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请罪
董嬷嬷动作很快,一会儿子的功夫就买到了,只是钱可没少花。
耿意欢摇摇头:“那倒无所谓,只要福晋那不计较就行。”
至于雍亲王那倒是好说,弘历可也是他的孩子,他闯了祸当阿玛的也逃不开。毕竟养不教乃父之过。
望着那几盆花,耿意欢忐忑了片刻,便也放下了。
福晋在京城中素有贤名儿,便是心中偏爱弘时些,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总不至于因为孩子玩闹而死抓着不放。
董嬷嬷也是这样说的:“侧福晋带着诚意去,福晋不会怪罪的。”
耿意欢定了定心神,便带着董嬷嬷去了正院。
正院里,福晋正叫人给弘时做着衣服呢,弘时阿哥虚岁将近九岁了,也还是个孩子呢。
打从跟福晋关系越来越近后,弘时也是头一回感受到这样的母爱,不由自主把福晋当成自己的额娘。
这不,正叽叽喳喳同福晋说着在宫里读书的事情。
“嫡额娘,弘皙堂兄在宫里可嚣张了,明明二伯都已经被废了,他还整日里欺负其他兄弟。”
“弘昱堂兄可笨了,每日里被弘皙堂兄耍的团团转。”
“听说九叔又挨训了,宜妃娘娘可生气了,直接拎着九叔的耳朵在宫里教训。也是巧了,弘颍路过正巧听见了。”
“额娘,宫里的点心可好吃了,尤其是皇祖母宫里的荷花酥。喏,就是这个!您尝尝。”
弘时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荷花酥,眼睛亮亮的,好似怀里捧了什么珍宝一般。
福晋心下微颤,眼前似乎浮现出弘辉刚入学的模样,她心中一痛,再看向眼前和弘辉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的弘时,眼底浮现出温柔和慈爱来,面上亦是表露了几分。
她看着那用油纸包裹着的荷花酥,微微一笑,剥开油纸露出里面漂亮的荷花酥
弘时面上有几分羞赫。
耿意欢刚到门口,就听见了这母子俩的对话,她不自觉垂下眼睑。
心中暗道:福晋与弘时倒是母慈子孝,倒不知福晋是否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亦或者是
“快请侧福晋进来,虽说入了春,可到底风凉,她身子也不好,可不能着了凉。”
福晋温和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耿意欢抿了抿唇,随着侍女进到正厅。
里头竟是还燃着火盆子,一进门暖烘烘的,只是三月天还燃火盆子属实有些奇怪,耿意欢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福晋笑盈盈道:“耿妹妹来了。”
耿意欢微微俯身,优雅地扬了扬手:“请福晋安。”
福晋:“妹妹请起。”
耿意欢:“谢福晋。”
弘时拱手请安:“弘时给耿额娘请安。”
弘时的生母同耿意欢一样都是侧福晋,自然是得唤一句“耿额娘”的,况且弘时这两年也没少去静玉院玩,也就是来了正院才去的少了。
耿意欢并不意外,反而是熟稔道:“弘时这是下学了?”
弘时抿嘴一笑:“正是呢。”
“咱们三阿哥真是越来越精神了。”耿意欢仔细打量着弘时,夸赞了一句,“不过月余未见,就长高了这么多,咱们府里怕是要多个巴图鲁了。”
弘时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道:“耿额娘谬赞了,弘时、弘时骑马射箭都只是平平而已。”
说罢,他也有些沮丧。
见状,耿意欢安慰了一句:“那是你年纪还小呢,多练练就好了。”
弘时点头:“谢耿额娘宽慰,弘时一定好好练习。”
耿意欢挑了挑眉,这孩子倒是难得的实诚人啊。
她不禁促狭道:“好,咱们未来的巴图鲁可要说话算话。”
一旁的福晋道:“耿妹妹再夸,只怕弘时就要飘到天上去了。”
耿意欢不禁莞尔。
福晋笑道:“耿妹妹坐下说话吧。”
耿意欢点点头,刚坐下就瞧见弘时被打发走了,她抿了口茶,目光便触及到福晋桌上那油纸。
福晋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莞尔一笑,颇为矜持道:“都是弘时这孩子,在额娘宫里吃着好,就给我带了些回来。咱们府里哪里缺这么一块荷花酥呢。”
耿意欢了然:“这哪里是荷花酥啊,分明是弘时的心意。”
福晋心花怒放。
耿意欢眼底有些复杂,福晋果真是很喜欢弘时了,几块荷花酥就高兴成这样,若不是在意母子亲情,哪里会有这样的作态呢?
她其实也是喜欢弘时的,可若是弘时被扶起来同弘历、弘昼争世子位,那她肯定是要向着自己孩子的。
福晋问:“对了,今儿是什么风把耿妹妹吹了来?”
耿意欢回过神,起身请罪。
她简单叙述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真心实意替孩子们赔罪,并让董嬷嬷把花儿们送了来。
望着那明显多了一倍的花儿,福晋怔了一下,随后娇嗔道:“几多花儿而已,哪里就需要这样兴师动众了。你啊,真是客气。”
耿意欢道:“姐姐宽宏大量,我却不能蹬鼻子上脸。”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散场。
回去的路上,耿意欢感慨着,今儿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福晋一如既往,还是那个宽宏大量的好主母,不至于为了弘时打压两个孩子,如此就好。
耿意欢心下松了口气,其实她不是不喜欢弘时,也不是不想弘时做世子,只是担心福晋会打压孩子们而已。
虽说雍亲王不会眼睁睁看着弘历、弘昼吃亏,可福晋到底是主母,这后宅说了算的始终是福晋。
人人都争名逐利,耿意欢本以为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可今儿自己这下意识的一些想法、做法却是叫她苦笑,她到底也是个俗人啊。
耿意欢按了按眉心,她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两个孩子能过得更好。
董嬷嬷却并没有察觉她的小心思,只是感慨:“德妃娘娘待孙儿、孙女都很不错,唯独”
耿意欢在心中自动补全,唯独对雍亲王这不咋地。
看来德妃娘娘虽然在儿子辈儿是偏心眼子,对下一代倒还好,便是福晋这样讨厌德妃娘娘,也不得不承认弘辉在宫里没少被这位祖母关照。从弘辉、弘昐到弘时,不管是午休还是饭菜,德妃娘娘都打点的很好,三五不时还要给孩子们加个餐,生怕孩子们受了委屈。
李侧福晋虽然因乌雅格格的告状,使得德妃娘娘有些厌烦,但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也没法太落李侧福晋的面子,毕竟她也是怀恪格格的生母。
据说这怀恪格格同五公主生得极像,在宫里过得很好,几乎是被太后、德妃娘娘如珠似玉的养着,便是耿意欢也就宫宴上见过一回,还不太真切。
说来也是奇怪,待雍亲王不怎么样,待下面的孙儿、孙女倒是好的紧呢
回到书房后,胤禩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如今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九弟、十弟都在等他做决定,到底要不要支持十四。
一想到十四,胤禩眼底划过冷意。
还没坐上太子,只是略略有了些苗头便这样嚣张,十四福晋这个弟妹就敢对着他福晋甩脸色,可见是十四吃定了他要支持他。
若说从前,转而支持十四确实是他最好的选择,可现在
胤禩冷哼一声,他可不想白白为旁人做了嫁衣
康熙爷寿诞将至。
宫外多了些生面孔,全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太医们一打一打的被送出宫去为他们诊脉,就是怕出了差错。
雍亲王也打定主意,要在康熙帝寿宴上亲自送出这份礼物。
只是十四爷最近可真是太风光了,几乎是不把哥哥们放在眼里了,正儿八经得罪了不少人。
尤其是见了雍亲王这个亲哥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雍亲王眼底划过一丝寒光,十四啊十四,你还嫩着呢。
“四哥留步!”
第62章 牛痘
宫道上,大臣们人来人往。
雍亲王脚步一顿,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竟是十四爷胤祯。
只见他身着黑色朝服,手中挂着一串墨绿色珠串,腰间一块翡翠挂坠,整个人神采奕奕,便是在宫里也是这样自信张扬。
雍亲王撩起眼皮,阖了阖衣袖,语气有些冷淡:“是十四弟啊。”
胤祯唇角噙着笑,上来就凑到雍亲王身边,语气亲昵:“四哥,皇阿玛寿辰将至,你的礼物可是备好了?”
“自然。”雍亲王惜字如金,“十四弟呢?”
“哈哈,皇阿玛的寿礼自然是早早就准备好的。”胤祯爽朗一笑,“额娘这几日总念叨着你,想着叫你去永和宫吃个饭,一续母子亲情。四哥今儿可得空?”
雍亲王衣袖下的手掌死死篡着里衣,漆黑如墨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冷意:“十四弟着实是有礼,约人竟是早早的呢。”这话是反话,目的自然是刺一刺胤祯,约人哪里有当天约的。
俗话说,提前约的是客,临时约的是陪,故而大家伙约和自己地位相当的人基本上都会提前邀约,哪怕是提前一天也算。
胤祯眉头微蹙,随后又舒展开:“咱们是亲兄弟,我以为四哥不在意这些俗礼的。”
雍亲王皮笑肉不笑的:“可真是让十四弟误会了。”
胤祯笑容僵了一下:“四哥这是不愿给额娘这个面子了?”
雍亲王不语,只是淡淡望着胤祯。
半晌过去,胤祯却是笑了:“四哥,今儿额娘可是特意去皇祖母宫里接了怀恪来,想着叫四哥去看看女儿,一续天伦。”
雍亲王瞳孔微缩,眼前浮现出怀恪的笑容来,一时间竟是张不开口拒绝。他明知胤祯不安好心,叫着额娘分明是有求于他,却又不肯低头,这才拿了怀恪做噱头。
雍亲王眼神愈发冷:“十四弟倒是晓得爱护侄女。”
“四哥谬赞了。”胤祯笑眯眯地望着他,心底却是冒出一股无名之火,他这位好四哥宁愿帮着外人,宁可自己没有胜算的去争也不愿屈居自己之下,真可笑。别人的亲兄弟都是帮着自己人,哪里有老四这样的?末了,他又问了一句,“四哥,今儿可是有空?”
雍亲王沉默了一瞬,刚要答应。
“四哥,十四弟!”
雍亲王、胤祯相视一眼,回眸一看竟是胤禩。
两人不约而同露出惊诧。
胤禩信步来到他们面前,唇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四哥,十四弟。大老远就瞧见你们在这边说悄悄话,怎么?可是有什么不方便叫兄弟们知道。”
这话一语双关,既是在点胤祯也是在点雍亲王。
胤祯也好,雍亲王也罢,心中都是一堵,两人都不想把这事儿说与胤禩听,这人惯是聪慧,什么事儿让他晓得了可不得了。
“没什么。”雍亲王率先道,他看向胤祯,“十四弟,若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府了。”
胤祯张了张嘴,看了他一会儿,只得扯起唇角无力道:“确实没什么事儿,四哥先回去吧,改日、改日再叙。”
“好!”雍亲王满口答应,随后冲胤禩点了点头,“八弟这是准备回府?”
胤禩点点头:“正是。”
说罢,胤禩好奇地看向胤祯,眼底带了探究:“十四弟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胤祯摇摇头,只得先行离开。
他走了,便只剩下雍亲王和胤禩二人了。雍亲王同胤禩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胤禩在胤祥那事儿上推了一把,这才被他记恨上。
若说从前,他们一同在孝懿仁皇后膝下抚养时感情可是很不错的,只是后来孝懿仁皇后精神不济,这才把两个孩子分别送回生母处。开始时他们还是很亲近的,只可惜一人跟了老大一人跟了太子,你坑我我坑你的,时间一久也就生分了。
俩人蓦然这样站在一起,都觉得有些怪异,如胤禩这般圆滑的人竟也沉默了,似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雍亲王率先打破了平静,客气道:“我也正要回府,八弟可要一起?”
本以为胤禩会拒绝,没想到胤禩点头了。
雍亲王眼底划过错愕随后,硬着头皮道:“也好!”
一路上谁也没讲话,上了马车后更是安静。
胤禩低声道:“四哥,你赢了!”
雍亲王蓦然抬眸。
马车吱吱呀呀,外头的人怎么也听不清里头说的快。
只是到了以后,两人的神色明显和缓了不少。
待到了寿宴当日,亲王阿哥们纷纷献上自己的礼物,其中不乏各种珍惜物件。
待到了雍亲王这里,他只是径直走到台子中央,把一本册子献了上去。
高高坐在龙椅上的康熙爷饶有兴趣地看向自己的四儿子,难得这孩子这样淡定,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底下议论纷纷:
“雍亲王这是送了什么孤本吗?”
“总不能又是什么表格!”
“确实有些寒酸了!”
梁九功恭恭敬敬把册子呈了上去。
康熙爷随手翻开,飞快滑动了几页,神色却是愈发凝重。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莫不是什么重要的名单?
大家伙再看向雍亲王,发现他沉静无比,似乎笃定圣上会喜欢一般。
这
最近国库空虚,这莫不是抄家名单?
大家伙心中一紧,生怕自己的亲眷倒了霉。
胤禩却是有些意外,前几天他还建议雍亲王送些出彩的,得老爷子心意的,当时他只摇摇头,说老爷子会喜欢的。
可今儿这架势?
胤祯眼底划过紧张和期待,似乎在等什么一般。
没成想康熙爷竟是大笑三声:“好!好!好!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啊!老四,你有心了!”
众人心中一咯噔,难不成真的是那什么?
胤祯抿唇看向雍亲王,神色晦暗。
雍亲王拱手不卑不亢:“皇阿玛喜欢就好。”
众人好奇坏了,偏偏康熙爷就是不说。
整整一天,康熙爷都格外亢奋,根本不像六十多岁的人。
第二日,康熙爷便着雍亲王跟进“牛痘”一事儿,并派了太医跟着雍亲王去庄子上。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就带来了好消息。
康熙爷心下一定,首次在朝堂上提起这事儿,众人心中一颤。
竟是天花!
这么说来,有了这死亡率极低的牛痘,大清便不必再怕牛痘了。
随后便开始推行正儿八经的“牛痘”法。
一时间,雍亲王的闲名响彻朝野。
民间也因为牛痘一事儿多加推崇。
胤祯这个“大将军王”的声望瞬间被压下,一时间兄弟俩更是剑拔弩张。
外头的事儿,耿意欢只是一笑而过。
她心知康熙老爷子肯定在心里为她记上一功,来日若能移情到弘历、弘昼身上就更好了。
“侧福晋,这是我们格格临终前留下的东西,她交代奴婢定要亲手交给您。只是奴婢一直没有机会,这才等到了现在。”
第63章 听雨轩
六月将至,空气中蒸腾着热气儿,似乎想要把人烤成肉干。
往年屋里只需一盆冰即可,如今一盆竟是都不够用了,一会儿子的功夫就化成水了。
弘历、弘昼再过四个月就两岁了,俩孩子生得肉乎,格外害热。
这不,俩孩子睁开眼就是一身的汗。
耿意欢其实还好,屋里阴凉放一盆冰,她穿得轻薄些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孩子们随了雍亲王的体质,一到夏日便要苦夏,去年孩子们年纪小不会表达,今年这会走会说的,可不就表现出来了,热得厉害了,俩孩子就开始哭闹。
开始时还不明白,后来才晓得都是苦夏闹的。
耿意欢很无奈,俩孩子屋里得放两三盆冰才行,本是怕凉着孩子们,奈何俩孩子的小手还是热乎乎的,尤其是手心跟那小猫小狗似的散热,这可不就是热呢。
她冲如意嘀咕着:“怨不得冬日不怕冷,大雪天还愿意出去玩儿呢。”
如意奉上一碗凉茶:“侧福晋,喝完凉茶吧。”
耿意欢接过凉茶抿了两口,浑身舒爽。
这凉茶是按照正经方子熬制的,里头放的都是好东西,便是孩子们也能喝。
她特意找了大夫来问这事儿,大夫们直言这是个人体质问题,有的孩子害热有的孩子害冷。
这俩孩子都是蜜罐里长大的,挑剔的很,便是喝碗凉茶也要加糖才肯老实喝下。
耿意欢可不惯着他们这臭毛病,她只需淡淡一眼,俩孩子就老实了。
嬷嬷们不敢对他们如何,耿意欢这个做额娘的可是真打啊。
就连刷牙漱口,耿意欢也是日日要人盯着他们必须做,不肯给他们吃那么多糖便是怕坏了他们的牙齿。虽说小孩子还会换牙,可再怎么说还是不能惯着他们的坏毛病,久而久之弘历、弘昼也就习惯了。
不管是吃糖还是喝甜汤都得有节制才是,这个道理小小年纪的弘历、弘昼已经晓得了,只是不肯屈服罢了。
最近天热,俩孩子说什么也不肯出去玩了,整日里闷在屋里,这可不行啊。
耿意欢发愁得很。
得快多福提了一嘴,隔壁的听雨轩养了许多葡萄藤,绿油油的瞧着心里就爽快。
耿意欢眼前一亮:“咱们干脆也在院里养些花花草草吧。不说旁的,只叫那两个小东西多出来走动走动也算啊。”
多福笑盈盈道:“可不是,小阿哥们瞧着也爱这些花花草草的,前几个月小阿哥还给您送了花儿呢。“
“哎呀,可别提那事儿了。”耿意欢按了按眉心,“那两个小家伙。可是害的我不轻。”
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
董嬷嬷接了一句:“两位小主子那是心系额娘,才想着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给了您,您该庆幸阿哥们都孝顺。”
“嬷嬷惯会说好听的。”耿意欢笑了一声,仿若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看向董嬷嬷“说起来,这李侧福晋禁足已有半年多了吧?”
如意想了想:“李侧福晋禁足已有八月。按理说“
耿意欢意味深长道:“这种事哪里能按理说,只怕是有人不想她出来。”
董嬷嬷道:“侧福晋,在外头可不能再说此事了。”
耿意欢垂眸一笑,促狭道:“我还能去哪里说?那些个宴席我向来是不爱去的,咱们府里这情形正是风口浪尖,嬷嬷且放心我心中有数的。”
董嬷嬷眼底含笑:“是奴婢多操心了。”
“嬷嬷就是要多操心些才是。”耿意欢不以为意,“说来钮祜禄格格故去也有一年了,听雨轩”
“侧福晋,太阳快要落山了,外头也没有午后那般热,您可以亲自去瞧瞧那布局。”如意去外头看了看,提议着,“只是听雨轩许久没有人住,只怕蚊虫不少。”
“那怕什么。”耿意欢不以为意,“嬷嬷,快去把我那自制的驱虫水拿来。”
说起这驱蚊水,就不得不说说蒸馏器具了,雍亲王也不知从哪寻来的稀罕玩意。打从耿意欢得了来,就日日把玩,不过月余的功夫就折腾出了花露驱蚊水。为着孩子们,耿意欢也顾不得蚊子不蚊子,只想着去瞧瞧好设计一下如何布置家宅。
出门前,耿意欢特意去看俩孩子在做什么。
本以为在玩耍,没成想在闹脾气。
弘历背对着奶嬷嬷,只留给她们一个胖乎乎的背影。
弘昼歪着脑袋看弘历:“哥哥?”
弘历瞥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别跟我讲话,坏弟弟。”
弘昼摸了摸自己不甚长的头发,一脸无辜:“弘昼、弘昼不坏啊。”
他去抓弘历的衣袖:“哥哥,哥哥,玩!”
“不玩。”弘历哼唧了一声,继续道,“除非”
“除非什么?”弘昼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探着头问。
“除非你让嬷嬷给我一碗雪花酪。”
弘昼喃喃自语:“雪花酪雪花酪”
说着,他眼睛蓦然一亮:“凉凉的,好吃的!”
他爬起来跟个小弹珠一样朝着奶嬷嬷扑过去,“要雪花酪,雪花酪!”
“嬷嬷,给我雪花酪。”
“我要雪花酪!”
奶嬷嬷为难道:“阿哥,这还没到三伏天呢。小孩子肠胃弱,可吃不得这么寒凉的东西。”
弘昼见奶嬷嬷不同意,就在地上滚来滚去:“我就要吃雪花酪!两碗雪花酪!”
“雪花酪,雪花酪!”
弘昼扯着嗓子喊着。
弘历悄悄转过来,眼底满是狡黠。
奶嬷嬷们应顾不暇。
耿意欢:
“弘历这孩子跟谁学的!”耿意欢无语了,本要进去,转念一想只多福去传了个话,谁也不许给阿哥们吃凉东西。
弘历、弘昼都傻眼了,张着嘴巴,苦着一张脸。
他们对视一眼,均知雪花酪一事泡汤了。
这偌大的静玉院,都是额娘的地盘,他们所有人都得听额娘的。而王府中最大的就是阿玛和嫡额娘了,再大些那就是皇玛法了,因为弘时哥哥说过,天下之大莫非王臣,大清的一切都是皇玛法的。
耿意欢见状,放下心来,准备去一趟听雨轩。
只是外头还是有些热,耿意欢抬手遮了遮日光,可惜了没有防晒。
于是她急匆匆跑到阴凉地,才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了。
耿意欢回眸看了眼分界线,说来也奇怪,分界线内外好似差了十来度一样。
“这天若是出去做事,只怕要晒脱一层皮。”耿意欢嘀咕了一句。
如意叹了口气:“可是外头的农夫也好农妇也罢,却也是日日不得闲。今年好生怪异,怎的这样热?”
“莫不是又要大旱?”耿意欢蹙了蹙眉,随后呸呸呸三声,“无心之言,无心之言。”
如意笑了:“往年也这样过,京都反正每年都挺旱,差不了多少。奴婢为侧福晋扇扇风吧?”
耿意欢摇摇头,自己接过扇子,给自己使劲扇了几下,树下还是稍凉快些的。
好在出了门,小道上尽是阴凉地儿。
只是他不晓得,自己前脚去了听雨轩,后脚就有客人去了静玉院。
当然,他们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见耿意欢。
耿意欢三两步的功夫就到了听雨轩。
不过一年的功夫而已,耿意欢竟是从大门看出了落败的感觉。
如意敲了敲门。
里头的侍从打开门,一看是耿意欢,连忙行礼
饶是来时耿意欢做足了心理准备,一进后院却也惊了一下。
前院还算干净,虽是空空荡荡的,好歹还能看,走廊处的葡萄藤生机勃勃的。但后院就不成了,从前后头的秋千椅此刻也生锈生的好似再也不能用,就连院子里的野草都有半人高了。
莫说借鉴了,往这一站就有不少蚊子扑过来。
如意掏出驱蚊水,在耿意欢周身撒了不少,这才驱退了那些蚊虫。
那小太监尴尬一笑:“侧福晋,眼下听雨轩只有奴才和若雨姐姐在,每日里忙里忙外,也顾不得后院了。外头蚊虫多,日头也晒得厉害,您要不去屋里坐一坐?”
“若雨?”耿意欢嘀咕了一句,依稀记得若雨曾求见过她,只是那时她心中无奈,便没有见,只是施恩同意她留在听雨轩。
屋里擦桌子的若雨听到动静,也慌慌忙忙跑了出来。
一见耿意欢,若雨眼睛一亮。
她快步跪下请安:“奴婢若雨见过侧福晋。”
话音刚落,耿意欢便已来到眼前。
“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
若雨却不肯起来,眼底已然盈起泪珠:“侧福晋,若雨有一事相求。早前求见,一直未曾得见。我们格格临终前,留了一份书信让奴婢等她故去三月后交于您手。”
“钮祜禄格格?”耿意欢怔了一下,点头道,“既是临终之托,那便取来吧。”
若雨大喜所望:“奴婢这就去拿。”
说罢,她连忙起身慌慌张张跑出去,似乎是害怕耿意欢跑掉一般。
耿意欢四处打量着,随后叹了口气。
故人已去,心中自是少不了怅惘。
如意见转,低语道:“侧福晋,钮祜禄格格不过是自己求死,同您无甚干系。甚至您还百般规劝,一切都是命。”
耿意欢喃喃自语:“或许吧。”
片刻的功夫,若雨慌慌张张手执信封赶了来。
她气喘吁吁呈了上来:“侧福晋。”
耿意欢接了来,本想打开,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这信封收了起来。
耿意欢起身,望了那葡萄藤片刻,眼前蓦然浮现出钮祜禄格格的音容笑貌来,“好了,你们去做事吧。”
雍亲王从外头走了进来,那散着热气又带着点薄茧的手掌顺势牵起耿意欢皙白柔嫩的小手。
耿意欢只感觉到手像是被什么烫住了一般,想要甩开,奈何雍亲王不肯撒手。
耿意欢无奈:“王爷!”
话音刚落,雍亲王就舒服的呼了口气,随后眉眼舒展,松开了耿意欢的手。
耿意欢:
这个坏心眼的男人,自己的手上那点子凉气全被他摸走了。
雍亲王一来,屋里的冰盆足足加了两盆。
府中人尽皆知,王爷苦夏。
这夜里本是该比凉爽些的,哪成想今儿这么闷热。
耿意欢吩咐如意去小厨房,让他们做些冰点来,例如刨冰一类的。
雍亲王道:“还是你贴心。”
“这会子晓得我贴心了。”
雍亲王讪讪一笑,随后道:“下午那会你怎么不在房里啊?”
“不在便是有事啊。”耿意欢颇为自然道,“行了,莫问了,我去了听雨轩。”
“听雨轩?”雍亲王面上有些不自然,“怎么去那了?”
耿意欢无奈,简单说了说。
“原来如此。”雍亲王道,“你若是喜欢花草,不若也布置些。”
“我也是这么想,听雨轩那葡萄架是真不错,比这石榴树看着招人喜欢。”
雍亲王并不赞同:“葡萄虽好,却也没有石榴树这样喜庆。”
耿意欢还待说话,却被苏培盛的禀告打断了。
“王爷,废太子那出事了。”
废太子不说是清俊疏朗的君子,起码也是个仁厚之人,待雍亲王不薄,待胤祥也不薄。只是这样的人,做个隐士、清官还好,却不大适合做储君。
雍亲王终究还是不愿旁人折辱废太子的,屡屡送去自己的分例,因为他晓得,那些人不见得想逼死废太子一家,却也绝不会让他们过得多好。
这一听到废太子那出了事,便慌忙出门。
竟是连饭也顾不得吃。
他一走,耿意欢本想去看看孩子们,却蓦然想起那侍女递来的信。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一探究竟。
更深夜重,书房里灯火通明。
耿意欢伏在案上,迟疑了一下。
到底要不要看呢?
不过须臾的功夫,耿意欢的心情不自觉低落起来。
钮祜禄格格人已经没了,留给她的书信又会是什么好话呢?莫不是辱骂之语?
应该还不至于,好歹弘昼被托孤给了自己。
耿意欢迟疑片刻,还是取出了里面的信封,厚厚的一沓,可见其慈母心肠。
信上言之凿凿,字迹不甚清秀,只堪堪入目而已。
但其中的真情却格外令人瞩目。
从有孕到生产,孩子给她带来了许多欢喜和感动,尤其是雍亲王明显偏向于静玉院的情况下,她下定决心要更疼爱孩儿几分才是。
雍亲王的种种,钮祜禄格格只怪自己不得宠不争气,孩儿生的晚了一刻,偏自己身子强健也没能像耿氏一般博得王爷的怜悯,故而钮祜禄格格这样娇艳坚强的在月子里也是忍不住落泪。
这才为出月子讽刺耿意欢,屡屡与她为难埋下祸根。
看到这儿,耿意欢感叹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怨不得她当时总与我为难,原来都是为了孩子。”
钮祜禄家人大多身强体壮,很会生养孩子。
可惜
看到半拉,耿意欢唇角的笑意蓦然消失。
整个人脑袋瓜嗡嗡的。
她的手不自觉抖了抖,随后强压下心底的慌张,一页一页翻下去。
只是眼泪不自觉落了下来,却也不知是为何。
“吧嗒,吧嗒”
第64章 往事(小修)
认真说来,雍亲王也曾与废太子有过龃龉,可谁曾想废太子就这般落魄了。
祸不及女眷是真,平平淡淡也是真。
皇家贵胄掉落神坛,跌入人间本就是一件憾事,即使保住性命,却也失了荣华富贵。
雍亲王这一趟可是感慨万分,废太子一家过得凄苦,他也无法独善其身。废太子再如何,也曾在他年幼时帮衬过,恩是恩过是过,到了这会子,雍亲王便只记其恩不记其过了。
雍亲王回来时,顺道去了趟廉贝勒府,商讨了一下政事。
至于从前那些个恩恩怨怨,早已被雍亲王抛之脑后了,也不是雍亲王大度,实在是胤禩这人太好用了。
打从牛痘推广后,雍亲王的声望确实有所提高,只是到底是新法,许多愚昧无知之人不止自己抗拒甚至还撺掇着其他人不去接种。
再加上胤祯一等人背后暗中挑唆,也生出不少事端,还不等雍亲王想出万全之策,胤禩便已派人平定这些风波,算是投名状。
雍亲王、雍亲王很满意。
随后又试探着交了不少任务给他,件件皆得处理,且天衣无缝,人人都说不出什么。
尤其是帮着对付十四时,十四那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因为这法子但凡心里有些成算的都知道定有些胤禩的手笔。这不是说胤禩算计人容易被发现,而是胤禩故意的,就是为了告诉众人,八爷党以后就归于四爷党了。
便是胤禟兄弟二人心中虽有不愿,可为了胤禩还是认了。
胤禩私下里也悄悄给两个弟弟做了功课,
当时雍亲王就惊了,往日里胤禩给他添麻烦,可把他恶心坏了,纵使能破却也总得落下些坏名声。
胤祯大怒,挥手便把桌上的一切推倒在地,震落了一地的碎片,他只恨不得眼前的杯子便是胤禛等人。
“倒是不曾想,这老八三人竟是投奔了我那好四哥!”
“好啊好啊!”
“不过短短几日,便忘了昔日的仇怨?十三的事儿明明他们也推手了,偏老四就记在我身上,难道我有办法救十三吗?我若不推脱,现下被圈禁的可就是我了!”
胤祯是恨得牙痒痒,偏又无可奈何。
有人回禀十四福晋后,她冷哼一声:“去叫侧福晋陪着吧,我这个黄脸婆可是不得咱们爷的欢心,还叫他的开心果去吧。”
侧福晋得到消息后,高高兴兴去了书房,想着争争宠。
最后被怒斥一顿,哭哭啼啼回了自己的院子。
十四福晋冷哼:“瞧瞧,没脑子的蠢货多的是。只是咱们爷又有多大能耐呢?”
侍女小心翼翼道:“福晋,咱们爷若是做了太子,您不就能”
“哼。”十四福晋眼皮轻撩,“咱们这位爷有这能耐吗?”
她淡淡瞥了眼那侍女,感慨道,“也就你们觉得他能行。”言下之意便是十四爷成不了事儿,上不了位。
“福晋!”侍女一惊,四处看了看,幸亏没什么外人,“这话若是爷听见了可怎么办?”
十四福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漫不经心道:“怕什么?这府里,本福晋倒要看看谁敢胡言乱语,小心他全家性命。”
屋里的侍从纷纷跪下请罪。
十四福晋悠悠然起身,冷哼一声:“无妨,本福晋最会连坐,谁爱背主就去背,最多也就是被本福晋杖毙而已。哦,连依,上次就是你去传的话吧?”
那名唤连依的侍女后背一颤:“福晋,不是奴婢,真的不是!”
“拉下去,杖毙。”十四福晋斜睨着她,甩了甩衣袖,“其他人就去给我盯着,好好盯着。”
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上前拉住连依往外走,除了十四福晋的心腹其他人都去了外头观看,一会儿子的功夫便传来阵阵惨叫。
十四福晋却丝毫不受影响,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吩咐:“蝶衣,去完颜氏一趟吧。告诉阿玛和兄长,不必为了我同这蠢货一条船去。”
蝶衣咬了咬唇,只得应声道“是”。
“十四此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胤禩转弄着手中的象棋,提醒道,“经此一事,他怕是要恼了,四哥要小心防备。”
雍亲王哂笑:“放心,我自然知晓他是什么脾性。我倒是不惧他,唯独是宫里那位”说着说着,雍亲王眉眼间也多了丝阴鸷。
胤禩心中叹息,若说他现下同十四是一阵营,便有的是法子难为老四,偏现在同老四是一条船上的,倒是有些为难,不过这并不耽误他见招拆招。
思绪定了定后,胤禩一一把十四可能会做的事儿说与雍亲王听。
雍亲王皱了皱眉心,骨骼分明的手指嘎吱作响:“他能有这脑子?”
雍亲王抬眸看向胤禩,狐疑道:“这不会是你自己想的吧?”
胤禩轻咳一声,手抚了抚鼻尖,避开他的眼神:“四哥,最近天气不大对劲啊。不会是要大旱了吧?”
雍亲王意味深长望了他一眼:“八弟才思敏捷,既想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便也替为兄想想应对之法才好。”
“自然,自然!”胤禩应下,“对了,弘历、弘昼那两个小家伙最近怎么样?因为废太子的缘故,一直未曾见过,四哥若是有空可带我去见见孩子们。我倒是待见孩子,只府里就弘旺一个,到底是少了些生气。”
“不若同我去府中看看孩子们。”雍亲王眉眼间满是愉悦,“弘历聪慧,弘昼调皮,俩孩子都是顶顶好的。侧福晋教导有方啊。”
胤禩弯了弯唇:“好啊。”
“只是弘时在宫中进学,怕是无从得见啊。”雍亲王继续道,“弘时这孩子现在养在你四嫂膝下,可是懂事多了,不止学业便是为人处世也有模有样了,待福晋也是格外孝顺,母慈子孝叫我看了心中也欢喜。”
“毕竟是长子。”胤禩蓦然提了一句,意味深长道,“四哥可是有意立为世子?”
雍亲王想了想:“还未想清楚。且等孩子们大些了,看谁更有资质吧。”
“也好。”胤禩挑眉,“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今日去看看两个侄儿?”
“也好。”
这才有了今儿这一出。
便是从废太子处出来,雍亲王也是去了趟胤禩处,盼着同他说说政事,压根不知静玉院发生的种种
夜深了,阿哥们都睡了。
书房中更是烛火通明,侍女们大气不敢喘,便是董嬷嬷也被吓了一跳。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侧福晋的脸色怎的这般难看。
董嬷嬷思虑片刻,着人取来了红糖冰粉,想着让耿意欢喝些也放宽心。
奈何她端着冰粉进来后,耿意欢却是挥退众人,独留下她。
董嬷嬷怔了一下,不明所以道:“侧福晋,可是有什么事难以决断?”
耿意欢抬起眼睑,眼底通红:“我生产那日,到底怎么回事?”
董嬷嬷浑身一颤,冰粉碗落在了地上。
撒了一地的红糖冰粉。
外头如意等人听到动静,便敲了敲门:“侧福晋?”
耿意欢抹了抹眼泪,压下心中的惊慌失措:“罢了,董嬷嬷下去吧,好好想想明日怎么同我交代。”
“如意,进来收拾一下。”
说罢,她满脸疲惫去了床帐中。
耿意欢平躺在床上,努力回想起刚来时的情形。
那是康熙五十年的十月底。
正值初冬之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前几日还穿着薄薄的秋装,今儿就不得不换上厚重的棉衣了。
打从进了前院,还未见到人,便先瞧见一盆盆血水被嬷嬷们从屋里端出来,雍亲王脚步顿住。
他薄唇紧抿,眉眼间带了丝丝紧张,事关子嗣自是需得上心的。
尤其是今儿早产发动的可不只是一个,钮祜禄氏、耿氏都发动了,纵是有他提前预备着的产婆帮衬,他心底也忍不住挂念着。
妇人产子九死一生,哪怕是天家也不得不承认,时也命也,非是每个女子都能平安产子的。
眼下见到一盆盆血水,雍亲王只觉眼皮一蹦一蹦的,心中有股莫名的紧迫感。这才刚刚发动,就见了血,只怕是有哪个不好了。
他眼睫低垂,掩饰住眼底的复杂,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也顾不得周遭请安的侍从了,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入目的便是端坐在正厅雍亲王福晋乌拉那拉氏,脊背挺得笔直,面上带着浓浓的倦意,眼底一片乌青,似是夜里没有休息好,手指点按着眉心。
雍亲王抖了抖袍子,顺手解下递给苏培盛,走上前关切:“这是怎么啦,可是犯了头风症?”
福晋早已起身迎了上去,露出苦笑:“我这头风倒不打紧,主要是里头的两位妹妹似是难产了。爷请来的产婆在里头接生呢,我按照您的安排让闲杂人等都在产房外等着,只希望两位妹妹能平安生产吧。”
不怪她这般谨慎,实在是雍王府里这些年就弘时这一个独苗苗,宫里的德妃娘娘早已表达不满,便是皇阿玛都略有微词了。
京城中更是议论纷纷,非说她是同隔壁八弟妹走得近,这才沾染上了善妒之气,可真是把她气的够呛。打从弘辉没了,她就没了心劲儿,同王爷是愈发的相敬如宾,连争宠她都不愿更何况是打压妾室了。
这两位打从怀孕起,就被王爷派人侍奉着的,其原因福晋心知肚明,故而也格外怜惜两个格格。
奈何
雍亲王心下亦是担忧,他按了按眉心,疲惫道:“会的。”
在里头侍奉的人无不是面色沉重,眼底是止不住的惊慌,实在是太突然了。
谁能想到两个主子同时生产呢?早知道这两位主子的孕期可是相差两个多月呢。
打从这两位一发动,福晋当机立断把两人送往提前准备好的产房,也来不及置办两套物什了,干脆就把两人安排到了一间房,也方便产婆、大夫互相帮忙。
得亏是火龙烧起来了,要不然两位格格怕是要受大罪哦!
这不,福晋披上大氅便匆匆来这儿坐镇,生怕有人慢待了两位格格。
雍亲王坐在椅子上,手里不住地拨弄着佛珠,漆黑眼眸中看似平波无其实则盛满了焦虑。
接生的宫人来来往往,一盆盆血水却是叫人暗自心惊,便是福晋心底也是咯噔一声。
福晋不自觉瞥了眼正襟危坐的四爷,又瞅了眼产房的方向,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主母的责任她是尽到了,其他的便只能听天命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两位妹妹胎像都还不错,想来是不会有事的。”福晋抿了抿唇,安慰道。
雍亲王手微微一顿,勉强弯了弯唇:“只盼着她们同孩儿们都平平安安。”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雍王府子嗣稀少,不管是宫中的皇阿玛还是额娘都盼着府里多些子嗣。他倒不在意旁的,只希望钮祜禄氏、耿氏能平安生产,最好莫要同太医说的那样。
两人静默地坐在厅堂,一时间气氛竟凝重了起来,随着产房内传出的阵阵尖叫,雍亲王的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直到李侧福晋、武格格、宋格格等人的到来,这屋里才算是多了丝人气儿。只是这一众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的,也着实叫人头疼。
伴随着女子们一声声痛苦的低/吟,殿内传来微弱的婴儿哭声,随后便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钮祜禄氏那里也顺利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只是紧接着便是隐约听到“没气”“快来看看”等等。
紧接着,室内传来阵阵哗然和骚乱声。
不多时,接生嬷嬷抱着小小的襁褓出来,颤颤巍巍跪地道:“耿格格生下的小格格已经、已经没气了。”
霎时间,雍亲王瞳孔瞬间回缩,手中晶莹剔透的核桃被他按地嘎吱响,几乎是要被捏碎了,他才回过神来。
本来端坐的福晋蹭的一下站起身,眼底划过一丝叹息,道:“这孩子当真是可怜。好端端的,怎么就”
另外那个接生嬷嬷小心翼翼地瞅了眼雍亲王:“耿格格的四阿哥同钮祜禄格格的五阿哥啼哭有力,都很健康。只是耿格格的情况不大好”
说到最后几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雍亲王阖上眼睛,低沉的嗓音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好生安葬小格格。”
福晋道:“爷”
说话间,屋里的两个奶嬷嬷便抱着两个红襁褓走了出来,微微俯身道:“爷、福晋安。恭喜王爷,恭喜福晋,府里添了两位健康的小阿哥。耿格格平安产下了四阿哥,钮祜禄格格也平安产下五阿哥,两位小阿哥身体康健,想来是”
两人本是来道喜的,奈何前头的小格格夭折了,雍亲王心头满是愁绪,虽欣喜两个小阿哥平平安安,可到底是心痛于小格格的早夭。
雍亲王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平安便好,把两个小阿哥都送回他们额娘那吧。”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尖锐的“不好了,耿格格大出血了”
雍亲王脊背一僵,脚步立刻顿住,回眸看向产房,狠狠抿了抿唇,沉声道:“太医到了没有?快去叫太医。”
福晋瞥了他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无奈,二话不说踩着高高的花盆底快步掀开帘子走进产房。
里头乱作一团。
好在太医终于赶来了,只是太迟了
耿意欢再次恢复意识时,只感觉浑身好似散了架,下身痛地几乎没有知觉一般,整个人都懵懵的。
似乎有什么柔软的毯子裹在她身上,从头到脚叫人浑身上下都暖暖和和的,她面上不禁舒缓了不少,起码是不那么难耐了。
只是这梦里怎的如此颠簸?
耿意欢还猜测着,别是现实中太累了,连带着梦里也停不下来,她果然是个合格的打工人啊。
只是耳边不断传来婴儿强而有力的啼哭声和女人温柔的安抚声。
哪儿来的婴儿哭啼声?
到底是楼上还是楼下,这魔音灌耳的,一会儿得去好好说道说道。
耿意欢不耐烦地动了动身子,想捂住耳朵,可身上软绵绵的,竟是一点力气都发不出。
努力了半天,竟只有手尖微微动了动。
累,好累!怎么会这么累呢?
耿意欢阖着眼,心中不忘吐槽:明天说什么也要请几天假,再这么996下去,人就要没了,还要什么工资。这万恶的资本!
耿意欢心底的愤懑还来不及宣泄,就感觉自己鼻息间氤氲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就连口齿间也蔓延着难以下咽的铁锈味儿。
好家伙,她嘴里怎么会有血?
难道
她生病了?
耿意欢第一时间在内心批判了万恶的老板,随后开始反省,干嘛那么拼呢?身体最重要啊!
看来她是在医院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好心的室友发现了不对把她送到了医院,怪不得会有婴儿啼哭。嗐,可怜的孩子,我们是同病相怜啊!
耿意欢秀气的脸颊上满是感慨,她试图睁开眼,可眼皮太沉久久没能睁开,过了许久才成功。
她才松了口气,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层峦叠嶂的床幔,上面挂着一串串月白色的流苏,就连身上盖着的被子修着各种精致的云纹。只是再精致的物什也抵不住她浑身上下的疼痛,这破医院还搞什么cosplay??
耿意欢无语了一瞬,手指微微动了动,触摸到纯棉质感的床单,她眼底划过一丝愕然。
随后便发现这床四处都围绕着床幔,密不透风,但耿意欢细细嗅去,能闻到淡淡香气下的血腥味儿,只是那股子血腥气很烦,几乎要闻不到了,同梦里扑鼻而来、萦绕周围的血腥气一模一样,只是如今要淡了不少。
耿意欢脸色微沉,四处看了看,几乎能够判定那四根裸露在外的雕花红木支柱是正儿八经的真红木,同电视剧里的雕花床简直一模一样,只是这柱子的雕工更加精致,这里肯定不是普通人家。
医院再财大气粗,也没必要弄地这么真实,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影视拍摄基地,总不能是被绑架了。
耿意欢眸光微黯,纤白的十指不禁篡紧了床单,努力按捺住自己翻涌的情绪。
正当她胡乱揣测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瓜里却是滚动着一些画面。
耿意欢想按按眉心,奈何胳膊太沉,还没来得及扬起手臂,就感觉脑袋瓜嗡的一声,属于原主的记忆交同她自己翻涌而出,一幕幕画面涌上心头。
原来她真的猝死了,而原主则是听闻孩子被换给钮祜禄氏后夭折,这才怒急攻心紧接着就血崩而亡,她也不知怎么的就进入了这幅身子里。
耿意欢恍惚着,雍亲王、耿格格、钮祜禄格格这是甄嬛传?
后来才晓得即使不是甄嬛传,也少不得有些斜事儿。
第65章 往事二(三更合一)
穿越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事儿怎么就落到她这么个普通人身上了。
对此,耿意欢百思不得其解。
奇奇怪怪的,耿格格怎么会生下双胎呢?她不该是那荒唐王爷弘昼的生母吗?怎么变成了弘历和小格格?还有那钮祜禄氏,未来的“老佛爷”不是就一个儿子弘历吗,咋又蹦出来一个儿子?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耿意欢只略略想了一下,就觉得头昏脑涨,只得打住不提。
罢了罢了,本就是捡了一条命,何必去深究什么。话虽如此,可耿意欢还是觉得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她承认自己算不得顶顶聪明的人,若是真聪明早就出头了,哪里还犯得上熬夜把人熬没了呢?
她张了张嘴,努力挪了挪身子,想探头看看外头。只是那股子撕裂般的疼痛瞬间涌了上来,霎时间本就惨败的脸色愈发苍白,几乎是没了一点血色。
耿意欢倒抽了一口冷气,原主大出血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够不错了,就不要
真疼啊!
耿意欢蹙了蹙眉,牙根都是颤抖的,刚刚拽住床幔的手指不自觉抖动起来,她只得僵住身子。
不动便不痛。
耿意欢望着抖动个不停的手,苦中作乐道:“这可真是被动帕金森了,若是在现代,怎么也能去食堂当个金牌抖饭阿姨了。”
许是生产时伤了嗓子,唇齿间依旧藏着血腥气,她一开口便是沙哑的,活像个男人的声音,可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一年轻女子激动的声音:“格格,您醒啦!”
话音刚落,床幔便被聊开了,露出一双带着天真的面孔。
耿意欢的手也顺势落了下来,她忍不住“嘶”了一声,眉眼间氤氲着淡淡的痛楚。
“格格,您没事吧?”如意颇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她,小心翼翼道,“您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可是饿了,小厨房给您煨着粥呢,您要不要喝点水?还是要洗漱?”
耿意欢抬眸望去,只见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迅速从记忆中确定了名字,这姑娘名唤如意,乃是四爷身边蔡嬷嬷的亲孙女,打从原主身边的侍女离开后就被蔡嬷嬷放在了她身边侍奉。
说话间,外头的多福听到声响赶紧进屋来查看。
“格格,您终于醒了!”
“太好了,格格可算是醒了。”
打从知道耿意欢醒了,静玉院众人的心才算是安定下来,人醒了问题就不大了。
小多欢欢喜喜去请大夫,便是走路都带风,大家伙都盼着耿意欢赶紧好起来。
要知道耿格格就是静玉院的天,没有耿格格,就没有这静玉院。
望着欢欢喜喜的如意几人,耿意欢只觉得恍若隔世,熟悉的感觉、陌生的面孔。
耿意欢深深吐了口气,她到底不是原主,一切都要从头来过。纵使有记忆在,也得好好捋一捋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才行。
当然,目前来说这都是空话,因为这静玉院里就五个人,可用不可用都得先用着。
至于小阿哥那的人,都是四爷、福晋着手安排的,眼下她是顾不得其他了,先顾好自己的身子再说吧。
莫说是原主心不平,便是钮祜禄氏晓得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被四爷塞给了原主,只怕也要郁郁不平吧。
说来也是奇怪,她怎的就莫名其妙就怀了双胎?还是龙凤胎。她记忆中乾隆帝的生辰是八月中下旬怎么就到了十一月?还有弘昼、小格格……这两个孩子的生辰不对。
总而言之,除了那双胎之事儿,剩下的完全是因为原主还没到瓜熟蒂落之时便提前生产了,这才有了这一连串的意外。
可她心里总觉得哪里奇怪,尤其是生产那日、那日原主记忆中明明孩子们哭啼有力,怎的就夭折了?
耿意欢心下叹气,耳边是贴心小侍女小满的嘟嘟囔囔,她撩了撩眼皮耐心听着。
如今小阿哥那里的人都是四爷、福晋一手挑选的,他们几个便是关切也不敢贸然上前。唯有董嬷嬷还算说得上话,能帮着看顾着小阿哥,可主子一直昏迷不醒,众人心里始终是悬着一块大石头。
大家伙是早也祈祷,晚也祈祷,就盼着耿意欢能早点醒。
至于什么叛主几乎是没有,早知道主仆一体,今日能为了钱财出卖现在都主子,明儿就能为了钱财出卖另一位主子,谁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做这种蠢事。除非对方给的太多,否则是没有人愿意做这种事儿的。
于是乎,耿意欢一醒来就受到了静玉院上上下下的安慰和呵护。
理智告诉她,能保住性命,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还没等到大夫,董嬷嬷就急匆匆回来了,这位可是个重要人物。她是原主入怀孕以后,四爷看她身边没个嬷嬷帮衬,特地从正院挑了一个给她。
这董嬷嬷也算是尽力,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并不走心,故而同原主走得也不太近。
耿意欢本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她这一进来倒是叫人觉得挺真心实意的。
董嬷嬷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慈眉善目的,只是望向耿意欢时那一闪而过的愧疚却是让她不自觉警醒了一下。
随后有些怀疑……
“格格,您可算是醒了。”董嬷嬷一脸欣喜地迎了上来。
耿意欢虚弱一笑,只冲她眨了眨眼睛,并没有讲话。
董嬷嬷却是“欸”了一声,语气中带着点点小心翼翼着:“主子您福大命大,可算是熬过来了。小阿哥、小阿哥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您就放心吧。只是小格格、小格格生下来便体弱,这才……”
耿意欢眼睫微垂,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但却微弱无比。
饶是如此,董嬷嬷心里也有些难过,主子眼下是不晓得,若是晓得了心里只怕更难受。
“您好好歇着,昨儿伤了嗓子,还是得好好养养。”董嬷嬷叹了口气,替她捏了捏被子,“得亏是主子爷给咱们静玉院也装上了地龙,这才刚进十一月,天就这么冷了,估摸着今年啊是个寒冬。”
至于为什么,那是因为这地龙是钮祜禄格格要求的,说是有孕后格外畏寒,一点冷水都受不得。不管是为了什么吧,反正地龙是安上了,他们静玉院也沾了光,一并用上了。
上个月天才开始冷,钮祜禄格格那边就烧上地龙了,耿格格月份小这个月才在福晋的劝说下烧起地龙。
耿意欢抿了抿唇,安慰自己,不说别的,好歹还有个地暖,冬天不至于太受罪。
董嬷嬷同她寒暄了几句,才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众人:“多福快去端杯温水来给格格润润嗓子。”
“小满去小厨房把粥取来。”
“如意过来帮趁着格格起身喝水。”
几人乖乖应了一声,便去做事了。
耿意欢冷眼瞧着就知道,静玉院这些日子全靠董嬷嬷的帮衬,若不然早就乱起来了。
如意、多福四人确实是没坏心眼,可也绝不是个有主见的,得亏四爷派了个能干的董嬷嬷来。
至于旁的
耿意欢垂了垂眼眸,心知董嬷嬷也是无奈,谁能想到就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呢?
“格格,快喝着水润润嗓子吧。”
如意坐在床榻前,轻轻抬着耿意欢的脑袋,都不敢用劲儿,饶是如此耿意欢还是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几乎是倒抽一口冷气。
多福端着杯子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给她喂水,嘴里道:“格格这回可真是受了大罪了,昨儿您刚生产完,还昏迷着,奴婢们也不敢惊动您,只得给您沾点水润润嘴皮子。”
如意道:“小厨房一直给您备着粥呢,小满去盛啦,一会儿您可得多吃点。”
耿意欢轻轻嗯了一声,不是她不想说其他的,实在是身上太难受。
便是吃粥这样简单的咬合都会触动伤口,上厕所都需要人来帮忙,耿意欢抿了抿唇,双目无神地望着床幔。
这种羞耻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看来古人诚不欺我,孩子的出生日就是当娘的受难日,生个孩子是真不容易啊,尤其是这年头医疗卫生条件都不合格,再加上后宅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身上没力气,能顺产很少很少,这就导致不少妇人难产从而落下病根。
不管怎么说,耿意欢还是强迫自己喝了点水、吃了一碗粥,肚子总算是填满了。
过了一阵儿,小多就带着府里的大夫过来看诊了,也没多说别的,只斟酌着说了几句。
如意几人听得云里雾里,唯有董嬷嬷同耿意欢听得清楚。
董嬷嬷抿了抿唇,宽慰道:“主子还年轻,只消好好养身子,总会有来日的。”
耿意欢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挥退了大夫,眼眸无神地望着床幔,似乎有些颓废。
小多抿了抿唇,有心宽慰主子,可身为小太监有些话又不好说,只得闷声去煎药。
如意、多福也被打发出去了。
屋子里便只剩下董嬷嬷,她悉心安慰了许多话,耿意欢便只当是过堂风了。
其实那大夫的的意思就是原主伤了身子,以后怕是再难有孕息,这个耿意欢并不在意,左右她也不准备再生孩子了。
她最在意的是下一条,原主因为难产而留下了病根,便是吃药好生调养也免不了三五不时的落红。
耿意欢猜测,这大概就是难产后遗症了。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好也不好。好在身有恶露便不必再侍寝,坏在身体不好总是不舒坦。
还没等她想个所以然来,便迎来一碗又黑又苦的中药,耿意欢是连拒绝都不能,只能硬着头皮喝了。
为了早日养好身子,耿意欢强打精神,沙哑着嗓子指挥如意、多福给她缝纫了几条收腹带,才沉沉睡去。
这一缓,她足足缓了□□日,身上才算是有点力气能起身了,不至于动一动就难受了。
只是做月子还是要在床上多躺着,除了必须下床,耿意欢是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绝不下地。
也好在是冬天,头发虽然油,但为了自己的身体也还能接受。
这几日的功夫,耿意欢也把原主的记忆再次梳理了一遍,许多雾蒙蒙的片段也逐渐变得鲜活起来。
叫她惊叹的便是原主同她生得一模一样,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剪水双眸水汪汪,肌肤白净剔透,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明明和她一样的年纪,却已经入府多年,说不上得宠却也没有失宠,脾气向来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有点太内向了。
简而言之就是社恐,如果不是福晋规定了每月的初一、初十、二十要去请安,怕是原主连门都不会出。便是在自己院子里,原主也更喜欢独处,闲暇时她喜欢写写画画,倒不像是武将家的女儿反倒像是文人家的女儿一般,四爷闲暇时也会指点一二。
当然了,对于耿意欢来说是再好不过了,好歹是不会有特别熟悉原主的人,便是身边侍奉的人同原主也不是多么的交心。
毕竟这些都是入府后分来的,她从家里带来的几个侍女去年到了成婚的年龄,都被她放回家去婚假了,故而身边这几个同原主还处于磨合状态。
来了好几日了,因着身体的缘故,耿意欢一直没让人把小阿哥抱来,只叫董嬷嬷时时看顾着。
小阿哥身边的奶娘和侍女也是每日都来请安,不敢托大,毕竟这可是小阿哥的亲额娘。
耿意欢每日里都会像模像样的嘱托几句,虽然总能听到婴儿稚嫩的啼哭,可一直推脱着身体不好,不想染了病气给孩子,一直没去见小阿哥。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啊,那到底是个年幼无辜的孩子。
她心里也清楚,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都是她未来的依靠。
嗯,逍遥太妃的依靠。
毕竟弘昼的生母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长寿太妃,便是钮祜禄氏这位太后都没活过她,真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就百岁老人了。
对此,耿意欢很是欢喜,等熬过了四爷,她又是一个潇洒人。
只是或许是耿意欢前些日子状态不好,总是昏昏沉沉的,几乎要睡一整天,好不容易醒了也只呆呆地望着床檐整理记忆,可旁人不晓得啊,只以为她是心有郁气,不禁心中担忧起来,便想了主意要逗她开心。
想来想去,不知谁出了主意,说是母子连心,不若让格格抱抱小阿哥。
“格格,小阿哥一直哭闹,许是、许是想念额娘了,您要不然抱一抱小阿哥?”
这理由实在牵强,那襁褓里小阿哥别说哭了,乌黑的大眼睛滴溜转,一看就是个机灵的。
小小的婴孩好奇地盯着耿意欢,瞳孔乌黑好似还有些看不清人影,纤细的小手篡着襁褓,似乎有些不安。
耿意欢不禁笑了笑,看向孩子的眼神愈发柔和。
她本就生得柔情似水,像是江南女子一般,如今这么一笑,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董嬷嬷心下松了口气,在一旁道:“格格,您瞧小阿哥见了您多高兴,刚才还哭闹呢,是不是?”
董嬷嬷这话明显是给如意描补来着,边说她边淡淡瞥了眼两个奶嬷嬷安氏、刘氏,示意她们吭声。
很明显,在静玉院里除了耿意欢、小阿哥就属董嬷嬷地位最高,其次才是那两个奶嬷嬷。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现实中两个奶嬷嬷见了如意、多福还是要温声细语问好的。
毕竟人家才是耿格格的心腹,她们这两个奶娘若是做的不好了,说被变被换了,就如同隔壁听雨轩里的两个奶嬷嬷一般。
刘嬷嬷瞅了眼小阿哥,有心说点什么,但她嘴拙只得求救似得看向安嬷嬷。
好在安嬷嬷是个靠谱的,她笑盈盈道:“是啊格格,您瞧,果然是亲生的母子,血浓于水。小阿哥刚刚在屋里还哭呢,奴婢们哄了好一会儿了,结果这一带小阿哥进来立马就安静了。许是小阿哥鼻子尖,闻到额娘的味道了。”
耿意欢心知这话不过是奉承话罢了,这孩子打从出生,她就没见过一回,哪里就有什么感情了。
不过她也不在意,当额娘的见见孩子,那是天经地义。既然他们都把孩子抱来了,还能怎么办?左右她现在身体好些了,虽说依旧不能有什么大动作,但逗弄逗弄孩子还是可以的。
耿意欢仔细打量了一下小阿哥,白白净净的,还生了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小婴儿还不晓得认生,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有趣那么新奇,眼珠子直盯着耿意欢,还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来,这笑仿佛能治愈一切不开心。
只略略一靠近这孩子,便能闻到一股甜甜的奶香,还怪好闻的。
霎时间,耿意欢便只觉心中一软,心底的犹豫和焦虑都消散开了,这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她既是捡来了这么一条命,那便好好珍惜吧,至于原主的念想
总有一日能达成的,只是并非是眼下。
耿意欢抿了抿唇,望向小小的婴孩道:“小阿哥真乖啊,来,让额娘抱抱你。”
安嬷嬷顺势把襁褓轻轻放在耿意欢怀里,并小声教着她如何才能让孩子更舒服。
耿意欢本是浑不在意,只觉得养孩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当感受着怀里那团柔软后,她却不自觉浑身僵硬起来。
一旁的董嬷嬷见状却是放心了,笑道:“格格莫要紧张。”
“他好小一点点。”耿意欢垂眸望向自顾自吐泡泡,丝毫不在意是谁抱着的婴孩,眼神愈发复杂。
以后,这就是她的孩子了。
董嬷嬷道:“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一日赛一日,眨眼的功夫就长大了。”
耿意欢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小阿哥娇嫩的小脸,心中难得升起一股柔情。
只当是白得了孩子吧。
算一算,这孩子出世也有十天了。
洗三礼那日,耿意欢还难受地不行,根本顾不得这孩子,便全程交给了福晋。
福晋倒是个难得的好主母,还真是给她帮了不少忙,前几日给她提了月例银子,还送了不少补品过来。
雍亲王、李侧福晋以及府上其他妾室也送了不少东西,只是那时耿意欢没心思琢磨这些,全叫董嬷嬷看着办了。
耿意欢失神地望着怀里的小婴儿,再回过神来,这孩子竟是吐着泡泡睡着了,肉嘟嘟的小手还在嘴里含着。
她轻轻从孩子嘴里解救出那只小手,可不知怎么的,竟是惊醒了小阿哥。
小阿哥睡眼朦胧地望着她,水汪汪的眼睛氤氲着泪珠,小嘴委屈地撇着,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
耿意欢心中一紧,只觉得这孩子下一秒就要开嗓了,瞬间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慌了,只恨不得立刻把这颗定时炸弹扔出去。
偏她心里又晓得,这是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软乎乎的,她得小心呵护。
可她也才刚上岗新手妈妈这个职位,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用那双水润透亮的眼眸无措地看向董嬷嬷。
一副快救救我的表情,眼巴巴瞅着人的模样很是叫人怜惜。
霎时间,董嬷嬷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姑娘碰上什么难题了。
于是乎,董嬷嬷心底也是愈发柔软,到底是在耿格格身边呆了这么久。自那事儿出了以后,她已经下定决心留在静玉院赎罪了,既是如此,哪里能真的袖手旁观呢?
董嬷嬷看向两个奶嬷嬷,示意她们去教教耿意欢。虽说她也懂些,可到底不如这些带孩子的老手,这术业有专攻还是得找专业的。
一旁的安嬷嬷、刘嬷嬷也上道,恨不得在耿意欢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两人轻声轻语道:“格格,您轻轻晃一晃小阿哥,他一会儿就睡着了。”
“小孩子都是这样,抱一抱、哄一哄、晃一晃就好啦。”
耿意欢看她们没有接手的意思,只得垂眸看向小奶娃,两人大眼瞪小眼,这回小奶娃从鼻子里发出了哼唧声,似乎要放大招了。
耿意欢心中一肃,两只胳膊赶忙动了动,僵硬着身子晃了晃襁褓,还不敢幅度太大。
小奶娃面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似乎是如愿了,眼皮子似乎也开始沉重了,打起瞌睡来。
过了一会儿,小阿哥便阖上了眼睛,呼吸愈发和缓似乎是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耿意欢面上不禁松了口气,眼底满是庆幸,边晃荡这小奶娃边小声示意安嬷嬷抱走孩子。
这回安嬷嬷终于听话了,老老实实接过小阿哥,便同刘嬷嬷回了隔壁房间。
小阿哥这一走,屋里那股香甜的奶味儿也淡了不少,耿意欢心下庆幸得亏原主在难产刺激下直接回了奶,若不然
耿意欢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说别的,这府里做的月子餐还蛮好吃的,虽然是少油少盐但吃起来却并不寡淡。
当然,耿意欢还是非常怀念火锅、烧烤、烤肉等等等等美食的,只是这些这年头不一定有,得需要她自己去探访了。
罢了罢了,待她出了月子、待她身体好一些
耿意欢阖上眼睛,努力按捺住自己那颗跃跃欲试的心,身体重要、身体重要啊。
耿意欢长长舒了口气,她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破败地不行了。
要想彻底养好,最少也得三年五年,是个大工程啊。
不过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还不算很糟糕,起码是不用同陌生的男人发生关系,几年内不需要面对后宅的争风吃醋,她只要守着小阿哥过日子就成了。
争取和历史上的裕妃活得一样长,最好再努努力让小阿哥也做个咸鱼亲王,他们母子俩好逍遥快活过日子。
打从这天起,每日上午小阿哥都会被送来她屋里,美名其曰:“培养母子感情。”
耿意欢也从开始的被逼无奈,到慢慢真心实意接受这个孩子,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一个软糯糯又爱哼唧的小崽子,她是狠不下心来。
再说了,这些日子她光药都没少喝,也难为这小阿哥不嫌弃这股子中药味儿还想跟她亲近了。
虽说日子同现代没法比,但这雍王府已经算是顶顶富贵了,她又才生下小阿哥,一应供给都是上好的。
对比身边的侍女、嬷嬷,她大小也是个主子,对此耿意欢已经很满足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的功夫小阿哥就满月了,只是府里的主子发话了,两个小阿哥的满月礼都不大办了,同百天合到一块大办。
当然,不大办不代表不办,这不府里两个小阿哥的满月礼都是在前院办的。
耿意欢因为是难产,如今身子还虚弱着,自然是出不去。再加上她本身也不大懂这些,自然是得托付出去了。
于是她轻车熟路拜托了主母福晋多看顾着,随后又把董嬷嬷给派了过去。
好在福晋体恤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满月礼被福晋安排地妥妥当当,便是钮祜禄氏也没话说。
忙忙碌碌的雍亲王此刻也终于见到了两个胖儿子,个比个的白胖,一看就能养住。
一下子得了俩儿子,他心里多少也是高兴的,只是一想到才出世就没了的小格格,心下不禁黯然。
或许他当真是没有女儿缘的,几个女儿里也只有怀恪养住了。
雍亲王自己没怎么欢喜,却也把旁人羡慕坏了,尤其是隔壁的八贝勒以及九阿哥。
就连宫里也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可见康熙爷、德妃娘娘对于两个新生的孙儿是很待见的,不管怎么说好歹老四膝下不再是弘时那么一个独苗苗了。
伴随着赏赐而来的,还有两个孩子的名字四阿哥弘历以及五阿哥弘昼。
耿意欢得到消息后,并不意外,甚至是神定自若,倒是董嬷嬷欢喜得很。
她只冷眼瞧着董嬷嬷神采奕奕道:“昔日三阿哥的名讳可是快周岁皇上才给起了的,如今咱们四阿哥才满月就有名字了,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呢。”
耿意欢漫不经心想着,如今董嬷嬷倒是真真正正收了心,甭管是为了什么,只要把心安在这静玉院就行。
只是
耿意欢蓦然睁大了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只是她却是激动地差点从床上摔下去:“什么?四阿哥?”
冬月底,雍王府内。
弘历、弘昼的满月礼如约举行。
虽说是小办,可其他皇子们还是很给面子的,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副亲厚兄弟的模样。
便是朝臣们也送来了礼物,这无关亲厚与否,只是正常的人情往来而已。
雍亲王和福晋也不是那种苛刻的人,虽是小办,但亲厚些的兄弟、亲眷还是请了来,旗下的官员也请了一些,例如隆科多、年家兄弟。
至于收的礼品,福晋登记在册后便一分为二准备结束后送去静玉院、听雨轩。
只是康熙爷的赐名还真是出乎众人意料,便是雍亲王自己也很是诧异,随后便释然了。
雍亲王心中有数,但面上还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来参加满月礼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诸位皇子心中如何想他不晓得,但他自己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如今太子党示弱,皇阿玛无非便是为了平衡朝堂,又或者是为了显示对自己的“恩宠”。
这样的好消息,福晋自然是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了耿意欢。
至于为何不通知钮祜禄格格,那自然是因为钮祜禄格格身子骨强健,才出月子就生龙活虎的,这不满月礼人家可是抱着孩子去的。也就是耿意欢身子骨弱,如今还虚的厉害,自然是没法亲自去正院。
于是乎,福晋大手一挥叫人来报这个好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耿意欢腰上的收腹带才将将取下来,准备喝完那碗进补的汤药再穿上。不得不说,这收腹带的作用是真强大,虽然戴着难受,但总归是没有白费这功夫。
耿意欢本人虽是没有生育过,但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跑,隔壁工位的大姐生完孩子就一直带着收腹带呢,看她是个小姑娘还给她科普了一下子。
收腹带简直是个产妇必备品,能够保护伤口并促进子宫复旧、防止内脏下垂的作用。当然,对于耿意欢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够帮助促进排出恶露,缓解腹痛。
这不,还真是用到了。
打从她穿过来的第一天就叫如意、多福连夜赶制了几条收腹带,好叫她换着穿。这些天下来,她的情况比之刚来时不知好了多少,便是来看诊的大夫都说她恢复的还不错。
当然,这个不错只是相较于一开始的样子,想恢复从前的身子,那还是任重而道远。
这猛地听到重磅消息,可是把耿意欢惊地眼睛都瞪圆了,都顾不上喝补汤了。
当然耿意欢过激的反应却是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只当是她太欢喜了。
毕竟其他府里的嫡子嫡女也有这样的待遇,大部分庶出皇孙或是运气不大好的皇孙才会周岁才赐名的,他们这回完全是两个孩子同天生这才惊动了康熙爷,有了这么个恩典。
甭管过程如何,起码四阿哥、五阿哥提前有了名字,只要这结果是好的就成。
静玉院里人人都很欢喜,毕竟是关系着自己的切身利益。
从前静玉院是因耿格格而立足,如今又多了小阿哥,静玉院在府里的地位才算是稳固住了,甚至能够同钮祜禄格格一争侧福晋的位子。
众人心里都有一把称,虽说耿格格伤了身子,可到底平安诞下了小阿哥。
只是主子爷的心思,谁也说不准。
不管他们心里如何想,日子还是要一天天过去的,小阿哥也是在一天天的长大。
满月后的小阿哥生得玉雪可爱,黑溜溜的眼珠微微一转就知道是个机灵鬼,他大概晓得谁是额娘了,明明嬷嬷们陪伴的时间更多,可就是更喜欢黏着耿意欢。
婴儿的肌肤滑嫩嫩的,简直比绸缎摸起来还舒服,耿意欢忍不住用手指戳一戳他的小脸,偏偏这小家伙还以为在跟他玩呢,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耿意欢。
时不时还要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来,露出那粉嫩嫩的牙床,软乎乎的小东西就这么冲着你软乎乎的笑,光看着就叫人欢喜。
小阿哥又生得粉雕玉琢的,这才一个月大就知道撒娇黏人了,小奶音哼哼唧唧的,不如意就要小声呜咽,乌溜溜的眼眸里盛满了水珠子,可把人心疼坏了。
于是乎,耿意欢不自觉就同意了把这小东西白日送自己屋里,晚上睡着就再送走。
当然,耿意欢心中揣测着他黏自己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自己比嬷嬷们年轻貌美吧。这小子,不愧是未来的荒唐王爷啊,小小年纪就开始以貌取人了。
耿意欢虽是这样想,可并不耽误她同小阿哥处好关系,毕竟有嬷嬷们帮忙,她既不用喂奶也不用换尿布,甚至也不用哄着他睡觉,只要逗弄逗弄就行了。
而且身边多个小奶娃,睡觉都觉得香甜了。
当然,耿意欢也清楚,更多的原因是这孩子讨喜爱笑,不是那种见天哭哭哭的爱小孩。再加上还有两个嬷嬷的帮忙,带孩子反而不是什么难事了。
如此一来,带孩子反而不是什么辛苦事儿,三五不时的她也会叫弘历留下,母子俩这才算是亲近起来。
不管怎么说,她终于有点当额娘的样子了,整颗心都被这个奶娃娃给占领了。
故而耿意欢也认认真真为小阿哥考虑过未来,或许真的是把自己当孩子的妈妈了,少不得为孩子着想。
只是眼下,一切都得重新来过了。
因为这孩子,他是弘历不是弘昼啊!
耿意欢足足缓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接受了这个现实,她养了一个月的崽居然是四阿哥弘历,而不是五阿哥弘昼。
所以她这是要躺赢的节奏?她的后福不止是长寿太妃,而是长寿太后?
耿意欢只琢磨了一瞬,便抛之脑后。
正想着呢,就瞧见刘嬷嬷抱着弘历回来了,婴儿呜咽委屈的哭声把耿意欢的思绪拉了回来。
“格格安!”
“格格安!”
耿意欢本是半倚着床榻,一听到婴孩的啼哭,心中不由一紧:“这是怎么了?小阿哥怎么哭了?”
莫不是满月礼上出了什么事?
立在一旁的安嬷嬷言简意赅解释道:“回格格话,咱们四阿哥生得粉雕玉琢的,福晋们稀罕,便争着抱咱们小阿哥。开始时阿哥还觉得新奇,但福晋们一上手,阿哥就开始害怕了,大声啼哭起来。福晋怕小阿哥伤了嗓子,便叫奴婢们带小阿哥回来了。”
襁褓里的婴孩小脸红扑扑的,水汪汪的眼眸中噙着泪珠,纤长浓密的睫毛也沾满了不少,小声呜咽着。
“嗯呜”
他那两只小手篡成拳头,眉头紧蹙,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看得耿意欢心疼坏了,不禁接过弘历轻声哄着:“乖”
弘历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定睛望过去,发现是耿意欢,小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好似在撒娇好似在诉说委屈。
……
耿意欢蓦然睁开眼睛,伏在床头,落了一身的冷汗。
原来本就不对劲,不过去她怀疑错了。
不是弘历,而是小格格和弘昼。
她按了按眉心,待天明她倒要看看董嬷嬷能给个什么答复。
殊不知,今夜董嬷嬷亦是难眠,正发愁耿意欢到底知道了多少,知道了些什么?
她又该如何应对?
第66章 请安
耿意欢就这样伏在床头,发了一夜的呆,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在想什么。
总之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直到天光破晓之际,耿意欢才渐渐困乏了起来,眼睛都睁不开了。
夏日夜短日长,宫人们自然也起得早了些,耿意欢这边还没来得及睡下就听见推门声,原来是如月、如梦进屋扫洒来了。
如梦还顺道接好了洗漱水,放在梳妆台上,每隔半个钟头这水就要换一次,主子什么时候醒都能洗漱。
只是她没料到,耿意欢竟是一夜未眠。
隔着纱帐,耿意欢有气无力道:“好了,都下去吧,莫要进屋打扰。昨儿我失眠了,一直睡不着,眼下才有了点困意。弘历、弘昼那叫奶嬷嬷安抚着,莫要叫他们进屋来。”
孩子都是好孩子,弘历、弘昼既不进学也不必工作,偏就是天亮就醒,所以耿意欢才有此一言。
如梦、如月应声:“是,侧福晋。”
两人小心翼翼拿着扫把和抹布走了出去,分别去给如意多福等人传话。
整整一天,静玉院都是
耿意欢梦里全是生产那日的事儿,但记忆仿佛朦了一层细沙,看不清摸不着,她心里难受极了。
总想着弄清真相,可怎么也看不清,看不透。
钮祜禄格格说的是真的吗?
若真是如此,雍亲王、福晋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还是钮祜禄格格自己私下换的,只为了有个阿哥?
不,不是钮祜禄格格,若是她的话,她又怎会因此郁郁而终。那封信写的是真的情真意切,不像是假的
可万一就是她做的,只是因为小格格刚换就没命了,钮祜禄格格临终前才后悔怎么办?
耿意欢脑袋里乱作一团,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她蓦然睁开眼,望着吊穗发呆。
只是一阵阵的心悸却提醒着她通宵过后,即使补足了觉也是头痛欲裂,心悸难忍。或许是昨夜没休息好,又一冷一热着了凉,总之是难受。
耿意欢睁开眼后,只觉得脑袋瓜嗡嗡的,像是有一百只苍蝇蚊子围着脑袋瓜吱呜,恨不得一手拍死几只。
她干哑着嗓子:“如意”
这时,她才注意到外头黑漆漆的一片,屋里点着几盏灯。
耿意欢茫然地望着外头,难道她只是阖了阖眼睛?
如月猛然惊醒,强打精神从厅堂走了进来:“侧福晋,您醒了。”
耿意欢勉强一笑,一手支着身子,面上是掩也掩不住的疲倦:“我睡了多久?现下什么时辰了?”
如月上前去奉上一盏清水:“侧福晋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耿意欢摸了摸自己干涸的唇瓣,苦笑着接过茶盏,眉眼低垂着一饮而尽。
她确实是干渴的厉害了。
如月见她缓了缓,才道:“眼下已是子时了,您睡了一整天。阿哥们今儿来找您,看您睡着便懂事儿的离开了,还嘱托奴婢们动静小些莫要扰了您休息。哦对了,晌午那会儿王爷也来了,在屋里坐了会儿,见您睡得正香便回前院了。”
“哦。”
耿意欢抚了抚额头,淡淡应了一声。
肚子咕咕直叫。
只是她竟没什么胃口。
如月连忙去取来鸡汤:“侧福晋,董嬷嬷今儿守了您一天,实在撑不住了才回去歇息了。睡之前,董嬷嬷叮嘱着小厨房给您煨着鸡汤,留着吃食,就怕您夜里醒了饿。”
耿意欢勉强一笑:“有心了。”
喝了点汤,身上才算有点劲儿了。
耿意欢也不知怎么了,睡了一天还觉得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还是被如意唤醒的。
因为到了每月初该请安的日子了。
耿意欢却还觉得身子又乏又困。
她强打精神洗漱,董嬷嬷望着她欲言又止。
耿意欢眼神复杂,低声道:“董嬷嬷,回来再说吧,先去请安。”
她们到时,正院已经集合了一众莺莺燕燕的。
还没进门就听见宋格格的大嗓门。
“你们可知道我昨儿赢了几把?”
耿意欢挑挑眉,打量了一下其他人的脸色。
武格格、郭格格、乌雅格格一脸菜色,估计没少输。
倒是陈格格手执绫罗小扇,半掩着脸,狭长的眼眸中满是幸灾乐祸:“乌雅妹妹没少输吧。”
乌雅格格也不甘示弱:“这跟陈妹妹有什干系?”
两人打从闹翻后,就斗得跟乌鸡眼似的。
两人同年入府,还都有亲眷在宫中为妃,再加上年纪小,自然是你让我我不让你的,闹了不少笑话。
耿意欢莞尔,难得有个乐子。
“耿侧福晋安。”
“耿侧福晋安。”
门口的侍女见到耿意欢,连忙请安。
屋里的众人顺着声音望过来。
“请耿侧福晋安。”
“请耿侧福晋安。”
位分低的几位微微俯身,手指抚了抚鬓角,算是行了抚鬓礼。
王府中不过年不过节,甚少有人正儿八经行大礼,基本上都是抚鬓礼、摸手礼或是蹲礼。
“姐妹们不必多礼。”耿意欢抬了抬手,温和道,“请起。”
宋格格、武格格几人应声而起,只是见到耿意欢的模样均有些惊讶。
耿侧福晋怎么这样憔悴?眼下的乌青就连粉膏都遮不住,唇色亦是惨白,像是得了什么病一样。
耿意欢走进屋,行礼道:“请福晋安。”
“快起来。”
福晋见耿意欢有些憔悴,心中哑然,她是最清楚府里情况的。
打从这位生产完,可是独得王爷恩宠的,便是弘历、弘昼也是格外受王爷的喜爱。王爷嘴上不说,可她清楚,弘时虽年长些,可在王爷心里是比不得弘历、弘昼两兄弟的,眼下尚且如此,以后便不得而知了。眼下王爷志在千里,又有胤禩几人帮衬,已是如虎添翼,眼看就要成了,这皇储之争与世子之争可是不一样的。说不得,耿氏的福气还在后头。
福晋心下叹了口气,或许她一开始便不该接手弘时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待日后兄弟相争时,她这位嫡额娘又该如何自处呢?
福晋打量了她片刻,关切问:“意欢,快坐下吧。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儿没休息好?”
耿意欢勉强一笑:“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没什么大碍,修养些时日就好了。”
陈格格、乌雅格格心中却是放下疑虑,这耿侧福晋果真是身子不好,这大夏天的竟还能生了病。瞧这模样,应当是挺严重,怨不得雍亲王三天两头去探望。
宋格格几人叹息一声,安慰着:“耿妹妹平日里该好好修养才是。”
“侧福晋,莫不是近日太过劳累?我记得那年太医就说了,不能劳累,一劳累就容易旧疾复发。”
“自己的身子可要自己护着,两位阿哥都还小呢。”
左右耿意欢不能侍寝,王爷去那也就是看看孩子,探探病。大家伙都自诩是个贤惠人,自然不会对耿意欢有什么恶意,甚至为了展现自己还屡屡关切。
福晋也关切了几句,又问了问两个孩子的情况。
弘历、弘昼两兄弟玩在一处倒是同弘辉、弘昐一般,就差一个月,很是要好。
一想起弘辉、弘昐兄弟两个,福晋只觉得恍若隔世,她也曾为了弘辉同李氏大动肝火,哪家的嫡福晋能在自己被害难产后,忍受侧福晋一个接一个的生呢?
那时她也年轻,因为孩子因为宠爱同李侧福晋的龃龉颇深,几乎是见面都要打个嘴仗的。眼下因为弘时,福晋心里也宽容了些,但也仅此而已,她同李氏谁也不是好人,半斤八两而已。
福晋神色恍惚,似乎有些神伤。
众人便晓得这是想念大阿哥了。
宋格格叹了口气,她的两个小格格都没了,她心里又何尝不难过?可人总要向前看的,她活着,逢年过节还给小格格们上个香,她若不在了谁还会记得女儿们呢?所以她得好好活着,断不能像福晋这般神伤,损了寿元。
第67章 原委
清穿6
正院中,众人各想各的。
一时间,厅堂里静了下来。
耿意欢垂下眼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请安结束,她才恍恍惚惚离开正院。
日光倾泻,暖暖的阳光顺着树的缝隙落在耿意欢的肩头上。
董嬷嬷忧心忡忡地跟在她身后。
宋格格、武格格跟在耿意欢身侧,
“耿妹妹,你可得好好养养身体。”
“弘历、弘昼还小,你可莫要不把身体当回事。”
耿意欢勉强一笑:“劳烦姐姐们费心了,我先回屋休息了。”
“回去好好休息。”
宋格格、武格格目露怜悯。
耿意欢淡淡“嗯”了一声,便徐徐往静玉院走去,随着日/头越升越高,空气中也蒸腾起热气来。
董嬷嬷是从宫里就侍奉雍亲王的老人了,说句实话,雍亲王待她可是比奶嬷嬷都要亲近。
如眼下这心虚没底气的模样,一樵就知定是做了什么虚心事
董嬷嬷咕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涟涟:“侧福晋,是老奴对不住您。”
只听她把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太医本就能诊断男女,只是雍亲王还有些踟蹰,因为这双生子在民间是有福气的象征,两个儿子代表了劳动力。可对于大清皇室来说,双生子却是有忌讳的,宗室尚且如此,皇宫中亦是如此。雍亲王舍不得同其他宗室一般,把一个孩子舍弃或是送人,恰巧钮祜禄格格也有孕,这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耿意欢捏着方帕,气的浑身发抖。
怨不得,怨不得钮祜禄格格那样万念俱灰,因为弘昼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儿子。换子一事,竟也不是钮祜禄格格所为,雍亲王真是好狠的心肠!
她咬牙问:“昨日,你可有把此事说与王爷听?”
“有。”
董嬷嬷讷讷道。
耿意欢气得不行。
却又无可奈何。
她满心慈爱去了两个孩子屋里,弘历、弘昼兄弟俩勾着脑袋睡得喷香,眉眼几乎如出一辙,只是一个胖乎点,一个清秀些而已。
耿意欢眼底泛起泪意,也顾不得大夏天热不热了,抱着俩孩子痛哭一场,可把两个崽崽吓了一跳。
等到了十月,两个孩子满打满算就要两岁了,自然是长高了不少,也懂得看人脸色了。
既然晓得都是自己的小宝贝,心里又不一样,只觉得又亲近了一层。
稀罕了几天,耿意欢就开始带着孩子学文识字了。
当然,是以小人图和故事为引,两个崽崽也聪明。
耿意欢很有成就感。
只是一连半个月,雍亲王都不曾踏足静玉院。
或者说,他是没有踏足后院。
弘历、弘昼都有些想阿玛了,偏一提起耿意欢脸色就不好看,孩子们便也不再提了。
耿意欢后知后觉自己没能给孩子们安全感,她心中有些懊恼,却也没法子。
众人只当是前朝事忙,没见王爷连孩子们都不曾探望吗?
乌雅格格、陈格格心里是又慌得又急,满打满算她们入府也将近一年了,却至今未曾圆房。若当真是前朝事忙还好,若是因为宫里娘娘而心生芥蒂,故意不临幸事情就麻烦了,别的不说,她们没有宠爱就已经是悲哀了,膝下再没有子嗣,这日子可如何过啊。
宫里娘娘也捎来了口信,以前朝这般形式,雍亲王既有牛痘之功,又有廉贝勒这几个前八爷党的鼎力相助,可以说是力压“大将军王”胤祯,便是德妃娘娘为此不悦,旁人也是艳羡她的福气,左右都是亲儿子,谁上位都好,便是宜妃娘娘这等骄傲的人痘隐隐示好了,更何况是旁人。于是乎,两位娘娘甚至还派了医女为她们调理身体,只盼着她们早些有孕,日后若是有机会也好做个主位娘娘。
乌雅格格、陈格格心里也苦啊,她们哪里是身体不好,分明是雍亲王根本不临幸她们啊。
于是乎,她们开始试图同耿意欢套近乎。众所周知,这位侧福晋虽身子不好,侍不了寝可王爷为了小阿哥却常常来探望,若是能得她的引荐也是好事。再不济去王爷眼前晃悠晃悠好叫他晓得,后院里多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也算啊。
再阴暗些,能同这位身子不大好的侧福晋交好,即使日后无子,说不得哪日侧福晋没了,两位阿哥也轮得到她们教导。
奈何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啊。
乌雅格格、陈格格望着屋门紧闭的静玉院,面面相觑。
“叩门?”
“不太好吧。万一侧福晋在休息”
“那改天吧。”
于是两人商讨明儿再来。
这俩人也就在昨天才再次统一战线。
陈格格扇了扇扇子,额头上满是晶莹的汗珠:“这天也太热了。”
“三伏天能不热吗?”乌雅格格翻了个白眼,拿起一方素帕沾了沾汗珠,“我这浑身上下都难受。不说了,不说了,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扭头快步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陈格格:“你等等我呀!”
这日两人只以为不巧了,奈何一连三五天这静玉院竟都不曾开门。
若说耿意欢这些日子为何不出门,那就要从她同雍亲王置气说起了。
开始时她确实是打算咸鱼躺赢的,可这种事儿未免也太过分了,雍亲王自己做错了事竟见也不见她,更是不曾解释了。
耿意欢冷笑:“以后静玉院只早上开门,其他时候闭门。”
董嬷嬷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去劝说。
这才有了这岔子事儿。
“咚咚咚”
第68章 醒悟
夜色漆黑,如点墨般望不见星光。
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提着灯笼站在静玉院门前,苏培盛则是亲自去扣门。
雍亲王站在门口,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气。
守门的小太监一听动静,就照的定是王爷,这深更半夜的谁能来扣静玉院的门,除了雍亲王没旁人了。
偏偏侧福晋叮嘱了,不许开门。
小太监心里是左右为难,只得装作没听见动静,小心翼翼跑到屋里去通传。
耿意欢刚准备休息,听到这消息想了一下:“让他进来吧。”她倒是好奇雍亲王会怎么解释。
只是她想错了,雍亲王怎么会解释?他只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而已。
“意欢,一个月未曾见面了,你心中不曾想念过吗?”雍亲王神色晦朔,语气中带着无奈,“弘历、弘昼别是也忘了还有个阿玛在了。”言下之意竟是在责怪耿意欢。
耿意欢迎上来的脚步顿了顿,才摆了摆手:“请王爷安。”
一个月的缓冲,两个人早就冷静下来了,这点事儿不至于闹一场也不至于翻脸。
毕竟弘历、弘昼现在都名正言顺回到了她身边,俩孩子虽是双胎却也并非一模一样,也算是有了逐鹿天下的资格
雍亲王半眯着眼睛,似乎在想什么一般:“现下,可是冷静了?”
耿意欢撩起眼睑,看向他:“自然是冷静了,若不然静玉院的大门还/插/着呢。”
雍亲王沉默了一瞬,才缓缓道:“你既知大事,自当明白我的想法。”
“怎么不明白呢?”耿意欢自嘲一笑,“王爷对我,对孩子们都是愧而已。其实大可不必,我们母子好歹还团聚了,钮祜禄格格却为此丢了性命。”
这话不冷不淡的,算是刺了雍亲王一下。
雍亲王抿唇:“这事儿是我未曾思虑周全,可这一切都是为了大业。若你是我,你也会如此。”
雍亲王脸色乌沉:“即使是我错了,可你也不该”不该这样甩脸子才对,毕竟这事儿获利的也只有耿意欢。
耿意欢蓦然起身,声音上扬:“所以,王爷是觉得我合该感激涕零?”她冷冷笑了几声:“难道王爷觉得我是那种卖子为荣的人?”
她到底是没能压住心头的火气,怼了雍亲王一番。
或许是耿意欢的态度不大好,雍亲王沉默了许久,才冷淡地说了一句:“我若真是这么想,两个孩子也不会在你这了。”
他拂了拂袖子,留下一句话便走了:“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耿意欢神色平淡,并没有起身去送,只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发了会儿呆。
董嬷嬷小心翼翼奉上一杯凉茶:“侧福晋,这事儿王爷是有不对,可您仔细想想看,钮祜禄格格她同样是遭了罪,可王爷心里只惦记着您。这些年下来,王爷待您也算有心了。”
耿意欢垂下眼睑自顾自地饮下凉茶。
明明还是夏天,可不知道怎么的,耿意欢心里却无端升起一股冷意,浑身上下都凉嗖嗖的。
她按了按眉心,语气倦怠:“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嬷嬷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董嬷嬷张了张嘴,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耿意欢病了。
倒不是身上如何,而是心里的病。
心病无药可治。
耿意欢躺在床上有气无力,许久没有出门,就连请安也告假了,整日里闷在屋里不出门。
倒像是
钮祜禄格格那时一般。
耿意欢苦笑,望着窗外的石榴树:“早前我还说钮祜禄格格总想不开,直到这刀子挨到自己身上才晓得痛啊。”
董嬷嬷、如意几人是大气不敢吭,生怕刺激了她,只是也不敢离她太远,总得有几个人跟着她,似乎是怕她步了钮祜禄格格的后尘。
就连小厨房也是见天的琢磨美食,想“治愈”她。
耿意欢有时也会想,如她这般胆小谨慎的,怎么也得开始抑郁了?她撑着下巴想了许久,想不出原因。
耿意欢扯了扯唇角,其实董嬷嬷几人不必这么紧张的,她只是心情不好提不上劲儿来而已,可没有自残的倾向。
她可没钮祜禄格格的勇气,说自缢就自缢这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耿意欢又怕疼,哪里会轻易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福晋几人登门探病,都被董嬷嬷给支开了,只说自家主子昏昏沉沉的,不大方便见客。
雍亲王倒也稀奇,竟真的没有再进静玉院的门,也没有再进后院,也不知道都在忙什么。
大人们的小心翼翼终究还是影响到了弘历、弘昼,两个胖团团消瘦了不少,优越的五官为此显露了出来。
耿意欢虽是昏昏沉沉,在孩子们面前却努力不露出什么来。
只是孩子们多敏感啊,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本该无忧无虑的两个孩子,使出各种法子哄耿意欢开心。
就是弘昼这样调皮的,竟也耐下性子好好同耿意欢学认字。
弘历更不必说了,打小就古灵精怪,这不他想尽各种法子哄耿意欢开心。
“额娘,吃糕糕。”
“额娘,喝奶茶。”
弘历、弘昼一左一右,眨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哄着耿意欢吃东西。
耿意欢眼底泛起淡淡的泪意,把两个奶香奶香的小团子都拥入怀中:“是额娘不好!”
弘历凑近耿意欢耳畔,奶声奶气道:“额娘最好了。”
弘昼蹭了蹭耿意欢的脖颈,嘴里“额娘”“额娘的。”
电火雷鸣间,耿意欢灵台一片清明。
也就是这一瞬,耿意欢才是真真正正想通了。
这些天,她到底在做些什么?自我消耗?自我否定?还带累了两个孩子失了孩童的天真,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她这个有手有脚的额娘。
什么男人不男人,哪里有小崽崽可人疼,不管从前怎样,弘昼终究是回到了她身边,母子团聚,既然如此她何必为此耿耿于怀?伤害不了罪魁祸首,来伤害自己,岂不很可笑?
若当真能让雍亲王吃个教训也算,偏自己也好,弘历、弘昼为好都还指望着这位呢。
至于自己
耿意欢从新计划好了路线,咸鱼躺赢!
她既不必因此同雍亲王打擂台,也无需去讨好什么,左右她膝下还有两个“保命金牌”在呢。
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是深秋了。
通红通红的石榴很是喜人,董嬷嬷叫人摘下不少放在屋里,单是闻着果香这心里啊就舒坦。
只是落英缤纷的枯树叶告诉她,秋天早到了,孩子们的生辰也快到了。这两个月她只顾着内耗,却没有在意这些。
一时间,耿意欢心里有些愧疚,安抚了两个孩子一通。
许久没有同额娘亲近,弘历、弘昼都很开心,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不离开。
耿意欢同两个小团子玩闹了好一会儿,才沐浴更衣,哼着歌让董嬷嬷进屋来。
董嬷嬷见她这般,心中松了口气:“侧福晋能想通就好。”
耿意欢弯了弯唇:“前些日子是我想岔了,何苦为了别人的过错为难自己呢?现在想明白了,自然就好了。”
这话董嬷嬷可不敢接。
耿意欢只瞥了一眼,低笑一声:“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了。这两个多月,一直没出门,也不知外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儿,你且说与我听听吧。”
“听说李侧福晋出来了,要接三阿哥回去,哪成想三阿哥竟是不愿,宁愿住在前院的小屋子也不肯去石榴院住。可把李侧福晋恼坏了,直言哪儿哪儿都比不得弘昐、弘昀阿哥,还想罚弘时阿哥下跪呢。”
“只是被福晋制止了,还训斥了李侧福晋一番,反而罚了她跪抄经书,静静心。”
“乌雅格格整日里上蹿下跳,还偷偷跑去了前院,却被王爷斥责一番,给禁足了。这一回,乌雅格格可是里子面子都没了,其他人也吓了一跳,不敢学她。”
“王爷忙于政务,这两个月除了福晋那,谁那也没去。”
“听说”
听着熟悉的家长里短,耿意欢竟是听得津津有味,丝毫不见厌倦。
董嬷嬷不禁喜上眉梢,看来侧福晋是真的想通了。
“董嬷嬷,这些日子,没有人克扣咱们的分例,为难咱们静玉院的人吧?”
第69章 敲打
“侧福晋放心,咱们静玉院的人都安分,从不会主动招惹谁。再加上”
董嬷嬷顿了顿,仿佛失言一般,继续道:“主子爷、福晋都是宽厚之人,自不会有人欺凌咱们。”
耿意欢面色微缓:“那就好。”
她支着脑袋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董嬷嬷,一会儿记得亲自提些东西去趟正院,同福晋致歉,不必说旁的只说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这才多有怠慢,望福晋海涵。哦,让如意去宋格格、武格格那,多福去郭格格、陈格格那,如月去乌雅格格那一趟,带些点心聊表心意即可。”
“是,侧福晋。”董嬷嬷眼底泛起柔和,“其实就是不走这一趟,也不会有人怪罪的,侧福晋能想的周全是好事。”
不说旁的,单凭耿意欢膝下可是有雍王府子嗣的“半壁江山”也没人敢放肆,就是乌雅格格、陈格格这般有背景有能耐的也得客客气气,更何况是旁人了。前些日子,耿意欢闭门谢客的做法虽有不妥却也情有可原,毕竟是在养身体,福晋都没说什么哪里轮得上旁人。至于李侧福晋,才放出来没几天,耿意欢根本不必送东西过去。旁人不知李侧福晋的为人,但他们心里门清,装了这么久的好人,哪里肯落人口实。
不过这李侧福晋还真是长进了不少,起码背后的小动作少了,也会做慈母样了,日日给弘时嘘寒问暖,丝毫不见从前对弘时霸道管束的模样,府里竟也开始有人说她是慈母心肠了。咳咳,没错,就是那脑子不太够用的乌雅格格。即使从前有过矛盾,却也不耽误她脑袋瓜不聪明竟被李侧福晋笼络了去,也不知德妃娘娘送来的嬷嬷怎么想的,竟也默认了。
耿意欢饶有兴趣地挑挑眉,想着得挑个时间出去走走了,不为别的只为这后宅寂寞,找个乐子看。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足足两个月尽折腾自己了,一会儿为这个不公,一会儿为那个不平的。
雍亲王换子一事只能说各有利弊,毕竟雍亲王有大志,绝不会为了孩子而放弃大业。若是他真的会为了“双生子”放弃皇位,那也不是胤禛了,他从来是某一个孩子的阿玛,他身后承载着众人的希望,若是他上不了位,眼下废太子以及直郡王的妻妾、儿女的下场她们的后路。就是不说旁的,这事儿于她而言,于钮祜禄格格而言都是互惠互利的,只可惜俩人都没磨过这个弯儿。钮祜禄格格是太感性,把小命赔了进去,至于自己
耿意欢自嘲一笑,也不知是矫情还是怎么的,一门心思纠结,反而忘了自己的初衷。
即使该怪罪,也轮不到她耿耿于怀,应当是原主才有这个资格。
自己在这纠结啥呢?继承原著记忆后,她竟是把自己完全代入进去了,仿佛自己就是原主一般。事实上,弘历、弘昼其实都是她的养子而已,哪里需要分那么清楚。
至于雍亲王,耿意欢冷静下来后大概也看清楚了。
雍亲王这人看似冷清冷脸,实则也是性情中人,单从十三爷、废太子的事情就能看出来。他同人交好,只发自本心而已,富贵时各自安好,但等你落寞了,能雪中送炭的也只有他了。
这人开始时或许是因为怜悯亦或者是愧疚,只是渐渐被他们母子间的情谊所吸引,因为雍亲王自己身世的缘故,他格外渴望亲情,只是不知为何处处碰壁,这才有了耿意欢的机会,这也是耿意欢能博得侧福晋位的原因。
不管雍亲王承不承认,他确实也是因怜生爱,因愧生爱。当然,这点子爱意少得很,几乎是风一吹就散,对雍亲王这样搞事业的男人,耿意欢如何能去要求他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呢?其实只这么点微弱的爱意就足够了,起码弘历、弘昼是被雍亲王所偏爱的,这就够了。
如意回来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道:“侧福晋,其实王爷前些日子常常透过窗子看您,只是他不许奴婢们说。”
耿意欢错愕之下,矢口否认:“不可能!”
“是真的。有一日,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奴婢们不敢唤醒您,还是王爷把您抱床上的。”
耿意欢恍惚间,似乎想起前些日子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后来好不容易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也顾不得难不难受了,就那样趴着睡了。
模糊之间,似乎瞧见了雍亲王的身影,鼻息间都是那股熟悉的清香。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床上了。
当时她还觉得自己眼花了,哪成想真的。
耿意欢眼神复杂:“原来是他。”
董嬷嬷几人兵分几路,分别去各个院子替主子致歉。
不管是福晋还是其他格格们,都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阖府上下谁不晓得耿侧福晋身子不好的事儿?
人家闭门谢客,也是为了她们好,怕过了病气给她们。
况且人家是正儿八经养病吃药的,静玉院的小厨房见天的熬补汤、熬药,大家心里都有数,自然不会怪罪什么。同时,大家也识相的没有去打扰耿意欢。
耿意欢琢磨着,做戏做全套,还是得在院子里多待几天再出门。
正好,这几天好好陪陪两个小家伙。
正想着呢,就听见门外的惊呼声。
“阿哥,阿哥!”
“阿哥爷哦,你们小心些。”
是弘历、弘昼来了?
耿意欢刚一起身,就听吱呀一声。
映入眼帘的两个奶呼呼的崽崽,衣冠不整的冲过来,一边一个崽。
“额娘!”
“额娘!”
两个软软嫩嫩的小宝贝蹭了蹭她的腿,就被耿意欢一手一个塞进怀里。
弘历搂住脖子,小嘴不住道:“弘历想额娘了。”
弘昼也不甘示弱,想要拽开弘历:“哥哥,让、让开。”
弘历死死搂着脖子,不撒手不说,还道:“才不。额娘最爱我。”
弘昼不高兴了,嘟着小嘴:“额娘最爱我!”
奶嬷嬷们手里拿着孩子们的衣服,有些手足无措。
耿意欢镇定地招了招手:“把衣服拿来吧。”
奶嬷嬷们一件一件递了过去。
耿意欢看了眼吵得不可开交,奶凶奶凶的兄弟俩,抬手弹了俩孩子一人一个脑瓜崩。
弘历、弘昼瞬间就惊住了。
“额娘!”
“额娘!”
两个小家伙憋着嘴,乌黑的大眼睛里噙着眼泪,一副很难过快来哄我的模样。
耿意欢不为所动:“额娘有没有说过,兄弟俩是不能打架的?”
弘历睁着黑亮的眼珠,哼哼唧唧道:“有吧。”
相比较而言,弘昼就诚实多了,也识相多了。
弘历眼珠子一转还想耍赖呢,弘昼就已经老老实实低下头诺诺道:“额娘,我知道错了。”
弘历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一抬眼就瞧见耿意欢似笑非笑望着他。
顿时,弘历什么小聪明也不敢耍了:“额娘,弘历、弘历也知道错了。”
“嗯哼。”耿意欢从鼻息间发出一声冷哼,“知道就好。”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弘历、弘昼的小心思她是一清二楚。
“小聪明要不得。”耿意欢看着弘历有些发愁,这孩子很聪明,可聪明也意味着容易走弯路,“弘历,答应额娘,不要耍小聪明了,好吗?”
弘历懵懵懂懂地望着额娘:“额娘,我、我错了。”
耿意欢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有些发愁。
前院内。
雍亲王得到消息后,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问:“你耿主子可是大好了?”
苏培盛点点头:“奴才向董嬷嬷打听过了,打从昨儿开始耿主子脸色就好多了,今儿几乎是大好了。”
“那就好。”雍亲王垂下眼睑,继续写写画画,好似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
可只有他自己晓得,他的心乱了。
他心里正琢磨着要不要去看看耿意欢。
只是他总担心耿意欢见了他,回想起那事儿,从而再次犯了心病。可若不去,他心里又觉得空荡荡的,生怕孩子们真的就此忘记了他。
究竟是想见孩子,还是想见孩子的额娘,只有他自己清楚。
翌日,雍亲王琢磨着下朝后去趟珍奇馆给孩子们带点稀奇玩意儿。
至于拉拢朝臣,暂时放一放,他们也不急于拉拢些没必要的人。
胤祯那还是不肯放弃,上蹿下跳,四处拉拢人。
就连他麾下的年羹尧都被拉拢去了,若不是胤禟差点就被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给骗了。
得亏是看在胤禩的面子,同老九、老十一笑泯恩仇了,要不然他还不知道年羹尧的事儿呢,说不得就要吃亏了。
若不是他们兄弟俩打擂台也打了一阵子了,雍亲王心知皇阿玛绝不会偏扶持哪一方,且也不希望哪一方独大,他早就办了年羹尧那狗东西,真以为天底下没别的能臣了。
雍亲王也不是好惹的,不动声色策反了十四的一个心腹,大家你来我往谁也别想好过。
于是,他叮嘱老八不必过于用心,并把他猜测和打算讲给了胤禩听。
胤禩沉默了许久:“原来是这样。”
雍亲王点点头。
打从胤禩投靠以来,为他解决了不少难题。
雍亲王晓得他是真心实意投靠自己的,少不得安慰几句。
胤禩摇摇头,感慨:“真是时也命运。”
只是希望弘历那孩子不要步了他的后尘。
弘历这孩子的额娘又病了一场,足足闭门两个月了,也没谁去探望探望。
耿侧福晋已经是难得的温厚人,从不与谁为难,再加上出手也大方,就连弘旺都喜欢这个婶娘。福晋也曾感慨四嫂好福气,一个身子不好不争,另一个侧福晋唯一的儿子被福晋养了那么久,现在还忙着和孩子打好关系呢,哪有空对付嫡福晋,这雍王府也算是难得的清净了。
若不是耿侧福晋这阵子病了,胤禟都恨不得亲自去同她聊一聊,怎么这么有经商头脑呢!又是表格又是账本的,后来为了自己的两个铺子还专门弄了什么考核人员,其他人能举报,不定时检查什么的,连里头的掌柜的、跑堂的都不少挣,更何况是耿侧福晋了。旁人或许不觉得有什么,小孩子的东西,女人的脂粉能挣多少钱,偏偏胤禟干这一行,清楚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挣,他简直是佩服这位小四嫂。怨不得四哥从来不差钱,有这位摇钱树在,能差钱吗?
当然了,耿意欢也不是把挣来的银子全给雍亲王的,只是给了雍亲王百分之二十的干股而已。毛利要扣除百分之二十在账本里,剩下的再按照股份分,一月一分账大家都省心。耿意欢这人也不是小气人,除去公账里的,雍亲王拿走百分之二十,绩效百分之二十,再拿出百分之五留着准备奖赏得力的伙计,当然也不会给很多。也就是百分之零点几而已,即使如此,掌柜的们也是感激涕零,剩下的就进了耿意欢的腰包。
短短一年多的功夫,耿意欢攒下不少家私,补贴娘家了一些,自己又置办了不少房产、庄子,并给弘历、弘昼兄弟俩存了些银钱在他们自己的账本里。为了培养孩子们的理财意识,耿意欢决定等孩子们三岁以后要给他们各自配上一个账房先生,并好好讲讲何为民生。
雍亲王这般正琢磨着,却冷不丁被梁九功请去了乾清宫。
“请皇阿玛安。”
康熙爷捋了捋胡子,高深莫测道:“朕叫你来,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雍亲王颇为谨慎,飞快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自己最近挺老实的呀,还让了让老十四呢。
他只得道:“儿臣不知,请皇阿玛明示。”
哪成想,老爷子压根不是为了他。
康熙爷冷哼一声:“往日里一月多就该有一册弘历成长册的,怎么这都三个月了,还没送来?”
雍亲王愣了一下,尴尬一笑:“皇阿玛,耿氏病了两个多月,这几日身子才好点,估摸着是没顾上。过几日,儿臣定然催促耿氏赶紧画画册。”
“病了?”康熙爷打量了他几眼,狐疑问,“没有人慢待朕的乖孙吧?”
康熙爷也是从后宫中长大的,自然晓得女人间的小心思,他额娘生病时便总有人觉得没人给他撑腰了,他可是结结实实受了不少委屈,还是老祖宗抱养他后才算是过上好日子,正是因为这么个原因他才有这么一问。
雍亲王回想了一下,道:“皇阿玛放心,应当是没有的。”
“这些日子,你就没去过静玉院?”康熙爷眯了眯眼睛。
“儿臣政务繁忙,只去过一次,耿氏身子虽不好,却也还顾得上孩子们。”
“朕记得你这些日子也不是特别忙吧。”康熙爷淡淡道,手中盘起了核桃,“老四啊,有时候你也莫要偏向新宠太过,多顾着些府里的老人,尤其是生育过孩子的。就算不为旧情,也得常去看看孩子啊?你说是不是?”
这一番敲打,雍亲王是有苦难言,好似他是什么喜新厌旧之人一般。
他只得道:“儿臣省得的。”
“嗯。”康熙爷挑眉,“下去吧。”
“是!”
离开乾清宫后,雍亲王叹了口气,这才坐上回府的马车。
第70章 冰释前嫌
回府后,雍亲王才后知后觉,好像忘记了点什么。
原来是哄孩子的东西没买
他按了按眉心,该找个什么理由呢?
不对,这里是雍亲王府,他是雍亲王,就是不找理由他也是想去哪就去哪。
雍亲王下意识挺起胸腹,眼神淡漠地就像平时一样。
直到进了静玉院,他才有些紧张。
意欢,她看见自己不会再有反应了吧?
直到——
耿意欢匆匆忙换上一身轻薄的秋装从里屋徐徐走出,肌肤莹白如玉,纵使有些诧异,语气却是平淡:“王爷来了。”
“嗯。”
雍亲王言简意赅,看似潇洒自在,实则叫耿意欢哂笑。
因为这雍亲王正垂着眼睫立在门口,竟是不吱声了,眼睛四处看,就是不肯看耿意欢。
耿意欢:“”
这是要怎样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好一阵。
苏培盛几人倒是识趣,直接就下去了。
“王爷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孩子们的?”耿意欢无奈,只得走上前询问,“弘历、弘昼玩了一会儿就累了,这不刚睡下,俩孩子闹着要睡一张床,这不他们都在弘昼屋里呢。”
想也知道,雍亲王这是想儿子了。
雍亲王抬起黝黑的眼眸:“我你这些日子,可是好些了?”
说罢,他心里咯噔一下,来时想的好好的,坚决不提敏感的事儿,怎么就一张嘴就说错话呢。
雍亲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耿意欢的神色,生怕触怒了她:“我是说,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从没有那一刻能让雍亲王如此清晰的明白,自己真是个不会说话的人,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怨不得别人一脸菜色
耿意欢眼神复杂了一瞬,语气柔和:“我身体好多了,只是还得修养些时日。孩子们也许久没见您了,去看看他们吧。”
她想着自己这耍脾气耍了两个多月,估摸着雍亲王心里也烦烦的,只是碍于情面碍于这些年来的感情才来探望的,即使如此人家心里肯定也对她淡了,她若是纠缠着只怕雍亲王心中会不快。
只是雍亲王听了却是误会了,只以为耿意欢是不想看见他,这才一直把他往外推。
雍亲王旋即蹙眉,漆黑的眼眸中划过晦涩:“这些日子,你可曾想我?”
耿意欢唇角的笑意戛然而止,她颇有些诧异地望过去。
雍亲王不知何时,竟来到了她身侧,两人仅有半臂之隔。
他静静望着耿意欢,似乎在等待答案。
耿意欢怔了一下,缓缓点头:“多少、多少是有些想念的。只是没想到王爷这样狠心,竟真的一趟也不来。”
雍亲王抿抿嘴,他其实来了,隔一天就要来一回的,只是这话他没有同耿意欢说。
他蓦然凑上前,抬手把耿意欢拉入怀里,有力的臂膀紧紧禁锢着她,似乎怕她反抗一般。
耿意欢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圈起来了,鼻息间是那股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她只迟疑了一下,就环住了雍亲王的腰肢,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乌黑柔软的长发贴在雍亲王脖颈间。
雍亲王这才缓缓舒了口气,他低声道:“意欢,换子一事是我考虑不够周全,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只是那时,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我从来不曾想过放弃哪个孩子,小格格的事儿只是意外。”
他总是把事情往心里藏,事情做了却又不说,皇额娘在世时总说他是闷葫芦一个。眼下他是不得不说了,他从来不想放弃哪个孩子,在他心中双生也好非双生也罢,都是他的孩子,他是一样的疼爱。
耿意欢“嗯”了一声,仿佛两个月的隔阂就此消融。
雍亲王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在她额角处落下一个吻,他嗓音沙哑道:“意欢,我保证以后有什么事情,我定然不再瞒着你。”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随后,雍亲王松开禁锢着耿意欢的臂膀,两人相视一笑。
耿意欢带着他去了弘昼房里。
屋里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为了孩子们着想,耿意欢从来不许他们整夜整夜的开灯。
故而孩子们睡下后,奶嬷嬷只在外间留下两盏小灯,方便她们收拢着孩子们不玩的玩具,也方便他们守夜。
里屋的床榻延边做了护栏,就是怕孩子们不小心摔下来。
耿意欢同雍亲王进来后,只提着一盏小灯放在窗前,透过微弱的光芒望向里头。
弘历、弘昼小哥俩搂着胳膊,脸颊红扑扑的,小嘴也红红的,胸膛一起一伏的,睡得喷香喷香。
白嫩嫩的小脸上还带着天真的笑意,可见孩子们这些日子过得不错。
只是
“弘历、弘昼好似清瘦了不少。”
雍亲王满眼慈爱,大掌摩挲着两个孩子的小脸,直到小家伙们不耐烦地皱眉才慌张挪开手。
耿意欢披着斗篷站在一旁,轻生道:“孩子们长大了,也开始发个儿了,可不就是清瘦了。”
“是我不好,一直未曾来看孩子们。”雍亲王有些懊恼自己错过了孩子的成长期,前些日子他偷偷来只是从门外看几眼就走,并没有亲自进屋来。今儿这么一看,孩子们竟是在他没看见的角落长大了,这让他这个做阿玛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是我这个做阿玛的不好。”
皇阿玛年轻时子嗣多,也就刚保住的长子以及嫡子被他放在心上过,对于其他儿子都是物资不紧不缺就是了。虽然学业上皇阿玛看得紧,可感情上,雍亲王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平心而论,康熙爷对每个儿子都很关心都很慈爱,只是这爱并不平均,若说对孩子们的爱有十分,废太子就能独占七分,大哥独占一分,他们剩下的阿哥格格平分剩下的两分。
儿时的失落,雍亲王都记在心上,所以轮到自己有孩子后,不管嫡出庶出他都放在心尖尖上,恨不得事事关照,生怕孩子们受了委屈。
哪怕从前他偏疼弘辉些,却也是因为这孩子争气又懂事。到了后头的弘昐,因为身子不好,他也多关注了几分,可他的多关注并不意味着他不去关注其他孩子。
雍王府子嗣不盛,有数的几个都是他的心头宝,哪个都舍不得受委屈。
到了床榻,两人却有些相顾无言。
经过那一茬子事儿,他们相处起来还好,只是若做那样亲密的事儿却总觉得尴尬,做不出。
或许是因为两人许久没有亲近,眼下也有些陌生,雍亲王心中也涌出近乡情怯来,没敢怎么样。
耿意欢适应的很好,想了一会儿就阖上眼睛睡下了。
雍亲王鼻息间满是女子特有的清香,淡淡的却格外好闻,他合着眼睛直到听到耿意欢均匀的呼吸声,确定她真的睡下了后才睁开眼,伸手握住她柔软的纤腰,把她整个人都抱进怀里。
黑夜中,雍亲王不自觉弯了弯唇,感受着怀里的柔软,他心中一片安宁。
待明儿醒来,耿意欢发现自己躺在雍亲王怀里,只会怀疑他自己。
同时,经过这一番肢体接触,便也能叫那么点子陌生消融掉
天一亮,雍亲王就醒了。
只是怀里的女人睡得正香,他也就没有动,左右今儿不必上朝,他同胤祯还处于对峙不分上下的时候,故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处理,便可以好好歇息歇息。
也能好好陪陪备受冷落的妻儿。
忽然,怀里的女人动了动身子,雍亲王心知这是要醒了。
于是乎,雍亲王赶忙闭上眼睛。
下一秒,耿意欢眼睫忽闪忽闪,还是睁开了。
她不适的动了动身子,忽然整个人僵住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雍亲王留宿了,她现在正躺在雍亲王怀里。
耿意欢面上露出点尴尬来,她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儿,自己睡觉向来不老实,估摸着是夜里钻人家怀里的。
她按了按眉心,决定退离雍亲王的怀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可雍亲王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蓦然睁开眼睛,声音沙哑:“意欢?”
耿意欢身子僵了一瞬:“王爷。”
雍亲王低声笑了笑,把她往怀里抱了抱:“想我了?”
耿意欢没吭声,脸颊却是通红。
“起身吗?”雍亲王侧着身子,看向耿意欢,眼底含笑,“许久没有陪孩子们用早膳了,今儿正好得空。”
耿意欢“嗯”了一声。
雍亲王有两个多月没有陪孩子们吃饭了,心里自然是想念的。
他虽偷偷来过几次,可那时为了不惊动耿意欢,都是悄悄的,孩子们几乎也都睡了,也就是他能一解相思之苦罢了。
小孩子忘性大,那年他随皇阿玛出征,不过半年的功夫,弘辉、弘昐就都不认识他了,所以雍亲王心底也有些忐忑。
望着两个明显拔高了的孩子,雍亲王眼底满是慈爱:“弘历、弘昼,来!”
弘历、弘昼一见到雍亲王,不自觉歪着脑袋想了想。
弘历仿佛想到了什么,圆滚滚的眼眸有些纠结,试探性地问:“阿玛?”
弘昼睁大眼睛:“是阿玛!”
雍亲王一喜:“是阿玛!”
“阿玛!”
“阿玛!”
两个孩子围着雍亲王,阿玛阿玛叫个不停,倒是亲热地不行。
弘历这孩子最会来事儿,他仰着小脸,一脸天真:“阿玛,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不来看弘历啊?”
弘昼也眨巴着眼睛,嘟着小嘴问:“弘昼也好久没见阿玛了。”
这两个小人精早就晓得雍亲王不来静玉院,是因为同耿意欢满了别扭了,额娘这才伤了心日日待在屋子里。本来小家伙们心里阿玛、额娘一般重要的,可这事儿一弄,他们才明白额娘才是最重要的。
尤其是弘历这孩子,他懂事儿的早也机灵,打从见到弘时跟她不一个额娘后,就问过耿意欢:“为什么我只有一个阿玛,阿玛却有好几个孩子呢?额娘也是,明明额娘只有阿玛一个,可阿玛却有那么多妻妾。”
当时耿意欢细细解释了一下原因,她没有因为孩子小而不吭声,反而是把弘历当成小大人一般,有说有商量。
这不弘历这小家伙就开始发难了。
一旁的耿意欢垂眸哂笑,心里却暖洋洋的一片,果然儿子是娘的小夹克,确实暖和。
儿子们的话,确实把雍亲王难住了。
他有些为难的看向耿意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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