枯燥的秋季。
一个灰暗的长日，沉重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城市头顶。
有人穿过贫困破败的街道，无声息走入阴影中的小巷，头上戴着外套的兜帽，兜帽里是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脸。
确定周围没人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台手机。手机样式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是杰森·陶德，aka红……不，他现在最好不要用任何代号。
七年前，他被他的养兄弟扔进了平行世界的拉撒路之池，恢复理智后，才重新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
回去后，还没来得及问清楚那个小混蛋搞了多少事，尤其是关于对方手指上那枚红色指环的部分，他就被彻底抛下了。他一个人回到哥谭，可蝙蝠侠已经有了新的罗宾。
一个……觊觎者。*
小丑也还活着。
于是，他换了个新的代号，用自己的方式清洗哥谭市。
半年后，正义联盟的一个超级英雄死在了白宫。
至于克雷茨那个混蛋，在正义联盟变成正义领主后，才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披着一副怪物一样的外壳，看上去伤得很重，脑子好像也出了问题。当时的场面十分混乱，杰森几乎以为自己会被杀死。
但是没有。
几乎是在出现的同时，克雷茨就飞走了，就好像那次见面只是一个因为脑子不清楚而产生的意外。
杰森本以为克雷茨清醒过来后，就自动回来并给出解释。结果五年过去，几乎一点消息都没有。
直到七个月前，这混蛋在炸了哥谭市后，突然跑到他面前，把他扔到了现在的这个世界。
……该死的！
一想到刚在这个世界醒来，发现这个世界的科技差了十年都不止的时候，杰森就忍不住想骂人。
倒不是没有回去的办法，只是克雷茨留下的传送器根本是个半成品……这段时间里，他费尽心思，找到了一些不太正规的途径来研究传送器，顺便改装了一下。只是能源方面依旧很成问题，前几天才确定能够成功启动。
只是……他现在不太方便立即回去。
手机微微震动，一条邮件接收提示出现在屏幕上。
【不，一切事情明天再说。今天晚上我要带卡尔出门。】
杰森扯了扯嘴角。
这也是他想骂人的原因之一。
这个世界的“埃德文·克雷茨”一样的讨人厌，和记忆里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样混蛋，但……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他多了个兄弟。
性格方面和他记忆里刚和克雷茨认识那会儿差很多，情绪很不稳定，睡得也很少，做事更极端……杰森猜测应该是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是这小子不提，他也没工夫查。
他很快就会离开了，以后不会再过来，没必要在这方面关注太多。现在这小子活蹦乱跳，并且未来会安安分分待在所谓的“家”里，就足够了。
不过在埃德文出门的时候，杰森倒是远远地看了眼那个叫卡洛斯的“弟弟”。那就是个脑子不太好用的傻子，长得很唬人，实际非常好骗。埃德文还一天到晚把他关在房子里不让出门，想也知道只会越来越蠢，哪天随便死在了某个角落都很正常。
更别说，这小子已经为企鹅“工作”一个月了，像是不觉得奥斯瓦尔德有什么危险性一样，明目张胆地玩那套双簧把戏，也不知道是想做什么。如果换成克雷茨……
想到最近这段时间，对方越来越喜欢用的威胁手段，杰森脸一沉，收起手机，拐了个弯朝港口的方向走去。
……
“你不应该还待在这。”
港口仓库中，堆砌着大小相同的五十多个木箱，B0127站在角落，面前是一个已经打开的箱子，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B0127惊喜地回过头。
“大红！”他朝门口的人影招了招手，“你来得正好，我总觉得它们还有些问题，快来帮我看看！”
杰森走过去往箱子里看了眼，里面一些金属脏器胡乱挤在一起，像是什么猎奇收藏品的垃圾桶。
“没有问题，你该走了。”
“……你确定？”B0127迟疑地看着那几颗形状重量几乎一模一样的金属心脏，再一次确认道。
杰森面无表情重复道：“它们没有问题。”
弄得太逼真，有个小子就离进阿卡姆不远了。
“好吧，你觉得没问题就好。”B0127耸了耸肩，“顺便一问，老板之前说带我们去他‘家’里……这话还算数吗？”
杰森微微一愣。
说起来，克雷茨以前也提起过类似的事，像是离开韦恩庄园，另外找个地方当做“家”之类的……
什么奇怪的共同点。
杰森收回发散的思绪，半是讽刺地说：“令人惊讶。和讨厌的人玩过家家？这是什么新型游戏吗？你还不如直接跟他说你想杀了他，虽然我想他早就知道了。”
“……之前动手是因为他想杀了赛丽亚！”
“你是指试图催眠他，还差点成功的那个姑娘？”
“是他自己说他睡眠困难！赛丽亚只是想帮他！”
“通过添加心理暗示和篡改记忆？我不这么认为。”
据说那姑娘想篡改的部分，还和那位克雷茨夫人有关。同样的情况，就算换成克雷茨，都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想到那个把自己扔过来的混蛋，杰森嫌弃地啧了一声。
B0127瞪着眼，理直气壮地说：“这有什么问题！赛丽亚只是想帮他删掉不好的部分而已！”
“那不是‘不好的部分’，而是‘组成埃德文·克雷茨’的部分。”杰森垂着眼，语气平淡地说，“他的记忆力很成问题，比起天赋更像是一种缺陷，但他依然很依赖它。改变任何一点都是在抹除自己……他是这么认为的。”
B0127怔了怔。
“……你好像很了解他。你们不是也才认识不到一年吗……明明连个假名、连个代号都没告诉他。”他干巴巴回了句，表情仍然有些不服气，却也没再反驳什么。
“别羡慕，这是天赋。”杰森哼笑了一声，没有解释名字的事，直接换了个话题，“接下来你准备去哪？”
“枢纽城。埃德文不是收集了我们的家庭信息嘛，我发现我有个叔叔在那……以前好像听我爸爸提起过他的名字，或许他会想收养我，顺便再给我取个新名字？”B0127歪了歪脑袋，棕色的额发垂下来两缕，“不管怎么样，反正是不会进福利院的。不过……接下来不需要我了吗？”
杰森：“……”
明明之前说着针锋相对的话，脸上也还残留着愤怒的情绪，杰森却仍是从他最后一句话里听出了点期待。
其他那些超能力小鬼也差不多，提起埃德文的时候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杰森不知道埃德文是怎么和这些小孩相处的，但显然，他们的关系或许没有双方口中描述的那么差。
“计划里没有我们了吗？”像是从杰森的反应里知道了答案，B0127孩子气地皱了皱眉，“那他家那边呢，不是说才买下来？不需要扩建之类的吗？”
听着B0127越发不掩饰的问题，杰森表情古怪了一瞬。
明明被那些实验人员当做战略级武器，现在却费尽心思，想在一个黑心小老板手底下混个工程师的工作，甚至有没有工资都不确定……这是什么，斯德哥尔摩？
克雷茨的人缘好像也这么奇怪？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两下。
“是埃德文？”B0127的反应比杰森还快了半拍。
他有点嫌弃地看了眼杰森的外套口袋。
收回目光。
然后又看了一眼。
“……你不看看吗？”
杰森：“……”
什么怪毛病。
算了。
不和小鬼计较。
他拿出手机，上面果然是埃德文发来的邮件。
【是你给了他那把枪。】
杰森挑了挑眉，嗤了一声。
以前怎么不觉得克雷茨那混蛋这么烦人。
这么想着，手指却迅速敲出一串单词，毫不犹豫按下发送键。
【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我在做慈善，我喜欢那个怪物小子，或是想警告下某个惹了一屁股麻烦的小鬼——选个你喜欢的答案。】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回复，嘴角不自觉翘了翘。
埃德文的回复很快，应该是一直在用手机。
【你晚上吃了什么——那些枪吗？】*
哈，果然生气了。
杰森心满意足收起手机。
企鹅丢的那批枪过不了几天就会出现在哥谭市各个角落，到时候就不会有人追究卡洛斯手里那把了。埃德文不会不知道这点，他只是在拒绝自己的兄弟会受到伤害这个假设，以及有人发现了他的软肋这件事。
这么做也算是给平行世界的小混蛋提个醒了。
上个月他带着那个兄弟出门，结果被追了好几条街的事情，简直让杰森怀疑，这个世界的埃德文·克雷茨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明明把弟弟看得很重要，计划也一天天紧迫，却还是能做出带兄弟出门遛弯的事情出来。
嗯，不对，克雷茨应该也会这么做。
操，等回去后，他一定要骂那混蛋一顿。
最多还有半个月。
杰森心想。
算了，干脆打一顿吧。
“你的心情很好？遇到什么好事了？计划很顺利？”B0127忍不住问。
杰森随手拍了拍B0127的脑袋。
“我只是想到了我的兄弟。”
“噢……对，我记得你以前和我们提到过。”
B0127两手插进口袋，跟着杰森朝门口走去。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杰森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一个混蛋。”
第172章 第 172 章
反季的细雨连绵不绝，淅淅沥沥敲在玻璃窗上，雨声混入静谧的空气，形成不算扰人的白噪音。
卧室百叶窗的窗叶紧合着，隔断了昏黄的暮光，却隔不断声音，即便埋在被子里也无济于事。埃德文无意识皱了皱眉，没一会儿就从被窝里探出头，两眼惺忪地看向窗户的方向，下意识判断声音的来源。
这个时候，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传入耳朵，不太规律，像是陷在梦里。
埃德文缓缓眨了下眼睛，才想起今天不是一个人睡的，翻了个身，发现杰森正背对着自己，手臂压在被子上，曲线饱满的肌肉肆意裸露着。
他盯着看了会儿，神使鬼差地伸出手，轻轻戳了下背部中间那道下陷的深沟。见人没反应，便放任整个手掌贴在那温热的后背上，数着脊骨一路向下，摸到畸形的那几节后才回过神停住，指腹下意识蹭了蹭。
明明是十分暧昧的动作，埃德文脸上却没半点与之相关的情绪，正经得像是在进行什么学术研究。
突然，不规律的呼吸声停了一瞬。
手下起伏的背肌也微微绷紧。
“啊，对不起，吵醒你了？”
埃德文拿开手，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语气无辜地道了个歉。
杰森无奈似的发出一声气音，翻过身把他搂进怀里，粗糙的手掌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掌心滚烫的温度莫名抚平了雨声带来的烦躁感。
“这次是因为什么，噩梦？”
温热的吐息掠过脸颊。或许是因为刚睡醒，杰森的声音又低又哑，在耳朵里来回滚着，微微发痒。
埃德文感觉不太自在，推了他一下。
“外面下雨了。”
杰森亲了亲他的脸，有点不想放手：“再睡一会儿。”
“不，我等会儿得出门。”
话音刚落，埃德文就感觉后背那只手停顿了一下。
杰森支起身，将人笼罩在自己身下，眉头不自觉皱紧，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一错不错盯着他，看上去有些凶恶。
“你要回去了？”
发现这话太像一个质问，语气也很生硬，杰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
“……回去多久。”
埃德文不明所以：“没有啊，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这段时间都不会回去吗？”
杰森下意识回想了一下，却没找到相应的记忆。
“什么时候？”
“今天，睡觉之前。”
想到睡前发生的事，杰森一下子没了声，泄气似的把脸埋进埃德文的颈窝里：“我……没注意听。你应该换个时机告诉我。”
埃德文揉了揉他后脑的短发：“上次布鲁斯让我们回去过感恩节已经待得够久了，而且我走的时候，布鲁斯还带了个蓝眼睛的小鬼回去。”
“……提姆·德雷克？”
“不。达米安·艾尔·古尔。”一说起这个，埃德文就感觉无法理解，“你还记得正义领主带过来的那个罗宾吗？很奇怪，他们的名字是一样的，但长相完全不一样。”
一个皮肤偏黑，眼睛是绿色的。而另一个分明是白种人，眼睛和蝙蝠一样，是蓝色的。
“不过他们都一样烦人。”
想到那个蓝眼睛矮子走进韦恩庄园的门后，和陶德打了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支使了潘尼沃斯先生一次两次三次、折腾了格雷森不知道多少次……埃德文毫不留情地总结道。
幸好卡尔和夜巡工作无关，那个暴躁的矮子也没有没事找事，否则埃德文还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想办法，把他塞回塔利亚·艾尔·古尔的肚子里。
杰森低低地笑了两声：“对，我知道。”
埃德文被他弄得有些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行了，让一让，我得先去洗个澡。”
这次，杰森亲了一下他的耳朵就放开了人。
埃德文从床上坐起来，正想拿上衣服，结果就发现整个房间都凌乱无比。
床上的另一床被子大半都垂在地上，和衣服、裤子纠缠在一起，他翻了好一阵才找到自己的；旁边电脑桌上，除了那台电脑，所有的东西都被扫落在地；衣柜的门敞开着，穿衣镜上深深浅浅地按了好几个不知道属于谁的掌印。
埃德文沉默了两秒，决定当做没看见，面不改色走向卫生间。
然而，卫生间里也没好到哪去。
才一进去，埃德文就差点踩到门口洒了一地的香波。
嗯，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不会这样了。
他木着脸跨过那滩散发着橘子气味仿佛见证了什么的液体。
没一会儿，卫生间里就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听着这动静，杰森躺在床上，也没继续睡的意思，从床头柜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距离他们睡下，差不多过去了两个小时。
他心底稍微松了口气。
在断断续续戒掉催眠药后，埃德文的睡眠时间就难有保证，这次倒是更新了最高纪录。
杰森翻了个身埋进枕头里，嗅着残留的香波气味，不由弯起唇梢。
只可惜，这轻松的心情只保持到埃德文洗漱完，做好出门准备为止。
“你刚刚说什么？”
杰森看着歪在沙发里，低头玩手机的埃德文，艰难地问。
虽然先前他要求过埃德文，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可以放松一点，但很快，杰森就发现，埃德文认为的“放松”和他想的放松完全就不是一码事。
按照过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来看，埃德文认为的“放松”显然是任性妄为，偏偏他的性格里，“恶劣”这个词的占比还不低。
碰到和“工作”有关的事，倒是还和以前一样，可在日常生活上，如果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像卡洛斯那样，那就得花费更多精力，去分辨他说的每一句话。即便如此，杰森还是经常分不清有些事埃德文是不想说，还是耍坏心眼故意不说。
这次也是一样。
关于出门的事，杰森在知道埃德文不是要回去后，随口问了下目的地，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听到埃德文问他要不要一起的时候，也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结果——
“……你最好解释清楚。”
“Hmmm，你想我解释什么？”
埃德文仍然低着头，手指飞快地敲着手机屏幕。
“那就先从你说你等会要见的人是德雷克开始。”杰森绷着脸，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
“别担心。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我们正在用邮件联系。”
“……”
像是终于在这沉默中察觉到了杰森压抑的情绪，埃德文放下手机，姑且给了个解释：“简而言之，我是想去问问他的详细训练经过——你知道的，成为罗宾前的训练。”
“为什么。”杰森仍是沉着脸。
“说起来，这还是那个恶魔崽子的错。”埃德文坐正了些，略显苦恼地说，“他被带回来的那几天，陶德正好被禁足，不能参加夜巡，恶魔崽子就抓住这个机会穿上了罗宾制服。蝙蝠发现后，决定把人带在身边。陶德觉得蝙蝠这么做，是想把他换掉。”
他停顿了下，看着杰森越来越黑的脸色，露出一丝玩味的笑：“现在，他已经想着给自己找个‘罗宾’了。”
说完，不等杰森有什么反应，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啦，我骗你的。德雷克才十三岁，把他拉下水蝙蝠会杀了我的。嗯，起码得等他变成孤儿再说。”
“哈。或者你可以帮他这个忙。”杰森发出毫无笑意的笑声，转身走向厨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好主意，我会考虑的。不过在这之前，你先帮我个忙？”埃德文站起身，将车钥匙抛过去。
钥匙在空中划出个抛物线，最后落在另一只手的手心。
杰森冷着脸攥紧手里的金属异物走向门口，语气尖锐又讥讽：“缺司机就去雇一个，干这活可不需要‘孤儿’这个前提条件。”
“没问题，老板。”
埃德文早就摸清了他的底线，完全不带怕的，两手插着兜就跟了上去。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只留下街道上湿漉漉的痕迹，和大大小小倒映出浑浊色彩的水洼。
先前埃德文说的目的地是一处中央公园附近的露天餐厅，距离稍有些远，两人到达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餐厅周围种着些小规格的苗木，即便冬天也没有枯败的迹象，上面挂着不少彩灯，在黑夜中交相辉映。
两人挑了个位置坐下。杰森以为埃德文只是想来这边吃个晚饭，结果就发现还服务员过来点单，没两分钟，餐点就被端了上来。
“你什么时候预约了这个？”杰森扬了扬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的人。
和刚刚不同，这会儿埃德文格外坦诚：“昨天晚上。”
昨晚？
杰森想到今天早上才打过来的那通电话，抿了抿唇。
“你没有联系我。”
“我总要做点准备，明天不是圣诞节吗。”埃德文舀了口汤，里面胡萝卜的甜味让他忍不住皱了下眉。
杰森微微一怔，把自己面前的汤和他的换了下。
先前埃德文说这段时间都不会回去，他以为是指不回韦恩庄园，或者直接把卡洛斯带过来，可听埃德文这话……
“你这两天都打算留下？”
埃德文点点头，半开玩笑地说：“除非你想一个人，那我也没意见，我可以直接回去。”
心脏重重跳动了一下。
杰森手指动了动，好半天才应了一声。
埃德文若有所觉抬起头，发现杰森正看着自己，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溢满了毫无阴霾的笑意，那抹略显黯淡的灰蓝色莫名看上去明亮、纯粹了起来，脸上的烙印也不再狰狞地彰显着存在感。埃德文舔了舔嘴唇，顺应突然冒出的念头，站起身，手撑着桌面低下去快速亲了他一下。
“你不会以为我过来就是为了跟你睡一觉吧。联系你之前，我还顺便把卢瑟那边的后续收尾工作处理好了。”他得意地挑起眉，还相当嚣张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你现在可以开始想明天送我什么圣诞礼物了。”
这副难得孩子气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杰森喉结动了动，压下嘴角的笑：“没问题。顺便一问，跟谁学的？”
说完，他指了指桌上精致的晚餐。晚餐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味道很好，但他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按照他的了解，埃德文就算有能力安排出这么一个晚餐计划，也不会有“去安排”这个意识，甚至会觉得这么做毫无必要，除非有人告诉他应该这么做。
“好吧，你抓住我了。”埃德文捂着嘴，橄榄石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是陶德，不过后来格雷森和潘尼沃斯先生也加入了。嗯……看在我想了好几天的份上，别介意好吗，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个。”*
……操。
杰森理智上知道他这副样子绝对是装出来的，这几句话说不定都是别人教的，感情上又觉得他实在可爱，最后嘴唇只是动了动，半个嘲讽的单词都没说出口。
撇开前期准备问题，整个晚餐都相当愉快。尤其甜点还是蔓越莓白巧克力饼干，和阿尔弗雷德做的很像。
埃德文的情绪也很高，多喝了两杯，从餐厅离开的时候，他两颊微微泛红，眼睛里也盈着水光。
“有点晚了……”他揉了揉发热的脸，说话比平时满了半拍。
杰森奇怪地看了眼时间。
八点不到。
“你还安排了什么？”
有什么地方是八点后就关门的吗？
埃德文摆了摆手没有给出答案，而是先去了附近的超市，在里面买了几个系着彩带的苹果，然后报出了一个相当偏僻的地址。
乍一听见这个地址，杰森还愣了下。他想了想那附近有什么，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你买了个……庄园？”
埃德文闷闷地笑了两声：“不，我‘借’的。你喜欢的话可以买下来，但我觉得你一年到头都待不了几天。”
“行了，快点走吧，别让人等急了。”他拍了杰森的侧腰，催促道。
有人在等？
谁？
杰森下意识想到了丧钟，但又觉得过于离谱。
带着一堆疑惑，一小时后摩托车停在了一座英式庄园附近。绕着白色玫瑰的铁艺栏杆，修剪整齐的花园，还有爬满藤蔓的红砖外墙，隔着一条街都仿佛能闻见那昂贵的红茶味道。
杰森越发奇怪，迟疑了一会儿，才跟在埃德文身后走了进去。埃德文对这里似乎也不是很熟悉，甚至没有准备钥匙，杰森心底冒出一个个猜测，但这些猜测，都随着大门的打开戛然而止。
“阿尔……”
他看着门后那位穿着一身燕尾服的老人，表情空白，声音干涩得出奇，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杰森少爷，好久不见。”
就像过去每一次回家时那样，阿尔弗雷德侧过身，为两人拉开了门。
杰森怔怔地走进暖黄色的灯光里，脚下轻飘飘的，有种不真实感。
埃德文的态度倒是十分随意，在面对这位管家先生“需要重新学一下邀请礼仪”的讽刺时，也只给了个敷衍的笑脸。
他没有打扰两人家庭时间的想法，将买来的苹果放了两个在茶几上后，就独自去了二楼的阳台。
冷风吹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红晕早就褪了个干净，埃德文靠在栏杆上，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久违的安静。
“……塞缪尔。”
带着些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埃德文睁开眼，就见一个穿着黑色短袖T恤的少年飞在半空，手里还拿了个包着锡纸的东西。
埃德文瞥了眼他胸口红色的“S”标记，随手抛了个苹果给他：“谢了，你可以下班了，管家先生等会儿我们会安全送回去的。”
少年接住苹果，稍微飞低了一点：“我告诉玛莎我去找……一个朋友，然后她就让我带了这个。”
他把包着锡纸的平安夜礼物递过去。
甜丝丝的苹果香味和面粉味透过锡纸散进空气里，埃德文了然地挑了挑眉。
“是苹果派，你们来的有点晚，我试着用热视线加热了一下，但是……呃，可能稍微焦了点，我控制得还不太好。”
少年目光游移，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但忘了另一只手上拿着苹果，冰凉的果皮贴到皮肤上才反应过来。
察觉到少年微妙的友善与期待，埃德文在那双天蓝色眼睛的注视下，接过了这份绝对会让他皱眉的甜品。
“好吧，谢谢你……Hmmm，你现在有名字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少年的眼睛一亮。
“康纳，我现在叫康纳·肯特。他还给了我一个氪星名字，康-艾尔。”
埃德文没有丝毫意外。
杰森以为他是昨天过来的，其实不是。为了处理卢瑟那边的问题，他提前了一周过来，眼前的这个半氪星人就是他处理完的“收尾工作”。当时，他直接把人送到了堪萨斯的农场，然后在那位二分之一DNA提供者发现前，先一步与露易丝·莱恩进行了一次谈话。
现在看来，在女朋友的劝说下，氪星人很好的接收了这个生物意义上的“儿子”。
感谢莱恩。
“不错的名字，康纳。平安夜快乐。”
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半氪星人露出个天真灿烂的笑，拿着那颗苹果飞入夜空。
“你也是，塞姆！平安夜快乐！”*
看着他飞远的背影，埃德文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啊，忘记说真名了。
算了，反正这个世界的身份证明上，他确实是这个名字。不算谎话。
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
“‘塞缪尔’？你还在用这个名字？”
埃德文撕开锡纸，拿出一块切好的尝了一小口：“你也要尝尝吗？噢，还是说你已经尝过了。”
他把苹果派往边上递了递。
提姆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接受好意拿了一块：“如果你能让那个半氪星人拜访前说一声就更好了。”
“我记得我提醒过了，在拜访前。”
“……你做的只是发邮件给几个黑邦把我们都引开。”而且那些邮件的来源非常好查，芭芭拉一查就查到了埃德文这边。再加上阿尔弗雷德的突然失踪……完全就是个恶劣至极的挑衅。
“好吧，”埃德文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别担心，这次我只是问康纳讨了一份圣诞礼物，不会有下次了。”
嗯，应该吧。
提姆压根不敢信他，默默地咬了一口热腾腾的苹果派。
“味道怎么样？”埃德文随口问。
“还不错。”
“要给上面那位黑漆漆的骑士先生带一块吗？”
提姆沉默了会儿，又拿了一块。
“……好吧。谢谢，平安夜快乐。”
“平安夜快乐。”
第173章 第 173 章
黑暗骑士和他的现任小鸟没有在这里待太久，毕竟还有一整个城市等着他们去巡逻。
发现口腔里溢满了过于甜腻的味道，半天没消退，埃德文有点生理性不适，忍不住捂着嘴，将再一次冷掉的苹果派放到阳台的玻璃茶几上，打算把剩下的全部留给自家老板。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几天都没什么事要做。
犹豫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里面罗列的总共三十多条待办事项，几乎都是“经验丰富”的格雷森提出来的建议，现在，其中有三条打上了勾。
其实埃德文没有寻求帮助的意思，只不过和陶德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陶德多问了一句，才有了接下去的一系列事。
“你们现在……嗯……在一起了，”当时格雷森非常艰难地挤出“一起”这个单词，脸上表情也有些勉强，“圣诞节这种特殊的节日，最好还是做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事。你现在不觉得，但真正做了你也会跟着开心起来的，相信我，感情就是这么不讲逻辑的东西。”
一开始，埃德文没想理会这种过于抽象的劝说。
按照他的理解，在一起就是互相提供情绪价值，所谓的“纪念意义”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只是格雷森怂恿的意图太过明显，甚至最后连卡尔都知道了，这才答应起码做一次尝试。
那家露天餐厅不出意外的话还能营业好几年，杰森想去随时能去，想见阿尔弗雷德，只要他能克服一些心理障碍，能每天见好几次。
根本没有代劳的必要。
虽然和格雷森说的一样，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的心情确实很好，但现在看看这些还未打钩的事项，仍然有种莫名的累。
埃德文皱起眉，被自己这种反复无常的情绪弄得有些疑惑，手指却十分诚实地把备忘录里的内容删了个干净。
等到屏幕上变回一片空白后，他莫名觉得浑身一轻，整个人放松下来，脊背也弯了些许。那双冷色调的绿眼珠望向漆黑一片的天幕，随着一个念头闯进脑海，便再没去想那些无法理解的部分。
杰森上来的时候，就见到这小混蛋站在阳台上，灯也不开，手里又拿着个手机。屏幕的白光打在他表情寡淡的脸上，看起来越发冷淡。
唯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发着光，和刚刚比起来，现在这样反倒更加真实又鲜活。
杰森两手抱臂，没有走近，而是倚着门框就这么看着。他知道埃德文一定听见了他的脚步声。
早在还是罗宾的时候，他就被训练不会留下脚步声这种低级的破绽。但合作的那段时间，他发现这个小混蛋过于敏锐，防备心又高得离谱，不发出一些动静，只会被当做敌人对待，于是会用脚步声当做一个提醒。结果到现在，这变成了他们间一个心照不宣的习惯。
不过即便这样，只要他不开口，这小混蛋基本就会当做没人出现，该干嘛干嘛。
他脑海中刚划过这个念头，下一秒，埃德文就看过来一眼，像是在问有什么事。
杰森微微一顿，才找回原来想说的话。
“……你错过了阿尔弗雷德的华夫饼。”
“会有机会的。”埃德文没多遗憾，他对甜点一向不怎么热衷，抬起脸，摆了摆手机，语气听上去有些激动，“我在准备逃亡计划。有兴趣拓展一些别的业务吗，老板？”
“……”一时间，杰森不知道是应该夸奖他敬业，还是讽刺他在这个时间还在想工作的事，最后他按捺下莫名的烦躁，朝埃德文走过去，“所以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现在这个话题。”
埃德文皱了皱眉，收起手机，语气重归平静：“当然不是。如果你想继续刚刚的活动也行。”虽然删了，但脑子还是记得的。
“不！我不需要你的同——”杰森强迫自己咽下了那个过分刺耳的单词，扭开脸，生硬地转移话题，“说说你的计划。”
埃德文的眼睛亮了亮，下意识靠近了点，压低声音说：“你知道我们的实际身份都在各种通缉名单上，对吧？但是如果‘红线’成为他们中的一个，我是指，军工复合体——”
这个相当具有代表性的名词一说出来，杰森就知道他大概的计划是什么了。
“你疯了？”杰森咬了咬牙，语气犀利又尖锐，“我不希望哪天我连你的尸体都找不到。”
埃德文不觉得失望，像是早就料到杰森会是这个反应，随意抛了下手机，轻易就放弃了：“好吧，那就算了。”
语气相当无害，不像是说谎。
但杰森总觉得他像是在说“好可惜，没得玩了”。
见鬼。
“你最好真的‘算了’。”
埃德文不知道杰森的想法，见他似乎心情不太好，想了想，拿起那碟苹果派递过去，话锋一转，把想说的话换了个说法：“那有兴趣去旅行吗？”
杰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接过来，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你喜欢？”
埃德文愣了下，反应过来杰森和自己说的似乎不是同一件事，迟疑地问：“……我应该喜欢吗？”
杰森沉默了会儿，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只是问问。”
“好吧。”
说完，埃德文好一会儿都没吱声，一言不发地看着杰森平静的侧脸，脑子里难得什么都没想。
“我能带上卡尔吗？”
他突然说。
“……自己做决定，那是你的兄弟。”
“没问题，老板。那我能问下我的圣诞礼物吗？马上零点了。”说完，埃德文又贴近杰森的耳朵，压低声音，坏心眼地补充了一句，“没有也没关系，我会保密的。”
“真贴心，需要我夸你几句吗。虽然我已经想好了。”杰森侧过头，看着两人间微不足道的距离，脸上没什么表情，尾音却明显上扬。
看着那抹灰蓝色，埃德文嘴唇动了动，不自觉露出个灿烂的笑：“我改主意了，我们去把清单上的事情做完吧。”
*
不知道为什么时候开始，黑邦间流传起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小道消息，并且奇怪的是，它们大多和红头罩帮的二把手有关。
比如，红头罩帮的二把手不是人；
比如，那位二把手包○了个小情人，还送了套庄园；
比如，二把手的小情人把他踹了，庄园都没要；
……
“你不觉得第一条有点格格不入吗？”
罗宾一言难尽地和神谕吐槽，身边躺着一地鼻青脸肿的黑邦混混。
天知道他刚刚为什么会以为这群人在讨论什么重要情报，还蹲在房顶听了好半天。
通讯频道里，神谕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想应该和平安夜的那场‘绑架’有关。”
罗宾当然知道和这件事有关，但从神谕的语气中，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为什么听上去你好像清楚内情？”
“别傻了，你难道真的认为平安夜之前他一点痕迹都没留？”神谕微妙地停顿了下，“在他做了那么多‘准备’的情况下？”
想到某个猜测，罗宾一下子卡了壳：“所以那天只有我在真的担心阿尔弗雷德？！”
“不，还有超级男孩。”神谕毫不留情地继续往罗宾心上扎刀，“阿尔弗雷德说，那天晚上康纳问过他要不要通知一下超人。”
罗宾：“……”
“别担心，我想在平安夜之前，红头罩应该也被蒙在鼓里。”神谕心情愉悦地开解道。
“……好吧，这很安慰。”
罗宾干巴巴地说。
闲聊完后，罗宾继续夜巡工作，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这种花边流言，过几天就会平息下去了。
谁知几天后，传言愈演愈烈，很快就演变出了好几个版本。这些版本都有理有据，逻辑也清晰严谨，跟真的一样。
甚至有个线人还煞有介事地把这些传言当做“情报”，全部整理出来，传递给了蝙蝠侠。
蝙蝠侠：“……”
与此同时，这些过于真实的传言终于传进了“小情人”的耳朵里。
红头罩看着下面以为听到了什么重要机密而瑟瑟发抖的下属，和一脸笃定，觉得自己掌握了重要把柄的俘虏，在头罩下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砰！
红头罩收起冒着硝烟的枪，随意扫了一圈：“别表现得像是没有脑子一样，我的二把手没那么闲。”
这么撂下一句话后，杰森以为传言就到此为止了，起码在自己的帮派里不会再出现。
结果，他发现自己还是想太少了。
第二天晚上，杰森就听到传言里加上了“红头罩”的内容。
他沉默了会儿，发出一声冷笑，转头对埃德文说：“去想办法给他们加点工作。”
说完，杰森就很放心地回了头，完全没有注意到埃德文眨了眨眼，目光往边上游移了一瞬。
他没有告诉杰森的是，关于传言，在最先出现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只是觉得没必要管，就一直没有理会。
没想到，那座庄园让传言变得离谱了起来。其实这个时候，他还能遏制住传言发展。但因为觉得很有趣，很期待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所以干脆放任了。
甚至……还默默推了一把。
“没问题，交给我吧。”
埃德文压下不自觉翘起的嘴角，点点头，若无其事地答应了下来，就像过去每一次一样。全然没有害了一大堆下属，顺便还闹到了蝙蝠侠面前的自觉。
嗯……要不回去之后也试着这么玩玩吧。
跟在自家老板身后，埃德文看似专注地处理起接下去的工作内容，心底坏点子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外冒。
第174章 第 174 章
纯白的圣母像，色彩绚烂的玫瑰花窗，一尘不染的圣餐台，一排排整齐的木质长椅。
杰森绷着脸，目光再一次扫过那些极具代表性的陈设。
如果换成是埃德文被困在这里，那小混蛋一定第一时间砸了这些鬼东西。或许在动手前，会说上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过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杰森心想。
……见鬼。
“你还好吗？”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杰森的思绪。
杰森侧头看过去，说话的人穿着一身整洁的黑色长袍，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那颗——他是这座教堂的神父。
“我很好。尤其在发现我根本走不出这个该死的教堂后，我好得简直和刚被关进阿卡姆的时候一样。”杰森语气生硬，甚至有些尖锐，全不理会神父的好意。
神父的态度始终很温和，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按理说他不至于这么针锋相对，但对着那张脸……那张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的时候，杰森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
那张脸上没有那个该死的烙印，没有那些恶心的伤疤，表情是沉淀后发自内心的平静，除了不知道为什么额前有一撮臭鼬一样的白发外，这个“陶德神父”好得几乎可以去做联合国亲善大使。
就像现在，面对他恶劣的态度，陶德神父也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然后说：“听上去很糟糕，想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我说了我他妈的很好！”
杰森近乎粗鲁地拒绝道。
陶德神父不在意他表现出的排斥与若有若无的敌意，继续安抚道：“那换我跟你说说。上帝的旨意总是神秘莫测，祸福难料，我猜你遇到过很糟糕的事，很巧，我也是，而且经验丰富。”
和杰森完全不同，陶德神父平和地将自己的过去娓娓道来，因为他知道，就算曾经有伤口，也早已愈合。
杰森不再看他，可他的声音却毫无阻碍地钻进耳朵里：“我以前是个坏小子，和一伙错误的人混在一起。我们偷窃，偶尔也抢点什么来满足我的药瘾。结果一个意外，我们卷入了一个叫血兄弟的疯子领导的末日邪|教。在见到很多不好的事之后，我死了。”*
死亡在神父口中过于轻描淡写，仿佛那只是一个简单的单词，没有任何重量。
“但后来我得到了第二次机会。我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又被教堂收留，改变了原有的生活。现在，我学着他们去帮助他人，这让我感觉很好。”陶德神父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看，所有的一切上帝都自有安排。”
杰森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只是盯着不远处地面上斑斓的花窗倒影，十指交握，指尖用力到发白，许久才松开：“不必了，我不信这个。”
连那个没信仰的小混蛋，都比那些虚无缥缈的神明，或是自称神明的鬼东西靠谱。
杰森清楚地记得，来到这里前什么征兆都没有。他只是杀了几个人，和往常一样，还想着处理完后去一趟便利店买点啤酒，在多了个人后，这东西就成了消失得最快的，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
他皱起眉，怎么都想不起来。
魔法、超能力、幻觉、噩梦、又或者随便哪个疯子弄出来的奇怪科技……所有的猜测在脑子里都过了个遍，杰森仍不确定原因是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在一切发生之前，埃德文就在自己旁边。
也不知道那小混蛋是不是面临着同样的困境。
杰森用力闭了闭眼。
不管怎么说，他得先从教堂出去。
关于这点，陶德神父提出有个人或许能帮上忙。
“我无法保证一定能解决，只是……我们认识了很长时间，她总是能了解到很多事，和她见一面起码会对你有所帮助。”
这就是杰森现在还有耐心坐在这里听他废话的原因之一。
他在等神父口中的那位熟人。
只是对方似乎没什么时间观念，又或是出现了什么意外，到现在都还没出现。
就在他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怪异的、什么东西匀速滚过地面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只见教堂门口进来了个人——坐在轮椅上。
那是一个看上去还没成年的少年。
他披着一件过分宽大的棕色皮衣，皮衣里穿着件廉价的白衬衫，一双皮包骨的手从袖口伸出，无力地搭在轮椅扶手上，苍白到病态的皮肤下，微微突起的青色血管异常显眼。身高不太好判断，但绝对没到一米七五，杰森觉得对方没有成年也是因为这点，但……
看着那条盖在腿上，却略显空荡的薄毯，他眼皮不自觉地颤了颤，没有说话。
“抱歉，我来晚了？”
随口打个招呼的工夫，少年似乎就察觉到了杰森的视线，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绿眼珠冷不丁扫过去。
即便如此，他脸上的表情也没半点变化，嘴角仍是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上教堂里偏晦暗的光线，几乎要让人产生恐怖谷效应。
明明是同一张脸，咬字发音、说话语气也十分相似，杰森却很难将面前的少年与埃德文联系起来，甚至在看到的第一眼，就下意识提起了警惕。
神父打破逐渐凝滞的空气：“怎么来的是你？”
“妈咪有事，不方便出门。”少年露出个有些狡黠的笑来，将露骨的冷意尽数收敛干净，“不过，我大概猜到神父先生想让她做什么了——和刚刚‘看’我的那个有关，是吗？”
神父点点头，没有质疑，简单陈述了一遍杰森的情况。
“哈，听上去像是什么心理障碍者走不出家门的俗套笑话。”少年恶劣地开了个毫无笑点的玩笑，接着食指点了点下巴，若有所思道，“Hmmm……你们有尝试过附身吗？”
“附身？”神父有些意外。
曾经接触过康斯坦丁，还一度被迫和埃德文互换了身体的杰森倒是一下子反应过来。
“噢，原来你没发现吗？这里——”少年指了指神父边上，刚刚察觉到视线的方向，“可是什么都没有的啊。”
说着，他拿出手机，调出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照片里，确实只有陶德神父一个人站在那。
陶德神父点点头，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见状，少年反倒不满似的鼓起脸:“你不惊讶吗？”
陶德神父笑了笑：“我可是哥谭市的神父，相信我，我见过更离奇的事情。”
“哈……比如死人从坟墓里爬出来？确实很有说服力，”少年耸耸肩，“所以你们要尝试一下吗？我想这是现在最简单的办法了。”
得到一个或许能解决现状的提议，杰森却没有感觉到一丝轻松。
他太熟悉埃德文了，以至于现在一眼就看出来，面前的这个小子即便没说谎，也一定瞒着什么重要的事。
杰森瞥了眼神父：“你相信他？”
“他是——”
“不相信我也没关系，我只是给个建议而已，听不听取决于你们。”像是听见了杰森的话一样，少年突然来了一句，打断了神父的话。
说完，他便低下头，曲起食指，指尖轻轻敲了下轮子。
清脆的敲击声惊动了什么，薄毯晃动了两下。
过了一会儿，一只肥胖的黑猫从薄毯底下钻出来，甩着尾巴，慢吞吞的走了两步后，被那双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捞起。
“没事的话我想先走了，妈咪让我带茱莉亚散散步。她现在年纪大了，需要多锻炼才能活得更久。”
少年亲昵地蹭了下黑猫毛茸茸的脑袋，又把脸埋在它肉乎乎的脊背上深深吸了一口。
那只被称为茱莉亚的黑猫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完全没有挣扎的意思，连四肢都是放松下垂的。
杰森盯着他那副极具欺骗性的样子看了两秒，嗤了一声，然后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这事听我的。我有个计划——”
附身的过程顺利且迅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父过于放心的关系，杰森没有感觉到任何阻碍。
等到再一次睁眼，他毫无意外对上了一双空洞至极的绿眼睛。
刚刚装出的鲜活与生动已经全然褪去，只留下一具苍白的、塞满扭曲恶意的躯壳还坐在轮椅上，强烈的非人感犹如细针一般刺激着神经。那只黑猫反倒像人一样，卷起尾巴，发出婴儿哭喊般的叫声，挣扎了两下跳到地面上。
杰森冷笑一声：“好极了，你现在顺眼多了。我刚刚看得都快吐了。”
少年没有回应这句讽刺，垂着眼拍了拍的手，任由几根柔软的猫毛落到薄毯上，然后慢条斯理地从皮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银灰色的烟盒，打开，抽出一根纸卷烟点燃。
随着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烟草燃烧的气味逐渐弥散在空气里。
不。
……那里面卷的不是烟草。
“那是大|麻，还是什么你自己弄出来的新玩意儿？”
杰森扯了扯嘴角，仍是那副讽刺的语气，目光却一下子变得疏远、冷淡，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空气逐渐冻结。
少年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眼睛微微眯起。
“你很在意这个？行，那现在我们好好谈谈，反正时间还算充裕。不过首先，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明明沉浸在虚幻的快|感中，他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松动，灰绿色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杰森，与他锋芒相对。
“你认识我，是吗？”
第175章 第 175 章
提出附身的建议后，少年就借着逗弄茱莉亚的动作，暗暗打量起这位神父。
按理说，被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鬼魂附身，大部分人都会产生排斥，接着下意识考虑后果，说不定还会怀疑提出建议的人，但陶德神父却没有。
在这之前，他和陶德神父只短暂地见过一次，用的还是神谕赛琳娜·凯尔的名义，连名字都没交换过，不太可能是他的缘故，那么……这位鬼魂先生是陶德神父熟悉的人？
最初接触的时候，他查过神父的社会关系，只是对方这几年过于安逸，他后来就没怎么关注那份名单了。所以现在，他也不知道，上面哪个名字属于这位鬼魂先生。
少年冷静地观察着整个附身过程，没有错过陶德神父毫无排斥的反应，也没错过一切结束后，神父一下子转变的表情。
所有的猜测在对方睁眼的同时，瞬间被推翻。
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他没见过的人。
试探、套话、针锋相对。
紧接着，一个从未想过的答案逐渐浮出水面。
少年看着满脸戒备的杰森，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而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
“悠悠？”少年接通电话，目光却没从杰森身上挪开，“你最好有正经事。”*
杰森两手抱臂，完全没把这种程度的“观察”放在眼里，正想着等会去哪找某个小混蛋的时候，他听见电话对面响起一个轻快的女声，语速很快，情绪很激动，具体内容听不太清，但他清楚听见了少年的名字——
“A”。
杰森记得埃德文也用过这个代号，而且是小丑为他取的。
“不好意思，是个有点烦的同事。”A很快挂断了电话，一脸歉意地笑了笑，然后轻描淡写地掠过了刚刚的问题，“现在战争越来越激烈，所有人都会担心突然出现的人，所以请原谅我这么刨根问底。”
说完，他控制轮椅掉了个头。
“走吧，让我们来看看我的建议有没有用。”
事实证明，建议是有用的。
杰森成功通过使用陶德神父的身体，走出了教堂。
然而，当他以为问题全部解决，把身体还给原主人之后，仅仅数秒时间，他就重新出现在了教堂里。
“哇哦，”听到陶德神父的描述，A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就像是什么奇怪的游戏BUG，Hmmm……我或许得去联系一下懂这方面的人……嗯，你知道的，‘魔法’。”
他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样子：“虽然托马斯不太喜欢我联系他们，但其实，他们比大多数人都好得多。所以别担心，我们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的。”
“你可以选择在教堂等着，或者……”A停顿了一下，“继续麻烦陶德神父也行，你们看上去关系还不错，所以我想他是不会有意见的。”
A的神情、语气都十分诚恳，如果不是杰森知道“A”这个代号能和小丑扯上关系的话，恐怕已经有“刚刚会产生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的念头。
杰森冷笑一声：“你看上去还有别的‘建议’，但我的‘建议’是，你最好闭嘴，否则我会做点你一定不‘建议’做的事。”
听完他这语速飞快的一长串讥讽，A脸上的表情逐渐冷淡，看上去却稍微真实了些。
“……好吧，你猜对了。”
A微微后仰，靠在轮椅椅背上，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目光落在远处，像是穿过了这片灰黑色的钢铁丛林，看到了数千英里外的景象。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又是什么情况下认识的我。但是，起码在什么都没发生之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帮个忙。”
说到这，A拿起手机，调出几条新闻，然后将手机递到杰森面前。
杰森接过一看，发现新闻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关于战争。
A的声音继续响起：“现在亚马逊人和亚特兰蒂斯人之间的战火已经烧遍了这个世界，很快哥谭市也不会幸免，虽然我不在乎这里会不会毁掉，但……我还有在意的人在这里，她是不会离开的。”
“所以，我会保护这里。”
看着新闻上统计出来的伤亡数字，杰森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视频、文字、图片，一词一句，甚至每个字母、每个标点都仿佛带着血腥味，无比真实地将战争的残酷展露在他面前。
“正义联盟去哪了？”他忍不住问。
A愣了下：“什么正义联盟？”
杰森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里没有正义联盟，没有神奇女侠、水行侠、绿灯侠，甚至……没有超人。
“没什么。”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递回去，“我要去找我的同伴，他很可能变成和我一样的鬼魂了，如果没有，那我就要想办法回去。其他事情与我无关。”
“……我知道了。”
A接过手机。
刚刚他一直在观察杰森的反应。肌肉起伏、咬字发音、气息……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这位鬼魂先生已经被触动，但奇怪的是，对方仍然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
这个家伙……太奇怪了。
A心想。
“现在有一些英雄已经准备联合起来了，除了蝙蝠侠……不过我想他会同意的。总之，我打算去找他们聊聊，到时再顺便提一下你的问题，你想跟我一起来吗？”
蝙蝠……？
杰森皱了皱眉。
“算了，我会去其他地——”
“噢，你被拒绝了，小A。”
耳朵里被头发遮挡住的耳机传出一个轻快的女声，和先前电话里的如出一辙。
A微微一顿，只当没听见，点头同意了杰森的自由行动。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看着手机屏幕上逐渐远离的定位讯号，A面无表情地发出几条短讯。
什么阻止战争、保护哥谭市，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现在想做的只有……
“你居然又在装猫咪？”
一个金色长发，扎着双马尾的女孩一蹦一跳地出现在他面前。
她穿着类似马戏团小丑的金红两色制服，手腕、腰上甚至耳朵上，都挂着几个特制的悠悠球。那是她的武器，而现在，它玩笑似的朝A甩了过去。
A眼睛眨都不眨，任由悠悠球蹭过脸颊，留下一道伤痕：“别那么烦人，悠悠。抢了那几个跑腿的通讯器还不够吗？顺便一问，神谕那边处理好了吗？”
“当然啦，现在她在游戏屋里。喵，喵~”
悠悠蹲下身，学着猫叫，试图把躲藏起来的黑猫引出来。黑猫显然怕极了她，可怜巴巴地，连尾巴都蜷了起来。
“好极了。”A收起手机，“下一个是戈登。”
“戈登？为什么不是蝙蝠？”
“蝙蝠会有人帮我们处理的。”A动作自然地站起身，顺手把伪装用的薄毯扔到一边，“我刚刚遇到了一个好用的人……嗯，希望今晚我们的女士能得到她这一次的‘孩子’。”
悠悠成功抓到猫咪，开心的转了一圈，还蹭了蹭猫咪脑袋。
“这次是哪个？”她问。
“哈维·丹特。”
A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关系，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看上去晦暗无比。
“他有一对双胞胎。加上小丑女士，正好可以扮演一家三口。”*
闻言，金色的护目镜后，悠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好耶！”
*
“呃啊——！”
一声惨叫从漆黑一片的小巷深处传出，街道上的行人恍若未闻，连脚步都没停一下。
“别浪费时间，回答我的问题，我不想说第二遍。”
杰森一脚踩在男人的手掌上，然后俯下身，捡起掉在一旁的枪。
惨叫声戛然而止，男人脸上挂起不自然的笑，哆哆嗦嗦地求饶起来：“我……哈……我我不知道……哈哈哈……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杰森利索地把枪上膛，对准了他的脑门，“你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跟踪我？不知道为什么被我发现了？还是不知道你拖延了这么久时间，能救你的同伴去哪了？”
这几个跟踪者并不专业，甚至可以说是错漏百出，杰森怀疑他们是A故意暴露在他面前的。
这或许是个陷阱，他正在试图做的，是从中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如果他出现在教堂，是因为那里与这个世界的“杰森·陶德”有关，那么埃德文或许就在当时A的所在地附近。他不指望这些混混会真的知道A的行踪，他们身上的手机也都被格式化了，但只要从他们的话中推测出A的目的，一切就不会太难。
然而。
“哈哈……哈哈哈哈哈……HAHAHAHAHA……！”
男人突然发出癫狂的笑声，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杰森脸一沉。
他见过许多次相似的情形，基本都和小丑有关。
他一把抓住男人的领口，把人提起来：“告诉我——”
砰！
枪声猝不及防划破夜幕。
子弹正中男人太阳穴，鲜血汩汩涌出，笑声终于停下了。
“他已经没救了。”
一个低沉的，听上去像是压抑着愤怒的嗓音响起。
杰森松开手，任由尸体倒在地上，转头看向小巷深处的黑暗里，那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来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黑色的披风在他身后翻飞，胸前漆黑的蝙蝠标记下，红色的圆圈像血一样刺眼。
杰森发出一声毫无笑意的轻笑，眼底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是啊……你也一样。”
第176章 第 176 章
“你说得对。”
蝙蝠侠的脚步微微一顿，语气平淡，没有多少攻击性。
而与之相反的，是他手中硝烟未散的枪。
杰森见过杀人的蝙蝠侠，比如那位“领主蝙蝠侠”，对方那身灰白色的披风他至今都印象深刻。
但现在这个？太超过了。
——他不是布鲁斯。
杰森几乎一瞬间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个蝙蝠侠的声音更沙哑、低沉，体型也有很大的差距，唯一露出的下巴部分胡子拉碴，披风安静地垂落在他背后，犹如肃穆的墓碑。
比起一只蝙蝠，他更像是一只年迈、濒死的恶兽，淋着满身鲜血从墓土里爬出来。它的爪牙依旧锋利，但比起猎物，它似乎更想撕碎自己。
陌生的蝙蝠侠越过他，拎起那具尸体，打量了一眼对方的脸，似乎在确定什么，然后从尸体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皱成一团的玻璃纸，用拇指指腹来回碾了两下，将其摊平。
玻璃纸中间印着一个绿色圆圈，圆圈上红色的字母扭曲成古怪的笑脸，看上去是某个糖果品牌的标志。
杰森对此没有印象，但标志本身的颜色和形状足够有代表性。
看到的一瞬间，甜到发苦的味道就从他的舌根蔓延开来，熟悉得让人想吐，左脸也隐隐感到了灼痛，明明不是自己的身体，杰森却依然生出了熟悉的愤怒。
“他是约翰·兰达尔。”蝙蝠侠没有注意他的神色，平静地阐述起死者的信息，“三个小时前，他给阿卡姆那边送了一趟披萨，然后小丑失踪了。现在他中了笑气，在你这里。神父，我想你能告诉我原因。”
哦，好极了。
语气倒是和老蝙蝠如出一辙。
杰森讽刺地笑了一声，没怎么犹豫，把“A”的事跟这个蝙蝠侠陈述了一遍。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得去找A的安全屋……或者游戏屋——不管那叫什么——然后再想办法离开，把这件事说出来，也是为了得到有用的情报。
为了防止那小子乱取代号混淆视听，他还提到了“克雷茨”这个姓氏，可蝙蝠侠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你说的克雷茨，他已经死了。”
杰森注意到他几乎没作任何回忆，就给出了这个答案。
这说明要么，这是近期发生的事，比如A为了脱身假死了一次，要么……
杰森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双空洞至极的绿眼睛。
……要么那小子很早就死过一次，并且给这个蝙蝠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杰森皱了皱眉。
如果是第二种，这些年A恐怕都像鬼魂一样活着，什么都痕迹没留下，他或许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对方的藏身处。
蝙蝠侠的目光在这个反应有些奇怪的神父身上停留了一秒，没有再多问什么就走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小丑，找到……玛莎。
回到蝙蝠车上后，他接起一通通讯。
“……神谕？”
通讯那头传来赛琳娜的声音：“线路已加密。”
蝙蝠侠这才继续说下去：“赛琳娜，关于克雷茨……”
在简单陈述完那位神父的话后，通讯另一边的神谕停顿了一下才给出回应：“托马斯，你知道他已经死了。”
“是的，我知道。”
蝙蝠侠沉声说，放在方向盘上两只手不自觉地用力握紧。
六年前，小丑绑架了那个孩子，吉姆顺着线索一路找过去，却找到了他们的家里。
当吉姆冲进去的时候，那对报警后就莫名消失的父母正倒在餐桌边，血流了满地，现场没有小丑来过的痕迹，餐桌上放着一个插着八根蜡烛的蛋糕，上面还用红色的奶油画了一个笑脸。*
现场还有一卷录像带，里面记录了整个过程。这对父母被小丑告知要么杀死对方，要么他们十二岁的孩子被扔进粉碎机。
为了孩子，他们做到了。
小丑也是。
录像的最后三十秒，就是那个孩子掉进那台工业级粉碎……
“我重新确认过了，当时在粉碎机里找到的确实是他的尸体——埃迪·克雷茨已经死了。”*
神谕的声音打断了蝙蝠侠的回忆。
“这么说有人顶替了他的身份。”蝙蝠侠没有怀疑神谕的话。
“或是那个神父在说谎。”神谕说。
蝙蝠侠想了想，说：“查一下教堂附近的监控，约翰·兰达尔近期的——”
“近期的活动范围和联系对象。我已经查过了，有同一个号码多次联络了他，这个号码名义上属于芮妮·蒙托亚，她在警局附近开了家酒吧。吉姆认识她，一个小时前，他已经去那边进行——不！吉姆，不！”
话还没说完，神谕像是发现了什么，大声惊呼起来。
蝙蝠侠没有追问，蝙蝠车内置的电脑屏幕上，那行手机信号丢失的提示已经足够明显，足够刺眼了。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方向盘猛地一转，全速朝着那间酒吧的位置驶去。
看着蝙蝠车的定位迅速向那间酒吧的方向靠近，A揉了揉脸，露出个愉快的笑来。
他和赛琳娜·凯尔的声音差距很大，模仿的话需要软件辅助，还需要随时注意语气问题。
但是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
现在值得关注的不是托马斯·韦恩，而是神父那边。那位鬼魂先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他的身份，而且还表现得很了解他一样……定位器也被发现了。
A突然有点后悔没有当场处理掉对方。
明明只要解决掉神父，再让人把教堂隔离起来，就能避免后续一系列麻烦，但……
他真得改掉这个习惯了。
A有些懊恼地想道。
不过问题也不大，显然对方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已经顶替了神谕的身份。A看向周围的几块屏幕，上面同时播放着基地周围的监控。
那个莫名其妙的鬼魂似乎在找他，这反而省了很多事，不确定因素还是赶紧退场比较好。
玛莎·韦恩已经得到了丹特家的那对双胞胎，正在去往韦恩庄园，完成她这一次的“家庭笑话”。
按照悠悠那边的进度，詹姆斯·戈登会在三个小时后赶到。
至于蝙蝠侠……
没有神父的配合，那就只能辛苦另外两位了。
反正不管过程发生了什么，到最后，他们都得聚在一起。
一切都会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下去。
A靠着椅背，食指轻叩着扶手，一下又一下。
就在这时，另一个通讯接了进来。
是詹姆斯·戈登。
“神谕，哈维联系我说他的孩子被绑架了，绑匪留下了……”
“是小丑，对吗。”
A用着神谕的声音和语气作出回应。
“……”戈登沉默了一会儿，“现在我们还无法确定。”
“吉姆，我们都知道一定是她。”
“哦天哪……是的，是她做的。”
戈登情绪十分低落，刚刚哈维·丹特的质问还回荡在耳朵里。
这位年轻有为，和他们合作多年，还帮他们达成警察机构私有化的检察官，歇斯底里地质问着为什么小丑不能和稻草人、毒藤女、缄默之类的疯子一样死去，而是要一次又一次关进阿卡姆——明明谁都知道它形同虚设！
“吉姆，为什么那个怪物还活着？”神谕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每一个你们从她手里救下来的孩子，托马斯都会努力让他们恢复正常，但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永远不会正常。”
“永远。”
“赛琳娜……”
戈登的嘴巴无力地张合了两下，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安慰的单词。
和不知情的哈维·丹特不一样，神谕早在被打碎脊椎前就知道小丑的真实身份，知道托马斯永远不会杀了玛莎，甚至不会允许任何人……杀了她。
就像一个早已溃烂生毒，却始终无法狠心切除的瘤。
但这一次……
詹姆斯·戈登握紧手里的枪，神色逐渐坚定。
“这个案子我来搞定，别告诉托马斯……拜托，让他去做点别的。相信我，赛琳娜，一切会好起来的。”
听到这句话，A无声地笑了，却不知为何，眼前突然有些模糊，他没工夫理会，配合地给出了一小部分关于小丑行踪的间接线索。这些线索会引导詹姆斯·戈登发现并找到悠悠——那个小丑的忠实追随者。
做完这一切后，A挂断通讯，低声笑了起来：
“感谢配合，戈登局长。然后……”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
“啊，对了……然后，‘生日’快乐。”
*
另一边，破败的韦恩庄园里，一对金发蓝眼的双胞胎姐弟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他们互相抱着对方，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涌出，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一个、两个、三个……我们有三个人，这可太好了。”
一个绿色卷发、穿着紫色西装外套的女人从落地窗前走向他们。
哒、哒、哒。
皮鞋踩过满是灰尘的地面，发出像是倒计时一样的声音，直到漆黑扭曲的影子将他们完全吞掉。
现在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庄园附近也没什么灯光，双胞胎们仍是能够看清女人那被剪开、又缝上，仿佛在大笑的血淋淋的嘴。
“来吧，小宝宝们，我们来玩过家家。既然我们有三个人……”女人发出咯咯的、毫无笑意的笑声，“一个当爸爸、一个当宝宝……还有妈妈……我们会玩得很开心的。”
“非常、非常、开心。”
“然后……”
小丑俯下身，充斥着扭曲恶意的眼睛兴奋地看着两个孩子。
“然后，他就会来啦。”
第177章 第 177 章
阴暗、潮湿的下水道里，裸露的管道凝结着畸形的铁锈，两侧与头顶的砖石也都覆盖着苔藓。
混着浓浓腐臭的恶浊空气涌进鼻腔，杰森蹚过几乎漫到膝盖的污水，面不改色继续走向黑暗深处。
两个小时前，他尝试着去找了几个与小丑有关的地址——废弃的马戏团、游乐场，一些工厂，还有几个被改造成游戏屋的隐秘仓库，结果一无所获。
联系过去一些新闻上的照片和报导，他才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小丑根本是个完全不同的人。不光是真实身份，还有……本质上的区别。
至于约翰·兰达尔，那个可悲的披萨外卖员，意料之中的，也没找到有价值的线索。所以最后，杰森去找到了埃德文曾经的家。
埃德文是个排斥改变的人。
从水杯的颜色、材质和外形，电脑文件的归类方式，到自己人际关系、生活居所、甚至是常识与认知，他都倾向于保持一成不变。不过这种排斥又很形式，比如……那间曾是家的公寓，他在两个世界都以其他人的名义买下了，却从不整理，也很少回去。
这个世界的A有过正常的父母，并且在“死”之前家庭关系和谐。但人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在走进那间据说好几年都没人入住的公寓后，杰森再一次确认了这一点。
公寓里到处是灰尘与蛛网，墙壁上爬满了虫卵般的霉斑，餐厅开裂的地板上，干涸的血迹依旧清晰可见。
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杰森扫了一圈后，直接走进了卧室，然后就在那扇没有被钉死的窗下，发现了一些剐蹭过的痕迹和几片……灰色的鳞。
有人来过这里。
而且是个意料之外的熟人。
应该过去了一段时间，脚印已经重新被灰尘覆盖。好在，他认识这个被埃德文当成野生宠物散养在下水道的家伙。
本来，杰森还奇怪A和这家伙是怎么关联起来的，甚至关系“好”到对方会来这里，但在注意到这个世界没有一个自称“杀手鳄”的罪犯，只有一些关于下水道的恐怖流言之后，反倒没那么意外了。
那些流言大多十分离谱，想来这就是韦伦·琼斯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杰森捡起漂到脚边的罐头，里面插着半根白骨，上面的咬痕还很新，应该……
“救……救……”
飘忽的呼救声从黑暗里传来，声音回荡在下水道里，听上去十分虚弱。
想到那只鳄鱼糟糕的“饮食习惯”，杰森脸一沉，顿时加快脚步。
随着越来越接近，尽头的黑暗里出现了一点光——是一盏煤油灯挂在当做监牢的铁栏杆上。
锈蚀的牢栏后，几个骨瘦如柴的流浪汉躺在地上。他们基本都缺少了某一部分，几根手指，或是一只手，其中最严重的，少了一整条腿。伤口大多已经处理过，只是处理得十分潦草，仅仅包了几圈绷带，以确保他们不会因为其他原因死去。
几只开膛破腹的老鼠倒在他们边上，不知道是他们饿极了吃的，还是那只鳄鱼剩下的“零食”。
“救救我们……”
他们□□着，声音越来越轻，身体也一个劲往后缩。
杰森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将自己整个笼罩起来的黑影，转过身，看向身后凶残的野兽。
和他印象里的杀手鳄不同，眼前这个韦伦·琼斯看上去更加古怪、狰狞，獠牙上沾着血丝和不知名的肉，爪子里却握着一把已经卷刃的刀，活像个模仿人类的怪物。
“噢，好极了。既然你在这，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或者——”杰森侧身躲过一记劈砍，“先稍微费点力气，我教你怎么好好说话。”
“吼——！”
怒吼声中，破旧的刀刃轻松切断早已锈蚀的铁栏杆，切面平滑锋利。
见攻击落空，韦伦紧接着朝侧面砍去。
这一刀声势更加迅猛，动作却仍带着生疏，杰森看准时机，一脚踢向他的手腕。
吭！
砖石顷刻碎裂，砸入水里溅起无数水花。
韦伦彻底失去耐心，将刀扔开。丢弃武器后，他像是挣脱项圈桎梏的野兽，一把握住杰森的头颅，用力将他按进水里。
看着手下不断挣扎的猎物，韦伦发出凶戾的笑。然而下一瞬，有什么东西被贴在肩上。他突然愣住，还未反应过来——
砰！
一声爆裂的枪响回荡在下水道里，韦伦·琼斯小半个肩膀被一枪轰得血肉模糊。
“呃啊——！”
杰森在他的惨叫声中从水里站起来。发现神父带着这东西的时候他没惊讶，现在倒是为这几乎能和一些小型炸弹媲美的威力吃了一惊，同时又莫名有种恍然。
想来也是，否则这位染过药瘾还招惹过邪|教的神父早就死了。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你的主人——A在哪。”
他将枪口抵在韦伦的脑袋上，手指扣着扳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韦伦一个字都没说，混浊的眼珠里满是将猎物撕碎的欲|望。
见此，杰森在他再一次伸出爪牙前扣下了扳机。
砰！
吃人的怪物轰然倒在污水里，血腥味瞬间蔓延开来。
杰森收起枪，回头看向那些流浪汉，正想问问他们关于这只鳄鱼的事，突然，铁链晃动般的细微脆响声从左侧的拐角传来。他拎起煤油灯，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借着微弱的灯光，杰森发现左侧拐角的尽头有一道防洪门，声音就是从那门后传出来的。
有什么被关在了那里面。
杰森重新握紧枪，示意那些流浪汉从他来时的路离开后，小心靠近了那扇防洪门。
门后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止，听上去没什么规律，像是个无聊的孩子在随便拨弄会发出响声的东西。
打开门后，这一无端的联想得到了印证。
防洪门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四周仍是砖石的构造，一些玻璃展示柜的贴墙摆放着，展示柜旁是一台连接了好几个显示屏的电脑。
这显然是A留下的，电脑里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有用地线索。但现在杰森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另一边——
在远离灯光的角落里，放着一个两米高的铁笼，铁笼里关着一只和韦伦·琼斯差不多体型的怪物。他浑身长着细密的黑色鳞片，关节处长着一些同样是黑色的尖刺，嘴里没有獠牙，取而代之的是几根虫子一样的几丁质肢节。三条和手腕差不多粗的锁链固定在周围，锁链另一端则延伸进铁笼里，捆住了他的双手与脖颈。
被这么对待，怪物却表现得十分安静，他盘腿坐在笼子里，爪子时不时拨弄一下那几根铁链。
铁链碰撞发出声音，他就会微微眯起眼睛，那几根从嘴里长出的肢节也微微颤动，发出一些嘶哑的吸气声。
像是……在笑。
杰森愕然地看着这一幕。即便外表狰狞可怖，那双非人的黄眼珠里却仍是一片清澈懵懂。
“……卡洛斯？”
*
“‘卡洛斯’？……奇怪的名字。”
A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将下水道的监控画面切换到另一边。
那里已经不值得注意了。
在一开始，他最先处理的就是那里，不会有任何线索留下。唯二的两个活物都不会说话，甚至脑子都没多少。
嗯……韦伦之前是会的，但这两年似乎因为受伤越来越多的关系，脑子已经不太清楚了。上次他去的时候，还差点被咬破了脖子。
至于笼子里的那只怪物，A也不太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见到它还是在五个星期前。
那时，他因为一些原因出了一趟远门，但离开哥谭市后没多久，就遇到那群亚马逊的女战士。她们似乎在找一件叫纳布头盔的东西。
为了它，这些亚马逊人踏平了整座城市。
A抓出来审问的时候，政府的军队刚刚出现，这只小怪物是他们的武器之一。
一只……基因实验动物。
它没有理智，被放出来后见到活物就会用爪子挠两下。那古怪的如同虫肢的口器剥夺了它说话的能力，却能让它发出刺耳的尖啸，对付那群亚马逊人的时候十分好用且杀伤性极高。
当然，对普通人类的效果更好。
它加入战场后，局面变得十分混乱，双方死伤都十分严重，连周围的建筑物都难以幸免。A不觉得自己会是例外，所以他当时连挣扎的念头都没有。
或许是某种不幸的巧合，当所有的混乱平息，A在废墟中被剧烈的疼痛唤醒时，一睁开眼，就看到这只怪物将他笼罩在自己畸形的身躯下，三根钢筋贯穿了它的腹部。
而他的身上，淋满了怪物的血与鳞。
怪物咬住了他的肩膀，口中长出的几丁质肢节扎进他的肉里，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东西在细微地颤动。
那种渗人的触感，比周围浓郁的血腥味还让人想吐。
显然怪物把他当做了血食，打算吃掉他恢复过重的伤势。
A本来是想杀掉它的。
“……我想我找到他们了。”
戈登的声音从监控中传出，打断了A的回忆。
他转过头，愉快地发现戈登已经站在韦恩庄园门口。
“当心点，吉姆。”
A用神谕的声音作出回应。
话音落下，他再一次切断了信号，以确保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舞台上只有两位关键演员。
事情也正如他计划中那样顺利进行着。
戈登走进韦恩庄园后，小心隐藏起脚步声，并且很快就注意到了一些细微的动静。
这让他的神经越发紧绷的同时，决心也越发坚定。
手里的枪早在进来前就已经上膛。戈登顺着这动静走上二楼，看到那个站立在男孩面前、手里同样拿着枪的成年人的身影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举起枪，扣下扳机——
砰！
枪声回荡在废弃的庄园里，那人影倒下了！
男孩被枪声吓得蜷缩成一团，但紧接着就挣扎着朝倒下的人影爬去。
“不……！”
戈登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收起枪跑过去。
只见刚刚中枪的人影根本不是小丑，而是双胞胎中的那个女孩！
她穿着小丑的那身紫色西装外套，像是稻草人一样被两根木棍固定在椅子上，手里用胶带绑了两把枪。她的嘴上也贴了胶带，就像她的兄弟那样……哪怕惨叫都发不出声音。
“别……求你……不要死……”
在男孩惊惧的目光里，戈登呼吸颤抖着帮女孩处理伤口，可鲜血还是汩汩地从伤口中涌出，呼吸也逐渐变得微弱。
绝望中，他完全忽视了身后渐近的脚步声。
A看着监控画面里，小丑站定在戈登背后，举起手里的水果刀，恰到好处地解除的信号屏幕。
另一边，蝙蝠侠发现位置后直接冲向韦恩庄园。
但已经来不及了。
“哈……她不会听的，他们从来不听话。”
小丑大笑着划开戈登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溅在近在咫尺的男孩脸上。
男孩已经完全呆住了。他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地上，满脸都是眼泪。
小丑拿起戈登的手机拍摄下这一幕，嘴里的笑声越发尖锐。
“呵呵哈哈哈……HAHAHAHAHA——！”
屏幕前，A也跟着不自觉翘起嘴角。
韦恩庄园下是蝙蝠侠的秘密基地，A无比清楚这一点。所以为了避免暴露自己，他从来没有尝试突破它的安全协议。
但建造在上面的韦恩庄园就不一样了。
在布鲁斯·韦恩死亡，玛莎·韦恩被送进阿卡姆后没多久，托马斯·韦恩就辞退了年老的管家，从庄园搬了出去。日常休息睡觉不是住在韦恩夜总会，就是在安保公司顶层的公寓里，这座庄园就这么废弃了下来。
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哪怕他在里面安装下了能将整座庄园，甚至连下面的蝙蝠洞都炸平的炸药，都没人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
A看着飞速行驶的蝙蝠车。
接下来，只要等最后一位演员上台，所有的一切就可以落幕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丝毫波动。
A不太在意这一点。
他已经习惯了。
此时，蝙蝠侠已经收到了那条来自“詹姆斯·戈登”的视频，蝙蝠车再一次加速。
A把手指放在炸弹的启动键上，百无聊赖地数着秒。
就在这时，一声轰响突然从头顶传来，地面震动，尘土簌簌落下。A抬起头看着头顶，笑容僵在脸上。
轰！
突如其来的爆炸将基地的天顶炸开一个缺口，紧接着，一个庞大的身影从缺口中重重跳下。
烟尘中，A依稀看到了一双黄色的眼睛。
“你们‘拜访’的方式可真野蛮。”
他站起身，语气平淡地评价了一句，手背在身后，迅速启动防卫系统。
然而还没等启动完成，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想让我再栽进这种陷阱，一次就够了。”
听到这个讨人厌的声音，A冷淡地拍开那只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的爱好是多管闲事吗，鬼魂先生？”
A没想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鬼魂会找到这里来，对方对他的了解程度，显然比想象中的要深一点。
“不，这和我无关。我也不打算阻止你。”杰森松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上的枪却仍没有收起来，“说真的，你真该对你弟弟好一点，我听不懂他想说什么，但我想他已经饿很久了。”
“……弟弟？你是指这只……‘卡洛斯’。”
A挑了挑眉，看向废墟中的那只怪物，然后露出一个友好、灿烂的笑。
“你喜欢它的话就牵走，想喂什么也随便你。”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语气一下子变得冷淡至极，“但别把‘兄弟’这个单词安在我和它身上。”
杰森摆了摆手，没有就这个话题进行下去：“是它想来找你的。说真的，就算是宠物也得定期安抚，否则就会发生现在这种事。要不就换条结实点的链子。”
他不知道、也不在乎这个世界的两兄弟间发生了什么。
先前在下水道里的时候，杰森本来没打算卡洛斯……或者说A3518放出来，毕竟这小子明显看着不对劲。
然而他只是稍微走近了一步，A3518就突然抬起头，朝着他的方向嗅了两下。
他身上似乎有什么气味刺激到了这家伙，A3518一下子从笼子里站起来。那些看似沉重的铁链根本形同虚设，A3518只是稍微挣扎了两下，铁链就尽数断裂。
然后杰森反应过来，A3518朝他扑了过来。它的力气大得惊人，嘴里那几根肢节也十分渗人，杰森以为它是想吃了自己，但A3518却没有攻击的意图。
肢节扫过他的脸，确定了什么后就放开了他，十分烦躁地打着转，看着像是什么追着尾巴的猫……或者狗。
“……”
A看着A3518身上挂着的半截铁链，又看了看它那张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蠢脸，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自从他把怪物带回哥谭市后，它就没有挣扎过，也没有试图攻击过他。甚至在把它关进笼子的时候，他只是手指指了下，A3518就自己走了进去。
比狗还听话。
它也不排斥那些铁链，好像只是把那些东西当成了某种会发出声音的玩具。
“……我会考虑的。”A面无表情地推开A3518凑过来的脸，复杂地看了眼那几根伸出来，似乎想触碰他的几丁质肢节，“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带着这只东西一起。”
杰森环顾四周，确定这里没有某个小混蛋的影子，A的计划似乎也完全和这无关后稍微放下心来。
“不，他现在是你的了。”
杰森能够感觉到A3518对A莫名的亲近。尽管这种亲近带着若有若无的危险，带着……一股寒意。
就像刚刚，A3518凑过去的动作分明是想咬下去。
杰森知道这个名为A3518的怪物原来只是一个叫“卡洛斯·温特”的普通男孩，只是在经过无数次实验过后，他早就失去了人性。
现在它的理智不多，智商恐怕还不如二三岁的孩子，连日常对话都听不懂，有种近乎愚蠢的纯真……应该是曾经发生了什么，导致它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混淆。
对它来说，亲近、喜爱与食欲，或许没有多大区别。
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A3518却仿佛本能般地忍了下来。
想来A应该也是隐约察觉到这一点后，才选择把它关起来的。
杰森没有再谈论这个话题。他看了眼A惨白的面孔和身后仍在播放的监控画面。
其中一个监控里，蝙蝠车已经开到了韦恩庄园门口，蝙蝠侠的怒吼着小丑的名字——玛莎。而另一边，小丑站在生死不明的戈登身边……一些疑惑终于解开，杰森神色复杂了一瞬。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建议你睡一觉，尽可能多享受一会儿现在的心情。等你杀了他，他成为一段历史，你就会发现自己还是很生气，而这会是以后唯一陪伴你的东西。寻仇就是这么有意思。”
这句话似乎触及到了什么。
A目光一冷，嘲讽地说：“认真的？你是从没看过报纸吗？现在可是世界末日，过后我们睡觉的日子可太多了。亚特兰蒂斯已经准备了个什么秘密武器，过不了几天就会爆炸了。噢，不对，政府最近发现了它，正在想办法干预，自杀小队说不定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了。但他们会失败的，那鬼东西提前爆炸……然后所有人都会死。”
“所以你现在是想让他们……那房子里的所有人提前‘入睡’？”
杰森不知道A哪来这么多秘密情报，也不知道A身上发生过什么，但他了解埃德文。
“或许吧？”A歪了歪脑袋，“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他们很快就能先一步看到和平了——‘只有死者，才能看到战争的终结’，不是吗？”*
杰森啧了一声。
……居然是柏拉图。
这小子看的书总是那么奇怪。
“那就去做一些让你感觉好的事。”他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感觉？”
A看着杰森，身后的怪物低伏在他肩膀上，肢节蹭着他的脸，分泌出透明的黏液。
那双非人的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如有实质的欲|望毫不掩饰地摆在脸上，A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一样的，脸上依旧维持着空无一物的笑。
“我没有感觉。”
他轻声说着，然后像是挑衅一样，转过身按下了那个按钮。
剧烈的轰响声后，大半监控变成一片雪花。
A看着这一幕，笑容一点一点从他脸上剥离。
“……‘卡洛斯’。”
他拍了拍怪物的脑袋。
“现在只有我和你啦。”
第178章 第 178 章
“在过去，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带着他们唯一的儿子看完电影，走进一条小巷。他们遇到了劫匪。两声枪响后，他们的儿子活了下来……”
“我现在有机会改写……抹去历史，让这变成现实……”
“托马斯，向我保证，你会去做的……！”
“我保证。”
“跟我说说，我们死后布鲁斯怎么样了？”
“……”
“布鲁斯……蝙蝠……不！哈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回荡在黑暗里，托马斯·韦恩从梦中惊醒。头顶花瓣式的手术灯亮着刺眼的光，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后背的灼痛越发无法忽视，他才想起来，梦里的一切都是早已发生的现实。
小丑已经死了。
那场似乎早有预谋的爆炸发生前，他正尝试着控制住小丑，救下那两个孩子，于是巴里·艾伦的形象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那个摸进蝙蝠洞，自称是闪电侠的家伙。
托马斯没有完全相信巴里的话，那太疯狂了，也没有下定决心帮忙，但这很好地安抚住了玛莎，只是布鲁斯成为蝙蝠侠的事，让她难以接受。
情绪激动下，玛莎疯了一样地跑开，他还没来得及拉住。
紧接着，炸弹就爆炸了。
“你没见过我很正常……那陶德呢，你认识他吗？”
怔然间，托马斯听见一个轻快的少年嗓音说着什么，他坐起来，发现闪电侠拿着手机，似乎正在进行一通视频通讯，声音就是从他手机里传出来的，很陌生，或许巴里·艾伦的某个熟人。
“蝙蝠侠的小鸟？‘罗宾’？哈……这可真有意思。”得到闪电侠的回答后，视频里那个少年发出几声不带嘲讽的笑声。
听上去不难听，就是有点……假。
“那位英雄应该醒了，你去瞧瞧他吧。”
少年提醒了一句。
巴里·艾伦抬起头，见托马斯坐起来还打算下床，连忙走了过来。
“你还好吗，托马斯？别担心，那两个孩子已经送到医院去了，他们会没事的。”
“他是谁？”
托马斯看了眼身上的绷带，随口问了句。
巴里有点奇怪，低下头看了看仍然没有挂断的视频通讯：“他不是神谕吗？”
“……什么？”
托马斯沉浸在之前的情绪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倒是通讯对面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对不起，我之前说的原话是‘我用过神谕这个代号’，但这好像让你产生了一些误会。”
“？？？”巴里愣住了，“那你是谁？”
“……A。”
没等少年回答，托马斯嘴角下撇，冷声说出这个代号。
……埃迪·克雷茨。
联系起陶德神父的话，不难想到这个已经死去的孩子。
他闭了闭眼，两手攥紧，用力到手背暴起青筋。
“是你放的炸弹。”托马斯笃定地说。
神谕，戈登，丹特家的孩子……克雷茨计划这场爆炸，是为了报复他们所有人？
“什么？！”
巴里看着手机屏幕，大惊失色。
A完全不在意这种程度的拆穿，也不在意正在聊天的是原先的目标，仍是笑眯眯的：“好吧，被你发现了。别担心，我没打算再来一次。你的洞穴我也没去过，那里是安全的。”
托马斯没被他的反应迷惑，拿过巴里的手机，面无表情盯着画面里的A，冷声质问道：“神谕在哪？”
“小丑的游戏屋，老城区的那个。”A回答得很干脆，表情也十分诚恳，“现在她大概已经醒了吧，你要去接她吗？”
托马斯不想跟他废话，直接挂断了视频通讯，披上衣服就要去找人：“你之前说改变历史前，需要找回你的‘速度’……你打算怎么做？”
巴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托马斯改变主意确实是一件好事。
“一场雨，我需要等一场暴雨。”
另一边。
通讯挂断后A关掉了电脑，转身准备离开。
A3518跟在他身边，嘴里的肢节轻颤，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尖锐嗡鸣声。
“你这是打算去帮他们？”
“你是这么想的？”
A笑了一声，看向一旁不知什么时候，重新拿回自己身体使用权的神父。
如果不是两个人差别太大，知道的信息范围也天差地别，他都要怀疑这一切都是对方在自导自演。
“历史不管怎么改，都和我无关。暂且不提在他们所谓的历史里‘我’好像早就死了，就算那个‘我’活着，也不会有现在的记忆，现在的我也感受不到。所以改或者不改，有什么区别吗？”
“只有托马斯·韦恩那种疯子，才会把一切寄托在这种毫无道理的事情上。”A站在阴影里，迎上神父的目光，灰绿色的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我只相信我的记忆。”
“而且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相信巴里·艾伦的话？就因为那位已经消失的鬼魂先生？”
“但是相信一个更好的可能性并不是坏事，不是吗？你不需要全盘否定它。”神父没有被他这样的态度吓到，甚至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戒备与排斥。
“就像你对待‘上帝’那样？”A的语气一松，不轻不重地刺了他一句。
“上帝、宇宙或者命运……只是称呼不同而已。”
“哈，好吧，但我还是保持我的意见。”A没有辩驳的心情，随手抓起A3518脖子上的半截铁链，大步朝外面走去，“我现在想去见见那个导致这段历史改变的另一个人，或许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需要我送你回教堂吗，陶德神父？”
最后的询问只是一个明显的客套，A压根没有送人的意思。
刚刚他用神谕的身份套话，从那位“闪电侠”口中知道了一些有意思的事，他急着去印证一下。
比如，找到那位“逆闪电”，艾尔伯德·斯旺。
“不用了，我认识路。”神父摆了摆手，算是个道别。
顿了顿，他又说：“需要帮助的话就来教堂，我会在那的。”
他的尾音消散在空气里，A和怪物已经走出基地的大门，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
另一个世界。
杰森挣扎着睁开眼，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盯着眼前漆黑的车顶看了好一会儿，先前的记忆才逐渐浮现在脑海里。
成为蝙蝠侠的托马斯·韦恩，失去语言能力和理智的卡洛斯，以及……A。
杰森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在一辆陌生汽车的后座，当即警惕起来，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好在枪还在外套内侧的口袋里，腰带里的东西也一个没少，只是衣服微妙地有些凌乱。
像是……被翻过？
这个古怪的猜测一冒头，杰森顿时脸一黑，熟练地检查了一遍枪后，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四周一片寂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从附近的建筑能够勉强判断出这里还在哥谭市，但情况怎么看都透着点古怪。且不提之前莫名其妙变成灵魂状态还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经历，现在他被藏在这个地方，怎么想都是埃德文那边出事了。
就当杰森打算去找人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
他拿出来看了眼，发现埃德文的号码发来一条短讯，内容是一串地址，除此之外一个多余的单词都没有。
……又放了定位器？
杰森稍微松了口气，既然有心情干这事，说明应该没有什么紧急情况。
短讯上给的地址不算远，大约十多分钟后，杰森就赶到了那附近，并且在一间亮着灯的废弃修车厂外，看到了自己摩托车。
然而，当他绕过围在外面的铁丝网，还没走进去，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先扑鼻而来。
一道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他视野里。
杰森放轻脚步走上前，顺着影子看过去，就见埃德文站在几具已经开膛破腹的尸体中间，脸上戴着溅了不少血的白色光学面具，手里是一把血淋淋的匕首。
如果只是杀人，杰森不会太意外，问题是那些尸体的肠子都被掏了出来，扭曲成古怪邪异的图案，看上去像是什么祭祀现场。
“见鬼——”
听到声音，埃德文猛地朝他的方向转过头，明明五官都藏在那副面具下，杰森却莫名觉得这样的埃德文……和A很像。
“……别告诉我你他妈加入了什么邪|教，或者找到了什么新的兴趣爱好。”
杰森的语气十分生硬，脸色也肉眼可见的差，埃德文却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不，我只是……”他想了想，“我在找原因。”
没等杰森继续问什么，或是说出一些讥讽的话，埃德文摘下面具，匕首往边上一扔，朝他走过去。
“过来。”
埃德文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抓住杰森的手臂，然后检查心跳、脉搏、体温之类一系列生命体征，“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杰森有点不自在，一把抓住埃德文的手示意他停下，“行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
埃德文顺从地松开手。
“你昏迷了一个小时二十六分钟。期间呼吸正常，体温正常，心跳平均一分钟十次。我带你去了诊所进行过检查，不是药物因素、没有任何外伤、脑部也没有任何问题。近期接触的所有食物、器械经检查没有问题。”
他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几乎没有停顿地说完了整段话，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好像在进行什么日常工作汇报，只有手上的血证明着他不像表面上这么平静。
“我还没找到原因，不过别担心，应该快了。这算是一种占卜，康斯坦丁说，越是相关的人线索就越清楚，不过我暂时只找到这些人……”一边说着，埃德文侧过身，指向那些尸体，完全没有这场面十分异常的自觉，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意，杰森却越发明显地感觉了一种近乎尖锐的不安。
埃德文还在继续往下说，内容逐渐危险：“这些用完还找不到的话，就用——”
“停。”杰森打断了他，“我会跟你说说这一个小时里发生的事，但不是在这。”
“走吧，先回家。”
埃德文察觉到了自家老板试图转移他注意力的意图，没有表示反对，但也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见状，杰森一把勾过他的脖子，强行把人带向摩托车那边，然后用尽量简洁的话语陈述完了整件事。
埃德文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是说，你晕倒的这一个小时，实际上是灵魂去了另一个世界，还见证‘我’杀了托马斯·韦恩。”
杰森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是啊，可惜拿着怀表的‘白兔先生’不太友好，不然我应该会早点醒过来。”
“……好吧，‘爱丽丝’，我能回去继续找兔子洞出现的原因了吗？”
“不能。”
“那一小时后怎么样？”
“不。”
第179章 第 179 章
埃德文醒来的时候，还没睁开眼，就意识到这里根本不是自己的房间。
床单的触感，房间里的气味，外面的声音……以及，空无一物的手指。
他立即警惕起来，在不确定是否有监控或是其他人的情况下，强迫自己维持着原先的呼吸节奏。
睡觉前的记忆十分清楚。前一天，他刚和蝙蝠侠打完，拿到拉撒路之池的池水，跟着骑士来到了他的基地里。
这里明显不是骑士的基地。
那么……是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换了个地方，摘下灯戒的同时，还让他完好无损、安稳地睡了一觉……？
既然不打算杀了他，那一定有其他目的。
“……”
短短几秒时间，埃德文将这些念头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面没有其他人，暂时。
一眼看过去也没有明显的监控设施。
发霉的米色格纹墙纸、廉价的床单、掉落着烟灰的棕色地毯、陈旧的老式电视机、还有已经有点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沙发。
沙发的靠背上搭着一件棕色的皮衣外套，看上去应该是16-18的，或许是体格原因，又或许是为了放下某一些好用的‘小玩具’。
除此之外，都意外地……普通？
怎么看都是一间十分寻常的汽车旅馆。
埃德文的目光短暂地从一片白茫的窗外景象离开，掀开被子下床，想去找出一些其他线索，比如那位并不在房间里，却留下明显存在痕迹的“同伴”先生。然而，当他从床边垂下脚的时候，立即发现自己的身高不太对劲。
他……长高了。
而且长高了非常多。
埃德文没有表现出惊慌，面色如常地站起身走向卫生间。
卫生间相对狭小。他反复检查了两遍后确定没有监控，镜子也是正常的镜子之后，才检查起自己现在所使用的这具躯壳。
很意外的，除开一些多出来的疤痕，完完全全就像是他长大后的模样。
而且出乎意料地，他没有对这个结论产生多余的疑虑。
就好像……他早就接受了这个答案一样。
埃德文微微皱起眉。虽然没有灯戒有些不习惯，但不得不说，这有助于冷静思考。
手机在刚刚起床的时候被他一起带了过来，之前是在枕头下面发现的，并且放置的位置、角度都是他一贯的习惯。
埃德文暂时没有管这过分恶心的细节“安排”，打开手机准备检查一下里面的内容，然而才一开机，他就不禁缓缓睁大了眼睛。
手机壁纸的是一张照片，准确的说是一张合照。
照片正中间，是一个□□着上身，顶着一头乱糟糟白发的少年，他站在一片没有阴云的碧蓝天空下，身后是几乎与天空连成一片的大海，那双熟悉的黄眼珠里溢满了不加掩饰的灿烂笑意。
“……卡尔。”
埃德文盯着照片上的小怪物，直到眼睛酸涩，都不舍得眨一下。
和记忆里相比，他的兄弟更加年长、强壮，也更加……自由。
埃德文忍不住拇指抚过屏幕，下一秒，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重新回到了诡异的现实。
在那位“同伴”先生回来前，他得弄清楚现状。
外面的那片浓雾有种莫名不自在的感觉，也让人完全分不清周围的景象。
手机里所有的文字信息都成了一堆乱码，视频，音频也都只剩下模糊的色块和尖锐的噪音，只能从有限的图片中找线索。
只是他一向不习惯在手机里长期存留太多这方面的信息，说是图片……也只是一些寻常的照片而已。
大多是卡洛斯。
想来也是，他没事不会拍什么照片。
奇怪的是，里面居然还有关于骑士的。
埃德文皱了皱眉。
他至今没有复活卡洛斯后再见骑士的打算。
虽然现在他们算是合作关系，但埃德文知道，不管是那种莫名其妙的情感投射，还是自己的行事作风，都在骑士的容忍底线之下。
埃德文几乎能想象出，合作结束后骑士用枪口对准自己的画面。
不是之前那几次发泄情绪式的威胁，而是子弹上膛，真正饱含杀意的针锋相对。
如果没发生现在这样的意外，他已经打算去找卢瑟，趁着骑士还下手早点离开，然后再也不见。
离开房间后，埃德文熟练地检查起整个房间。和他想的一样，房间里也没有监控。
加上其他的种种迹象都表明，那位“同伴”先生不是卡洛斯，却和“埃德文”关系亲密到能在不缺钱的情况下同住一个房间——起码对方希望他这么认为。
埃德文把皮衣放回去，接着打开电视机。
电视机运行良好，但只有四个频道有画面。其中一个播放着一部陌生的动画片，另外三个则是一些从未听过的品牌的广告。
和手机不同，电视上的文字很好地留存了下来。
“嘀”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刷门卡的声音。
埃德文熟练地将匕首藏进外套内侧的口袋，回忆着和卡洛斯相处的情形，在对方开门的瞬间，半开玩笑地抱怨了一句：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迷路了吗？需不需要下次我给你撒点面包屑之类的，你知道的，方便认路？”
“……”
没有回应。
对方像是愣住了一样，连开到一半的门都停顿了一下。
不等埃德文想明白刚刚那句话有哪里不对，“同伴”先生整张脸就暴露在他眼前。
看着对方左脸上那个“J”的烙印，埃德文不由怔了怔。
“……不用了。”
杰森面无表情地关上门，不太自在地朝埃德文点了下头后，迅速移开目光，打量了一圈房间内，接着走向床头柜边的背包。
这种好像第一次走进这间房的反应，再加上进来后第一时间收拾东西，一副打算离开的样子，埃德文很难不想到什么。
“我们的早餐呢？你不是就是为此出门的吗？”
“雾太大，关门了。”
“所以是准备回去了吗？”
“……你最好先回去。”
过于生硬的语气和对话内容几乎完全印证了他的猜测。
埃德文下意识想把这表象维持下去，好跟在对方身后查清楚一切，但考虑到问题解决之后，他还需要骑士帮忙搭上卢瑟那边，埃德文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放弃了。
“十亿够用吗？”
看着已经要走出房门的骑士，埃德文话锋一转，并收敛起了虚假的熟稔。
一切发生前，他正在忙活的，就是骑士最后的十亿资金。*
如果说这里是某个平行世界，或是某种未来，这个极具指向性的数字一说出来，对方要么觉得奇怪，要么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但杰森却微微一顿，转过身看向埃德文，目光变得冷淡且疏远。
见此，埃德文反倒松开了怀里的匕首。
“骑士。”
他拿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上仍旧是一大堆意义不明的乱码。
“我发现了点东西，要交换情报吗——如果，现在我们还能算在‘合作期’的话。”
“哈，‘骑士’？我得说，伙计，你们的‘游戏’最好还是关起门‘玩’比较好……”
不等骑士回应，一个欠揍的调侃声从走廊里传进来，咬字有些不清楚，应该是喝醉了。
“骑士……骑士……是这种样子骑士吗——”见没人理会，对方笑了两声，然后非常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压低嗓音，“I am Batman.”*
骑士冷冷扫了眼他一眼，是个二十来岁的白人青年，棕色的短发，穿着身深灰色的夹克，脸颊通红，连站都站不太稳。
“你想当蝙蝠侠？真是该死的可悲。”
他用讥讽的口吻回敬道。
“做……什么？”
青年没听清，含含糊糊地反问。
骑士没心情纠缠下去，正想关门，那青年又指着他大呼小叫起来。
“哇哦！你脸上的那个，”青年戳了戳自己的脸，“‘J’？哈哈，太怪了……但是——Awsome！这是你的名字？”*
……哇哦。
埃德文眨了眨眼睛，心底忍不住也感叹了一声。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这么踩雷的。
好在，有人阻止了这家伙继续火上浇油。
“该死的！迪恩！这是早上十点！”
“噢，萨米，你带回来我要的冰块了吗……威士忌果然不能太‘热’……姑娘除外，你昨晚真该留下来……”*
哐！
骑士冷着脸，用力关上门，把那个醉鬼和他同伴的声音尽数隔离在门外。
“说不定他们会知道点什么呢，比如说这里是哪里。”埃德文一本正经地说着毫无根据的猜测，完全不掩饰看热闹的心理。
骑士审视着这个和记忆里相比，更加年长，却依旧十分讨人厌的小混蛋，语气冷淡，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很好，你看上去很高兴，我希望这是因为你发现了有价值的东西。因为我不会和一个只会看热闹的累赘合作。”
“当然，我是最好的。”
埃德文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交流方式，和他那些尖锐的讽刺。
“我没有留下纸质记录的习惯，而现在手机里的音频，视频都像是被处理过，只有噪音和模糊的色块，文字也都是乱码，我试着输入新的内容，发现了其中某一些单词的规律……”
“‘一些’。”
骑士敏锐地察觉到他用了这个量词。
埃德文点点头:“只有简单的单词才有规律，稍微复杂一点的，就只是纯粹的乱码。我试着输入了相同的两个单词，但显示出来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内容。”
“‘我’不太可能在发现这点后还什么都不做，连手机里也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算这一切都是伪造的，也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错误……”
埃德文正要说出结论，突然想到什么，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认真观察起骑士来。
“你是外面‘醒’过来的，对吗？”
骑士没有反驳。
“你觉得是我们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只是有这个可能。”
埃德文想了想，说。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认为，这种状态还会继续恶化下去。”
第180章 第 180 章
白雾依旧没有散去的迹象。
在确定这里不是认知里的任何一个城镇，并且暂时也联系不上外界后，当务之急就理所当然地变成了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可不论他们往哪个方向走，最后都会回到这座小镇里。小镇的居民们都声称这是近期天气糟糕的原因，但光看他们毫无阻碍地在雾气里穿行的样子，就知道他们的话可信度不高。而且随着待在这里的时间逐渐变长，记忆方面的问题也越发严重起来。
埃德文突然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身边的男人，认真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松开眉头。
但这只是表象。
“……骑士？”
又来了。
杰森脚步凝滞了一瞬，漫不经心地用鼻音应了一声。
就在三十分钟之前，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幸好埃德文脑子转得快，稍微提两句就能反应过来，否则杰森真的不想带上这样一个说不定随时能朝他开枪的“合作者”。
其实，杰森的记忆也不清晰，大多事情都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就好像时间过得久了，自然而然地那种“遗忘”，这对大多数人来说不算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而埃德文的情况更古怪一点，对他来说凡是模糊的记忆，好像就相当于是不存在的、需要直接否定的一样。
再加上杰森猜测他们两人进入小镇的时间上有先后，所以导致他现在还模糊地记得在这小混蛋得到拉撒路之池后的一些事。
比如说，埃德文心脏上的那一枪。
又比如，他最终放弃杀死蝙蝠侠，还顺便去了一趟反物质宇宙的某些片段。
这鬼地方离得稍微远一点就完全见不到人，埃德文现在又是个不定时炸弹，最好的办法，是把这小子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由他单独去解决问题，可杰森却突然发现，自己完全没想过直接把人扔下这个选项。
甚至，在注意到埃德文的脚步声消失的同时，他下意识停了下来。
杰森：“……”
草，什么奇怪的本能反应。
他用力闭了闭眼，忍了忍，到底是没忍住转过头，想看看这小子怎么了，结果就发现埃德文正神色凝重地看着白雾深处。
杰森撇了一下嘴：“怎么，你的金鱼脑袋连怎么走路都忘了？”
埃德文熟练地无视了骑士的嘲讽，有些迟疑地说：“我听到了一些……”
“什么？”
“……一些声音？”埃德文不确定地说。
杰森发出一声没有笑意的笑声。
“是啊，我耳朵里都是‘声音’。”
雾气里传来的交谈声和玩闹声都没什么特别的，甚至正常到有些诡异。如果不是这些雾气，杰森都不一定能发现这个小镇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埃德文没有解释的意思，转头就抛下自己的合作者，朝声音的方向快步走去。
杰森低声咒骂了一句，想也不想跟了上去。
好在埃德文没走出太远，就停在一个遍布铁锈的红色邮箱前，左右看了看，像是找什么。
杰森随手从已经被塞满的邮箱里抽出一封已经泛黄的信件。
艾格斯。
一个陌生的姓氏。
“有印象吗？”他把信件一递。
“……不。”
这么说着，埃德文犹豫了下，却还是打开信封进行了确认。
“不……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才正常，我在小镇里住了很久，从没见过你们。不跟我说说你们从哪来的吗？噢天啊，我快无聊死了！这简直是世界上最讨厌的死亡方式！”
浓雾里，一个尖细的女性嗓音响起，同时还有很轻的……四足着地的走路声。
随着脚步声渐近，声音也清楚了些，听起来像是个牵着一只猫，或者狗的成年女性走了过来。
杰森却下意识握紧枪，并将埃德文拉到身后。
因为雾气里……只传来一种脚步声。
接着，一条体型娇小的白色贵宾犬从雾气中逐渐出现在两人视野里。
“噢，你比我想的要可爱一点。”
它嘴里发出之前那个女声，这让它看上去诡异又渗人。
埃德文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一个超能力者，除了语言，它的一切表现都和狗一模一样，尤其是……走路的动作。
杰森皱起眉：“你是谁？”
“叫我艾莉森，亲爱的。”
它甩着尾巴，绕着埃德文的脚走了一圈，然后仰起头嗅了嗅，全是白色茸毛的狗脸上露出个十分人性化的诡异笑容。
“你身上的味道可真新奇，你从哪来的？纽约？洛杉矶？还是芝加哥？我打赌一定是个大城市！”
注意到裤腿上沾到几根狗毛，埃德文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半步：“你的朋友在哪，我刚刚听见你们好像在聊一些有趣的事，关于……”
“蝙蝠侠？呃，你也喜欢他？”这个话题让艾莉森有些不满，连尾巴都不甩了，嘀嘀咕咕地说，“真搞不懂那个花花公子有什么讨人喜欢的，他的审美太糟糕了，居然选蝙蝠当做制服，天啊！那光秃秃的一根毛都没有的老鼠有什么好的！当然，他的脸除外，或许还有身材？”
不知道是不是狗的视角太低，艾莉森没有注意到在它说出“花花公子”这个只能和“布鲁斯·韦恩”扯上关系，而非用来形容“蝙蝠侠”的词时两人的表情变化。
“你们只是来问漫画的话，为什么不去报亭呢，或者漫画书店。不过，好久没有客人来了，所以……”它踩着小碎步，哒哒哒往院落里走，还甩了下尾巴示意两人跟上，“跟我来吧，达米会很高兴的，或许你们能让他少一些抱怨。”
……达米？
埃德文愣了下，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对一个陌生的名字产生了反感。
一时间，他心中掠过无数猜测，表面上只是平静地跟上艾莉森，余光不着痕迹地从骑士身上掠过。
埃德文暂时还没忘记刚刚对方那个下意识保护的动作。
但……
他是谁？
像是察觉到了埃德文的不对劲，杰森满脸不耐烦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强调道：“不管你现在还记得多少，至少别忘记你是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否则我就直接把你扔下，我不开玩笑。”
“那我或许可以用一些不那么正规的解决方式，这样能节省一点时间……你觉得呢？”
埃德文看了眼他脸上的烙印，想了想，试探性地加了个称呼。
“——‘J’。”
*
与此同时，一辆1967年雪佛兰黑斑羚缓缓停靠在一块似乎已经废弃的破旧路牌边。
“你确定吗？因为我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走过这条路了，只不过上次不是在这里停下的。”
萨姆扔开早就失去作用的地图，怀疑地下了车，走到路牌前试图辨认上面被铁锈覆盖的字母。
“R-A……不行，后面的完全看不清。”
他拍了拍车顶，提议道：“或许我们可以试试换个方向，或者原路返回找镇上的人再问问。”
“是啊，在这么一大团棉花里找路，好主意，高材生，真厉害。”迪恩没好气地说，“或许我们还可以先好好调查情况，解决这里的问题。”
从汽车旅馆醒来的时候开始，他先是被强行为了醒酒药，还没理清楚为什么前一天好像还在黑水森林，今天就突然跑到了这个小镇上，就被自己的弟弟强行拖上了车，要求……
“不，我们有坐标，完全可以直接去找老爸。”萨姆坐回车上，直勾勾地看着迪恩，脸色阴沉而郁闷，语气也十分强硬。
对，没错，就像这样。
迪恩翻了个白眼。
他的兄弟准备“继续”去找他们失踪已久的老爸——约翰·温彻斯特。
“毕竟现在镇上的人……他们过得很好，我是说，除了他们可能看不太清对方的脸之外。”似乎是意识到刚刚的话有些过于冷酷，萨姆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语气也缓和了些。
但迪恩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焦躁：“冷静下来，萨姆！显然我们的记忆已经出现了问题，别告诉我你已经忘了刚刚我们在汽车旅馆里的讨论结果。”
“什么？”
萨姆一脸茫然，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迪恩在说什么。
“Huh，”迪恩发出一声笑声，根本不信萨姆的这个反应，“我不相信你不记得麦迪森，不记得天使，不记得地狱，还有那个恶魔、呃……莉莉丝！对，莉莉丝。”
他努力抓住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碎片，却始终找不到实感，就好像它们只是什么无聊到能催眠的歌，或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广告。
萨姆叹了口气，仍然没有退一步的意思：“就算这些记忆都是真的……镇上的那些人已经在这不知道生活多久了，我们完全可以找到老爸后再过来。”
迪恩半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熟练地给车掉头。萨姆也没再出声反对，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迪恩大概能猜到，现在萨姆这么冲动，是因为他脑子里最清晰的是杰西卡的死——那个和他们的妈妈一样的死亡方式，所以萨姆想找到老爸，得到关于黄眼恶魔的线索，然后……
杀了它。
返回的路上，兄弟俩都没怎么开口，倒是经典的车载音乐响了一路。
三十分钟后，黑斑羚重新驶入小镇的街道，车内的氛围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萨姆像是想到了什么，侧过头，正想开口，然而——
“当心！！！”
哐！
话音未落，一把锋利的武士刀突然刺穿浓雾，直插进挡风玻璃。刀尖闪着寒光，距离迪恩的眼睛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
“……FUCK！”
迪恩紧贴着驾驶座的椅背，大喘了一口气后，忍不住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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