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至尊在外人眼中看来,几乎与神比肩。
遭到太多人忌惮的千重月仍旧过得潇洒自在,被称为万恶之首的她,已经将魔界打烂了一半。
她起初选择留在这里,一是此处恶鬼横行遍地怨气,一刀下去一杀一个准,二是这里的人早已将道德抛出九重天,不搞那么多是是非非,实力才是立身之本。
修为深不可测且观念与魔相近的千重月,来到这里再合适不过。
可惜在魔界中犹如家常便饭般的杀戮,在其余人眼中却是罪恶滔天不可饶恕,即便千重月的刀下亡魂基本都是罪不可恕的恶鬼,众人仍旧惧怕于她的残忍无情。
听闻她嫌弃光杀人不痛快,特意命部下修建起以折磨人为乐的行刑场。
魔宫周围不仅有可供观看恶鬼殊死搏斗的角斗场,还有一汪血池中圈养着千万条以食人肉为生的魔鱼,更有阴森诡异的地下牢狱,里边存放着从四海八方搜寻来千千万万种摧残人意志的道具,专供千重月泄愤。
这些传闻并不假,千重月的确命人修建起了一些令人闻风丧胆的行刑场所。
但她的本意并不是用以折磨人来取乐,委实是一刀下去看着面目狰狞的恶人人头落地,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一众恶人犯下的烧杀抢掠□□等罪行多得数不胜数,天生的坏胚子为祸六界后头一歪眼一闭下了冥界,怎么想都有些太便宜对方了,倒不如在将亡魂引渡入冥界前,先让他尝尝生死不由己的滋味。
同时也能给近万年来忙得连轴转的冥王减轻点负担,她前些日子还曾抱怨过冥界的十八重地狱位置快不够了。
而除了以上那些明面上的原因之外,千重月还藏着一个致命的秘密。
“报!!尊主!!”
“仙界那群顽固分子又打过来了!!”
千重月身姿慵懒地靠在以白骨铸成的王座上,几乎要烧成一片火云的鲜红长衫扑散在地上。
她将重铸过的黑剑握在手上把玩,闻言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报!!尊主!!”
“妖界太子又来寻求合作了!”
“他这回还带了个美人要来送给你!”
对这广大天地下万事万物都没有兴趣的千重月,仍旧是充耳不闻地做着自己的事。
传来消息的两个部下焦急地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应对。
此时始终位于下方的人不紧不慢地站起来,面朝千重月恭敬地弯腰鞠了个躬。
“尊主,依属下所见,若不然便将妖界送来示好的人收下。”
“仙界胆敢如此放肆,不过便是仗着魔界近来人数锐减,想要趁虚而入。”
“我们收下妖界太子的好意,明面上与妖界达成合作,仙界心生顾忌自会退兵,暗地里我们并未正面承诺与妖界合作,日后对方有事相求我们也无需做出回应。”
这损招一出,千重月终于舍得动弹两下。
她伸出纤长漂亮的手,朝着出主意的那人随意地挥了挥,示意她可以去办了。
其余大脑简单的部下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能够在脾性阴晴不定的千重月跟前淡定说上话的,怕也是只有这位从仙界堕魔而来的黑衣女子了。
魔界中能够同千重月靠得近些的,尽数都是没怎么犯过大错的魔,而身为魔修本性却又并不那么坏,这样的人要么是有着不可说的故事,要么就是性子怯懦,被逼着堕魔。
这群魔平时也用不着做什么事,顶多就是替千重月探探消息,看看哪一界又有人惹出祸端来,若是他们能够联手摆平的,那就无需让千重月出马。
若是他们无法摆平的,基本上在他们快要魂归冥界之前,千重月便会赶到解决一切。
实力恐怖如斯的主子他们实在是又爱又怕,但幸好千重月性子虽多变,做事却向来遵守着原则,只要别故意舞到她跟前去挑衅,她基本上不爱搭理人,更遑论随便杀人。
仙界退兵后妖界太子也跟着离开了,随黑衣女子而来的只有位漂亮的妖界美人。
千重月沾多了血,欲念变得颇为寡淡,以往或主动或被迫送上门来的美人,她闻着对方身上特意用上等香料熏好的浓郁味道,甚至觉得还不如血腥味来的让她自在。
所以这几万年来她躺过最多的不是温香软玉美人怀,而是阴冷森森尸骨堆。
提不起兴致来的千重月二度朝黑衣女子挥手,让她随意找个地方把这仨人处置了,若是见着有几分喜欢,带去她自己的寝宫也无妨。
黑衣女子淡淡叹了口气,缓缓俯首欲领命将人带走,不料其中一个看着最为文静的,却是亮着双清澈剔透的眸子跳出来,脆生生地唤着那王座上的人。
“尊主!”
这声呼唤中夹带着明晃晃的喜悦之意,直愣愣窜入千重月耳中。
未曾被人用如此语气唤过的千重月,纤长的眼睫如振翅欲飞的蝶,缓缓向上动着。
她单手撑起晃悠悠的脑袋,千黑发如泼墨般洒下,一双威慑力十足的凤眸遥遥望向来人。
“尊主!”
“不知尊主你可还记得我?”
白又白穿着最为廉价质朴的衣衫,衣领前绣着的清雅花纹几乎要脱了线。
他挣脱开同伴阻拦的手,一双圆润清亮的眸子星光点点,期待地看着王座上姿容无双的女人。
千重月淡淡挑了挑眉,看着那一黑一红的漂亮异瞳,一声未发。
“也是,自我们相见也已过去四百多年了,尊主忘了我也很正常。”
“我是曾经被你抱过的那只小兔子,被你夸过眼睛很漂亮的那一只!”
“那时你本要将我带走,可我念着家中父母的养育之情尚未报答,便回绝了你的好意。”
“如今我用四百年还了恩情,再无牵绊的我便来找你啦!”
他看起来真的很是愉悦,白花花的两排牙齿不顾形象地露出来。
整个人看起来明明又穷困又落魄,浑身却又似乎隐隐在发着不一样的光。
白又白周身的气息干净温和,显然是一个性子极好的人,所以他犯不着跑来千重月跟前演戏。
“你找本尊有何事?”
千重月冷声开口,冰凉的声色如那翠玉落地碎开,震得人心一颤。
白又白闻言却是悄悄红了红玉白的耳根,所幸掩盖在长发之下并未被人窥见了去。
“我、我这四百年始终对尊主念念不忘,一想到你的模样心底便一片发麻。”
“我想我定是喜欢极了尊主,所以才来找你的。”
热烈又直白的爱语就这样公然道出,待在魔宫之中伺候魔尊的一干人等,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连一旁最为冷静的黑衣女子,都忍不住满脸复杂地上下打量着白又白。
他全然不顾旁人包含着千言无语的目光,只顾着贪心地看着千重月,即便他们之间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即便她的神情远不似四百年前温和,他仍旧双眸充满浓浓爱慕之意。
然而眼下这一切并非是最令人惊奇的。
更令人惊掉下巴的是,千重月非但不因被冒犯而心生怒火,反而招手让白又白上前来到她身旁。
一向在千重月手底下活得谨小慎微的魔界众人,自是不觉得她此举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更不可能是被这真心难辨的告白给打动,唯一的可能性,大抵是要靠近些杀死胆大包天的白又白。
有人已经偷偷摸摸伸出手来想遮一遮眼睛,省得被千重月杀人时的模样吓得做噩梦。
一无所知的白又白脚步轻快地跑到千重月跟前,他搓了搓被汗濡湿的双手,紧张地看着半卧倒的千重月缓缓直起身子,漫不经心地拍一拍空出来的位置,让白又白坐下。
又是一阵抽气声响起,白又白已经美滋滋地坐下去了。
“你说你喜欢本尊,为何喜欢本尊?”
千重月将黑剑置于一侧,转头将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白又白纤细的腰肢上,让紧张得浑身僵硬的他靠得更近些。
令人着迷的冷香铺天盖地而来,白又白感受到腰上多了只温热的手,身子骨都不禁软了些。
他羞答答地靠在千重月臂弯中,面红耳赤地低着头不敢看她,小声地开口回答。
“我、我也不知,只四百年前那一眼,我便将尊主的容貌烙在脑海中,日日夜夜无法忘却。”
千重月将人半圈在怀中,听到这回答,轻轻勾唇一笑。
“哦?”
“那你可知本尊是什么样的人?”
此类需得主观评价的问题最为致命,一个不留神便可能人头落地。
旁人不禁为白又白捏了把汗,余光瞥见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只是天真地歪了歪头,并无半丝畏惧。
“我常听外人说,尊主是个杀人如麻,残暴无情之人。”
“可我看见的尊主,分明是有柔软之处的。”
“且尊主所杀之人皆为天地不容的恶鬼,我觉着你是个好人。”
如此纯真无知的发言,怕也是只能从几百年岁的小孩口中出现。
千重月没忍住低低嗤笑一声,起伏的胸膛撞在白又白手臂上,叫他又是一阵害羞。
“你觉着?”
“我觉着,外人说的倒是没错。”
她忽然撂下这般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转头让黑衣女子将她七日前逮到的极恶之人带到宫殿里来。
半晌后,被五花大绑的丑陋壮汉倒在玄色砖石之上,望向千重月的目光满是怨毒之色。
千重月仍旧半拥着白又白,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慢悠悠地拿起黑剑,不过一眨眼,便云淡风轻地将锋利的剑尖对准了恶人的左臂掷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后,她察觉到怀中人难以抑制地颤了下,眸光越发冷漠晦暗。
她就这样当着白又白的面,一只手温柔地圈住他,一只手却操控着占满血水的黑剑,当众将那第二剑被割了舌头的大汉大卸八块,滚烫的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犹如砍了柴般的千重月轻飘飘地将黑剑收起,脸上始终波澜不惊。
“看到了吗?”
“这便是本尊的真面目。”
“你幻想了四百多年的模样,只是你的幻想罢了。”
她将手挪开,没有兴趣去接着感受从对方身上传来的负面情绪。
即便他方才大胆告白时的确是真心实意不含一丝虚假,但终究也不过是一场他自己捏造的虚妄之梦罢了。
情啊爱啊,终生置于血海之中的人如何碰得到。
千重月百无聊赖地起身,拢了拢干净的红衣欲离开这烦人的地方,怎料还未踏出第一步,宽大的袖子忽然就被人拽住了。
白又白哆哆嗦嗦地从宽袖内探进去,死死地握住了千重月的手。
有悲伤和恐惧汹涌而来,早已料到的千重月并未有任何不悦,然而细细感受之下,她却目露诧异之色。
扭头看见那胆小的兔子已然红了眼眶,晶莹的泪珠不断从一黑一红的眸中溢出来。
白又白抿着唇颤颤巍巍地靠近千重月,那脆弱的模样好似一收手便能捏碎。
他微微张开粉嫩的唇瓣,低低地吐出几个字来。
“尊主,我怕。”
她知他怕。
可未曾想,这怕,怕的是成片鲜血和散落的残肢碎肉。
怕的却不是她这个残忍嗜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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