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一行十人,来时就走的稀稀落落,不成队形。
走时,更是快的快,慢的慢。
尤其是段韩,他抱着泡泡走得非常快,遥遥领先其他人一大截。似乎是担心但凡他走得慢一点,许泽南就会把泡泡从他肩上抢下来似的。
“不错。”林周欣赏着他们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感慨道:“虽然不一定是和我结婚,但我们家段段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奚言点头:“段段还可以,比你上一任强。”
林周思考了一下语文老师讲究的用词,才又回答:“确实强。”
奚言听着她刻意咬重的字音:“……”
不过,她俩这种默契的对话,旁人倒也听不懂。
比如,许泽南,他明明是和她们两人差不多并排走的,他也看着段韩扛着他儿子离开的背影,和奚言她们在意的点却完全不同,他皱着眉头,让林周叫她的男朋友走慢点儿,别摔着他儿子。
“许总,安啦。”林周说:“他抱我也是这样抱的。”
“不会摔着泡泡的。”
许泽南:“?”
看着爸爸越皱越深的眉头,小繁也有自己的理解,她两只小手搂着他的颈部,小脑袋往他肩上贴了贴,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挫败的爸爸:“爸爸你别灰心呀。”
“哥哥他不是不想让你抱,他只是心疼你走了这么多路,还要抱两个孩子,太辛苦了呀。”
听了女儿的开导,许泽南笑一声,语气就轻缓了许多:“爸爸知道。”
“而且,小段叔叔手太快了呀,他都没给哥哥考虑的机会,扛起人就跑了呀。哥哥也很懵的呀。”
许泽南本来还想跟女儿解释一下,他皱眉头不是灰心,而是担心。他担心她的小段叔叔走路太急,不安全,不一小心就会摔到哥哥。
但听到女儿开始为他打抱不平起来,他也就顺便卖了个惨:“这能成为他自称是别人爸爸的理由吗?”
小繁思考了一下:“这倒也是耶。”
“小段叔叔,他既然这么喜欢小孩。”小繁歪一下脑袋,从许泽南左下颌骨的位置侧着看他:“那他为什么不自己生呢?”
许泽南笑了:“谁说不是?”
想要儿子自己生,他抢别人的儿子做什么?-
从出口处沿原路返回,又重新回到了入口处的停车场,太阳落了山,刮起了一阵风,傍晚时分,就添了些凉意,昼夜温差还是大的。
许泽南把风衣外套脱下来给小繁穿上,他自己就单单穿了件休闲衬衫,他转头又问奚言冷不冷?
奚言伸了伸掌心,掌心开合,她说她不冷。
“我摸下。”
奚言:“?”
他真的摸了一下她的手。
“还好。”他说。
十分坦荡的行为和语气,奚言没有感觉到有一点儿别的方面的含义在里面。
但……
其实也不是,她好像感觉到了被关心和被在意。
一点点,不多,但是有。
他们不赶路了,打算今晚就在古镇的停车场上留宿一夜,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去下个目的地。
许泽南抱着小繁,和奚言找到自己的房车的时候,就看到泡泡一个人孤零零地贴着房车车身站着,头低着,手里还拎着他给他买的兔子,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似乎是怕兔子冷,泡泡把帽子脱下来,挡在笼子上,为兔子挡住突然降了温的寒风。
兔子还有人心疼,知道给它戴个帽子。
怎么就没有人心疼他儿子了?
许泽南眉头一皱,十分不悦:“他就把我儿子一个人丢在这儿?”
小繁趴在他肩上睡着了,身上严严实实地裹着他的风衣,也正是因为小繁睡着了,他因此压低了声音:“我先不说安全问题,这么大的风,他是不是应该先带我儿子避避风?”
奚言有大约六七年的时间没见过他了。
这重逢之后的几个月,她和许泽南相处的时间不算多,这会儿,她才发现,在这六七年的时间里,他身上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的。
比如现在——
他气质威严冷漠,给人一股自上而下的震慑力,还是相当霸总的。
奚言感觉到她有点能理解赵秘书他们那些上班族了,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上位者的精神压迫,根本不敢和他顶嘴,也根本不敢理直气壮。
但令奚言意外的是。
他的这一面让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比刚才快了,她她好像是有点喜欢这种震慑力和压迫感的。
奚言修过心理学,大体能明白她自己这是一种慕强心理。
奚言的声音弱了下去,还是想为段韩解释两句:“有可能是泡泡自己想早点儿见到我们吧,而且,段段他才二十岁出头……”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带孩子还没有经验。
有点疏忽大意也正常。
大概是她这声段段喊得亲切了。
奚言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许泽南脑袋一侧,唇线一抿,她赶紧改口:“段、段韩。”
“嗯。”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奚言吸了一口气,心中感慨给老板打工,可真不容易啊,也不知道赵秘书平时都是怎么伺候他的?
看得出来,他对赵秘书的能力还是挺认可的。不过,人家赵秘书也是很尽心尽责了。奚言代入了一下赵秘书的角色,思考着他会怎么做呢?赵秘书会怎么平复生了气的老板的情绪呢?
一起学习情绪管理的课程吗?
奚言这么想着,把小繁从他肩上抱下来收回手臂的时候,她小声跟他说:“你别生气了,晚上给你买课。”
“买什么课?”
“情绪管理。”
可能是感受到奚言在哄他,许泽南扯了下唇:“……我没生气。”
因为奚言有在哄他,许泽南脸色缓和了不少,他打算走过去给儿子打开房车的车门,顺便也想摸摸他手和脖子冷不冷,这是他有了孩子以后,从育儿书上学来的方法。
在外面出差或者旅行,其实条件都是相对艰苦的,如果生了病,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大人麻烦一点儿倒不算什么,但是小孩如果生病,他会自责,会心疼。
小孩子对情绪是很敏感的。
泡泡没见过许泽南生气,虽然他现在也没有沉着脸,但他的情绪还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泡泡能感受到。
泡泡还以为许泽南是生他的气。毕竟,他拒绝了许泽南抱他,但是他却又被小段叔叔抱走了,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而且小段叔叔还开玩笑说是他爸爸,虽然泡泡又否认了,但……他心里应该是生气的吧?
泡泡没有哄男人的经验,见许泽南向他走来,越走越近,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想起妈妈不高兴的时候,他如果亲妈妈一口,妈妈就会开心起来。他安慰妈妈的方式是抱一抱、亲一亲妈妈。
许泽南已经走到泡泡面前了,他刚要抬手摸摸他颈后冷不冷,泡泡就突然放下了手里的小白兔。
泡泡手臂一张,面色一凝:“你抱吧。”
那模样,就有一种英勇就义的感觉。
就有一种反正我已经被别的男人抱过了,我已经脏了,那就再脏一脏也无所谓的样子。
许泽南:“……”
许泽南还生气吗?
还生什么气?
人哪有什么气可生?
他一把抱住了儿子。
心头的这点儿喜悦尚未消化,他很快又感觉到儿子的唇在他脖子上轻抿了一下。
儿子的嘴巴一张一合,像小鱼呼吸,又像小鱼喝水吐水一样。
啵叽。
可爱极了。
许泽南一点儿不悦都没有了,只剩下了激动。他太激动了,就没忍住做了他一直想对儿子做的事。
他把儿子高高地举了起来,他个子本来就很高,再一抻直了手臂,就举得跟房车一样高了。
亲亲抱抱举高高。
一日达成。
这还是泡泡第一次在这个高度俯视他们,没什么安全感,也并不觉得刺激,泡泡只想下来。
“请问,我哄好你了吗?”泡泡面无表情,但耳朵很红:“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许泽南:“还没有哄好。”
泡泡皱了皱眉。
他似乎是在劝自己,行吧,为了哄他,算了,他再忍一忍。
但许泽南也没再逗儿子了,他还是把儿子的高度降下来了。他单手抱着儿子正常的到他肩膀的位置,他去开车门,也给儿子解释了一下。
爸爸刚才有情绪并不是因为生泡泡的气,而是因为看见泡泡一个人站在车子旁边,担心泡泡的安全问题。
正好起了风,爸爸又看见泡泡被风吹得身体缩在了一起,所以,爸爸会心疼。
担心和心疼这两种情绪堆积交织在一起,人处理两种情绪的时候就容易处理不好,从而产生心急的感觉,就容易爆发出来,表现为明显与平常不同的负面情绪。
“懂没?”
泡泡点了点头。
但其实似懂非懂。
许泽南给儿子穿了件衣服,又给他倒了杯热水,说,他听不懂也没事。
听不懂就摇头。
泡泡就又摇了摇头。
许泽南短促地笑一声,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没关系,会懂的。”
奚言抱着小繁去休息区,刚把她的外套和汉服脱掉了,被子盖好,小繁就醒了。
奚言:“”
她又被晃点了。
行吧。
那就再帮她把衣服穿好吧-
暮色降临。
奚言和许泽南分了工,决定快速地解决晚餐,冰箱里有他们出发前填得满满的速冻食物和预制菜。
两个孩子利用这个时间早点儿去洗澡,累了一天,也该要早点休息了。
等他们俩洗完澡,爬到床上去了。小繁就不肯下来吃晚饭了,她有点害羞地拿玲娜贝儿玩偶挡住脸。
想要爸爸喂呀,她说。
喂女儿吃个饭而已,他的荣幸。
行。许泽南倒是答应得十分痛快。
奚言却没同意:“不行,不可以在床上吃东西。”
小繁虽然不高兴,但她也不任性。
被妈妈批评了,她就撅着嘴,穿着小拖鞋从床上下来了。她一脸闷闷不乐,却还是主动向奚言道歉:“妈妈你说的是对的,而小繁是不对的。”
奚言给她用勺子挖了两颗鱼丸:“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妈妈呀。”
许泽南就没见过情绪调整这么快的小孩,刚才还乌云密布,似乎马上就要掉小珍珠了,这会儿却又母慈女孝了起来。
“坐这儿吧。”许泽南腰一弯,长臂一捞,捞来她的御用小椅子:“爸爸喂你。”
小繁就又更开心了。
小繁开心的时候,小脑袋会两边摆动。
“谢谢爸爸呀。”
他这人?
教育路上的绊脚石吗?
奚言瞪他一眼:“许泽南,你这是溺爱。”
许泽南从女儿身上现学现用,服软很快:“孩子妈妈,你说的是对的,而我是不对的。”
奚言就又好气又好笑。
他甚至还抢答了本该奚言回答的话:“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奚言:“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能还说什么?”
小繁:“妈妈,你还能说,孩子爸爸,你说的是对的呀。”
泡泡无声咧开嘴。
许泽南换勺子喂给他一颗鱼丸。
泡泡收起无声的笑容,酷酷地说了声谢谢,才慢条斯理地张开嘴巴,连着许泽南手里的勺子都咬走了。
小小的房车里,灯光很暖。
笑声不断。
这突如其来的一阵风,是降了温度。
却也让人觉得心里温暖。
是因为小家开始升了温度
吃过晚饭后,还是许泽南收拾碗筷。
他喂了兔子半根胡萝卜,给仓鼠喂了点儿水。
奚言陪小繁和泡泡在房车外面的空地上缓慢散了会儿步,消消食后,又上来车上。
小繁和泡泡轮流去卫生间刷牙,奚言拿了睡衣去洗澡。
两个孩子刷完牙,重新爬到了床上。
两张床的上床还没有撑开。
小繁和泡泡都坐在下面的床上玩。
泡泡看电话手表里面,他今天拍的照片。
他拍下了趴在青石板路上晒太阳的小狗,拍了在太阳下打滚的小猫,拍了钱小阳的绣春刀,拍了妹妹的刺绣团扇,也拍了……妈妈掂起脚摸爸爸脸……
小繁和床上的各种毛绒公仔玩。
爸爸还在收拾。
妈妈去洗澡了。
正式小孩子们背着大人说秘密的时间。
“妹妹。”泡泡喊。
“妹妹在。”
“妹妹喜欢他吗?”
“喜欢谁呀?”
“那个男人。”
“哪个男人呀。”
泡泡指了指生活区低头忙碌的身影,“他。”
“你是说爸爸呀。”小繁:“超级喜欢呀。”
“哥哥,那你呢?”
“嗯,也喜欢。”
等奚言洗完澡回来,许泽南也刚好去车子外面丢完生活垃圾,他再上车的时候,把车门锁好。
奚言看见他,就让他去洗澡。
她又重新开始愿意管着他了。
许泽南故作不识好歹:“那我能先休息会儿?”
“哦。”
四个人就都坐在休息区。
过一会儿,许泽南还是被奚言赶去洗澡了。
早睡早起,她说。
许泽南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顺走了她手里的干发毛巾,随手搭在自己头上。
“毛巾湿了。”
“知道,帮你换一条。”
奚言看着他脑袋上顶着的一团粉色的云,有些想笑,久违了,曾经的她的中二少年。
等许泽南洗完澡回来的时候,他还穿着十分保守的棉质睡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毛巾搭在脑袋上。
奚言扫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他防谁呢?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不给看就不看呗。
奚言坐在穿衣镜前继续擦头发,许泽南被女儿要求着,继续读昨晚那本孩子和狗互换身体的故事书。
许泽南接着他昨晚读完的那个章节继续往下读,泡泡说:“你昨天没读到这里。”
许泽南扯了下唇,孩子们还挺难糊弄的。
听到小繁说:“爸爸,你是不是想糊弄我们啊?”
他又默默往前翻了五页,从上一章的章节中间开始读。
读一个不完整的故事也就算了,连章节都是半章一读,这对于强迫症患者来说太难受了。
许泽南忍不住就又往前翻了五页。
他宁愿从上一章的章节开头开始读,也不要从章节中间开始读。
“这一天晚上,月黑风高……”
章节的开头始于“这一天”,强迫症患者立刻得到了治愈,可孩子们却又不乐意了。
“你昨天读过这里了。”
“爸爸,你是不是又想糊弄我们啊?”
“……”许泽南说,没糊弄,这是前情回顾。
下次爸爸读故事书的时候,请听完一整章再睡。
为了不破坏听故事的氛围,奚言没用吹风机吹头发,只用了干发毛巾,等头发擦得快干的时候,她往后一仰靠在了软椅上。
这张软椅,其实是一张单人沙发,很厚很软,让人一躺下就再也不想起来了。
白天的疲惫涌出来,从脚尖到肩背,奚言陷在沙发里,闭着眼睛,自言自语:“好累啊,好想泡泡脚。”
听到泡泡两个字,敏感的泡泡一下子抬起来脑袋。
发现妈妈不是喊他,他脑袋又耷拉了下来。
许泽南也从故事书里抬起脑袋。
他说车上有缓解疲劳的舒缓桶,问她还要不要泡泡,要的话,他去准备。
泡泡:“……”
奚言说,要的。
许泽南又转身问孩子们,要不要也泡泡?
小繁说,要要要,小繁要泡泡。
泡泡硬着头皮:“那泡泡也要泡泡。”
许泽南笑了:“那等着吧,等我把这章读完。”
“再伺候你们泡泡。”
三人:“”
他真的把那一章读完了,才推开休息区的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推开生活区的门进来了。
他拎了三个桶过来。
两个儿童专用的单人木桶。
一个成年人用的双人舒缓桶。
奚言一下子从软椅上坐了起来,看见双桶后,她抿着嘴角,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为什么孩子们都是单人的,我要跟你一起泡?”
为什么是双人的,她难道不懂吗?
许泽南看了看她,故意说:“卖完了,就只有这种。”
奚言:“”
许泽南失笑:“你泡不泡吧?”
奚言就被拿捏住了:“泡。”
四个人坐着泡脚。
泡泡和小繁用的是儿童专用的木桶,漫过孩子脚踝的是40度的山泉水,水质清澈。
而他们的双人泡脚桶里——
许泽南脱了鞋袜,露出瘦长白皙的脚背,他脚踩在桶沿边上,等着弯腰不知道在柜子里翻什么的奚言,他想和她一起泡。
奚言终于抱一个小尺寸的储物箱来了。
她打开密封盖。
许泽南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口气往舒缓桶里扔进去不下五种不同颜色的药包。
她一边丢一边还念念有词。
“这个是祛湿驱寒的。”
“这个是安神助眠的。”
“这个是瘦身排毒的。”
“这个是暖手暖心的。”
“这个是增发抑脱的。”
“这个才是缓解疲劳的。”
看着原本清澈的山泉水,随着药包的渐渐增多,药汤一会儿变成淡黄色,一会儿又染绿了……
最后就只是浑浊的混合颜色了,像个撞了调色盘的大染缸,许泽南拒绝探脚,并且忍不住抗议:“我刚刚准备的是清澈的山泉水。”
“你给我恢复原状。”
奚言才不理他的抗议:“你泡不泡吧。”
许泽南唇线抿得直直的。
他的脚上下来回试探,最后一次试探的时候——
大概是他脚背的皮肤太白了吧,被灯光一打,就更白了,白到了刺目。
就让人忍不住想拖他下水。
于是,奚言提起纤足,踩在他白皙瘦长的脚背,沉入水底。
许泽南抬手捂起眼。
他脏了。
……
奚言泡完脚,躺在上面的床上,她忍不住再次感慨:“好累啊。”
许泽南躺在她下面的床上,想到他刚刚被她摁在那种颜色的水里泡了半小时,他是心累。
“也好累啊。”他仍在耿耿于怀。
奚言翻了个身,趴在床上,隔着床垫问他:“你体力这么差的吗?”
倒也不能这么武断。
许泽南隔着床垫跟她闲聊:“那得看做什么事儿。”
他俩其实不在一个频道。
奚言说的是身体素质。
许泽南……许泽南还在想大染缸。
不同频的两个人,这话题越聊越扯。
越聊越没耳朵听。
等许泽南从大染缸里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只听到奚言问他——
“那比如呢,你做什么事的时候体力会好?”
沉沉无光的夜里,许泽南的雾眼中闪现过一丝清明。他没直接回答她,而是问她:“孩子们睡着了没?”
奚言看了眼身侧熟睡的女儿:“小繁是睡着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许泽南把食指搭在儿子鼻息处。
有呼吸,且均匀。
泡泡也睡着了。
嗯,具备了调情的天时地利人和。
许泽南就想逗逗她了,他动作缓慢地把手臂从儿子颈后抽出来,垫在自己脑后,声音低沉:“我什么时候体力好,你不知道?”
奚言手撑着下巴,向后屈起的小腿在空中画着圈儿,她故意和他装起了糊涂:“我不知道啊。”
行啊,装傻是吧?
那他提醒她好了。
“我运动的时候体力最好。”
奚言想起过去,他这人一开始挺难撩的,也就是止步于亲亲抱抱拉拉小手。恋爱的前三年除了接吻之外,他就不肯跟她做更多亲密的事情了,死死守住那条红线。
直到后来,同居以后——
他被她拖下过神坛一次以后——
奚言发现他根本经不住撩。
奚言就是想确认一下,他现在还难撩吗?
“哦,做什么运动的时候啊?”
许泽南长腿抬高,抵着床垫笑了:“当然是,跟你一起做俯卧撑的时候。”
“或者是,仰卧起坐。”
“就像现在这个姿势。”
第72章
下了场雨。
车窗玻璃被雨点砸得噼啪作响。
泡泡睡眠浅,被雨声干扰,脑袋在许泽南手臂上碾压过来,又碾压过去,同样睡眠浅的许泽南就被儿子干扰得睡不着了。
他阖着眼,贴着泡泡耳边一声耳语:“儿子,要打雷了。”
似乎是被这句话震慑住了,他话音刚落,睡得迷迷糊糊的泡泡就接连两个侧身,迅速把脑袋埋在了他的肩窝里,瘦长的腿很自然地压了上来。五分钟后,泡泡的手臂也贴上来了,就搭在他的胸口上。
泡泡找到了舒服的睡姿,他静止了,不再乱动了。
伴随着儿子均匀的呼吸声,窗外树枝抖落雨点的声音,天渐渐亮了。
奚言也睡醒了,听到外面有雨声。
她跪坐在窗边贴着车窗玻璃,掀开窗帘看了一眼。
她刚睡醒,似乎是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下雨了,许泽南。”
许泽南仍躺着,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是跪坐的姿势,她手摁着墙壁,因为掀窗帘的动作,手腕处的宽袖子滑到了手肘以上的位置,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又纤细又白皙。
她的背很纤薄,像纸片一样的。
她后颈和手臂的皮肤颜色是一样的白皙,明晃晃地晃动在人的眼前,刺激着人的视觉神经。
许泽南重新闭上了眼睛:“嗯,休息一天。”
对此毫不知情的奚言转过脑袋,她垂下眼呈75度视角看他,发现他闭着眼睛,她还以为他没怎么醒。
他现在怎么这么贪睡了??
不是只要四个小时的睡眠吗?
怎么还不睁开眼睛?
奚言不满地唇线下压:“好。”
过了一会儿,群里面也讨论了起来。
林周:【下雨了,今天怎么安排?】
喻乔:【对呀,不能去游乐园了吧?】
林周:【奚老师,你们怎么安排?】
奚言:【许泽南说休息一天。QVQ】
钱瓦尔:【那我们先在车里休息,等雨停了,再看情况。】
林周:【OK】
奚言:【OK】
……
这雨一时半会儿,并没有停的意思。
尽管这天气适合在床上躺一天,追个剧或者看本书都是很惬意舒适的,但……
小繁已经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了。
她性子喜动,下雨天自然是困不住她的。
小繁果然发出了抗议:“小繁要出去踩泥坑。”
“像佩奇和她的朋友们那样,在泥坑里跳来跳去。”
贪玩是孩子的天性,而踩泥巴有不少好处,比如,泥巴中的菌群可以提高小朋友的免疫力。
奚言在群里表达了一下小繁的诉求,顺便看看小繁能不能找到同伴。
喻乔很快回复她,小阳也想和小繁一起去踩泥坑。
钱瓦尔发在群里一个定位,是靠近迳州郊区的一个地方,他说,这里的泥坑多,而且靠近一个农贸市场。既然和孩子们去游乐园的计划已经往后搁置到天晴了,今天也已经打算休息了,不如先陪孩子们尽情地踩泥坑,等雨停去农贸市场买一些新鲜的肉类和蔬菜。
因为是临时计划,所以要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本来就是陪孩子的亲子游,大家欣然接受。
吃过早饭以后,三辆房车先后离开古镇停车场。
小繁贴着窗户挥挥手:“再见呀,古镇老街。”
房车停在预先确定好的位置。
这会儿雨不算大。
奚言给小繁穿好雨衣和雨鞋,小繁就迫不及待地冲进了雨里。
奚言看见她双脚往泥坑里一跳,粉色的小猪佩奇同款雨衣背后立刻就沾了一大块泥泞。
奚言收回视线的时候,发现泡泡并没有穿雨衣,也没有换雨鞋,就这样和她一样站在遮雨棚下看着妹妹在泥坑里跳来跳去。
“泡泡要不要和妹妹一起去玩?”
泡泡摇摇头:“不要。”
房车的遮雨棚下,许泽南在做一些加固工作。
小繁自己一个人玩大概是觉得没趣了,她在泥坑里向他们这个方向望过来,边跳边喊:“爸爸,来呀,一起来玩呀。”
许泽南加固完遮雨棚:“行。”
紧接着,奚言就看见他跟个中二病一样的,就这样抬腿冲进了雨中,往女儿那个方向去了。
奚言忍不住朝着他的背影道::“许泽南,雨衣雨具。”
他转过身,也酷酷地回她一句:“不要。”
跟他儿子如出一辙。
奚言:“……”
但许泽南一回头时,发现泡泡还站在遮雨棚下面,他眉心微蹙:“泡泡不去跟妹妹踩泥坑?”
泡泡摇头。
“为什么?”
“脏。”
许泽南就折返回来了,他腿长步子大:“没事,弄脏了爸爸买新的。”
“是泡泡脏。”
“那就更没关系了,爸爸妈妈喜欢脏孩子。”
泡泡:“……”
奚言:“……”
等许泽南走到她们身边时,奚言已经给儿子穿上了蓝色的星空雨衣。许泽南单手臂绕着泡泡的腰围一圈,就把儿子捞了臂弯里,单手抱了起来。
他们父子俩重新没入雨中。
奚言看到他的短发发梢渐渐聚集了雨珠,泡泡雨衣表面凝结的雨珠洇湿在他单薄的衬衫布料里。
春雨有渐大的趋势。
奚言看了一会儿他们跳泥坑。
许泽南其实没跳,他只是在慢慢引导着泡泡放下字面上的脏,真正地去享受他这个年纪该享受的童年时光。
小小的雨鞋才慢慢探入了泥坑中,小繁猛地一跳,那父子二人裤子上就都溅上了泥点。
为了避让妹妹的捣蛋,泡泡小小的身体迅速往后一弹,一避让,他就一屁股坐在了泥坑上。
泡泡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小的人儿扭头去看身后,看到泥泞弄脏了他心爱的雨衣,他抿着唇,稚嫩的声音中似乎带了点儿委屈:“是真的脏了。”
可能是为了证明爸爸说话的可信度,许泽南二话不说,就把脏儿子拎了起来,抱在怀里。
泥泞在衣服布料上渲染开,他说:“孩子脏了有什么关系?爸爸和你一起脏。”
小繁撑开手:“小繁也想要和爸爸,和哥哥一起脏。”
许泽南就又躬下腰,把站在泥坑里的女儿也拎了出来,可能是经常做俯卧撑的功劳吧,他臂力挺大的,左臂右臂,一边抱着儿子,一边抱着女儿。
在他二十九岁那年的春节前,在他即将到来的三十岁,他终于同时抱到了他的两个孩子。
“行,那就全家一起脏了。”
小繁愉快的笑声传到了奚言耳中,音质像风吹过窗台前挂着的彩虹风铃。
奚言看见泡泡无声咧着嘴憨笑,而孩子们的爸爸,他只是浅浅提起唇角的弧度,眼里藏不住的全都是父爱的温柔。
奚言也忍不住弯了眉眼。
这是一个很难忘的下雨天-
奚言还有个要挂第二作者的课题要写。
确认了许泽南陪孩子们玩得挺开心的,她就回房车上去阅读文献了。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
见奚言已经回房车里去了,泡泡也似乎对脏没有那么抵触了,他加入了妹妹,和她一起踩泥坑。
钱小阳也提着他的木头宝剑来了:“奚续咛,你知道吗?踩泥坑是猪喜欢的事情。”
小繁的声音甜脆:“那你还来?”
钱小阳将他的宝剑一把插入软土中:“奚续咛,如果你的喜好和猪一样,那我的喜好也和猪一样。”
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快乐才刚刚开始。
钱瓦尔来接班的时候,许泽南和两个孩子商议,说,他能不能去陪他们妈妈玩一会儿?
“当然可以呀。”小繁笑得灿烂:“趁小繁和哥哥不在,爸爸,你和妈妈去过二人世界吧。只要爸爸你不来喊我们,小繁和哥哥是不会去打扰你们谈恋爱的呀。”
许泽南就没忍住隔着雨帽轻轻揉了下女儿的小脑袋:“爸爸的小机灵。”
钱瓦尔也说:“您去陪奚老师吧,孩子们交给我。”
“谢了。”
……
许泽南往房车的方向走。
他在遮雨棚下面换了鞋。
换鞋的动静引起了坐在窗边看文献的人的注意,奚言抬起脑袋,看见他衬衫的布料颜色深了些,忍不住说:“你身上都淋湿了。”
隔着点儿距离,许泽南迎向她的视线。
她穿着宽松的紫色毛衣,随意抓了个丸子头,戴一副银色的框架眼镜。
她的脸小小的,看向他的时候,眼神清纯又无辜。
尤其是她现在干干净净地坐在窗户边上做学问的样子,更是给人一种又纯又智慧的感觉,她学术知识渊博,充满学院派的青春气息。
对比之下,刚从泥坑里上来的许泽南,他唇线下压,默默道:“我先去洗个澡。”
“哦,好。”
等许泽南洗完澡,换了衣服以后,他发现奚言正专注地阅读着文献,她细细的手指在纸质图书上划着虚无的直线,这是她喜欢的阅读的方式。
许泽南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可能是被风呛了一下,奚言接连咳嗽了两声,但脑袋仍埋在书页里。
许泽南便没打扰她。
他转身去煮了杯茶,将保温杯放在她的手边,正准备离开。
他这一动静,却又引起了奚言的注意。
她坐着,要仰起脑袋看他:“这是什么?”
“酸枣陈皮。”
奚言想起前几天家长会的时候,她连续讲话发言几小时,他给她装在保温杯里的雪梨润喉茶,润喉清嗓的效果还是挺好的。
她便拧开保温杯问他:“这个酸枣陈皮茶,它是有什么功效吗?”
他一板一眼:“养心安神,稳定情绪,适合肝郁气滞爱发脾气的小仙女。”
奚言:“……谁爱发脾气了?”
“但你是小仙女。”
奚言就愣怔住了。
但,他从来不吝表白她的话。
许泽南仍带着笑意:“逗你的,是姜枣茶。”
春雨挟来一丝凉意,奚言闻到了保温杯里的黑糖味道,她唇边触及杯沿,轻抿了一口。
她听见他说:“上个月,你是今天。”
奚言就没小心烫到了舌头,她舌尖探出贝齿殷红一点,又缩回去:“我不准的。”
“我知道。”
这一问一答,足够让人陷入回忆之中。
两个人便没有再说话。
……
奚言一边阅读文献,一边喝着保温杯里的姜枣茶。
热度驱散了初春的凉意。
等她读完文献再去摸杯子的时候,杯子已经空了。
她伸了伸腰,起身想活动一下四肢,顺带着看看他那儿还有没有多煮的姜枣茶了。
她刚站起身,就看见许泽南坐她对面,和她一样盯着台笔记本电脑。
不同的是,她盯着电脑的时候,眉头紧锁。
而他盯着电脑的时候,嘴角挂着笑。
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的吗?
写课题使她感觉到烦恼,而他工作就会感觉到幸福吗?这就是卷王的天赋异禀吗?
奚言心里就不平衡了。
她又坐了下来,下巴抵着手里的奶油黄色保温杯,问他:“你是在工作吗?”
许泽南正专注着,他视线没离开电脑屏幕:“不是。”
还说不是呢。
除了工作,还有什么是能让他这么投入,这么专注的,连跟她讲话时脑袋都是埋着的。
奚言故意说:“我这几天都没看到你工作。”
许泽南略抬中指,轻敲了下空格键,这才抬起眼看向她:“你以前不是总说我只有工作,没有生活吗?我想让你看到我的改变。”
卷王躺平。这改变是不是太彻底了一点?
奚言的心里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感受:“我没让你完全不工作。”
“我虽然不懂企业管理。”奚言手里握着空空的保温杯,她和他对视:“但是你那么大的集团化公司,你脱产这么多天,要是影响了企业效益,怎么办?”
“担心我破产?”
“不是。”
奚言说,她虽然不懂具体的企业经营管理,但她觉得每一个企业家,他经营企业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盈利,他身上是肩负了社会责任的,毕竟,他的每一个员工背后都有一个或大或小的家庭,他得为他的员工考虑。
“没那么脆弱。”
许泽南说,公司制度完善,流程健全,他脱产一段时间并没有什么问题,这点儿自信他还是有的。
如果真因为他离开的这几天,企业经营发生了重大的问题,那说明企业的制度本身存在问题,也是对他企业建设能力的一种否定。
奚言点了点头,有些话点到即可。
她无意干涉他的工作方法。
“那你是在看什么?”
“土耳其榴莲。”
奚时礼也对奚言提过这五个字,但是当时哥哥并没有给她解释这五个字是什么意思。
“那是什么?”
许泽南看了眼窗外的雨,收回视线,才扯了下唇角,回答了她:“是想念啊。”
奚言杏仁般的眸眨一眨:“嗯?”
“过来。”许泽南就抬起手腕,朝她招了下:“过来给你看。”
他的召唤好像是有什么莫名的吸引力一般,奚言就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了。
这是一条长形的沙发椅,两人并排而坐。
许泽南把笔记本电脑屏幕往奚言那边偏了偏,奚言看到他在看孩子们的成长日记。
她有些意外:“你怎么会有这个文件?”
“奚博士给的。”
“我哥给你的?”
“嗯。”
许泽南说,奚时礼离开江城之前给了他“孕妇日记”和“成长日记”这两个文件夹,孕妇日记他已经看过了,但成长日记他还没有来得及看。
“你想要和我一起看吗?”他问。
奚言的手指落在鼠标上,她返回上一级菜单,浏览了一下目录,哥哥从家里电脑里面拷出来的这些“成长日记”里的视频和照片都是孩子们小时候的记录了。
奚言也有好久没看了,她就接着许泽南刚刚正在看的那个视频点击了播放。
他已经看到孩子们两周岁的生日录制了。
视频里,奚言给两个孩子戴了生日帽,小繁对着镜头摆拍可爱的手势,泡泡却把生日帽从脑袋上揪了下来,他语言发育比小繁要晚要慢一些,他表达他不愿意戴这种卡哇伊的纸帽子的方式就是口中念念有词:“噗噗噗噗噗……”
许泽南好奇地问:“他在说什么?”
“他就是不的意思。”
因为不会发“不”的音,只会发“噗”的音。
许泽南发现和奚言一起看成长日记,比他刚刚一个人看有趣多了,因为他自己看的时候,很多孩子们的尚未清晰的发音,他理解不了是什么意思。
而奚言和他一起看的时候,她会为他解释,会为他翻译,他才发现,奚时礼说的是对的,他能共情到的不仅仅是她的疼痛,原来他是可以共情到她喜怒哀乐多种情绪的。
……
许泽南看到一个视频。
视频里,泡泡坐在小矮几上,以一敌四,小小的人儿脑袋低着,接受坐在沙发上的全家人的教育与批评。
好像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口中不断地在为自己辩解:“hei du,hei du……”
许泽南问:“他在说什么?”
奚言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来,忍不住也“噗”一声笑了,她问许泽南:“你知道宇宙黑洞吗?”
“嗯。爱因斯坦在广义相对论提出的一种理论预言,后来被卡尔史瓦西计算验证并命名。”
“……” 奚言:“你儿子两周岁的时候,就对宇宙空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第一次听到智能语音音箱讲宇宙黑洞,说宇宙黑洞是“宇宙抽水马桶”,他听懂了抽水马桶,就趁我们晚上睡着,把我的手机、他外公外婆的手机、还有他舅舅的手机全部丢进了马桶里。”
“我问他是在做什么?他断断续续想表达的意思,大概是,宇宙黑洞能吞噬掉一切,而他想试试。”
许泽南“啧”一声,不愧是他儿子。
“所以,hei du hei du,就是黑洞,黑洞?”
奚言耸了耸肩,无奈而好笑地点了点头。
“咱们的儿子真有意思。”
“是啊。”
……
快到中午了,许泽南主动说,今天就看到这儿吧,该喊孩子们回来车上吃午餐,午睡休息了。
奚言便开始收拾掉他们刚刚办公的地方。
她抱起她的笔记本电脑和厚重文献的时候,许泽南却摁住了她的手。
他掀了掀眼皮,他说。
所以,土耳其是不盛产榴莲的。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并不爱吃榴莲。
但在土耳其政局不稳定的那半年里,他在土耳其当地建厂房搭团队,遭遇过挫折、打击,经历过暴动、武装冲突,有过几次走投无路。
他陈述他一个人的经历时,语气极其稀松平常,就像说的别人的自传,但——
他的话语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有了情绪。
“在那些无法入睡的夜里,克服不了的水土不服,饮食习惯的差异,我总想念榴莲的味道,想念和你两个人拥有的小家庭。”
“我很想你。”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摆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是电话手表的专用系统,专用的铃音。
他没有急切地要她的答案,他接通了小繁的语音邀请,奚言听见小繁说:“爸爸,你是不是跟妈妈谈恋爱太投入了呀,忘记你们还有两个脏孩子呀?”
“怎么会?”许泽南接了女儿的电话就往门边走,他跳下车,在遮雨棚下跟小繁挥手:“回来吧,干净爸爸的两个脏孩子。”
“回来洗澡吃饭消食睡午觉。”
而奚言仍愣愣地站在办公桌边,望着他站在遮雨棚下的坚硬背影,他高大,宽肩窄腰,颈背直挺,线条冷毅。
“我很想你。”
他的话反复在她耳边播放。
她在想——
她感觉到无助的时候,她把对他的埋怨当作了情绪的发泄口,她在这样的情绪转移之中战胜了产后抑郁。
他也有感觉到无助的时候。
他感觉到走头无路的时候,他把对她的想念当作了是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
想念的方式不同。
但——
“我也很想你。”-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
天空放了晴。
钱瓦尔提议大家一起出发去农贸市场,他说运气好的时候可以买到土生土长的农家菜,走地鸡、走地鸭……以及郊区的村民自己种植的农作物等等。
一行人便一起步行去农贸市场。
可能是为了保证把新鲜的河鲜第一时间送到农贸市场上,渔民还穿着及腰的抓鱼水裤未脱。
一个渔民明显是刚来,他面前摆着几个长形的桶,桶里面的水产品数量和品类还非常多。
他抄起喇叭吆喝,他对路过他摊位的人说,这些水货都是他一早在河里面抓捕的,有野生的黑鱼、野黄鳝、野泥鳅……等等。
钱小阳和小繁同时停住脚步,两个小朋友蹲下来观察着在水里游的这些生物。
“可爱。”小繁点评。
钱小阳小脑袋和捣蒜似的点得飞快:“可爱。”
泡泡也跟着他们蹲了下来,但他蹲在另一个长形的桶旁边,他指着面前桶里的椭圆形和卵圆形的壳类水产品,问渔民:“这个是什么?”
大人们跟着孩子们停下了脚步。
见有成年人驻足,有买卖生意的可能性。
渔民告诉他:“小朋友,城里来的吧?这是河蚌。”
确认了是河蚌,泡泡点点头:“要这个。”
渔民看看他身后的大人们,一个看起来和他长得十分相像,两人一看就是父子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点了下脑袋。
渔民便问:“那小朋友,你想要多少?”
泡泡抬起手腕:“全部。”
他用自己的电话手表为自己的行为买了单,林周好奇地问他:“泡泡买河蚌是打算做什么?”
泡泡:“有珍珠。”
见小朋友原来是冲着珍珠来的,渔民赶紧解释:“小朋友,这里面有没有珍珠,我也说不准啊。有些里面是有珍珠的,有些里面没有。”
泡泡酷酷地点头:“嗯。”
但他运气不错,渔民开了一把珍珠,洗干净后递给他。
泡泡又蹲下来,拧开自己的饮水杯,一手握着珍珠,一手倾斜饮水杯,小心翼翼的又揉搓洗着。
直到他觉得洗干净了,才把手里的一把珍珠扣在奚言的掌心里:“给你。”
“所以泡泡买河蚌是为了把里面的珍珠送给妈妈吗?”奚言被惊讶到了:“呜呜,妈妈要感动到哭了。”
泡泡皱了皱着:“不要哭。”
奚言赶紧解释:“妈妈很开心,很喜欢,谢谢泡泡。”
泡泡:“嗯。”
林周:“我要哭了,我要酸哭了。”
泡泡不吱声了。
许泽南也有被刚刚泡泡对奚言的行为感动到,结果,他一回首,就见一条长长的软体动物甩到他眼前。
那玩意儿拎到半人高处,还在蜷缩……
“爸爸,哥哥送给妈妈珍珠。”小繁手里正捏着条她从渔民面前的桶里拎上来的物种,音质又脆又甜:“那小繁就送你一条蛇。”
第73章
所谓眼前一黑,描述的就是这种毫无防备,毫无心理预期的突发状况。
几乎是看见那软体动物在他面前蜷缩的第一秒钟,许泽南就闭上了眼睛,同时一双大长腿往后退却了一大步。
和他几乎是同步动作的泡泡更是一下子弹开了,但令奚言意外的是,儿子直接扑到了她的怀里。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奚言似乎是后知后觉地发现,泡泡好像是越来越愿意去表达他怯懦的一面了。
奚言的心脏随之一阵柔软,她摸摸儿子毛茸茸的后脑勺,柔声安抚他:“宝贝,别害怕,不是蛇,是鱼。”
泡泡紧紧揪着她的衣服的小手松开了些,他重复一遍:“是鱼。”
“对,是鱼。”
许泽南的双眼仍闭着,奚言看到他胸口起伏着,随着闭眼的时间越长,他胸口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小,奚言知道他正在调整情绪。
她站在他身边,抬起手背来,犹豫了一下,手还是落在他的背上,她小幅度而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背,像安抚泡泡那样,安抚他起来:“没事的,许泽南,不是蛇,只是一条黄鳝。”
也许是因为奚言的话,因为不是蛇,只是一条黄鳝。也许是因为奚言的动作,因为她拍着他的背,尝试去安抚他起伏的情绪本身,许泽南脑袋上下缓慢地点了一下,但仍没睁开眼睛。
奚言偏开脸跟女儿讲道理,她告诉小繁,爸爸害怕蛇和一切长得像蛇的软体动物。
小繁听懂了,往后退开一步。
奚言移开落在他背上的手,声音放缓:“好了,已经没有了。”
这一幕落在林周和喻乔眼中,两人相视一笑。
而后——
随着奚言手心的力道撤移,许泽南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随后,他看见女儿那张无辜的小脸。她已经把那条乍一看像是蛇的黄鳝放回水里去了,她似乎是还有点儿失望:“爸爸,你难道真的不喜欢蛇吗?”
不等许泽南回答,女儿似乎是委屈起来:“哥哥什么都像爸爸,哥哥长得像爸爸,像爸爸一样不爱说话,也和爸爸一样喜欢无人机。”
“可是小繁一点儿也不像爸爸,小繁喜欢自然界的一切生物,喜欢小动物,喜欢昆虫,还喜欢看恐怖片和鬼屋,可是爸爸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些。”
恐怖片和鬼屋……
他还真是完美避开了女儿的所有兴趣爱好。
但——
许泽南不想让女儿有任何一点儿失望,更不想让女儿敏感的再去怀疑他作为父亲的真实性。
所以,不喜欢也得喜欢。
反正他也已经看不见了,蛇也好,黄鳝也罢,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脑袋中有原型记忆的名词。
“没有不喜欢。”许泽南调整好情绪,他已经恢复了平时和女儿相处的那种状态,淡笑一笑:“爸爸非常喜欢蛇,也非常喜欢蚂蚁,喜欢西瓜虫。”
“喜欢恐怖片和鬼屋,喜欢小繁宝宝喜欢的一切。”
许泽南从口袋里摸出条崭新的手帕,不动声色地把女儿刚才拎过黄鳝的手完全包裹住,还系了个漂亮的蝴蝶扣,这才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小繁的下巴就抵在许泽南肩上:“真的吗?爸爸也觉得蛇软软的,特别可爱吗?”
许泽南口是心非却眼也不眨,他语速很快:“是,爸爸也觉得蛇软软的,特别可爱。”
“小繁果然是你亲生的孩子。”小繁瞬间喜笑颜开:“爸爸,父女同心呀。”
“嗯,父女同心。”
许泽南抱着小繁刚抬腿准备往农贸市场里面走,他以为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谁知,孩子是很难糊弄的。
小繁被他用手帕包裹住的小手抬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和他贴了贴脸:“可是爸爸,你要怎么才能证明你喜欢蛇呢?”
许泽南:“……”
她这问题,就和怎么证明他是她爸爸一样刁钻。
甚至还要更古怪一点儿。
证明他是她爸爸,好歹可以去做个亲子鉴定,可是,要怎么证明他喜欢蛇?
拎条蛇在手里,比个耶吗?
那可能有点困难。
不等许泽南找到可以证明他喜欢蛇的方法,小繁就给他提供了解决方案。
她两条腿蹬了蹬,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她拖着许泽南的手又重新挪回到摊贩那里:“爸爸,既然你也喜欢蛇,我也喜欢蛇,不如我们就把刚才那条最长的蛇买回家观察吧。”
她扯扯他的手臂,撒娇:“好不好呀,爸爸?我们把小繁的蛇和哥哥的小白兔一起放在爸爸的眼皮子底下,爸爸像照顾哥哥的小白兔和照顾妈妈的小仓鼠那样,照顾小繁的美丽的蛇。”
“行啊。”许泽南深吸一口气,避开视线:“那不如我们买两条,成双成对,不孤单。”
他们真的买了两条黄鳝,用玻璃鱼缸养着。
许泽南忍住不适,抬手去拎鱼缸,却发现奚言不动声色地把泡泡的手搭在了他抬起的手里。
而她自己接过了渔民递过来的鱼缸。
她没看他,和她的闺蜜,还有钱小阳的妈妈,她们三个人走到了最前面,有说有笑。
随着小插曲的结束,几个人往农贸市场里面走,他们买到了一些需要的晚餐食材。
为了宽慰许泽南受到的伤害,让他缓一缓,从被黄鳝吓到的阴影中走出来,今天的晚饭是奚言做的。
农贸市场买到的走地鸡煲出了鲜嫩的汤汁,话梅排骨酸甜下饭,有机豆苗脆嫩营养,当然还有一大锅河蚌焖老豆腐煲。
泡泡买的河蚌实在是太多了,奚言分别往喻乔和林周那儿各送了一些,但又分别从她们那儿带回了干煸黄鳝段和鳝鱼粥。
许泽南本来在和孩子吃饭,但看到奚言端回来的两份黄鳝做的菜,他瞬间就想到了那玩意儿在他眼前蜷缩的模样……
许泽南立刻放下了碗筷:“我吃饱了。”
“爸爸,你才吃一口米饭呢。”
“爸爸不饿。”
……
许泽南受了女儿嘱托,要把她心爱的“蛇”和哥哥的小白兔,以及妈妈的小仓鼠放在一起照顾。
泡泡不肯。
他坚定地认为妹妹买回来的那就是蛇,蛇会趁他们睡着的时候,把他的小白兔吃掉。
或许,儿子能同意这两条黄鳝和他们一块儿住在房车里,就已经是儿子最大的让步和妥协了。
许泽南思考了一下,在女儿心爱的“蛇”和儿子的小白兔之间放上了奚言的小仓鼠,两个孩子欣然接受。
晚上,许泽南给小动物们喂食。
黄鳝在水中甩尾,许泽南想了想,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孩子的舅舅。
许泽南:【图片。】
奚时礼这会好像也挺闲的,他很快就回复了消息。
奚时礼:【小繁送我的?】
许泽南扯了下嘴角,颇有一些为人父亲的骄傲。
许泽南:【不是。】
许泽南:【一条是小繁送我的。】
奚时礼:【那另一条是小繁送我的?】
许泽南:【另一条也是小繁送我的。】
奚时礼:【……】
奚时礼:【你喜欢黄鳝?】
许泽南:【嗯。我女儿喜欢的,我当然都喜欢。】
过了一会儿,许泽南才收到了奚时礼的新消息回复,他发了很多条黄鳝搅弄在一起的图片。
奚时礼:【图片。】
奚时礼:【我这儿有很多,给个地址?】
许泽南:【?】
奚时礼:【喜欢就多吃点。】
许泽南:……
他抿直唇线,默默删除了和奚时礼的对话框。
仿佛这次对话没有发生过,他也没挑衅孩子舅舅。
但孩子舅舅这人,看上去儒雅大度,实则内里黑得很。过了一会儿,孩子舅舅又接连发了两条消息来。
许泽南没忍住,点开一看。
孩子舅舅的农场里有块泥泞的池塘,他的农场工人肯定是听从了他的指示,新捉了一筐泥鳅。
奚时礼:【图片。】
奚时礼:【泥鳅喜欢吗?】
奚时礼:【一起寄给你。】
许泽南选择了关机。
关了机之后的许泽南,感觉今晚好像吃得有点多了,胃中深感不适。
他唇线抿得更深了,在奚言问他是不是没吃饱,要不要给他煮碗面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进了卫生间,并将门反锁住。
……
又是一夜过去了。
来迳州亲子游的第四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他们一行九人去了迳州的综合性游乐园,他们购了动物园、游乐园和海洋馆的三园通票,并决定在半山别墅酒店住上两晚。
林周和段韩住的是情侣套房。
其他人住的是家庭亲子套房。
钱小阳选了奥特曼主题的亲子套房,小繁选的则是长颈鹿动物的主题套房,因为酒店的工作人员告诉小繁,长颈鹿主题的套房是真的可以看到长颈鹿的。
他们在酒店前台办理完入住手续,就分别进了自己的房间。
许泽南手里推着两个行李箱,两手空空的奚言刷房卡开门,泡泡和小繁跟在爸爸妈妈身后。
泡泡手里也推两个行李箱,是他和妹妹的儿童行李箱,而小繁则和妈妈一样,两手空空。
套房门打开,首先是超大的客厅空间。
客厅四面都是透明玻璃,视野开阔。
一面玻璃窗后是竹林,一面可以看到远处的湖景和山丘,另一面是低矮的灌木,而背面则是私密性很好的温泉私汤。
孩子们果然看到了三五只成群的长颈鹿,它们悠闲地仰起脖子,咀嚼着高处的树叶。
“哇,真的有长颈鹿耶。”
小繁站在窗户边看了一会儿长颈鹿,兴趣很快被次卧里上下铺城堡床的滑滑梯吸引住,滑滑梯上摆着一只很大的长颈鹿毛绒玩偶,小繁抱着长颈鹿玩偶一起从高处滑下来。
“嗖。”
摆放完行李,短暂休息后,群里通知集合。
三园通票,他们先刷票进入动物园,而动物园分野生自驾区和步行观赏区。
因为他们这次是开的房车,不便于在自驾区域驾驶,所以几个人租了园区内一辆十座的观光游览车。
他们陪孩子在野生动物园,大肉块投喂老虎,小肉块投喂棕熊,胡萝卜喂羊驼,鸵鸟和傻乎乎的羊驼将脑袋挤进观光车半开的窗户里,和孩子们零距离交流。
步行区的动物就比较常见了,长颈鹿,顽皮的猴子……还有仿真的远古恐龙侏罗纪。
光光是一个动物园,他们一行人陪孩子游览的进程比较慢,就逛了有一整天的时间。
他们在酒店的自助餐区吃完晚饭后,孩子们在海洋球池里疯玩,大人们坐着聊了一会儿天,才各自回到房间里。
奚言感觉到还是有些累的。
背面阳台上的温泉私汤,岩壁泡池,山泉水仙气缭绕,无形之中好像在向她招手,靠在软椅上的奚言,就忍不住道:“好累呀,好想泡温泉。”
许泽南双手插兜里,他难得没有顺着她的话让她尽管去。他就这样看着她,不说破,也不道破。
他究竟在想什么?
几分钟以后,奚言沉不住气了。
她指名道姓:“许泽南,我想去泡温泉了。”
许泽南这才道:“那你去。”
“孩子怎么办?”
许泽南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
“你当你的甩手掌柜,孩子我带。”
奚言大方地留给他一个甜甜的笑容,趿上拖鞋,果断地推开了背面阳台的竹门。
许泽南伺候孩子们洗完澡,小繁爬上了城堡床的二楼,泡泡自然而然地躺在了一楼。
许泽南陪孩子们玩了一会儿智力游戏,又开始给他们读没读完的《月圆之夜》儿童故事书。
他给他们读完了一章新的故事情节,孩子们在他清浅的嗓音里慢慢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均匀。
许泽南刚起身,将故事书放在床边柜上,就听到了泡泡突然咳嗽了两声。
他皱了皱眉,确认了泡泡还在睡眠中并未醒来之后,他将泡泡的被子往脖颈处拉了拉,被角压在肩后。
许泽南站在泡泡旁边听了他一会儿动静,但泡泡也没有再咳嗽了,他进入了梦乡,睡得酣甜。
起身离开次卧的同时,许泽南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城堡床是典型的儿童床,他目测了一下,应该是一米二乘以一米五的尺寸大小。
嗯……
那他今晚睡哪儿?
亲子套房是次卧,这套房里其实还有个主卧。
但他这几天闷在房车里,一时之间也没有意识到酒店里的家庭套房,和房车里的小空间结构是完全不一样的……
尽管家庭套房的空间宽敞,但许泽南还是感觉到了心头的一点儿燥意。
为了平息燥意,他去卫生间淋了个澡。
等他穿了睡衣,照旧把扣子扣好,扣到最上面一颗,他顶着半干的短发出来,但奚言泡温泉还没来。
许泽南单手擦着头发,另一只手拎起摆在办公书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不早了。
奚言她洗澡慢,泡温泉私汤也慢。
他边擦头发,边等她。
擦头发的动作越来越慢。
十分钟之后,他扔掉了脑袋上的毛巾,纤直的手骨推开背面阳台的竹门-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这是许泽南推开竹门后的第一反应。
弯弯绕绕的鹅卵石铺成一条窄道,两边竹叶深绿,窄道的尽头是岩壁泡池,恒温52度的山泉水蒸出淡雾仙气,仙气缭绕升腾,几盏摇曳的蜡烛火光替代了氛围灯,僻出一方幽静和风情。
四面的视线被白纱帐帘遮掩,但这帐帘薄薄的一层透过光亮,将人的背影全拢在帐帘上,上演着一场欲盖弥彰的黑白皮影戏,黑白色才是刺激男人视觉的原始盛宴。
有微风吹来,掀起白纱帐帘的一角。
岩壁边上,一杯红酒饮空。
香薰精油随着风,悄然侵袭了人的嗅觉。
许泽南看见奚言坐在岩壁泡池里,她背对着他,纸片一般薄薄的肩背贴着岩壁,但泡池才刚好遮住她背部的一半高度。
她穿了件薄薄的吊带,两边细细的肩带被山泉水浸泡湿透,紧紧的贴在肩上,水蒸汽和山泉水流淌的痕迹顺着她背部光滑的皮肤往下滚落。
许泽南的喉线上下扯动了下,雾眼轻阖。
他很快意识到,刚刚这澡白洗了。
……
奚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红酒微熏,帐帘轻轻摆动,脚步声混入流动的温泉水声中,和她的心跳同频率共振。
奚言有些困倦了,她的声音慵懒中带了点儿哑沉:“许泽南,是你吗?”
“嗯,是我。”
奚言听见了他的声音,迷糊之中下意识地偏侧了脑袋去看他。
但在她偏过脑袋的那一瞬间,他掐住了她的下巴,强势地吻住了她。
第74章
他的吻霸道急迫,并不给奚言任何喘息的空间。
直到,奚言细细的手臂从水中捞起,她双手环勾住他的后颈,手臂上滑落的水珠浸湿了他的棉质睡衣。
洇湿在皮肤里的些许凉意,像是烈火里微不足道的雨点,丝毫起不到降温的作用,只叫两人之间的那吻更深刻,更浓重,难分难舍。
许泽南的手顺着她的背缓慢地往下滑,手指停在她腰窝时,他手腕一抬一勾,托着她从水中站了起来。
大片大片的水花掀起层层激浪,砸落在岩壁泡池的山泉水里,将周遭的竹林、低矮的灌木丛打湿、浇灌,耳边传来清脆的啾啾鸟鸣,暧昧的交响曲伴奏带。
她体重很轻,即使一身水漉漉,他仍能把她托高环抵在腰腹之前。鼻息交替之中,他问:“今晚,你要我睡主卧吗?”
“孩子们呢?”
“睡了。都睡了。”
奚言便笑起来了,她双眸弯起,赛过了窗外枝头勾住不让走的弯月。
她的脸很小,圆圆的,下巴尖尖翘翘。
平行性的双眼皮下,眼部留白少,杏眼瞳仁大。
许泽南看着她一对洁白如玉的耳垂慢慢铺上粉色,也不止是耳垂,所有一切视野可见,包括被山泉水浸泡过的曼妙。
所有的一切都慢了下来,许泽南和她对视。
他所有的迫不及待还是在这一切被压制住,他想,但他仍在耐心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七年的时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天两天。
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重新接纳他。
奚言加重了压住他后颈的力道,用一点殷红轻舔上他的唇,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要的。
今晚,她要他睡主卧的。
他盯着她那对粉色的耳垂,心思直白,垂涎已久。
一段缠绵的吻后,他含住了她右边的耳垂,声音暗哑:“先去洗澡。”
“嗯。”
“一起?”
她把脑袋往胸前埋了埋:“你说了算啊。”
许泽南便抱着奚言去卫生间洗澡。
长腿经过套房里的次卧门边时,次卧里传来两声不和谐的咳嗽声。
小朋友的声音很容易分辨。
许泽南长腿顿住的同时,他感觉手上一轻,奚言反应很快地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并随手拎过宽长的大浴巾把自己包裹了起来:“泡泡咳嗽了。”
“嗯。”许泽南仰头望了下天,并鼓起唇向上吹了一口长长的气:“我去看看儿子。”
奚言的脖颈儿仍是微微的红:“那我先去洗澡了。”
“等会儿,我说了还算?”
“如果你儿子没醒的话。”奚言漂亮的眉眼轻轻眨一眨:“你说了就算。”-
奚言以为许泽南去次卧里看儿子不会要太久的时间,她以为他有可能会进来,所以,她并未将门反锁。
但等她洗完澡,发现他并没有进来。
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出现的动静。
是孩子们醒了吗?
奚言穿上浴袍,将腰上的束带系好,湿头发用干毛巾包裹住,也提步走向了次卧。
她推开门缝,看见许泽南坐在泡泡的床边。
次卧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盏微弱的挂墙小夜灯。浅浅的昏黄将他的身影笼罩得朦胧,身材的弧线投射在白色墙壁上成了曲折离奇的影子。
他将泡泡的保温杯杯盖摁好,侧身放在了床边柜上,他该是刚刚喂过泡泡喝水。
奚言刚想走进去,却又顿了步子。
她看见他坚朗的上半身躬起,贴近了泡泡平躺着的高度后,说:“爸爸要把泡泡腋下的温度计取出来了,泡泡不要害怕。”
他对睡眠中的儿子说话,语气温柔,抬起儿子手臂取出腋下的水银温度计时,动作轻缓。
奚言弯下了唇。
男人也不是不能带孩子。
男人也不是带不好孩子。
男人带孩子,也不一定就要女人在旁边看着。
奚言又看见许泽南一手拿着水银温度计,一手拿着摁了静音的额温枪,对着窗外的微弱月光,对着挂墙小夜灯发出的薄薄夜光,对比起两个温度计显示的温度差异。
奚言看见他皱了眉。
她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像是解题时,解到一道无解的题。
许泽南在听到奚言脚步声后,立即看向她,并且皱着眉问她:“儿子的脸怎么这么红?”
他声音很轻,但语气很认真:“还很烫手。”
他说,额温枪和水银温度计,两个温度计测量出来的体温并不一样,额温枪显示温度正常,水银温度计却显示应该是有点儿发烧了。
新手爸爸上路。
体验了拥有一双懂事听话的儿女的快乐之后,他也得经历一些考验了。
孩子长到幼儿园大班的这个年纪,其实并不难带了,教育纠偏只要和他们讲道理,他们都是很快能接受并且改正的乖巧宝宝。
所以,他出现在孩子成长的半途中,并不会感受到多少带孩子的困难。
除非——
孩子生病了。
奚言向他伸了手:“体温计递给我一下。”
许泽南把两个温度计递给她,同时,他站了起来,和她一起垂眼看刻度。
但他比她高很多。
奚言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从脑袋上方落下来,他的男性气息将她自上而下地包裹住。
“怎么样了?”他问。
“发烧了。”奚言说。
奚言顺带着给新手爸爸普及了一□□温计的常识。水银温度计测量出来的结果比较准确,额温枪是比较方便,但是额温枪的使用是有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的。
比如,它需要和被测量者保持在同一环境下十五分钟以上;每次需测量三回,来保证测量结果的准确性。
并且,尽管如此,它仍有可能会发生失效和不准确的情况,所以,一切以水银温度计为主。
水银温度计上显示的温度是38摄氏度,所以,泡泡发烧了。
许泽南听明白了,他从奚言手里接过水银温度计,眉心仍敛着:“看看女儿。”
奚言告诉他,千万别在小繁睡着的时候,试图用水银温度计给她测量体温。
“会哭。”奚言说:“超大声。”
许泽南踩在上下床连接处第一节横杆上的腿缩回,换了额温枪,才又重新脱了鞋光脚踩在横杆上。
三次测量之后,许泽南重新站在地面上,他又对着自己的脑袋测量了三次,之后,他才告诉奚言,说:“36度3,小繁体温正常。”
“我带儿子去医院。”他很快做了决定:“你在酒店陪女儿休息吧。”
新手爸爸确实没有应对孩子生病的经验。
奚言将经验传授给他,38摄氏度是低烧,儿童和成年人都一样,是属于比较常见的症状,轻微咳嗽症状也不要紧。
他们可以采取物理降温加观察的方式先行处理。
许泽南眉心仍蹙着:“我出去去打个电话。”
奚言也没有拦着他。
许泽南站在阳台上给蒋澄打了个电话。
他第一次为了表示正式,在电话里喊了蒋澄一声蒋院长。
蒋澄正在灯红酒绿,他接通后,差点儿以为自己被人下了药,产生幻听了。
直到电话里的人,清清冷冷的嗓音再次响起:“换个安静的地方,问你点事儿。”
“哦。”确认了对方确实是失联已久的许泽南之后,蒋澄这才阴阳怪气地道:“什么麻烦事儿让您又想起了我这个塑料好兄弟?”
话这么说着,蒋澄却也从嘈杂的包厢里走了出来,他靠在安全通道的墙上,点燃了根烟衔在嘴里,阴损道:“找我结扎啊?”
许泽南没理会他话里的损,直接说了正事儿:“我儿子发烧了。”
蒋澄一听,将烟头掐在垃圾桶上,一秒恢复正色:“你在哪?”
许泽南说他在迳州。
蒋澄说,哦,那远水救不了近火,但可以给他点儿救火建议。
蒋澄听了许泽南对泡泡的情况描述以后,给的建议就两个字:观察。
找医生跟不找医生有什么区别?
许泽南忍不住,问:“你靠谱吗?”
蒋澄生平最恨质疑,管他男女老少,亲疏远近:“我他妈临床医学本硕连读,要不是老爷子以死相逼我回来接管医院,我现在就是临床医学本硕博连读了,你说我靠不靠谱?”
许泽南这才“嗯”了一声,说,知道了,挂了。
蒋澄就不乐意了:“你现在是除了老婆孩子,就没话跟我说了是吗?”
确认了泡泡是因为轻微感冒症状引起的低烧,属于常见症状,并不需要做特殊处理之后,许泽南心情轻松了不少。
他于是挂电话前,就勉强和蒋澄说了点儿别的:“我不结扎。”
“奚言不让。”许泽南笑了下,然后压低了嗓音讲电话:“她很小气,男的也不让看。”
蒋澄:“……”
是蒋澄先挂的电话-
许泽南讲完电话之后,重新回到孩子们的次卧里。
床边柜上放着一个折叠洗脸盆,奚言正在往清水里浸泡儿童毛巾。
许泽南看见泡泡额间还搭了块湿毛巾。
她在给儿子做物理降温了。
许泽南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湿毛巾,说:“你教我一下,我来吧。”
奚言点点头,跟他说了下要如何给孩子做物理降温。
用温水擦浴,擦拭的部位集中在颈部、腋窝、腹股沟、腘窝等处。
“知道了。”
许泽南将温毛巾搭在泡泡的手心里,一边给儿子擦手,一边跟奚言说,让她早点去休息了。
这里他来就好。
奚言看着他,欲言又止。
但最终,她也只是垂了垂眼,说:“好。”
奚言抬腿往门外走,手停在门握上,她顿住脚步,还是提醒了他一句,说:“你身上湿了,记得换身衣服。我调了闹钟,后半夜换你。”
“嗯。”
奚言走后,许泽南仔细认真地帮泡泡擦拭着身体,进行物理降温。
毛巾交替在折叠脸盆中挤拧,泡泡额前叠成豆腐块的小毛巾换了一次又一次。
差不多十二点多钟的时候,泡泡的腋下温度,终于恢复在正常范围值内了。
许泽南这才利用这个时间去卫生间换了身衣服。
他垂眼在奚言的主卧门外站了一会儿,确认里面没动静了,没忍住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主卧里摆着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大床的长和宽分别有两米二,她只睡在最边上,似乎是身旁留着的空间是为了分享给另一个人。
这半边位置,本来今晚终于应该是他的了。
但现在——
许泽南嗤笑一声,这大概是儿子对他的考验吧?
奚言没拉上窗帘。
窗外的月亮被树枝勾住了,凉薄的月光倾泻满窗,她睡在月光下,睫毛轻颤,秀挺的鼻翼缓慢收缩舒张。
也许是因为孩子生病了,她没有睡得很安稳。
许泽南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他静静地看着她入睡,漂亮的眉眼,光芒被夜敛去几分,睡颜却仍清纯无辜。
他没忍住,低下头,亲吻了她的鼻尖。
他在月光里偷吻了他的姑娘。
“辛苦了,孩子妈妈。”
许泽南关掉了奚言床头的闹钟,这才又退出了主卧,重新回到次卧里。
泡泡的脸不再红了,也不再烫了。
泡泡睡着了。
许泽南没再用水银温度计给他量腋温了,他只是额头碰额头,感受了一下儿子的体温,是正常的。
许泽南坐在儿子的床边,脑袋靠在上下铺城堡床的横杆上,闭眼休息。
这一夜,他没怎么睡,总是醒过来,查看儿子的情况。好在是,后来,每一次他醒来,泡泡都没有再发烧了-
隔天早上。
奚言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意识到自己睡过头了。
奚言愧疚地拎起了床边柜上的闹钟,结果发现,不是她没设闹钟,而是她设好的闹钟被人关掉了。
奚言的心头涌过一丝暖意。
她重新把闹钟放回去。
收回手时,她又发现床边柜上温着个熟悉的保温杯。
她拧开,淡淡的姜枣味道吸入鼻腔。
她抿唇喝了一口,想起许泽南前天说过的话。
他说,你上个月,是今天。
所以,她从前天开始,每天都会获得他亲手煮泡的红糖姜枣茶一杯。不过,她的生理期其实从来都不准的,这个月并不是他说的那天,也不是昨天,不知道会不会是今天。
但,奚言她还是忍不住想。
睡到这个点醒来,床边柜上放了杯红糖水,用保温杯温着的,这一天都是好的。
喝完他亲手泡制的姜枣茶后,奚言起床洗漱。
当她在主卧的卫生间里洗漱完,推开主卧门的时候,发现许泽南已经不在酒店套房里了。
奚言刚拿了手机想给他打电话,侧耳又听到门边有动静,她便又收起了手机。
待门开了,许泽南出现在视线里。
他已经没穿睡衣了,换了身外出的衣服,卡其色阔版工装夹克,搭条米色的休闲裤。
他中长款夹克里面穿了件同色系衬衫,衬衫上面四颗扣子未扣,露出最里面的白色羊绒衫。
他的衣品一直不错。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虽然他经济条件不是很好,衣服也没有很多,但他仍每天穿得干净清爽。
又因为他长得好看,普普通通的衣服搭配在他身上,不管新旧,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后来,他和奚言谈恋爱了。
奚言是个颜党,给他搭配衣服更是用心,在穿搭上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她偶尔心血来潮,在他的衣服配饰上做一些小动作……
比如blingbling的钻石袖扣,blingling的领带夹。
奚言回了回神,问:“你去哪儿了?”
许泽南提着手里的焖烧杯,说,他去给她和孩子们煮点儿粥,但他只会煮白粥。
所以——
“将就着吃点儿。”
他抓了下耳朵,似乎也为自己拿不出手的厨艺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
他害羞起来,小动作不断。
奚言有些意外:“这么早吗?”
“嗯。”许泽南关上门,回答她说:“昨晚,没太睡得着。”
“因为照顾孩子吗?”
“不是。”
听到他这么一否认,奚言抬起脑袋:“嗯?”
许泽南提着闷烧杯,走进来站在桌子旁边,短促地笑了声,说:“可能是因为没睡到主卧吧,人临睡之前的愿望落了空,心里面难免委屈。”
“……”奚言忍不住弯起眉眼,咬了下下唇瓣。
“保温杯里的姜枣茶喝了吗?”他又问她。
“嗯。”奚言也挪步到桌边,和他站在一块儿:“你怎么把我设的闹钟关掉了?”
许泽南揭开焖烧杯盖,白粥的香气瞬间裹了满鼻。
“你想不到原因吗?”
奚言小声嘟囔:“我哪知道?”
“你有起床气,凌晨一点,闹钟是能叫醒你,但倒霉的不还是我吗?”
奚言抬眼剜了他一眼,眼神里却没有任何要怪罪他的意思。甚至,许泽南还觉得她剜他的这副模样,神韵里满是讨人欢心的娇媚。
……
除了自己回房车上煲了白粥,许泽南也从酒店的高级餐厅里打包来了一些精致的早点。
这会儿,孩子们还在睡。他们两个人就坐在餐桌边,安静地喝粥。
因为健身的原因,许泽南习惯早上吃几个鸡蛋白。今早因为喝白粥,他也没喝蛋白粉或者牛奶。
奚言的早饭就吃得比较讲究。
粥、小菜、精致的点心,许泽南很清楚她的饮食喜好,准备得一样不少。
两个人吃完早饭后,孩子们也醒了。
他们醒了,不吵也不闹,不喊爸爸也不喊妈妈,就分别钻到卫生间洗漱。
等两个孩子洗漱完以后,许泽南又重新给他们量了一次体温,小繁拒绝了他的水银温度计。
小繁缩住小小的身体,不断往后退,她撅起嘴:“不要啊,小繁怕痒。”
许泽南拿女儿完全没办法。
最后,他拿额温枪对着女儿的额头,“滴滴滴”了三次,三次都是一样的温度。
两个孩子都是正常的温度,没有发烧。
泡泡的精神也不错,似乎昨晚发烧的人根本不是他。
嗯,把爸爸拦在妈妈卧室外面的也不是他。
抹掉爸爸和妈妈之间,月色正浓的,情到浓时的,就更不是他过分的一声咳嗽声了。
儿子对他干的好事,一无所知-
群里面在说集合去游乐园的事儿,许泽南正在吃饭的泡泡商议,要不今天就别去游乐园了,他陪他,或者妈妈陪他在酒店休息。
泡泡摇头:“不要休息。”
许泽南就也没再坚持。
等两个孩子吃完早饭以后,他们就收拾收拾,出发去游乐园了。
“太好了,游乐园里有长头发的女鬼。”小繁兴奋地戴好了她的线圈帽子:“爸爸,我们一起去看你和小繁同样喜欢的鬼屋吧。”
作者有话说:
物理降温的方法来自百度,“颈部、腋窝、腹股沟、腘窝”这几个词来自百度。
第75章
游乐园是综合性游乐园。
它不仅仅是针对于儿童开发,里面的游乐设施囊括了各个年龄层次的需求。
因此——
鬼屋,它不但有。
它还有好几个。
八号医院。
釜山病院。
鬼校实验室。
尖叫凶宅。
光光是名字听上去,就一个比一个更恐怖。
成年人喜欢鬼屋的理由是刺激和解压,儿童喜欢恐怖片和鬼屋的理由,除了他们的确有可能是胆子大以外,还有可能是好奇心驱使或者是想证明自己的胆量比别的小朋友更大。
小繁一进游乐园,就拉着许泽南的手,叫爸爸直奔鬼屋去,她说要把迳州乐园里所有的鬼屋都体验一遍。
许泽南面无表情,他在做一些成年人被迫无奈,不得不进入鬼屋之前,必要的心理建设。
对于小繁的提议,主要有三方意见。
一种是像许泽南这种,来自父亲的无脑支持:“行,想去哪儿,爸爸都陪你去。”
尽管父亲其实要克服的也挺多。
一种是像林周和段韩小情侣这种,去不去都行。
小情侣之间重要的是腻歪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而另一种——
钱小阳作为小繁的坚实拥护者,第一次发出了劝退她的声音:“奚续咛,你就别去了。”
“你想做别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陪你一起做。但是,你难道不觉得鬼屋是很可怕的吗?女鬼她有超级长的头发,她把脸挡了起来,你不觉得吓人,但是当她把头发撩起来的时候,就会出现一张狰狞的面孔,两根又尖又长的獠牙。她一笑,眼睛和牙齿都会流血,那样是很吓人的。”
“我们小孩被吓破了胆,晚上睡觉是要做噩梦的。”
“小繁才不会被吓到。”小繁牵住许泽南的手,小脑袋两边摆动,对即将到来的鬼屋之旅表现出了十足的期待:“小繁并不觉得吓人,小繁只会觉得很刺激,恐怖是就我喜欢的呀。”
钱小阳抓住钱瓦尔的手,急切地盼望着爸爸能帮他说服奚续咛不要去闯入鬼屋:“爸爸,怎么办啊?我阻止不了奚续咛去鬼屋了,你快帮帮我。”
钱瓦尔看了眼许泽南,老板面无表情地压着唇角,钱瓦尔于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小阳,爸爸也帮不了你,你要靠自己。”
从爸爸那儿寻找帮助失败,钱小阳小小的肩膀卸了力,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小繁想了想,建议道:“钱小阳,你要是这么害怕的话,你可以不和我们一起去鬼屋,你可以把自己寄存在服务台。”
“反正,现在是光天化日大白天,是不会有人来偷你的。”小繁指着鬼屋外边的服务台,那里正坐着一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你看那个小孩,他爸爸妈妈都不在,肯定是他爸爸妈妈想去鬼屋探险,他不敢去。但是,你看他被人偷走了吗?”
“他都没有被人偷走,难道,你会被人偷走吗?”
钱小阳沉默了,他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奚续咛提议的可行性,大概是心里面有了答案。
他偏过脑袋看向奚续沉,想为自己找个盟友:“奚续沉,你是怎么打算的?你要和我一样,把自己寄存在服务台吗?”
泡泡牵着奚言的手。
一早上没咳嗽的人,突然连着咳嗽了几声。
阳光下,因为咳嗽,他的脸憋得微红。
奚言拍拍他的背,摁开他身上的保温杯盖,让他喝了点儿水喘气。
见奚续沉不回答他,钱小阳似乎是更急了:“或者,奚续沉你要和我一起站在出口等他们出来吗?如果,你也不怕被人偷走的话。”
泡泡喝完水,又静静地听钱小阳把话说完,才说:“我可以陪你。”
奚续沉答应跟他一样不进去鬼屋了,钱小阳却又犹豫起来:“但是,你们大人真的放心让我们小孩留在外面吗?”
“你们是不是没有经历过被偷孩子,所以才不知道,孩子被人偷走以后的滋味啊?我告诉你们,被偷孩子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六个大人就被孩子们的这一大段对话,逗得笑不停了。
林周拽着段韩,上气不接下气地在游乐园里买了个巨型赛罗奥特曼,她拽着赛罗奥特曼的两只脚前后摆动,她逗钱小阳:“小阳,你还相信奥特曼吗?”
“我相信的。”钱小阳虎视眈眈地看着林周手里的赛罗:“因为,相信奥特曼就是相信光。”
林周拿玩具诱惑他:“那这样,小阳你要是和我们一起去鬼屋,周周阿姨就把这道奥特曼之光赠予你,让他保护你鬼屋之旅一路平安。”
被赛罗奥特曼给收买了的钱小阳,很快丢掉了刚刚才与他统一阵营的奚续沉,大声道:“冲啊,我们奥特曼男孩,打败女鬼,绝不认输,永不放弃。”
泡泡:“……”
奚言对泡泡说,没事的。
泡泡不想进去鬼屋,那就不进去。妈妈不会把他一个人寄存在服务台,妈妈会陪他在外面出口处待着,等小繁和小阳还有其他人他们从鬼屋里体验了之后出来。
泡泡却眨了下眼,说:“可是妈妈也和妹妹一样,喜欢看恐怖片。”
他有他清晰的逻辑:“所以,妈妈也和妹妹一样,喜欢去鬼屋探险。”
泡泡说,那泡泡也去。
奚言就笑着把儿子抱了起来,她指着入口门牌前挂着的大屏幕,大屏幕是为了甄别出哪些人适合哪些人不适合进入到鬼屋中去探险,而循环播放的一些真实画面和声音。
“泡泡,你看电视里的那种画面,就是鬼屋里的真实场景,很吓人的,你还要进去鬼屋吗?”
泡泡点了下头:“嗯,都是演的。”-
六个大人和三个孩子就这样,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起去鬼屋探险的统一阵营。
大人们看了眼恐怖等级后,选了恐怖等级最低的八号病院,废弃的八号病院,未进入里面,斑驳脱落的外墙上挂着的红十字标牌就已经将恐怖氛围拉满了。
废弃医院的售票处有卖一次性雨鞋套的,工作人员说里面有几处要过积水。
小繁自来熟地问:“是新鲜的血液吗?”
工作人员被她的单纯逗得哈哈大笑:“对啊,小朋友,里面有新鲜的血液哦,你还敢进去吗?”
小繁:“要的,要的。小繁最喜欢新鲜的血液了。”
他们于是一人一双雨鞋套套在鞋子外面。
一行人掀开门帘,入了洞,眼前瞬间一抹黑,迎面吹来了凉嗖嗖的冷气。
小繁果然胆子很大,这突然而来的凉气让她更兴奋了,她牵着爸爸的手,模仿恐怖片里的声音“哦~”了漫长的一声后,又用颤抖的声音,说:“爸爸,这里面到处都是鬼呀。爸爸,你的身后,你的前面,你的左边,你的右边,你被鬼团团包围了呀。”
“爸爸,你兴不兴奋呀?”
许泽南整个人都麻木了:“……”
于是,在奚言牵着泡泡打算越过他们到前面去的时候,许泽南一把于黑暗之中,抓住了奚言的手。
“很兴奋。”
“……”待奚言的身体一僵,她又听到他刻意压了低的嗓音:“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一家人。
奚言于是没有抽开手,也没有甩开他。
任由他牵着她的手,任由他所说,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真实的医院场景布置,手术室、病房……
骨架和骷髅。
钱小阳一边牵着爸爸的手,一边牵着妈妈的手,随着病房往前探入,他看见沾满血迹的床单上东倒西歪地摆放着骷髅头,他吓得直接松开妈妈的手,把手里的赛罗奥特曼扔了出去……
“赛罗,保护我。”
他这中气十足的一吼,驱散了前方躲在暗处准备偷袭的小鬼NPC,他们发出了和人类一样的笑声。
不知道是不是人多力量大,总之,适应了一会儿黑暗和恐怖暗黑的BGM之后,这废弃医院也没有很可怕了。
除了脑袋上方偶尔趴着一个女鬼,长发垂下来,露出长长的獠牙,并发出瘆人的笑声。
到了有积水的地方了,也就是工作人员所说的,新鲜的血液,奚言直接把迟迟不愿踩进去的泡泡抱了起来,她一手抱着儿子,另一只手……仍被许泽南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奚言感觉到肩头有些重,儿子已经趴在她肩上了。
她又感觉到手心里有些黏腻,是许泽南手心里的潮湿,奚言压了压唇,让他们父子两个来体验鬼屋,实在是难为他们两个人了。
明明他们父子两个人都是不情愿的,可却也愿意为了她和女儿妥协。
奚言下巴抵着泡泡的后脑勺,轻声说:“宝贝感觉害怕,就这样趴在妈妈的肩上吧,如果宝贝的眼睛害怕,那就把帽子戴起来遮住视线,如果宝贝的耳朵害怕,就把手伸进妈妈的口袋里,因为妈妈口袋会变魔术,会变出儿童耳塞。”
话音刚落,奚言就感觉到肩上有一双小手落了下来,探进她的毛衣口袋里。
泡泡摸到了儿童耳塞,把自己保护好了。
奚言安抚好儿子,手里还牵扯着面色苍白、故作坚强的……孩子爸爸。
奚言于是反勾住攥着她指的大手掌,她的食指指腹轻轻摁压按摩,在他掌心里轻轻地挠一挠,顺时针在他手心里打了个圈。
许泽南便觉得这废弃医院多废弃都行。
通往鬼屋的路有多长,只要是她陪着,让他走多久都可以。
……
推开白骨堆,淌过红颜料调和的血水。
二十分钟后,一行人终于走出鬼屋。
看着身后出口处写着八号废弃医院。
天空一片大亮,而视线一片光明。
奚言意外发现泡泡竟然趴在她肩头睡着了,他脑袋被卫衣上宽大的帽子遮住,视线完全被遮住了,耳朵里塞着两粒有线的儿童降噪耳塞。
许泽南也发现泡泡睡着了,只是,他不确定的是,儿子的呼吸似乎是微微有些喘。
许泽南探上泡泡的额头,可又是冰凉温和的,没有发烧。
“没事。”奚言告诉他:“小孩偶尔发烧感冒,都是一次抵抗力的进步。”
没必要过于紧张了。
“行。”
许泽南应一声,便换了她,把儿子抱在自己肩上。
第一个八号医院,其实是鬼屋中恐怖程度最低的。
后面几个恐怖程度渐渐升级,最后一个尖叫凶宅,恐怖程度,五颗星。
小繁还想继续体验,但遭到了工作人员的拒绝。
“小朋友,你还太小了哦,不适合高星级恐怖氛围的密室逃脱了哦。”
小繁并不死心:“小繁已经满一米二了。”
“要一米五的哦,小朋友。”
“那行吧,小繁回去多吃一些蔬菜和水果。等明年身高长到一米五,小繁再来。”小繁也不强求:“哥哥姐姐再见,明年再见。”
“小朋友再见。”
得到了解脱的许泽南,趴在许泽南肩上刚刚睡醒的泡泡,他们两父子先后长长舒了口气。
……
因为酒店就在迳州乐园的半山腰上,门票是无限次的入园通票。大家回酒店用餐,顺便等孩子休息午睡完,再重返游乐园。
下午,孩子们分别玩了小孩子们的项目,到处都有的,千篇一律的旋转木马、摩天轮,碰碰车……
这个摩天轮倒是别有一番设计。
两种轨道交错在同一座摩天轮框架之上,一种是固定的轨道轿厢,还有一种……是滑行的索道。
所谓滑行的索道,就是采用这种索道的轿厢抵达指定高度后,会在半空中滑行。
林周和段韩小情侣为了刺激,就选择了这种会动的摩天轮,小繁和奚言无需犹豫和考虑,她们俩自然也是选这种滑行轨道的摩天轮的。
除了鬼屋,钱小阳是坚定不移地支持小繁的。因此,他也是选的会滑动的轨道。
钱瓦尔又是儿子的坚定支持者,他也陪儿子选了滑动轨道。
喻乔有些恐高,能接受的最大程度就是这种不会动的摩天轮了。但可能是觉得一个人坐摩天轮有些心里不舒服,况且,她老公和孩子都还在现场的缘故,她一个人坐一个轿厢给人看起来就更奇怪了,她干脆说,她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和他们一起坐摩天轮了,她在下面等他们。
钱瓦尔看了喻乔一眼,说:“那你好好休息。”
许泽南倒是不恐高,但他想,在他像儿子这个年纪的时候,应该是害怕这些的,因此,父子二人选择了保守的固定轨道轿厢。
摩天轮缓缓升高,速度不算快,囊入眼中的世界越来越大,景色越来越美。
“哇哦。”
听到泡泡发出的一声赞叹。
许泽南和儿子坐在同一个轿厢的同一侧,他握住儿子瘦瘦长长的手背,问:“风景好看吗?儿子?”
泡泡抬起手腕,翻转手腕上的电话手表,在半高处拍下窗外的景色,回答他:“嗯,好看。”
拍完这张照片以后,摩天轮升到一定高度了,也到了泡泡能耐受的临界点了。
许泽南感觉到他随意握着的儿子的手背翻了过来,翻成了手心朝上,泡泡主动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因为恐高,泡泡的身体也挪了过来,贴在他长腿一侧。
父子二人腿型是一样的,瘦长、笔直。
唯一的区别大抵是,因为健身的缘故,许泽南的腿部线条更明显更流畅,也更有力量一些。
高度再往上升。
许泽南感觉到儿子半条腿已经搭到他的腿上了,他干脆长臂一揽,就把儿子抱坐在了腿上。
紧接着,前后轿厢里传来尖叫声。
他们坐滑动轨道的,轿厢已经开始在高空滑动了。
许泽南听到轿厢滑动的声音。
钱瓦尔父子尖叫的声音,浑厚的男人嗓音,和稚气未脱的男童嗓音,他们的害怕声传入前后轿厢。
许泽南笑着告诉儿子,这就叫自我认知不清。
泡泡咧开嘴,无声笑一下,两只手紧紧抓住许泽南的手,许泽南抱着儿子的力量又更紧了一些。
随后,许泽南听到女儿兴奋的声音从脑袋前上方传入耳中:“妈妈,好刺激呀,小繁好喜欢。”
奚言迎着风回应女儿:“小繁,好刺激呀,妈妈也好喜欢。”
“嘻嘻嘻,母女同心呀。”
听到奚续咛的声音了,钱小阳隔空和她说话:“奚续咛,这个会滑动的摩天轮好恐怖啊。”
“它会动啊,啊啊啊,比鬼屋恐怖多了啊。”
“你要是害怕的话,你就像我一样叫出来吧,叫出来就不害怕了。”
小繁轻哼了一声,表示不屑:“小繁才不觉得害怕,小繁也才不叫呢。钱小阳,你又怕鬼,你又恐高,你的胆量好小呀。胆小鬼,略略略略……”
受到了轻蔑和挑衅,钱小阳和奚续咛的友谊小船瞬间在高空中翻船了。
“哼,奚续咛,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陪你做喜欢做的事情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小繁隔空喊话他:“小繁也不喜欢你。”
……
钱小阳和小繁的友谊破裂以后,两个人似乎都开始注意到曾经的三人友谊中,还是有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存在的。
钱小阳问:“奚续沉,你怎么不说话?”
林周他们的轿厢在另一边,离他们比较远。
那这紧挨着的三个轿厢就只有许泽南这个轿厢没有发出声音了。
小繁也扭头,问:“妈妈,爸爸和哥哥在我们后面做什么呀?”
奚言摇摇头,说:“妈妈也不知道。”
摩天轮抵达最高处后,高度开始往下降了。
后面的轿厢升到了最高点。
奚言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许泽南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身后的最高点传来:“爸爸和哥哥,在听小繁和妈妈说话。”
泡泡“嗯”了一声:“是的,正是这样。”
他们四个人,先后登上摩天轮的最高点。
妈妈和女儿,爸爸和儿子。
摩天轮又开始滑动了,正在体会他们父子俩话中温情的奚言一个走神,不受控制地尖叫了一声。
便有两道声音同时落下来。
“奚言,你怎么了?”
“妈妈,你怎么了?“
“没事。”稳定情绪后的奚言,心虚地回那父子俩一声:“我恐高了。”
“妈妈,你刚刚明明是走神了。”小繁想了想,以儿童的思维揣摩了一下,并且童言无忌:“你走神,难道是在想爸爸吗?可是,他离我们很近,他就在我们身后呀。”
奚言:“……”-
从摩天轮上下来,小繁和钱小阳并排走在妈妈身边的时候,小繁发现她和钱小阳说话,钱小阳真的不理她了,他真的生气了。
“钱小阳。”
小繁大声喊他,他也仍然不理。
他只是哼了一声,高高地仰起了脑袋:“我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你了,奚续咛。我再也不愿意跟你一起玩。”
小繁愣了愣,也有了小情绪、小脾气。
“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小繁,不跟我一起玩就不一起玩,小繁才不在乎呢。反正小繁有哥哥,哥哥就不会生小繁的气,哥哥会一直跟小繁玩,哥哥一辈子都喜欢小繁。对吗,哥哥?”
“嗯,对。”
奚续咛这么一说,钱小阳又挫败了,他鼓起嘴,扭头看着泡泡:“奚续沉,她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一辈子都会包容她吗?”
泡泡:“嗯,小繁是妹妹。”
“奚续沉,你就是你妹妹的脑残粉,护妹狂魔。”
泡泡对于这样的极端用词,并没有多少反应。
他面无表情地接受了钱小阳对他的攻击。
“钱小阳,你不要骂我哥哥。”小繁忍受不了了:“刚才小繁是假的生气,但是现在,小繁是真的生气了,小繁讨厌你。”
……
三个孩子不欢而散。
任凭大人们怎么缓和都没有用。
小繁一到酒店房间,就气呼呼地把自己锁在了次卧里,奚言敲门进来,问:“怎么了呀,宝贝?”
“没有怎么。”
奚言明知道是因为三个孩子闹了矛盾,却也没有点破,孩子们也需要自己消化他们的情绪。
她只是往女儿面前放了杯温牛奶,又把女儿睡觉时喜欢抱着的星黛露玩偶放在了女儿胸口。
然后,她便关上了门。
等在卧室门口的许泽南皱眉:“叫钱瓦尔他儿子过来道歉。”
奚言剜他一眼。
许泽南便抿抿唇:“当我没说。”
……
晚上——
因为孩子们闹了不愉快,大人们也被孩子们禁止了一起共进晚餐。
许泽南甚至被女儿要求叫了酒店的客房服务。
把晚餐送到套房里来了。
吃完晚饭,在套房里看看长颈鹿,看看远处的山黛,近处的竹林。
在套房里慢步走来走去,消了一会儿食后,小繁说,她想要安静地画画了,许泽南便听从女儿的指示,帮她把绘画本拿出来,给她调整了一下书房里儿童书桌和儿童升降座椅的高度。
调整以后,工具人爸爸就被小繁请了出去。
小繁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出了门外:“爸爸,现在请你出去吧。”
许泽南好笑道:“画什么,爸爸还不能看了?”
小繁在学校里有上绘画兴趣班,这是奚言唯一给两个孩子报名的兴趣班,每周上一节课,从小班到大班,连上了五个学期了。
因为,幼儿园里,小班和中班的小朋友学写字早了点儿,但小孩子也有需要用笔表达自己的时候,既然写不下来,那就画下来。
所以,小繁是有一些绘画基础的。
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半个多小时后,她终于站在门边,将门打开一条缝以后,对着门外,小声说:“好了,那你们都进来吧。”
爸爸和妈妈和哥哥,他们就都进来了。
小繁恢复了平静的情绪,她向他们展示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半小时后的成果。
小繁画了一幅画,画上有太阳,有摩天轮,有五个人物。
说明,这是小繁画的一个场景图。
奚言解读了一下,天气背景,今天天气晴朗。
又解读了一下,场景背景,是在游乐园玩摩天轮。
许泽南首先被中画面正中间的小女孩吸引住了目光。
小女孩编着着长长的仙女辫,许泽南因此从这条仙女辫上判断出来,这是小繁。
小繁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男人身形有两个小女孩那么长,许泽南明知故问:“这画的是?”
小繁就给他讲,扎仙女辫的小女孩是小繁,牵着小繁手的一边是妈妈,妈妈旁边站着的是哥哥,而另一边牵小繁手的,这个有两个小繁高度的就是爸爸。
全家福么,这不就是?
除了这张全家福上还出现了第五个人物,稍微有一些不和谐。
“这是爸爸吗?”许泽南挺了挺肩,还是决定暂时先忽略掉第五个人物,只因为自己成功登上了女儿的全家福而加倍感到骄傲。这种骄傲的程度可比他接受各种采访访谈,可比他登上各种商业周刊要高多了。
“这是爸爸。”小繁肉乎乎的小手指指着图画上小女孩的辫子,道:“爸爸给小繁梳的好看的仙女辫子。”
但顺着小繁手指的方向,许泽南注意到她画的画上的她自己,脸部被用绿颜色涂上了。
许泽南就很自然地问了一句:“那小繁的脸,为什么用绿颜色涂上了?”
“那是因为。”小繁的声音突然低落了下去,她指着画上站在角落里的一个小男孩,也就是画上的第五个人,说:“钱小阳惹小繁生气,小繁气得脸都绿啦,比绿色蔬菜还要绿。”
真的,许泽南和奚言在问她这个问题之前,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就连泡泡都眨着眼睛,道:“哇哦。”
“妹妹的脸好绿,比绿色蔬菜还要绿。”
作者有话说:
“气得脸都绿了,比绿色蔬菜还要绿。”这个比喻是某天在儿童语音故事中听来的~
不是本文写手原创,但是我想不起来是哪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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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太困了,没写完,所以这章晚发了,前100个2分评发红包叭~嗐,裸奔还挺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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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既然女儿主动提了这个事儿,奚言便顺势引导了她:“那既然宝贝脸都气得绿了,比蔬菜还绿,宝贝的心里是不是也像泡了盐水的蔬菜一样,酸叽叽的呀?”
小繁点了点头:“是,就像外婆喜欢吃的泡菜一样,酸叽叽的。”
“也像是有一颗大石头堵在了嗓子处?胃里面堆积的坏脾气排不出去,外面新鲜的空气也进不来?”
“就是这样的,妈妈。”小繁再同意不过了:“妈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你是小繁肚子里的蛔虫吗?”
因为她的人小鬼大,因为她的小机灵可爱模样,奚言捧着女儿的脸,忍不住搓揉着她的脸,然后才笑着说:“……妈妈不是小繁肚子里的蛔虫呀,但是小繁经历的这些情绪,开心啊,不开心呀,妈妈都经历过,所以,妈妈都知道,也都能理解。”
因为同理,能被妈妈共情和理解,小繁的心情很快好了起来:“那其实不就是,妈妈你吃的盐,比小繁走过的路都多嘛。”
奚言忍不住笑意更深了:“……就是这个道理。”
书房里的LED台灯散发着护眼光源,许泽南抬腿勾过来另一张升降座椅,他不和谐地坐在了儿童升降座椅上,似乎是想起这是儿童座椅,他又一把抱着泡泡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父子两个人静静的坐着,静静地听着她们母女二人谈着小女孩的烦恼,没有插话。他们也插不上话,因为他们没有这种像酸菜一样的酸叽叽的体会,他们根本理解不了小女孩丰沛的情绪变化。
唯有静静地用心去倾听和去感受。
许泽南听见奚言开始引导孩子的同理心了。
奚言问:“那我们将心比心,妈妈能体会小繁的心情,小繁可以体会到小阳的心情吗?”
“妈妈,我知道了。”小繁从升降椅上滑了下来,她把手伸进她的糖果盒里,抓着满手的巧克力往口袋里装:“我要去和钱小阳道歉了。”
“钱小阳不喜欢吃棒棒奶酪,他喜欢吃巧克力,所以小繁就送给他很多很多的巧克力。”
这种时候,许泽南觉得自己有机会说话了。
他说:“那就送。送完了,爸爸买。”
小繁两个口袋里装满了巧克力,邀请道:“那爸爸妈妈和哥哥,你们可以做小繁最坚强的后盾,陪小繁一起去给钱小阳道歉吗?这样,就算是他不原谅小繁,小繁也不会觉得很尴尬呀。”
奚言:“当然可以了。”
许泽南、泡泡父子:“可以。”
“对了,妈妈。”套房的门被关上,小繁一边走一边问:“你之前经历的像泡菜一样酸叽叽的情绪,是因为你和爸爸在谈恋爱期间,吵架了吗?就像小繁和钱小阳这样吵架吗?”
她和许泽南之间的关系,女儿和好朋友之间的关系。这怎么能类比呢?
“不是啊。”奚言觉得有些好笑,她没怎么思考,就回答了女儿的话:“爸爸和妈妈谈恋爱那会儿,爸爸是很大度的,他从来不会跟妈妈吵架的呀。每次妈妈生气了,对他发脾气了,他就会……忍气吞声。”
奚言想了想,最后还是用了忍气吞声这个词。
许泽南愣了愣,他似乎是没有想到,分开这么些年,她还记得当时他们相处之中,他那唯一一点儿好。
小繁:“那你的酸叽叽的情绪是因为跟爸爸分手了才产生的吗?”
不等奚言回答,许泽南撩起眼皮,看向她:“是吗?”
奚言:“?”
她很快否认:“当然不是。”-
钱瓦尔开门的时候,有些意外。
他正在教育儿子,男孩子要大度,要胸怀宽广和坦荡,怎么能跟小女孩置气呢?
这也批评和教育得差不多了,小阳低下头,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父子二人也正准备去敲门给小繁道歉呢,没想到是小繁先过来了。
而且——
钱瓦尔往她身后看了看,小繁他们一家四个人都过来了,连老板也跟着女儿一起过来了。
哪有让老板来给他道歉的道理?
哪有让老板的孩子先给他的孩子道歉的道理?
小繁敲开了门,礼貌地和他打招呼:“钱叔叔,我想找钱小阳,请问钱小阳他在吗?”
“在在在。”
“小阳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正准备去给小繁道歉呢。”钱瓦尔抢在小繁开口之前,先侧身把钱小阳让出了视线,并对他说:“小阳,小繁来了。你有什么想道歉的话,就在这儿跟小繁说吧。”
钱小阳小小男子汉气概,虽然是低着脑袋,却仍旧有承认错误的勇气:“奚续咛,对不起。”
“你没有做错什么呀,是小繁做错了呀。”小繁说:“你明明害怕鬼屋,可是你还愿意陪小繁进去鬼屋,你明明也恐高,但是你还愿意陪小繁坐滑动轨道。”
“钱小阳,你对小繁这么好,小繁却说你胆子小,是胆小鬼,这本来就是小繁先做错了。你生气是应该的呀,应该是由小繁先向你道歉。”
小繁:“对不起呀,钱小阳。”
钱小阳笑出牙床:“没关系啦。”
见钱小阳原谅她了,小繁又说:“但是你应该向我哥哥道歉,你不该大声和他说话的,不该把对小繁的不满发泄在我哥哥身上,也不该给我哥哥取外号。哥哥的学名是奚续沉,小名是泡泡,你不应该叫我哥哥护妹狂魔,更不应该说,我哥哥是我的脑残粉。”
“哥哥就是哥哥,爸爸说,哥哥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和照顾小繁,但他不是小繁的附属品。”
“什么是附属品?”
“就是赠品的意思。”
“哦哦。”钱小阳连连点头,他对泡泡说:“对不起,奚续沉,我知道错了,我们三个人以后还做好朋友,行吗?”
泡泡没有想到妹妹会让钱小阳给他道歉,他也没有想到钱小阳会给他道歉。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才该是被道歉的对象时,他的朋友向他说了对不起。
泡泡眨了眼,淡淡的接受了:“没关系。”
还是好朋友。
孩子们握手言和,钱小阳送给小繁一盒彩色画笔,同时也接受了小繁送他的巧克力,说等好奇回来,他要和狗一起吃。
钱瓦尔:“……童言无忌。”
“你的狗呢?”泡泡问。
“被我妈妈带走了。”钱小阳:“但我也不知道我妈妈去哪里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狗带回来?”
奚言便顺着小阳的话,寒暄了句:“喻乔遛狗去了吗?”
钱瓦尔“嗯”了一声,对于自己老婆的行踪,也没有多言-
从钱小阳他们住的地方离开后,他们往电梯的方向走,奚言想了想说,让许泽南先带孩子们回去。
她得去找找喻乔。
许泽南明白她的意思,刚才去敲钱瓦尔门的时候,没看见喻乔,孩子们闹了矛盾,她该是担心孩子妈妈心里有情绪,所以想和孩子妈妈聊聊,宽一宽别人的心。
她一直心细,能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情绪。
许泽南点了下头,没阻拦,只是说:“穿件衣服再去。”
奚言跟着他们回房间穿了件衣服,又出来。
她沿着酒店的外围转了一大圈,满头都是汗了,也没有看见喻乔。她私聊了喻乔的微信给她打语音、打电话她都没接。
奚言于是又打电话给林周。
电话虽然是秒被接起,但林周的语气却不怎么友好:“姐姐,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奚言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破坏了热恋中的情侣之间什么好事,她快速地说完了自己的话:“你看到喻乔了吗?小阳说她遛狗去了,但我在酒店外面转一圈了,没找到人。”
电话那头静止了一会儿,奚言听见有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林周果然在电话里,说:“我穿个衣服就来。”
奚言:“……”
也、也不是这样不拿她当外人的。
林周捡了件皮衣往身上套,段韩问:“我陪你去?”
“不用了。”林周低头衔走了他食指和中指间夹走的烟:“都是女人,你去了也插不上话。”
她利索地穿好衣服,纤细的手指拍了拍段韩的胸膛,并往他脸上吐了口烟:“乖乖在床上等我回来。”
奚言一边等林周,一边给喻乔打电话。
直到林周到了,喻乔的电话也没打通。
两个人又找了一圈,林周皱着眉,说:“她和她老公吵架了?”
奚言回忆了一下钱小阳的话,说:“应该没有。”
林周:“这两个人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什么年代了,还演虐恋情深呢。”
林周的话提醒了奚言。
奚言抬头看了看酒店顶层的方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天台酒吧看看?”
“走呗。”-
天台酒吧是这家酒店的特色。
但奚言和林周自己都是开酒吧的,对这样的地方自然没多少兴趣,这是她们两个人住进来这家酒店以后,第一次上来天台。
天台玻璃酒吧。
酒吧里灯光绚烂,斑斓的色彩和窗外的黑夜重叠,给人一种这里就是现实生活中错觉,如梦如幻。
这里的确很容易让人忘记外面的世界,沉浸在迷醉之中,暂时忘记了烦恼,忘记了身而为人的苦闷郁结。
可能是因为酒店收费标准比较高的缘故,也可能是现在还没有特别晚,没有到放纵的深夜,天台酒吧里,这会儿人不算多,也没有很吵。
奚言很快就看见喻乔坐在角落里,她很安静,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气质高雅。
偶尔有男人坐她旁边,她挥挥手表示了无意交谈。
她腿上蹲着她的狗,她的狗也很安静,在其实不是特别吵闹的酒吧里,安静地趴在她的腿上,它似乎能感受到主人现在有些低落的情绪,就这样安静地陪着她。
驻唱歌手在舞台上安静地唱歌。
林周嫌弃地说,他唱得好难听,都不及她家段段的五分之一。
林周是个声控,最接受不了酒吧驻唱的歌手声音平平无奇,这也是她历任男友多是酒吧驻唱歌手的原因。
因为在雇他之前,她先爱上了他的声音。
那谁又不想听,这样的声音在她耳边喘息呢?
何况,刚刚耳边喘息的声音还被奚言一个电话叫了暂停,奚言理亏,识趣地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好了好了,我已经找到喻乔了,我们周周,你现在就可以功成身退,可以回去继续听你家段段喘了。”
如实说,奚言揶揄的功力远不及林周的脸皮。林周笑了一下,说:“氛围都被奚老师你破坏完了,他现在再怎么喘,也不是刚才我想听的那种喘了。”
奚言:“……”
啊喂,酒吧里真的没有很多人啊。
被人听到了,那得多难为情啊?
奚言一把上手捂住她的嘴,她压着声音皮笑肉不笑道:“……林小姐,不如你见外一点?别再给我分享这种让人面红耳赤的私密生活了。”
“还没跟则安创始人睡上呢?”
“都跟你说,别叫什么创始人了,听起来好老。”
“哦,还没跟你家南南睡上呢?”
南南……
奚言呆滞两秒,面无表情地朝着喻乔的桌号走过去了,林周也笑着跟了上来。
开玩笑,比没皮没脸,奚老师能比得过她吗?
奚言和林周走近了才发现,喻乔喝酒了,面前的桌上放着鸡尾酒的空杯子,还有几罐啤酒也被拉掉了拉环。奚言抬手摇了摇,晃了晃,酒罐中早已空空如也了。
奚言其实不太清楚喻乔的酒量。
她想了想,问:“喻乔,你还好吗?”
喻乔抬起头,看见是奚言,眼中亮起的一抹光亮又暗了下去。她眨了下已经有些朦胧的眼睛,问:“是奚老师和周周啊,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应该酒量还不错,回答她们的话,思路清晰,舌头也不打结:“我还好的。”
只是可能是酒精催化人的情绪,她敞开了些心扉,向两个其实算不上熟络的女人诉了句苦:“我经常这样喝的,酒量早练出来了。”
奚言其实不怎么了解喻乔。
喻乔话不多,可能也是戒备心理,奚言和林周其实这次旅途中,也就多是和喻乔多谈论了一些有关孩子的话题而已,别的方面没多少深交。
但既然她敞开了心扉,奚言想,她大概是有些要倾诉的情绪的。奚言于是在她旁边的卡座沙发上坐下,问她:“那你为什么要经常这样喝酒?”
喻乔顺了顺她腿上的“好奇”的狗毛:“因为总是感觉到孤单,而酒解千愁。”
林周又叫了一打啤酒,她开了一罐,递给奚言,奚言说她不喝,但也没推开,接过来就立在圆桌上。
酒吧驻唱换了道轻快的女声,拍着手鼓唱民谣。
林周听着顺耳多了,又开了一罐啤酒,递给喻乔,也加入了她们的话题:“为什么总是感觉到孤单?”
喻乔人看起来文文静静的。
喝起酒来倒是挺猛烈的,就这样仰起脑袋一口气喝完了一罐啤酒,然后趴在圆桌上,脑袋枕着手臂。
她的视线停在手里的空啤酒罐上,声音也轻,说是倾诉,但更像是自言自语:“他都没有一条狗陪伴我的时间多,我不感觉到孤单吗?
“当然,这就是我的报应吧。”
轻快的民谣之后,灯光流转中是一曲清唱。
女歌手缓缓流淌的歌声中,喻乔讲了她的故事。
喻乔大学里学的是软件工程,但女孩子学这个专业挺吃力的,她学得也不精,毕业时,远没有同专业的男生找的工作好。
跳了一次槽后,她就去了一家规模不算大,但对人才很渴望的小规模互联网公司。
因为她的学校,软件工程名气其实挺高的,她在面试的时候,把面试官给唬住了,顺利进入了这家公司。
她就是在那家公司认识的钱瓦尔。
他不是科班出身,他学的是管理类专业,虽然学校名气也很大,但毕竟那是所以工商管理专业著名的高校,对他做软件开发的工作能力,并没有什么帮助。
一次偶然吃饭的时候,她和钱瓦尔聊天,她好奇地问他,为什么学管理要来搞软件?
钱瓦尔的答案到现在都让她记忆犹新,他说,因为想赚钱,这个来钱快。
她就问他,很缺钱吗?
他说是的,他和他老婆一毕业就结了婚,有了女儿,家里也没有老人帮衬,老婆辞职在家里照顾女儿。他一个人做文职类的管培生,工资太少了。所以,他们的生活过得很拮据。
他想赶快挣钱,买一个小户型的房子,和他老婆、女儿拥有自己的小家,而不是到处租房子住。
喻乔说,那会儿的钱瓦尔真的很努力,早上第一个到公司,晚上最后一个离开公司,他总是留下来加班,又或者自学新领域的知识。
毕竟不是科班出身,他总要花费比别人更多的时间,来弥补专业上的欠缺。
他的专业能力一般,甚至还不如喻乔。
但他情商高,又总是早来晚到,在老板面前处理过两次不算小的团队矛盾之后,就被提拔为部门经理了。
老板看中了他的管理能力,毕竟管理类高材生,老板给他升了职位,也加了薪,尽管他写代码的能力还是一般般,很好被人糊弄。
喻乔说到这里,笑了起来。
她口渴了,拉开桌上一罐啤酒就开始喝。
解了渴,她说,她那时真的很羡慕钱瓦尔的前妻,也就是他的初恋,他以前的老婆。
她说,为什么一个男人没日没夜努力工作的理由,不是为了名利,赚钱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要过好日子。他就只是因为他想让他的老婆和孩子过上不要风餐露宿的生活,就只是想和他的老婆拥有一个挡风遮雨的住所,拥有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小家。
“一个男人,他为什么奋斗的理由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喻乔带了些情绪:“为什么这个女人的命可以这么好?她可以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只爱她的男人,不用担心他劈腿,不用担心他赚了钱就膨胀,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他做什么事情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她。”
喻乔又说,尽管钱瓦尔那时候总是很忙,但还是会抽出时间来给他前妻打电话。
通话很短,一次一两分钟。
但这不就是因为他爱她吗?
……
奚言就想起了刚毕业的时候的许泽南。
他那时也是这样的。
跟客户应酬的时候,他会在上洗手间的空隙里给她发奇怪的短信:
【好想你。】
【我可能要喝多了。】
【如果你打的电话我没接到,你别担心。】
奚言抬手将林周给她打开的那罐啤酒移到了嘴边,她低下头,侧过罐身喝了一口。
……
奚言小口抿着酒。
她听喻乔讲钱瓦和他前妻的故事。
喻乔说,跟钱瓦尔这样的男人一起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很难不被他这样的人吸引。
但人家是有家室的人,她一开始也没有撬墙角的意思,她想,她对他只是单纯的欣赏,她可以把握好那个度。那次加班和他一起吃盒饭,拿纸巾给他擦嘴,真的只是因为深夜加班脑子不清醒,下意识的举动而已。
她也没有想过,会被他老婆看见。
她也特地去给他老婆解释了好几回,可是越描越黑,最后,他老婆是怎么也不肯相信他们之间是清白无辜的了。
奚言也想起,她也晚上去过许泽南创业的写字楼,但是他的团队里面,他身边的人都是男的。
她问过他,为什么不招女同事。
他当时是这样回答她的,他说,他这样的人,对于女性,尤其是初入职场的女性是有一些特殊的吸引力的,他不想哪天奚言心血来潮的来查岗,看到哪一位女性半夜加班失了智理,对他做一些他毫无防备的事。
那种情况,谁都说不清楚。
就算说清楚了,谁又能保证奚言她不会往心里去?
她那么小气,杜绝这种情况的唯一办法,就是他身边用的人,不招异性。
奚言仰头,把那一罐啤酒喝完了。
她又听见喻乔说,就钱瓦尔这样的男人,世界上都不多见了,可是他的前妻还是不知足。
她用了不知足三个字。
她说钱瓦尔的前妻总是觉得钱瓦尔不陪她,她一个人带女儿,她觉得婚姻生活里一地鸡毛,满是委屈。
可是,她没有想过,她的男人也没有闲着呀,她的男人和她一样,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十个小时伺候老板,十个小时工作,剩下的四个小时还要陪她,那他这样不眠不休,真的不会英年早逝吗?
可能是她说的观点,狗都听不下去了吧。
好奇懒洋洋地蹬了蹬狗腿,从喻乔腿上跳了下去,它跑掉了-
许泽南照顾孩子们自己洗完澡后,他正在给孩子们读故事书,奚言还没回来。
他看了眼时间,皱了皱眉。
裤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以为是奚言,打开一看,并不是。而是这次亲子旅行临时组建的小群里有人艾特了他。
自从许泽南被奚言拉入这个群里面以后,一次也没有发过消息,所以他也不知道是谁艾特他。
他点开一看,是那个让他儿子吹冷风的段韩。
许泽南没想回他,但看见他艾特他的内容是——
段:【@许泽南,你老婆呢?】
这是个奚言也会在的群。
就是段韩这个有眼力见的称呼,可以和,他让他儿子吹冷风这件事情,一次性扯平。
许泽南于是停下了他正在给孩子们读的《月圆之夜》的故事。
没等这一个章节,甚至这一段,这一句话读完,他就回复了段韩,连强迫症都好像被治好了。
许泽南:【@钱瓦尔,找他老婆去了。】
段韩又艾特钱瓦尔。
段:【@钱瓦尔,你老婆呢?】
钱瓦尔:【不太清楚。】
段韩和许泽南几乎是同时回复他。
【你老婆,你为什么不清楚?】
钱瓦尔:【那她平时去哪里,也不告诉我啊。】
许泽南:【你不会问?】
钱瓦尔:【她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她不告诉我,不就说明她不想让我知道吗?】
许泽南:【?】
段:【你真牛逼。大拇指.jpg】
许泽南放下手机的同时,也放下了他手里的故事书。他和孩子们说,他要去给他们找妈妈了,问两个孩子能不能自己在房间里待一会儿?
泡泡说,可以。
他会照顾妹妹。
小繁说:“爸爸,你快去找妈妈吧。没有人会到酒店里来偷孩子,所以,爸爸你放心吧,我们是不会被人偷走的。”
就这样,三个男人里里外外把适合遛狗的地方全部找了一遍,别说女人了,连狗也没找到。
而且,这一路。
三个女人的电话都打不通了。
“会不会回酒店了?”钱瓦尔问。
“回去看看。”
在一楼等电梯的时候,电梯门打开了。
里面蹲着条短腿柯基。
许泽南抬抬下巴:“那不是你家狗?”
钱瓦尔仔细辨认一番后,道:“是我老婆的狗。”
段韩:“它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钱瓦尔:“但狗应该不会摁电梯吧?”
“老板,你刚刚摁电梯的时候,电梯停在几楼?”
“顶。”
三个人懵了懵,随后,他们发出了同样的疑问:“她们去顶楼做什么?”-
天台酒吧里。
奚言打开了第二罐啤酒,继续小口抿着。
喻乔打了个酒嗝:“男人也是人,为什么我们女人总是又要男人赚钱养家,事业有成,又要男人多花时间陪我们?不陪我们,我们就要又作又闹,认为他们把时间不是花在我们身上,那肯定就是花在别的女人身上了?”
“赚钱也要花时间的呀?事业有成和多花时间陪我们,本来就是相悖的。我们不开心了,要男人哄。男人不开心了,我们就只会觉得他不成熟。”
奚言开始喝第三罐啤酒了。
她也和喻乔一样趴在了桌子上,下巴压着手臂,开始说自己的观点:“那他们男人就不能只赚一半的钱,也花一半的时间陪我们吗?他们就不能掌握好这个度,达到事业和家庭的平衡吗?”
“奚老师,你双标了哦。在你贫穷的时候,钱向你招招手,说,来呀,只要你花时间,它就属于你。只要在短时间里有了足够的钱,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这样,你就可以和你心爱的人过任何你们想过的生活了。你会不会也跟他一样,想着赚快钱,快点儿赚钱?”
“我没穷过。”奚言摇摇头:“我就是跟许泽南谈恋爱的时候,最穷,但也没有很穷。因为他不想花我的钱。我给他花了多少钱,他都会给我花更多的钱。我送他贵的礼物,他就会送我更贵的礼物。他家庭条件不算好,我不想让他在我身上花很多钱,所以,我就不怎么敢给他花钱了。”
奚言喝了酒,开始傻笑:“我居然不是因为没有钱才穷的,我是因为不敢花钱才穷的。”
说到许泽南,喻乔就开始羡慕她起来。
“你看小繁的爸爸,他现在不就是整天在陪你吗?他有钱又很闲,除了陪你,他还能干什么?”
“他也没有很闲吧?”
“我们女人真的很双标。”
喻乔一边喝,一边笑,连她的狗跑了好一会儿了,她都不知道:“我也是这样的双标女人,以前总觉得是他前妻不知足,觉得这样的男人如果给我,他只要给足我钱就够了,我才不要他的感情呢。”
所以,他和他前妻离婚了以后。
她就……就做了一些不是很光彩的事情。她在他醉酒的时候,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勾引了他。
她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也如愿以偿地没得到他的感情。
“但是,现在,他一个月给我五十万,我可以买买买,逛逛逛,玩玩玩,也不用上班,也不用努力,我却开始不知足了,我开始奢望他对我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了。但我知道,等他对我有了一点点感情,我又会嫌他爱我不够多,等他爱我足够多了,我又会在意他心里曾经有过别人。”
三个女人都喝多了。
奚言和喻乔是因为引发情感共鸣,所以才喝得一发不可收拾。
而,林周……
她就只是因为陪喝,陪着陪着就喝多了。
喝多了的林周,什么也不记得了,就记得喝酒之前她问奚老师有没有和她前男友睡上这个问题了,而且奚老师好像没回答她。
也有可能是回答了,但她忘记了。
不管她答没答,林周就感觉自己想要得到这个答案的心愿特别强烈。
林周于是又问了一遍:“奚老师,你跟你家南南,你们到底睡了没有?”
“没有没有。”奚言趴在台桌上,面前摊着十几个空酒罐,她摆摆手:“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我都感觉到他硬了,可是我们儿子突然醒了。”
三个男人找到她们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满桌东倒西歪的酒罐子,酒瓶子,以及三个口无遮拦的醉鬼女人。
奚言说着说着,就傻乐了起来:“儿子醒了,他就只能去哄儿子睡觉了。我跟周周你不一样,我有孩子了,还是两个。”
奚言足足伸出了五根手指头,说:“有两个孩子,你就得注意言行,不能给孩子直播少儿不宜的节目。所以,孩子醒了的时候,他硬了他也得停下来。”
“什么呀?孩子睡着了,我老公跟我,就跟陌生人一样,连话不说。他睡一个房间,我也睡一个房间,不怕你们听笑话,我跟钱瓦尔结婚六年了,就睡过那一次。”喻乔也跟着奚言傻笑:“从那次以后,他连碰都不愿意碰我了。”
“我知道他心里有气,他怨恨我。可是,如果他跟他前妻之间如果真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就因为我那样的一个不清醒的动作,他们就会走到离婚那一步吗?”
林周开始敲桌子:“啧啧,你们有孩子的人好惨啊。你们得羡慕我,我家段段喘的声音可太性感了,我可爱死他的声音了。”
三个女人“嘿嘿嘿”傻笑,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又被什么人都听去了。
直到——
奚言笑着笑着,就先看到了出现在她们面前的三个男人,尤其是冷着一张脸的许泽南。
奚言两手叠在一起,双层加厚,她自己先捂住了自己的嘴,才又移开一只手。
“霸总。”奚言纤细的食指,指了指许泽南,她笑得花枝乱颤,眼神却极其无辜:
“哇哦,南南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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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段韩二话不说,扛起林周就走。
许泽南看见了,嗯,用的就是扛他儿子的那个姿势。
许泽南:“……”
林周挂在段韩肩上,手臂垂下来,手掌就没忍住拍了拍他紧实的臀,一边拍一边挑衅:“段段,来,给我的姐妹们喘一个。”
段韩一声不吭,只加快了离开的速度。
段韩扛着林周走了,钱瓦尔自然也待不下去了。那都听到奚老师说老板,那什么了……
为人下属者,知越多,死越快。
唯有遛为先。
钱瓦尔在喻乔面前,弯腰把手上抱着的好奇放到了地上,他拍了拍喻乔的肩,抬抬下巴:“喻乔,你的狗跑了。快起来了,找狗去了。”
喻乔迷迷糊糊地就看见自己的狗步伐轻快地往电梯的方向跑了,小短腿腿速很快,小尾巴一直摇,真乖。
她撑着桌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哦,好。”
钱瓦尔抬了手臂,喻乔扶着他手臂的时候,口中还在念念有词:“狗可不能丢,它比我老公陪我都多。”
钱瓦尔:“……”-
他们都走了。
嘈杂声消失了,这一片区域彻底安静了下来。
舞台上泛起靡靡之音,加剧了人心间的痒意。
许泽南没采取任何行动。
他双手插兜里,就这样仍冷着张脸,居高临下地看向面前趴着的女人。
奚言下巴磕在桌台上,一手仍捂着嘴,刚刚指向他的另一只手指蜷起来,悬在半中。
她仰头看他,眉眼弯弯。
醉酒之后,她的皮肤浮着层粉腻。
耳垂、鼻尖、软软的唇,清纯却朦胧的眼神,勾着人共沉沦,同堕落。
许泽南对这样的奚言全然没有抵抗力。
尤其是,她娇滴滴地又轻唤他一声,“南南。”
这一声“南南”加剧了夜的深,酒吧的缱绻,人心头的痒意,喉间的干涩,以及腹下的燥热。
许泽南明明是在生气的,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回应了她:“嗯。”
见他理她了,奚言就笑了起来,她下巴仍磕在桌台上,唯独抬起两条细细的手臂:“南南,背我。”
许泽南吞下喉间的喑哑:“行。”
有多久没有像这样背着她,好好走过一段路了?
她又有多久没有被他这样背着,好好走过一段路了?
有七年多的时光了。
她很轻,她比以前更轻了。
以至于许泽南很轻松的就将她抬高。
顶楼的人不多,他们住的套房在六十层。
许泽南就这样背着奚言,摁了往下的电梯。
等电梯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进电梯的,至始至终,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电梯匀速往下,许泽南仍背着她,没有说话。
奚言趴在他肩上,两条细细柔柔的手臂圈住他的脖子,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衬衫面料会呼吸,呼出他皮肤的滚烫,吸收她肌理间的凉意,一边混沌一边清醒,这中的是哪一种情盅的盅毒?
奚言圈住他脖子的手臂,力道紧了紧。
她鼻尖抵着他的后颈,湿漉漉的唇贴着他的皮肤,道:“南南,生气了。”
“南南,不爱说话。”
许泽南扯了下唇,无奈地偏了下脑袋。
电梯太慢了,他摇了摇头。
奚言的手指绕到他颈间去了:“南南,听了直摇头。”
她的手指在他的喉结处,上下挠,左右挠。
她做的是逗弄宠物的动作。
许泽南松开一只手,单手扶着她腰,另一只手抬起来摁住她乱动的手:“手别乱动。”
“回房间,你再动。”
奚言的笑声、呼吸的气息,就全都堆挤着他的脖颈儿,往上翻涌,灌入鼻腔,没入心脏,传递四肢百骸。
许泽南一手禁锢住她的手,但禁锢不住她别的行为,比如,她的脸,她的脑袋在他颈间乱蹭乱贴,腿也不能安分。
这简直是一种致命的考验。
尤其是对一个素了七年多的男人来说。
许泽南一双眼紧紧地看着电梯显示屏上跳动的楼层数字,他们住的楼层低了,他想。
电梯门终于在六十层打开了。
许泽南的呼吸和步伐同步变得沉了。
刷房卡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他们还有两个孩子在房间里,等着他接了他们的妈妈回来。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好好睡觉了?
如果他们没睡……?
这夜……是真难熬。
“滴滴。”
门被打开了。
客厅里的灯被关了,只留下一盏昏昏沉沉的夜灯,将将能够照亮玄关到主卧的路。
他的孩子真是两个鬼马小精灵,许泽南想。
这一路,他大步向前,直奔主卧。
“砰”一声,关门的声音只沉不重。
奚言被丢在床上的时候,失了重,嘤咛一声,表达了她对他的不满:“南南,粗暴。”
“是,我粗暴。”
许泽南认下这则罪行。
现在,就该是他的主场了。
许泽南站在床边,长身弯下来,两手臂屈起,手肘撑着她脑袋两侧,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遮住。
现在没人了,他要和她算账了。
许泽南眼角绷紧,声音又低又沉:“不是不让我喝酒?所以,你为什么可以不遵守规则?”
奚言抬手,屈起的食指手指在空中乱指,似乎是想精准地指向他,可是她瞄不准,就只能胡乱挥动。
喝醉的人并不讲道理。
她霸道地说:“只许言言放火,不许南南点灯。”
她的手挥得碍眼,被许泽南一把握住。
“行啊,你可以放火,我不能点灯。”
他点了点头,似乎也不想和醉鬼胡搅蛮缠。
他又问:“那我硬了,你也要告诉别人?”
奚言就又捂着嘴偷笑了,笑着笑着,她的手揪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拽,许泽南就被迫压了下去。
奚言傻笑着摇头,细细的手臂攀登着搂着他的脖子,她的呼吸打在他的耳畔,她咬着他的耳朵,说:“我没有告诉外人哦,都是自己人。”
“周周也告诉了我,她家段段喘……”
许泽南填住了她的唇,将她未尽的话全部吞没,他气急败坏地说:“闭嘴。”
“别说别的男人。”
他吻得有些急,奚言跟不上他的节奏,就只能被动地跟着他迎合,他撬开她的齿关不断地将这个吻加深。
两个人的呼吸都紊乱得一踏糊涂。
奚言先喘不过气了,她睁开眼,呜呜的啜泣着:“南南。”
他今晚心冷得过分,似乎一点儿也不怜惜她。
奚言埋怨地瞪向他,眼角却是湿漉漉的。
谁能抵抗住?
反正许泽南不能。
她越是这副楚楚动人的模样,他越是不能自已。
他细碎地咬着她的嶙嶙锁骨:“别撒娇,没用。”
奚言可以呼吸了,嫣红的唇不肯歇下来。
她娇嗔地问他:“那我要怎么样哄你,才有用呢?”
“我硬了。”许泽南不客气地说:“你说呢?”
奚言又捂着嘴偷笑了:“你想跟我做少儿不宜的事情。”
“嗯,是。”
“我硬了。”许泽南坦然承认:“你不是告诉别人说,孩子醒了的时候,我硬了我也得停下来?现在孩子没醒,我是不是就可以不停下来了?”
奚言憨憨地笑一声:“是啊。”
许泽南得到了准允,正要往下一步动作了。
寂静无声的夜里。
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放大。
没关紧的主卧门,留了一道门缝,是许泽南刻意留下来留意孩子们的动静的。
咳咳咳。
泡泡低低的咳嗽声又在这个夜里,被无声放大了。
他就像是一个报警器。
烟雾一起,报警器“滴滴滴”。
许泽南:“……”
绝了。
奚言也清醒了几分,她再次抬手,掌心捂住他已经越过雷池的他的唇,阻止他:“你儿子又咳嗽了。”
许泽南真的要被逼疯了。
他抬手用力薅了薅脑袋上富足的短发,却也没薅下来任何一根。
许泽南嗤笑一声:“他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他爸爸是个有需求的正常男人?”
知道他不能怎么样了,他要去看孩子了。
奚言开始得意了起来。
她幸灾乐祸:“嗯,还是个七年没碰过女人的男人呢。”
她笑得狡黠,她的手从他唇处滑落到他的喉结处,细软的指腹摩挲着尖尖的凸起,指腹在他那里打着圈。
对许泽南来说,她撩拨的每一下都是煎熬。
“你也知道。”许泽南手撑着床单,无奈地起身:“我过这种苦行僧的生活,都是因为谁?”-
离开主卧去次卧看儿子之前,许泽南抿直唇线又留恋地看了眼主卧的床,眼神晦暗不明。
怎么讲呢?
他今晚,挺想睡主卧的。
希望等会儿还能有个后续。
但——
泡泡似乎是铁了心的不让他得偿所愿。
所以才说,儿子可比女儿磨人多了。
总之,在和昨晚同样的时间段,泡泡又像昨晚那样发烧了。但与昨晚不同的是,今晚量过体温后,泡泡的体温烧到了39度。
这已经超出了许泽南镇静的范畴了。
他重返主卧的时候,是想寻求一点儿来自孩子妈妈的帮助,但——
喝醉酒的女人丝毫指望不上。
他问她孩子以前发高烧的时候,她是怎么处理的?
是不是要立即送医?
她却说:“我好困,我要睡觉。”
“你自己看着办吧。”
“……”许泽南只好又在同样的时间段给蒋澄打了通电话,但他收到了和昨晚一样的治疗方案。
观察。
“情况不一样。”许泽南补充强调。
“有什么不一样?”蒋澄不以为意:“不就是吹了冷风着了凉,寒气入侵,风寒感冒吗?”
“昨晚是低烧,今晚是高烧。”
“那也是感冒,喂点退烧药。”
许泽南看不上他这种不当回事的态度,语气不悦了:“……蒋澄。”
蒋澄识趣:“那你拍个舌苔来看看呢。”
许泽南又质疑:“你什么时候懂中医了?”
蒋澄也被他逼疯了:“我在我爷爷这儿呢,你信不过我,还能信不过老爷子吗?”
……
泡泡睡眠浅,许泽南一喊,他也就睁开了眼睛。
“儿子,舌头伸出来。”
泡泡乖乖地张开了嘴。
许泽南轻松取到了照片发给蒋澄。
他又重新拍拍泡泡的胸口,以示安抚:“睡吧,儿子。”
泡泡就又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他生病了,整个人有点儿蔫巴,像只小绵羊一样。
一会儿老爷子亲自给许泽南打了电话。
老爷子是某高校中医学学科带头人,他的话自然权威。他说,泡泡舌淡红,舌苔薄白,伴有发热咳嗽的症状,是风寒感冒。
但中医退热的法子对许泽南来说,都不方便。
老爷子让他去药店先买个退烧药,又给他开了药方,都是药店能买到的治疗儿童风寒咳嗽的常用药。
许泽南谢过他,也确实安心不少。
老爷子打趣他,说,他做了爸爸以后,跟以前不一样了,但老爷子讲话讲一半留一半,也没说他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就挂了电话。
现在奚言指望不上。
许泽南也没办法丢下发高烧的泡泡,出去买药。他叫了手机APP的买药服务,所幸,他要的那几种药很快就送到了。
许泽南喂泡泡吃了退烧药和咳嗽药。
泡泡半睁着雾眼,迷迷糊糊问他:“你要跟我睡吗?”
许泽南就忍不住笑了。
不然呢,他总不能这种时候,还想着睡主卧的事?
他给泡泡揶好被角,声音放轻了些:“你先睡,爸爸等一会儿再睡。”
泡泡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许泽南端了温水来给儿子擦拭,同步做物理降温。有了昨晚的经验,他今天做这事儿娴熟多了。
温毛巾擦脸,擦脖子。
卷起儿子的袖子,温毛巾擦拭手心手腕。
解开儿子睡衣上衣的纽扣,温毛巾擦拭腋下。
可能是退烧药见效快,泡泡的呼吸由重变轻,逐渐均匀了。
许泽南又给泡泡量了遍体温。
终于退烧了。
许泽南端走折叠脸盆的时候,看到主卧的灯还亮着,他想起,床上已经熟睡的醉醺醺的人,她还没有洗澡……
强迫症患者,不能容忍,他眼皮底下,他知晓的人,有人没洗澡就睡觉。
收拾好泡泡的折叠脸盆,许泽南重新走进主卧。
他面无表情地喊床上的人去洗澡,洗了再睡。
当强迫症遇上起床气。
这就是一种无声的较量。
奚言挥了挥手:“你好烦。”
许泽南耐着性子:“我知道我很烦,但你得洗澡。”
奚言翻了个身,背朝着他,扯被子把自己埋住。
许泽南压着脾气:“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会对我发脾气,但我还是想说,你得洗澡。”
奚言闷在被子里:“我就不洗。”
许泽南有办法吗?
他没办法。
她犟起来的时候,他只能顺从。
几分钟后——
他妥协了。
起床气终于战胜了强迫症。
强迫症退了一步。
“那我帮你擦一下,你再睡。”
“哦,随便你。”
“但你不要跟我发脾气。”
“那你动作轻点。”
“我会的。”
许泽南准备了适宜温度的热水,重返主卧。
解她衣服之前,他抿紧了唇,深呼吸几次,才调匀了呼吸。
要知道能看能碰不能做,要对她心无杂念,这很难,清心咒、冥想乐不一定有用,但他还是往耳朵里塞了无线耳机,视线尽量避开重点部位……
当他折腾一圈,总算在奚言的极度不配合下,帮她擦完身体,换了睡衣。
许泽南长舒一口气。
起床气可比儿子难伺候多了。
一项大工程结束,许泽南背后都湿透了。
全是自制力的汗珠。
也该到了他自己的时间了。
许泽南拔掉嵌入式耳机,拿了睡衣准备去洗澡。
结果——
他和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的女儿,大眼瞪小眼了。
“爸爸。”
许泽南只好又走过去坐她旁边了,开导女儿:“小繁宝宝怎么还没睡?”
“小繁宝宝起来上厕所。”
“嗯,上过了吗?”
“上过了。”
“那回去睡吧?”
“爸爸。”小繁打了个呵欠:“妈妈找到了吗?”
“找到了,妈妈和你周周阿姨,还有钱小阳的妈妈,她们在一起聊天的,妈妈很早就回来了,现在妈妈都已经睡下了。”
“哦。”小繁呵欠连天了,还在强撑着眼皮,问:“那妈妈是洗过澡睡的,还是倒头就睡的?”
“倒头就睡的。”
“那她洗过澡了吗?”
这是一个好问题。
昏昏沉沉的灯带下,许泽南眨眨眼,他好像找到了女儿和他的共通点了,女儿,她好像也有强迫症。
起床气和强迫症在女儿身上叠了buff。
许泽南想笑:“勉强算洗了吧。”
小繁脑袋磕下去:“那她卸妆了吗?”
许泽南抬手,稳稳地接住了女儿小小的下巴,没让她撞疼。
但他懵住了,女儿为什么要提醒他这件事情?
只要她不提醒,他就不会想到奚言带了妆。
只要他没想到,强迫症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好了。
现在强迫症又有事了。
许泽南诚实回答:“……她没有卸妆,但我不会。”
小繁脑袋一侧磕在许泽南的掌心里:“我会,爸爸。”
许泽南:“……行。”
“但是爸爸,小繁只会说,不会做。”
“你说,爸爸做。”
“爸爸,首先,小繁需要一张儿童沙发。”小繁:“我只会歪坐在沙发上,给你讲卸妆的步骤。”
“妈妈就是这么教我的。”
等许泽南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搬来一张儿童沙发到主卧,他把女儿往儿童沙发上一放,小繁的身体就往一侧一歪。
“爸爸,卸妆的步骤是……”
在小繁迷迷糊糊的口头指导下,许泽南给奚言卸了妆,还帮她把编的辫子拆掉了,梳了梳。
他也没把小繁再抱回次卧的上铺。
只是将她抱到了奚言的被窝里。
……
等到许泽南弄完这一切。
泡泡的第二阵烧,热度又起来了。
他抿直唇线,一声不吭地将刚才所有的步骤重复一遍。
第二阵烧退了以后——
许泽南赶在天亮之前洗了个澡,强迫症患者不洗澡没有办法睡觉,哪怕只是靠在床头的一个浅眠。
……
泡泡的床小,许泽南睡不下。
连长度都容不下他,宽度上,他也总怕挤着儿子,所以,他真的只是靠在泡泡的床头,闭眼浅眠。
许泽南没睡多久——
听到了奚言大惊小怪的声音:“天啦,我昨晚没洗澡就睡觉了。”
嗯。
醉鬼酒醒了,起床气都治好了。
许泽南迷迷糊糊中还听见小繁的声音。
“妈妈,爸爸说,你勉强算洗过了呀!”
好了,许泽南他现在确认了,这个家里全家人都醒了,只有他现在想睡觉。
他已经两夜没睡了。
奚言还在那儿和女儿对话,对话声断断续续地传入他耳中,挺催眠的,他勾了勾唇。
奚言说:“勉强算洗过了是什么意思?”
第78章
许泽南靠在床头,迷迷糊糊地回答了她。
“帮你擦过了。”
他没指望奚言能听见,毕竟还隔着两道敞开的门,他就是因为听见了她的问话,下意识地回答她而已。
谁知,退了烧恢复了精神的泡泡原本坐在床边发呆,这会儿,他突然从发呆中回过神来。
泡泡从床边滑下来脚伸进拖鞋里,厚着稚嫩的嗓音,帮他重复了一遍。
“帮你擦过了。”可能是怕妈妈听不见,泡泡还用了比平时说话更大一点儿分贝的声音,他隔着两扇房间门回答:“他说,帮你擦过了。”
许泽南闭着眼睛,胸膛里传来一声闷笑。
他儿子可真好玩。
他这不是,要让他妈妈脸红吗?
奚言估计现在很想找件毛衣把自己的脸埋进去吧?
但她现在正穿着他给她换的睡衣。
的确——
主卧里,奚言听到儿子的回答之后,整个人都傻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部正在迅速升温。
他怎么……
怎么指使儿子替他转达这种话?
奚言的手摸上脸颊,似乎是想给自己降个温。
毕竟她现在穿着睡衣,也没有毛衣把自己的脸埋住。
等等,她穿了睡衣??
谁给她穿的睡衣??
答案不言而喻了。
奚言沉默了。
因为她发现,她好像没有喝到断片。
比起没有忘掉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和不堪入耳的对话来说,她还不如喝到断片,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看到奚言的手扶着脸,坐在床上的小繁以为,妈妈是以为她昨晚没有卸妆就睡觉了。
小繁小脑袋两边摆了摆,告诉她:“妈妈,你别担心啦,爸爸昨天帮你卸过妆啦,不会对的你皮肤造成不好的影响的啦。”
“对了。”小繁补充:“爸爸他还帮你把辫子也拆掉了。”
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关心皮肤好不好了??
辫子拆不拆的?
但——
“他怎么会卸妆?”
“小繁教他的呀。”小繁骄傲地挺了挺小小的胸膛,引导妈妈向她提问:“那小繁又是怎么会卸妆的呢?”
奚言当然顺着:“对啊,小繁是怎么会的呢?”
“小繁是妈妈教的呀。卸妆的第一步,先用卸妆油将卸妆棉浸湿……第二步,……”
似乎是为了证明她真的会卸妆,小繁一字不落地把奚言曾经教过她的卸妆步骤背诵了出来。
感叹小朋友惊人的记忆力的同时,奚言默默地拎着今天打算穿的衣服去卫生间换了。
身上这套孩子爸爸帮她换上的睡衣,烫人。
穿久了,她怕把自己的皮肤灼伤-
许泽南还是靠在床头,睡了一觉。
起床后,他发现身上盖了条儿童薄被。
泡泡在写20以内的加减法。
他看了一眼,写得又快又正确。
他没干扰他,只是又给泡泡量了一次体温。
体温正常,精神也还好,除了鼻音有点重,也没有咳嗽。
许泽南又像昨天一样问他,今天要不就在酒店休息?别去海洋馆了。
泡泡说,他想去。
许泽南犹豫了一会儿,给他又喂了一次感冒和咳嗽的药,帮他佩戴好儿童口罩。
避免传染别的小朋友,也避免交叉感染。
不过今天,他没让儿子自己步行。
而是背在了肩上。
他对儿子说,有任何一点儿不舒服的感觉,他们就立刻回酒店,泡泡答应了。
海洋馆一共有三层。
各种好看的会发光的水母。
鳐鱼和魔鬼鱼,笑得跟人脸一样,傻傻分不清楚。
海豚一跃而起,工作人员允许小朋友们伸了手去摸海豚的脑袋。
海狮胖胖乎乎的……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他们彻底结束了海洋馆的行程,三个孩子在交流。
小繁说,海洋馆里的海洋生物她都喜欢。
不偏不倚,很公平。
钱小阳说,海洋馆里的海洋生物他也和奚续咛一样都喜欢。但他最最最喜欢的还是马粪胆,因为,新鲜的海胆不但能吃,还可以当武器。
“biu biu biu~发射~”
泡泡说,他喜欢发光的水母,因为没有开灯的时候,那些发光的水母发出不同颜色的光线,就像夜晚的星空一样美丽。
他喜欢星空。
而且,他还看见了酷似外星太空飞船的罕见水母,它们会发出红色和黄色的光线……
他也喜欢宇宙。
“哇哦。”泡泡说:“就是很酷。”
许泽南告诉泡泡,星空,宇宙。
他喜欢的其实是浪漫。
……
下午休息了一会儿。
酒店在草坪上布置了篝火晚会。
他们这一行人,本来的行程中,明天才会有日出和露营的安排。
但既然酒店有篝火晚会。
他们也乐得将行程稍稍前置。
晚上风大,许泽南给两个孩子分别穿了挡风外套。
他也有给他孩子的妈妈准备挡风外套,但今天——
他孩子的妈妈总是有意避着他。
这不,她拽着他给她准备的挡风外套,还有一杯暖腹的姜枣茶,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跟她的姐妹们坐到一起去了,三个女人围着一个小型的篝火,聊起了茶话会。
茶水和点心是酒店提供的付费服务,很精致,符合她挑剔的口腹之欲。
但他孩子的妈妈就只喝了他给她准备的姜枣茶。
他因此猜想,她这个月,生理期应该就是今天。
三个女人一席促膝长谈。
只留下三个男人和三个孩子,孤独地围绕着一个中型的篝火。他们的这场中型篝火晚会,撑起话题的居然完全是靠三个小孩中的两个小孩和三个男人中的一个男人。
篝火旁边是烧烤服务。
按照行程上的任务,本来的篝火晚会是女人带孩子,男人烧烤。
但现在,女人们罢工了。
她们不带孩子了,她们只想和姐妹聊天。男人便只能承担起带孩子的重要责任来。
烧烤也就只能靠付费服务了。
服务员先烤了儿童吃的,只撒了白色盐粒的烤串,烤奶香小馒头,烤玉米粒……泡泡没有的吃,他感冒了,只能在许泽南给他隔开的帐篷里,吃冰糖炖雪梨。
泡泡看着妹妹吃烤玉米粒,看着钱小阳吃烤玉米粒,他默默收回了视线。
他最喜欢吃玉米了。
因为玉米粒一颗一颗的,也像天上的繁星。
他喜欢星空,喜欢宇宙。
喜欢浪漫。
许泽南看见了这一幕。
他站起了身。
泡泡以为他要允许他吃一点点烤玉米了。
他无声地咧开嘴,探着身子张望。
但许泽南回来的时候——
递给他一杯白开水和两粒白色药丸。
泡泡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眨了眨眼,偏过脑袋,找借口拒绝:“雪梨还没吃完。”
许泽南:“别磨蹭了,吃药。”
泡泡:……
玉米都没有,还想让他吃药。
但泡泡还是吃了药。
因为许泽南说,等他感冒好了,带他一起去烤玉米,别的什么都不烤,就只烤玉米。
泡泡就被拿捏了,他吃了那两粒药。
白色的药丸好苦,泡泡吐了吐舌头。
孩子生病了,有一点点娇气,连小表情都多了起来。
许泽南抿着笑意,从背后端出一个金釉碗,碗里有小半碗水果玉米粒,用冰糖煮的,加了切块的雪梨……-
照顾完小朋友们,服务员烤串的自由度就大了很多。他们烤了一些创意特色的美味烤串,装在铁盘里,给三位女性顾客先送了过来。
奚言接过来之后,分给林周和喻乔。
她也没有吃烧烤。
喻乔问她,怎么不吃?
奚言回答说,大姨妈来了,还是不吃了。
林周突然想起来昨晚的事情,就问了出来:“那你和你们家南南,昨晚岂不是又没有睡到?”
奚言本来就对昨晚发生的事,想忘而忘不掉呢!这会儿林周她居然还要直接提出来。
这就是期末考试之前要让学生复习的原因。
温故而知新!!!
因为温故,奚言就又想起来了更多。
关于她是怎么主动撩他的,她又是怎么南南、南南喊了个没停的。
什么——
南南生气了。
南南不爱说话。
南南听了直摇头。
她怎么这么口无遮拦呢?
自闭了。
奚言陷入了自闭之中。
她把脑袋埋进了她身上的挡风外套里,但她又想起来,这外套是许泽南拎给她的,她就又很难不想起,他昨晚是怎么帮她擦身体,换睡衣的……
她又是怎么跟他讲,礼尚往来,不如我帮你也换下睡衣的……
他说,我还没洗澡,你等会儿。
但她等会儿也没等到。
更自闭了。
奚言鼓起了腮帮子,像一只胀气的毒河豚。
谁碰她,她就要毒他一下。
她的好闺蜜周周就充当了这个被她毒的对象。
奚言打断她:“我是今天来的。”
但很快,她编不下去了——
她诚实地卸了气,拔了毒刺,没了毒素:“但确实也没睡上。”
“不会吧,昨天你都在我们面前那样说了。”喻乔不相信:“回去之后,他还能放过你?柳下惠吗?他?”
奚言懊恼地垂下了脑袋。
唉!
原来,不止是她,大家都没有失忆。
没有一个人喝到了断片。
好了,现在他们这一群人都知道了,某一天晚上,许泽南跟她亲热,他起反应了,但他又没能得到解决。
怎么会如此?
她怎么会把自己陷入如此社死的局面?
奚言硬着头皮回答:“好像是泡泡又醒了。”
但那以后的事情,她是真的不太清楚了,因为她真的睡着了,除了……擦身体那段……
唉,怎么又想起来了?
林周突然就笑起来,笑着笑着,她捂着肚子说她笑得肚子都疼了:“哎呀,我们家泡泡,怎么这么会醒呢?他是掐着点儿醒的吗,次次都是醒到他爸爸的痛处。”
奚言破罐破摔,突然一下释怀了,就对打趣免疫了。鸵鸟法则,改变不了环境,那就适应环境。
行吧。
说服了自己的奚言,还能回复林周说:“你肚子疼不一定是真的,但我肚子疼是真的,因为我大姨妈来了。”
但林周可能是又想被毒刺蜇了。
她扯着嗓子,朝着男人堆里喊一句:“南南,你家言言肚子疼,姜枣茶还有没有了?”
男人堆里静悄悄的,没人理她们。
林周悻悻闭嘴。
冒犯了。
霸总可不是舔狗。
……
一会儿后——
奚言主动打破了这个尴尬,她反问林周:“那你呢?你们家段段回去给你喘个够了没?”
林周回忆了一下昨晚回去那次和今天早上的那一次,段段更卖力了,但就是一声都不肯吭了。
林周摇了摇头。
“他觉得难为情了。”
话题转着问。
林周问喻乔:“那乔乔你呢?”
喻乔可能是没想到自己会被问这个问题,她愣了一下下。但都是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女人了,她有丈夫,承认一下有性生活,也没什么难的。
她天性委婉一些,尤其是清醒的时候。
喻乔声音有点低,但表达得她想应该是清楚的:“大概退房的时候,他会需要多付点费用吧。”
另外两个女人听明白了——
窃窃笑了起来。
林周揶揄:“你们连那个都没有准备?”
以前,喻乔也准备过,但后来都过期了。
她也就死心了,没再抱有过奢望。
直到,昨晚。
篝火将喻乔的脸照得明艳:“谁会想到出家的和尚,他有一天也会想要还俗?”
……
三个女人的话题聊到这儿,就停住了。
篝火在铁皮箱里熊熊燃烧,火光将眼前的世界照亮,映着远方的夜更黑更浓更深沉了。
她们都有自己的心思。
后来,不知道时候。
段韩抱着吉他唱歌了。
他自弹自唱自己编曲自己填词的一首——
时光。
【我们分手,我们赌了气说,能遇到比你更好的,我们都在时光里等了很久,却还是没能把自己等成别人的,那么,我们可不可以,捡回时光,我们复合】
奚言明白为什么林周是个声控了。
因为,他的声音唱情歌,每一句都让人动情。
只是,听情歌的人,他们都又在想念谁呢?
奚言的视线就忍不住偏向了某一边。
她看见许泽南和泡泡坐在帐篷前,两个人都盘腿坐下来,泡泡可能是困了,他贴着许泽南的肩,阖上了眼。而许泽南瘦长的手里捏着根细细的树枝,他低头在地上写着什么,画着什么……
他没看奚言。
奚言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歌。
直到段韩唱完了这首歌。
孩子们闹着要他唱儿歌。
小繁问他,小猪佩奇的主题曲会不会。
段韩说,你电话手表放一遍给我听听。
小繁又问他,放一遍你就会了吗?
他说,是啊,现学现卖。
钱小阳问他会不会日语版的奥特曼之歌。
他说不会。
钱小阳又问,那你会什么日语版的歌?
他说都不会,他说,“你别刁难我,中文都能学会,中文以外的都学不会。”
钱小阳想半天,说:“我们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唱孤勇者,这个,你总该会了吧?”
段韩说,会,他还会DJ版。
正常版本的孤勇者,一开始只有小繁和小阳两个孩子在陪段韩一起唱。
后来,可能是孤勇者的号召力太强了,也可能是DJ版,动次打次,节奏感太强了,更可能是段韩他的歌声是有魔法的……
总之,嗓音独特的歌手,他一个人的独唱,成功化解了人的社恐与社厌,他吸引了一大波人来围观,来加入,他们一起唱,一起跳,一起开心,一起快乐……
火光火苗,人群攒涌。
篝火晚会进入了狂热中。
就连戴了口罩的泡泡都靠在爸爸肩上睁开了眼睛。
……
篝火晚会,最后又在一曲团体大合唱,DJ版孤勇者中结束。
人烟散尽。
铁皮箱里的余烬被水浇灭……
黑夜回归到了它的安宁。
奚言回酒店的时候,许泽南已经抱着泡泡和小繁回去了,她走过他还没来得及拆的帐篷。
她看见帐篷前,他刚刚坐过的地方,树枝随意折成两截,树枝写的字被风沙磨掉一些。
但还是能看见,他的字,遒劲有力。
他写下了四个字。
从未变过-
回到酒店。
奚言去洗澡。
许泽南自觉履行起了爸爸的职责,照顾孩子们洗澡、洗漱,读故事书。
等奚言洗完澡出来,次卧里传来笑声。
男人的笑声清浅好听,孩子们的笑声稚嫩清脆。
她想进去,但还是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在清醒状态下面对他。
感觉到肚子饿了,她决定先点餐叫个客房服务。
她一整晚还没吃东西,吃饱再想那些在他面前社死的事儿。
奚言坐在沙发上,刚打开手机,客房电话就响了。
她手握听筒,听筒里是送餐机器人的声音。
她走过去打开门,送餐机器人果然送来了客房服务。
不用去想,会是谁的行为。
这房子里会叫客房服务的,也就只有次卧里那个正在给孩子们读《月圆之夜》的男人。
迳州自驾游已接近尾声,他每晚都在给孩子们读这本《月圆之夜》。
他读到哪儿了呀?
他读到小主人公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再也不撒谎了,他又重新在月圆之夜和他的狗换回了身体。
孩子们睡着了。
奚言听到他的脚步声往外走了。
她坐在沙发上,沙发面前摆着他叫的客房服务。
三荤一素一汤一米饭。
红枣银耳羹,一个暖手宝。
他的脚步声近了,他高大的身影落下来,往她面前又摆了一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保温杯。
姜枣茶。
原来,林周说的话,他听见了。
他傲。
但他在她面前,会放下他的傲。
从未变过-
泡泡又发高烧了。
半夜十二点,奚言被许泽南喊醒了。
奇怪的是,她今天被他叫醒的时候,一点儿起床气也没有。
她只是很快睁开了双眼,问他:“怎么了?”
第79章
许泽南告诉奚言:“我们儿子不太对劲。”
比起前几天,他刚开始经历孩子感冒发烧时的手忙脚乱,这会儿他出奇的冷静:“高烧,手臂有抽搐的现象,我已经咨询过医生,应该是高烧引起的惊厥。我刚刚也已经根据医嘱紧急处理过了,但现在我需要立刻带儿子去医院。”
“我叫过车了。”他很镇定,还把奚言给安排了一下:“你生理期第一天,所以你在酒店陪我们女儿就好。”
“等我回来。”
他向来是这种人。
越紧要的关头,他越冷静。
做出决定和采取行动都非常迅速。
而奚言和他相反,尤其是在孩子的事情上。
任何和孩子相关的紧急情况,都能让她慌乱,从而失去理智。
她几乎是一把掀开被子,又推开他。
鞋没穿,她光着脚就冲进了次卧里。
在看到泡泡现在的无意识动作之后,她眼睛一红,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了。她一边掉眼泪,一边问:“是惊厥吗?”
“是。”
许泽南跟在她身后进来次卧,弯腰将一双拖鞋摆在她面前,他扶着她伶仃的脚踝,帮她穿上,又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遮在她肩上。
“冷静,奚言,别哭。”他拇指指腹揩拭去她的眼泪,问:“告诉我,我们儿子以前有过这样的症状吗?”
听着他清冷的声音,奚言慢慢感觉到了心安。
她第一次意识到,孩子有紧急情况的时候,她并不是像原来一样,她只有她一个人。不管她内心有多慌乱,她都必须靠自己去做决定去采取措施,因为在以前,孩子只是她一个人的。
但现在——
在孩子的事情上,原来她也是可以有人商量的,那个人甚至可以去帮她做决定。
因为,他是孩子的爸爸。
奚言慢慢平静了下来:“没有。”
“其他家庭成员也没有过这样的症状,所以,遗传史可以排除。”
“嗯,我这边也是。”许泽南看了眼手机屏幕:“叫的车刚到楼下,那我现在带儿子去医院。”
奚言的眼圈还是红的,肩膀仍有些微微颤抖:“好。”
许泽南倾身将侧卧的泡泡抱起来的时候,也不忘和高烧中意识并不清醒的泡泡说:“儿子,爸爸现在带你去医院,你别害怕。”
“我跟你一起去。”
许泽南抱着儿子往门外走:“不行,你得留下来。”
“原因有二,一,你自己身体也不舒服,二,你需要留下来照顾我们的女儿。”
“可是……”
“没什么可是,听我的。”
他这样强硬的态度,莫名让奚言产生了一种感觉。
他是可以撑起他们这个家的。
他是可以让她有所依靠,给她庇护的。
天塌下来,自有长的可以撑住。那,她的天塌下来,就让他去扛吧,原来,她是可以不那么坚强的。
奚言低下脑袋,鼻间又泛起了酸意。
许泽南抱着泡泡往电梯方向走,走了两步,他脚步顿了一下,随后,他又折了回来。
他停在她面前,他快速地偏过脑袋,在她耳后的软骨处亲了一下,他在她耳边,说:“别害怕,我在,我们的儿子不会有事。”
“我会给你打电话。”
“在酒店等我回来。”
“好。”
“那……”
那你穿件衣服再走。
奚言想叫他添件衣服再走,可是,抬头的时候,他已经抱着孩子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
她看见他的烟灰色衬衫消失在电梯门闭卷的一瞬间,而她身上还穿着他的外套,鼻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一种足够让人感觉到内心安宁的味道。
清心咒。
冥想乐。
奚言知道。
她这一辈子,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
除非,这第二个人,还是他-
许泽南抱着儿子坐进楼下的专车里。
他对司机说明情况,希望司机能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加快到达医院的速度。
黑色的专车在寂静无人的夜里,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穿梭,急驰。
儿童医院到了。
但可能是这个冷热不匀的天气导致,儿童医院门口堵了很长一条车道,导航显示拥堵路段足足有两公里。
车子开进去暂时无望。
许泽南几乎是看到长长的车道的第一时间,判断出,漫长的等待是毫无意义的。
他抱着泡泡推开车门,长腿没入黑夜。
昏暗的路灯,长长的一排。
他开始跑,在黑夜里奔跑。
作为一个父亲,此刻,他需要放下他所有的社会包袱,抱着他的儿子在最短的时间内,去到医院,去到急诊室。
他不是什么别人眼中的霸总,有权有势,有钱有地位,挥一挥手,各种社会资源都向他倾斜。
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父亲,仅仅是一个普通父亲。
在外地旅游,他的孩子生了病,他需要像任何一个普通的父亲那样,送孩子就医,排队挂号,等待治疗。
负重奔跑对他来说本不难。
但他跑的急,就有些喘。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并不是像他呈现给他孩子妈妈的那样淡定镇静。
没有一个父亲,在面对自己孩子生病的时候,是真的冷静,他的淡定从容,只是因为他想独自扛下这份担心,好为他孩子的妈妈撑起一片光明。
让她能在生理期的晚上好好地休息一晚,而不必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为生病中的孩子忽略了自己,她原本也是疼痛的。
男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他心爱的女人,他的姑娘,为他的孩子们遮风挡雨,庇护他们。
……
可能是感受到许泽南越来越快的心跳,泡泡两条瘦瘦长长的手臂抬了起来,他圈住他的脖子。
许泽南感觉到了儿子小小的动作,小小男子汉,他似乎正在用他的方式分摊掉一个普通父亲承受的压力,他用他的方式安抚一个普通父亲的焦急。
他逗逗儿子,表示他接收到了他的心意。
“抱紧了,儿子。”他说:“爸爸在奔跑,我们在和汽车比赛。”
他这一声儿子,并没有期待儿子的回应。
可是,泡泡趴在他的肩颈窝处,突然开了口。
“知道了。”泡泡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爸爸。”
泡泡的声音很轻,寒风在耳边呼啸。
隔着一顶棒球帽,这一路焦急的车辆,喇叭声断断续续挤压着他们父子二人的耳膜。
可许泽南还是听得清楚。
在和孩子们相逢相处的这两个多月里,他的儿子终于开口,叫过他一声,爸爸。
什么都值得了。
哪怕是一命换一命。
如果可以,许泽南想就此停下来,让泡泡就这样叫他无数遍爸爸。
好让他确信,这一刻是真实存在的。
但眼下,这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于是,许泽南只是放轻了声音:“嗯,爸爸在。”
虽然因为许泽南咨询过蒋澄后,做了一些紧急解痉处理,泡泡这会儿状态还算好,没有发生持续性惊厥。
但他这会儿还在发高烧,他的眼皮耷拉着,没有什么精神,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泡泡重不重?”
许泽南肯定地回答他:“不重,很轻。”
“你要是抱不动我,可以背着我。”因为高热,泡泡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十分滚烫的,他语速很慢,伴随着艰难的喘气声:“但是,你不能放我在路上走,因为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走路了。”
“不会。”许泽南说:“爸爸可以抱得动。”
“谢谢。”泡泡又轻轻喊了他一声:“爸爸。”
“爸爸在。”
泡泡慢慢地闭上眼睛,似乎是完全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泡泡喜欢你。”
医院发白的灯光照进夜色,夜凉如水。
许泽南在炽白中回应了儿子的喜欢:“嗯,爸爸爱你。”
……
步伐在急诊大厅止住。
有护士推着护理床过来。
把小小的人儿放在护理床上的那一刻。
许泽南突然意识到,他的眼眶湿了。
他想起来,奚博士给他的文件夹,“成长日记”里有这样一张照片,是两个孩子刚刚从产房里被推出来的模样。
皱巴巴的一团。
坦白来说不算好看。
但主观来讲,他觉得全世界最好看。
许泽南在这一刻,和那时的奚言共情了。
初为人父,初为人母。
初为人父母。
喜悦、忧虑。
劳累、惶恐。
焦急,也是百感交集-
儿童高烧惊厥虽然不是多么普遍的现象,但其实也是比较常见的一种临床症状。
急诊医生有足够的经验来应对这种情况。
解痉处理后,医生给泡泡打了吊针,安排了单独的儿童病房。
医生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后,离开病房。
看着泡泡躺在病床上安静熟睡的模样,许泽南终于舒了一口气。
孩子无碍后的第一时间,需要给孩子妈妈报个平安,以免她担心得整夜难眠。
许泽南走到病房门外,在正对着病房的方向给奚言打电话。因为这个方向可以直接观察到儿子的情况,又不至于吵醒熟睡中的儿子。
奚言秒接起电话。
事实上,她一直在等他的电话。
没有理由说,她的孩子和孩子爸爸去医院了,她还能没心没肺地在酒店里睡觉。
许泽南知晓这一点,他问:“睡不着吗?”
“嗯”,奚言急于得到答案,“泡泡怎么样了?”
“没事了,在输液。”
电话里,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奚言突然开口喊了他:“许泽南。”
“嗯。”
“谢谢你。”奚言是真心的。
不是说,她一个人就没有办法去面对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事实上,在孩子成长的幼年期,她遇到过很多手忙脚乱,她自己独自面对的,她父母,她兄长给予过的,她很多支持和帮助。
只是,他在了,她就不需要一个人去面对今天这样的情况了。而她的父母,她的兄长,也不再需要和她和孩子们捆绑在一起。
他们终究有他们的生活。
而她和孩子们似乎也可以和孩子的爸爸一起生活。
“谢我什么?”许泽南问。
奚言弯了一下唇,只是电话里没有人能看见她在笑:“谢谢你对孩子们好。”
儿子没事了。
许泽南这会儿卸下几夜未眠的疲惫,懒懒地靠在墙上,还能和奚言开个玩笑:“你就只看到了我在孩子们面前做的努力吗?”
奚言抿了抿唇,回答他有些吞吐:“也不止是。”
许泽南无意今晚要答案。
三个月的试用期,才刚刚过完一周。
“早点儿睡吧。”他说-
许泽南刚挂完和奚言的电话,蒋澄的电话就拨了进来,许泽南长指滑动,摁下了接听键。
蒋澄是来问泡泡的情况的。
“你儿子怎么样了?”
“睡着了。”许泽南看向病床的方向,说:“今晚谢了。”
“谢就不必。”蒋澄:“你回来请我喝酒。”
“那是自然。”
“我觉得你变了。”
“怎么说?”
蒋澄站在别墅二楼的窗边,点了支烟,衔在嘴边:“当年我们去内罗毕做志愿者,暴动动乱,那个恶劣的生存环境,枪子儿擦过胸膛的时候,你可是连眼眨都没眨。”
“我到现在都记得,你说,对你来说,世间的一切都已经只是小事情儿了。”蒋澄笑了声,笑声盖住了他的深沉:“屈屈生死也是。”
“我们也是因为这样的人生态度才成为了出生入死的兄弟,但你现在……因为你儿子一个小小的发烧,一连三晚半夜骚扰我。”蒋澄:“我很好奇。”
“不一样了。”
许泽南听到对面蒋澄拨动打火机滚轮的时候,烟瘾犯了。他想抽烟,摸摸口袋。
衬衫没有口袋,裤袋里却又没有烟。
他想起来,他戒烟有一段时间了。
他孩子的妈妈管着他,不让他抽烟。
有人管着,有人束缚的感觉真好。
许泽南又摸了摸另外一边裤袋。
果然摸到一颗草莓味的水果硬糖。
他就知道,女儿不会让他的口袋断糖的。
他撕开透明包装纸,草莓味的水果硬糖被他咯嘣几下就咬碎,口腔里的草莓味四溢开来。
他这才回答完整蒋澄的问题:“我有孩子了,我孩子的妈妈正在重新接纳我。我不是单枪匹马,我有家。人有了家,就处处都是顾虑,处处都是软肋。”
许泽南又看了眼病房,点滴快打完了。
他起身去护士站。
“操。”蒋澄嘴里吐出个脏字来:“被你说的,我他妈都想结婚了。”
许泽南轻笑了一声:“谁不想?”
……
这一夜,又是不眠不休的一夜。
许泽南坐在病床边照看儿子的情况,点滴的速度,要及时呼叫护士来换针,以免血液倒流。
一直到差不多凌晨五点钟的时候,护士拔了针,许泽南才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打了个浅眠。
泡泡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吵醒了刚刚入睡的许泽南,他睁开眼:“醒了?”
泡泡回答他:“嗯,我醒了。”
许泽南把他的水杯递过去。
泡泡没伸手,就着他的大手,猛吸几口喝了热水,似乎是渴得不行。
气喘匀了,体温也正常。
脸色白净,残留一点儿疲惫的病态神色。
仿佛这几晚把许泽南折腾得够呛的人,才不是他。
许泽南合上他的保温杯。
长手指搭在宇航员的脑袋上,轻轻快快地敲击着。
他似乎已完全将儿子拿捏住。
但,最主要的是——
许泽南觉得这几晚,他得管磨人的儿子要点儿利息,简直就是爸爸幸福道路上的绊脚石。
折磨爸爸会上瘾,是吗?
他问:“还记得昨晚爸爸抱你进医院的时候,你跟爸爸说了什么吗?”
泡泡的脑袋摇得比拨浪鼓都要快。
但这一次,许泽南可没打算对儿子持续耐心。
他投过去视线,直白地提醒他:“你叫我爸爸了。”
泡泡偏过脑袋去。
小小的人儿耳尖红的能滴血。
“再喊一遍?”
泡泡抿紧唇,不吱声。
眼看着血色蔓延,泡泡的整颗脑袋都是红的,连瘦瘦长长的脖颈儿都铺满了红潮。
许泽南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又发烧了。
啧。
许泽南无可奈何地拿出水银温度计,正准备往泡泡腋下塞的时候,泡泡脑袋突然侧了过来,小脸贴在他躬下的脊背上。
他轻声地喊:“爸爸。”
这一声爸爸,人体才是传播声音的介质。
叫人连骨骼都酥了,脆了,痒到了心尖儿上-
天彻底亮了。
医生来查过房,还是建议他们回家观察。
只要不再发生惊厥的情况,就不需要来医院。
如果再发生的话,那需要做更详尽一步的检查。
许泽南和医生交流完,刚准备去办出院手续,就看到奚言和小繁出现在了病房外。
“爸爸。”
小繁脆生生的一声喊。
她张开双臂,许泽南弯下腰,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宝贝女儿,让爸爸抱一下。”
父女二人玩了一会儿,小繁小腿蹬蹬,从许泽南身上滑了下来。
她跑到泡泡的病床旁:“哥哥,小繁想你啦。”
“小繁只是睡着了,你怎么还趁着小繁睡着了,把自己弄到医院里来了呀?”
“已经好了,妹妹别担心。”
两个孩子交流了起来。
奚言把给许泽南带的外套和早餐拎出来,早餐摆在单人病房里的餐桌上,外套递给他。
许泽南往身上穿,掀了眼皮看向她,目光先扫过她的脸,往下,最后停留在她的小腹处:“肚子还疼不疼了?”
奚言如实回答:“嗯,疼的。”
她想,她想要孩子爸爸的关心,那就告诉他。
许泽南抬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这一刻,他想起了星辰,想起了浩瀚的宇宙。
抬手揽星河,垂眸捻繁丝。
是浪漫。
奚言没动,任由他抱着。
她没去看孩子们的反应,她听见他附在她耳边说:“我们今晚不住酒店了。”
第80章
“那我们住哪儿?”
“我们回家。”-
许泽南和奚言以及两个孩子来迳州度假之前,赵秘书曾经提醒过他,殷秘书给他在迳州置办过房产。他如果有不方便的地方,可以住到自己名下的房子里。
殷秘书原先是个私募基金经理,在理财方面眼光独到,转业后,就来给许泽南做了私人理财顾问。
来迳州之前,许泽南没太在意赵秘书说的话。
因为如果不是泡泡生病,奚言身体也没有不舒服的话,他是很乐意陪着他们住房车,住酒店的。
只要和他们在一起,其实住哪儿都没个所谓。
范哲思宫殿能住,非洲草屋也能住,不过都是生活的体验罢了。
这会儿有需要了,许泽南给赵秘书打电话。
一、二、三。
三秒,电话准时被接通。
电话一接通,许泽南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老板,您终于想起来,您还有个姓赵的秘书了吗?”
许泽南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这通电话可能要打一会儿,没想到赵秘书在休假期间接听电话还挺及时的。
“老板,我只是休假,不是离职。”赵觉哼哼两声,似乎带了些抱怨的小情绪:“不是您说,除非我哪天离职,否则就得随叫随到,电话保持二十四小时开机的吗?”
休个假,把赵秘书的胆子都休大了。
许泽南皱皱眉:“我提过这种要求?”
赵觉:“这是您面试我的时候,就对我提出的要求,我一直深刻的铭记在心。”
“嗯。”
许泽南跟赵秘书也没什么需要寒暄的,直接开门见山,有事儿说事儿:“我在迳州的房子,地址发我。”
他想了一下,又补充说道:“我有没有离儿童医院近一点儿的房子?”
“儿童医院?”赵觉转转眼睛,很快明白其中的可能性:“那我现在立刻出发,开车赶到您身边去。”
“不用,你休假吧。”许泽南说:“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照顾。”
赵觉转念一想,老板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他有了奚老师,有了两个孩子,可能也就没有以前那么需要他了。
所以,赵觉没有坚持一定要赶到他身边。
但,当原本一个时时刻刻被需要的秘书,他有一天没那么被老板需要了,他心中其实也会有淡淡的失落。
“有,老板。”赵觉一边和许泽南讲电话,一边给他发定位:“殷秘书在迳州替您购置过三套房产,其中,离儿童医院最近的一套是市中心的平墅,距离儿童医院只有3.2公里,地址我已经发到您手机上了。卫生上面您不用担心,每周我都有安排人打扫过,车库里有一辆备用车,也一直有定期保养维护。”
“如果您需要我,随时给我打电话。您别忘了,我的手机24小时开机,我24小时为您待命。”
“赵秘书。”许泽南说:“谢谢。”-
因为泡泡的感冒症状还挺明显的。
为了避免传染给其他人,奚言和许泽南打算提前结束这次为期一周的亲子游。
其实他们的行程也走得差不多了,本来也就只剩下了一天。这一天的安排,原本是安排给了露营看日出日落和给孩子们展示无人机航拍拍摄的。
现在无非就是要分开行动了。
去酒店收拾退房,也跟其他人道别的时候,他们四个人都戴上了口罩。而症状明显的泡泡,被安排坐在房车里,他没有当面和其他人告别的机会,只能隔着玻璃窗户和他们挥挥手。
钱瓦尔和林周分别表示,他们会按照原定的计划将行程结束,随后,他们也会启程返回江城。
喻乔问奚言,他们一家还回江城过年吗?
奚言看向许泽南,许泽南说不了,奚言点点头。
“那就,年后见了?”林周抱起了小繁,在小繁水晶一般粉嘟嘟的小脸上,啵叽亲了一口:“周周阿姨会想念我们小繁宝宝的。”
她将目光转移到泡泡所在的方向,朝他挥挥手,扯高了嗓音:“周周阿姨也会想念我们家泡泡的。”
泡泡听见了,隔着窗户又向他们挥挥手。
小繁从林周身上滑下来,和大家道别:“小繁和哥哥也会想念大家的,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呀。”
就当大家分开的时候,钱小阳把小繁喊到了一边,背着大人们说起了悄悄话:“奚续咛,我想要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小繁好奇地问:“什么问题呀?”
“你声音太大了啊。”钱小阳赶忙捂住小繁的嘴巴,连道几声“嘘嘘嘘”:“这是我们小孩子之间的秘密,你要声音小一点,不要被他们大人们听到。”
“哦。”小繁用气音回答他:“那是什么小秘密啊?”
“我爸爸跟我妈妈在一起睡觉了。”钱小阳神秘地问:“你爸爸和你妈妈在一起睡觉了吗?”
“没有呀,他们为什么要在一起睡觉啊?”
“哦,我爸爸和我妈妈以前也不在一起睡觉。但是这两天早上,我发现他们两个人从同一个房间里出来了,还穿着睡衣。我就问我爸爸,他为什么要从妈妈的房间里出来,我爸爸说,是因为妈妈一个人睡觉害怕。”
“你妈妈一个人睡觉难道不害怕吗?”
“我妈妈一个人睡觉才不害怕呢。”小繁骄傲地抬高脑袋:“我妈妈胆子可大了,她都敢半夜看恐怖片《昆池岩》啦,她一个人睡觉只会兴奋,怎么可能会害怕呢?”
钱小阳垂下了脑袋:“哦,还是你妈妈比较勇敢。”
……
简短的告别以后。
许泽南开车,小繁和奚言上了车,和泡泡分坐在生活区域沙发的两侧。两个孩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其实双胞胎家庭,感冒这事儿的传染力,谁也说不准。
所以,奚言也没太刻意要求整天黏在一起的两个孩子一定要分隔开,顺其自然了。
房车的车速开得不快,平稳的在道路上行驶。
身后的树一排排往后倒退,奚言看向窗外的风景有些走神。
车子开着开着,两个孩子就又黏到一块儿去了,主要是小繁坐到哥哥旁边去了。
两个孩子要说悄悄话,小繁突然喊了走了神的奚言:“妈妈,小繁要跟哥哥说小孩之间的悄悄话了,你快把耳朵捂起来吧。”
小繁认真地摇了摇一根食指:“你不可以偷听哦。”
奚言回过神来,乖乖地听了女儿的话,她把手心搭在耳边,笑着向孩子们保证:“不偷听,不偷听。”
“妈妈坚决不会偷听。”
但,她作为孩子妈妈,她又怎么可能不偷听孩子们之间的悄悄话呢?她需要听听孩子们之间的悄悄话是什么内容,以方便一些及时的纠偏和引导。
所以,她一边保证不偷听,一边又听得跟泡泡一样认真。
奚言听见小繁告诉泡泡:“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
泡泡戴着儿童口罩,眉眼之间正色认真:“是什么秘密?”
“喻阿姨胆子可小了。”
泡泡往下拉了拉口罩,面无表情地问。
“喻阿姨是怎么胆小的?”
奚言也很好奇。
据她所知,喻乔只是性格偏静,但并不属于胆量小的那一类。
不知道女儿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奚言边听女儿说边想,如果有必要的话,她可以找个机会刻意在孩子们面前证实一下喻乔并不胆小。
小繁说:“喻阿姨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钱叔叔陪她一起睡呢。”
是……是这种胆小吗?
早知道听到的内容是这样的,奚言就不偷听了。
奚言忍住笑,把口罩往上扯了扯,彻底挡住她的面部表情,却又偏偏还要听见儿子一本正经的声音:“妹妹是怎么知道喻阿姨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要钱叔叔陪她一起睡觉的?”
“钱小阳告诉我的呀。”小繁一下子就把好朋友给出卖了:“钱小阳他说,这是我们小孩子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大人听。可是小繁藏不住秘密呀,小繁思考了一下,哥哥又不是大人,钱小阳也没说不能告诉哥哥听,所以小繁就让妈妈捂上耳朵,小繁告诉哥哥了呀。”
奚言:“……”
非礼勿听。
请问,她现在堵上耳朵还来得及吗?
奚言忍不住透过隔断帘看向驾驶舱里的男人。
他今天穿的这件灰格子短款大衣,是奚言记了他昨晚离开酒店时穿的那件烟灰色衬衫,早上特意给他带到医院去的。
他是个衣服架子,其实穿什么都很好看。
但奚言还是喜欢看衣服架子上套着的是她搭配的衣服,这样会让她觉得这个男人是属于她的。
专属于她的。
许泽南的车子开得平稳。
奚言想,他应该没听见孩子们说的话吧?
他应该没受到什么启发吧?-
房车开了大约有一个小时,停在了专用车库里。
许泽南也果然看到了赵秘书给他准备的那辆备用车,这样有辆车的话,他们在这边过年就比较方便。
许泽南这套房子也是套一梯一户的平墅。
奚言简单参观了一下,她推开卧室门的时候,有些意外:“你这儿怎么还有儿童房?”
许泽南说,从奚言第一天出现在门店,给泡泡预约购买无人机的那天开始,他就让赵秘书把他所有的房产都改造了一下。
奚言边帮泡泡脱外套,边轻松地同他开玩笑:“你是受了我有孩子这件事情的刺激,也打算成家了吗?”
“不是。”许泽南靠在门边,懒懒道:“就觉得你看起来挺幸福的,和我孤单的处境对比明显。想到你每晚回家的时候,家庭氛围总是其乐融融,而我无论回到哪里的家,始终就只有我一个人。我想着,先有个儿童房,或者家里也不至于看起来冷清。”
小繁和泡泡把在迳州古镇买的小宠物的笼子拎进来,摆在偌大空间的阳台上。
两个人腰弯着,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小白兔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小仓鼠在跑轮上跑得不亦乐乎。
小黄鳝。
小黄鳝早就没有啦!
奚言的视线落在阳光探进窗的方向,状似无意地提一句:“你那不就是一颗迫不及待想要成家的心吗?”
“没有。”许泽南推开贯连两间儿童房的木质推拉门,突然认真了起来:“在知道你单身之前,我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奚言听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弯了下眼:“哦,那之后呢?”
“这样的想法没有断过。”
许泽南看着她,目光真诚又炽烈:“你应该知道的,我一直在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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