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又白不知道是自己的哪句话令千重月产生了误会,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并不是在夸奖她。
但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撇了撇嘴角敷衍一笑,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稍微吃了点东西后,千重月亲自开车送白又白回出租屋去,这鱼龙混杂的烂地方,深夜时分还嘈杂一片。
看见一辆把浑身器官挖了卖掉都买不起的豪车出现,不少人将头探出残破的窗,好奇又艳羡地打量着。
白又白还是头一遭回来的时候被诸多人行以注目礼,所幸他从小到大都是极为出挑的孩子,这样不加掩饰的打量并未让他的心绪产生波动。
“谢谢你送我回来,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一刻不停地从副驾驶上下来后,白又白对着千重月客套道。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一只手肘撑在封闭的车窗边沿上,微挑着眼尾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又白。
“不请我上去坐坐?”
说归说,千重月却仍系着安全带一动未动。
白又白拽着书包带子的手紧了下,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与贫民区格格不入的女人:“不了,我的出租屋又破又小,不适合招待客人。”
“我的别墅挺适合招待客人的,上我那去坐坐也可以。”千重月勾着唇目光散漫地看着他,镜片下的狭长眼眸掠过一丝暗光,怎么看都像话中藏话。
毫无意外的,她得到了纯情少年的冷漠拒绝。
“我要回去睡觉了,再见。”
懒得再跟始终没个正形的千重月扯皮,白又白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话后,飞也似地逃走。
恰好此时手机忽然响起密集的新消息提醒声,耳根有些发红的他跟着心跳声的节奏飞奔上楼,看都不看一眼楼下尚未离去的人,用力地将摇摇欲坠的门啪一声合上。
白又白躲在又湿又冷的屋子里,室外的凉风顺着小漏洞呼进来,吹得他身体逐渐冰凉。
脸上大肆上升的温度却并未因此而冷却下来,反而因为某个认知而越发无法控制起来。
他将背后紧贴在脱落了不少白灰的墙上,手攥着单薄的衣角迟迟不肯松开。
其实千重月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不论是在同色里饱含深意的威胁,还是在车里进退都留有空间的暗示,无一不少在告诉白又白,该做点情人该做的事情了。
可他,可他.....
白又白无所适从地捂着脸,多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真的跟千重月发生关系。
若千重月从签下协议开始就强硬要了他,他倒还不用像现在这般纠结,只要坚定不移地恨着她就好了。
可她偏生一边行事霸道,一边却又尊重着他的意愿,从来不会真正去踩踏他的底线,反而帮了他不少。
他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白眼狼,也不是一根筋的白痴,所以他虽然明面上理智地拒绝着千重月,实际上对她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
“烦死了!”
白又白狠狠揉了一把头发,后知后觉想起来有人给自己发消息。
他微信设置了某个时间段的消息免打扰,这不间断的提示音只能够是来自于短信息,而这个点基本上不会有人找他发疯,有也只有一个人。
【雅雅:哥哥你疯了吗!!回我消息啊!!!】
【雅雅:你真的心甘情愿跟那个老女人在一起吗!!!】
【雅雅: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家都是在怎么说你的,说你是同色会所里的鸭!】
【雅雅;你怎么真的自甘下贱跟居心叵测的老女人去那种地方啊!!!】
【雅雅: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哥哥吗.....】
白又白看着一条又一条充满着愤怒控诉意味的短信,双眉不禁微微皱起。
他点开微信稍微了解了一下来龙去脉,才发现自己晚上跟千重月出去又被人偷拍了。
但幸好偷拍的人没有资格进入同色会所,否则要是被拍到了更深点的东西,这件事情怕是会闹出事来。
白又白坐在床上稍微斟酌了一下,想要心平气和地跟仇雅雅解释清楚这件事情。
他原先觉得用身体来换取妈妈的治疗希望不太光彩,也没必要让仇雅雅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妹妹知道。
可看她现在这幅不依不饶的样子,若是不说清,事情到最后可能会真的很不好收场。
只是白又白才刚打了一半的字,对方的电话就冷不丁打了过来。
“哥哥!!”
一接通电话,对面便传来了一声带着浓重哭腔的呼唤。
白又白将手机拿远了些,莫名听得心里有点儿毛毛的。
“哥哥你到底是遇见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你为什么要跟老女人去那种地方.....”
“大家都在说你为了钱堕落了,以往在学校不见人影不是去打工,而是为了去钓富婆。”
“不管我怎么解释都没有人肯相信你,有些神经病还来问我你一个晚上多少钱.....”
“我求求你别这样好吗,有什么事情可不可以告诉我,别这样好吗?”
仇雅雅从小跟白又白一起长大,对方的自尊心到底有多强她不是不知道。
所以即便他已经低着头默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她仍旧要百般找寻借口为他开脱。
无奈这份情白又白注定承受不起。
“别人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毕竟有些事,确实是真的,我否认不了。”
白又白叹了口气,听见仇雅雅猛地停住哭声,呼吸像是突然被人剥夺了一般,静得出奇。
他沉下心来简单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解释一遍,将签了协议的事情悄无声息地瞒下,只说自己承了千重月的恩情,还欠着她不少钱。
仇雅雅在这时才意识到白又白独自一人承受着多么可怕的重担,话里话外的那些怨怼情绪终于收敛了些。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起白母的病情,知晓对方再过几天就要进行移植手术的事情,立刻出声保证这几天会抽空过去帮忙照顾。
有了这样有力的解释,仇雅雅像是吃了一剂强心剂,终于不再抽噎着说话了。
“那么哥哥,其实你一点都不喜欢那个老女人,对吗?”
如此突兀的问话令白又白一愣,听着那个反反复复被仇雅雅挂在嘴边的称谓,莫名有点不舒服。
但他没有否认这件事,态度格外坦然地点头承认。
“嗯。”
“你不要将这种称呼一直挂在嘴边,很没有礼貌,她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仇雅雅自动忽视掉他后面的一句话,紧接着又问道:“你一点都不喜欢她,还要被迫陪在她身边,跟她出入那种脏地方......”
“她一直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吗?”
这话白又白不知道该怎么应,不论是承认还是否认都很奇怪。
于是他干脆选择岔开话题。
“既然你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了,就不要再去在意旁人怎么议论我了。”
“我在这件事里是既得利益者,没必要去跟别人争论我清白与否。”
“所以你也别再插书就好。”
劝住冲动的仇雅雅,见她不再说出一些失了智一般的发言,白又白终于松了口气。
他倒在床上美美地睡过去,头一回不用熬到深更半夜,肚子还吃得饱饱的。
可若是让白又白提前知晓,沉默的仇雅雅并不是因为被劝动,而是酝酿出了一肚子馊主意,他绝对不会睡得这么安心,一定会拉着她彻夜畅聊,聊到她将脑子里的水蒸发干净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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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
白又白收拾了一番准备出发去家教,忽然接到了千重月的电话。
“过来公司。”
一开口就是格外冰冷的命令,半点人情味儿都没有。
白又白忍住被轻易挑拨出的暴躁情绪,冷静地解释着自己要去家教了。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半个小时后我要看见你人。”
对方撂下话后就迅速挂断电话,徒留白又白面对着嘟嘟嘟的忙音气得脸都红了。
他咬牙切齿地给雇主打去电话,态度卑微地向对方道歉又一次的失约。
憋着一肚子火的白又白骑上小电驴前往月白集团,一路上将油门加到底了,仍是过了四十分钟左右才到达。
他急匆匆地奔进公司,同下来办事的仇特助点了点头,马不停蹄地去往总裁办公室。
没事找事的千重月正在优哉游哉地看着下属交上来的方案,小二郎腿翘得格外舒服。
听见敲门声后她才稍微收敛了点懒散的劲儿,让脸色冷硬的白又白进门来。
“抱歉我来迟了,电动车速度比较慢。”
“但,你有什么事非得当面说?”
他搁那一站浑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黑色薄绒夹克搭着干净的白领内衬,整个人清爽又帅气。
千重月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打量的同时没忘记说事:“你在学校里是不是出事了。”
她的语气很笃定,白又白没必要再遮遮掩掩打着马虎眼了。
他直截了当地点头,没有多说半句废话,依千重月的能力,她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肯定都知道。
“为什么不和我说。”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心里盘算着另外一件事。
“没什么必要。”白又白干巴巴地应道,半晌后感觉语气有些不太友善,又换了个说法,“对我的影响不大,更何况他们说的也并未全是虚假。”
“你是否爱惜你的名声与我无关。”
“我的名声却不容他人随意毁坏。”千重月放下钢笔,微抬起下巴一脸狂妄,“我一个洁身自好的企业家,被人四处谣传包养男大学生,多难听啊。”
白又白未曾料到是自己会错了意,乍一听千重月这高高在上的语气,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他眼中流露出几分明晃晃的讥讽,嘴上却道着没多少真心的歉:“真是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您是这么爱惜名声的一个人。”
“那您需要我怎么替您澄清?告诉别人我不是您包养的情人,那些照片全是p的?”
看着嘴巴比石头还硬的白又白,千重月当面轻笑出声,不留一点面子。
“你上次给我看的个人简历确定没有造假?你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她双手环胸姿态闲适,随口说出来的话难辨真假,“告诉别人你是我的男朋友不就好了。”
“男朋友?这种连本人都没办法信的鬼话,又有谁会信。”
白又白毫不犹豫地否决掉这个说法,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完全不抱有半丝美好的想象。
“为什么不信?难道你觉得,没有享受到男朋友该有的待遇,没有底气对外人说出这样的话?”
“这件事多简单啊。”千重月耸了耸肩,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白又白,“只要你稍微撒撒娇,你想要什么我会不给你?再加把劲吹吹枕边风,这集团男主人的位置都可以给你坐。”
“......”
被调戏了一番的白又白无从反驳,脸颊都憋红了。
他捏紧拳头目露毫无威慑力的凶光,瞪着千重月怒声道:“你不要开这些轻浮的玩笑,我们是签了协议的!”
“啊?签了协议又如何?”
“合约上又没规定甲乙方不能谈恋爱。”千重月挑了下眉,勾唇笑得格外荡漾,“只要你愿意,现在甚至可以直接跟着我去民政局领证,谣言分分钟不攻自破。”
白又白意识到话题已经被越聊越歪了,干脆红着耳朵躲开千重月直白灼热的视线,抿着唇不肯再搭腔。
不消片刻就听见她那儿传来恶劣的低笑声,白又白更加窝火了。
再这么跟千重月耗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他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妙。
“若是你没有别的事情的,我要回——”
“叩叩。”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白又白的话,惹得他蹙起双眉。
“千重月你开门,我要跟你好好聊一下我哥哥的事情!”
仇雅雅那娇滴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白又白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
直到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敲门叫唤,那令人不堪其扰的作态无比熟悉,白又白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他猛地看向千重月,以为是她想做什么。
结果却撞上对方有些迷茫的视线,白又白不得不抹杀掉脑海中出现的无理结论。
“她,她为何会来这里!?”
白又白不愿意与仇雅雅一同站在千重月的办公室里,届时必定要惹出些事端来。
千重月满脸无辜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上门来。
“你,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够让我稍微回避一下的,她若是看到了我在这里,必定又会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惹你生气。”
白又白这一番话也不知是偏向谁,但千重月现在懒得去探究这些,而是大方地让出了办公桌的位置。
“我休息室的门锁坏了进不去,书柜杂物多躲不进人。”
“喏,只有我办公桌下面这个空间能够借你一躲了。”
她坐在办公椅上慢悠悠地划走,亮出办公桌下刚好可以容纳进一人的昏暗空间。
站在一侧的白又白脸都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不似在开玩笑的千重月。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躲在这里你岂不是.....”
千重月并不准备给他更多纠结的机会,她伸手摁下办公桌上的某个按钮,办公室的大门应声打开。
心脏猛地一沉的白又白,几乎是在仇雅雅闯进来的那一秒,慌不择路地将自己塞入办公桌下。
他心情复杂地坐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将自己艰难地缩成小小一团。
千重月缓缓回归到原位,彻底将白又白遮挡住。
仇雅雅怀着一腔怒火闯入寻常人等绝对踏不进来的地方,她原先早已酝酿好了一番狠话,只要一见到千重月,就当面恶狠狠地说给她听。
结果走入格调优雅又不失贵气的总裁办公室,一眼看见坐在办公桌后的千重月,她不由得就孬了。
仇雅雅紧紧攥住双手,全然没了在门外的气势,倒是像极了一朵无辜的小白花。
她瞥了表情冷淡的千重月好几眼,见对方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才慢吞吞地启唇:“我,我过来找你也没有别的事,就,就是要跟你聊一聊我哥哥。”
“我哥哥他,他从小就是人人羡慕的好孩子,在学校也是所有小女生的白马王子。”
“他虽然家里清贫了些,一直都是跟白姨相依为命,可他有他的自尊心,绝对不会为了几个钱就.....”
说到了自己分外熟悉的人,仇雅雅终于少了些紧张,大声地介绍起自己眼中的白又白。
千重月没听进去几个字,硬要说她听到了什么,那就是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麻烦你停一下。”她兴致缺缺地抬手叫停喋喋不休的仇雅雅,表情没有半点变化,“请问你在说哪位?”
“我的哥哥啊!”
仇雅雅眨着自己无辜的大眼睛。
“哥哥?”
千重月复述了一遍,语调轻缓,低沉中带了点儿哑。
听到这一声不是叫唤的叫唤,缩在桌下的白又白莫名颤了下,脸庞有些热。
他的视线恰好正对着千重月修长的双腿,看了几眼颇有些不好意思,很快就撇过头去。
但恰恰就是他躲开视线的这个动作,正好错过了千重月将高跟鞋蹬掉的那一刻。
她用手撑着下巴,一边漫不经心地看向无措的仇雅雅,一边将腿伸了进去。
“你的哥哥是哪位啊?”
一心关注着对话的白又白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动静,直到被人一击即中,毫不留情地踩踏在脆弱的地方,他才猛然回过神来,呼吸都停滞了。
“我的哥哥是白又白,就是一直被你....被你要挟住的人!”
仇雅雅看着千重月的神情,她只身一人在别人的地盘上,不敢将话说得太难听。
千重月哦了声,淡淡垂下眼眸,脚下又用了点儿劲。
一双滚烫的手从黑暗之中冲出,颤颤巍巍地握住她的小腿,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乞求味道。
半晌后又如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般,痛苦地将手收了回去,不敢再逾越分毫。
白又白看着面前四四方方的明亮出口,眼尾泛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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