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温暖
“许是一见如故。”
还是方才的声音, 温和带笑。
只是不同于刚出现于脑海中的悠远声音,这次男声直接传入姜晓耳朵。
看来刚才是使了内力隔空传音,只有姜晓一个人能感受到。
来了。
“策马行路颠簸, 路程不多时选择弃马行路,来得迟些让师妹见笑了。”
姜晓抬眸看去, 是个面容有些苍白的年轻男子, 二十岁出头,正缓步而来。
已是农历初夏时节,天气转暖。
男人却披着件大氅, 高大清瘦的身影似要融入暮色之中。
他的身体似乎不是太好,唇上的血色淡漠得快要消散一般,话刚说完便以拳抵唇轻咳起来。
本是僵硬攥着姜晓裙角,正满面悲愤摊软在地上的小师弟, 露出担忧之色,“师兄。”
来人正是姜晓的同门大师兄,林慕然。
若仅小师弟白川一人前来,姜晓即便让他在地上卧一炷香时间, 她内心也是燃不起歉疚火焰的。
毕竟记忆中师弟除了一脸不耐出言戳她心窝,什么兄友弟恭姊妹情深?
根本没见过。
可大师兄林慕然终是不同的。
大师兄天资卓绝,年仅十五岁时, 力克众派精英弟子拔得比武头筹, 被传为一时佳话。
师父常年不在门中, 大师兄简直又当爹又当妈,是个值得信赖的好兄长。
令人惋惜的是, 师兄虽是江南林家第七子, 可他是在母亲躲逃仇家追杀中意外降生的, 因早产先天不足身来体弱。
而四年前又因救姜晓被困于水牢多时, 导致寒气入体,给他本就不富裕的身体雪上加霜。
师兄虽自幼拜入千机门习武强身,实则是个行走的药罐子。
也多亏林氏家大业大,补品丹药能供他大把挥霍。
唉。
如果照书中剧情发展,林慕然这副身子,终归是拖累了他。
姜晓想到林慕然的结局,不由得轻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向林慕然行平礼道:
“大师兄客气了,是师妹招待不周。”
姜晓看林慕然仍在抵唇轻咳,礼貌地虚扶他一把,“晚间天寒,师兄请随我归家再叙。”
她随即抖擞两下袖兜,有些尴尬地表示:“方才以为是歹人,情急之下给师弟下了墨汁鬼伞,解药忘记带在身上。”
“你到底能记得住什么啊?”卧倒在地的白川,声音颤抖好像气得都快哭了。
“无妨。”林慕然掏出帕子拭净双手,俯身查看刺在白川肩上的银针。
他边检查边点头赞许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师妹这手暗器使得妙极了,我心甚慰。”
姜晓不好意思地揉揉脸,“一般一般,全县第三吧。”
也不知怎的,就戳中了林慕然的笑点。
林慕然笑够了,说道:“既是落雁峰的大师姐,第一也是当得的。”
他刚笑罢,还有些微喘,声音里带了一点点的沙哑,薄唇染上些许血色,倒有了几分生气。
这才以指凝气点了白川几处穴位,“起来吧。”
白川气呼呼地爬起身来,撑着尚且发肿的眼皮,狠狠地瞪了姜晓一眼,“都说了我不是坏人,中暗器纯粹是因不曾防备,而非实力不济!”
他瞧看被蹂得皱巴巴的弟子服,找场子似的使劲拍打身上泥土。
“待察觉到暗器时,我旋即使了一招飞花移步,换做旁人这银针可是要被刺在颈上的。”
半晌无人回应。
道旁只有零星杨树枝叶随风簌簌,寒鸦自白川头顶掠过,发出粗劣嘶哑的“哇—哇—”声。
白川这才惊觉师兄师姐早已牵着马,有说有笑地并肩走远了。
“喂,你们有没有听我讲话!气死小爷了,绝不同你们回去。”
然而无人在意。
“嘶好疼,倒是等等我啊。”
**
姜晓带着两名不速之客,一病弱一伤残,溜溜达达地回到庄子。
却见被她安排去牧场安置野猪的阿香,早已候在大门口了。
好孩子,干活就是利索。
姜晓给了阿香一个赞许的眼神,“两位郎君赶路劳顿,快去烧锅热水,好让他们洗漱解解乏。”
“是,娘子。”阿香礼貌地把人引进大门,扭身向后院厨房了。
姜晓带着师兄经过前院芬香的桂花树,顺手提起石桌上的盛满桂花茶的水壶。
“师兄师弟先到正厅歇息片刻,我去把解药取来。”
她心中盘算着他们究竟所为何事。
是听闻萧云谦外功突破与她有关前来探底,或是她同琉焰教有往来依照门规警告惩处?
却听师兄理所当然地提议道:“何必浪费炼制好的解药,师弟中毒不深,院子里找颗醉仙菇嚼两口便不妨事了。”
嗯??
姜晓眨巴眨巴眼睛。
醉仙菇并不常见,师兄怎知道她家院中有这等毒菇?
姜晓刚到这里时饥肠辘辘濒临归西,看到树周围还有墙角阴暗处有很多菇子,本想采来充饥,可那些菇都不是正经菇。
没有一个是可食用的。
鬼笔鹅膏菇、致命白毒菇……愣是开齐了一本毒菇图鉴。
自她抽卡拥有了二哈雪浪,为防它误食毒菇归西,姜晓便将菇们采摘了存放于卧房柜顶。
姜晓正在疑惑间,听到师弟白川嗷了一嗓子,“我给师姐种的嫁妆都去哪了,毒菇被何方贼人偷了?!”
“给我种的嫁妆?”
“对啊,游历两年杳无音讯,要不是凑巧听说那神仙暖锅,师兄弟们都不知道你已回来了。”
白川边不耐烦地解释,边撅着屁股寻找漏网之菇。
“我听药王谷常年高价收购毒菇,正好师父教授了我这偏门手艺,我琢磨给你种点对路的嫁妆最靠谱了……”
白川在树旁翻不到蘑菇,又跑到远处墙角去寻,声音却愈发高亢:
“知道种这玩意儿多费心血吗,大师兄只会挖土坑,刚破土时我得成宿守着,熬掉我一大把头发。”
“师弟功劳独揽可不厚道,田地机关阵都是为兄在修补,耗用原石也是我私库出的。”林慕然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试图插上一嘴。
却仍无法阻挡白川的絮絮叨叨。
“师姐只想着嫁给药王谷秦鹤轩那厮,整日不好好练功总挨人欺负,受了委屈又不同我们讲,真不懂你一天到晚沉默寡言,在瞎琢磨什么。”
“哎师姐不是我埋汰你,没有男人那就得有武力,再不济得有财力啊,真是气死我了。”
一如既往的毒舌,直戳人痛点。
可是,一股暖流淌过姜晓心头,温暖到滚烫。
“谢谢师兄。”
姜晓引二人进了正厅,分别斟了一杯清甜的桂花茶。
又有点别扭地冲白川唤道:“小师弟,谢啦。”
师弟举着两个泥爪子,满目被雷劈了的震惊,“我没听错吧,师姐你竟然对我说谢字……师祖在上,我师姐终于长大成人了。”
继而欣慰地点点头。
这个小混蛋,给点颜色还真开染坊了。
姜晓放下最初的防备芥蒂,三人东拉西扯聊得不亦乐乎。
“师姐你变了,以前冷着一张脸不搭理人,我不喜欢……你现在爱笑爱说话了,可你又变得好凶,我还是不喜……”
“嗯?瓜子不香吗?”姜晓眼神扫射,顺带轻抚藏有毒针的发簪。
“不喜欢怎么可能呢,喜欢,哎呦这五香瓜子可真好吃啊。”白川的气焰瞬间矮了三分。
他可是学乖了,师姐家的婢女打人都那么痛,若是师姐亲自动手。
乖乖,可不敢细想。
“娘子,热水烧好了,是要端到前厅来吗?”阿香快步走到姜晓跟前,询问道。
“端到西厢的客房去吧,其中一室要多加两床棉被,再添个手炉过来。”
姜晓盘算了下剧情的进展线,今日已是农历十五,皎洁圆月高悬。
若是按照原书剧情,明日十六正圆夜,大静安寺就该出事了。
姜晓本无意插手江湖是非,可如今既知这与她的师门相关,便无法袖手旁观了。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人生在世,讲究问心无愧。
“师妹莫要张罗了,我二人本有要务在身,来见你一面便要返程了。”
林慕然把大氅拥得紧些,师妹虽为他考虑在屋里燃了火盆,可他仍觉阵阵寒意。
入夜后天气会更为寒凉,他须得快些上路。
否则,他的身体要扛不住了。
白川也起身拦住阿香,示意她不必继续张罗。
“娘子,那这东西……”阿香进也不是退也不可。
姜晓拍掉师弟的手臂,笑眯眯地回道:“照娘子我说的去准备,还有,给牵到马厩的那头花牛添些好草料,再挤些鲜牛乳放到厨房去,我要做甜品。”
【恭喜宿主成功兑换荷斯坦奶牛】
【为避免冲击人群三观,奶牛外观暂时不变,且随宿主饲养进度推进而缓慢演变】
“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喳】
系统666委屈巴巴地消失了。
这厢师兄还在温柔地推拒,“师妹,你的待客心意我们明白,但……”
“师兄,你二人明晚负责守卫静安寺密阁,对吗?”
林慕然有些诧异,“师妹,你……”
“师姐怎么知道。”师弟倒是嘴快。
“我这里是茶馆,消息自然灵通,这个不重要。”
姜晓停顿片刻,一咬牙和盘托出:
“恕我直言师兄身子本就亏空,圆月行路寒气入髓,而密阁本就风险莫测,明日若生出意外急火攻心,不肖半日师兄必会病倒陷入昏迷。”
“你……”林慕然不诧异这番话本身,常年看诊的大夫说得林慕然耳朵早已起茧。
他只是惊异于这番言论出自师妹之口。
“师姐,你开什么顽笑,我可不知你几时习了医术。”师弟白川虽如此反驳,可他是了解师兄身体状况的,更何况师兄上月刚大病一场。
“所以,赶路不在早,身体最重要,师兄来干一碗香醇爽滑、祛寒行血的姜撞奶吧。”姜晓如是说道。
“什么?我过午不食。”林慕然一脸懵逼。
“那是什么?我不吃姜,我也不喝奶。”白川两脸懵逼。
? 62、相聚
姜晓有些失望。
果然吃货与非吃货之间, 存在壁垒。
若是有人对她发出恰饭邀约,她的第一句话大抵是“甜的还是咸的?”
系统兑换的精品奶牛,获取的牛奶纯天然无添加, 必是新鲜香醇的。
二人都不感兴趣,委实可惜。
“师兄心性这般坚定, 有何事不能成。”姜晓对此很是感佩。
林慕然身型高挑瘦削, 与大多数习武之人的健硕魁梧相去甚远,他虽天姿卓绝,奈何没有一副结实的身子用来锤炼武艺。
姜晓入门落雁峰时, 正值林慕然修为凝滞。
他听从武林名宿指点,决意开始过午不食,据说是相较晚间进食后练武,空腹晚修头脑更为清醒、身姿更加轻盈。
道理是没毛病, 可林慕然身子骨偏弱,长时间不进食对他的身体弊大于利。
可比起不知何时会垮掉的身体,林慕然更在乎修为的精进,无论酷暑寒冬, 晨练晚修他从不敷衍。
为林慕然调理身体的大夫,自是不认同林慕然这般行事。
赵老大夫德高望重,林慕然尊师敬长, 正面刚不过, 只能变着法子逃避晚饭。
大师兄又把饭拨给三师兄了!
赵大夫又又吹胡子瞪眼啦!
大师兄又又又赔礼了!
是落雁峰茶余饭后的必选戏曲桥段。
事情僵持到最后, 二人只得各退一步,林慕然由此开启了晚间一分饱的饮食生涯。
“师兄放心, 并非汤饼那般撑腹之物, 姜撞奶只是道小甜品。”
姜晓叮嘱阿香几句让她去准备东西, 接着回应师弟的困惑。
“至于何为姜撞奶,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食物……就是很特别。”
百说不如一见。
还是直接展示给他们看比较直接,不过这二人已是作别之态。
姜晓转动充满智慧的小脑瓜,无比柔弱地表示,“听闻近日有江洋大盗流窜各州县,我一介弱女子在这孤僻田庄,害怕。”
迎接姜晓的,只有师弟的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好吧,她可能走不了柔弱白莲路线。
“我与师兄师弟难得相见本应闲话家常,再者你们休息一晚也是养精蓄锐,明早出发最迟日暮便到了。”
姜晓收起泫然欲泣的扮相,恢复坦然之态。
“主要是师兄受张彬所托,明日晨课由二人对练,为新入门弟子做示范。”师弟心直口快。
“丹阳峰张彬,莫不是那余秋双的未婚夫?”
姜晓嗤笑出声,“怕是不成,就冲余秋双那实力,张彬明早够呛下得了床。”
空气安静了。
“师姐学坏了。”白川笑嘻嘻地向林慕然打小报告,“未出阁女子怎可编排这些。”
林慕然有些苍白的面上染了一丝绯红,他无奈地笑笑,“师妹,慎言。”
“好啊你们,到底是谁学坏了。”姜晓这才反应过来,这二人是一本正经地在生产黄色废料。
姜晓把同余秋双针锋相对之事说与他二人,“张彬同余秋双侍女纠缠不清,他难道不会被余秋双教训一番吗?”
相较于余秋双对姜晓认知的狭隘,姜晓对这位三长老孙女脾性摸得还算透彻。
此女娇生惯养为人嚣张跋扈,在布庄时她没有继续纠缠姜晓,不过是因势单力薄。
待余秋双回到千机门地盘,将未婚夫捉奸后,对于掌控在她手心里的未婚夫,狠狠教训一顿才是正常打开方式。
余秋双与张彬订婚后将其视为私有物,甚至曾因张彬与同门师姐多说几句话,当众连环掌掴张彬。
这张彬虽是丹阳峰精英弟子实力不俗,可无甚家世背景,全仰仗三长老看重。
对于余秋双的所作所为,张彬素来打落牙齿和血吞,能屈能伸的他,谋求得是更大的目标。
想到此,姜晓有些担忧,不怕坏人恶的愚蠢,就怕恶人坏的执着。
“我虽不喜欢张彬那精于算计的模样,可七尺男儿动辄被揍也是可怜。”
白川对八卦起了兴趣,“不过师姐怎知张彬幽会此等隐秘?”
“我是开茶馆的嘛,乱七八糟的消息少不了。”姜晓避重就轻,并不提糊弄余秋双的那套占卜开天眼说辞。
说话间,阿香已端着托盘,大步流星地走进厅内。
四个排放整齐的青花小碗,开始窜起火苗的红泥小茶炉,一旁小锅里盛放的是刚挤好的鲜奶。
阿香果真好气力。
“按照娘子吩咐,老姜已去皮擦丝取汁。”阿香轻轻放下托盘,“这是刚用热水烫过的脸帕。”
姜晓挽起衣袖,接过帕子拭净双手,“姜撞奶来啦,师弟看仔细咯。”
小茶炉火势渐旺,姜晓把牛奶锅置于炉上,加入小撮白糖搅拌均匀,又将沉淀好的姜汁均匀倒入青花碗。
待奶锅四周泛起奶泡,约莫加温到了八十度。
姜晓迅速的将锅端离火炉,稍作冷却后盛起热奶,嫩白的奶汁倾泻而下冲进姜汁碗中。
“奶锅高举细流入碗却不四溅,师妹好手劲。”
林慕然满目笑意,很是捧场。
“好说好说,这般加大冲力,才好让牛奶把姜汁撞散。”姜晓有些得意。
白川探头看了一眼,不改毒舌本色,啧啧道:“就这?这该叫奶撞姜碰瓷儿吧,姜可是躺着没动。”
浓郁的奶香扑鼻而来,已经凝固为布丁状的牛奶白白嫩嫩,看起来Q弹可爱。
姜晓满意地点点头。
在做好之后的一刻钟内,姜撞奶都会是热腾腾的。
姜汁中和掉牛奶白糖的甜腻,吃起来暖暖的会非常舒服。
天气萧索或是心情不佳时,若能吃上如此一道甜食,无论是怎样的阴冷难熬,都会有被疗愈的感觉吧。
“大功告成,师兄尝一小口吧。”姜晓把瓷勺轻放在碗中,递给林慕然。
一旁的白川满脸抗拒,“我就算帮你去割草喂猪,就算从那桥上跳下去,也绝不吃这奶和姜。”
姜晓并不理会小师弟的嘟嘟囔囔。
“有劳师妹……这是?”林慕然接过瓷碗,却看到瓷勺稳放在牛奶表层,不可思议地发问。
嗨,不过是牛奶降温至七十度时,生姜凝乳酶与奶蛋白质发生反应凝固罢了。
“这是变戏法儿。”
姜晓狡黠一笑,从托盘中捡起瓷勺,一个一个摞入碗中。
直到第六个勺子,光洁的奶皮也未被戳破。
只是微微凹陷。
待姜晓笑眯眯地把勺子取走,果冻状态的牛奶颤巍巍地恢复了原状。
宛如平静无波的一汪清潭。
“化水为冰?!两年不见连这都参悟了,师姐内力已深厚至此吗?”
白川本因毒针发肿的眼睛,越瞪越圆。
师父也太偏心了吧,凭什么教给他的就是种蘑菇啊。
好气。
阿香更是挪动不开发直的眼睛,她悄悄吞了下口水。
奶香味好足,好想吃。
明明自己晚饭吃足麻辣龙虾的肚皮,还是圆滚滚的,怎么又觉得饿了呢。
小娘子既会开天眼卜卦,想来做菜用的也是术法吧,否则如何样样菜品都能这么好吃。
林慕然恢复淡然神色,小心舀起一勺放入口中。
半晌才发出满意的赞叹:“姜桂之性本是老而弥辣,可这奶的香甜与姜汁的辛辣竟毫不冲突。”
牛奶的温润醇厚,配合生姜的鲜香微辣,稍吃一口,便从舌尖暖到心里。
林慕然捧着热腾腾的瓷碗,本是微凉的指尖隐隐发热。
“师妹好手艺。”
他本不贪图口腹之欲。
可师妹做的这道姜撞奶,不止新奇有趣,嫩爽滑的口感更是让人不自觉地舀起第二勺。
“切,有那么好吃么,一看就没吃过五坊斋的点心。”
本来发誓不向姜撞奶低头的白川,在阿香也接过碗开吃后,终于受不了面前三人的生动吃播。
白川的手不自觉向青花碗靠拢。
一步、两步……到手!
他虽挑食不喜食姜饮奶,可师姐做的这道甜品,姜味淡淡的并不呛人,热气腾腾的实在是诱人。
倒是可以勉强尝尝。
可白川刚舀起一勺,便听到师姐语气淡淡:“吃吧,吃完了让阿香带你去喂猪,刚捕的野猪脾气躁,你正好能降得住。”
白川面上挂不住,愤而离桌蹲到角落去。
远离小心眼的师姐。
他白川吃这奶撞姜,只是看中这以柔克刚的功法,想要参悟一二罢了。
“哼!喂猪就喂猪,哎呀天爷的……”
白川捧着瓷碗,笑呵呵地露出一口白牙,“嘿嘿,真香。”
愉快温馨的时光总是短暂。
待四人用毕,尤其是白川连吃三碗后,阿香麻利地收拾了餐具,又为厅内多掌了两盏灯。
她带着一步三回头的白川,向牧场方向去了。
而白川打着饱嗝,眼睛闪烁着崇拜的星光,就差摇起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
“师姐已答应教我这道姜撞奶了,可不许反悔,我定要回师门露一手讨些零花钱。”
待二人身影消失于暮色中,姜晓斟酌开口:“师兄明晚可以不去值守密阁吗?”
居魂剑自论剑大会上现世重出江湖后,由武林盟商议决定在下届武林大会上,召集天下英豪公平竞争,引居魂剑认主。
而在武林大会举办前,居魂剑被安放于静安寺密阁,由各门派精锐弟子轮值守卫。
千机门的安排是,每个轮值之日只驻扎一峰,其他四峰概不插手。
明日农历十六,便是落雁峰轮值之日。
而林慕然、白川是千机门指派的落雁峰内门弟子。
照理说大师兄身体不好,守卫之差不应安排师兄。
可据小师弟方才席间所言,二师兄被派到边塞值守距归期尚待月余,四师兄回京路上遭蒙面人袭击尚未康复……
近日师门可谓诸事不顺。
唯余小师弟一人,可师弟轻功虽为上乘,战力确是一般。
世人瞩目的重任,无论如何大师兄也不放心交给师弟一人。
而师兄也不会请辞落雁峰的看护之职,他最是遵守门规之人。
由门派诸位长老商议决定的事,师兄素来无条件信任,是决然不会推拒的。
原书中,天之骄子的林慕然,正是在这份信任上折戟沉沙。
姜晓明明清楚林慕然的秉性,却还是忍不住有此一问。
“原来师妹是担心此事,看守居魂剑的四大门派各执一块玉符,四者相合才能开启密阁,弟子们值守只是做给世人看的。”
林慕然看姜晓仍是秀眉紧蹙,轻笑道:
“瞧这模样,都皱成小老太太了,我的身体你也不必担忧,值守并不会费太多心神,师兄的命长着呢。”
问题是居魂剑真的丢了。
若按原书剧情发展,明日至少让你林慕然的阳寿折一半,哪里还会长。
但这话姜晓没法说。
精于占卜可开天眼,这种话用来唬唬普通人尚还够用,说给林慕然听却是万万不可的。
林慕然不信鬼神,只会觉得她疯了。
或是被疑另有图谋,毕竟整整两年姜晓未曾与师门有过联系。
仅说游历四方太过单薄,一个没有靠山的农家女开间茶馆,如何就能得来这么多隐秘消息。
但姜晓也不可能把经历和盘托出。
难不成坦白她是蒙面妖女,武功被秦鹤轩废去险些死掉?
醒来后神明垂怜所以未卜先知了?
同魔教厮混在一处了解内幕?
那更是越描越黑。
“我……只是有不好的预感有些心悸,总觉得会出乱子。”
可若不说,又如何警醒师兄呢。
姜晓欲言又止:“毕竟我是开茶馆的,获得的消息总归杂些。”
林慕然端正了神色,“师妹既特意支开他们,应是有重要的话告知我,你自可放心的说,我绝不会追问消息来源。”
“师兄……”
他骨节分明的右手松开手炉,转而抬指拂开险些为灯火灼伤的飞蛾,轻叹口气:
“师妹是想告诉我,居魂剑出事了,而我是替罪羔羊。”
没有疑问,只是陈述。
? 63、设计
对, 就是这个意思!
听到林慕然肯定的陈述,姜晓如释重负地连连点头。
有阴谋,剑丢了, 替罪羊。
这原本萦绕于姜晓舌尖的话,被林慕然大大方方说出来, 姜晓瞬间身心舒畅了。
不过, 这林慕然莫不是会读心术?
“其实自居魂剑入静安寺次日起,无论何门何派何人值守,每日都有相同消息传出。”
“每日?”姜晓惊了。
“尤其大前日慧觉大师值守, 宝剑已丢的传言愈演愈烈,且断言慧觉大师难逃责罚。”
“所以前日清晨,已开阁验剑。”姜晓试图捕捉原文的蛛丝马迹。
林慕然点点头。
“慧觉大师乃是少林寺首座弟子,居魂剑既安置在少林寺产业静安寺内, 方丈坚持四门派合符开阁,证明居魂剑安然无恙后,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好一场精心设计的狼来了。
至此,姜晓缕清了盗剑党的算计。
最初传言宝剑失窃, 值守的门派如履薄冰,会小心求证。
可当传言日复一日消耗众人注意力,成为武林皆知的隐秘, 传言便会被付之一笑, 最终发展为无人在意。
而居魂剑真正失窃时, 没有门派会再听信传言坚持开阁,毕竟四门派合符不是一件易事。
看着林慕然一副“师妹不必多虑, 为兄自有计较”的乖哄小孩神态, 姜晓住嘴了。
事情尚未发生, 再多提醒也是空中楼阁。
姜晓决定换个思路, 还能顺手薅把羊毛。
不亏。
“听闻密阁所在达摩院栽种有苍蓝花,逢圆月花开,可以劳烦师兄定时帮我收集蕊芯夜露吗?我有大用。”
林慕然爽快地应下,“这有何劳烦,左右院中值守不能休息,正好找些事来做。”
“多谢师兄。”
“不过定时取露是寒雪宫的推崇,时辰、手法讲究颇多,我还需到藏书阁寻本寒雪宫的典籍查阅一番。”
就等这句话了。
姜晓狡黠一笑,“看书多麻烦,同寒雪宫人一道凝气取露方是正道。”
如果按原文轨迹发展,明日落雁峰值守过后,会有人目击林慕然夜间携居魂剑离开静安寺。
视落雁峰为眼中钉的千机门三长老趁机搅混水,为表公正装模作样主张开阁查验。
居魂剑真的不翼而飞。
持符的四大门派慌了,第一被问责的自是他们。
因无人相信,林慕然能凭空开阁取得宝剑。
但林慕然并不能摆脱干系,因为除了同门师弟,无人能证明林慕然当夜寸步不离密阁。
雪上加霜的是,此前林慕然与门派张彬切磋时,不习水性的张彬不慎落水,本就体弱的林慕然清晨入水救人,寒气入髓重染风寒。
事发时林慕然已陷入昏迷,无力辩白。
三长老不惜以抹黑千机门为代价,也要从中搅弄风云,而四大门派看符人咬定门符从未离身,这盗剑罪名,便实打实扣在林慕然身上。
居魂剑失窃这等大事,自然要有武林势力去查。
赢得论剑大会第一的男主秦鹤轩,与献出居魂剑的云麾将军相谈甚欢,被视为未来得居魂剑认主的热门人选。
剑不翼而飞后,秦鹤轩理所当然加入寻剑队伍,并逐渐主导局面。
此后秦鹤轩在一众好友助力下,从神偷凌云手中夺回居魂剑,并逐步查明是天泽城在幕后搞鬼。
英雄出世。
在秦鹤轩被鲜花掌声包围时,生性好强的林慕然,羸弱的身子早已日渐亏空。
就这样,落雁峰惊才绝艳的大师兄,在完成男主称雄第一步的垫脚石使命后,逐渐淡出武林众人视线。
如今牵涉师门,于情于理,姜晓无法坐视不理。
姜晓不曾想过抢夺原书主角机缘,她有自己的目标追求,同主角团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
主线顺利推进到大结局,是她希望看到的。
却不曾想自己似蝴蝶挥动翅膀的小举动,竟渐成龙卷风之势。
但愿稍有偏离的世界线,最终能顺利收束吧。
今次有姜晓介入,居魂剑失窃事实虽不会变化,但支线故事注定改变发展轨迹。
原本设计林慕然落水的张彬,因姜晓在布庄揭穿其幽会隐秘,张彬注定被未婚妻余秋双打得下不了床。
一层阴谋破灭。
而师兄骑马行路慢,明日出发赶到静安寺得要傍晚,贼人再新定计划寻机作梗很难。
当居魂剑失窃的污水袭来时,林慕然当然有精力为自己辩白。
最重要的是有寒雪宫萧云谦全程相陪,他的作证分量足够。
此人如今是论剑大会第一,得云麾将军赏识,是炽手可热的武林新秀。
连环陷阱逐一规避,师兄应当不会再走入死胡同了吧?
自觉问题能妥善解决,姜晓轻松许多。
开始分心盘算着做些点心,以便日后答谢萧家兄妹。
蛋黄酥或是肉松小贝,可以利用自产的鸡蛋牛奶,都是不错的选择。
“那自是最好。”林慕然稍加思忖,“可惜寒雪宫与武林各派少有来往,恐难以成行。”
“好巧。”姜晓笑弯了眸子,娓娓道来:
“寒雪宫萧云谦萧月瑶兄妹,此番师门任务之一是收取苍蓝花夜露炼药,传个口信让他们到静安寺去,佛光普照下的夜露更是精纯。”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林慕然:“确实好巧。”
好像哪里不太对,不过师妹说巧,那便是巧了。
“师妹打算用夜露炼制冰魄丹?或是清灵散?”
寒雪宫主张水为万物本源,习武居于冰上,炼药已露为引。
自家师妹看起来既与寒雪宫人熟识,林慕然便说了两个寒雪宫对世人公开方子的丸药。
“我?打算炼制点心。”姜晓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林慕然:“???”
这点心是可止血还是能聚气?
“苍蓝花的夜露和根土混合,可充作柴草入灶焚烧,用此火烤制的点心可做药膳……”姜晓胡诌地头头是道。
【宿主,你真是缺了大德,苍兰花夜露是这样用的吗】
田庄近来的升级顺风顺水。
闲适的系统666,倒是许久不曾如此义愤填膺。
“药典载,苍蓝花露味甘可入药,大补,用来烤点心有何不可?小六子退下吧。”
姜晓边向林慕然一本正经胡扯,边在脑海中挥挥手,驱赶走系统。
“你们吃点心不叫我,太过分了!”
姜晓的话未说完,被自屋顶一跃而下的师弟白川打断。
“师姐指使我去喂猪竟是为了背着我密谋!得亏婢子不机灵半路被我套了话,说那山猪早已吃饱喝足,否则我就真的被你们支开了去。”
“啪……哗啦。”
听,是残破屋瓦连番坠落的声音。
哗啦啦。
是修补屋顶花钱如水的节奏。
啪,啪哒。
是姜晓忍耐力逐渐崩盘的心痛声响。
这些江湖侠客一个个的,都养的什么臭毛病。
“师父没教导你知行合一吗,偷听墙角就好好待在墙角听,踩踏我家屋顶?赔钱!修房!”
姜晓一把扯住白川的耳朵。
凶狠的模样惊得白川抖了两抖,“师、师姐,知行合一不是这样用的。”
“娘、娘子,都是婢子的错,没有把小郎君圈在猪圈里。”
在最后一片瓦硬着陆时,阿香气喘吁吁地追进正厅,规矩地向姜晓请罪。
“师妹冷静……咱不生气啊。”
林慕然伸手试图制止暴行,但评估时局后,果断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
感受肃杀气氛片刻。
他又麻利地取出一锭银子,仔细擦拭后才并排放于桌上。
而后双手置膝乖巧坐定。
白川望了大师兄一眼,福至心灵,明白了其中自求多福的深意。
“师姐,我错了。”
扑通一声,白川背脊挺直双膝跪下。
羽毛膝盖发动。
男儿膝下有黄金是什么,不懂,小命要紧。
木桌上的银子在灯火映照下,一闪一闪亮晶晶。
姜晓的气瞬间消了三分。
银子这小模样可真漂亮。
“师弟既然精力旺盛,务必连夜回京否则就是暴殄天物,一则张彬若还能下床,师弟可做晨课对练,二来捎个口信给萧氏兄妹。”
“师姐偏心,我不走,我也要吃你煮的晨食。”白川瞧姜晓消了气,果断起身拍拍尘土,转移话题。
方才,他早已听婢子将师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厨艺简直堪比京中酒楼。
他才不信嘞。
就说那姜撞奶,也不过是倒了壶牛奶而已。
以前在师门时,内门偶尔开的小灶可是他掌勺,而师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整日缩在角落装木头。
耳听为实眼见为虚。
他定要尝尝师姐的手艺,埋汰她一番,正好在厨艺上找回点场子。
“小傻子。”姜晓扑哧笑了,反手一个暴栗。
白川到底是少年气性,心里的想法恨不得全写在脸上。
“哎呦,师姐干嘛敲我脑袋。”白川委屈地揉揉额角。
“这叫下雨天打儿子,闲着也是闲着。”这便宜,姜晓占得毫不气虚。
转眼看到白川覆有薄茧的手指时,姜晓突然笑得温柔和煦。
正愁供给县学公厨的新品呢。
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以给你做宵夜,一柱香后到庖厨来。”
“好耶!”白川虽摸不着头脑,但仍是欢呼一声。
在师兄的眼神暗示下,白川顶着发肿的眼睛、通红的耳朵,高兴地收拾檐下碎瓦去了。
安顿好同门师兄弟后,姜晓步履轻快地走进后院厨房。
小师弟的剑术虽是一般,但指法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那么漂亮有力的手。
不撕十斤肉松,真是可惜了。
姜晓取了解冻好的鸡胸肉,举刀“哐哐”剁成块状,一股脑丢进盛满热水的大锅里煮。
黄酒充作料酒,随便倒点去腥。
做完这些,姜晓便坐在灶前小凳上等着,不时添把干柴。
正在清洗腌笋大缸的阿香,看到主人的粗暴操作,眼巴巴地凑过来,“娘子,煮肉不放调料吗?”
“这是为了先去血水,待会还要捞出换水,再加葱姜八角茴香之类的调料,约煮一炷香的功夫。”
阿香求知好学,姜晓自是乐意教授。
“今日要做肉松,出锅后再洒些芝麻翻炒……对了,把晚饭剩下的半份砂锅粥端出来。”
待屋内肉香四溢时,白川兴冲冲地撩帘钻进厨房,“哇,这么一大锅肉都是给我准备的吗?师姐可真够意思。”
灶上雾气腾腾,姜晓用大漏勺把肉捞出,“哐哐哐”码放在案板上。
一脸和善地说道:“都是给你准备的,开始撕吧。”
白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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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慕然晚修完毕,本想到厨房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屋内嘈杂。
他在后院凝神听了片刻。
“嗷!好烫手。”
“师弟,你练的断金指号称浴火重生,大丈夫怎能轻易说烫。”
“师姐,这鸡肉已经撕得够细啦。”
“你这撕得叫筷子,得撕成细丝入味才好高价售卖。”
“大师姐,我还是早些赶路吧,已经撕了半个时辰了。”
“这怎么可以,砂锅粥已经热在炉上了,不吃完明日可就馊了。”
半晌,林慕然挥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地离开了。
术业有专攻。
既是朗月当空,五谷不分的他还是去周遭田里,修补下失效的机关阵吧。
林慕然足尖轻点,铆足精神施展轻功。
逃难似的离开了后院。
子曰,师门本是同林鸟,师妹面前各自飞。
屋内的三人并未注意到,素日冷静持重的大师兄,落荒而逃。
只专注于将劳动事业,开展得轰轰烈烈。
“做鸡原来这么累。”灰扑扑的白川蹲在灶边,扯着肉丝絮叨,“以前做鸭都没这么累,守着炉子一个时辰也轻轻松松。”
弱小可怜无助。
姜晓:“做你个头……闭嘴吧。”
白川脖子一梗:“做鸭怎么了,师父教我做的五香酱鸭那是门中一绝。”
闻言,阿香吞咽口水,发出想吃的声音:“比南州的盐水鸭还香吗?”
“那是自然,也不瞧瞧小爷师承何人。”
“哎。”生活不易,姜晓叹气。
无人能懂的文化寂寞。
林慕然施展轻功在田间转了一遭,却没找到可修补的地方。
还险些中了其中的机关。
“这是?”林慕然眉头紧锁。
大意了。
似有精通机关阵的高人,不久前重布过阵法,比原先的阵法更为精妙。
难不成是师父回来了?
不对,这不是师父惯用的温和手法。
这新布的机关手法冷酷,让人不由心生寒意。
会是谁呢?
当林慕然带着满腹疑问,自田间返回时,正厅里其乐融融。
受苦受难的师弟,捧着粗瓷大碗,呼噜噜地埋头吃着,边吃边问:“师姐,我还能再来一碗吗?”
姜晓正在执笔给萧云谦写信,闻言停笔抬起头,“大师兄不给你饭吃?”
瞧把这孩子给饿的。
晚饭余下的半锅鲜虾粥,早已被白川喝了精光。
姜晓只好现熬了锅白粥。
不过倒也难怪白川吃得停不下来。
一碗滚烫的白粥,撒上松软酥黄的肉松。
夜里腹中饥饿时,吃上一口,最是熨帖。
白川嘿嘿一笑:“主要是这白粥配肉松,吃起来特别香,里面的芝麻也油香油香的,有嚼劲。”
师姐说得对,劳动才是宵夜中,最美味的作料。
等回了落雁峰,他一定要天天做、夜夜吃!
看到林慕然进厅,白川热情地分享快乐:“大师兄,这新奇东西唤做肉松,白粥配着吃都感觉更糯香可口了,你也尝尝吧。”
林慕然理智上有些犹豫。
但空气中逸散着米粥的清香、酥肉的淡淡油香,却让他的手很诚实地抬了起来。
“哎呀差点忘了,师兄入夜不进食,差点坏了规矩。”
白川摇晃脑袋,又递了一勺粥到嘴里。
“是,不吃。”林慕然脸颊发烫,顺势将手抵到唇边,轻咳一声。
姜晓已将书信写好,“萧家兄妹住在永嘉客栈,若萧云谦细问,就告诉他我要子时一刻、丑时二刻、寅时三刻的花露,根土少许。”
“说慢点,再慢点。”
白川只觉得姜晓嘴巴张张合合,根本一个字都记不住,“我原以为对露水的讲究,只有寒雪宫冰脑壳能做到,岂料师姐不遑多让。”
讲究这几个时间,并非是姜晓矫情,不过是因神偷有其道。
神偷凌云作案很有排场,讲究锦衣不夜行,非圆月、吉时不能为。
他虽因天泽城握其命脉,不得已冒充他人窃取居魂剑,可始终坚持自己的职业底线。
须得月色皎洁,让众人将其矫健身姿赏个分明。
多亏了他这骚操作,让姜晓今次有机可趁。
姜晓无意插手改变主线,居魂剑必须要流落于诺大江湖。
有利益争斗才会有纷争,纷争处才会出现新的王者,结束世界线。
所以,只要让神偷盗剑,与师兄采露错开时间就好。
“我只是动动嘴皮子,这差事还是得辛苦师兄。”
苍蓝花娇嫩易折,取露须得隔空摄取,非内力深厚者不能为之。
“能为师妹效力,荣幸之至。”林慕然甩开脑海中的软蓬蓬的肉松,毫不犹疑地应下了。
“师兄,师姐说的时辰你都记下了?要不写在纸上吧。”
白川插完话,又迫不及待地吞了口粥。
啧,要是能再来点小咸菜就更好了。
据师姐说刚清洗的小坛子,便是要用来腌菜的。
白川美滋滋地盘算着,下次来庄里就能吃到脆脆的腌菜了。
“不必,子时一刻、丑时二刻、寅时三刻的肉松,白粥少许。”
许是心里惦念那焦黄肉松的味道,林慕然随口复述了出来。
“噗……咳咳。”白川的一口粥不上不下,被呛得半死。
这为食欲所惑的男子,真的是他的大师兄吗?
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
? 64、新人
碍于大师兄的颜面, 白川拼命止住咳嗽,不敢放肆地笑出声。
赶紧低头盯着粥碗,肩膀一耸一耸的。
旁人看来似是哭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的尴尬。
本是面色苍白的林慕然, 熟了。
他的眼尾先红了起来,原本冷情的眸子似桃花般波光潋滟。
随后白净清瘦的脸颊也泛红了。
“口误。”
姜晓倒不觉得好笑, 反而有些苦闷地揉揉脸。
堂堂落雁峰大师兄, 依书中所述是“剑如飞风,十步一人”。
今日看来,这脸皮有些许薄。
想来原书中师兄因世人误解, 心陷囹圄终至心病外化,与这面薄脱不了干系。
在这三教九流皆存的江湖,脸皮厚不是坏事,江湖之中鱼龙混杂, 如此面薄的小媳妇模样怎么得了。
自家师兄得练啊。
“师兄啊,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旁人。”
姜晓从大瓷盆里捞起空勺,一脸诚恳地建议道:“师兄, 要不尝一口勺底吧,也不算犯禁。”
白川:“???”
可惜林慕然并未领悟姜晓话中精髓。
他脸颊上的一抹淡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蔓延至修长的脖颈, 晕染了突出的喉结。
白川审时度势, 站起身,重重吸了口气憋住笑意。
“师兄师姐, 我吃好了, 先行一步。”
麻利地将桌上给萧氏兄妹的信塞进怀里, 眼瞧姜晓又要重复叮嘱, “师姐说的我已记住,仅确定张彬是否被打,随机应变绝不透露师兄晚归的消息。”
随即溜之大吉。
“天色已晚,不必相送。”声音渐低,白川已是跑远。
确实不早了,室内烛光更显昏暗。
姜晓拿起托盘中的小剪刀,仔细修剪灯芯。
“这熊孩子跑得可真快,师兄还要刮粥底吗?”
林慕然:“……”你这师妹也够熊的。
烛芯扑簌坠落,屋内亮堂了许多。
姜晓忍不住叹气。
唉还是穷啊,若有朝一日,能以数颗夜明珠为灯照明。
该有多好。
叮咚,系统上线。
【待宿主坐拥天下第一庄,区区夜明珠算得了什么】
【检测到房屋建造系统已开启】
【现生成暖心激励任务,鼓励宿主铭记目标奋勇前进】
【与十位顾客自然交流,引导每人说出一句“你喜欢夜明珠”。
任务奖励:夜明珠灯饰+1。
是否接受任务?】
姜晓:“……”
这任务,没有十年脑血栓,可设置不出这玩意儿。
可是,真香。
姜晓还是很诚实的点了“是”。
【恭喜宿主领取任务“亲爱的夜明珠”,当前进度(0/10)】
只是大晚上的,到哪里找顾客去。
咦?
姜晓露出奇怪的笑容。
师兄方才不是付了两锭银子么,自然就是顾客了。
“烛火终归光亮不足。”
姜晓眼珠一转,“听说百花谷正殿用夜明珠做灯,每到晚上光照一室似是晌午好看的很,师兄你喜欢夜明珠吗?”
“不喜欢,刺眼。”林慕然回答地毫不犹豫。
“那你觉得我喜欢吗?”
“不喜欢,你从来不带珠串配饰的,顾女侠送的流苏簪子千金难求,你都不用。”
女子大都是喜爱珠宝玉石的。
这都怪分道扬镳的未婚夫秦鹤轩,让原主看到珠宝就勾起伤心事。
“那是太喜欢舍不得戴,压箱底了!”姜晓据理力争。
“我记得你把它丢到崖底了?”林慕然疑惑。
姜晓的拳头硬了,“阿香,你告诉师兄,女孩子家有不喜欢夜明珠的吗?”
阿香唯姜晓马首是瞻,“没有,绝对没有……不过娘子,夜明珠是啥?”
眼看着失去了唯一场外援助,姜晓决定霸王硬上弓,“师兄,我喜欢夜明珠。”
“你喜欢夜明……”
对,就这样,说出来。
姜晓满眼期待地望着林慕然。
“你喜欢夜……”林慕然重复道。
这怎么还吞了一个字呢?
姜晓好生焦急。
林慕然眼角泛起红晕,声音变得哽咽。
看起来有些崩溃。
“是师兄没照顾好你们,这些年你定受了许多苦,才又去喜欢那些能够傍身的晶亮物件……四师弟遭人袭击至今卧床……”
姜晓:“……”
她没想过会是这种展开啊喂。
只得手足无措地安抚自家师兄,“不会,这不是师兄的错……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拯救了室内的兵荒马乱。
“姜娘子在家吗?给您运的两车鲜笋到了。”门外是汉子粗犷敦厚的声音。
“……有客人来,师兄你先冷静下,我出去瞧瞧。”
姜晓吩咐阿香去备些热茶,自行快步迎到院门外。
是在永定城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钟二郎,还有三位身型高大的汉子。
身后拉着满满两车货物的黄牛,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起来疲累极了。
姜晓向风尘仆仆四人点头致意,“一路辛苦。”
“怎敢言苦,亏的是娘子菩萨心肠,肯收购这些笋。”钟二郎攥起衣袖揩掉额角汗珠,“我们是一刻也不敢耽搁,请娘子查验下。”
满满两车雷笋,姜晓只粗粗翻捡,发现除了外层的笋有些发蔫,大部分笋还是极新鲜的。
“我们特意寻背阴路,毒日头时还盖了层草席。”
钟二郎咧嘴一笑,显出几分少年的意气奋发。
“就是就是,还新鲜的很。”其中两位壮汉附和道。
姜晓点点头,这几人是心细又肯吃苦的,可堪一用。
“几位快进屋喝碗茶歇歇脚。”
钟二郎趋步便要跟姜晓进院子。
方才一言不发的瘦高汉子拦下少年,“多谢姜娘子,只是天色已晚,还是先将货物卸下来为好。”
“这位如何称呼?”姜晓是同钟二郎立的文契,倒不曾过问其他人名姓。
“李大牛。”
夜风骤起,皎洁月色下现出男人碎发下的侧脸,一条细长的疤痕,从鬓角蜿蜒至脖颈动脉处。
姜晓晃了下神。
这伤痕明显是遮盖过的,若是卸掉伪装应是更加狰狞。
受过这样的伤,竟还能活着。
啧,这好像是个狠人。
这种遮掩疤痕的易容术,大魔头陆珩教过她。
再多的遮掩,她是看不出了,毕竟陆珩是填鸭式教学。
而姜晓就是那只不求上进的鸭。
*
犹记得三月三上巳节时,陆珩曾陪她在凌江畔售卖茶叶蛋。
易容大佬宋淼带不同的淑女,三番五次来买茶叶蛋,据说是研讨相亲之法。
姜晓高高兴兴嗑瓜子看戏,这既打发时间又能痛快数钱。
可陆珩对宋淼很不待见,言其道貌岸然,易容手法稚嫩拙劣,返家后开始执着于教授姜晓易容术。
“易容成相貌平平之辈,最易隐藏于人群。”
“特殊疤痕是易容时优先掩盖的,若不使用人.皮面具,通常用紫金粉淡化疤痕,唯一不足是火光月色下会显型一二……”
“姜姑娘,陆某方才说的可记下了?”
而被填鸭的姜晓揉揉惺忪睡眼,“嗯记住了,已经晌午了?我要给新栽的秧苗除草去。”
陆珩:“天未明时我已去锄过,刚说的这个很重要,真的记住了?”
“喔,公子都干完了呀,那我勉勉强强再睡会吧。”
陆珩:“你可知……今日已睡了六个时辰。”
“呼……才十二个小时而已,还未展现我的实力。”
姜晓继续眯着眼,隐约听到陆珩一声轻笑。
她的耳畔传来阵阵温热,是来自恶魔的低语,“姜晓,土圈里的鸡被鹰叼走了。”
“什么?!”姜晓从凳子上爬起来,拔腿就向屋外跑。
却被陆珩一指勾住衣带,“清醒了?紫金粉由何物研磨而成,丹石或霖矿?”
诓她?反正鸡没有丢了就好。
姜晓叉住腰,指指点点骂骂咧咧,“陆大公子,你好像我爹啊,我就是个种地的,为何要学这些?”
“技多不压身,知己知彼才能护己周全。”陆珩无奈地叹口气:
“你总能遇到些奇怪的人,药王谷秦鹤轩、寒雪宫萧云谦还有易容的宋淼……若日后来人居心不良,你如何顾得了自身周全。”
姜晓:“瞎说,明明我遇到最奇怪的人,就是你这个爹系大魔头!”
“什么爹,大什么?”
“我说学东西好烦,想打你。”
陆珩攥过姜晓的手腕,径直朝他的胸口捶,“那你打,打开心了好好学。”
*
回忆至此处,姜晓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李大牛:“名字,很好笑?”
“啊李郎君……不是不是,我只是想到了开心的事,嗯……隔壁婶子家的母鸡下蛋了,据说是双黄蛋。”
“姜娘子是雇主,直唤我李大牛就好。”瘦高男子倒不介意。
“好,李大牛。”入乡随俗,姜晓也不客气。
“还是李大哥想得周到,那姜娘子先引我们去卸货的院子吧。”
钟二郎收敛倦容,毫不犹疑地回应道。
其余二人也无异议。
“也好。”姜晓虽应了却有些犹豫,多看了瘦高男人一眼。
看来这个李大牛才是主心骨。
白日里谈这笔生意时,此人戴着旧草帽沉默不语。
此番展现出行事的沉着谨慎,却不得不让姜晓多去关注几分。
质朴的灰布衣衫,沾满泥土的粗口布鞋,布满小裂口的粗糙双手。
完全是一个为生计奔波的庄稼汉子,明明再普通不过。
“我陪你去。”
林慕然出现在姜晓身侧,温润沉稳的嗓音让姜晓安下心来。
“好。”姜晓冲师兄浅浅一笑,“小院在东面,几位随我来。”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当初因姜晓好心相助,木槿取得了伯伯家大院子的房契。
她原本居住的旧院子闲置,便出售给了姜晓。
屋子尽管破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院子空旷,其中两间可以住人。
厨房里锅碗瓢勺也是有的,晚饭时姜晓已叮嘱木槿备了些简单食材。
月朗星稀,今夜断然无雨。
两车笋便被计划好卸在院子里。
姜晓和林慕然在院里等着,四人先进去看落脚的地方,安置随身行李。
林慕然压低声音,“师妹可察觉到了?这三个汉子双目有神、下盘稳健,不似山野间的普通乡民,倒更像是……练家子。”
“师兄可看得出归属何门何派?”
“也不知他们是否刻意隐藏,单听呼吸忽快忽慢,倒不像是有心法加持的门派功夫,更似野路子。”
姜晓初见听李大牛面上疤痕时,便召唤了系统666询问几人身份。
她再次召唤了系统。
“这三人果真叫李大牛、刘二羊、孙三狗?”
【路引上确是此名,南州祁阳县景林村村民】
即便这三人兼具其他身份,系统能量足够时也是能够识别的。
但若是以往的身份彻底湮灭,着眼于当下的系统,自然也识别不到。
话说回来,他们以前是谁重要吗?
如今,只是与她有交易的村民罢了。
这本就是江湖世界,一个牌匾掉下来,能砸到四五个江湖人。
人若不来招惹自己,往日种种又与自己有何干系。
总不能因为怕这怕那,不过自己的日子吧。
“多思无益,对我来说腌笋比较重要。”姜晓摊手,精神世界选择躺平。
不过既然同是景林村人,阿香或许认得他们。
虽然景林村是个大村落,但作为同村人,基本情况应是了解一二的。
待会回去问问。
不消片刻功夫,四人便收拾好出来了。
“姜娘子同我们说下,这笋要如何处理?”
钟二郎边说着,边给牛解了缰绳,开始喂牛吃草料。
真是勤快。
习惯了他们这种劳动节奏,姜晓也不客气。
“腌制酸笋、晾晒笋干,不知几位可曾做过?”
声音粗犷的汉子刘三乐了,“晒笋干是常年做的,至于酸笋也没啥难的,大哥,把咱带的干粮给姜娘子过过眼呗。”
李大牛从行囊中掏出小陶罐,语气平平,“自家腌的酸笋,配黑面干馍吃的,上不了台面。”
姜晓捞出一小块,凑近嗅嗅。
“够味儿,正宗的很。”
不愧是来自盛产竹笋的村子。
方才的戒备,在酸笋独特味道的冲击下,险些消散于无形。
能做出如此正宗酸笋的村民,多么憨厚淳朴啊。
“师兄,你觉得如何?”姜晓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快乐。
“还不错……”林慕然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姜晓将酸笋凑到林慕然跟前,“它只是闻起来有些奇怪,实际吃起来非常美味,一般吃一次就能接受它的味道了。”
“呕……挺好吃的,呕。”林慕然不愿打击师妹的神采奕奕,他面色苍白执拗点头回应。
“二般的话,吃两次就能感受到它的与众不同了。”
“两……次?多用心尝尝的话,确实挺不错的……呕!”
看到师兄如此模样,姜晓冷静下来,隐隐有些内疚。
师兄,你辛苦了!
等酸笋腌好了,给你做碗螺蛳粉再挑战下。
感受过高级菜品,就不会惧怕初级食材了。
“不知依此法子需腌制多久?”姜晓言归正传。
“一月。”
“果然得一个月啊,若是……”姜晓沉吟道,看来这里不流行短期腌制的法子。
“若需短时间成品,可以将笋剥壳切片,取不见天井水将笋藏入缸内,十日便可。”李大牛徐徐道来。
姜晓满意的点头。
不见天井水,就是清晨未见阳光的井水,姜晓自认这知识点有些偏。
这批人招的不错,竟都不需要岗前培训。
“那我需要一车半制成酸笋,剩下半车晾晒笋干,明天开始辛苦各位了。”
既已安排妥当,姜晓便要招呼林慕然回去。
“姜娘子留步,屋里未见腌菜用的大缸,晒笋用的草席或竹帘也没有。”
姜晓略感茫然,“都还在西边宅子里,左右今日用不到,你们且歇着。”
“用得到,如今天亮得早,稍作休息就可以起来打井水了。”
“是啊,今晚把笋剥壳洗净切匀,热水煮过就得用席子控水晾着了。”
“咱们现在就去搬吧,早点完工就可以回家了。”
姜晓更茫然了。
这两车笋还没卸下来呢,都开始内卷到深加工了?
她自觉自己是勤劳干活小能手。
可如今,自愧不如。
这可是整整两车,那么大两车笋,不是两簸箕土啊。
几人讨论完毕,便将卸货进行得如火如荼。
好家伙。
翠嫩的笋在牛车与空地间穿梭,皎洁月色下快得似要出现幻影。
姜晓揉揉脸,接受了这让雇主大为震撼的事实。
好叭。
那就撸起袖子加油干吧。
一车货很快卸好了。
只钟二郎和李大牛,驾车跟在姜晓身后回了宅院。
哐当。
“二郎!李大哥!怎么是你们?”阿香手中簸箕掉落在地,三步并做两步冲过来开心地喊道。
“阿香?!”
作者有话说:
? 65、氪金
哐当。
“二郎!李大哥!怎么是你们?”阿香手中簸箕掉落在地, 三步并做两步冲过来开心地喊道。
“阿香?!”
少年少女被巨大的惊喜冲击,兴奋地手舞足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姜晓含笑注视着二人, 看来是很好的朋友啊。
二人身旁一直面无表情的李大牛,竟也扯动嘴角笑了。
“我已同李大哥商量好, 收了这批货款凑足银子就去把你赎出来, 你怎的到了这里?”
“说来话长,你前几日到肉铺看我时也知道,那家人又坏又凶。”
阿香说着眼泪汪汪, 转而破泪为笑,“但老天开眼,我家娘子心善,将我买了回来。”
“正好少费一番周折, 咱们同姜娘子好好说说,我这就把你赎出来一起回村……”
钟二郎边说,边走向姜晓。
岂料阿香猛地推了钟二郎一个踉跄,大声喊道:
“我不要!我生是娘子的人, 死是娘子的鬼。”
“唉,阿香你这是又犯憨病了。”
阿香慌张后退到姜晓身旁,“我没犯病!娘子待我好极了, 不嫌弃我笨, 为我裁新衣给我做吃食。”
“阿香, 若是你想回家,我可以……”姜晓思量片刻, 决定征询阿香的想法。
“娘子别赶我走, 我真的没有家。”
阿香神情急切地扯住姜晓衣袖, 紧张地又要哭出来, “我只是用来养活两个弟弟的牲畜,忙完秋收肯定又会被发卖的,我已十四了,最可能会被卖到窑子里……”
钟二郎被阿香推得不知所措,坐在地上讷讷开口:
“你爹跪在我们面前扇自己巴掌,哭求说只要这次帮忙把你赎回去,定会好好待你。”
“呵你还信这话?”阿香凄凉一笑,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已经两次了,上次你们凑银子好心把我赎回去,我爹等我忙过春耕一时无用,便急里忙慌又将我卖了。”
阿香抹了把眼泪,“扑通”跪在姜晓面前。
“阿香又傻又笨贱命一条,承蒙娘子不弃,愿永世奉娘子为主,绝无二心。”
随即“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姜晓力气比不过阿香,根本拽不住她,“快起来。”
“娘子不答应,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
“我答应你,只要你愿意留在这里,没有人能让你走。”
姜晓实在看不得小丫头这样求自己,那样的家不回也罢。
阿香立即傻笑起来,顶着红肿的脑袋,麻溜地爬起来。
“嘿嘿,看来戏文里演得都是真的,我背得一字不差娘子就答应了。”
“我瞧你机灵的很。”姜晓无奈摇头,“冰窖有冰块,去取些敷着消消肿吧。”
阿香心意已决,上蹿下跳的钟二郎也不好勉强,只在旁眼巴巴地生闷气。
李大牛安抚性地拍拍钟二郎肩膀:“各有缘法,不必强求。”
三人既是熟识的,姜晓便让阿香陪他们去运送器具,也好叙叙旧。
待三人出了院门,师兄林慕然递给姜晓一方木盒。
“收好。”
“师兄来串门还带礼物呢?”姜晓怪不好意思的。
嗯?
这盒子看着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姜晓打开盒子,是四颗弹珠大小的黑丸。
这煤球一样的玩意儿,怎么称呼。
姜晓似蚌般闭住嘴,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无知。
“是我在拍卖行买下的掌心.雷,你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不是什么蛋……毛手毛脚。”林慕然伸手扶稳木盒,“这样炸不了,需用内力催动即可投掷引爆。”
这可不就巧了吗,姜晓经脉枯竭一丝内力也无。
她不忍驳了林慕然的好意。
师兄是实打实的好人,姜晓愿意尽力助他改变宿命。
可涉及到自己的秘密,她选择有所保留。
安全感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踏实。
她强作镇定,笑得灿烂。
“既是拍卖行出来的,不便宜吧?这多不好意思呀。”
“知道就好,你二师兄出五百两讨一颗,我都没搭理他,看你手还抖不抖。”
姜晓酸了。
果然是江南林家的七公子。
江湖代有富人出,一山更比一山高。
“不抖了。”姜晓抱紧木盒,稳如老狗。
“不过这常人用不了吗?万一我手头紧,还能换点银子花花。”
“你敢!给我好好收着。”林慕然简直要被姜晓气笑了,“这是普通人也可使的防身物件,可以点燃内芯投掷引爆。”
他不紧不慢向院内走,姜晓抱紧木盒狗腿地跟在后面。
“得嘞,谨遵师兄口谕。”
林慕然义正辞严:“不准卖了去换夜明珠。”
“这也换不起啊,夜明珠好贵的。”姜晓碎碎念。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觉得她要卖了东西换钱啊。
上次大魔头陆珩抵给她的玉佩也是。
生怕她转手到珠宝阁卖了。
她姜晓是那样考虑不周的人吗?若要换钱也得到当铺搞个活当,留有余地吧。
话说陆珩怎么还不来赎他的玉佩,如此看来那玉佩也不太重要。
陆珩还诓她说那玉佩是祖传的呢。
林慕然沉吟:“不过既然你喜欢夜明珠,日后寻到合适的,再送你。”
“师兄,我惶恐啊,这拿人手软,你不会考虑让我去杀人放火吧。”
“可以考虑。”
叮咚。
【恭喜宿主,已收集一句暖心激励“你喜欢夜明珠”】
【亲爱的夜明珠任务进度(1/10)】
【继续加油哦】
翌日清晨。
姜晓到厨房一阵忙活,备了软糯的清粥和几份小菜。
想到林慕然昨日面对肉松粥的失态,她特意配了碟酥黄的肉松。
林慕然不紧不慢地尝了一小碗后,用帕子拭净唇角。
他本要起身离席,考虑片刻后又添了一碗。
“难怪师妹创的仙品锅能风行永定城,真是好手艺。”
在姜晓鼓励的目光下,林慕然就着肉松小菜吃了第三碗。
姜晓很是满意。
师兄寡淡的唇色终于染上些许暖色,看起来健康了许多。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
饭后,林慕然去给马喂草料,预备赶往静安寺。
姜晓收拾了包袱到马厩寻他。
“怎么备了这么大的两个包袱?”林慕然问道。
姜晓掰着指头盘算,“里面都是我做的吃食,有茶叶蛋、点心、肉松……”
林慕然笑着接过沉甸甸的包袱,“我还真是有口福,若让人知道这是仙品锅开山鼻祖做的,难保不会被山贼劫道。”
姜晓又从围裙口袋中摸出两个油纸包,“这是我晚上用牛奶熬制的牛轧糖,四师兄不是胳膊断了么,让他多吃点补补,你也要吃些补补。”
“吃糖能把断腿补好?”林慕然眼中写了两个字,荒唐。
姜晓还在探索自产牛奶的功效。
补充大量营养是基础BUFF。
“断骨人士除了喝大骨头汤,喝牛奶最补钙,但还没有合适方法携带。”
等庄里奶牛数量足够了,可以贩售鲜奶。
广告语姜晓都想好了。
就叫“每日一杯奶,强壮武林人。”
到时候再发展师兄当个代言人,就凭他的好样貌,怎么的也能吸引一批侠女抢购吧。
“师兄你问钙是什么?啊这不重要……总之这奶制品只此一家,别处买不到。”
“有人问起的话,师兄定要好好介绍我的姜园。”
晨光中姜晓侃侃而谈,激动地小脸儿红扑扑的的。
林慕然实在不忍中伤师妹的积极性。
他点点头,把大包袱搭在自己的枣棕马身上。
杂毛枣棕马在白日里,看起来更加瘦弱。
姜晓记得师父尚未云游前,落雁峰全员沉迷机关术,银子皆用来购置机关材料。
一窝理工男。
想来是大师兄省吃俭用勤俭持家,只能骑这样一匹瘦马吧。
姜晓决定再攒些积分,多抽几次卡。
应该能帮师兄从卡池抽匹好马。
毕竟当初,她可是首抽就得汗血宝马呢。
姜晓忍不住问道:“这马承受的了如此重压吗?要不师兄这次多吃点少拿些。”
不待林慕然开口,枣棕马便傲娇地一甩头。
旋即转身将屁股朝向姜晓。
姜晓讪笑,好像伤马家自尊了。
她的汗血马绝尘自不远处哒哒跑过来,亲昵地蹭蹭姜晓的手。
并冲枣棕马打了个响鼻。
枣棕马转过身来,慢悠悠晃到姜晓身旁,也有模有样蹭蹭姜晓的另一只手。
姜晓:“……”
马族也如此拉帮结派的吗。
姜晓把林慕然送到门外。
林慕然向前几步翻身上马,“师妹,今后切不可为俗物外表迷惑,你的绝尘是匹良驹,我的马也当得起一骑绝尘。”
“驾!”
瞬时尘土飞扬,一人一马已了无踪迹。
姜晓默默挥去浮尘,打扰了。
自己可以调侃落雁峰的贫寒,但怎么可以瞧不起江南林家七公子的坐骑。
仔细想想,整个师门里,好像自己是最贫穷的。
呜呜想哭。
吾日三省吾身,今日赚钱了吗?赚了吗?了吗?
今日,姜晓打算带木槿进城采购。
不过木槿还在牧场忙碌,一时半刻结束不了。
既然师兄不需要捐助,那争取为自己抽几匹好马组个车队。
姜晓摩拳擦掌,点开百宝轩的抽卡页面。
富丽堂皇的界面上,闪烁着两个熟悉的选项。
“抽取一次”和“十次连抽”。
姜晓瞄了眼积分池,可以浪一发十连。
可除了第一次欧气爆棚,抽到汗血马后,她的手气一直不怎么好。
前日大手笔来了个十连抽,结果抽到的东西杂七杂八。
根本没眼看。
来吧。
单抽出奇迹。
姜晓搓搓手,虔诚地点击了“抽取一次”。
一张绿色卡片缓缓浮现在卡池上空。
【您获得了竹制灯笼图纸(普通)】
【已添加至季节手册,可随时查看】
又是普通卡。
非酋绝不认输。
再抽!
【您获得了腊肉炒笋食谱(普通)】
……
整整九次。
姜晓出离愤怒了。
一小捆草料、一袋猪饲料、六张普通竹类图纸。
难得抽到份紫气环绕的珍稀图纸,看一眼制作所需原材料。
龙鳞竹。
姜晓特意花了五个积分,查看系统关于龙鳞竹的百科知识库。
产自中原云州的稀有名竹,野生龙鳞竹极为罕见,大多为皇家、各大门派圈地栽种。
麻了。
还是找不到原材料的那种。
她悟了。
首抽出汗血宝马是固定步骤吧?
为的就是骗氪。
“我要投诉卡池暗箱操作,这是掉进竹子窝了?坑爹呢。”
【666向您保证,正经卡池童叟无欺】
【因季节卡片掉率高,偶尔会出现此种情况】
【共有上百种竹类图谱、物品卡等待与您相遇,请享受收集的快乐吧】
姜晓:“……”
点开图鉴的季节手册列表,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算了,小抽怡情大抽伤身。
抽够十次就撤了。
卡池紫气环绕,如入仙境。
【您获得了龙鳞竹材料包(珍贵)】
姜晓抓取了一小段龙鳞竹,竹身果真酷似青龙。
虽已离开土地成为断竹,摸起来清凉怡人,竹香四溢。
名副其实的龙鳞之身,难怪能够傲首群篁。
开心。
谁说玄不改非氪不改命的?
若是改不了,那就是氪的不够啊。
【温馨提示:您已拥有龙鳞皎月壶图纸(珍贵)】
【触发木工坊支线任务:田庄的木工坊闲置已久,通过制作两个珍贵物品,让木工坊重焕生机吧!
任务奖励:敏捷属性+1(永久)
是否领取任务?】
姜晓果断领取任务,并开始研究图纸。
图纸仔细描摹了每个步骤。
堪称傻瓜版教程,清晰明了。
姜晓的大脑表示,懂了。
时间还早,姜晓寻了钥匙,钻进东厢房的木工坊。
自陆珩走后此处一直闲置。
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空气中残留着些许药香。
工具码放得整整齐齐,架子上摆放了些精致的木雕、摆件,角落里还有机关傀儡。
“来吧。”
锯子、刨子、斧子齐上阵。
不就是竹筒为壶身,外加一个严丝合缝的小巧壶盖么。
第一次,竹节锯得太薄,喜提龙鳞竹杯垫。
手告诉姜晓,它不会。
第二次,稍稍厚了些,获得了龙鳞竹手环。
都怪竹子太过坚硬。
“不慌,失败是成功之母。”
姜晓亟需提升敏捷度。
无论是使用毒针,还是向敌人甩出掌心.雷,对于内力全无的她来说,速度就是一切。
……
“姜姐姐,供给县学的吃食已搬上马车,要出发吗?”
干完晨活的木槿寻来。
她扒着工坊门缝,看到姜晓杀气十足地摆弄斧头。
也不敢进屋打扰。
只得耐心候着,听姜晓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
**
终于。
【恭喜您完成木工坊支线任务,敏捷属性+1(永久)】
姜晓摩挲着桌上的两个成品,不愧是珍贵材料做出的精致物件。
通体一色却不显单调,龙鳞之身尽展高贵与生机。
揭开光润的壶盖,壶底渗出的竹液凝成浅潭,似是一轮皎月。
作为随身携带的水壶,确实美观大方。
至于实用性,今日出门正好试试。
姜晓伸个懒腰,长舒口气,“木槿,多带些茶叶蛋,还有温食用的小炉子。”
这是经验之谈。
上次给县学送货,因晨间天气寒凉,姜晓在车上放了炉子取暖。
顺便温了茶叶蛋自己吃。
结果擦肩而过的赶路人,愣是被逸散而出的香味勾了魂。
直到姜晓停下车,到河边歇息打水时才注意到,有马车追赶她一路。
姜晓以为是匪盗,险些用毒针扫了来人。
岂料对方就想问问是何种美味。
奈何她的马车跑得太快,根本追不住。
路人软磨硬泡买走一些后,余量险些不够供给县学。
很快,木槿照姜晓吩咐备好了车。
阿香今日要在东小院监工,姜晓便将宅门落了锁,同木槿驾着马车出发了。
天朗气清,一路无事。
赶到县城时,已近晌午。
以往只需停车,排队向城门守卫出示路引,最多一刻便可入城。
不曾想,今日的队伍竟已排到一里开外,队伍移动极为缓慢。
看来是出事了。
“听说了吗,是京城来的千羽卫,好像在搜捕西戎探子呢。”
“不是,我的三舅母家的二姑娘,是县令师爷的小姨子,说是神偷凌云盗了京城一大官,宫里指明要捉拿凌云呢。”
“那可是云麾将军带出来的千羽卫,出手哪有办不成的,只可惜凌云这位侠盗。”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前面人说是出了桩命案。”
“谁知道呢,反正刚从一老人身上搜出块布,立马五花大绑弄走了。”
姜晓于熙攘人群中,三言两语间便听到了数个版本。
唯一确定的是千羽卫办差。
不过无论哪个消息是真的,都不是她这个田舍人该操心的。
“木槿,把炉子点起来。”
“啊?姜姐姐,你又饿了呀。”
姜晓指指天空正中的烈日,“这时辰,应该有客人饿了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烈日当头。
赶路至此的行人,本就已风尘仆仆汗流浃背,大都盼着早些入城,好吃点喝点歇息下。
却不走运气地赶上城门查验。
维持秩序的县城守卫木着脸,逡巡于队伍中。
城门口是威名赫赫的千羽卫办差,人们也不敢大声咒骂,只得唉声叹气小小抱怨一下。
守卫耳边却已似有群蜂飞舞。
突然间,队尾安静了下来,又热闹起来。
紧接着浓郁的食物香气,一鼓作气冲入守卫鼻腔。
守卫不由得吞咽口水。
什么味儿?真他娘的香。
而原本萎靡不振的队伍,似又焕发了生机与活力。
守卫循着香味冲过去,“喂!这边怎么了。”
这正是姜晓马车飘散出的香味,引起的小小骚动。
“一颗茶叶蛋十文,客官拿好。”
“不要急,请排队。”
“不好意思,原料成本高,一文也少不了。”
姜晓和木槿正有序配合,一人递东西一人收钱。
忽见守卫大踏步走过来,满脸严肃地问询。
“就是像周边这些商贩一样,卖些吃食。”
顺着姜晓纤纤玉指,果然周围很多挑货郎,卖水卖包子的都有。
只是没有引起人们集体关注罢了。
“官爷办差辛苦了,您也尝尝。”木槿悟到姜晓眼神,递了两颗过去。
“这怎好意思。”虽这样说着,守卫还是将两颗茶叶蛋攥在手里,踱步离开了。
不多时,守卫急匆匆返回来。
嘴角还沾着褐色茶叶沫。
“把你的茶叶蛋卸下来,京城的官爷全要了。”
人们将目光转向姜晓,同情、嘲讽、幸灾乐祸者皆有。
“完了完了,这小娘子亏大了,官爷吃饭还给什么银子。”
“不借故讹笔算是好的。”
“活该,十文钱一颗蛋抢钱呢,要说这不就是老天开眼了么。”
作者有话说:
? 66、通敌
姜晓对周遭的议论倒不在意, 点头应下。
只让木槿当这守卫的面,清点好可供给数量,规整码放篓里。
周遭围观人群唏嘘。
“统共, 一百……一十二颗。”木槿很快数好了,有些不安地看向姜晓。
“需要帮忙搬运吗?”姜晓问守卫。
守卫说了声不必。
安排跟着他过来的一名衙役搬起箱子, 看向半卷的车帘, “那些也要。”
“不好意思,那些是已定卖出去的。”姜晓抱歉一笑。
眼瞅着守卫脸沉下来,姜晓补充道:“此番进城正是给县学林学官送货的。”
县学虽设在县城, 学官品阶不算高,却是州里直接派下来的。
平日里即便县令见到林学官,也是以礼相待未有丝毫逾矩。
一旁衙役解围道:“这么整整一大筐,天这么热, 再多该吃不了馊了。”
千羽卫品阶再高,终归是京城的官员。
县官不如现管,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不过既然是千羽卫,自然会讲究先来后到。
守卫变脸似的恢复神色, 叹口气有些为难:“这……那可是千羽卫。”
“对啊,正因是千羽卫。”姜晓坦然回道。
京城的官爷也分品种。
正因为是陆珩执掌的千羽卫办差,姜晓才敢放心摆摊。
这支队伍纪律严明, 素来依章法办事, 是不会占百姓一文钱便宜的。
除非不想在千羽卫混了。
他们不会无聊到, 因为几颗茶叶蛋搭上自己的前途。
“方才叫卖一颗十文,那就是一千零二十文。”
守卫取出一串铜板, 又数了些递过来, “收好, 官爷说了, 一文都不许少你的。”
“确实一文不少。”姜晓示意木槿只收下钱串,“这一百二十文权当请俩位喝茶,大热天办差辛苦了。”
“这怎好意思。”守卫话里推让着,麻利地把钱拢回袖中。
黝黑的面上挤出一丝笑容,“小娘子放心,官爷那里我自会安抚好的。”
姜晓正同守卫客套的时候,从城郊走过来的一行人吸引了无聊群众的注意。
准确说来,是县衙捕快和衙役押了两个男人。
他们许是烈日下走的久,便在茶摊歇脚,声音却极大。
“啧腿不软了待会就走快点,还得回县衙签字画押了。”为首的捕快不住地呵斥。
人群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是怎么了?里边是千羽卫抓人,外边是衙役逮人。”
“我知道,边儿上那衙役是我同乡,听说是白天在城郊农舍欺辱良家少妇。”
“呸,败类!”
“不过最近怎这么多这事,前儿就有一个。”
“嘘,我看呀他们是中了柳成的仙人跳。”
“确实是柳成那帮弟兄,可这也没瞧见柳成啊。”
听到柳成,姜晓瞬间支棱起耳朵。
自从柳成的妹妹设计木槿不成反吃了瘪,柳成又在永定城讹诈姜晓火锅配方反丢了面子后,姜晓明白这梁子是结下了。
有备无患,姜晓便同赵掌柜、木槿多打听了些柳成的事。
柳成本是县里地痞,但他想法子和官府搭上关系,使了孝敬钱缴纳足纸笔之费。
顺利成了衙门捕快,虽是没有编制的白役,但却极便利他投机取巧捞取非法利益。
捞钱的“偏门”整的一个接一个。
“仙人跳”便是找娼妓充当良家妇女,让她们去勾引男人巫山云雨。
柳成一干人跳出来先是仗责,再给陷阱里的男人套上“拐带良家”的罪名。
为了让人乖乖使银钱,通常要带回衙门打一顿。
想平事回家?那便拿钱来。
柳成在红香院有相好,几乎夜夜宿在院里。
他又同秦扒皮办聚贤阁,有县令做靠山,快要垄断乐平县餐饮行当。
白日吃酒楼,夜里宿青楼。
这个吃官粮的地头蛇,过得好不快活。
姜晓正在盘算,听到木槿低低唤道:“姜姐姐,我怕。”
木槿面色苍白,手攥住姜晓的裙摆。
此前木槿遭伯母柳氏设计,险些被岑家恶少霸占,柳成虽未现身但必然是出了力气的。
“别怕,姜姐姐在。”姜晓看向茶摊歇脚的一干人,拍拍木槿的手。
被押解的男人直起佝偻的身子,猛地挣脱衙役几步冲到姜晓近旁。
“姜娘子!给我娘传个话,我被人害了!那女人不是良家,她身上是……”
男子话未说完,被追上来的捕快劈头一巴掌,“还敢跑,让你狡辩!”
本就披头散发的男人唇角淌血,“捕快老爷,我只是求同村人给家里传个话,冤枉啊。”
“不必传,待下了牢狱,衙门自会通知你家里。”
捕快气不打一处来,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
不是叫喊冤枉,就是卖惨说家里老娘会担心,只字不提用银子平事。
这种人,必须抓回衙门好好打几顿才能开窍。
“赵二郎?”
姜晓这才认出被抓的是同村人。
昨日傍晚,全村还因赵二设陷阱纵野猪下山,一群人争论到夜幕降临。
这赵二前脚折牛赔银子,后脚就被衙门抓了,业务繁忙啊。
“对对,姜庄主,是我啊……”赵二简直声泪俱下。
又挨了一巴掌后,被捕快拖着衣领往前走。
“且慢,请留步。”
姜晓本不想搭理赵二,这种人到牢里长长记性也好。
可这事大概率同柳成有关,若能抓点证据以备后用更重要。
“官爷消消气,这是我同村人不懂事,我请各位喝茶,容我同他说几句话。”
木槿一回生二回熟,取了够份的铜板硬塞给捕快。
捕快换了脸色,扭身回茶摊,“快点啊!”
“这衙门你今日是去定了,你且把事情将清楚,我好回村知会你娘。”
姜晓坦言,毕竟赵家都是舍命不舍财的主。
不禁一番捶打,估计不会很快使银子赎人的。
赵二郎连连点头,“我和那女人是你情我愿,有人害我……那女人根本不是良家,她用的是红香院特制的媚香,我一闻就知道。”
“人家要害你,还特意用标志性的香?怕你认不出来?”
赵二又猛地摇头,“不是不是。”
“那媚香是用久了浸在骨子里,即便不抹也是真香。”
“爷们儿同她们缠绵日子久了身上也会带……听说聚贤阁秦掌柜平日用的算盘因此带了香,都是有钱人啊真羡慕……”
赵二郎没了捕快呵斥,神色逐渐变得向往,几句话翻来覆去。
听得姜晓直犯恶心,正欲打断他时,系统发出“叮咚”的一声提示。
如今田庄步上正轨,系统能量可以稍稍挥霍。
姜晓出于安全考虑,将一些人设为关注。
这些人出现在姜晓周遭时,会有系统友情提示。
姜晓不动神色地环顾四周,并未发现熟面孔。
倒是有一人头戴斗笠,徘徊在马车旁。
“666,帮忙显示此人名姓。”
【积分已扣除】
【柳成,乐平县人士,本业放贷兼职捕快】
姜晓默默地关注柳成。
柳成自以为乔装得天衣无缝,实则头顶大名在姜晓跟前鬼鬼祟祟。
当押解赵二的一行人从茶摊起身,柳成左拐右钻前后脚进城去了。
姜晓打断赵二,“不必再说了,枉你还是个读书人。”
人群无聊得紧,目送一行人远去后,开始热烈讨论今年以来的奇闻轶事。
“姜姐姐,怎么了?”木槿瞟见姜晓冲车辕处虚抓一下,她紧跟着姜晓钻进马车。
姜晓把手里的折纸展給木槿看:“喏。”
“初五,凌江……十三日,永定城……这什么呀?”
“千羽卫不是来抓西戎探子么,这约莫是柳成捏造出我的通敌罪证。”姜晓边从包袱翻东西,边轻飘飘回了句。
“喔是姐姐通敌的信件呀……什么?!”木槿险些喊出来,忙压低声音,“那赶紧扔了啊。”
“不急,木槿你先喝口水,辛苦半晌了。”
姜晓收拾好东西,拧开龙鳞皎月壶浅浅饮了口,“这泉水在壶中沁久了,果然比刚灌上时还要好喝几分……若是当酒壶应是珍品,卖给那些文人墨客是不是更容易?”
“姜姐姐!”
姜晓撩起车窗帘子,“今日是十五,林学官定在郊外杏林,预备行曲水流觞雅事……你现在去寻学官拜托他进城,让县尉带人来此受理案件。”
“就算学官同姐姐交好,肯搭人情帮忙,那县尉大人出什么案呢?”木槿急切说道。
“柳成无故扣押我供给县学的吃食。”
木槿走到车帘处,扭头担心问道:“柳成真会扣押?”
“会的,去吧。”
“嗯!”木槿含泪挤进人群跑走了。
姜晓下了马车,继续听百姓闲聊近来的奇事。
“哎你们知道不,咱县里有个女先生能开天眼,是布庄伙计同我讲的,什么都能算出来。”
“人家哪里是女先生,明明是御厨后人,在永定城卖了张仙品锅菜谱,赚了几百两嘞。”
“书墨斋掌柜亲眼见到的,说是柳成想讹诈人家菜谱,结果反被做低身份叫人姑娘姜爷哈哈。”
“痛快,痛快!”
人群中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肃静肃静,官府办差。”
吊儿郎当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开,柳成果然还是带着一众跟班衙役来了。
“呦,这不是姜小娘子嘛,几日不见更貌美了。”
曾经在永定城客栈垂涎少妇林氏的陈二,现在正用同样色眯眯的表情盯着姜晓。
柳成将陈二拨开,“先办正事,姜晓,你家那丫头木槿去哪了。”
见姜晓充耳不闻,柳成拔高声音,“姜晓!”
姜晓掸拂下耳朵,“是你啊,没听到你喊我姜爷,不晓得你在同我讲话。”
围观吃瓜百姓有认出姜晓的,仗着人多柳成不可能挨个管,便开始起哄。
“对啊,得喊姜爷!”
柳成的遮羞布被撕开了,他讹诈姜晓不成反得尊称姜爷,被人群传了个遍。
这碍事的姜晓。
柳成额角青筋直跳,想起桩桩件件,恨不能将姜晓剥皮拆骨。
若不是这娘们儿掺和,他妹妹怎会被吓成失心疯回老家养着。
而木槿若能依他计划给岑家做妾,靠山再多一个,他柳成顶天立地如今怎还会被县尉压一头?即便木槿日后不得宠被赶出岑府,也能到楼里卖个好价钱。
这姜晓一介女流,被姜家赶出府门的丧家犬,却霸着百亩良田。
柳成瞅着就眼热。
秦老爷许了承诺给自己,若除去姜晓,田庄良田他能分一杯羹。
如此,休要怪他不客气了,这娘们儿自己非要找死。
水灵的人卖给红香院倒是可惜,不若自己把她收了,待玩腻歪了再卖掉也不迟。
柳成越想越激动,伸手便要拉扯姜晓,“我现在办的是公差,罩子放亮些。”
以姜晓如今的敏捷身手,躲这种动作轻而易举。
她向后一闪身,冷冷道:“警告你,离我远点。”
柳成急于收了姜晓,粗声粗气道:“不知死活!先前千羽卫官爷要买你的吃食充作军饷,你之所以拒绝,是不是因你怀有异心故对朝廷不敬!”
姜晓倒是不急不躁,“圣上广开商路买卖自由,千羽卫体恤民情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这是三岁稚子都知晓的。”
她轻笑一声后,冷了声音,“柳成你这样攀蔑朝廷,怕不是你包藏祸心吧?”
“姜晓消失数年无人知晓行踪,如今突然出现怀疑通敌西戎,现行扣押,搜马车!搜人!”
柳成嘴炮干不过,直接指挥衙役搜罪证。
狗腿衙役气势汹汹,顺势就要提棍捅开车帘。
姜晓不紧不慢抬高音调,“车里物件是县学林学官订的,磕碰到了你们自去交差。”
“这……”衙役手脚瞬时缓了,他只得轻撩开帘子,粗看两眼便放下帘子。
倒是柳成绕车转了一圈,在右车辕停下,抽出一个纸包。
他显得十分激动,“这是什么?藏得如此隐秘,莫不是通敌叛国的书信?押回去!”
陈二素有贼心没贼胆,本就被姜晓先前说柳成攀蔑朝廷话镇住了。
“柳爷,此等大事是不是先禀告县尉大人?他正在城门口翻看行人册。”
“我柳成奉的是县令大人的旨意,协助京城官爷办公,搜到通敌证据直接押回去,县尉算老几?”
话音刚落,本来交头接耳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县尉身着齐整的官服,在一众捕快衙役簇拥下,信步而来。
“本官乃朝廷命官,掌分判诸司之事,自然也管理衙门捕快衙役,不知你柳成算老几?”
姜晓冲气喘吁吁的木槿眨眨眼。
看样子,好戏终于开锣咯。
作者有话说:
? 67、借刀
乐平县虽繁荣富庶, 但领导团队内部并不和谐。
县令为首,其下为县丞、主簿、县尉。
姜晓知晓这点,还是有次同林学官闲聊时, 他无意中提到:“县尉行伍出身讲究实干,看不惯县令放纵捕快敛财的做派。”
奈何柳成这个爪牙深得县令欢心。
作为捕快本应受县尉统领, 柳成却发展出小团体, 明里暗里同县尉较劲。
二人也就面上维持些尊卑体面,指不定何时就撕破面皮摊牌了。
果然县尉的出现,让周遭空气凝滞片刻。
本张牙舞爪柳成的脸色难看起来, 此处距城门很远,县尉这老匹夫怎么过来了?
柳成吊儿郎当行礼,嬉皮笑脸回道:
“县尉大人自然是老二,我柳成球也不算。”
县尉倒也不深究, 指向被衙役们围住的马车。
只冷哼一声,“有人告你无故扣押县学公粮,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是这姜晓通敌叛国在先, 私产自当扣押充公。”
柳成绝口不提扣押马车的真实意图。
他在城内听到守卫议论千羽卫来的大人物,说是看上了姜晓卖的茶叶蛋。
大城镇贵人精细食物吃多了,难免瞧上乡野俗物。
这等好事, 自是他柳成前去邀功, 怎能让县尉分一杯羹。
县尉挥手让衙役将围观人群疏导开, 继续排队过检。
转而盯着柳成,“证据为何?”
柳成攥紧马车搜出的纸包, 并不直言。
“这……此处人多口杂, 还是先押回府衙细审为妙。”
朝廷如此大张旗鼓抓捕西戎探子, 难得的机会, 柳成实在不愿与人分功。
还是速战速决为妙。
柳成瞟了眼远处的木槿,怪不得红香院老鸨说木槿出落得更水灵了,是个好苗子。
他自以为胜券在握,冲姜晓压低声音:“年纪轻轻入了大牢,还有什么盼头?你是进牢里吃了鞭子再来陪我?还是现在服个软?”
说着,伸手便去扯拽姜晓,扬声发号施令,“主仆全都带回衙门……”
但也就他在胳膊抡起的瞬间,半个身子都僵硬了,“嘶……来,来人,快来扶我。”
姜晓不动声色地收回银针,义正辞严:
“县尉大人在此,岂容你指手画脚。”
此言深得县尉心意。
当即呵斥道:“身为捕快,成何体统,速将证据呈上。”
旁有眼尖的衙役观察到柳成紧攥的拳头,“柳捕快手中何物,还不速呈县尉大人!”
纵然柳成不服县尉,但官大一级压死人。
暗处使劲斗,但明面上还得给县尉面子。
柳成只得示意手下掰开麻木的拳头,将未拆看的书信递给县尉。
“方才刚被千羽卫带走的老汉,身上搜出了同样的物件。”
张县尉本受林学官所托,关照姜晓一二,可涉及通敌不可大意。
他接过书信查看,神情严肃看向姜晓:“可有不服?”
姜晓轻笑:“柳捕快只草草巡了一圈便直奔车辕,不再搜搜别处吗?万一漏了什么呢。”
“这信件接头时间地点一应俱全,仅这罪证便够你下牢狱,休得狂妄!”柳成揉着发麻的胳膊怒喝。
姜晓不紧不慢回道:“怎么会?我平日都在村里,见到的都是村里人。”
“说谎!本月十三接头那日你就在永定城,我瞧见到你了。”柳成自觉抓住漏洞,洋洋得意。
张县尉叹气。
当他看到纸张一片空白时,知晓这其中必有猫腻。
却拿不准是柳成恶意栽赃,还是姜晓技高一筹。
听到柳成近乎自爆的言辞后,他确信是柳成有意诬陷姜晓。
正好借此敲打柳成一番,即便有县令回护,也足够让柳成到牢里自省几日。
张县尉叹口气,展示空白纸张,环看四周有意拔高声音。
“不呈报信件在前,自爆接头时间地点在后,千羽卫紧盯的差事却借机公报私仇,抑或是你藏匿信件通敌欲诬陷旁人?无论何种我会据实禀明县令,你且卸了差事听候处置。”
柳成来不及想书信为何成了白纸,反被县尉将一军,梗着粗红的脖子喊:
“姜晓狡诈多端定是换了信件,我能任你们泼脏水?那老汉身上书信写的这月十三,我说姜晓十三行踪有疑有何问题?!”
“县尉大人,柳成是否通敌需官府论断,但我可证明柳成确实诬陷于我,请大人观此证据。”
姜晓将叠得方正的纸张取出,同柳成搜出的一模一样。
“此前柳成在马车附近鬼鬼祟祟,谨慎起见我细查马车,在其逗留的车辕处找到这个,我一介农户为人陷害只能如此谋划仰仗县尉明察秋毫。”
县尉展开纸张,确实是时间地点详尽的接头信件。
“如何证明此为柳成藏匿?”
“您可细嗅其上的脂粉香,这是红香院特制的媚香,柳成夜夜留宿红香院,沾染此香气味而不自知。”
这也是方才姜晓自赵二处得知的。
柳成长期出入烟花之地,长年累月身上脂粉味足。
而构陷通敌此等隐秘,柳成伪造书信自不会假手他人。
挥笔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纸上自会沾了红香楼特有的媚香,铁板钉钉。
“大人可详对笔迹,即便笔迹刻意隐藏,每人特有的笔锋也是不会变的。”
县尉思忖片刻,轻抚胡须。
他决意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柳成下马威,并不将牵涉人等带回府衙审理。
而命亲信传唤红香院老鸨,对比信件与柳成身上的气味,又安排衙役去请检验吏来鉴定笔迹。
县尉想到姜晓同县学林学官交好,特意派人去城门口唯一的女捕快唤过来,以便检查姜晓身上的脂粉气味。
县衙女捕快奉命赶到,她靠近姜晓细查后摇头:“禀大人,只有微不可查的皂荚香。”
姜晓既已脱了干系,便退到一旁等候结果。
正等得无聊时,林学官下了轿快步而来。
他问清状况后松口气,嫌弃瞥眼柳成县尉等人的方向,“没事便好,亏姜娘子聪慧派人到杏林寻我。”
“还要多谢林学官,不过雅会这么快结束了?”姜晓真诚致谢后疑问道。
听到雅会林学官很是怅然,“杏林曲水流觞虽是诗文集会,可后半场自带美酒供众人品鉴是不可少的,小女顽皮不小心碎了酒坛,那可是年初从京城寻来的好酒。”
“城里的酒楼许是有珍藏好酒?”
林学官作为乐平县的文人尖子,对这等各州府雅士齐聚的盛会,重视与期待可想而知。
或许比他家失了大火丢了官还让他痛心。
林学官摇头,叹息道:
“别说好酒了,连稍精致些的酒具都早被人搜刮干净,仓促现寻的又如何能登此等盛会,后半场既注定为人调侃,不如先离场到时再晚些去也少点关注。”
酒具?
姜晓眼前一亮。
“林学官,我倒有一妙物或许能助你,谢礼。”姜晓取出簇新的龙鳞皎月壶,递给林学官。
林学官定睛一看,倒吸口凉气连连摆手,“举手之劳如何使得,不论如此精美的做工,单说这龙鳞竹便是有市无价。”
“这世间何来举手之劳,学官善意助我,我自以礼相待。”姜晓语气坚定不容回绝。
林学官为官清廉却好酒之人,既投其所好,推让一二便高兴地收下了。
“只是这酒……”姜晓思索。
此时木槿已轻松起来,她钻进马车捧出小酒坛,“姜姐姐,车上带了方婶酿的米酒,昨日二虎哥还夸好喝呢。”
“对,二虎夸好喝那便是真好喝,学官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堂堂琉焰教护法云千重,江湖人送号“酒怪”,这夸赞的分量是够的。
百姓用粮食自酿的米酒最是常见。
可方婶送来的米酒,口味香甜醇美,大有琼浆玉液之态。
听方婶说她技法同以往没差别,或许是因用了姜晓家山田间的山泉水。
此前因地火飞针存在,方婶是不到那处取水的。
林学官的随从嗤笑一声,“乡下人没见过世面,雅会上谁家会带自酿米酒?”
“不得无礼!”林学官本是礼貌地浅尝一口。
当酒香滚过喉咙时,他不由又饮一大口。
而后惊喜点头,连连称赞,“这米酒足矣,足矣。”
随从面颊涨如猪肝,嘟囔着:“有那么好喝么……”
“此乃新制的龙鳞皎月壶,可让酒香再添三分。”姜晓灌好米酒后递给林学官。
林学官一扫萎靡神色,郑重施礼,“多谢姜庄主。”
送走林学官不久后,县尉告知姜晓事情查明,她可以离开了。
姜晓谢过县尉,经过柳成身边时,听到柳成阴沉沉的警告:
“小娘皮,你以为县尉能奈何了老子?等我出来,弄死你。”
“那便看谁先弄死谁。”姜晓面无表情回道。
经此一事,柳成应能安生段时间。
只是即便县尉力主,能将柳成送进去,已是不易。
待几日后县令从州府述职归来,有其护短,柳成出来是迟早的事。
但这仇怨注定是解不了了。
姜晓正要上马车时,瞧见守卫满头大汗直奔县尉而来,“中郎将大人听说这里牵涉通敌之事,让县尉您带人过去详述。”
这下姜晓倒是顺利通过城门,一路到了官府内千羽卫办公之地。
姜晓作为平民,站在队伍末尾。
隐见堂内帘后的男子,绯色飞羽服衣角,虎头錾金靴,腰佩鸾带环首刀,标准的禁军千羽卫打扮。
人虽看不清,但姜晓耳力出众,对话内容倒是听得八九不离十。
“张县尉,据实述来。”
张县尉据实一一禀明。
期间,还有岑府、萧府、聚贤阁等各路拜帖送来,尤其是聚贤阁秦霖更带了厚礼在外堂等候。
堂内的千羽卫官员并不理会,只同张县尉讨论案情,“把这捕快押下去待县令发落,那鸣冤女子可有带来?”
姜晓同秦霖视线交汇时,谄媚的秦霖收起肥腻笑容,“天煞孤星。”
这是姜晓第一次见到秦霖。
秦母是宫中出来的老嬷嬷,受皇商姜家所托养育姜亦柔到十四岁。
秦家是姜氏忠实的一条狗。
在姜晓被姜家赶出府后,秦家心心念念的就是姜晓名下的田地,奈何因姜晓师父设置的机关阵,一直未能得逞。
如今姜晓回来了,视财如命的秦霖彻底梦碎,阻其财路简直比让他死了亲娘还难受。
“顾好自己吧,我观你印堂发黑,必有破财之灾。”姜晓耸耸肩。
两名衙役带着柳成经过姜晓,“姜晓,大人宣你进堂听话。”
柳成眼神似啐了毒汁,“你这次真的惹到爷了,等死吧。”
姜晓接到衙役授意,不再理会气得跳脚的秦霖和柳成,款步行入大堂垂首。
“民女见过大人。”
“姜庄主?”
本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大人,不但很快起身,面上还带了地方官不曾见过的亲和笑容。
这一语激起千层浪。
堂堂千羽卫中郎将大人竟认识姜晓。
堂内众人心思各异,表情变换精彩纷呈。
姜晓惊讶抬头,竟是在永定城时,跟随陆珩身侧的中郎将段允。
在酒楼吃宴时陆珩有事离场,还是段允陪姜晓、寒雪宫萧氏兄妹吃完饭。
姜晓凭着多读了几本军事杂书,在段允同萧云谦讨论练兵之道时,少不得阔论一番。
倒还得了几分尊敬。
萧妹更是眼神晶亮,直呼前辈无所不能。
“段大人?好久不见。”姜晓笑眼弯弯。
在这压抑的府衙内,偶遇熟人,今日还不算太倒霉嘛。
难怪小小村妇能识破借刀杀人,果断再借此刀杀害己之人。
原来是姜园的姜晓。
段允整肃笑容,“方才那捕快叫什么,押回来。”
作者有话说:
? 68、捡漏
“回大人, 此人柳成,因能打肯干,是县令大人特许招纳的白役。”
县尉擦擦额角冷汗, 毕竟县尉才是直管捕快衙役的官员,哪怕得罪县令也得摆脱干系。
柳成很快又被拖拽回内堂。
“柳成, 你坚称见过姜晓十三日午时出入永定城, 通敌西戎?”段允声音一沉,“姜庄主那日接受云麾将军宴请,难道你意指将军通敌, 如此攀蔑上官……”
“……冤枉啊。”柳成哪能料到姜晓竟识得大官,本就发麻的威猛身子险些瘫软在地。
“县衙公权私用之事我本不便干涉,但如今干涉重大,需押解柳成回都城再行审问。”
柳成脸色灰败, 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响,“段大人明察!姜晓与我素有过节,整件事都是她栽赃嫁祸的!”
若被押到永定城,他这等小人物没有县令庇护, 哪里会有活路?
他知道姜晓狡诈多端不好惹,可在这乐平县迟早能弄死她。
但没人说过姜晓认识如此大人物,若早知道, 他就算给姜晓摇尾巴当看门狗, 也绝不敢招惹她的啊。
眼瞅段允不为所动, 柳成病急乱投医,“我与堂外秦员外是一起做生意的拜把子兄弟, 员外可是皇商姜家的!再说县令大人不会同意的, 他可是西厂李大人的亲戚!”
“愚蠢!休得攀蔑县令大人, 大人怜你家有疯病胞妹, 给你机会望你改过自新,而你枉顾大人栽培自甘堕落至此。”
张县尉一甩官袍,恨不能将柳成的嘴缝起来。
同为乐平县官吏,在大人物面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谁不知西厂李文珍与云麾将军交恶,他张成可不想做被殃及的池鱼!
段允摆摆手,随行千羽卫扯了团布堵住柳成的嘴,将宛如死鱼的柳成押了下去。
又问:“这秦员外何在?”
县尉指向门外,“下官来时,见到秦员外候在外堂,应是想请段大人赏脸到聚贤阁赴宴。”
“既同柳成这等败类有生意往来,名下商铺停业彻查,张县尉便主查此事,秦某即便无通敌之过也免不得行鸡鸣狗盗之事,县尉可知?”
“下官省的,省的。”县尉艰难地吞咽口水。
这群有眼不识泰山的东西,得罪谁人不好,偏要没事招惹姜晓。
“县尉不愧是刚正之人,有机会我会在刺史面前替你美言的。”
“多谢大人抬举。”
内堂清净下来。
姜晓向段允躬身道谢,段允退步拒礼。
“姜庄主客气,清肃有碍朝廷威望的歪风邪气,本是千羽卫分内之事,更何况此事关乎庄主声誉,段某义不容辞。”
太多的客气便是虚伪,姜晓不再就此事多言。
她与段允虽有君子之交,可她知道段允不遗余力做这么多,是看在云麾将军也就是大魔头陆珩的面上。
“对了,姜庄主可知近旁州县何处产出优质竹子?”
段允看姜晓疑惑,不好意思地搓手解释。
“啊,是千羽卫要造批新武器,寻些新鲜的竹子材料。”
总不好说是将军命寻些新鲜良竹,喂养将军府内养的两只食铁兽。
段允叹气,战场杀伐的玉面修罗,若是养两头猛兽便罢了。
可那食铁兽分明就是糯米团子,还没将士两只拳头大。
叫起来奶声奶气的,凶不得碰不得。
自从府里养了幼崽,将军都没时间指点兄弟们武艺,每日处理正事以外就是逗弄团子们。
这有损将军威名的话,段允如何能说?
姜晓更为不解,“竹子相较铜铁脆弱易折,鲜竹更是如此……”
朝堂之事她不便参言,“南州祁阳县盛产竹子,今年雨水充沛竹子长势更是喜人。”
姜晓难掩的看傻子般的神情,刺激到了段允的自尊心。
段允又叹口气,他真是嘴拙,编了如此蹩脚的借口。
但他更不能忍受旁人对千羽卫的质疑。
即便是将军看重的人,也不行。
“其实是段某喜欢竹子,平日素爱研究。”
“原来如此。”姜晓从随身行囊中取出一物,是新制的龙鳞皎月壶。
这是她完成系统任务后,用余料额外制作的。
姜晓又补充道:“我知道即便龙鳞竹罕见,大人也是不缺的,一份薄礼还望大人收下。”
段允摇头,接过皎月壶细观,“姜庄主过谦了,此竹虽已被制成用具,但仍是清凉宜人竹香四溢,便是百花谷圈养的鲜竹也未必有此品质。”
简短的谈话间,折子拜帖仍如雪片般被递进内堂。
“那姜晓就不打扰大人办差了。”姜晓起身告辞。
“姜庄主,段某本次身负重任,待此间事了必到姜园拜访。”
“姜晓自当扫榻以待。”
姜晓辞别段允,快要出府衙时,听到门口的两名千羽卫小声攀谈。
二人自认耳语,奈何姜晓耳聪,听的一清二楚。
“将军府前整日车水马龙,一刻也不得闲。”
“没办法,东西二厂斗得如火如荼,还需千羽卫从中制衡,陛下极为倚仗将军,倒不曾松口让将军卸任,只道回府修养。”
“是啊,再寻到新的合适人选前,将军还是得执掌千羽卫。”
“听说将军养了两只食铁兽幼崽?”
“我只告诉你啊,将军照顾幼崽像是养孩子,段大人除了办公差还领了寻嫩竹的命令,要求可高了。”
“哈哈见惯将军杀伐果决,还真想象不出这柔情模样。”
“嘘,笑那么大声,小心被段大人灭口。”
大魔头陆珩照顾熊猫?
是啊。
姜晓也不好想象陆珩面无表情,却蹲在熊猫团子面前逗弄的场景。
唔或许还有点可爱。
不管怎样,陆珩许诺给她的团子,应是有被照顾得软糯,如同糯叽叽的芝麻馅汤圆。
姜晓心情更好了。
劳顿半晌,姜晓终于靠坐到马车上。
木槿给姜晓捏肩捶背,不解道:“县尉大人为人刚正,怎容得柳成这等败类作威作福?”
“水至清则无鱼,这世上本就有很多的不得已。”
歇息过后,木槿赶车很快到了县学。
林学官还未回来。
姜晓只在门房见到了蓉蓉,正嘟嘴抹眼泪。
“蓉蓉不高兴啊?”
“呜呜爹爹凶我,不许奶娘带我去郊外玩耍。”
身旁的奶娘恭敬搭话道:“蓉姐儿碎了老爷的酒坛,老爷训了她几句。”
自家小姐挑食,几乎没有喜欢的食物,可姜晓送来的吃食很得小姐欢喜。
作为奶娘省了太多心。
“蓉姐儿平日容易腿软,这月已摔了两次,唉其实老爷也知道,还纵着她把玩酒坛。”
瞧姜晓关心问询,奶娘便多了句嘴。
蓉蓉碎酒坛这事,姜晓在城外便已知晓了。
现听这症状,大约是挑食导致的缺钙。
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眼圈红红怪可怜的。
姜晓从兜里掏出奶糖逗女娃娃,“蓉蓉乖,吃糖糖。”
“谢姜娘子好意,蓉姐儿刚吃过午食。”
奶娘话音未落,蓉蓉已剥开糖纸,砸吧着嘴开心嚷嚷,又塞了一颗到奶娘嘴里,“好吃,奶娘也吃。”
“确实好吃。”奶娘细细咀嚼,点头称赞,“有股淡淡的奶香,可又全无膻味,难道不是牛乳制的?”
姜晓笑笑,又剥了一颗递给蓉蓉,“是牛乳,又添了些旁的好料。”
女娃娃吃得更开心了。
“竟是牛乳?果然姜娘子的手艺是这乐平县头一份。”
奶娘突然抹开眼泪,抓住姜晓的手,使劲摇晃。
“蓉姐儿易摔跤这毛病还请御医瞧过,说是需要多喝骨汤多饮牛乳羊乳,可蓉姐一点膻味都受不了,平日还挑食……”
姜晓有些招架不住,“那我送蓉蓉些奶糖,慢慢吃。”
“好耶,我要让青儿、鹏哥哥他们一起尝尝。”蓉蓉亲昵地攥住姜晓裙角,学奶娘一样使劲儿摇晃。
“好不容易得的精贵东西,怎能随意赠人!”奶娘很着急。
姜晓摆手,“不妨事,日后吃完了若还需要,可来庄里寻我。”
若是蓉蓉能把小玩意儿推荐给其他小孩,倒是最直接有效的广告方式。
纯粹的自来水。
“天爷啊,姜娘子就是仙子再世,老奴会据实禀告老爷夫人的……只是这糖会不会吃坏蓉姐牙齿?”
“没有放蔗糖,纯粹是奶香造成的甜腻口感,适量吃没关系的。”
在一老一少的热情夹击下,姜晓几乎是落荒而逃到后厨。
不出姜晓所料,此番运来的肉松模样新奇,引起后厨围观。
“这蓬松的样子,真的是吃的?”
“这怎么做的啊?”
“独家秘方,不要打听,否则姜娘子难做。”
木槿抱着账本同后厨管事对账,瞅到空档冲姜晓念叨,“姜姐姐,那奶糖我还没有尝过哎。”
姜晓在食案旁,耐心指点厨子肉松的食用方法,顺手把干瘪的锦绣袋子抛给木槿,“喏,最后一颗。”
“最后一颗?那小爷尝尝。”突然出现的修长身影,劈手抢过奶糖。
“还给我!”木槿杏目圆睁,垫着脚尖去够。
姜晓拍干净手上的食物碎屑,笑道:“岑三公子,你又不是岑颢,欺负小姑娘很有趣吗?”
“唉别提了,你以为谁都有福气像我二哥那样?”岑然丧气地将奶糖还给木槿,“有东西吃吗?”
“只剩下我带来的样品,其他吃食已入公厨账目,岑颢又惹事了?”
姜晓盛了碗热粥,洒了厚厚的肉松递给岑家三郎。
岑然捧着热粥点头,又摇头。
“二哥在你们泰康村把腿摔断后,素来偏心二哥的父亲整日没好脸色,家中气氛太压抑,昨日父亲又找由头,把五妹训了一顿。”
“这粥真好吃,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岑然吃口肉松开心一刻,想到家里又丧气几分,如此循环往复。
“真惨,最后一颗奶糖送你了,加点甜。”木槿对混乱的岑府啧啧称奇。
岑然推让一番,小心把奶糖揣进衣袖。
姜晓打着哈欠忙手头活计,岑然也不介意,兀自絮叨。
无非是岑颢腿断后心情不爽利,到岑然打理的农场散心。
看到身姿矫健的牛怒从心头起,命手下把周遭十多头牛的腿都敲断,最壮实的几头牛快要咽气了。
都是上好的耕牛,每头牛至少十两银子起步,全废了。
岑家那点破事,县学知情的人已见怪不怪。
就算哪天岑三郎说,岑颢把亲娘打死了,那也是可能的。
大家充其量拍拍岑然肩膀安慰下,各自忙去了。
听到这里,姜晓可就不困了,“那你农场的伤牛死牛如何处理?”
“农场饲养的都是耕牛,腿残了还有谁买?我已安排人把伤牛宰杀,同死牛一起论斤售卖,唉爹定会反过来责怪我管理不得力,折的银子必是我补齐。”
姜晓拍板,“那就别杀了,出售给我。”
岑三郎惊了,“你要这么多废牛作甚?我可没框你,伤牛耕不了地了。”
“把伤牛养好,死牛用来做菜,只是我帮你减少损失,这打包的售价你摸着良心出。”
“真的?价格好说,我直接包车给娘子运到田庄……等等!我的牛快要被宰了,先给你订银!”岑然嗷呜一声,朝姜晓丢了块银子便奔了出去。
“越发不稳重了。”后厨王掌勺摇头。
“这岑三郎是乐傻了吧?哪有卖家付订银的。”木槿挠头。
姜晓笑笑,解下围裙告辞,“王大厨,我先去趟城南的粮行,若岑三郎回来的早,可去寻我。”
木槿走在姜晓前面,一跃上了马车,“姜姐姐,直接去粮行?”
“嗯去瞧瞧南州运来的低价粮。”
“姜姐姐,你笑得好奸诈,这就是无商不奸吧?”
“乱用典故,那是无商不尖……”
二人刚行出不远,便听到有人喊:“姜庄主留步。”
姜晓撩帘一瞧,竟是林学官停了轿撵,疾步冲过来。
素来稳重的学官,今日也太激动了些。
“学官宴饮结束了?可还满意?”
“出大事了,姜庄主!”
作者有话说:
? 69、雅会
“何事?这可是学官今日第二次闹市疾行了。”
姜晓疑惑问道。
文人间的曲水流觞能有何事。
无非是甲家诗词高出一筹, 乙家不服酸文假醋,言语间争个高下。
“庄主莫要打趣我了,快随我去杏林小筑。”林学官意识到仪态有失后羞得面色飚红, 举袖擦拭额角汗珠。
姜晓警铃大作,“难道是酒?莫不是天热有人喝坏身子了吧。”
边示意学官上马车, “请学官马车详叙, 木槿赶快驾车去杏林……”
“非也非也,庄主好意助林某的米酒实为佳酿。”
林学官坐上车缓了口气,将事情讲个大概。
“姜庄主应知晓, 雅会乃各州文人墨客、酒楼教坊齐聚盛会,为了夺得魁首众人携带的佳酿层出不穷,但如今关注以酒夺魁的其实是酒商。”
姜晓沉吟片刻,“鉴酒传统已流传多年, 名酒几乎都得过魁首,与会众人带好酒前来无非是为个面子,而夺魁的酒商却可在各州扬名……难道我赠学官的酒阻人财路了?”
“庄主大智,有人对魁首势在必得, 寸步不让。”学官点头应是。
这倒是有些出乎姜晓意料。
天底下商机何其之多,总不好事事贪图。
她此番进城最重要的就是买粮,可一顿操作猛如虎, 却连一颗米都还未曾见到。
可无论想要夺魁的是乐平县还是他州势力, 必是对负责评鉴的各位行家进行了一番打点。
“如不是学官今日碰巧酒坛碎了, 我本无意参与此次曲水流觞盛会,故并未打点。”姜晓讲得很是直白。
林学官叹气, 他更没料到带去的米酒能杀出重围。
自酿米酒虽醇厚味, 但本就不是高档酒品。
未对其抱夺魁期望, 结果待他抵达竹林分享美酒时, 这酒经龙鳞皎月壶承载,平添三分不坠凡尘的清香。
其中一位负责评鉴的大师竟没给内定者面子,力主定不知名米酒为魁首。
“事有变数,其中一位评鉴行家急病,托一位美食大家赴会,偏这位新主不买账,点名你的米酒当得第一。”
姜晓又问道:“即便托朋友前来,内定的魁首也应是关照清楚的,再说不是还有其他六人吗?”
“那位身怀六艺德高望重,被人尊称顾大娘,更是青山派掌门的胞妹,岂肯轻易让步?”
林学官摇头,也不知这对姜晓来说是福是祸,“要是都听她的倒也好说,但偏有与其竭力相辩的一位,江湖背景据说是万星楼。”
信息全盘倾出后,林学官满是歉意。
“雅会开始前主办方收集酒及酒具来源,我观你近来热衷宣传姜园,便把信息如实递了上去,岂料是平添烦扰。”
“学官好意我岂会不知,你提前知会让我早做准备,现下胜负未定许是一桩美事。”
这雅会既耽搁了姜晓如此多时间,若不薅些羊毛顺势而为,倒是愧于陆珩给起的“貔貅”名号。
文人间争论,引经据典化简为繁,少不得需一个时辰。
绝尘马儿点亮技能后,称得上风驰电挚。
现在赶过去,或许都有点赶早场。
姜晓目测了路线,“要不顺道去趟粮行。”
林学官投来质问眼神,写满了“你竟然还嫌时间早?”
姜晓连忙找补,“我不是单纯买粮,是为了找寻应对灵感。”
“信你我就是个棒槌。”林学官与姜晓结识不久,俏皮话倒是学了不少。
此时他看姜晓并不急躁,倒也放下心来。
马车很快停在粮行门口。
林学官和随从留在车上,木槿陪姜晓进了粮行。
已过了晌午,店铺里顾客稀稀落落。
姜晓跟着伙计简单逛了圈,便抱着谈大宗生意的念头,直奔管事柜台。
“掌柜的,瞧点粮食。”
柜台里有人放下茶盏站起来,“姜娘子好久不见,来买粮?”
竟是临街兵器行的江掌柜。
“江掌柜莫不是转行了?”
“姜娘子说笑了,看店而已……”
江掌柜轻抚小胡子,“这论剑大会后兵器卖得飞快,停业几日补补货,本是来这里找陈掌柜喝茶,结果他有急事出去,我倒成了看门的。”
“那我来的真不巧。”姜晓作势告辞。
江掌柜忙唤住姜晓,“巧得很!我两次派人上田庄,找娘子帮忙鉴定兵器用的珠玉,都不巧无人。”
他忙拍了身旁的儿子一掌,让他速去将锦盒取来。
“近日有块宝石要嵌在兵器上,亟需娘子帮鉴定一二,据说是给昆山老人定制的寿礼,我不敢大意啊。”
既诚意相邀,姜晓总不好拒绝。
左右等着,便坐下歇歇脚。
“有件事,江某觉得有必要提醒姜娘子……兵器行往日多的是江湖人,向我打听些小事也是常有的,但这几日前后曾有三人打听你的事。”
“烦掌柜详述。”
姜晓很快了解了情况,江掌柜儿子也带着锦盒回来了。
短短五日竟有三人打探,据掌柜判断还都是万星楼的。
可她从未接触过万星楼之人。
若真是探子,同门派探子间不该信息互通嘛,还要反复打探同样的信息。
难不成是批蠢货?
可掌柜说依服饰,三人分属三位长老门下。
那便是幕后之人以防万一,安排了三波人手?
会是谁呢。
许是猜测姜园有毒阵图的江湖势力。
亦或是私人恩怨姜亦柔?
毕竟这本书里妖女姜晓的结局并不好,自己如今做的这一切,真的彻底改变故事线了吗?
姜晓思绪转得飞快,手上却没闲着:
“这块藕粉冻触感细腻,质量很不错……”
“掌柜的,你怎么了!我七岁没了娘,你可不能丢下儿子啊……”
姜晓还未评价完,他儿子大喊起来。
江掌柜直愣愣瘫倒在圈椅上,面色煞白,眼神生无可恋,“孽子,你少说几句,我活的更久。”
“你不会被人诓骗,说这是块顶好的桃花冻吧?”姜晓小心翼翼问道。
江掌柜双目无神的点点头。
姜晓都有些同情这位掌柜了,致力给兵器镶嵌珠宝玉石拉拢贵客,却素来啥啥都分不清楚。
“桃花冻色泽匹配昆山四季长春,镶嵌兵器确是好想法,不过我有一建议……”
江掌柜听到姜晓还有办法,连忙坐直身子。
“听闻昆山老人是位佛修,而砗磲白皙如玉亦是佛教圣物,完全可以用作为饰物。”
“真的?姜娘子有存货?务必卖给我,价格好商量。”
“唉掌柜的,幸亏你遇到的是我,你这锦盒扣上嵌的不就是块砗磲吗?不过是疏于打理蒙了尘垢而已。”
江掌柜和他的随从:“……姜大善人。”
木槿:“哇姜姐姐最厉害。”
姜晓很是无语。
掌柜的恨不得敲锣打鼓欢送姜晓。
临出门前,粮行的伙计跑进来传信,说是粮行掌事要在千羽卫处多回会儿话,晚些回来。
江掌柜的儿子是个嘴不把门儿的,“千羽卫?不会是来查私扣赈灾粮转卖西戎的事吧!”
“愣头青小子懂什么!”江掌柜忙呵斥住儿子,满是歉意地冲姜晓笑笑。
扣押赈灾粮?转运西戎通敌叛国?
无论真假与否,姜晓将其牢记在心里,以待时机逐一查证。
这乐平县的产业,很多都有皇商姜家的身影。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人若要犯我,即便庞然大物,姜晓也是不怕的。
到了杏林,三人打帘悄悄下了马车。
杏林果然仍处于胶着状态。
两派评鉴大家各执一词,好不热闹。
姜晓隐于树下阴影中,将最新进展看个分明。
在夺得魁首前,参会酒品按规则是匿名的。
但随着战线拉长,两派评鉴大家再争论不出新意,背后势力便按捺不住跳了出来。
另一方原来是聚贤阁,此次集会乐平县是东道主,聚贤阁作为乐平县的知名酒楼,又背靠皇商姜家实力雄厚。
聚贤阁必是经过一番打点,新推出的酒争夺魁首也是意料之中。
这家的二掌柜开始激情演讲。
左右是聚贤阁在泰康村酒坊大力生产,但龙鳞皎月壶的主人作为泰康村人,借机入酒坊窃取秘方,有伤雅会洁名引得人神共愤。
“所以那姜园不过是东施效颦……”
“慢着。”有人出言打断二掌柜,“照掌柜意思,这米酒主人是泰康村姜园?”
姜晓因系统提示,已确定这位大娘正是不屑内定的顾前辈。
瞧着竟有些面熟。
顾前辈声音略有怒意,“评鉴结果揭晓前应是匿名的,聚贤阁既先坏了规矩,便也应邀姜园来此辩驳一二。”
二掌柜强忍得意,“顾大师有所不知,这姜晓怕是来不了,听闻她今日因通敌叛国之罪被羁押,真是曲水流觞此等雅会之耻啊。”
此等罪名在前,顾前辈也无法再为姜晓辩驳。
而受万星楼特意关照,一直与顾前辈争锋相对的老者,幸灾乐祸道:“原来如此,这等人前可偷方子,后便可窃国。”
人群一时间尽显吃瓜本色。
“就是就是,我本还感慨龙鳞皎月壶这等美物,是何等妙人造的,竟全是偷的。”
“这姜园主人我倒是见过,温婉秀丽长得极美,不像坏人啊。”
“兄台,这便是人不可貌相……”
聚贤阁一息之间,便占据道德制高点,竟渐成胜出之态。
“不是这样的!”
木槿听到人群的编排,气得眼圈都红了。
又因姜晓嘱咐不动声色,她只能小声驳斥,“姜姐姐是被贼人诬陷的,是那贼人被千羽卫押走了!”
“啪啪。”
姜晓清脆的鼓掌声吸引了众人注意,“二掌柜果真好心思好口才,窃取酒方这等污水泼下来,即便姜园幸得魁首,那也是聚贤阁珠玉在前,姜园不过照猫画虎咯。”
作者有话说:
? 70、扬丑
聚贤阁二掌柜经人提点, 认出姜晓后有些吃惊:“你怎能在此处?”
到底是人精,转瞬间便假模假样地抱拳,“不过是公道自在人心, 姜娘子年纪轻轻,今后还是走正路为好。”
“我行得端正如何不能在此?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柳成诬陷我不成, 反坐实他通敌叛国,被押解京城了。”
她闲适观赏掌柜的慌乱神色,“行的端者才好说教, 这柳成作为聚贤阁主事通敌叛国,堂堂聚贤阁还真是藏污纳垢有趣的紧呢。”
“柳成被羁押不过你一面之词,莫要攀蔑聚贤阁。”
姜晓环顾人群,懒懒道:“那聚贤阁便静候官衙通报吧, 我如今最关心你家真有好米酒方子?应该是当年欺负方婶丈夫病重亟需用钱,以权欺人贱购她家酒坊强的来的吧?”
众人议论纷纷,开始指指点点。
二掌柜毫不在意道:“怜惜贫弱还能成罪过?与方家的切结文书大可去查,她家那方子号称祖传实则酸涩难以入口, 我们是花了大气力调配提升的。”
姜晓抬头看看太阳,受潮的粮食又在粮行耽搁了大半日。
待她返回粮行,它家掌柜应该也就回店铺了。
得快些解决好去买粮呢。
她也不指望聚贤阁承认泼脏水, 这事涉及秘方掰扯不清, 因为不清不楚所以聚贤阁才好浑水摸鱼。
姜晓向顾前辈盈盈行礼:
“感谢顾大娘对米酒的看重, 我有一事请教,聚贤阁诬陷姜园窃取他家酒方, 若双方都说出酒方供各位大师评鉴, 是否可证清白?”
自姜晓入场后, 顾大娘一直神色温和地注视着她, 听她陈述。
如此面善之人,姜晓近日定是见过。
“姜庄主,大可相信在场诸人的酿酒造诣。”
顾前辈避开众人视线,压低声音,“我可是力主定姜园为魁首哦,你家的仙品锅能不能别对我限量?”
除却眼角皱纹显露其年龄,顾大娘精神气度却如二八少女。
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火锅?
姜晓定睛细看,竟是在永定城限量出售火锅菜品时,软磨硬泡要多买些的大娘。
因为宋淼吃了替她买的鸡蛋,差点把宋淼胖揍一顿。
顾大娘看姜晓认出自己,冲姜晓狡黠一笑,“想给你留个好印象,以后能多吃颗糖心蛋嘛。”
姜晓眨眼回应。
好家伙,若不是姜晓知道顾大娘为人刚正,还真以为她是为了颗土鸡蛋折腰。
明明是参赛作品吸引了这尊大佛。
不过有内应的感觉,确实有点爽。
“荒唐!秘方怎可公开?”二掌柜试图制止姜晓。
无视他的无能狂怒,姜晓将方子款款道来。
周遭人已无暇顾及聚贤阁,心中默记方子,更有甚者掏出纸笔奋笔疾书。
姜晓有底气的很。
米酒虽是方婶酿的,但这是之前姜晓帮扶她家后,方婶为表感谢特意将方子相赠。
姜晓仗着以前涉猎书杂,将些酿酒典籍默给方婶,并提出一个酒曲新方。
岂料方婶聪慧,竟将米酒口感提了一个层级。
“我家的酒方子!你不要再说了,众人都要知晓了!”二掌柜慌乱喊道。
姜晓看戏道:“那你把方子后半部分默出来吧?若成,我再免费送你个新酒方。”
“黄口小儿,难以与之为伍。”掌柜试图挣扎。
姜晓不急不躁:“唉算了,我家酒方自是我能默出来,还是我来吧。”
顾大娘嗔道:“你倒是大方,断自己财路。”
“不过呢,这酿酒用水大有来头是关键。”姜晓不以为意补充道,“所以今后各位还是多多光顾姜园吧。”
在场深谙酿酒之道者,无不惊喜万分。
称赞姜晓慷慨大义,乃当代酒侠。
待姜晓默完方子后,二掌柜示意仆役吵嚷道:“这就是我家的方子,你怎得偷的一字不差!”
继而有老妇沙哑的声音响起:
“罪过罪过,不经秦家准许,公开泄露聚贤阁秘方,姜丫头有些狂放了吧?”
拐杖沉重触地,昭示老妇的怒气。
竟是秦扒皮的母亲,人称秦老夫人。
是宫里出来的老嬷嬷,有人脉有手腕。
作为姜家远房,却极得姜家家主姜怀山看重,毕竟她为皇商之路出了好些气力。
秦氏又对二掌柜温和道:
“姜家有家规,即便生死之事,也不可对外泄露秘方,你是个有担当的。”
姜晓冷笑。
果真是上了年份的老白莲,人老心未老。
寥寥术语,便将姜晓定性为不通礼节的狂放小儿,把酒方实打实揽到了聚贤阁名下。
好一场空口白牙、颠倒黑白。
支持聚贤阁的评鉴老者趁机搅浑水:
“有秦老夫人坐镇,可容不得那些魑魅魍魉作妖。”
姜晓再次抬头看太阳,算好时辰,面带笑容声音冷冷:
“我还疑惑这等盛会秦员外不出席,怎会只派二掌柜来,合着有他老母亲坐镇呢。”
老妇一旁的仆役,白眼高傲地快要翻到天上:
“我家员外到城中邀请千羽卫大人,过府赴宴不多时便会来听夺魁结果了。”
想起秦扒皮屡屡觊觎田庄,姜晓看到秦家人就烦。
她不再理会老妇,向众人道:
“雅集有规矩在先,提供美酒者需人品端方而不坠雅会美誉,聚贤阁秦员外被千羽卫指名缉拿,聚贤阁被县衙贴满封条,敢问其还满足参会资格?”
秦老夫人不由一愣,很快理解为是姜晓在诓她。
猛地咳嗽几声,做出一副被恶人气到的模样,身旁奴婢直为其抚胸口。
“你就这么想要得魁首,以至于要攀蔑我儿?来人,快将她好生带出去,免得扰了雅会格调。”
仆役便要上前。
姜晓手中鞭子一捻,“你敢!刚才的酒方是我防你们一手,方子是我已弃用的,正经方子各位听我细细道来。”
竟如此峰回路转。
周遭人群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雅会来的可真值当,毕竟人谁又不是瓜田里的猹呢。
不多时,姜晓便将方子讲了一遍。
“这酒曲配比之法是关键,大历朝绝对无人使用,现分享给诸位,权当是为雅会庆祝以结善缘。”
顾大娘听得连连点头称赞,“此法妙极。”
秦氏观姜晓绝非虚妄之词,又担忧儿子又气愤,身体真的哆嗦起来。
咬牙放出私以为的杀手锏,痛心疾首道:
“姜家因你言行不端,将你逐出你却不反思己行,不思悔改竟如此抹黑姜家门楣,为了区区魁首诅咒你伯伯!好狠毒的心!”
“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找我攀亲戚?”
这老妇以为还能用姜家,刺痛姜晓这个小可怜?
姜晓卸去商业笑容,冷冷道:“我本待你是商道人氏又上了把年纪,存了三分客气,可你倚老卖老非要做你主人姜家的狗,扯着姜家的遮羞破布恶心我,就别怪我下你面子。”
说着话时,姜晓特意看了眼顾大娘。
与美食一道,她二人算是志同道合,今后不无合作共赢的可能。
但顾大娘娘家青山派,终归同皇商姜家、药王谷秦家交好,真正牵扯利益时保不准不会背刺姜晓。
正好借此机会,对顾大娘的态度试探一二。
“若非秦家百般挑衅,我是不屑在人前与姜怀山一家有半分牵扯,此家曾有求与我姜家,向我父母立誓待我如亲女,却在达到目的后,不顾我父母为救他家于危难而亡故之恩,将我一介尚未及笄的孤女赶出姜府,还肆意抹黑羞辱。”
姜晓盈盈一礼,“今日诸位文坛名宿在此,姜晓想问一句,这姜家自持礼教传家,但这仁义礼智信又做到几分?”
“你这个满口胡言的白眼狼!姜家明明给了你百亩良田傍身。”
“替你家说这话不害臊吗?那本就是父母留给我的,地契文书可做不得假,但你秦家仗势欺人几次三番想要夺我田庄。”
“秦老夫人。”姜晓逼近一步,又道:
“你儿子屡次觊觎我家田庄,无非是想要酿酒泉水,屡次被地火飞针追赶很伤身子吧?这番入了牢狱,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你竟敢攀蔑家族,公开侮辱长辈……”秦氏一改颤巍巍的老白莲花姿态,举起拐杖就要往姜晓身上招呼。
姜晓岂会如了这老妇的意?
双指一夹,便抵的秦氏无法前进半分:“我乃先贤圣人姜辙第七代孙,与你秦家侍奉的姜主子,前朝逃荒至此靠劫舍起家的姜家无半分关联,你可记住了?”
说罢,将红木拐杖随手掷出老远。
姜晓冲顾大娘微微一笑,“初次正式见面,让大娘看笑话了。”
顾大娘愣怔片刻,稍红了眼眶,轻抚住姜晓的手。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可怜你在这世上孤孤单单,原来竟是如此。”
此前在永定城时,顾大娘抱着给侄子寻贤妻的念头,便对姜晓有过一番观察。
对姜晓的人品是肯定的。
岂料姜晓竟是那个被退婚又离家的小丫头。
姜家几年前对外声称,姜晓毫不顾念养育之恩,恃宠生娇刻薄狠毒,容不下在外养病多年后归家的姜亦柔。
实属家门不幸。
而姜晓大小姐脾气离家出走,主动发誓与姜家恩断义绝。
“造孽啊。”顾大娘叹气。
“让顾大娘神伤,倒是姜晓的罪过了。”
姜晓已视秦氏于无物,“大娘若得空,多指点下我的酒曲方子吧。”
“有空,有空的很。”
二人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秦家。
秦老夫人闭嘴了,她没想到素来沉默不语的小丫头片子,如今竟如此没脸没皮。
在大庭广众下,直言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天煞孤星。
众人哗然之时,她本欲再战。
但因接下来发生的塌天大祸,秦氏知道自己这局输了。
彻底输给了姜晓,这个原本毫不起眼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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