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师傅……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还有好多东西没教我呢,你醒醒啊……”
祝君然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袁正扬的脸上,晕染开了他脸上的浓妆,将那惨白到毫无人气的脸露出了一角,祝君然颤抖地伸手摸了上去。
怎么会……
这怎么……
祝君然泪水不住滑落,他师傅之前还精神奕奕的,怎么可能就这么突然的——
不可能!
“师傅!你醒醒!你醒醒啊……”祝君然拼命抱起袁正扬,扭头朝后面赶来的人说:“还愣着做什么!快点去叫医生啊!师傅……”
祝君然抹了一把脸上泪水,将袁正扬整个颓败下去的身体往自己身上搭,想将师傅带出后台。
台前仍在欢呼雀跃,他们从没看过这么精彩绝伦的戏,看得人浑身都沸腾起来了,台后却是一片死寂,晏洲远和关誉京都赶过来了,不止如此,所有团里的成员也都围拢了过来。
关誉京上前探了探袁正扬鼻息,痛声说:“不用找医生了。”
祝君然抬起通红的眼圈看着他,眼里很生气,但更多的是不断满溢的绝望。其他人将袁正扬抬出去,祝君然身体摇摇欲坠,晏洲远害怕地一直跟在他身边,生怕祝君然也一下子倒下去了。
“师傅……”祝君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跪在袁正扬床前,紧紧握着那只形如枯槁的手。
房内除了晏洲远其他人全部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这对师徒。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我提早知道师傅是这么打算的,那我即便声名尽毁,哪怕以后再也唱不了戏了,我都不会这样做,师傅,你醒醒……”
祝君然身体颤抖不止,哭地抽气,都是为了他,如果不是因为他,师傅可以继续活下去的,是他的错!
晏洲远看不过去了,在祝君然旁边和他一起跪下,朝袁正扬磕了三个响头,说:“师傅,您是君然的师傅,也就是我师傅,您这么做都是为了君然,您对他好,盼他好,您也一定不希望他为您伤心到这种地步,以后照顾他的责任就是我的了,我会陪在他身边,陪他渡过所有的难关,陪他好好唱他喜欢的戏,也会继承您的衣钵。”
晏洲远伸手擦去祝君然脸上源源不断的泪水,说:“你师傅已经这样做了,你不能再辜负他,他一定不希望你以后一直活在伤心愧疚里,他想要你好,而不是你一蹶不振的伤心,如果你不振作起来,那你师傅的用心就白费了。而且啊,你看到没有,下面那些观众有多激动,这场面不比总统亲自到场小了吧,你师傅性情超群,技艺顶尖,他是所有伶人学习的榜样,他将来一定会在戏曲名册上彪炳留名,将军马革裹尸,戏子献身戏台,这是何等的荣光啊。我想,这也是师傅自己最满意最体面的离开方式,你说他是个戏痴,他把自己的生命都献祭给了他最热衷的事业,这样不好吗?你想想,你师傅还有能比这更高光的时刻吗?他不仅是为了你,更是成全了他自己啊。”
祝君然被这番话惊愕住,连哭噎都忘了。
是啊,这是师傅最喜欢的事业,用这种方式,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这不是告别,这是新的开始。
祝君然攥紧了袁正扬冰冷的手,嗫嚅着说:“……师傅,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袁正扬已经没有生息了,但祝君然好像听到了师傅在说“是啊,这就是我所想的”,祝君然泪水再次控制不住流下,他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个笑容,哽咽说:“师傅,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我一定会好好完成,我会带着您教我的知识一起同行。”
晏洲远拍了拍祝君然的背,这一晚,他们一起跪在袁正扬床前,送了他最后一程。
之后的事宜晏洲远陪着祝君然,全程亲手置办,没有假手他人,最后一张纸钱扔进火焰里,祝君然也终于撑不住,软倒在晏洲远怀里。
晏洲远没有太担心,祝君然只是太累,心情还算可以,也没有一蹶不振,他在袁正扬床前说的即使袁正扬听不见,他也会一一做到。
晏明珠听说这事也是唏嘘不已,人道戏子无情,这哪里是无情,分明就是分外长情。
晏明珠一再叮嘱晏洲远,让他领祝君然回家吃饭,要是遇上什么困难了,也多帮衬帮衬,晏明珠知道那事不怪祝君然,也早就不在乎了。
晏洲远不是没说过这事,不过每次祝君然都找借口推诿过去了,晏洲远发现从他回来之后祝君然一次都没来过他家里,大概是怕晏明珠不欢迎他。
想到这里,晏洲远更是心疼他心疼地无以复加。
和晏明珠保证一定会把人带回家。
晏明珠想了想,说:“算了,指望你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把人带回来,我自己去找他谈,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过那孩子了,行了,就今天吧,择日不如撞日,我等会儿亲自去一趟华乐楼,作为你的姐姐,我也该正式的去主动见见君然。”
晏洲远感动地抱住他最亲爱的姐姐,黏黏糊糊道:“姐,你最好了,我爱死你了。”
晏明珠一把拍开他手,说:“去你的,这么大个人你也真好意思。”
“我抱我姐怎么了?我当然好意思了。”晏洲远没脸没皮道,他在姐姐心里永远都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弟弟,抱一辈子都可以。
“行了行了,你快上来给我看看,你说我要去看君然,我该穿什么衣服?太正式的会不会显得有距离感?可是太随意的又显得不够重视,你说我是穿这件珍珠旗袍好,还是这件拼色旗袍好……”
晏洲远一听他姐说这个头都大了,这还只是挑衣服,等会儿挑包包,头饰,他会被折磨疯的。想了想晏洲远准备脚底抹油溜了,“姐你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随便你,那个我生意上还有点事不在家吃午饭了,我先走了啊,就这样……”
“这混球!”晏明珠气地朝晏洲远的背影骂他,骂完回来自己挑拣衣服,一件一件地试。
一直折腾到下午,晏明珠中午也是随便对付两口的,这才拎着包坐上小汽车满意的出门了。
之前的事让这孩子受了不少委屈,晏明珠觉得过意不去,待会儿一定要给君然准备一份隆重的见面礼,以后慢慢补偿他。
车行到路上,路过看守所,晏明珠看到吴缊知和吴志明从里面出来,舅侄俩坐上车走了,晏明珠立刻叫停车下去看,吴志明犯的事不小,难道是吴缊知将人保释出去了?
吴缊知现在还在外面是因为晏洲远手上证据不够充分,光有一个证人说服力不足,晏洲远已经联系上了远在西部的王老板赶来,到了那时他不会再手下留情。
那现在又是怎么——
晏明珠快步走进去问了里面的看守员,看守员认得晏明珠身份,不敢隐瞒她,而且这也不是什么机密,他就直接和晏明珠说了。
“你说吴厅长啊,他那个姘头,喏,在后面关着呢,将所有事情全部包揽下来了,吴少爷又找了律师在和我们这边交涉,这不,人就给保释出去了。”
“知道了,谢谢你。”晏明珠神思不属地出了看守所门。
这事竟然会是这种走向,她出乎意料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吴家人什么德行她也算是领教过了,做出这种嫁祸人的事情不奇怪。
不对!
“快,开车!现在就去华乐楼!”晏明珠上了车立即和司机说。
吴志明出来了,那么吴缊知手上的消息他肯定也都知道了,吴志明不会放过举报他的人,所以他们现在肯定会对洲远和君然下手,洲远在忙工作,身边不少人,应该暂时不会出事,而君然还沉浸在师傅去世的悲痛中,那他现在——
“师傅,再开快一点儿!”晏明珠急地不行,她要立刻去告诉祝君然,提前让他做好防范!
司机师傅开了十几年车了,车速又快又稳,结果半路上一个小孩不小心被推车的小贩撞倒了,哭泣不止,家长也不在身边,围观路人越来越多,司机只能半道停车。晏明珠急地直拍座椅,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晏明珠看这里离华乐楼不远,索性开门直接跑过去得了。
还没等她走近,她就看到好几个身穿麻衣的男人围在华乐楼下鬼鬼祟祟,时不时往楼上窗口张望,晏明珠心下一惊,脸上变色,快步往里走打算通风报信。
那几个男人也注意到了她,晏明珠不得不放慢脚步,深呼吸,佯装是进去看戏的客人。
“不对!华乐楼这段时间因为那个老头的死不开张,哪来的客人?”为首的一个男子眯起眼看了眼晏明珠,认出了她的身份,“她是晏洲远的姐姐!不好抓晏洲远那小子,抓她也是一样的!兄弟们,动手!!”
晏明珠没想到这群人竟然这样胆大包天,她的嘴巴被人从后紧紧捂住,晏明珠用尽全力咬了一口那男人的手,张口就大喊:“救命啊!”
这声音喊得很大,门口的小毛子一个激灵回头看见了,拔腿就往楼上跑。
“不好!打草惊蛇了,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小弟看到了小毛子往楼上跑,他们今天想逮祝君然估计逮不住了。
“别急,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把这个女人带走!”为首大哥眸色一冷,招呼人堵住晏明珠嘴巴,将她押着从后面的小巷子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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