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奚言没在园区外面等很久,她降着车窗。
夕阳橘红色的光漏进车窗,她撑着下巴看向园区里面,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具体看的焦点,宽敞的路道和崭新的建筑在她眼波里流转轮换。
可能是怕她等得不耐烦,安保室里几个年轻的安保人员都出来和她聊天了。
他们穿着统一的公司制服,聊天的话题轻松愉快,他们的笑容纯真质朴。
从聊天过程中,奚言得知他们都是退役的军人。
奚言点点头,难怪他们身姿挺拔、肩颈笔直,敬的注目礼令人肃然起敬。
虽然他们的皮肤在风吹和日晒中脱去了白皙和稚嫩,呈现出一层浅淡的麦色。
但……他们穿着制服往那儿一站,就是很帅呀。
奚言聊得正开心呢。
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车停在她车的旁边,紧接着,一声刺耳的喇叭声打断了他们愉快的聊天。
奚言偏过脑袋,有些不悦地看向来车。
驾驶室的门从里侧被推开,映入她眼帘的,首先是修长笔直的大长腿,藏青色直筒休闲长裤被他驾驭出一种轻熟风。
顺着腿往上看。
奚言看到许泽南推开驾驶室,他上身穿了件大地色系的厚衬衫,短款,长度刚好到腰和翘臀处,扣子没扣,内搭件白T恤,意外给人一种阳光干净的印象。
这身搭配是能勾起人遥远记忆的搭配。
对了,她以前心血来潮的时候是会这样给他搭配衣服的。
奚言恍了恍神。
许泽南弯下腰,明明和她对视着,却还是抬手叩着她的车窗玻璃,声响不重不轻,但挺刻意的。
“孩子妈妈。”他这样称呼她:“聊得开心吗?”
奚言被他这声莫名其妙的孩子妈妈喊得心里发毛。
虽然他这么喊她也没错儿,她确实就是他孩子的妈妈,但总感觉怪怪的。
他是不能叫她奚老师吗?
他外甥叫她奚老师。
他作为学生家长,跟着他外甥叫她一声奚老师也不为过吧?
奚言故作没在意到他奇怪的称呼,反正中二青年他是经常会抽风的。
“就……还挺开心的。”
“你们呢?”许泽南抬眼看向那几个安保人员,不缓不急地道:“也跟我孩子的妈妈一样,感觉到很开心?”
那群年轻的安保小哥哥眼观鼻鼻观心。
最后,他们异口同声道:“老板,我们没有感觉到很开心,我们刚刚只是在苦口婆心。”
“我们苦口婆心地劝奚老师去您的办公室看看正在辛苦工作的您。”
奚言:“……”
他们刚刚明明在问她是不是老板的表妹?
多大了,成年了没?有男朋友了吗?
在哪所大学读书?
奚言顿时觉得这群人的笑容不纯粹了。
简直就是两团面粉揉一揉、捏一捏,油锅里再炸一炸,新鲜出锅的油条嘛。
“嗯。”
老板没再计较,年轻安保们刷一下,作鸟兽状,散得空荡荡的。
到底是训练有素,跑得比兔子都要快。
“孩子妈妈”。许泽南仍躬着腰,保持和她车窗一样的高度,声音清沉:“开我的车,行吗?”
他这声音像带了诱饵,怎么那么让人耳朵发烫呢?
奚言抿抿唇,拎过副驾上的水桶包,推开车门下车。
“不许叫我孩子妈妈。”
她绕过车身,别扭地补了一句:“请叫我奚老师。”
“行,奚老师。”像是得了某种恩准,他反倒是奚老师奚老师喊个不停了:“奚老师,那是奚老师你开车,还是我开车。”
现在是晚高峰。
奚言有点儿嫌弃地看他一眼:“你开车,我爸妈是要等你吃夜宵吗?”
许泽南被噎住,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地坐上副驾,默默地扣上了安全带,不再吭声。
见他吃瘪,奚言心里有些小小的暗爽。
反正他跟她斗嘴,他肯定是输的那一方。
奚言自己也伸手拉过安全带扣好。
因为是晚高峰,又必须经过学校路段,奚言穿梭在导航不通的小巷道里面。
车子在没有路灯的巷子里行驶得不快,奚言顺便交待许泽南见她父母的注意事项。
她父母都是退休老师,母亲退休前教语文,父亲是体育老师。可能是因为有信仰宗教的缘故,他们都是那种比较慈祥的老师,都是比较体面的人,所以他们不会对他讲很难听的话。
许泽南看着前方,眼睛眨了眨:“讲难听的话也不要紧。”
都是他应该该承受的。
奚言说了一些宗教信仰需要避讳的事情,然后,轻松地告诉他,他也不用多紧张。
本色发挥就行,再者就是需要真诚。
拿出对待两个孩子的那种真诚就可以。
“嗯。”
奚言想了想,又说小繁和泡泡,他都是比较熟悉的了。所以,她也没什么要特别交代的。
另外,她爸刚出院。
可能要注意一下她爸爸的情绪。
别激怒他。
教体育的,稍微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脾气的。
她真的说了很多。
算是她重逢以后,和他说过的最多话的一次了。
许泽南把她提醒的事情都默默记在了心里。
见她漂亮清纯的眉眼蹙着,无辜的杏眼眨眨,好像还在用力地回忆着什么,许泽南陷入了思考之中。
一会儿后。
奚言也还是没能想起来还有什么要交待给他的。
许泽南的手肘斜斜地撑在车窗玻璃上,长直的食指和中指撑平抵着下颌。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嗓音低而清冽:“奚老师,你看起来有点儿紧张。”
瞧他这说的什么话?
“你见孩子的外公外婆。”奚言不可思议地看他一眼,呼吸滞住了:“我紧张什么?”
“你是担心我表现得不够好?”许泽看着她:“还是担心你父母为难我?”
奚言一口否认:“没有,我都没有。”
许泽点了点头,又说:“那我能跟奚老师提个请求?”
奚言隐约感觉,他提不出来什么好事儿。
但她还是问:“什么请求?”
奚言听见许泽南他说,如果他今天表现还不错,她父母也没有很讨厌他,那她和小繁大班同学家长约好的亲子自驾游能不能带上他一起去。
他说,他可以帮她开车。
奚言脱口而出:“你一个路痴,开什么车?”
他也脱口而出:“不是有导航?我跟着导航开,还能开错吗?”
那倒也是。
她开车去不熟悉的地方,也是要跟着导航走的。
奚言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许泽南的请求,说实话,孩子爸爸想利用寒假的时间和孩子们自驾亲子游,这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可是……她约林周自驾游的时候,许泽南还没有出现在两个孩子的生活里头。
现在就是有一些为难。
奚言:“……但我已经约了我闺蜜了。”
许泽南:“我可以另外再开一辆车。”
因为钱小阳的爸爸也会一起去,其实如果他一起去的话会更方便一些,奚言没再拒绝了:“嗯,可以。”
“那就看你今晚的表现吧。”
她说了这句。
她似乎也没想,他作为孩子的爸爸来拜访孩子的外公外婆,得到一个关于孩子父亲身份的认可,其实也谈不上什么表现不表现。
而她早已经认了他这个孩子爸爸的身份,又为什么要再看他的表现?要看他哪方面的表现?
等到了江城帝苑,许泽南倒也没有像他刚才在车上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淡定了。
因为除了孩子爸爸这层身份,他还是有一些作为别的身份的储备,想给二老留下些好印象的。
他提议:“要不,我先上去?”
奚言不解:“嗯?”
许泽南解释说,像他这种情况在她父母眼中应该是属于妥妥的渣男前任了,再怎么温和的父母见到他都是会生气的。所以,他想要一个人先上楼去接受一下教书育人的老师的批评和教育,免得她也受到牵连。
奚言觉得他这模样好笑。
有些笨拙,就像明明是两个人一起犯的错,但那个好学生却挺身而出兜了底,他主动提出让另一个犯错的同学在教室里等着,而他自己去老师办公室承认错误,独自接受老师的批评和惩罚,好让另一个同学逃过一劫。
作为一名老师,奚言也不是没见过好学生认错的场面,她没觉得多好奇,他既然想自己一个人先上去,那奚言也就同意了他一个人先上去。
她先去停车。
许泽南手里提着赵秘书准备的礼品,轻车熟路地上了楼,他在电梯厅里换了鞋子,又对着电梯厅里的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使自己看起来阳光干净。
当然了,赵秘书用的是另外一个形容词。
人畜无害。
他说:“老板,你首先要让人看起来人畜无害。”
虽然已经有密码了,但毕竟现在是以客人的身份登门拜访,许泽南抬手摁了门铃。
熟悉的粉红猪小妹的铃声音乐响起。
小繁说,这个不叫粉红猪小妹。
这个叫小猪佩奇。
等待开门的同时,许泽南在想,来开门的会是谁呢?活泼可爱的女儿,还是清清冷冷酷酷的儿子?
又或者是言言那有宗教信仰的父母。
但——
都不是。
或者说,不完全是。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打扮素雅的男人。
男人穿着长款的褙子风衣,素净的小领条纹衬衫,胸前挂着方形蜜蜡吊坠,衣着宽松,袖子偏长遮去半只手的长度。
他单手抱着小繁,手腕上不佩戴手表,只绕着宽松的沉香手串。
男人身高比他略微矮一些,但气势不输不减,深色系衣品出尘脱俗,绝不是赵秘书所说的深色使人沉重。
出众的外表,独特的穿衣风格。
几乎是让许泽南一瞬间想起他是谁。
奚言和许泽南分手以后。
许泽南不是没去找过她。
相反,他通过她的朋友们打听到她去了哪里,他忍不住跑去找过她几次。
他看到就是眼前这个男人陪她一起去的妇产医院。
这个男人几乎是和她形影不离。
他没有理由像个疯子一样对她死缠烂打。
但他也有他的不甘心。
他在妇产医院外的小旅馆住过一段时间,他站在二楼的掉了漆的绿皮房间里,推开窗,就这样每天看着妇产医院的大门。
他甚至阴暗地期待过,她哪天来的时候是一个人。
这样,他似乎也能有一次带她私奔的勇气。
但他等到的是——
她每隔一周会来一次医院。
而这个男人总是耐心地陪在她身边。
男人跟他不是同一种类型,在见到这个男人以前,他一直觉得男人都应该是他这样直来直去的直球。
至少,他身边的朋友都是这样的。
可,他看到的是——
她刚动了动腿,男人就蹲下身去捏着她的小腿腹。
他们在说话,他想,男人是不是在问她是不是腿抽筋,因为他看到他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钙片、铁和锌。
不像他——
刚才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她是不是鞋子里面钻进去了硌脚的小石头块儿。
她鞋带散了,男人又蹲下身去帮她把鞋带绑好。
不像他——
总要她皱着眉头说:“许泽南,我鞋带松了,你快帮我系上。”他才会知道要蹲下去给她系鞋带。
他们每一回来去,交通工具都是一辆宾利车,他想,男人能带给她富裕的生活品质。
不像他——
刚度过父亲七七四十九天的守孝期,烧完墓碑前最后一柱香,等待他的是不算轻松的债务纠纷和无法确定的未来。
……
在这些日子里,许泽南一直回避不让自己想起的男人,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出现在了奚言和两个孩子的家里。
他从里面为他打开了门,小繁被他抱在手上。
许泽南向来是个能在紧迫中保持冷静的人。
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你是?”
而奚时礼已经在十五分钟之前得知了有谁要登门来,他已经决定好了要将他一军。
奚时礼笑得谦谦:“泡泡跟我姓,小繁也跟我姓。”
他话中却不无挑衅:“你说我是谁?”
“你是谁呀?”小繁抬起肉肉的小手,一把捂住他的口鼻:“你是亲爱的舅舅呀。”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介绍不足以体现舅舅的魅力,小繁看着门外站着的许泽南,“嘻嘻”地笑起来:“舅舅叫奚时礼,手机号码是1783****0527,微信同号。”
小小的人儿声音清脆响亮,充满孩童的单纯。她似乎是在为自己能记住舅舅的手机号码而得意,但谁又知道她不是在为谁而解围?
“……”奚时礼一秒破功,无奈地弯下腰,把原本抱在手上的小繁松开在地上:“下来吧,你这个小叛徒。”
第42章
许泽南想笑,但他忍住了。
因为场合不允许。
但看他的宝贝女儿,这才做了几天亲子鉴定的,就已经开始拐胳膊向着他了。
早知道亲子鉴定这么好用,他还在那儿自我别扭,自我矫情个什么劲儿?
就该每天做一次。
每天都做一次。
每天提醒女儿一次,我是你爸爸。
那么,或许现在抱着女儿来开门的就该是他了,而门外站着的才应该是孩子舅舅。
孩子舅舅。
许泽南忍不住在心里体会这四个字,原来横在他心里面很多年的开宾利的男人,他是孩子的舅舅。
他自己也是做舅舅的人。
可他却没有一次能够意识到,陪着言言去妇产医院产检的男人,他也有可能是她的亲哥哥。
归根结底说,还是那可悲的自卑心理在作祟。
那样能够掌握自己人生主动权的男人,他从容随和,知识和教育使得他看起来自信乐观,自由可支配的财富使得他看起来精神富足强大。
这样阳光而明媚的男人,让许泽南在那样的境遇里自惭形秽,不仅没能迈出放下自尊的那一步,他还往后退缩了一大步,他缩进蜗牛壳子里,卖掉那时他自己已经微有起色的创业公司,清偿完父亲留下的债务后,借以求学进修的名义,躲到国外去了。
名为出国深造,提升自我。
其实不过就是心灰意冷的人自我麻痹,走上了一条对自己也对他人的绝决之路。
而他最后买下来送给她,她却没有要的那套两居室二手房,他想锁住的,其实也不过还是时间里的他们。
他想请她不要忘记。
她爱过他。
……
后来的这几年,许泽南赚了挺多钱。
他其实没有多少消费欲,也不知道赚了钱要买什么,但他始终记得在他还在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上下班的时候,有一个比他优秀很多、出色很多的男人,他的车是一辆亮黑色的宾利。
他于是赚了钱就买车。
清一色亮黑色的豪车。
但他有个原则,就是不买宾利。
这一刻,许泽南为那几年里不知道在和谁较劲的自己感觉到荒唐和可笑,因为一个无中生有的假想敌,他错过了言言和孩子们的这几年,他悔恨,也为自己感到可怜可悲。
但事以至此,错已错。
他不会怨天尤人,不会愤慨命运和造化弄人,他只想能为自己犯下的错误,钻过的牛角尖和忽略掉的细节,去承受他所应该承受的一切后果。
如果上苍怜悯,他也会奢侈地希望他这样的人也配得到宽恕与爱。
……
事实上,奚言也不是很放心许泽南一个人面对她爸妈,他毕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所以,奚言停好车没几分钟,她就拎着包,手勾着车钥匙上楼了。
然后——
然后,她就看到了预料之外的人。
哥哥来了。
奚言和奚时礼四目相对,她愣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仍有些诧异地问:“哥哥,你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跟她说一声呢?
不等奚时礼回答,站在他旁边的小繁便抢先了一步。她一把抱住奚言的腰,小脸在她的羊羔绒外套上蹭了蹭:“妈妈,舅舅刚刚才回来的呀。”
“舅舅还给小繁手工制作了一个蚂蚁工坊呢。”
“是吗?”奚言弯下腰抱起女儿,直接和她讨论起来:“舅舅给小繁宝宝手工制作了蚂蚁工坊呀?”
“是小繁宝宝喜欢的有城堡的蚂蚁工坊吗?”
“是呀。”小繁在她怀里介绍起来:“不是妈妈买的那种昆虫简易工坊,而是有三层的城堡工坊。”
“上中下三层通过管道连接,上层是种植区,下层是投喂区的三层城堡。”
“舅舅很用心呢。”
只是,今天的小繁与平时不同。
她趴在妈妈的肩上,下巴卡住妈妈细细的肩骨,小脑袋微抬,嘴上和妈妈说着话,目光却是偷偷看向另一个人的。
在接触到许泽南的视线回应后,小繁蹬蹬腿,她很快从奚言身上滑下来。
她以最快的速度拉住许泽南的手,两只柔软细腻的小手同时握住他纤长的手指,嫩嫩的豆腐一般白而软。
她歪着脑袋,笑得比平时内敛。
“和小繁亲权概率99.9999%的叔叔”,她这样称呼他:“你快进来呀,和小繁一起去看舅舅给小繁手工打造的蚂蚁工坊呀。”
“你快来陪小繁数数蚂蚁城堡里一共住了多少只蚂蚁呀。”
因为小繁已经叛变了,奚时礼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侧身让开一些距离,收起温润得体的会客笑容:“客人,先进来吧。”
亲权概率99.9999%的叔叔。
许泽南是能感觉到他在女儿这里取得的重大突破的。
而客人。
却是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许泽南被女儿牵着手,和奚时礼擦身时点了下头,就算作是打过招呼了。
奚言也跟着走进来,经过奚时礼身侧的时候,她听到哥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晚点儿再跟你算账。”
奚言心虚地拿包挡了挡脸:“……”
许泽南随着小繁走进来,弯腰将赵秘书替他准备好的礼品放在了玄关的位置。
他刚一抬头,便和做完菜迎出来的奚母交汇了视线。
奚母做完最后一道菜,她洗干净了手,湿手在围裙上擦干。
的确如奚言所言,她母亲是个随和的人。
她没有拒他门外,也没有对他破口大骂。
可以说,他设想过的对他来说可能会比较艰难的场景都没有发生。
许泽南主动开口和她打招呼。
在这里,商场上谈生意的那些方法策略都用不上,唯有靠真诚才能化解她的家人积攒已久的愤懑情绪。
奚母同他随意寒暄了几句以后,看着小繁越撅越高的嘴唇,笑着说:“孩子爸爸,既然小繁邀请你和她一起去看她的蚂蚁工坊,那你就先去吧。”
奚言的哥哥对他的称呼是客人。
而……
奚言的妈妈对他的称呼却是孩子爸爸。
这细微的区别,在于两个人对待他的态度其实有所差异。
许泽南深深吸了一口气。
儿童房还是老样子,划分为不同的功能区。
泡泡坐在卡通小椅子上,他在自己的区域摆弄着一款无人机,看见了许泽南,泡泡只是抬了抬头看他一眼,很快又低下了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不能说他对他的到来漠不关心,但关心很少就是了。
许泽南认出来,泡泡手里的这款无人机是magic N3在市场上的竞品,说是竞品,但其实是挺给对方面子的,因为比起则安无人机,对方的这款无人机其实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它自身有一些无法克服的技术壁垒。所以,在市场上的销量远远落后了magic N3一大截。
许泽南想,这应该是泡泡舅舅送给泡泡的礼物。
他对无人机的产品市场比较陌生,才会选择这款产品送给孩子。而对无人机无论是兴趣和探索都已经超过了正常小朋友的泡泡,他未必能喜欢。
小繁对哥哥喜欢的无人机没有任何兴趣,她牵着许泽南往前走,一直停在她说的蚂蚁工坊跟前。
“和小繁亲权概率99.9999%的叔叔,你快帮小繁数数,这座城堡里住着多少只蚂蚁呀?”
许泽南他很快习惯了女儿对他的新称呼,他很快数完了告诉她:“787。”
“哇。”小繁先给他鼓了掌,然后小脸一沉,说:“可是舅舅说他给小繁放置了800只蚂蚁呀。”
“那他还欠你13只蚂蚁。”许泽南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记得让他补上。”
小繁也认真地把这个数字记在了脑子里:“嗯,舅舅还欠我13只蚂蚁。”
“和小繁亲权概率99.9999%的叔叔。”小繁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什么小繁和哥哥都是你生的小孩,但小繁和哥哥却不能和你一样数清楚蚂蚁城堡里究竟有多少只蚂蚁呢?”
她就这样坦荡地说出了“小繁和哥哥都是你生的小孩”这种话,却又不肯叫他一声爸爸。
许泽南抬手挠了挠眼尾的位置:“等你长大教你。”
“好呀,好呀。”小繁对他总结起来:“但是,你是很擅长数数量多的东西吗?”
这的确是在他擅长的领域。
许泽南坦然:“嗯,还不错。”
小繁侧脑袋思考了一下,然后开始出题考验他:“那你能数一数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吗?”
女儿让他数天上有多少颗星星?
许泽南笑了:“行啊。”
许泽南和女儿移动到窗边,一大一小仰着脑袋。
偌大的城市里面,一颗星星也见不到。
“0。”
“这次不算。”小繁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下次小繁带你去舅舅的农研所,那里漫天繁星,我们去数那里的星星。”
许泽南:“……”
但小繁也没有被他的0颗星星糊弄住,她将问题的难度直接升级了:“那你能给小繁数一数地球妈妈有多少根头发吗?”
这个问题从定义上就挺难的。
许泽南:“地球妈妈的头发是指?”
小繁牵着他的手,从窗台边离开:“就是问你地球上有多少棵树呀。”
地球上有多少棵树?
那和天上有多少颗星星是一个道理。
许泽南:“……或许我们能数点儿小范围内的?”
小繁又思考了一下,紧接着指了指自己可爱的小脑袋,不甘心地问:“小繁的头就很小呀,那你数数小繁有多少根头发总可以了吧?”
看着女儿垂挂在两侧的膨松麻花辫,许泽南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
和蚂蚁工坊排列在一起的是上回许泽南和赵秘书费了些心思共同导入的西瓜虫。
观察皿底部仍铺着腐烂了的白菜叶。
而经过这段时间的培养,西瓜虫的数量明显少了不少。许泽南垂眼数了一下,数量少了三分之一。
隔了快两个月的时间,他如今再看到这些快速爬行的西瓜虫,已经不会再感觉到头皮发麻了。
只要它们别钻出培养皿就好。
别钻出来就好。
小繁很快不再纠结他数不出来地球上有多少棵树,也数不出来她的头发数量的这些问题,她开始兴奋地向他介绍起她的新宠来——蚂蚁工坊。
许泽南只好又重新看向那密密麻麻的蚂蚁群,忍不住还是屏住了呼吸。
小繁已经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蚂蚁如何钻洞,如何挖隧道,如何搬运食物的了……
“蚁后就住在这里。”
“它们在这里进行□□和繁殖。”
看着这些比普通蚂蚁的体积要大上不少的黑色的弓背蚁,它们似乎有很强的家庭观念,喜欢成群结队地生活在一起。
但,787只蚂蚁,实在是……
一想到它们还要□□和繁殖,实在是令人头皮发麻。
许泽南忍不住开始挪开了视线,他想他可能还需要两个月来接受。
这群蚂蚁的入侵。
哦,还有繁殖和□□-
奚言放下包和车钥匙,去卫生间里洗手,奚母跟了进来,她朝着儿童房的方向挪了挪眼。
男人身形高瘦,肩颈纤长。
背部挺阔,穿衣有型。
头发茂密,气质出众,轻眨的眼睫里,有着和泡泡一样的淡淡忧郁感。
奚母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小声和女儿交流:“孩子爸爸长得还挺好看的。”
作为颜狗,奚言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难看,她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一个长得丑的男人好看。
每个颜狗心中都有一杆秤。
她们公正评判的标准在于自己那没道理的审美。
奚言摁了泵泡沫洗手液,眼皮抬也未抬:“他也就这一个优点。”
奚母补充:“比你哥好看。”
奚言小声反对:“周周说,还是我哥长得更好看一点。”
“周周说的?”奚母说:“那就不是你的意见嘛。”
奚言:“……”
语文老师还真是……
奚言看见坐在地上的儿子,急中生智:“我觉得还是泡泡最好看。”
“泡泡好看,不就是他爸爸好看?”
奚言:“……”
自己生的孩子自己清楚。
奚母一下子便把女儿看透了,她隐着笑意,说:“孩子爸爸身高也挺高的,当然我们家的身高基因也是不差的,将来泡泡和小繁应该也能长得挺高。”
水流冲刷着奚言的手指,她免为其难地说:“那这也勉强算一个优点吧。”
颜值这块儿的风险已经排除了。
那就是要看看品质了。
奚言已经提前跟父母交代过许泽南的基本情况了,所以奚母知道许泽南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
但他今天的穿着打扮都是很简单的款式和颜色,并没有很凸显的商标品牌,不像现在的部分年轻人,穿的潮牌衣服商标特别大,还有人恨不得衣服上印满商标的。
他拎过来的礼品也是低调大气,数量和价格都没有很浮夸。奚母蒋明艳对他这一点也比较满意的:“孩子爸爸为人低调,礼数也周全。”
“这优点是不是有点儿勉强了?”
“怎么勉强了?”
奚言式微笑:“您说不勉强,那就不勉强。”
奚母又忍不住投过去几回目光,然后感慨:“你说,他怎么就和我们泡泡长得这么像呢?”
“那泡泡不是他生的吗?”奚言:“遗传生物学告诉我们,泡泡和他长得像,这是科学合理的。”
“一个人的基因能有这么强大?”奚母又感慨:“那我们泡泡是不是到他这个年纪了,就长他这样?”
奚母突然伤感起来:“一想到我能活着看到我们泡泡三十岁的模样,我这辈子好像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第43章
小繁带领许泽南参观完舅舅送给她的新宠物蚂蚁工坊之后,她突然眨了眨眼,笑了。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那天上低低垂在枝头的月牙儿,是能治愈一切烦恼的那种微笑。
何况她还是个善解人意的宝宝。
“和小繁亲权概率高达99.9999%的叔叔”,她古灵精怪地说着解人的话,“你想不想要小繁陪你去见外公呀。”
对,许泽南进来以后,见到了奚言的哥哥和奚言的妈妈,也见到了两个孩子,但还没有见到奚言的爸爸。
他本来也是打算要和小繁说,他走开一会儿,见过她外公之后再回来陪她看虫子的。只是他没有想到,小繁她会主动提出来带他去见她外公。
孩子虽然小,但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果然,小繁小小的手落在他手背上,被修剪得光秃秃的指甲在他手心里轻轻挠了挠,像一根白羽毛一样柔软轻盈。
“你不要担心呀,有小繁在,外公他是不会为难你的。”
“小繁会给你撑腰的。”
许泽南心头一热,好像刚才所有的拘谨都没有了意义。他忍不住扯高唇角,点点头:“那就有劳和我亲权概率高达99.9999%的小繁宝宝了。”
“不客气的呀。”
小手牵着大手往儿童房外面走,走到就快要推开门时,小繁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她脑袋一歪,肉肉的小身体往下偏侧,她又从死亡角度看向许泽南了:“和小繁亲权概率高达99.9999%的特别帅的叔叔,请问,和小繁宝宝手牵手能给足你见外公的勇气和力量吗?”
这称呼令许泽南有些意外。
“特别帅的叔叔?”
“是呀。”小繁眨了眨星辰般明亮的双眼:“从这个角度看你,你比小繁的舅舅还要帅呀。”
这个评价就很中肯了。
许泽南非常受用。
他配合性地弯下腰,他饶有兴致地从上往下看着女儿,然后说:“嗯,特别有勇气,也特别有力量。”
这个角度很有意思。
她仰头向上看。
他弯腰向下看。
父女二人之间隔着的高度差产生的距离,仿佛是许泽南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长度,这样的认知就让许泽南产生了强烈的父爱冲动,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抱抱他的宝贝女儿,然后抻直了手臂举高高。
他刚刚看到孩子舅舅抱着她的时候,确实很羡慕。
嗯,是羡慕极了。
“我想抱抱你。”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我能抱你吗?”
他这样征求女儿的意见。
他这一问直接把女儿问愣住了。
小繁快速地眨了好几下眼,她似乎在反应,在思考,以便做出一个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该做出的合理决定。
“你是直球吗?”小繁思考好了,紧接着咯咯地笑起来:“小繁虽然是小孩子,但毕竟还是女孩子呀。你问得这么直接,我也是会害羞的呀。”
现在连女儿都嫌弃他是个直球了。
许泽南抬起瘦长的手臂遮了遮眼。
挺难为情的。
“抱歉。”他直起腰,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下次再问你,问得再委婉一些。”
“哼哼。”小繁却突然别过脸去:“舅舅想抱小繁的时候都是直接抱的呀,才没有问小繁能不能抱呢。”
“你别问。”小繁的声音小了很多,她似乎是真的害羞了:“你直接抱不行吗?”
这下,轮到许泽南怔住了。
女儿的意思,是……?
他反应过来以后,极短促地笑了声。
他眼中的雾色都消失不见了,只有眸光变得清澈。
他不再废话。
他沉默着伸出了瘦长却充满力量的双臂。
他把女儿抱了起来。
抱在了怀里。
那一刻,他仿佛将世间所有的珍宝揽入了怀中。
世界一片通亮。
这是许泽南第一次抱女儿。
她已经过了六周岁了,他才第一次抱到她。
他用了不太合适的力道,双手一轻,他才发现女儿其实很轻。她是那种肉嘟嘟的小女孩,但骨架很小,皮肉松松的,全身都是软绵绵的。
怎么记住这个时刻呢?
就像是被塞了满怀的白色云朵。
许泽南这样记着。
而女儿呢?
女儿两只小手都不碰他,只是紧紧攥住自己的毛衣衣角,她正在努力克服她的不习惯和不适应。
许泽南注意到女儿的反应,他没再抱她了。
比起亲近,他其实更想要女儿觉得自在。
他很快松开她。
小繁重新站在地面上,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而许泽南重新牵起了女儿的手-
等许泽南牵着小繁的手,重新来到客厅的时候。
奚父已经从他休息的房间里出来了。
许泽南和小繁父女二人相视一眼之后。
许泽南把目光完全放在了奚言的父亲身上。
这是许泽南第一次见到奚言的父亲。
他坐在电动轮椅上,腿脚看上去不是很方便。
尽管坐着,但也能从他被黑色运动套装包裹住的体型看出来他长年锻炼和健身留下来的健壮的身材和发达的肌肉线条。
许泽南肩背驼下一些,微微颔首,同奚言的父亲打招呼,他本也不是会活跃气氛的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手里还牵着说是要为他撑腰的女儿。
要为他撑腰的小繁说到做到,言而有信。
她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向许泽南介绍起外公来:“这就是最最最疼爱小繁的外公啦。”
“外公超级厉害的,他退休之前是重点高中教体育的老师哦。当然,外公更厉害的地方是他的特长,他的特长是打乒乓球和羽毛球。外公退役之前,可是在国家队当过运动员的。”
小繁握了握拳,看上去很为有这样的外公自豪。
“小繁的外公可是参加过奥运会的哦。”
小繁介绍到这里的一段,奚父奚伟亮还是很满意的。他坐在轮椅上都面带着微笑,频频在点头。
小繁夸得停不下来。
直到——
她说出了下一句:“外公参加过很多次奥运会,可就是没有拿过金牌。”
奚伟亮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
他撇了撇嘴,为自己挽尊:“那个,小繁啊,外公没得过金牌那句,你就不要介绍了。奥运会嘛,重在参与,拿不拿金牌不重要。”
小繁捂住了嘴巴,偷笑:“对哦,没有得过金牌是没关系的。”
“外公虽然没有拿过金牌,但他拿过好多次银牌和铜牌啊。”
奚父奚伟亮:“……”
奚父自己又找补了句:“小繁啊,其实外公的特长不只有乒乓球和羽毛球,外公年轻的时候,还练过短跑和举重。”
许泽南的鼻翼轻轻翕动。
他憋笑憋得难受,直到眼里渗出星点的光,看什么都蒙上层柔和的轻雾薄纱。
他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幸福和感动同时包裹着他。
奚言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她的家庭氛围轻松愉快,她的父母都是很纯粹的人民教师。
她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和受文化熏陶,所以,她才会从一开始就把教师这个职业作为自己的职业生涯规划的最终目标。
许泽南很感激她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在那些她一个人最难度过的日子里,她的父母和她的兄长一定给予了她最坚强的呵护和安抚。
许泽南也很感激小繁和泡泡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有这样疼爱他们的外公外婆和舅舅。
这些家庭角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分解了爸爸在孩子成长中的作用的,所以,这一刻,他似乎是有些庆幸孩子们不愿意去接纳他的。
因为,他们越是不愿意叫他一声爸爸。
越说明,他们的成长中并不缺少父爱。
而那些他作为父亲能给予他们的。
这个家庭其实都已经给予了-
或许是站和坐,高度差在气势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奚父奚伟亮终于发了话,示意许泽南坐下来。
奚父双手撑住轮椅的扶手,一个体操转体动作就自我实现了患者转移,坐在了沙发上。
两个人沿着L型沙发的转角而坐。
他说:“虽然我们家都是教书的,但其实他们都是文化人,只有我这个教体育的是个粗人。”
“所以呢,我这个粗人说话会比较直接,可能会不太中听。但我还是想听你从你的角度说说看,隔了这么些年,你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目的是什么?”
“是想跟我们争泡泡和小繁的抚养权?还是想跟我女儿复合?”
许泽南坐在沙发上,长腿大喇喇地开着,十指交握环扣住膝关节。
他其实算不上放松,尽管他其实已经好几年没有过这种感受了。
这几年,随着财富的积累,他有了些社会地位,往往都是他眼看着别人在他面前拘谨露怯。
但他无法不承认,现在他就是这些拘谨的别人当中的一人。
“是想要弥补。”
因为太在乎了,他语速很慢。
他抬起眼,目光却坚定。
他看着奚言的父亲,说,他想弥补孩子,但……更想弥补言言。
在言言和孩子的生命里缺失的这六七年时光,他想要也决定了要用一辈子来弥补。
不管她和孩子们接不接受,他都会坚持下去。
孩子的抚养权是他不配提的词,他说那点儿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令奚伟亮惊讶的是,眼前的年轻人身上有股子劲儿,这是一般年轻人身上所没有的。
他曾在退役前的最后一场比赛上见过这种眼神。
那是他最有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有机会能拿金牌的比赛,对手是一个他之前从没见过的毛头小子。
是个新人。
而他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将,又是退役前的最后一战,观众的呼声相当高。
这呼声是鼓励,也是压力。
要赢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其实并不难,奚伟亮像往常一样在比赛前和对方握手祝福。直到现在他也记得,如今个人金牌数最多的年轻悍将,他第一次打比赛时手心里都是冷汗,又滑又湿。
他和他说:“小子,你是在紧张吗?”
他一点儿没隐藏,诚实道:“是的,前辈,我很紧张。”
虽然紧张,他的目光又很坚定。
“但是,我很想赢你。”
他看着他坚毅的眼神,接下了他下的战书:“那就放马过来吧,用你的全部力量来赢我。”
对了。
他想起来了,最合适的那个词,叫作坚毅。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的敢做敢认,不卑不亢,他身上有这种叫做坚毅的品质。
他打动了他-
可能是因为他作为孩子爸爸,第一次登门拜访,许泽南觉得奚言的家人至少是对待他宽容了的。除了刚进门奚言的哥哥出现的那一下,他是差点儿没反应过来,但后来的种种提问,他都还算是能应对过来的。
因为是第一次来奚言家里拜访她的父母,他其实没有打算一次便要他的父母接纳他。
他们能不为难他,已经是他最意外的收获了。
许泽南话虽不多,但好歹也是商场里沉浮,摸爬过多年的人,察言观色的事儿他虽现在不需要去做,但也不代表他不会。
吃过饭,又简单说了几句。
见奚言的父母已经没有别的问题问出来了,许泽南抬手看了眼腕间的智能手表。
时间差不多了,也要留一些时间和空间给她的家人来消化他今天的到来和表现。
许泽南起身告辞。
奚言回忆了一下,自从亲子鉴定以后,两个孩子在她提到许泽南是他们的爸爸以后的反应。
小繁说他是和小繁亲权概率高达99.9999%的叔叔。
而泡泡……
泡泡本来也是愿意相信许泽南是爸爸的。
所以,两个孩子应该已经是基本上接受了许泽南这个父亲身份的。
也许改口还要很久。
但……那其实是他的事。
见他要走,奚言喊了喊坐在客厅地上玩无人机的儿子和在沙发上已经换了台看晶晶姐姐节目的女儿。
“小繁,泡泡。爸爸要回去了,跟爸爸说再见。”
尽管在看电视,小奚还是没有被大人绕进去,她反应很快地将电视节目调到暂停界面。
然后,她又很快地从地毯上爬起来,小小的脚丫伸进拖鞋里头,以风一般的速度追过来。
许泽南感觉到欣慰和满足,语气不自觉地放缓:“穿着拖鞋别跑了,危险。”
他话音才刚落,小繁就已经追到门口了。
“和小繁亲权概率高达99.9999%的叔叔再见”,小繁说,“你下次要常来呀。”
泡泡虽然走得慢,但也尽了送客之道。
他单手插着兜,简单挥了下手。
他仍面无表情:“再见。”
第44章
大概是从这一刻开始——
许泽南开始有了此心安处,第二个家的概念。
不是融入一个家,而是这个家是他的第二个家-
教书育人,教书育人。
奚母蒋明艳几十年的教师生涯最看中的便是育人,教育学生,也教育自己的孩子,知礼讲礼守礼。
所以,见泡泡的爸爸这就要走了。
奚母让奚言送他到楼下,往往这种时候,自认为礼数不够周全、考虑不够周到的奚父不会插嘴。
而奚时礼靠在玄关处的边柜上,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没有让他慢走,也没有客套地请他再来。
纵使奚时礼学术研究多年,又在商场中另辟出一条道路来,这些年来人情世故和世间冷暖见多也识多,却也很难做到没有敌意地去对待他。
而沉默是自身修养和艴然不悦之间的一种平衡。
奚言送许泽南下楼,赵觉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他把奚言的车给开着送回来了,这会儿特有眼力见儿地以最快的速度把车钥匙还给奚言,又以最快的速度问许泽南索要了车钥匙。
“老板,车钥匙给我。快。”
许泽南没明白赵秘书急着要车钥匙做什么,他今天就没机会和奚言说上几句话。
反正他现在是要和她说一会儿话的。
许泽南把车钥匙递给赵秘书,不忘交待一句。
“车里等我。”
赵觉拿出一个农业昆虫与害虫防治专业的优秀毕业生的专业素养来,就像追捕西瓜虫时那样,一溜烟儿跑得非常快:“好嘞,老板。”
他一边退,一边还喊。
“我立刻马上走开。”
他好快乐。
“……”奚言被赵秘书的滑稽模样逗乐,她手插兜里,抬抬下巴,说:“那既然你的秘书都到了,你也快回去吧。”
许泽南停下来,没有说话。
月光下,婆娑的树影重重,路灯的光被无限拉长,他的影子和她的影子有部分交叠。
似乎在给人一种亲近的错误感觉。
夜跑锻炼的人从他们身边擦过,“嗖啦”,差一点儿就要碰到奚言,许泽南没带思考地护了她一下。
他的手握住她细腻的半边肩。
她僵住,秀挺的鼻子小管小管换着气,呼吸略急略促,皮肤紧紧绷绷的,很难放松下来。
不是,她在紧张什么呢?
他们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啊。
奚言对自己的不争气略紧了眉头。
她调整了呼吸频率,半边身子仍被许泽南护在怀抱里,他的肩膀像从前一样宽阔有力量,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香味。
她最后一次送他的香水,他用到了现在。
他没有换过品牌,也没有换过香味。
就用到了现在。
奚言的心里一下子涌上许多思绪,杂糅在一块儿,理也理不清,想也想不明白。
她干脆不想了,推开他,抬了腿这就准备要回家了。
许泽南突然在身后,又喊住了她:“奚老师。”
奚言的两只手缩在衣袖里,小圆脸埋下在毛衣的高领里,藏住尖翘的下巴,声音淡中多了点儿娇气:“你又怎么了?”
许泽南抿着嘴角,说话的声音散漫又撩人:“你觉得我今晚表现得怎么样?”
这又是一句勾起人混乱不堪的回忆的话。
他过去总在最后关头,用她抵抗不住的散漫嗓音说着色气的话,面不红,也心不跳。
却叫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然后随着他沉沦,随着夜色撩人,遇见潮落潮升。
……
奚言的脑袋越埋越深:“你表现挺好的呀。”
可她也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回应他一句。
唔,很好。
随着她缓慢说话的幅度,蜜桃一般的唇和高领衫衣领发起摩擦,许泽南听到“哒”“哒”“哒”静电的声音。
像拨慢时间的指针。
像被缓冲了的心跳声。
而她因为低头而暴露出来的颈线灵动可爱,细长的颈背像白天鹅一样,却又染上了蜜桃色的粉。
许泽南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今晚夜幕低垂,却挂着颗危险的月亮。
好在夜跑的路人和嬉戏的儿童将这暧昧的氛围打了全碎,许泽南撩起眼皮,嗓音依旧带着夜晚的散漫:“那奚老师答应我的事儿,是不是可以兑现了?”
答应他的事儿?
她答应他什么事儿了?
奚言已经彻底忘到脑后去了。
她就记得刚才他护她的那一下,她感受到了他滚烫的呼吸,她脸颊贴着的地方是他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还有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滚烫的呼吸从耳边落下。
她听见他说:“去迳州要带我一起同行。”
奚言愣在了原地。
……
等许泽南的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奚言才懊恼地踢了踢地上的砂石,好像刚才有点儿被他撩到。
但这都是出于颜狗的本能。
奚言这样想,都是月亮惹的祸。
月亮越垂越低,似乎都要挂到她脑袋上了。
仿佛在说,羞,羞。
奚言在想,不知道迳州的月亮。
她是不是也这么爱惹祸……-
奚言上楼,听到奚母在厨房里忙碌。
奚时礼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陪小繁看小猪佩奇。
他身体放松地仰靠在沙发背上,长腿交叠,手里把玩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石。
他目光是停留在电视屏幕上的,但纯黑的眸色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
奚言这会儿不想和他正面交锋,正准备从沙发后面溜过去厨房间帮忙呢,就听到脑袋后面并没有长眼睛的人,突然开了口:“妹妹脖子上的项链挺漂亮的。”
什么项链?
奚言下意识地一低脑袋,然后看到脖子上果然多了一根细细的链子,链子被毛衣藏住,但又不是藏得很完整。
她把链子扯了出来,吊坠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球体,再看得仔细一些,其实是一个地球仪的造型,包裹住青金石的立体轨道镶满了碎碎的钻石。
奚言这才想起来,许泽南刚刚护他的那短短的几十秒钟内,她似乎是感觉到他的指腹蹭过她的脖颈的,随着他手指的离开,颈部微凉,她以为那是凉风渗透的。
她很喜欢blingbling亮晶晶的饰品,没想到他都还记得。她参加工作以后,第二个月的工资就是给他买了一对亮晶晶的钻石袖扣,他说他用不上这个,穿西装带钻石太浮夸了。
她说,你不戴我就生气。
他想了一下,说,那我戴,你别生气。
奚言眼角泛了酸意,她没能敢再继续往下回忆。
她摘下了脖颈儿上的项链,随手揉在口袋里。她吸了口气,淘气地朝哥哥眨眨眼:“楼下新开了家珠宝店,哥哥有空可以去挑一条送给女朋友。”
奚时礼觉得好笑:“我哪儿来的女朋友?”
小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很自然地加入了话题:“舅舅没有女朋友,可以买珠宝送给妈妈呀,妈妈不就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吗?”
奚言不服气:“……哪里花里胡哨了?”
小繁露出两颗小小的贝齿,眉眼弯弯。
“行,舅舅给妈妈买珠宝。”奚时礼抬指点了下小繁小小的鼻尖:“给小繁也买珠宝。”
“小繁就不要了。”小繁转过脑袋继续看动画片,脑袋左右摆摆,她又摆了摆手:“小繁并不喜欢这些,舅舅你可别浪费了。”
“知道。”奚时礼笑着说:“小繁和舅舅一样,喜欢大自然。”
“对啦。”小繁和舅舅同频率地笑:“小繁和舅舅一样,喜欢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小机灵。”
奚时礼大手落在小繁脑袋上揉了揉,然后才和奚言说起了正事儿:“爸爸生病了,妹妹怎么不告诉我?”
他今天回来的时候,看到他爸坐在轮椅上,右腿蹬得笔直,要不是他刚从楼下自己的那层出来,他倒是该怀疑是他走错了楼层了。
所以,他说的待会儿跟她算账,不是在开玩笑。
现在,是该算算账了。
说好了,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有权力知道家里发生的每一件事儿,大事儿小事儿,就连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知情权。
怎么他这个成年人会被所有人瞒着?
奚言有点儿理亏。
厨房里传来的哗哗的水流声,给奚言提供了一点儿甩锅的思路。
“你别看我。”奚言指着开放式厨房的方向,甩锅给奚母:“是我妈不让我告诉你。”
奚言本来以为厨房里哗哗的水流声是能够掩盖住她和哥哥的聊天内容的,所以她也就放心地把母亲给出卖了。
结果——
厨房的水流声突然静止住了。
“你别看我。”奚母回过头来,和兄弟二人投过来的视线交汇,她眼不眨地说:“是你爸不让我告诉你。”
“你也别看我。”奚父上完洗手间,自动轮椅调节速度,稳稳地停在客厅里,他四下圈顾一番,最后把锅甩在了正在专心致志地看动画片的小繁身上:“是小繁不让我告诉你。”
“舅舅,你别看小繁呀。”小繁眨眨眼,很快学会了甩锅的精髓,指着正穿个室内鞋盘腿坐在地上拆无人机的泡泡,说:“是哥哥不让小繁告诉你。”
奚时礼终于又把目光转移到泡泡身上。
他倒是想看看这一家老小究竟能怎么扯?
甩锅接龙到了泡泡这里终于停止了。
他总不能甩锅给家里的西瓜虫。
泡泡看了那几个家庭成员一眼,雾色的眼睛眨了眨,他淡淡地说:“……不是泡泡。”
“是外公外婆和妈妈一起决定的。”泡泡一开口,就把所有爱甩锅的成年人都给供出来了:“他们没有征求过泡泡和妹妹的意见。”
奚时礼有些欣慰,这家里总算出了个靠得住的。
也不枉他托在一家无人机公司就职高管的学生推荐,给他的小外甥订购了这款学生所在公司上个月最新发售的新款无人机。
“嗯,这家里总算还有个能喂得熟的。”
看着摆弄了一晚上无人机的外甥,奚时礼心里有些温暖:“这款最新款的无人机怎么样?”
“我们泡泡喜欢吗?”
“不能实现在室内操控。”泡泡实话实说:“碰到障碍它就会停飞,然后迅速下沉到地面上,“砰”得一声,有点吓人。”
泡泡一边说,一边操作。
奚时礼果然听到“砰”地一声,机身撞地,摔坏了一块塑料拼装。
“……”
“飞机也不能在室内飞。”奚时礼笑起来,他开始哄孩子,说:“无人机哪有能在室内飞的?”
泡泡站起来,走到自己的房间,从房间里把他的magic N3拎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反驳他:“这一台,可以。”
他面无表情地摁了启动键,启用室内模式后,他灵活的手指在操控板上操作起来。
小小的无人机在他的操控下,在室内飞高飞低,会自动避开障碍物,遇到无法绕过避开的障碍物,它也可以保持五分钟的静止状态。
如果这五分钟内没有操作,它才会缓慢降落。
不会让爱惜机器设备的人感到心疼。
奚时礼:“……这是哪儿来的?”
泡泡看了奚言一眼,实话实说:“是送妈妈项链的那个人,他借给我的。”
奚言:“……”
奚言摇着头。
没有送项链。
没有。
奚时礼哂笑一声。
“行。”
挺好。
这个家里,就没有一个争气的。
奚时礼点头表示,无人机他是不懂。
但一个懂无人机的男人,总不会还懂大自然吧。
而大自然的事儿,他总是有绝对权威的。
这个家里的两个孩子,一个喜欢无人机,但还有一个喜欢大自然。
喜欢大自然的那个像他,也就行了。
他的要求其实也不高。
奚时礼还没说什么呢,就看到小繁突然转了脑袋过来,她对他说:“对了舅舅,你还欠小繁13只蚂蚁呢。”
“什么13只蚂蚁?”
“就是舅舅你给小繁准备的手工蚂蚁城堡呀,你不是说城堡里住着800只蚂蚁的吗?”
“可是,和小繁亲权概率99.9999%的叔叔,他已经帮小繁数过了,城堡里只有787只蚂蚁。”
“所以,舅舅,你还欠小繁13只蚂蚁呀。”
作者有话说:
奚时礼:????
第45章
真的会有人闲到去数蚂蚁吗?
他这么闲,怎么不去数数人类有多少根头发?
地球上有多少棵树?
天上有多少颗星星?
奚时礼笑得很有策略性:“……那他数错了。”
“舅舅,你说的这种情况也是很有可能的。”小繁想了想:“那舅舅你跟小繁再数一遍吧。”
奚时礼起身掸了掸褙子风衣衣袖。
“舅舅该回家了。”-
从奚言家离开以后,许泽南按照赵觉事先约好的行程安排,先去了私密性很好的江边茶楼和百余集团的章齐喝了茶,谈了合作事宜,事情谈得比较顺利。
之后,他又去了畔山湖和江通集团的虞林下了会儿围棋,棋盘之上,落子无悔,他们谈了如何实现企业共建的布局和筹划。
等棋局结束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许泽南是个精力充沛的人,就这样,他还能想起来原本严昫也是约了他今晚汇报城南工厂的经营情况的。
他于是给严昫打了个电话,想看看他在哪儿。
要不就今日事今日毕,今天汇报完毕吧。
严昫的电话没打通。
赵觉也已经困得不行了。
他坐在驾驶室里,强撑着眼皮:“老板,只有星星、月亮和你没有睡了。”
许泽南:“……”
见赵秘书这疲劳的状态,许泽南准备和他换个位置,他说他来开车,让赵秘书去副驾驶上睡。
尽管他没带责备的,但赵觉还是一下子醒了困:“老板,我醒了,您的声音可比咖啡提神多了。”
许泽南侧头看他一眼,嘴角抿了些笑意。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活泼的赵秘书调节了他这些年里枯燥和乏味的生活。
所以,他于他,也不仅仅只是一个私人秘书。
“回公司吗?”赵觉发动车子,问。
许泽南摇了摇头:“回我妈那儿。”
“这么晚了,去阿姨那里吗?”
许泽南“嗯”了一声,说,有些事情想交代清楚。
赵觉大概是能明白他的想法的。
今天,老板已经去过奚老师家里拜访了。
不管奚老师和她的家人对老板的态度怎么样,无论如何,他们也是接受了老板作为孩子父亲存在的这个事实的。
所以,赵觉明白老板大概是想给他母亲也交待清楚这件事儿。
“但这个点儿,阿姨该睡了。”
许泽南说:“嗯,明天早上再讲也不迟。”
车子在深夜寂静的高架桥上行驶。
轮胎磨过沥青路面,窗外风声呼啸而过。
许泽南仍坐在副驾驶上,他侧着脑袋看着窗外。
这条路他已走过数不清多少遍了,如今才越来越有了熟悉的感觉,有了一种叫牵绊和挂念的体会。
“嗡嗡”两声震动,把走了神的许泽南从思绪之中拉回,他摁亮手机屏幕。
手机屏幕自动捕捉到人脸识别,解了锁。
是奚言发了一张图片过来,并顺带附了句话。
xy:【为什么送我这个?】
许泽南身体往后仰了一些,他姿态放松地靠在真皮座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赵觉:“赵秘书,你刚才说的不完全对。”
“啊,老板。”赵觉专注地开着车,对老板突然起的话题有些摸不着头脑:“您指的是哪句?”
“不只是月亮、星星和我没有睡。”
他重复着他的话。
“我知道啊,老板。”赵觉抖了抖肩膀,挺直腰板:“我这不精神抖擞地在陪着您和月亮赛跑了吗?”
许泽南抿了抿嘴:“我不是指你。”
赵觉:“那您是指谁?”
许泽南却没再回复他了。
出了高架路段,车子下坡行驶,停在红灯前。
赵觉一拍脑袋:“是严总回您电话了吗?他也还没有睡吗?”
“不是。”
许泽南没再就着这个话题和赵觉讨论下去,他收回落在赵觉身上的视线,然后点开奚言发来的图片,两指在屏幕上将画面撑大。
小图他其实也能看清楚是他悄悄戴在她脖子上的项链,但他就是想确认一下,她有没有摘下来。
摘下来了,丢在她的首饰盒里。
但那一格拉开的金属材质的抽屉铺着层磨毛绒布。
只有和她一起住过的人才会知道。
只有她喜欢的珠宝首饰才能在首饰盒里拥有一个独立的单间,而对于那些她不喜欢的款式,她们都是以群居的方式待在一起的。
拥挤的群居房更不会有磨毛绒布作地毯。
她这人向来喜欢是喜欢,不喜欢是不喜欢。
界限分得清楚明白。
所以——
这条他在塞纳河畔请设计师手工设计打造的钻石项链,还是能入得了她的眼的。
许泽南长睫垂落,斟酌着用词和她发消息。
许泽南:【见面礼。】
xy:【什么见面礼?】
许泽南:【第一次和孩子的家庭成员见面,分别给孩子的外公外婆准备了见面礼,自然也不能少掉给孩子妈妈准备的那一份。】
只不过,这样的见面礼,他其实准备了很多。
他其实一直都有在为了能和她更好的重逢时刻准备着,他希望能在和她重逢之后,将这些她曾经喜欢过的,而他只有偶尔才能买得起的礼物一个一个送给她。
他一直都希望能有这样的机会。
他想,现在,他好像是抓住了这样的机会。
……
低调的商务车停在别墅院子里,打着双闪的前照灯划破了夜的漆黑,许泽南在车里又坐了一会儿。
而奚言再也没有回消息过来。
许泽南这才和赵觉一前一后下了车。
前照灯熄灭,夜空恢复了漆黑,郊区的河畔流水趋于了风平浪静,院子里的腊梅打了春头红。
赵觉熟练地替老板开了门,老板在二楼给他留了一间常住客房。有时候太晚了,老板就会留他过夜。
两个人上楼的时候,看到二楼孟许的房间灯还亮着。赵觉提醒他:“老板。”
许泽南自然也是看到了。
小学三年级的学生期末复习也不能卷成这样。
许泽南打算去关心一下外甥,结果,他才刚走到孟许的房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幅度比较大的呼噜声。
这声音明显不是一个三年级的学生能发出来的。
许泽南猜到了什么。
他推开门,果然看到严昫正躺在他儿子的床上呼呼大睡,而孟许大概是受不了他这个鼾声躲到别的房间睡觉去了。
既然在家里碰上了的话——
许泽南看向赵觉。
赵觉接受到了老板面无表情的面部表情发出来的信号,他抖了抖胆,向前跨了一大步。
但愿严总和老板一样睡品极好,一喊就起,没有起床气。
赵觉晃了晃严昫露在被子外面的肩:“严总,严总。”
严昫迷迷瞪瞪地应一声:“嗯?”
赵觉松了口气,严总他没有起床气。
赵觉的□□服务就变得公事公办起来:“严总,老板喊你起来汇报工作了。”
“我睡觉呢。”严昫抱只枕头挡住脸,像赶苍蝇似的挥赶赵觉的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是没有起床气。
可他也是真的叫不醒啊。
赵觉重新看向许泽南:“老板,您看这?”
他有面露委屈:“叫不醒。”
叫不醒就算了。
许泽南也没强求:“走吧。”
两个人正准备走了,一声稚嫩的声音夹杂在再一次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悦耳动听。
“舅舅。”
许泽南寻着探眼。
“舅舅,真的是你。”严孟许从卫生间门缝里探个脑袋:“你回来了?”
“你可终于回来了。”
他都等了舅舅好多天了,从期中等到了期末。
许泽南看到抱着本作文书,从卫生间钻出来的孟许,微微紧了眉头:“你在看书,你爸却睡了?”
“爸爸不是一直这样吗?”严孟许满不在乎地说:“舅舅,我都习惯了啊。就是他有点吵,我只能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背书了。”
“你可以去书房。”
“算了舅舅,味道有助于刺激记忆。”
许泽南觉得他这歪理有些好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班主任教他的?
许泽南问:“背的什么书?”
“好词好句好作文。”严孟许把封面转向他,说:“明天考语文,我想写一篇优秀作文,这样,期末家长会的时候,奚老师就会拿我的作文当范文在班上给其他同学和同学的家长读了。”
许泽南不解:“被当众读作文会让你觉得开心吗?”
这简直是高考之前,一直伴随着他学生时代的耻辱和噩梦,当然,恩师也是一片苦心,想以此来鞭策他写的800字作文能有一些真情实感。
但……真的有人想要当众被读作文吗?
严孟许才不知道舅舅在想什么社死的事,他接着说:“这学期期中考试的时候,我的作文没有被评为优秀作文,期末考试的时候,我要争取能写出优秀作文来。这样我的家长会,你来参加的时候,也会比较光荣,比较有面子。”
“我来参加?”许泽南抬抬下颌,笑了:“……你爸在那儿。”
“我没糊涂,舅舅。”严孟许看着他:“我就没打算让我爸来参加我的家长会,我想把这个机会让给舅舅你。”
许泽南不解:“什么机会?”
做爸爸的机会吗,他现在倒是也不缺。
他有两个呢。
严孟许瞪圆眼睛:“当然是和我们奚老师说话的机会啊,爸爸他又不需要。”
哦,这个机会。
那他确实是挺缺的。
“爸爸和妈妈很恩爱的呀。”严孟许认真地看着他:“舅舅,你也该找个人爱你了。”
严孟许说,本来上次舅舅送他去上学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舅舅对他们奚老师有点儿不一样。
舅舅高冷,什么时候关心过他们小学里其他老师外套扣子有没有好好扣的,但舅舅问奚老师了,所以他一定是看上了奚老师。
而且,他可是问过舅舅,奚老师可不可爱的?
舅舅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他,说,可爱。
男生只有面对自己喜欢的女生,才会觉得她们可爱,也才会想要帮她们把扣子扣好,不想让她们着凉感冒。
所以,严孟许这段时间一直在找机会,想给舅舅创造点儿和奚老师独处的机会,但是,这段时间舅舅一直没回来。
奚老师说,成年人的世界都不容易,大人们忙着工作,忙着赚钱,忙着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
奚老师还说,我们要体谅家长的忙碌,所以,他也不想耍小脾气让舅舅回来。
虽然他知道,耍小脾气对舅舅来说,可管用了。
但他不想那样做。
他想像奚老师说的那样,做一个理解大人的小学生。所以,他一直在等舅舅回来的时候,和他商量。
许泽南“啧”一声,现在连小学生都懂爱了吗?
赵觉这个嘴替,就很快问出了老板想问的:“孟许小同学,你可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当然知道了。”严孟许小大人一般:“爱就是,虽然爸爸陪我的时间很少很少,但我也不生气。因为爸爸无论多忙,每个月都会飞阿联酋陪妈妈。比起爱我,我其实更希望爸爸能爱妈妈多一点。”
赵觉觉得他这想法很新奇:“为什么呀,孟许小同学?”
“因为,我会长大,会离开家,迟早都是要离开你们所有人的。外婆会老去,爸爸妈妈,他们才是相互陪伴最久的人啊。”
“最后,就只剩下舅舅你了。”
严孟许无比认真:“所以,舅舅,我希望,这个世界上也会有一个人,她能陪着你很久很久。”
“你很爱她,她也很爱你。像爸爸爱妈妈,也像妈妈爱爸爸,你们会一直很相爱。”
赵觉感性,抬指擦了擦眼角。
“舅舅,你也该找个人爱你了。”严孟许:“如果有可能,我希望那个人能是奚老师。”:……?……
作者有话说:
许泽南:谁不希望?
第46章
严孟许的话让两个成年人都有些发愣。
孩子懂事得令人心疼。
许泽南自认为不是一个感情细腻的男人,他也不想在期末考试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和年仅十岁的外甥讨论成年人的情感与爱这个在他看来算是比较深刻的话题。
他插在裤兜里的手抽了出来垂在身侧,拇指的指腹蹭过虎口的位置,指盖与指盖碰撞而发出的闷响,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呼噜声中。
他刻意用了轻松的语调,问:“你爸这么吵,你今晚打算和他睡?”
严孟许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爸爸让我一定要跟他一起睡,他说,一起睡能培养感情。”
一起睡能培养感情?
许泽南嗤笑一声,他倒是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
跟他一起睡,多好的父子感情都能破裂。
许泽南笑了:“跟他睡,你能睡着?”
严孟许也跟着他笑了:“我应该是睡不着,爸爸的鼾声也太大了,他实在是太吵了。”
许泽南对这事儿给出了建议,他让孟许去他的房间里睡。
严孟许反问他:“我睡舅舅你的房间,那舅舅你睡哪里?”
许泽南回答说,他等会儿还有工作。
先不睡了。
“不可以,舅舅。”严孟许收起笑容,严肃而认真地教育起他来:“我们奚老师说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睡足了才有精力进步,劳逸结合才能使学习事半功倍。”
“那你们大人工作也是一样的道理啊,工作的日子长着呢,所以,舅舅,你要听我们奚老师的话,你也要好好休息,劳逸结合啊。”
劳逸结合。
顺着这四个字,许泽南似乎回想起了一些遥远的记忆。
从前,他和奚言两个人还在一起的时候。
他以为不出差不应酬,有空闲时间的时候,只要是待在她身边,就是对她的一种陪伴。
可是,他那些时候都做了些什么呢?
奚言找到部想和他一起看的唯美爱情电影,命令他放下手里没写完的程序,陪她一起看电影,也当作是工作之余的劳逸结合。
他虽然人是坐在了沙发上,但脑子里面想的却是他被迫中断掉的程序。
而奚言她侧躺着看电影,脑袋枕在他的腿上。
他以为她这个视线看不见,他于是又偷偷地敲起了键盘。
可能是看到虐点了,她一边哭,一边问他要纸巾。
还抽抽嗒嗒地问他感人吗?
他被问住了。
他根本就没有看内容。
纸巾一张一张递给她,他配合着她说:“嗯,很感人。”
她抽泣着又问:“那你觉得哪里最感人?”
让观众哭得稀里哗啦的唯美爱情文艺片,哪种情节最感人?许泽南尝试推理了一下,说:“男主角和女主角分手的时候最感人。”
她于是哭得更大声了。
他以为是他的答案和她产生了共鸣,于是低下脑袋,吻掉她的眼泪,尝试着宽慰她:“别哭了,他们在演电影而已,又不是真的分手。”
谁知她从他腿上突然坐起来,用那双哭红的杏眼瞪着他:“我们看的是狗狗电影,全片只有男主人公和他的狗狗,你是在哪里看到的女主角?”
“你是不是想分手想疯了?”
许泽南愣了愣,心虚地抿直了唇线。
她怎么能,怎么能换了影片类型也不告诉他一声呢?
……
但……如果那时候,他能认真地陪她看完那场电影,她会不会在最后提分手的时候,也能犹豫片刻?
而不是,走得那么坚决?
许泽南揉了揉眉心,似乎也感觉到有些疲累。
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她教你的要劳逸结合?”
“对啊。”严孟许把作文书塞到书架上他够到的那一排:“所以,舅舅你还是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吧,我去睡赵秘书隔壁的客房了。”
严孟许自己收拾好明天考试要用到的文具,拉好书包拉链,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赵秘书走出房间时,他转过脑袋来和舅舅约定:“舅舅,你可千万别忘了来给我开期末家长会啊。”
许泽南爽快应下了:“行。”
严孟许走出去没多久。
许泽南也没有了能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他听了孟许的话,准备回房间洗个澡就睡了。
这也是他隔着时光,对奚言的叮嘱作出的迟到的回应。
他以后,会劳逸结合。
会抽出很多时间来陪伴她和孩子们,是用心去感受她和孩子们的每一种情绪,而不仅仅是陪在他们身边,却只顾着做自己的事-
许泽南很早就起床了。
事实上,一个长年里保持每天四个小时睡眠的人,你让他多睡一分钟,都是一件困难的事。
凌晨五点,他就已经换上了件黑色无袖背心,下半身穿条不过膝的篮球短裤,在跑步机上跑步了。
赵觉进来的时候,许泽南已经有氧跑完10公里。
他还做了一些别的运动。
他的气息微喘,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表面有汗水凝结而成的小水珠,早晨的太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他肩上的小水珠在浅淡的光柱下凝结成大水珠。
运动过后的汗珠从额间沿着清晰分明的颌骨线条往下走,滴答滴答落在浅浅勾卧着的锁骨里,被蒸发,被洇没,被储存……
发梢到发尾,水痕在阳光下折射出斑驳的光影。
而他黑色的无袖背心全部湿透了。
他今天的运动强度比平时大一些,似乎也有一些情绪想要宣泄。
赵觉递了条白色的宽毛巾给他。
“老板,今天的运动量可以了。”
许泽南稳稳接过赵秘书抛过来的吸汗毛巾,搭在脑袋上,迅速点了下头,鼻息仍微微喘着。
他停止了早晨的健身运动,双手捏住两边衣角,往上一掀,他脱掉了他的黑色无袖背心。
好看的肌肉线条立刻呈现出来,肩膀宽而不厚,胸膛挺阔,八块腹肌块状分明。
赵觉灵机一动,趁老板转过身去的时候,他举起手中4800万像素的手机摄像头,偷拍下老板运动之后的……背部半裸//照。
偷拍都是暗中进行的。
但暗中进行的勾当就特容易让人心虚和慌张。
所以,赵觉、他、他忘记关声音了。
赵觉就那样被突然转过身来的许泽南抓了包。
被抓包的时候,他仍直直地举着他的手机,并且,那一刹那间,他发现老板裸露在外的上半身正面肌肉线条其实要更结实性感一些,毕竟正面有八块腹肌。
再配上老板那张完美的脸型,长如羽衣的睫毛和略微忧郁的眼神,试问,谁能抵挡得住呢?
奚老师能吗?她能吗?
于是,赵觉梗直了脖子,调好光线和角度,就这样斗胆当着他面儿的,“咔嚓”一声。
不愧是4800万像素的摄像头,连寄附在老板皮肤表面的汗珠都拍得颗颗分明,像秋冬的雾气里弥漫在空中的露水,满屏都充斥着荷尔蒙。
显然,许泽南被赵秘书这行为弄得有些混乱。
他愣了愣,然后皱着眉,问:“赵秘书,这就是你一直保持单身的原因?”
赵觉也被整懵了:“我单身跟我偷拍老板您没穿衣服的照片有什么关系吗?”
看吧,偷拍他还这么理直气壮??
许泽南眨了下眼睛:“没有关系吗?”
赵觉思忖片刻:“那您不是穿了裤子吗?”
所以,他拍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照片呀。
“你还想拍我没穿裤子的?”
赵觉彻底反应过来了,赶紧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他只是听说奚老师是个颜控,他想拍点儿老板性感的照片拿给奚老师,他就是想要为老板和奚老师重修旧好做点儿什么罢了。
许泽南看他一眼,顿了顿,才说:“她又不是没有看过。”
赵觉:“……”
赵觉深深吸了口气,保持着职业性微笑看向老板。
他看到运动过后的老板面部皮肤泛起一层浅淡的潮粉色,红长的颈背血管贲张,清晰明显。
他垂了垂眼,似乎也有些羞涩:“她看的比你多。”
赵觉:“……”
毁灭吧,宇宙-
许泽南洗了个澡下楼。
母亲孟琳和孟许已经坐在餐桌边吃早饭了,见他来,母亲面无表情地给他盛了一碗小米粥。
哪怕只是目测,许泽南也能看出来这个碗的碗口直径是正常吃饭的陶瓷碗的两倍大小。
所以说,他为什么不爱回家?
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他环顾四周一圈之后,发现和他同等待遇的人还有两个,他也就心理平衡了。
许泽南刚喝一口粥,听见母亲叮嘱孟许。
让他赶紧吃,不要磨蹭,吃完赶紧上楼去复习语文课本。
三年级期末考,昨天考完数学和英语,剩下的一门语文是今天下午考,所以他还能再复习一个上午。
“哎呀,外婆。”孟许是慢性子:“你快别唠叨了,我耳朵都听得长茧了。”
他慢吞吞地插//入根吸管进蟹粉汤包里喝汤:“昨天晚上,我背书背到了十二点半,今天下午的语文考试我肯定是胸有成竹了啊。”
“而且,我有背好词好句,等我灵活运用到作文里去,奚老师这回肯定能给我一个优秀作文。”
“外婆,舅舅已经答应我了。”孟许神采飞扬,说:“只要我这回能评优秀作文,他就会来给我开家长会。”
既然孟许是提到了奚老师,许泽南和孟琳两个人其实都有话要和对方说。
许泽南看出了孟琳的意思:“那您先说。”
孟琳点头:“吃完早饭来书房找我。”
“嗯。”
许泽南回来这趟也是要认真地解释一下这个事情的。他需要告诉母亲,在这个世界上,他有两个孩子。
而两个孩子的妈妈,是他一直爱着的人。
也是他一直亏欠着的人。
作者有话说:
这章字数有点少,给大家发100个红包~
抱歉了。
第47章
母亲上楼以后,许泽南也就随后放平了筷子。
他也随着她上了楼-
书房里。
书桌上摊开幅孟琳最新临摹的张旭的《李青莲序》,笔墨搁在案台上,宣纸上的字,体势连绵,墨迹张扬奔放。
许泽南看了眼,随口说:“您的字可以以假乱真了。”
开口说正事之前,他还是打算稍微铺垫一下的。
“别贫。”结果,母亲孟琳却白他一眼,直奔主题:“我问问你,你和孟许的班主任奚老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泽南:“……”
所以,直球其实是不分男女的。
也不分老少。
它还会遗传。
许泽南点了下脑袋。
他本来这次回来,也是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向母亲交待清楚的。
他首先交待说,奚言是他交往过五年的女朋友。
从大一上学期的平安夜,他向她表白,得到了她男朋友这个身份开始,到他父亲去世前的两个月,他们的男女朋友关系,一共持续了五年零两个月十三天八小时四分五十二秒。
孟琳微怔,她不知道儿子谈过一段五年多的恋爱,更没想过他会把一段感情持续的时长记得这么清楚。
而丈夫去世前的那一段时间,对他们这个家庭来说,是一段极度痛苦的存在。
“怎么会是在那个时候分了手?”
许泽南闭了闭眼,然后呼出口气:“先不说这个。”
他说,还是先说孩子的事情。
那么孩子的事情还是要追溯到差不多两个月之前,他的二十九岁生日那天。
在此之前,他其实已经重新见到过奚言几次了,也得知了她有两个孩子,但他不知道她的两个孩子是他的,他一直以为他们分开以后,她有过一段婚姻。
她是离异之后,独自一个人抚养的两个孩子。
所以,他对母亲说的,想追一个离过婚带两个孩子的女人,就是想重新追求他的前任女朋友。
他想和她复合。
直到那天——
他意外和奚言的两个孩子碰上面了。
但更意外的是,奚言的两个孩子不仅仅只是奚言的两个孩子,他们也还是他的两个孩子。
他从外表上认出了他们。
并且,也得到了她的证实。
而那天因为,奚言的父亲身体出了些小状况,她父母都在医院,她因此才让他临时照看一下孩子。
听到这里,孟琳出声打断了他:“那她父亲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恢复得挺好的。”
孟琳这才稍稍放了心。
她又问:“但是,你会照顾孩子吗?”
许泽南:“……”
谁天生就会做爸爸?
严昫吗?
那许泽南觉得严昫还不如自己。
见儿子唇线压得直直的,一脸话被打断后的不爽。
到底是老板当久了,还不习惯别人不明白就及时问呢。
孟琳抬抬下巴:“那你继续吧。”
只是,许泽南刚要接着讲下去的时候,又被孟琳打断了。她突然想到了点儿什么:“你那天怎么不对我说孩子的事?”
他要是说了。
那她会教他怎么带孩子,怎么和孩子相处的。
许泽南:“……”
他没说吗?他说了的。
他那天认出孩子的时候,情绪很复杂。
欣喜、震惊、荒唐、愧疚……
或者还有别的更复杂的情绪堆叠在一起。
但他确实是欣喜大过了别的一切情绪。
因为欣喜,所以,在母亲打电话催他回来吃晚饭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告诉了母亲,和母亲分享了他有孩子了这件事情,他在带孩子,带他自己的孩子。
那天,不仅仅是他的生日,也还是他孩子的生日。
他想和他的两个孩子一起过生日。
但……家里人都不信他和奚言有两个孩子。
“您没信,您挂了我的电话,您还拉黑了我。”
许泽南面无表情。
孟琳想起这事儿来了。
那天是儿子的生日。
她让家里的厨师准备了丰盛的晚宴,游学的女儿也特意赶回来为他过生日,结果,他倒好,说他要和他的孩子一起过生日。
他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他哪里来的孩子?
所以,她就问跟他关系走得比较近一些的女婿,他现在到底是什么一个情况。
女婿说:“妈,您不知道吗?他在猛烈追求孟许的班主任奚老师啊,上赶着给人家两个孩子当后爹呢。”
“没想到,他这父亲角色适应得还挺快,这就把别人的两个孩子当成了亲生的了啊。”
……
孟琳听完女婿的话以后,心情也是很复杂的。
一方面,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去给别人的孩子当后爸,尽管儿子在此之前已经给她打过预防针,他提过最近想要追求一个离过婚带两个孩子的女人。
另一方面,这个离过婚带两个孩子的女人,她不是别人,她是奚老师。
奚老师一个人独自抚养两个孩子的情况,女婿可能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孟琳是知道的。
孟琳是真的很喜欢孟许的班主任奚老师,毕竟,她也曾经动过要把儿子介绍给奚老师做男朋友的心思。
并且,她因此付出过行动。
她去向奚老师打听过她的个人情况。
也确实打听到了。
奚老师那天晚上情绪低落,才对她说了些心里话。
她对孟琳说,她没结过婚,但有两个孩子。
而儿子和女婿却称奚老师离过婚。
如果不是误会的话。
想必对外宣称离过婚带两个孩子,总比未婚育有两个孩子少承受一些异样的眼光。
孟琳想起整个谈话过程中,奚老师倒是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她两个孩子爸爸的一句不好,但孟琳还是主观地站在了她这边。
孟琳把造成奚老师一个人独自抚养两个孩子这种局面的过错全部怪罪在奚老师遇到的渣男前任身上。
毕竟,她觉得像奚老师这样对学生负责任,又三观很正的好老师,她能在感情里犯什么过错?
纵使她任性一点,那渣男前任也不能抛下她,让她独自抚养两个孩子长大啊!
因为人家奚老师也是信任她,才会对她说那些话。
孟琳也是真的心疼奚老师的遭遇。
所以,孟琳也不会把奚老师这些事情说给女儿女婿听,她只是对女婿说:“你别冒犯了人家奚老师。”
……
作为母亲,也作为家族中半截入土的长辈,她无法接受她活着的时候,儿子去给别人的孩子当后爹。
但如果这个人是奚老师的话,是那个每天她去接送孟许都会见到的奚老师,那个会拒绝她的购物卡,勉强接受她煲的老鸭汤,却又会在还回来的保温盒里塞满进口巧克力的奚老师。
她会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孟许外婆早上好。
孟许再见,孟许外婆再见。
她会耐心地辅导班级里的后进生,等到学生们都被家长接走,最后一个才离开学校。
她会观察到每一个孩子的心理健康,说出每一个孩子身上的优点,用不同图案的彩色胶带纸、橡皮、尺子……作为奖品,来鼓励他们每一次小小的进步。
如果儿子想追求的这个人,是奚老师的话……
她似乎又自我产生了一些动摇和不坚定。
孟琳陷入了一种自我矛盾的状态,她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所以最后,她选择了关机拉黑,图个耳根清静。
当然,在过去的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孟琳也早已经找到了自我的那个突破口。
儿孙自有儿孙福。
……
她这段时间,其实也是在等儿子回来,一来想问问他追奚老师的进展怎么样了,二来也想向他表个态。
她会真心祝福。
当然了,她持什么态度,儿子可能也不是很在乎。
他总有他自己的坚持和坚定。
他从小便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执着而坚定。
只是——
孟琳那时候并没有想到奚老师这个渣男前任正是自己的“好”儿子。
孟琳也确实没想到,奚老师的两个孩子,泡泡和小繁,居然就是她的亲孙子和亲孙女儿。
而这几年,是奚老师独自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奚老师的家人在身后给予了她一定的支持。
但——
孟琳和儿子什么也没有做过。
不说儿子。
她自己就没有抱过孩子,没有给孩子泡过奶粉。
没有为孩子换过尿不湿,没有给孩子买过一件礼物。
没有陪他们去过儿童乐园,也没有给他们办过生日party,更没有陪着他们去动物园,去户外踏青。
这些,她为孟许做过的。
她都没有为泡泡和小繁做过。
而对于两个孩子的妈妈,对于奚老师,孟琳心里更是愧疚的。
她作为长辈,首先是欠了孩子妈妈正常的聘娶礼仪。其次,她自己也是女人,知道女人在怀孕和分娩以及产后的一段时间里是多么脆弱,多么需要关爱。
可是,在孩子妈妈怀孕期间,她没有在孩子妈妈胃口不好的时候,给孩子妈妈熬过一碗可口的酸甜汤,没有给孩子妈妈递给一颗酸枣,剥过一个酸桔子。
在孩子妈妈分娩期间,她没有给孩子妈妈疏导过情绪、宽过孩子妈妈敏感的心。
在孩子妈妈作为新手妈妈的产后月子里,她没有陪她去过产后修复,没有陪她找过产后心理咨询。
……
感慨很多,愧疚更多。
但长话短说——
他们没有对两个孩子和孩子的妈妈做过任何一件有帮助的事情。
甚至,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两个孩子长什么样子。
这样的认知,迅速让孟琳不知所措起来。
“你怎么不早点回来跟我说清楚?”
虽然第一次他说他有两个孩子的时候,她没有相信。但这期间已经有两个月过去了,他完全可以再找机会告诉她真相。
许泽南后来不是没想过跟母亲解释这件事情。
只是,这段时间一直以来,奚言其实挺排斥他的。
他不想给这段岌岌可危的关系添就任何别的风险,他怕他任何一点小小的举动都会引起她的反感,把她和孩子推得更远。
他自己都没有靠近他们。
母亲知道了这事儿,自然也是无能为力。
又或者徒增烦恼。
所以后来他也就没有刻意再提这事儿。
一切都本着顺其自然的心态。
直到昨晚——
他去拜访了奚言的家人。
她和气善良的父母和其实很疼爱她的哥哥。
他想,她没有那么排斥他了。
她父母也对他表现出了可以试着接受的态度。
他这才觉得是时候让母亲对这件事情知情了,他也在第一时间告诉了母亲这件事情。
……JSG
孟琳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有些发急地问儿子:“那你看我现在应该做点什么?”
她也没什么主意了。
“我去给人家奚老师和她的家人,以及两个孩子道歉,人家会不会觉得我目的不单纯?”
“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毕竟,我现在都知道了。”
“我得拿出我的态度来呀,不能让人家奚老师家里人觉得我们不懂礼数。”
……
“您先冷静一下。”
许泽南靠在墙上,手插进兜里,脑袋微仰。
他说,奚言对他的态度刚刚才有所好转,两个孩子也是刚刚才有一些接纳他。
在这条赎罪的路上,需要的是漫长的等待和耐心。
欲速不达。
而他希望在这漫漫的长路上,母亲能和他坚定地站在一起。偶尔告诉他,他并不是一个人在单行-
随着期末考试的结束,小学生的寒假拉开了序幕。
考完最后一门,今天下午三点多钟就放学了,奚言在学校门外维持秩序的时候,见到了来接严孟许的严孟许的外婆。
也就是许泽南的妈妈。
这段时间,自从奚言得知严孟许的外婆就是许泽南的妈妈以后,她其实是有意避着的。
好在严孟许的外婆每回接孩子都比较晚来,她想避开也是能避开的。
副班主任姜幼秀老师,徐寅飞老师,孙雨冰老师,甚至是副校长秦亮,都被她临时拉住过,拜托过他们帮她把严孟许送出校园,送到严孟许外婆的手里。
她总觉得,再见到严孟许的外婆,那种感觉会有些怪异。
特别是最后一次两个人交谈的时候,她向她交了心,她说自己没有结过婚,但有两个孩子。
而严孟许的外婆说:“那奚老师你就是太单纯太善良了啊,才会被坏男人骗了呀。”
她那时候并不知道她交往过五年,又分开了七年的男朋友就是严孟许外婆孟琳的儿子。
那严孟许的外婆现在知道这件事了吗?
如果她知道了,她为什么没有来找过她?
不过,这样的疑问在奚言的脑中也就是一闪而过。
奚言很快就自己想明白了,按照许泽南的性格,他应该已经告诉过他妈妈,他和她有两个孩子的事情了。
但,他应该又是交待了他妈妈不要轻易来打扰她和两个孩子的生活。
他大概是做了周全的考虑。
所以,她在这件事情上倒也还算清净。
……
不过,今天严孟许的外婆来接孩子来得早,奚言无可避免地和她碰上了。
严孟许的外婆似乎是有意排在接孩子的家长队伍的最末端,等到别的学生都被接走了,校门口的那块区域说话变得私密了起来,她才和奚言说话。
奚言抿了下唇。
除非不知情,否则哪有什么若无其事?
严孟许的外婆穿件素色的长外套,她说话的语气倒是和平时无异,唯有语速慢了许多:“奚老师,好久没见到你了。我怎么瞧着,你是不是瘦了啊?”
有些话,许泽南的妈妈不说了透。
奚言也乐得装聋作哑。
奚言摸了摸脸,突然有些心虚:“最近期末,我可能是有点儿忙。”
“是的,是的。考试期间,老师肯定是很忙的。”孟琳再同意不过了:“那这放寒假了,这群调皮捣蛋的小朋友也各回各家了,奚老师可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休息一下。”
她的关心有些刻意生硬。
但奚言也领了她这情。
“谢谢您。”奚言顿了顿,才称呼了她:“孟许外婆。”
“嗳嗳嗳。”孟琳连连点头,儿子交待的话就记在心头,可她还是忍不住,说:“奚老师,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开口。”
“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你尽管开口。”
孟琳她就是,就是想为奚老师和她的家人做点儿什么,可拿不准奚言的态度,她也不敢轻易开口。
奚言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微笑着轻点了下脑袋。
“好的,谢谢您。”
但奚言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她做的。
孟琳又和奚言寒暄了几句,这才招招手,让等在一旁的孟许和奚老师说再见。
而奇怪的是,严孟许平时并不需要家长提醒,就会很主动地和她说:“奚老师再见。”
而今天,他貌似有些扭捏。
他没过来,缩在靠墙角的位置,朝着奚言招了招手:“奚老师,能麻烦你过来一下吗?”
奚言笑着就朝他走过来了。
他胖乎乎的小圆脸微红,他快速地拉开了书包拉链,然后把一个牛皮纸材料的厚信封塞到奚言手里。
然后,他拉着他外婆,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他身体有些小胖,可能是家族里运动基因有限,他跑得并不快,书包挂在胸前,胖胖的身体微微摇摆。
是个十分可爱的小胖墩了。
本该一放学就出来和奚言一起执勤的副班主任姜幼秀老师这会儿才缓缓踱出来学校大门。
学生都走光了。
奚言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出来的意义是什么。
姜幼秀看见严孟许往奚言手里塞信封了,她狐疑地问:“你班上这小胖子鬼鬼祟祟的,这信封里不会塞的是购物卡或者现金吧?”
第48章
作为班主任,奚言到了放学的点儿了,其实是可以叫姜老师出来执勤的。
但奚言不想勉强。
她一直觉得教师意识是个挺重要的词儿。
她希望每一个选择当老师的人,他不是迫于无奈之下选择的这个职业,不是为了寒暑假假期,不是为了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不是为了有教师编制,不是因为编制内相较民企私企缴纳更足额的社保公积金。
她希望,每一个选择当老师的人,他是自己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职业,他有教师意识,有园丁精神,像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爱自己的学生,因为学生每一次小小的进步和成长感到骄傲和自豪,时刻记住他是一名人民教师。
所以,年轻的姜幼秀老师不想出来执勤。
她也不会催着她。
但——
一学期了,奚言接手三年级三班已经整整一学期了,可是在姜幼秀老师的意识里,她还是把自己排除在了三班这个集体之外。
奚言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纠正了一下她的认知:“姜老师,你可是三班的副班主任。”
她扯了下嘴角:“所以,不是我班,而是我们班。”
“我们”二字,奚言咬重了字音,强调姜老师她也是该融入到三班这个集体中去的。
姜幼秀其实最近对奚言没什么偏见了。
有钱有学历有工作能力又长得漂亮的女人,谁会真的讨厌得起来呢?
就算她独自抚养两个孩子又怎么样?
人家有钱,又有人帮衬啊!
人家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她瞥视奚言一眼,有意板着脸说:“我知道了啊。”
不过,姜幼秀老师对于信封里装着的东西的随口推测,倒是让奚言也有点儿不太放心了。
奚言顿了顿,说:“应该不会是现金吧。”
她昨天才在班级里和同学们说过,任何可以用金钱衡量的礼物,老师都不能也不会收。
严孟许的学习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但他在班上算是比较听话的学生,一向对于她的号召也响应得比较快。
但严孟许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反常了,所以奚言其实也不太能够确定。
奚言不想这事儿回头说不清楚,她一把拉着姜幼秀老师的手臂,不打算此刻就放她走:“姜老师你跟我一起打开这个信封,我要请你帮我做个见证。”
姜幼秀对这个厚信封里到底装了多少现金和购物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也就答应了。
反正,她就是觉得奚老师收到的这个厚信封,它里面装的肯定不是师德-
因为办公室人多口杂,万一信封里面拆开的真的是不符合师德的东西,那就真说不清楚了。
就连迂回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奚言和姜幼秀老师两个人挑了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地方。
——上半学期结束后的三班教室。
奚言坐在第二排靠墙的课桌前,白色墙壁堵住了外面的可疑视线。奚言从办公用品储备抽屉里取出把美工刀,她准备裁开用固体胶水密封住的牛皮纸信封。
而姜幼秀老师跨坐在第一排座位的椅子上,手搭在椅背上。她充当着监督者的角色,和奚言面对面而坐。
奚言捏住信封的手不自觉地又捏了捏。
别说,就这个厚度和手感,还真像在信封里……既塞了购物卡,又塞了现金。
奚言沉思了片刻,为自己彻底洗清嫌弃又想了一招儿:“姜老师,要不,你还是帮我录个开箱视频吧。”
“哦,好。”
奚言把自己的手机调到录视频模式后,递给姜幼秀老师。
姜幼秀调整了一下手机角度,将奚言拆信封的场景完全录在视频范围之内。
信封摆在桌面上。
奚言低着脑袋,一手摁住信封,一手沿着封条裁开信封。
信封完全拆开了。
奚言把里面的物品取了出来,是一张经过两次对折之后的16K纸页。
不是现金。
也不是购物卡。
只是一封沾了钢笔蓝黑墨水渍的手写信。
奚言舒了口气。
只是——
随着16K纸张的展平,一张意料之外的照片漏了出来。
奚言只是瞥了一眼,就看到那是张什么照片。
她刷一下脸就红了。
手一抖。
照片就那样从对折的纸张缝隙里掉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
奚言下意识地就用手掌摁住了照片。
“啪嗒”一声,她手掌心都拍疼了。
奚老师那反应速度也太快了。
以至于姜幼秀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
只是因为这匆匆一瞥的粗略轮廓,姜幼秀说:“哇哦,奚老师,我们班的小学生,他居然给你送裸//男的照片。”
“你可别胡说啊。”奚言反驳:“他只是上半身没有穿衣服而已,他穿了裤子的。”
姜幼秀视频不录了,手机给放到一边去。
她手撑着下巴,老神在在地摇头:“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看看。”
奚言:“……”
那怎么能行呢?
虽然,这照片上的人是她已经不要了的前任。
但好歹也是她两个孩子的爸爸吧?
就……维护孩子爸爸的形象,是每一个孩子妈妈应该自觉履行的职责。
“姜老师。”奚言微笑着诱导:“这个男的,他长得不好看,你就别看了。”
姜幼秀并不认可她说的话。
“以我饭圈女孩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个男的,他长得好看,我要看。”
奚言退了一步,指望着和姜老师海阔天空:“那我只要证明我们班的小学生他给我的照片不是裸男就行了,对吧?”
“先看了再说吧。”
姜幼秀走的是曲线路径,能看一点是一点。
奚言用手覆盖住整张照片。
奚言身高不低,1米7的身高虽然站许泽南面前有点儿娇小的意思,但在女生中其实是挺高的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这样的身高,居然手小足小。
奚言的手掌很小,手指又细又白。
她细细的手指缓慢地从下面往上移动。
呈现在二人视线里的,首先是一双干净的运动鞋。
随着奚言的手指往上平移。
紧实的小腿腹露了出来,肤白腿长,腿部的肌肉绷直,纹理清晰,线条流畅和谐。
一看就是有保持锻炼的,一点儿多余的赘肉都没有。
好看。
但——
奚言的手停下不动了。
因为照片里的男人,他长度齐过膝盖上方的篮球短裤裤腿出现在了两个人的视野中。
这已经足够证明奚言没说谎,他真的穿了裤子的。
男人只要穿了裤子,你就不能说他是裸//照。
奚言点到为止。
但显然,这并不足以让姜幼秀停止。
老实说,这才刚刚开始激发了她的好奇心。
饭圈女孩,她们都有如炬的双眼。
能发现每一个完美的细节之处,他是否是这个男人完美整体的缩影。
就照片里这人的腿型和比例,奚老师说他不好看,姜幼秀才不信。奚老师她就是想自己藏起来,偷偷看。
好看的男人怎么可以藏起来偷偷看?
怎么可以不分享?
姜幼秀下巴磕在桌面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奚言的手:“奚老师,你手移开一下,上半身也给我看看呢。”
奚言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行。”
姜幼秀不服气:“为什么?”
奚言睁眼说瞎话:“你年纪太小了,不能看这种照片,会流鼻血。”
“凭什么你能看,我不能看?”
“我有孩子了。”奚言:“我什么没见过?”
“我阅片无数。”姜幼秀口无遮拦了,她开始掰奚言的手:“奚老师,你把手拿开。”
“区区一个裸着上半身的帅哥照,我能克制住不流鼻血,也不流口水。”
奚言压着照片:“我不。”
她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比磁吸扣得还紧。
姜幼秀掰不动:“你的手劲儿怎么这么大?”
“遗传。”奚言说:“我爸是搞体育的。他除了举重没练过,其它都练过。”
“那你这算哪门子的遗传?”
“……”
姜幼秀见硬来不行,开始来软的:“奚老师,你让我看一眼,就一眼,我明年还当你的副班主任。”
“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们班。”奚言的心硬如石头,她死死地摁住照片:“不如姜老师你明年还是换一个班当副班主任吧。”
奚言的手,她是撬不开了。
姜幼秀开始迂回前进,她环顾四周一圈,才注意到折在一旁的信,她们两个人光顾着抢照片呢,小学生写的信还没来得及看呢。
姜幼秀不和奚言比手劲儿了,她倒要看看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有没有什么把柄可以让奚老师主动交出手中那张照片?
姜幼秀的手摁住了信。
奚言摁住了姜老师的手。
姜幼秀的另一只手开始作用。
奚言另一只手腾不出来,因为她要摁住照片。
为了保护孩子爸爸的照片不外泄,奚言最终放弃了抵抗。
奚言白皙的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粉:“那你别读出声音来。”
那不可能。
姜幼秀偏要读出来。
她展开信,开始念。
好在也不算大声,也就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
【亲爱的奚老师:展信安。】
【我每次去您的办公室,都能看到其他女老师的办公桌上有不同新鲜程度的鲜花,但您的办公桌上只有两盆教师节我们送你的盆栽,还被您养得半死不活。】
【所以我猜,您应该是没有男朋友的。】
【为了证实我的猜想,我去向徐寅飞老师打听过了,他说您是单身。我听到这里就忍不住窃喜起来,因为我有一个舅舅,他也是单身。】
听到这里,奚言基本上明白了这封信和这张照片同时出现的原因。
果然——
她听到姜幼秀老师还在那里念。
【所以奚老师,我想把我单身的舅舅介绍给你当男朋友。我的舅舅长得比男明星还要好看,他比男明星还要有钱。他没有不良嗜好,生活健康,喜欢运动。】
【这是他运动时的照片,你看看他是不是符合你找男朋友的要求?】
【……】
【落笔:您的学生严孟许】
姜幼秀不想念了。
这封信一点儿没有抓到奚老师什么把柄,反而让她对奚老师手里的那张照片更好奇了。
她更想看奚老师手里的那张照片了。
比男明星还好看的舅舅?
比男明星还有钱的舅舅?
这简直就是在饭圈女孩的心头上跳舞嘛。
姜幼秀酸了:“小胖子严孟许,他为什么不把他比男明星还好看,比男明星还有钱的舅舅,介绍给我?”
奚言想了想,说:“他舅舅的年纪太大了,跟你不合适。”
“能有多大?”
“他已经有29岁了。”
“那不是也才大我7岁吗?”
“3岁一个代沟。”奚言:“你们之间是不会有共同话题的,勉强结合在一起也是不会幸福的。”
第49章
“那你都有孩子了。”姜幼秀反驳:“你们之间就能有共同话题了?你们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啊?”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孩子?”奚言面不改色,回答得非常快:“我们可以聊孩子,谈教育。”
有孩子?
那算了。告辞。
再帅再有钱她也不要。
这年头,后妈可不好当。
“那照你这么说,奚老师你是准备接受小胖子严孟许给你介绍的离过婚的男人了?”
奚言愣了愣。
她说什么?
离过婚的男人吗?
奚言还没顾得上解释什么,就听到姜幼秀老师居然苦口婆心地劝起她来了。
她说:“奚老师,你单身养两个孩子也就算了,你家里有钱,孩子呢,也贴心可爱。可是找个离过婚的男人,你图什么呀?”
姜幼秀话锋一转,继续说:“奚老师,你要是馋男人了。我知道有个会所,那里面的小哥哥可盐可甜,嘴乖活好,还不用你负责任。”
“你只要给钱就行了。”
奚言人都傻了。
“……人民教师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
“人民教师可以在教室里看裸//男,为什么不能去那种地方?”
奚言:“……”
“我不跟你说了。”奚言把照片和信折好塞到卫衣前的大口袋里,手也伸进口袋里去,护得好好的:“我现在要回家了。”
奚言坐进车里的时候,还在想:
许泽南他为什么要拍这种照片?
他拍也就拍了,留着自己欣赏不行吗?
他要实在是自恋得不行,想跟人分享,那他不能直接把原图在微信上发给她吗?
非要通过这种方式让小学生带给她吗?
万一小学生好奇心作祟,拆开在班上传阅怎么办?
……
想着想着,奚言就又想起来,刚才姜幼秀老师在,她也没有机会仔细看,但好像是看到他裸露的上半身,浅浅的沟壑纹理之外,腹部竟然是有八块肌肉的?
比以前的六块还多了两块?
没有一个颜狗是会拒绝八块腹肌的。
如果有的话,那就换张脸吧。
奚言四顾停车场一圈,发现没人。
她开始和自己坚定的意志力作斗争,在斗争中,她发现她居然产生了一丝做贼心虚的感觉。
然后她默默地探进去宽宽的口袋里两根手指头,她从口袋里捏住照片一角,一截一截地往外拖。
缓慢拖动中,她说服了她的意志力,克服了那不必要的心虚感,她非常有底气地告诉自己内心的小人儿,说——
她不是馋男人。
她只是觉得,她的视力好像是有点退步了。
好像有点散光。
她好像是把六块肌肉看重影了,看成了八块。
为了完成自己的视力健康自检,看看要不要去配个眼镜或者激个光什么的,奚言把许泽南运动过后带着男性荷尔蒙的照片完全拖了出来,摊在了腿上。
欣赏。
不是。
是完成视力健康自检。
照片是静态的,可又莫名给人一种动态的错觉。
他额角滴下来的汗珠窝在锁骨里。
连头发丝都是晶莹闪光的。
记忆的暂停键隔了六年,被重新摁动了播放键。
她想起他那些汗珠顺着他的锁骨一滑到底,颗颗分明地滴到她皮肤上的感觉。
是凉的。是叫人颤栗的。
他一双布着浅浅雾气的眼垂着,眼眸中渗出了迷茫的星点清辉,他的视野稀疏散漫,双眼皮褶痕不深不浅,一股淡淡的忧郁气质隔着记忆重塑。
他侧过身,手里拎着他刚脱下的无袖黑色背心,手部的血管清晰透明,青色脉络贲张显现。
她也仍记得他单手脱衣服的样子,很欲。
很绝。
……
这个拍照片的人拍照技术真不错。
她都有些看不出来这是在偷拍,还是在摆拍了。
视线往上移。
1,2,3,4。
5,6,7,8。
八块腹肌,一块不多,一块不少。
肌肤纹理的浅浅勾壑之下,均匀分布着独属于他的肌肉轮廓,块状线条深刻分明。
他……他真的比以前多了两块。
奚言自检完5.2的视力以后,她把许泽南的照片连同严孟许写给她的介绍信,一块儿塞到了手套箱里。
发动车子之前,奚言觉得还是要对这种行为表个态。虽然,她是看了他的照片了,但她还是要表明,她是坚决拒绝前任的任何色//诱行为的。
她给许泽南发了条微信。
xy:【下次别让孟许给我带这种照片了……】
他很快就回复。
许泽南:【什么照片?】
他还装不知情呢。
奚言想到了姜幼秀老师对他这张照片的描述,不客气地敲字。
xy:【你的裸//照。】
许泽南:【?】
许泽南:【我没有拍这种照片的习惯。】
许泽南:【你是不是遇到杀猪盘了?有一种技术叫AI换脸。】
装,继续装。
奚言直接拉开手套箱重新取来信封,她对着照片“咔嚓”一声,保存点击发送,一气呵成。
几秒钟以后,许泽南果然发了条语音过来。
奚言想也没想就点开了。
车内是封闭的。
手机蓝牙是接连车载音箱的。
许泽南的声音立刻从蓝牙音箱里被播放了出来。
密闭的空间里,感官放大、放大、再放大。
“你是说这张照片啊?”
他似乎是在笑,刻意压低的低沉嗓音在封闭空间里立刻变得立体蛊惑起来,环绕在奚言耳际的,除了他勾人的嗓音之外,还有他撩人的呼吸。
奚言立刻变得慌乱了起来,耳朵有点儿酥痒,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像小跳蛙一样,接连从荷叶上跳到水中,两腿一蹬就钻到池塘底下去了。
奚言可没有池塘底部可以钻。
但她可以拔数据线。
奚言懊恼地拽掉了数据连接线。
而后又深呼吸几口气,才算是恢复了平静和镇定。
她重新点开了他的语音。
他声音只存于手机里时,就变得正常了。
他解释起来:“这张照片是我早上锻炼的时候,赵秘书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对我进行的非法偷拍。”
“我也没想到,他会让孟许把这张照片带给你。”
他怎么还把责任推给他秘书呢?
他以前可没这么扭捏。
这要是在以前,他肯定会大方承认的。
他肯定会说:“我觉得这张照片能吸引到你,还觉得这种行为会让你心跳加速,想验证一下,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xy:【……】
许泽南又发了条语音来,回应她六个字的省略号。
“我没骗你,你要是不信,那你来跟赵秘书对峙。”
对峙就对峙-
半个小时后——
奚言的车停在则安科技园外。
她有点后悔。
她为什么要因为许泽南的一句话就真的过来和他的秘书对峙了??
难道是因为小学期末考试结束了?
小学老师就太闲了?
小学老师太闲了,也是可以回家带孩子的。
毕竟小学老师的孩子上幼儿园,而幼儿园在小学之前就放假了。
奚言这就决定要把车子调头了。
但——
昨天问她是不是老板表妹的安保已经认出了她的车,并且他们已经热情地迎了出来:“太太好。”
“……”奚言眨着她那双漂亮无辜的杏眼,鼓了鼓她的腮帮子:“表妹,是表妹。”
但……
他们今天面无表情。
安保小哥哥训练有素地列队,并齐刷刷地向她敬礼致敬。其中一个脸型略显可爱的男人扯着嗓子,问她:“请问太太,今天还是要帮您打电话到老板办公室,然后叫老板自己出来吗?”
就……骑虎难下吧。
骑虎难下。
“不用了。”奚言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放弃了折返:“我自己把车开进去吧。”
安保小哥哥给奚言指了路。
沿着中心路一直往前开,开到道路尽头,右转直行。
行政大楼有老板专用的停车位,她可以把车停在老板的专用停车位上。
奚言就把车停在老板的专用停车位上。
反正他的车位也没有锁上,空着也是空着。
奚言刚走进行政大楼,就被前台处身高足足有一米九的男生给吸引住了目光。
男生站在一台大屏幕的电脑前,他低着脑袋,眉眼秀气可爱,面部皮肤状态很好,胶原蛋白饱满。
年纪比较稚嫩。
一看就是刚刚才毕业的大学生。
前台工位的侧前方贴着闪闪发光的个人铭牌。
前台:闫辰焕。
小哥哥人长得乖甜,名字还格外好听。
身高一米九。
他们公司连前台都是照着男模的标准去找的吗?
安保是退伍的兵哥哥标准。
公司前台,如同,时装T台。
怎么说呢?
奚言有点儿想来他们公司应聘个兼职。
做什么工作不重要,发多少工资也不重要。
她就是想能有个这样的大公司平台,来锻炼一下自己与人沟通的能力。
她甚至也可以倒贴钱。
重要的是沟通能力能得到较好的提升。
奚言开始有点开心了。
她还有点好奇。
安保和前台长成这样。
那他们公司其他岗位上的男人是什么样的标准呢?
“您好。”
奚言才刚口,还没有说出来她是来找谁的。
这个叫闫辰焕的小前台就朝着她笑了,他笑起来像阳光下明媚的向日葵:“太太好,老板的办公室在52层,我引您从专用电梯上去。”
太什么太太!!
奚言脸上的笑容一垮。
无趣。
小前台空有一张好看的脸,却有着无趣的灵魂。
奚言垮着脸:“哦,好。”
等奚言和闫辰焕站在专用电梯里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闫辰焕说要带她去找老板。
老板不就是许泽南吗?
电梯一层一层上升。
随着52层越来越近,奚言愈加觉得因为一张照片来和许泽南对峙挺没必要的。
但——
她来都来了。
要不然……那就找别人见面吧?
“那个,闫老师,我不想去52层。”
大概是因为她称他的那声闫老师,闫辰焕自我介绍说:“严格来说,我也是老板的秘书之一,太太,您可以叫我闫秘书。”
“叫你闫秘书也行。”奚言趁机,说:“那你别叫我太太。”
闫辰焕面露难色:“那……这……”
奚言建议:“我是个小学老师,要不,你叫我奚老师吧?”
那她都这么说了。
闫辰焕也没再扭捏:“行,奚老师。”
“那闫秘书。”奚言:“你能带我找一下赵秘书?”
闫辰焕跟她确认:“是赵觉赵秘书吗?”
奚言的手臂插在卫衣前面的大口袋里,手指轻轻敲着:“对的。”
闫秘书顿了顿,说:“赵秘书也在52层的。”
“……他们是在一个办公室?”
闫秘书到底年轻,思维活跃,他很快就以为奚言是想歪了。
为了维系老板的家庭和睦,闫辰焕赶紧解释:“奚老师,您误会了,老板才没有那种癖好。”
“他们之间是非常清白的。”
“就只是纯粹的老板和男秘书的关系。”
瞧把他吓得?
她也没误会呀。
奚言:“……我也没说他们不清白。”
她只是想避开许泽南找他的秘书而已-
奚言跟着闫辰焕来到了52层……的秘书处。
唔……怎么来形容呢?
语文老师她也会遇到词汇贫瘠的窘况。
脑袋里就只剩下光秃秃的两个字:好看。
光秃秃的三个字:都好看。
以及光秃秃的四个字:都好好看。
他们公司,怎么遍地都是帅哥?
他们公司,不是无人机生产制造商吗?
难道还是帅哥的生产制造商吗?
你看。
安保处的小哥哥阳光帅气。
前台的小哥哥稚嫩清秀。
秘书处的小哥哥风格不同,每个人都各有特色。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点。
那就是,他们都长得好看!
奚言不自主地松了嘴角。
这不就是颜狗上天堂吗?
第50章
切换视线的时候,奚言看到一个穿着立领制服的年轻男人,从电梯那边向秘书处走了过来。
随着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五官轮廓越来越清晰,奚言在想,他长这么好看,应该也是秘书处其中一员吧?
邓隽穿着立领制服,刚从无人机飞行的训练区回来办公室,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出现在秘书处,穿着oversize卫衣,长相清纯甜美的女孩子。
这是52层楼第一次出现陌生面孔的女孩子。
邓秘书翻翻眼睛,一下子便想到了面前的人,她会是谁。
“太太,下午好。我是邓隽,邓秘书。”
太太,又是太太。
奚言扯直了唇线,她已经懒得纠正了。
邓隽听说和已经有了孩子的女人聊孩子可以迅速破冰,他于是说:“太太,前段时间泡泡来过公司。”
“是吗?”
“是的。泡泡表现出的对于无人机领域的兴趣和了解,已经远远超过同龄的小朋友了,一般的无人机训练营提供的课程和实践是无法与之适配的。”
“如果您要送他去无人机训练营学习无人机的话,不妨把他交给我。相关的执业资格,我都有。我还可以给您提供一些我们团队路演的图文和视频资料,来帮助您更好的做决策。”
奚言:“……”
许泽南这是,连他自己儿子的生意都要做了,是吗?
邓秘书的皮肤不是那种传统的白皮肤,而是那种像被海风浸透过的健康色调,但他身形挺拔,显性双眼皮,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笑容很有感染力。
现实就是如果某个儿童训练营的男销售颜值很高,孩子妈妈付钱的动作就会比较迅速。
奚言点点头:“好呀。”
就在这时候——
一个佩戴圆框眼镜,不穿西装,而是单穿了件商务白衬衫的男人出现了,他手里捧着很高的文件,文件将他的领带碰歪。
因为手里面拿满了资料,他嘴上咬着个纸杯子,咖啡液在纸杯里摇摇晃晃。
颜控奚言很担心咖啡液弄脏了他的白衬衫上。
影响他的美观。
奚言刚想问问他是否需要帮忙,就看到和她站一块儿的邓秘书和闫秘书已经有所行动了。
他们分摊掉他手里的文件,并问:“孙秘书,老板的会议结束了吗?”
孙秘书。
这位孙秘书的身高比邓秘书和闫秘书还要高,但气质上却有些偏了柔弱,折射出浅浅光泽的眼镜下面,一双桃花眼,双眼皮的褶皱内勾,多了些聊斋里面被小狐狸惦记着的书生的那种文弱气质。
他这样文质彬彬的秘书总不能再说出点儿什么惊人的话来吧。
但——
“结束了。”孙秘书快速掠了奚言一眼,开口时的笑容也是斯斯文文的:“老板听说太太您要来,催我用最快的速度结束会议议程。我做到了,没有让您久等吧?”
奚言:“……”
孙秘书继续告诉奚言,老板知道太太不喜欢等人,所以有些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就让会后汇报了。
只是,老板才刚刚踏出会议室,却又被几个长辈年纪的股东给拦住了。那几个长辈年纪的股东太难缠了,所以现在,尽管老板心里面见太太的心情很急迫,但他也实在是脱不开身。
“要麻烦您在老板的办公室里,再稍微等一会儿。”
“我带您过去。”
“不用麻烦了。”奚言刚只顾看帅哥了,这会儿才想起来:“我找赵秘书。”
说到赵秘书。
奚言将视线重新转移到秘书办里面。
她重新打量起坐在后排靠墙的工位上的赵秘书来。
之前,赵秘书都是和许泽南一块儿出现的。
其实,他的气质和颜值是被掩盖掉了的。
而且,奚言之前对许泽南有情绪,连带着看他的秘书的时候也不太客观。
这会儿仔细看看。
其实赵秘书长得也还是很可以的。
他是那种邻家大男孩的样子,大大咧咧中又有一些像大熊猫那样的憨态。
特别是他现在捧着奶茶偷喝的样子。
和大熊猫捧着竹笋贪吃的样子有什么区别呢?
“赵秘书。”闫辰焕站在办公室门口朝里面喊:“太太找你。”
奚言:“……”
他们明明说好的不喊这个词。
算了,太太就太太吧。
总比叫老板娘顺耳一点。
奚言咬了下舌尖,说什么老板娘?
说什么太太?
赵觉低着的脑袋,刚刚才猛吸了一大口奶茶,腮帮子都凹进去了,口腔里的大口珍珠波霸让他觉得此刻十分幸福。
然而,这口幸福因为闫秘书的一句话戛然而止了。
珍珠波霸,嚼都没来得及嚼,就生生吞了下去。
他快速站起来,向奚言所在的方向迎过来,他边走边跟奚言笑。
他职业素养很好,面色淡定,仿佛刚刚那个生吞珍珠的人不是他。
“奚老师,您是过来找老板的吧?我现在带您过去老板办公室先坐一会儿,但您可能要稍微等他一会儿。”
太太听顺口了,赵秘书这声奚老师倒是有些陌生了。
奚言觉得自己大概是堕落了。
赵觉没看到孙秘书,他以为老板的会议还没结束,边走边和奚言说:“老板现在新项目立项会议中,但他刚才听说您过来,已经催过会议进程了,现在应该也快收尾了。”
“没事。他开他的会。”奚言背着她的Hermes herbag,双手插在卫衣的袋鼠袋里,跟着赵觉往前走:“我也不是来找他的。”
“啊?那您不来找老板。”赵觉停在奚言面前,想起了什么,说:“难道是来找钱总裁的?”
“钱总裁?那是谁?”奚言:“我来找你的。”
“找我的?”
既然奚老师是来找他的,那么,钱总裁这个人姓甚名谁就不重要了。
“没谁。”赵觉扯开话题:“我先带您去老板办公室。”
“哦,好。”-
许泽南的办公室和秘书处隔得不远。
一会儿就走到了。
令奚言意外的是,这里并不像一个老板的办公室。
没有豪华奢侈的装修,偌大的办公室里,却追求的是极简主义。
两张会客用的真皮沙发。
隔着时光虚虚晃晃的影,奚言似乎能看到他长腿搭在上面,闭眼小憩的模样。
似乎能看到他和客户面对面而坐,却姿势放松地靠着沙发的软靠,在一场商务会谈中扮演着游刃有余的角色。
又似乎能看到他遇到难以攻克的技术难点时,长指捏着眉心苦思冥想的样子。
……
实木办公桌上摆了台笔记本,笔记本旁边静置一个马克杯,杯子是那种什么图案都没有的白色马克杯。
以前,她可不是这样教他的。
她告诉过他,喝咖啡用马克杯,喝白开水用玻璃杯,玻璃杯有宽口和窄口的,有垂纹的和磨砂的,冬天要用保温杯喝水。
桌后面摆放的格栅设计的立体柜上除了几块奖牌,还被塞进去了四个儿童头模,不同发色的头模上被人手工实践了复杂的花式编发。
除此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奚言有些好奇。
赵觉笑着挠挠头,讲给她听老板学编发的过程。
过程还是挺有趣的。
而且,赵觉将在整个老板学编发的过程中,承担重要角色的钱总裁用了无足轻重的员工甲来代替。
老板每次学完一款新的花式编发,就要在员工甲的脑袋上试错。
奚言听完,心里产生了点儿微妙的情绪:“员工甲是女孩子吗?”
赵觉立马纠正:“是男的。”
“哦。”奚言心里的那点儿微妙不见了,她又问:“他是为了小繁学的编发吗?”
赵觉点头:“是为小繁学的。”
但似乎也不仅仅是如此,老板也让高秘书教了他,适合奚老师的花式编发。
“我吗?”奚言倒是有些意外:“他没跟我说过。”
赵觉嘴快:“老板他本就话不多,向来是做多于说的冷性子。也就是在奚老师你面前才愿意表达出他完整的情绪,他也只会因为奚老师你的一句话,明显开心,明显低沉,偶尔也会因为您的一个行为,犯个幼稚的中二病。”
奚言微愣。
介于老板和奚老师当前的关系是有些微妙的。
赵觉赶紧捂住了嘴,怕说多了就容易出错,因此也不敢再多言了。
除了他不得不说的一句。
即使奚老师听了会生气,老板知道了会责备他多言,他也不得不说的一句。
“您能不能,偶尔也向他伸一伸手。”
赵秘书的声音不重,却是和许泽南重逢以来,奚言心跳得最厉害的一次。
平静的湖面上,砸进去水中央的不再是细碎的砂石,有人向湖中心丢进去一块沉重的大石头。
从此涟漪不断。
心又乱了。
……
楼下32层是公司免费给员工提供饮品的地方,有红茶绿茶黑茶,普洱、小青柑、玫瑰花茶,奶茶、咖啡和鲜榨果汁。
赵觉轻松转移掉刚刚他没意识到的情绪外吐:“奚老师想要喝点儿什么?”
奚言听明白了赵觉背后的动机,她坐在真皮沙发上,肩上的双肩背包肩带已经滑到了腕部,双肩背包的座座和她一样稳稳地坐在他的真皮沙发上。
奚言笑着说:“你们公司,福利还是挺好的。”
“那当然。”说到这些,赵觉不无自豪:“那不是我吹牛,整个江城市就没有比则安福利更好的企业了。”
奚言点点头。
她不懂企业经营和管理,但她对于许泽南在企业长远的战略发展规划方向的谋略还是很认可的。
他很早以前就展现出了他卓越的领导力和号召力。
让人心甘情愿向他奔赴着……
“那奚老师,您要喝点儿什么?”
“咖啡吧,谢谢。”
赵觉自认为32层的茶吧,哪儿都好,就是咖啡口感略差了点儿。所以,老板从来都只喝他的手冲咖啡。
但今天也不是赵觉卖弄手艺的时候,他向奚言介绍起楼下茶吧的咖啡单:“咖啡有拿铁、美式……”
“我想喝拿铁,谢谢。”
赵觉继续背起咖啡单:“拿铁有……”
奚言不难为他了:“生椰拿铁,中杯,热,标准糖。”
得到完整指示的赵觉:“好嘞。”
茶吧的工作人员送了两杯饮品过来。
一杯是奚言点的生椰拿铁,一杯是赵觉自己插/入吸管捧在手里的波霸奶茶。
“奚老师。”赵觉:“您刚刚说,您是来找我的?那您找我是?是想要跟我打听点儿老板什么私事儿吗?”
奚言一口咖啡差点儿呛到。
她很快否认:“……绝对不是。”
但赵秘书就跟没听到似的,在那里自言自语:“这个时间段,您应该是收到了孟许塞给您的介绍信。”
“他供出了我。”赵觉很推断出一个前因后果来:“所以,你是来质问我照片和介绍信的事儿的。”
奚言正觉得因为一张照片是谁拍的来找赵秘书求证挺没必要的,她正犹豫着要不然就随便找件什么事遮掩一下她此趟突发奇想的行程的动机。
但赵秘书,他既然主动提了这事儿。
奚言也就顺着问了。
“赵秘书,那张照片真是你偷拍的吗?”
偷拍。
她用了偷拍两个字,赵觉以为,奚老师作为一名老师,介意的是照片拍摄的一个性质。
他很快在奚言面前承认错误:“对不起,奚老师。那张照片是由我提供的。”
但他也只承认了一半错误:“但给你写介绍信是孟许自己的主意,可不是我教唆的。”
奚言觉得有点好笑。
介绍信是这个意思吗?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赵觉站一边,眼睛翻了翻,颇有一副恍然大悟的意识:“那我明白了。奚老师你既然不是来责备我的……”
“那你就是来问我要照片原图的。”
啊?
那也不带这么解读的啊。
奚言有点儿慌了,她下意识的就出声否认:“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似乎是为了证实内心深处的那点儿坦荡,她还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里捧着那杯她喝掉半杯的生椰拿铁。
双肩背包就那样松松垮垮地垂下来,肩带勾着小臂,似乎很快就要从手腕处脱落。
她穿着oversize 的宽松卫衣,看向赵觉的那双杏眼,瞳仁大眼部留白少,尽显无辜之色。而她眉眼之间的间距偏长,鼻梁秀挺,稚气未脱,极具幼龄感,和她的女儿小繁长很相像。
“既然这样的话。”赵觉斗胆拿捏了一下:“那我就把老板的照片删掉吧。”
毕竟,他一个大男人,手机里保存老板这种照片,也不利于他以后找女朋友。
“不过机会难得啊,奚老师,下次我也不一定保证就能拍到老板这样的照片了。”
奚言小声问:“为什么要删掉?”
只不过她低头喝了口咖啡,吞咽发出的微小动静掩盖掉了她的心虚。
“我手机内存不够。”
赵觉梗了梗脖子,他还就不信了。
奚老师真对老板一点儿好感也不存在了??
奚言自然知道赵秘书是在胡诌。
想到那挑不出来一点儿瑕疵的八块腹肌,奚言还是被拿捏住了。
唉……
对颜狗来说,暴殄天物,良心是会发痛的。
奚言于是顺着赵觉的话往下说。
那……倒也没必要因为这个原因删掉。
他要是手机里资料太多了,实在是存不下这张照片,她帮着存存,也不是不行。
她手机内存很大的,有一个TB-
许泽南以最快的速度应付完几个长辈年纪的股东。
他进来的时候,看到奚言和赵秘书正在加微信好友,好心情瞬间就没有了。
“在加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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