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刻意同他撇清关系。
但奚言这会儿没时间没功夫也没心情跟他在这里上演一场感人至深的父子、父女相认大戏。
他这人有时候挺中二的,你给他解释太多,还没有直接给他个结果来得痛快。
这样就能堵住他的发散思维,堵住他的嘴。
以免他心里的阴暗小人又在作祟。
脑补出她是因为对他依依不舍,念念不忘,所以才会生出他的两个孩子来这样一出离谱的戏码。
于是,奚言二话不说,直接把孩子塞给他,并以孩子妈的身份对他说:“许泽南,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你当了几年甩手掌柜,临时看下孩子你总会的吧?”
果然——
他表现出了初为人父的犹豫和不确定:“会是会……”
会就行。
奚言点了点头,用眼神表示出了对他会带孩子这件事的认可和鼓励。
许泽南话还没说完呢,他其实还有后半句。会是会,但就是……他没带过啊。
可惜,奚言她就是性子太急,等不了他喘口气,把话说完整。
许泽南视线范围内,奚言已经从路边拦下辆橙色车身的出租车。出租车车门开启,出租车车门又关上。
他目睁睁地看着她和出租车一起消失在视野之内,只留下他和两个孩子面面相觑。
许泽南:“......”
讲道理,她倒是也先给他和两个孩子破个冰再走啊!
比如——
“孩子们,这是你们失散多年的爸爸。”
那么,他也能顺其自然地“嗯”一声。
现在她是要他自己破这个冰吗?
我是你们的爸爸。
这种话显然是由妈妈来说,可信度更高一点吧?
孩子们也更能接受一点吧?
再者,她急着要去哪里,她说一声,他难道还会拒绝送她过去吗?只要她开口,他不可能不陪着她一起去。甚至,她只要再多点耐心,再等一等,他就会主动寻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他来给她解决?
眼下——
却只会让他陷入被动。
许泽南站在风吹过来的方向,风吹着他的西装衣角微微飞扬,他有些发愁,现在该和两个孩子从哪里切入话题,才会表现得既自然不跪舔而又不会有失他的亲切?
许泽南这么犹豫着,倒是站在他左手边的小男孩开口出了声:“你就是我们那早已经过世的爸爸?”
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方向,和他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他看见男孩双手插兜,皱眉的模样和他如出一辙。
爸爸就爸爸。
但用早已经过世这样的定语修饰不是很合适吧?
许泽南正要纠正,只见女孩儿侧过身也看向他,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酷似妈妈的杏仁般的眼睛水汪汪的,看向他的眼神多少掺杂着一些同情。
紧接着,女孩低头翻了翻口袋,往他手里塞了颗糖。
许泽南垂眸一看,草莓味的硬糖。
糖果包装纸是白色的,挺符合他被去世的身份。
女孩纠正男孩道:“哥哥,你快清醒一点吧。人死不能复生,这个叔叔他就只是个替身。”
许泽南:“……?”
好,奚言就是这么跟孩子们灌输的。
他死了,他去世了。
他永远挂在了墙上。
-
赵觉把车停在三公里以外的地方。
他心想,停这么远,总不能还堵车吧?
凛凛寒风中,西装革履的赵觉蹬着辆共享单车回到学校门口,看到老板身边莫名其妙地多了两个孩子。
一男一女。
别说,还就真跟老板长得有几分相像。
赵觉揉揉被风沙迷住的双眼,一声刺耳的刹车划破老板父慈子孝的柔和画面。
父慈子孝四个字从赵觉脑海中浮现的时候,他差点从共享单车上摔下去。
虽不至于像蒋院长说的那样,老板还是个处男,但他毕竟还没能转正当上别人的后爹,父慈子孝的场面是不是脑补得过早了一些。
赵觉把单车脚撑一踢,走过去,略微保守却又有些微妙的打量,他问:“老板,这两个孩子是?”
赵板觑他一眼,多少有些不悦。
这是嫌他多话了,赵觉忙绷住唇。
老板问他:“你车停哪儿了?”
赵觉说了一个地点,老板皱起眉:“你停那么远干什么?”
赵觉有些无言。
他倒是想怼回去,你以为我想吗?不是你让我停远一点的吗?不是你说放学会堵车的吗?我穿西装骑自行车的样子也很狼狈的好不好?
但他没敢。
刚翻倍没多久的工资,他怕打个折,又折回原来的,空欢喜一场。
所幸,老板也没再过多指责,只是沉着脸让他去把车开回来。
赵觉:“?”
看在翻过倍的工资的份上,他暂且再忍一忍。
赵觉重新骑上车,顶着刺骨寒风艰难骑行。许泽南看了眼他的背影,只觉得赵秘书是缺乏锻炼,所以才会骑个自行车都骑不动。
他收回视线,咳了咳:“那位叔叔去开车,趁这个机会,重新认识一下?”
男孩看上去还挺乖,很快便配合地点了点头。
只是——
“你先做个自我介绍吧。”男孩面无表情地说。
许泽南:“?”
让他做自我介绍的人,十多年来的第一人诞生了。
他的好儿子。
许泽南倒吸了口气,感觉肺部有点疼,但也不至于同儿子较劲。于是,他平淡开口:“许泽南。”
他顿了顿,似乎不是很情愿:“死后七年又复活了的你们的爸爸。”
他刚说完,女孩便及时提点他:“请您用去世两个字,表示对我爸爸的尊重哦。您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您是我们去世七年又复活了的爸爸,反正我们是不会相信的啦。”
许泽南觉得热,默默解开了西装的扣子。
“行了没?”他抬抬下颌,敷衍大于坦诚:“该你们了。”
“等我问完。”男孩一点儿不怯不怵:“你的年龄?”
许泽南鼻翼轻轻翕动:“二十九。”
“嗯。”男孩不但问题挺多,角度还挺刁钻:“交往过几个女人?”
“现在结婚了吗?”
“你有小孩吗?”
“都展开具体说一说吧。”
许泽南:“???”
小女孩柔柔软软地往他心头补了一刀:“哥哥,这个叔叔想做我们去世七年的爸爸的替身还要通过你的面试吗?”
许泽南连肝都开始疼了,如果赵秘书此刻在,他大概会递给他一颗速效救心丸。
孩子不好糊弄,虽不是很情愿,但许泽南坦诚许多:“......就交往过你们妈妈一个女朋友,也差点儿跟她结婚,现在单身,除了你们两个没有别的小孩。”
被六岁的孩子问这些确实有失脸面,许泽南紧着道:“问完了没?”
“没。”男孩:“有债务危机吗?”
“没有。”
“有不良嗜好吗?”
“没有。”
“身体健康吗?有无传染性疾病?”
“?”有完没完?
许泽南几乎要咬牙切齿了,嗤笑一声,终究是失了耐性:“爸爸我,健康极了。”
“最后一个问题”,男孩停顿了一会儿,“你为什么要抛弃怀孕的妈妈出国?”
“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怀的是我的孩子。”许泽南抓抓脑袋,裸露在寒风中的清瘦耳骨动了动,耳尖可耻地红了:“那什么、我出国是去疗伤。”
“疗什么伤?”男孩刨根问底。
“情伤啊,宝宝。”许泽南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疼:“长成我这样。”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又看了眼眼前和自己七分相似的男孩,感觉自己被逼疯了:“长成我们这样,还能被甩,换你你气不气?”
“哦。”男孩仍面无表情:“人各有命。”
许泽南:“……”
男孩问完了自己想问的问题,这才从容地看向他:“你现在可以问我们你想问的问题了。”
终于到他了,是吗?
可以。
许泽南点头:“你们当中有人叫泡泡?”
既然是他的两个孩子。
先出生的那一个该是叫作泡泡的。
奚言她曾经这么和他约定过。
“我是。”男孩果然领了名字,抬了抬清秀的下巴,然后看向女孩的方向,介绍道:“她是妹妹,小繁。你如果想讨她欢心,可以叫她的时候加上宝宝两个字。”
“什么fan?”
“妈妈希望妹妹的人生繁花似锦。”
寓意不错。
许泽南接着问:“你们的学名叫什么?”
“奚续沉,妹妹奚续咛。”
许泽南点了点头,她取的名字很好听。学名朗朗上口,乳名可爱亲昵。
他回忆了一下,分手之前她的最后一次生理期,问:“你们六岁了?”
女儿小繁宝宝端起肉乎乎的脸,真是可爱极了:“是呀,替身叔叔。今天就是我们六周岁的生日哦。”
许泽南愣了住,他不可思议地道:“今天吗?”
“是今天呀。”小繁宝宝说:“麻烦替身叔叔你送我们回家吧。外公外婆还在家里等着给我和哥哥过生日呢。”
赵觉终于把车子开过来了,许泽南还有很多疑问没有机会问出口。
总不能让孩子一直站在风里面。
“先上车吧。”他克制住了继续问下去的冲动。
赵觉准备开车,老板站在车门处,抬手拉开主驾驶位的舱门,皱着眉把他请了下去。
“你不是还要去学校选址?”
赵觉不想下车,他现在对这两个凭空出现的孩子更感兴趣:“我觉得学校领导的建议挺靠谱的,不如场地就在科技馆,老板,您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老板有些许冷酷:“你还是去一趟。”
赵觉刚刚燃起的八卦之火一瞬间被浇灭得猩点不剩,十分不情愿地下了车。
老板安排他安排得可详细周全了,还让他结束后正好把孟许送回家,就是也没给他留辆车。
他也只好给司机小杨打电话了。
刚坐上后座的泡泡警觉:“孟许是谁?”
许泽南下意识地撇清关系:“反正不是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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