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果然是入画兄妹,贾茂道,“可是四姑姑走前有什么交代？”
入画已是妇人打扮,道,“姑娘出京前吩咐我们在典当行留了耳目,有些东西已然提前赎回来了，只有几样未能所见,只怕是打点到其他家了。”
贾茂看了看东西,点点头，笑道,“我回头回了祖父,便把使费还给四姑姑。”
入画道,“另有宝二爷的通灵宝玉，我们打听了许久,却没有消息。”
贾茂道，“知道了，劳你们费心。”
贾茂带着自己的人收了东西条子,入画带着车和东西过来，动静不小，贾家虽然留在荣国府里的奴仆不多,但也躲不掉众人眼球，贾茂索性带着东西径直到了荣禧堂。里头贾赦和贾政、王夫人吵得脸红脖子粗，贾茂上前道，“祖父，四姑姑打发了人收回来一些东西，这是典回来的条子，四姑姑当时上下打点也不容易，我想着，总不能叫四姑姑担着这笔账吧。”
贾赦拿了条子来，略看了看，冷笑一声拍到贾政跟前，指着道，“瞧瞧，还不如一个出嫁的丫头我为难你们，照价赔给四丫头就是了，还有其他的东西，没典出去的，难不成打点送人都没单子不成？茂哥儿他娘就是个算账好手，你们王家做姑姑的不至于还不如侄女罢。”
贾政素来以君子自居，又不事俗务，贾赦这一闹，本就自觉丢了脸面，又听闻是惜春赎了回来，面上越发挂不住了，亦是对王夫人怒目而视。
王夫人哭道，“我又不是单为了宝玉，大老爷何尝不在里头，若不是没了法子，我何至于此。”
不提此事还好，贾赦自小金尊玉贵长大，虽说贾母偏心，到底纨绔到老，哪里受过牢狱之灾，临到老了受了一场罪，本就心中不快，哪里还忍得，骂道，“我好好儿的在金陵守孝，要不是你们牵连，何至于到那里头受这场罪！分家算什么，若不是老太太走之前的话，我倒是恨不得和贾珍他们似的，索性分了族算了！你倒有脸同我说这样的话！我再怎么也是贾家的族长，老二，你若是年过半百了还管不好老婆，族里替你管！别以为得了个贵妃女儿，我就不敢动你了。没了王子腾，你王家算个什么东西！”
贾政亦是自觉丢了脸面，涨着脸道，“给我几日，必然如数还上。”
贾赦冷哼一声，道，“拿纸笔来，茂哥儿去后街请几位族老过来，正经写了条子罢！”
贾政紫涨着脸，道，“何苦如此，我既说了，必然如数还来。”
贾赦道，“我是不怕家丑外扬的，你们既然做得，可见也是不要脸面的，这时候倒是怕丢脸起来了。”转头对贾茂道，“茂哥儿，去请来。”
贾茂摸了摸鼻子，忖度一二，出门叫来长随吩咐一番，又进门去安抚贾赦，不多时果然把几位族老请了过来。这些族老家中条件并不算很好，往日里也没什么话语权，一二人家的子弟见了赖大还要叫好，偏辈分还算大，从前亦受贾家礼遇。如今见贾家长房二房刚刚出来，又闹了起来，俱是不敢言语。如今大房全身而退，二房却还有个做娘娘的女儿在宫里，无论如何，都轻易不好得罪，族老们互相对视一眼，便是贾赦等人说一步做一步，全然把自己当个活动摆件。
贾赦眼见着贾政写了条子，这才离开，出了门，到了自己的院子里，问贾茂道，“宝玉的那块玉，四丫头的人也没找到？”
贾茂道，“没找到，若是官兵衙役搜罗了去，大多都是拿去典当了换酒钱，只是一直没得消息，那块玉在京城有名有姓的人家多少都知道，想来若是有人拿出来典当，不会没有消息才对。我只担心是……”
贾赦浑浊的眼睛动了动，道，“只怕是上头拿去了吧？那倒也不用太在意，说到底，二房这么多‘天降祥瑞’已经够招眼了。宫里那位好歹是个女儿家，再富贵也不过如今的地位了，偏宝玉这个，呵，从前老太太和老二家的也是痰迷了心窍，哪里能宣扬得。亏得宝玉没什么大本事，不然咱们哪来的命活儿。”
贾茂回想了片刻出来之前宝玉的情形，皱眉道，“我原不信那些话儿，只我瞧着这些日子宝二叔的反应，确像是丢了魂儿似的。也不知撑不撑的下这几年的牢狱之灾。”
贾赦冷哼一声，道，“撑得下来也好，撑不下来也罢，那是他们家的事儿，咱们躲还来不及，瞎操什么心。若不是还没过家孝，想着那好歹也是我们贾家的人丁，谁耐烦管。若不是怕步了从前东府的后尘，我早把他们都赶了出去。你管他们作甚，好生读你的书，待得出了孝，说个好亲事，从前府里就天天围着他们转，如今大可不必。若不是还有一个娘娘在，谁还留这么点面子。”
贾茂心道，“如今也不像留了面子的样子。”他和贾赦祖孙感情还算不错，自然明白贾赦的意思，也不反驳，只道，“还是先给金陵送信罢，还有姑姑们那里，这些日子也没少操心，总要报个平安才好。”
贾赦点点头，对此不置可否。
贾赦祖孙走了，贾政便把那条子砸在王夫人身前，听得王夫人还在忧心宝玉，指着那条子冷笑道，“你养得好儿子！我只恨没生过这个孽障，做得这样的好事！还顾着他作甚！此事你自己解决好，否则便是有娘娘在，我也送你一纸休书！”说完转头便走，往赵姨娘房里去了。
王夫人恨恨看了眼贾政出去的方向，垂下眼睛手里转了转佛珠，半响，叫来袭人，道，“老爷这样，只怕是不会管宝玉了，你叫上李贵和周瑞，去京兆府打点打点，使费回来找我。”说着看了看手里的条子，又道，“你去和宝玉媳妇说，宝玉那头需要打点，我病得起不来了，让她费费心。”
袭人闻言背上一冷，只她一心为了宝玉，又不敢驳了王夫人，只好先到二门去寻了李贵、周瑞等人吩咐一番，又到了湘云的房里去。
湘云自生产后就有些不好，如今大喜大悲之下精神越发差了，又是午时，见袭人过来，湘云陪嫁来的丫鬟绯绣拦住袭人道，“奶奶带着哥儿姐儿午睡呢，姨娘可是从太太那儿过来？有什么吩咐与我说罢。”
绯绣少有出头的时候，向来就是个据了嘴的葫芦，袭人倒也不疑有他，道，“宝玉那头需要打点，老爷如今在气头上不管，太太又病着，不敢打搅，还得请奶奶支使些银子。”
绯绣面露惶恐，迟疑道，“奶奶的体己我收着，不是我诓姨娘，奶奶的原说要给哥儿姐儿留些体己，用嫁妆银子年前买了两个庄子，下剩的那些给了翠缕，翠缕她男人跟着薛家二爷跑商，奶奶也参了一份子，如今还没拿回来呢，手里现银只有一二百两了。”
袭人闻言一顿，道，“你可别哄我。”
绯绣道，“我哄姨娘作甚，账册上都写着呢，姨娘也知道，我们从前太太她们受罪，本就靠奶奶接济。奶奶顾念着哥儿姐儿，这才抽了出来添置，也省得无底洞似的投进去，还能给哥儿姐儿留些进项。姨娘可要看看账本子？”
袭人见她憨憨呆呆的，真把湘云的嫁妆账本拿来翻给她看，果然没有什么现银了，叹口气，道，“罢了罢了，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哪里能看这个，你也别这样，是个人就拿出来。”说着又叹口气，道，“我去问问周大娘罢。”
绯绣把袭人打发去找周瑞家的寻主意，便走回湘云屋子里，关上门。
湘云抬起头，问道，“走了？”
绯绣点点头，道，“走了，应该是去找周瑞家的了。”说着看向湘云道，“好在奶奶听翠缕劝了一回，否则还不知如何是好呢。幸而刚才奶奶没有心软，不然也应付不过去。”
湘云叹道，“我只忧心宝玉，从前我当她是好姐姐，谁知道竟是个伥鬼。但她好歹一心为了宝玉，也不知宝玉如何了。”
绯绣冷哼一声，道，“咱们家败之前，到贾府送打点东西的就是我舅母，明明白白送到二太太手里。前儿太太拿了许多东西出去打点典当，也没见着咱们家的东西。只是不愿意花儿罢了，全揣在手里。宝二爷是她亲儿子，哪里会不管呢？不过是欺负姑娘罢了，姑娘合该为自己和哥儿姐儿算计算计了。给了她们，她们也不会领情对姑娘没好过，不给也是这样的日子，姑娘再不长长心眼，真要被欺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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