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月之前在看新闻热点的时候,看到过一则很有趣的消息。
有个女孩原先是抑郁症,后来她找了份照料猴子的工作,抑郁症不治而愈。
一个人伤心了难过了流泪了,到最后彻底陷入绝望可能真就想不开了。
可若一个人硬生生被气哭了,这个时候占据大脑的就不是悲伤,而是足以燎原的熊熊怒火。
眼镜男有给白又白开一些调节情绪的药物,这家伙原先跟狗一样,药掺杂在白花花的饭里也能准确无误地吐出来,后来被千重月发现,直接摁地上给他塞嘴里去。
不过靠药物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千重月另辟蹊径,试图在他死水一般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
许是那天鲱鱼罐头的冲击力真的很强,白又白已经开始愿意搭理千重月了,只要她不是混不吝地提一些变态要求,基本是都会得到回应。
不过他吃睡还是习惯性地蜷缩在角落里,一个大高个缩成一团看起来怪可怜的。
但这种可怜显然只能够动摇正常人的怜爱之心,千重月只会踹门进去,拽着他的衣领把人拖下楼摁在餐桌旁。
白又白有些僵硬地端坐在位置上,被封印起来的思绪变得很是迟钝。
他看见桌上热腾腾的饭,知道这将是他中午的吃食,双手朝前一伸端住碗,椅子朝后一蹬便要捧着蹲下去吃。
整整五个月在压抑的环境下形成这种条件反射,白又白即便看过旁人用餐,他仍旧学不会。
刚把药拿过来的千重月看他就要把手掏向饭里面,大步流星走过去,一巴掌直接呼上他后脑勺。
这个动作是爱的教育,才不是报巴掌之仇。
白又白人明明狠狠一抖,端饭的手却稳稳当当,甚至在确保饭粒没有撒出来的情况下,他才慢慢跪坐在地上面向千重月,低顺着眉眼等待斥责。
“张嘴。”
千重月蹲下来平视着他,见他乖乖露出湿软的口腔后,一把将定量的药扔了进去。
白又白目光温软地看着地面,腮帮子嚼动两下,生生将碎掉的药渣吞了下去。
刚端起水杯的千重月沉默了。
“上桌吃饭,这里是房子,不是笼子。”
“也不会有一只穿粉色蓬蓬裙的猴子出现。”
没什么素质可言的千重月统一将不熟的人类称之为猴子,她好歹活了几万年,人类的进化史还是稍微观摩过一下的。
总之也不管白又白听没听懂,迟钝的脑子转没转过弯,她已经把人提溜起来了。
“筷子,勺子,汤,菜,筷子夹菜,勺子盛汤。”
“你是人不是狗,不要蹲地上扒饭听到了吗?”
“再蹲一次我把鲱鱼汤灌你嘴里。”
千重月夹了口大白菜给白又白递过去,面无表情地等着他张嘴。
白又白凭借着身体记忆别扭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想起千重月之前喂的那块牛排,慢慢便张开嘴。
他以为她这次依旧是示范一下,等下跟着做就好了。
可没想到的,有了第一筷,千重月竟送来了第二筷,第三筷。
【尊主,人家也想被你喂饭饭吃。】
阿镜不甘寂寞地冒出声来,奶声奶气的童声极其容易令人母爱泛滥。
“再说话把你杀了。”
失策了,千重月没有母爱。
白又白机械地张口吃饭,直到最后肚子满满地涨起来,他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千重月夹肉的动作一顿,转而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敷衍地替满嘴油光的白又白擦拭两下。
无论是被囚禁前还是被囚禁后,从来没享受过这个待遇的白又白,一时半会有些呆滞。
被他捧在手里的白米饭已经失了温,却仍旧满满的一粒米没消失,反观千重月的饭碗,已经空空如也。
在他现有的思维当中,千重月这种行为等同于让食,她让出了极为珍贵的食物,还舍得一口口全都喂进他嘴巴里去。
“......”
脑海中不断萦绕着的那个,回到仇雅雅身边去的想法,居然有点模糊掉了。
白又白张了张口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像是刻意设定好的提醒机制莫名触发,他心脏一痛,潜意识在告诉他还有很重要的东西在等着他。
“我好好听你的话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回去哪里,不言而喻。
可白又白舔了舔唇瓣,莫名含糊了自己该去的归处。
一个中午都在伸直了手臂给人喂饭的千重月听到这话难免心生烦躁,第一次这么耐着性子伺候人就伺候出了这么个结果,妈的人界毁灭吧。
她直接撂筷子撂出了杀人的气势,还专门往白又白爱吃的空心菜上丢过去。
“随你,爱去哪去哪。”
千重月丢下这么一句话后,耐心彻底宣布告罄,没一会儿人便消失在了餐厅中。
被遗弃的白又白有点发怔,他抿着唇低头看了眼饭,而后慢吞吞地摆在了千重月的位置上。
他站起身又看了眼楼梯口的方向,迟迟都没有一道凌厉如风的身影出现,霎时脸上浮现出两分茫然。
言右这二傻子刚刚回来,他并没有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特殊氛围。
只是在看见慢慢挪着小步子往门口走来的白又白时,眼睛漫上几分新奇。
“诶兄弟,大小姐今天怎么没陪着你啊。”
“你干啥,这是要出门晒太阳吗?大小姐舍得你自个儿走动了?”
“那你病是不是快好了?也该好了吧,这都十来天....”
絮絮叨叨的言右始终讲不到重点,白又白在即将要路过他的时候,还稍稍顿了顿步子。
“咋?我挡着你了?请过请过。”
言右咧着一口大白牙,笑嘻嘻地让开身子,好让白又白走得更顺利一些。
白又白虽然现在脑子不太灵光,可他还是能判断出,眼前这二傻子脑袋是空心的。
就在他即将踏出门槛的哪一步,言左终于回来了。
她直接挡住白又白的前路,脸上虽然笑眯眯的,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白先生,没有大小姐的命令,为了以防万一病人是不可以随意出入的哦。”
“若想要出门的话,请随我上楼过问一下大小姐吧。”
她微微屈身比了个请的姿势,态度是肉眼可见的强硬。
言右在旁还想说点什么,不料下一刻却被人用高跟鞋恶狠狠踹了一脚。
他嗷一声滚开,可还是不死心地想让白又白去晒会太阳,谁知对方在听到言左的话之后,整个人脸上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转身哒哒哒朝自己房间走去了。
言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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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又白待在房间里,以为晚饭又会是那个脸熟的佣人为他送来。
结果房门在当天被人第二次踹开,被阿镜做了一个下午心理建设的千重月,出现在了门口。
她头发上还沾染着湿润的水渍,长发凝聚成了一缕又一缕。
“下来吃饭。”
白又白手搭在床铺上,一双张开了的温柔眼直直看向千重月,眸中竟有几丝讶异掠过。
只不过千重月这回懒得去抓人,只是在阿镜苦口婆心的委婉劝告声中自己下了楼。
她在餐厅等了片刻,摆在眼前的两碗南瓜粥一点点失去热气,氤氲的白雾也逐渐消散于空中。
人没来。
千重月端起碗囫囵吞咽了几口便放下,准备离开。
怎料一转头,发现那傻子徘徊在楼梯口,最后一级台阶要下不下。
见千重月看过来,白又白原先扶着扶手身体前倾了些许,猛地一激灵松开手,整个人从台阶上傻兮兮地滑下来,最后趔趄了几步才止住。
千重月端起没动过的碗,拿着铁勺敲了敲碗边沿,发出叮叮的清脆响声。
白又白明了她未出口的话,极其不习惯地走到餐桌旁,反复看了她好几眼,才缓缓坐下。
一碗南瓜粥见了底,彻底解放了双手的白又白乖乖侧坐在椅子上,表情专注地望着千重月。
【看吧尊主,我就说有成效吧!你看这小眼神多亮!】
【他曾对指缝中漏出来的温柔如饥似渴,当你给予他多到满出来的温柔,他将不会再陷入偏执和渴求,慢慢的就会从那种扭曲的状态中走出来的。】
阿镜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甚至忍不住想给自己鼓掌。
“温柔等于喂饭?他是脑残又不是手残。”
“倒不如给他送花找刺激。”
千重月一边冰冷无情地吐槽,一边不忘给她口中的脑残擦擦嘴角。
白又白双手放在膝盖上,闭上眼睛感受着柔软纸巾掠过的感觉,乖得像个小学生。
【人很容易气出病的!你知不知道人类身体是很脆弱的,很多毛病都是由情绪引起的,我告诉你....】
阿镜又开启絮絮叨叨的模式,千重月习以为常地无视。
她看着年龄看起来显然比自己大的白又白,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喊人回房间去。
“晚上记得躺床上睡觉,记住,是要躺着,睡前我会去检查。”
“若在我开门进去后还看见你蹲在地上,你时常透过窗户看的那片玫瑰丛,我明天叫人全铲除掉。”
千重月说话一向说到做到,傻了吧唧但仍旧看人很准的白又白感受到了这一点。
他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扣了两下手指头后,默默点了点头。
深夜十一点钟,千重月准时进入白又白房门。
屋内的灯没关,白晃晃得要闪瞎人眼。
白又白听话地躺在床上,只是那僵硬的睡姿像是入了棺材的老僵尸,风干了十年还是那安详模样。
千重月当下也没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帮他关了灯便走了。
往后的一段日子,她不断地给他温习当人的生活习惯,反反复复强调他不是一条被驯化的狗。
白又白开始逐渐步入正确的轨道,只是偶尔还是没有放弃去找仇雅雅的念头。
千重月将存了几万年的耐心都贡献出来,牵着他的手送他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同时这还不是什么夸张形容,而是她每天真真正正在做的事情。
可千重月和阿镜都忘了,凡事过犹不及。
这天千重月和言左在公司处理事情晚了些,回来时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
可她走进餐厅的时候,发现佣人给白又白准备的饭菜仍好好地放在桌上,一口未动。
曾被她尝试着教导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白又白,双手一直都规规整整地放在膝盖上,不曾移动过。
他听见人的脚步声响起,立刻回过头来看。
温润的眼眸在看见千重月的刹那,直接绽放出亮晶晶的光。
“阿月,喂。”
他看起来非常开心。
千重月却沉默了。
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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