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哪个人能够拒绝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千重月行。
“抱歉,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今天没办法一直陪着你。”
“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不然一身黏黏的心情绝对好不起来。”
千重月义正词严地拒绝了白柚白的卑微请求,饶是他用湿漉漉的眼睛一直看着她也无济于事。
白柚白料到自己会被拒绝,却并未料到她竟摇头摇得那般干脆。
他松开环着千重月的双手,强装不在意地勉强一笑,微微侧头将有伤疤的那半边脸藏起来些。
果然,无论如何他都比不上哥哥。
强忍着不适说出那样绿茶又下贱的话,也得不到她更多的关心。
“我,我知道了。”
“啊对对不起,我.....”回过神来的白柚白现在才发现自己跟千重月的姿势有多暧昧,连忙从她怀中手忙脚乱地弹开,“我不是故意要坐在学姐腿.....腿上的。”
迟钝的他两只耳朵烧得通红,站在沙发一侧不断地鞠躬道歉。
见他低迷失落的悲伤情绪被这乌龙事搅得淡了些,千重月笑着伸手止住他慌乱的动作。
“没关系你不用道歉,赶紧去洗澡吧。”
不敢直视对方的白柚白听到这话后连连点头,慌不择路地绕过沙发要离开。
但走到半途,他又犹犹豫豫地转过身来软软地喊了声千重月。
“学姐,你的事很急吗?”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留下来吃个晚饭。”
“我最近新研究了几个菜谱,总感觉会是学姐喜欢吃的.....”
白柚白两只手紧紧地攥紧在一起,捡起所剩无几的希冀,拘谨又期待地看向千重月。
当下也快临近正常晚饭时间,不忍再拒绝一次的千重月点了点头。
恍如被惊喜砸中一般的白柚白眼睛噌一下就亮了,他身后的无形的尾巴摇晃得厉害,满脸都是欢喜之意。
“那,那我去洗澡了,我很快就好。”
“学姐你一定不能够像平安一样,突然就消失啊。”
白柚白放慢了语调念叨似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也不再去看千重月是何神情,转头迅速地钻入自己的房间去。
见那清瘦的身影消失,千重月拿出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传来的手机,找到了白右白的头像。
【阿月:我们晚上当面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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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没得到回复,电话打过去又被挂断,闲不住的千重月只能够找点水将脸上的泥点子处理掉。
她将及肩的头发扎成了随性的小揪揪,露出修长纤细的脖颈来,对着小镜子稍微拿纸巾擦了擦。
匆匆忙忙洗完澡出来的白柚白,顶着一脑袋湿漉漉的头发,一眼看见了坐在沙发上对着镜子各种摆弄的千重月。
他弯了弯月牙儿眼,穿着格外清凉的常服走到客厅,两条笔直玉白的腿晃得人眼花。
“学姐。”
轻声的呼唤带着一丝丝水汽齐齐飘来,千重月放下镜子,扭过头去。
她第一时间注意的并不是白柚白漂亮的双腿,而是残留着斑斑痕迹的双臂。
伤痕较之第一次见时已经好了很多,基本上都只留下一些淡淡的印子了。
“你稍微等我一个小时左右,我做饭很快的。”
白柚白打开客厅的空调,将没事干的千重月安排明白后,才进到厨房里去。
想要帮忙却被拒绝掉的千重月摸了摸后脖颈,起身稍微收拾了一下惨不忍睹的沙发。
等吃完晚饭后,天已经黑透了。
大城市里的夜空基本上都没什么星星,天上只有一轮弯月在孤零零地挂着。
即便白柚白一再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三两道家常菜也终归吃不到第二天天亮。
他耷拉着脑袋将千重月送出门去,形单影只地站在散发着暖黄灯光的门前。
眼睁睁看着千重月一步步走远,直到那挺拔的背影没入黑夜中再也看不见。
白柚白合上门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表情很是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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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月一直都记得,白右白曾答应过她,绝对不会向平安下手。
眼下她终于安抚好了受到严重惊吓的白柚白,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白右白问个明白。
【尊主我问你哈,经历这么多事,虽然每个世界的白又白总会因为一些家庭背景或者七七八八的原因变得有所不同,但在你眼里,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千重月走向白家的动作一顿,整个人恍惚了一下。
但她没有思考多久,很快就用简短的几个字词形容出白又白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
是善,是犟,是看着傻却不傻,是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的家伙。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变得满嘴谎言,行事冲动残暴,不再与人为善了,你当如何?】
如何?
这个问题千重月没想过。
“他不会这样。”
【哎呀打比方而已啦。】
【他仍旧是他,视你如命的他,只是他的善良不再对外开放,只独独留给你一个人而已。】
【这样的他不会再忍气吞声,遇事第一时间就双倍奉还,他不会再以德报怨,甚至会加强报复力度。】
【怎么样,你以前不就希望他狠心点吗,这样的你还喜欢吗?】
简而言之,就是将大善变成自私的爱,将一个可以普度众生的神,变成一介拥有爱恨嗔痴的凡人。
粗品一下,这对千重月本身其实没有多少影响,反正佛光从来不会照耀在她这种人身上。
但她听着阿镜口中的白又白形象,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爽。
她以前虽然对六界那群满嘴善义的群体很是嗤之以鼻,但自从遇见了白又白,她才发现善其实也有可取之处。
也正是有了这一点,才组成一个完整的他,不知所谓傻傻靠近杀神的他。
“那不是他。”
“也绝不是他会愿意成为的模样。”
“当初若是你口中的这种人接近本尊,尸骨早已凉透了。”
【所以,若白又白没那么善良,你跟他压根就没有可能咯?】
【啧啧啧啧,即便嘴上说着违心的话,不论是好是坏是人是神,终归还是更倾向于善呢。】
阿镜的语气听起来莫名有些愉悦,低低嘟囔两句后便消了声。
千重月没弄明白这家伙又在暗中盘算着什么东西,喊了两句后没出现,大抵又回老头身上享清福去了。
她无奈地走进白家,直截了当地找上销声匿迹的白右白。
白父白母恰好在家,经佣人通报后知晓千重月来拜访,见到她时却热情不起来。
千重月皱了下眉,有些奇怪白家的氛围怎会变得如此死气沉沉。
但这不是她该多管的闲事,她现在只想要找到白右白。
“白姨,小白在家吗?”
千重月礼貌地打过招呼后,开门见山。
白母的脸色不太好看,听到她的问题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你这段时间,还是先别和小白见面了。”向来慈和温柔的白母眉间全是散不开的哀愁,连同一旁的白父也是沉默不已,一只手捂着额头满脸沧桑。
千重月一愣,斟酌再三后还是选择冒犯地询问了他人的。
所幸千白两家关系一向很好,千重月跟白右白又是青梅竹马,白母在一阵犹豫后,还是选择坦白了。
“你知道小白他....杀了平安的事吗。”
没料到事情这么快就被发现的千重月,点了点头。
“他虐杀平安时遭人偷拍了,下午的时候视频在学院里疯传。”
“虽然我们现在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把视频给销毁了,但这件事已经被太多人知道了。”
“我不敢相信,小白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到底得有多恨他的弟弟,那是他亲弟弟啊.....”
白母痛苦地捂住脸,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与白柚白吃饭时开了静音的千重月,迅速将手机掏了出来,发现微信上的消息已经99+了。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在林中瞥见的那一抹粉红色,难得生出一丝懊恼。
“小白他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他当场就把手机砸了。”白父哑着声应道,看了眼灯光昏暗的二楼楼梯口,“我已经叫来了专业的心理咨询师,现在正在跟小白沟通。”
“出了这么一件事,他现在已经不适合回学校去了。”
“我们也很担心柚白的情况,看视频最后是你将他带走的,他现在怎么样?”
“这孩子只会报喜不报忧,我们发消息打电话他统统都说没事。”
“他情况现在稳定住了,人正在老房子那边待着。”千重月迅速地回答了白父的问题,转而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我有些担心小白,可以去看他一眼吗?不会打断他咨询的。”
白母见她坚持,想想他们俩过去那么要好,终是答应了千重月。
万一真就劝动了白右白,那是再好不过。
眉头紧锁的千重月暂且放下复杂的思绪,先行上楼去找白右白。
他的房门此时正紧闭着,根本就听不到半点里边的声音。
直到一脸惆怅的心理咨询师摇着头开门走出来,临行前还不忘说道:“白少爷,若是你哪天有了倾诉的,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滚。”
里头只传来冰冷无情的驱逐声。
这凉飕飕的一声滚吓得心理咨询师一溜烟就跑下楼去了,千重月想想自己下午带着白柚白头也不回地离开,原先焦急的心忽然变得有一丁点忐忑。
她往房间里探了探头,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书桌前面色阴沉的白右白。
他周身气压格外低,俊秀的侧脸看起来充满了杀气。
现在被逼得极度敏感易怒的白右白,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房门口又站着个人。
他以为是那没事找事的心理咨询师不死心,因此看都没看,就又怒斥了一声滚。
“......”
“我要是不滚呢?”
千重月倚靠着门框,无辜地看着他。
她其实已经预料到白右白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但也没想到,他竟然连脸色都不给她看。
目前一点都不想看见千重月这张脸的白右白,直接走上前来把她推开,嘭一下用力合上了门,还落了锁。
碰了一鼻子灰的千重月摸了摸后脖颈,敲了两下门,里头始终没有动静。
殊不知像头炸毛小狮子的白右白,重新坐回位置上时,眼泪已经静悄悄地自己往下掉了。
他绝不会忘记千重月下午看他的那个眼神。
又是震惊,又是诧异,还隐藏着一丝丝他根本就看不懂的悲伤。
最后统统都归于一片更令人心慌的平静,头也不回地带着他最厌恶的人离开。
【等我。】
她就留下这样意味不明的两个字,毅然决然地丢下他一个人。
不听解释,也不愿看他,只全心全意关注着那个装得像模像样的家伙。
白右白抬手恶狠狠地擦了擦眼泪,脑海中一遍遍自虐般地反复播放着那个被偷拍的视频。
他成了面目狰狞的恶鬼,失魂落魄的白柚白成了亟待拯救的可怜王子,而千重月则成了正义英勇的女骑士。
【白右白好恐怖啊.....】
【拍视频的谁啊,怎么恰巧就知道白右白要干着破事】
【白柚白好惨啊,被拐卖之后好不容易回家,还要遭受这些破事】
【他之前就经常被白右白毒打,之前千重月来找他的时候,我看到他满身都是伤】
【妈的想想以后白家会被这种善妒阴险的人继承,我就慌得一批】
【话说那狗嘴为什么要绑着啊,脖子也缠了好几圈麻绳】
【你傻x吗,当然是怕狗叫啊,白大少怎么敢被人发现自己如此可怕的一面】
虽然事情已经被白家强压了下来,但看过恶评的人,可能会忘了文字的模样,却绝不会忘记当时的滋味。
无法释怀的白右白泪眼朦胧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听着敲门声响起一遍又一遍。
他内心不断地在做挣扎,死都没有办法忘记千重月一次又一次站在白柚白身边的样子。
所以他不愿理会她发来的消息,也不肯接她的电话。
更不想在这个被人人唾弃的夜晚,小心护住一颗敏感易碎的心,与她进行非常不愉快的交流。
白右白本来还坚定地想着,要对方承受着跟他一样的痛苦,是没错的。
可看着一边倒的评论和冷漠的千重月,他混乱了。
门外的敲门声忽然停了。
想七想八的白右白瞳孔一缩,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走到门后。
一瞬间忘记了所有的他焦虑地想到,是他太任性了,不该就这样冲动的将来听解释的千重月推开。
可他的骄傲让他低不下头来,就像第一遍没说出口的解释,第二遍已经失去了想开口的心。
但千重月毕竟是与众不同的。
若.....若她能够再敲一次门。
那他这一次一定会选择再原谅她一次,将所有心情,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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