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幼蓁和弘晖房里的几个太医细细交谈过一番,新来太医的说辞与之前无异,当着弘晖的面,也不敢说出实情。
弘晖听了还能温润地笑,反过来安慰幼蓁:“劳福晋跑一趟,太医都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腿伤瞧着吓人,慢慢养着就好。”
他一脸病容,眉眼间却带着轻松神色。
李侧福晋午后也扶着弘昀前来探望,她早年受先福晋提拔,这几年与弘晖走动渐渐淡了,如今弘晖为救弘昀受伤,李侧福晋瞧着比幼蓁还要伤心些,更多的是感激。
弘昀留下陪兄长说话,李侧福晋和幼蓁退出房间,临走时李侧福晋回头望了眼,又是感慨又是后怕:“听弘昀说,那马儿才驯不久,野性未除,若不是大阿哥舍命相救,以弘昀的身手,恐怕躺在里头的就是弘昀……”
李侧福晋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拿帕子拭泪。
幼蓁平日在府中见到的李侧福晋,神情总是恭敬的,幼时那抹浅淡的记忆早已消逝,幼蓁不知李侧福晋早年在府中是什么做派,只是从她嫁进来后,李侧福晋便一直安分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
四爷有公务缠身,不能在行宫停留太久,李侧福晋便自请留下来照顾两个孩子,眼瞧着弘晖伤势好转,幼蓁和四爷才动身回京。
府里的孩子们还不知道大哥弘晖出了什么事儿,岁岁嘀咕着哥哥们怎么还不回家,被幼蓁编借口哄骗过去,小姑娘才噘着嘴作罢。
弘晖恢复到什么程度还未可知,此时总不能嚷嚷着他伤了一条腿,待传出府去,也不知会变成什么难听的话来。
弘晖等人过了三个月才回到王府,幼蓁带着岁岁和小六去前院迎接,瞧弘晖虽然瘦了些,但精神气却不错。
他如今还站不了太久,只能由小太监推着轮椅。岁岁满心欣喜地来接弘晖,临到大门前看见弘晖坐着轮椅,小姑娘一时停住,瞪大眼睛愣在原地,小手无措地握紧。
弘晖笑着向她招手:“怎么?认不得大哥?”
岁岁听见他声音,又茫然地去看弘晖的腿,不知小脑瓜想到什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迈着腿朝弘晖跑去。
“大哥,你怎么了……”岁岁哭得喘不上气,还伸手去摸弘晖的膝盖。
弘晖一把将她抱起,放在膝头上坐好,笑道:“腿伤了,不过再养几日就能好。”
他摸摸小姑娘的头。
岁岁哭声渐止,杏眸水汪汪的:“真、真的吗?”
弘晖点头,岁岁还不信,抬头去看幼蓁。
见额娘也点头应是,岁岁才确信无疑,拿手背抹抹泪,一字一顿的:“那、那就好!”
小姑娘为兄长的伤势担忧了片刻,但小孩子没个定性,很快就又忘了,反而觉得坐轮椅好玩,黏着弘晖不愿下来,足足让小太监推着两人在院中转了三大圈。
幼蓁怕弘晖累着,催促岁岁下来,待小姑娘被奶嬷嬷带走,幼蓁才问起弘晖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弘晖眉宇舒展:“如今已经能走几步了,走得慢些,倒也看不出来。”
这已经算恢复得很好了,断过一次的腿,再怎么治,也比不上原来的。
弘晖身边伺候的太监和嬷嬷都因主子伤了腿而越发谨小慎微,弘晖本人却不以为意,瞧着比往日还要开朗些。
幼蓁见他不曾消沉,心里也跟着轻松不少。
颁金节过后,府里迎来一桩大喜事,皇上给各府到了年纪的阿哥们指下婚配,弘晖也在其列。
未来的福晋出自瓜尔佳氏,也是满族大姓,幼蓁在德妃那里要来一张画像,小姑娘才十四岁,瞧着眉清目秀,自有一番大家闺秀的端庄气度。
这画像被送到前院,弘晖派人来给幼蓁道了谢,应该是满意的。
只是在大婚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幼蓁去办。
四爷夜间和她提起时,幼蓁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你让我给弘晖找通房?!”
幼蓁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宜春给她拆发髻,听四爷在身后如此说,当即惊讶地转过身去,连带着头发丝被拽得生疼。
幼蓁小脸蓦地痛得皱起,宜春立即送了手,嘴里连声道着不是。
四爷也没想到幼蓁反应如此激烈,略显尴尬地放下手中书册,挥手让宜春出去,自己上前接过长长的发辫,一点一点拆开。
簪钗被卸下,满头青丝瀑布般披散在脑后,四爷从水银镜中看到幼蓁白皙精致的面庞,眉黛如云,杏眸沁水,瞧着也就如二八少女一般,丝毫不像两个孩子的额娘。
不施粉黛的幼蓁显得越发小了,让她给弘晖安排通房丫头,四爷也不适应。
只是弘晖亲生额娘不在,这府里女眷除了幼蓁,其他也无权干涉弘晖后院,这事儿只能摊到幼蓁头上。
四爷掩唇轻咳一声,道:“弘晖身边也没个年轻丫鬟,不然这事儿也好办。”
幼蓁对着水银镜横他一眼:“还不是你太严苛了!阿哥身边只有小太监伺候,生怕他们不用功读书。”
四爷自己不习惯丫鬟伺候,教出来的儿子也是有样学样,整个前院找不出一个姑娘。
听了幼蓁的埋怨,四爷也不反驳,只轻声笑,幼蓁没办法,只好应下:“好吧好吧,我帮他留意着。”
四爷撩起她一缕发,握在手中把玩,笑道:“就当是练练手,等咱们的小阿哥长大了,你也是要做这些的。”
幼蓁从四爷手中抢过头发,一下跳着转过身,鼻尖正正蹭到四爷胸口,她杏眸圆睁,一副挑衅模样:“等我喝小六的媳妇茶,还得十几年呢,不像表哥,马上就要做家翁了,说不定明年就能抱孙子!”
幼蓁皱着鼻子朝四爷“哼”一声,转身就要跑,却被人从后抱住,低沉佯怒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好啊,你是嫌我老了?”
“本来就是……啊!”幼蓁嘴硬不到半句话,就被四爷拦腰抱起,身后人高大颀伟,抱她像抱孩子一样轻松。
转眼就被四爷锁在床上。
幼蓁极会审时度势,很快认怂,指尖抚上四爷的脸,连忙道:“表哥一点都不老,看上去也就……也就和我一般大!”
四爷被她逗乐,抵着幼蓁的胸膛笑得发震。
幼蓁觉得危机稍稍解除,刚要推开四爷坐起,就被身上人一掌控住两只手腕,高高聚过头顶。
“不曾料到蓁蓁如此看好表哥,那表哥今晚可不能让你失望了……”四爷俯下.身,轻声说道。
小姑娘敢嫌他老,这笔账四爷记下了,今晚慢慢地算!
弘晖的婚期定在来年三月,这安排通房一事确实迫在眉睫。
幼蓁让马佳嬷嬷准备好人选,自己先细致地挑过一回,又问过四爷的意见,最终定下两个镶白旗出身的包衣姑娘。
至于这两位姑娘如何调.教,那就是内务府教养嬷嬷该操心的事,幼蓁绝拉不下脸面去张罗这个,她的心思更多放在明年的大婚上。
康熙五十年,各府婚典不断,弘晖的福晋也于三月二十进了门。
小夫妻住在王府角上新辟的院落里,弟弟妹妹们新奇,早将这院子翻了个遍,待成婚第二日新妇敬酒,小家伙们全部挤到栖梧院,嚷嚷着要看嫂子。
待弘晖和瓜尔佳氏相携进门,岁岁和弘历他们的声音就弱了,纷纷贴在自己额娘身边,悄悄打量新嫂子,不敢高声说话。
幼蓁和四爷坐在上首,看得最清楚。幼蓁见瓜尔佳氏身量纤袅容貌清秀,一双眸子清亮,带着新婚的羞涩,跟在弘晖身后,举止有度。
幼蓁不免松了口气,她头回当“婆婆”,对着比自己只小七八岁的“儿媳妇”,实在很难端得起架子。瓜尔佳氏瞧着挺好相处,她以礼相待即可。
四爷说了些夫妻和睦共勉的话,喝下新人敬的茶,幼蓁照葫芦画瓢,喝过茶后赏给瓜尔佳氏一副翡翠头面。
瓜尔佳氏显然还未适应幼蓁这般豪奢的做派,原本以为该得个玉镯或金簪,弘晖给她使个眼色,瓜尔佳氏乖巧收下。
之后李侧福晋等人的赏赐就要弱上许多,倒让瓜尔佳氏松了口气。
敬过茶后,弟弟妹妹们便躁动起来,要拽着大哥大嫂出去玩。
弘晖笑着一一安抚好,答应过两日设宴请客,又许了不少好处,才带着瓜尔佳氏从孩子堆里面挤出来。
等人都散了,马佳嬷嬷在幼蓁耳边道:“福晋,弘晖阿哥夫妇两个往正院去了。”
幼蓁点头道:“应该的,弘晖一向有孝心,省了我提醒。”
正院里供奉着乌拉那拉氏的牌位,弘晖大婚,自然要去给她上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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