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现代言情 > 蓄意逢临 > 51、第 51 章
    闻人蓄转到普通病房的那天事情终于没瞒住,该来的人都涌了上来,连同傅澈临那个脸上笑嘻嘻,心里国骂一堆的助理都带着傅澈临的律师团队从上海赶了过来。


    这样也好,有些事不需要傅澈临亲力亲为,他能腾出更多的时间来照顾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的闻人蓄。


    这几天傅澈临觉得人的在某些时候真的没什么下限也没什么上限,短短几天他竟然都能学会给闻人蓄舒舒服服地翻个身,还能闲的没事的时候接过护工手里的热毛巾给闻人蓄擦个身体。


    闻人蓄右肩有伤,连带着右臂都做了相应的固定,怕伤口被挤压到以后落下痼疾傅澈临都不敢去碰他的肩膀。以前总在心里骂他豌豆公主,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瘦瘦小小的小瘫子能让傅澈临真体会到琉璃易碎的感觉。


    或许是护工有意给傅澈临和闻人蓄留多一点的独处空间,又或许是傅澈临这几天的气压实在太低,总之病房里绝大部分时间轧制油傅澈临和躺在病床上的闻人蓄。安静到能听到氧气泵发出嘶嘶的声音,安静到傅澈临能听得到做自己沉重缓慢的心跳声。


    每一次心跳,每看向闻人蓄一次,都在隐隐作痛。


    因为失血过多,闻人蓄的嘴唇更是没多少血色。连同以前稍稍看起来粉嫩的畸足都没了什么色泽,每次掀开被子替他擦身的时候都苍白地瘫在双上,不用伸手去摸都能感觉到那双脚有多凉。


    老爷子到的不是时候,刚巧护士在给闻人蓄清创换药。那些柔软的头发被剃了很多,搭配着凌乱且深浅不一的伤口,闻人蓄整个脑袋看起来非常恐怖。


    甚至因为一点炎症,他整个脸都还有些浮肿,平时养得金尊玉贵眉清目秀的脸蛋没了踪迹,看了只会让人觉得难受。


    老爷子愣在病床旁边,还没说话,沟壑纵横的脸上倒先流下两行眼泪出来。


    他颤颤巍巍地将拐杖扔朝一边,颤颤巍巍地拉过闻人蓄的手不停地揉着,闻人蓄蜷着的手指被他揉得乱晃,像鸡爪子在半空中抖动着。


    傅澈临的嘴向来就是摆设,安慰这种事和他压根不沾边。他实在看不得这种画面,只能沉着脸替老人吧椅子搬到身侧,扶着老爷子坐下。匆匆扔下一句您先冷静冷静,我出去处理点事情就跑了出去。


    好似再晚几秒,自己也要被带出几滴眼泪来一样。


    周承和几个律师站在门外,看到傅澈临出来的一瞬间感受到傅澈临身上的低气压,下意识地将头低了下去,又微微抬起来一点听候发落。


    说实在的这几天非常憋屈,始终不是自己的人,傅澈临就算心里有天大的怨气也没不好差遣什么。在看到自己人的一瞬间终于有了点落到地上的实在感,在其他人没发觉的时候微微松了口气。


    医院里需要安静,傅澈临扭着头看了一眼病床上安静呼吸的闻人蓄,又盯着坐在一旁哭得不能自已的老爷子,随后转过头来压着声音对众人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医院旁边是一家开了很多年的咖啡厅,装修老旧,这几天为了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傅澈临买过好几次他家的美式。手艺还不如周承泡的,但胜在还有一个不大的包厢,勉强算作是可以谈话的地方。


    一行人陪着太子爷挤在逼仄的空间里,又要留出相对宽阔的场地给傅澈临,几个大男人都快要摞在一起。


    短期之内傅澈临绝对没法回公司处理事物,还好今年已经要进入最悠闲的第四季度,傅澈临能将手头上的工作交给下面的人让他们看着。


    公务分配清楚,接下来才是他要交代的重中之重。


    傅澈临只留下周承和自己最信得过的两个律师,跟在他身边久了周承很快明白傅澈临想做什么,都不用傅澈临讲他自己便迅速安排道:“和闻人家的一些手续,张律这边会先暂停进度,等您的意见。”


    坐在一旁斯文的男中年思忖几秒,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不过以目前来看,我不建议直接退出,闻人家的情况比较复杂,如果您想以后这些东西还在咱们手上……”


    他抬头看了眼傅澈临铁青的脸色,换了个说法,“还在闻人小少爷手上,那我们起码应该先监管的。”


    一般来说无论下属提出的意见如何,傅澈临都会第一时间给出反应,上任近三年,还从来没有人看到过他这样。


    一言不发,脸色深沉。搞得律师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静默下来惴惴不安地看着傅澈临的眼睛。


    过了很久,傅澈临才开口,“说完了?”


    过去很多次工作上烦躁的时候,傅澈临都会忍不住地玩他办公桌上那个魔方,有几次气急了直接把魔方都扔出去了。


    但现在不在办公室里,手里没点东西忽然间还非常不习惯,只能在气势上更严肃一些,好让人觉得他非常生气。


    他脸色比先前还难看一些。扯到人情世故的私事总比公务更让傅澈临烦躁。


    刚要说什么电话就响了,是医院打来的电话。傅澈临登时站了起来,什么都没闻人蓄重要。


    至少现在,闻人蓄占据了他所有的重心。


    在他跨出门前下属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傅澈临都没转过身,只是偏过头回答道:“怎么办?我这辈子都不想听闻人景能平平安安从那里头出来这个消息。”


    没别的想法,唯一的念头只有闻人蓄受到的委屈加倍还回来。


    电梯上升期间傅澈临其实很害怕,他总觉得能听得到闻人蓄哭天抢地的声音。主要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闻人蓄。豌豆公主哭起来没完没了,哭得他眼睛酸。


    但没想到反而到了病房门口却一点声音都没有,着实让他愣了一下。


    甚至脑子里有太多不好的念头闪过,等傅澈临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抖得都没办法拧开门把手。


    病房里人不算多,还是傅澈临走之前的模样,多了双空洞的眼睛。


    听到开门的声音闻人蓄扭过头来朝着傅澈临的方向看着,模样有点呆,主要是没什么精神。


    很难形容此刻如过山车般的心跳起伏,看到闻人蓄醒了很高兴,看到他没神采的眼睛又瞬间失了魂。


    电话里护工说小蓄醒了,但检查发现闻人蓄看不到了。


    料峭寒风一吹,傅澈临当即坐在街上打了个寒颤。


    什么叫看不到了,是视力不太好,还是一点都看不到了?


    这一路上傅澈临都后悔没有多问一句,不应该护工话没说完他就吓得手机都掉地上,等捡起来的时候连机都开不开。


    他慢慢了走到病床面前,指尖发凉地伸了出去,碰到闻人蓄眉角。无神的双眼本来一直没什么反应,等感觉到了傅澈临的指尖又如同有延迟般眨了眨,然后小家伙缩了一下。


    傅澈临:“疼吗?”


    他听到自己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又觉得在颤抖着。


    闻人蓄声音虚弱,蚊吟般回答:“疼。”


    他偏过头半张脸埋进枕头里,但发现没什么用,所能做的太少,又缓缓转过脸来,朝着他以为的傅澈临的方向恳请道:“傅澈临,你帮我擦擦眼泪呀,太疼了,头也疼,肩膀也疼。”


    柔软的纸巾和副车的指尖在闻人蓄脸庞上游走,傅澈临心疼得不行。他笨拙地编排了很多话,等着闻人蓄提到自己眼睛的时候安慰他。


    好比说“我为什么看不见了?”


    那傅澈临就会说“你受了点伤,不过没事,等回上海我一定给你找特别好的医生,不会让你一直这样的。”


    又比如说,万一闻人蓄问伤害他的人现在在哪,傅澈临也能回答。


    可闻人蓄什么都不问,连掉眼泪的抽噎都很小声,几乎听不到。


    他不问,傅澈临才更心疼。


    心疼到控制不住自己想把闻人蓄抱起来,抱进怀里哄哄他。


    但不行,肩膀上的伤口限制了傅澈临的冲动,他哑着声音安慰道:“乖,你别乱动,也别乱蹭,等肩膀好点了我抱你。”


    闻人蓄点点头,仍旧没说话,乖巧得像一只刚缝补好的洋娃娃。


    最后是傅澈临自己没忍住,“除了看不到,还有哪里不舒服?”


    倏然间闻人蓄停止了抽泣,带着雾气的眼睛雾蒙蒙地“看着”傅澈临。


    在这一刻傅澈临又觉得自己说的是什么废话,肯定哪里都不舒服,单骨折这件事就足够让闻人蓄疼的了。


    他吸了下鼻子,保持着一点理智,“疼的厉害吗?是哪儿?头?还是肩膀?”


    他偏过头问护工:“医生刚刚怎么说呢?还有什么问题?”


    同时大脑迅速地运转,是否应该打电话给周承,让他想办法到上海后第一时间替闻人蓄办理好相关手续,然后立马转院。


    护工正准备开口回答,病床上的闻人蓄先开口讲话了。


    他轻轻叫了傅澈临一声,打破了病房里的局促的沉默。


    低下头傅澈临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闻人蓄眼泪流得比先前还要汹涌,几乎盖满了整张脸。


    有些时候没有声音反而震耳欲聋。


    他手足无措地又抽了张纸,替闻人蓄将眼泪擦掉。


    “你……别哭……乖,你不要哭,我马上想办法。”


    闻人蓄摇摇头,眼睛睁得很大。


    他哭得越来越凶,还闷闷地咳了两声,嗓子里全是血腥味。


    “我不疼,傅澈临我不疼。”


    “我是害怕。”


    醒来的第一时间,医生就替他做了周详的一系列检查。虽然检查后没有当着闻人蓄的面谈话,但爷爷轻轻叹的那口气闻人蓄就已经全都明白了。


    有些时候也很怨恨自己太过聪明,实在配不上脑残这个名头。这时候他倒宁愿自己是个傻的,就不用分得清失去仅有的东西时自己有多难过。


    本以为傅澈临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能心里舒服点,但根本不是这样的,相反他转过头眼前却一片空茫时,他又一次确定,失去视力这件事对他来说有多恐怖。


    平时最熟悉的脚步声,在此刻也变得不确定起来,一直到傅澈临开口他才能笃定这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


    原来抬眼就能看到傅澈临的一颦一笑,现在也只能靠想象来补全那些画面。


    但最令他绝望的是曾经他觉得如刀刻斧凿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些场景,在黑暗中也变得模糊不清。所有他看过的那些画面和人脸,现在回忆起来,也觉得不太清晰。


    都说眼见为实,但至少别人还能用双腿去丈量,用双手去触摸,可他不行。闻人蓄所有信息的接收来源,就是这双眼睛。


    他看过的飞鸟,才是飞鸟,见到了落雪,才算真的下了雪。


    但此后不知道多久,这些都要别人来告诉他了。言语里几分真几分假,他又怎么能确确实实地分辨得出来?


    所以疼不算什么,害怕才是真的。


    言语里除了傅澈临笨手笨脚的安慰外,还有很多杂乱的声音,闻人蓄徐几乎都快听不清每个人说了什么。


    只听得见自己的哭声越发的大,大到还掺杂着自己止不住又咳不出的憋闷声。


    感受感觉到了有人将小心翼翼地抱起,拍着他后背帮他咳出来。


    闻人蓄的头搭在傅澈临肩膀上,下巴抵着傅澈临厚厚又粗粝的毛衣。


    在不确定中他缩了一下,却又被人牢牢按住。


    是他熟悉的指尖触感,替他将鼻涕和口水还有满脸的眼泪擦干净。


    那个抱着他的人也声音沙哑,是他没听过的、沮丧又沉痛的声音。


    “你不要乱动,我抱着你你不会摔跤,但肩膀动了会疼。”


    肩膀真的很疼,闻人蓄又想哭了。


    他觉得他的头无论往哪边偏,都会扯到伤口,都会激出他的眼泪。可他结结实实地被傅澈临抱着,傅澈临的声音和气味都严严实实地将他包围着,源源不断的滚烫的体温给予了闻人蓄最需要的安全感。


    闻人蓄下巴搭在傅澈临肩膀上,慢慢地用脸蹭了下傅澈临的脖颈。


    “傅澈临……”


    听到闻人蓄的呢喃,傅澈临揉了揉闻人蓄的后背,“嗯,乖,不哭了。”


    脑子还蒙着,傅澈临也没有很多的话能说出口。


    忽然间他想到什么,摸不着头脑地问闻人蓄:“你还喜欢我吗?”


    闻人蓄怔了下,空洞的眼神里也看不出来他的答案是什么。


    傅澈临没管闻人蓄的答案,他自顾自接着说:“如果还喜欢我,就相信我,害怕别人说的是假的,那就不要听,只听我的就行。我会一直陪着你,一步也不离开,一直到你看得见为止。所以别害怕,小蓄别害怕,我会保护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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