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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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稚一点也不擅长亲吻, 她只是凭着一股冲动用力地吸吮沈宜之的双唇,用她那股让人心软的执拗,不依不舍地追逐, 仿佛在这个吻里耗尽最后一丝气息也在所不惜。
直到她们两个都喘不过气, 沈宜之将她推开一点。
宁稚的目光固执地粘在她身上, 不愿意有片刻看不到她。
沈宜之脸上染了浅绯, 她的眼睛仿佛投映了风中的烛影,在沉静灯光的映照下微微浮动。
这样的沈宜之, 是宁稚从来没有见过的。她总是或冷静或轻笑,有体贴地照顾她的时候,也会促狭地开她玩笑,却从没有像此刻这样脸上染着她吻出来潮红,眼睛里是说不清道不明。
沈宜之伸手触摸她的脸庞,她的指尖温热, 力道是宁稚能够明显体会的温热。
宁稚没有躲避,只是看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
直到沈宜之说:“别哭。”
宁稚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满是泪水,她忙用手背擦了擦,看到沈宜之眼中布满担忧和心疼。
宁稚的唇角翘了翘, 她想到很多事。
想到八岁的时候沈宜之递给她的那个冰淇淋, 想到沈宜之帮她来开家长会的那天当着全班师生说的话, 想到她的喜欢被发现后她气愤失望的眼神, 想到她六年间无数个夜晚独自在心里说的许多遍,沈宜之,我还放不下你。
想到好不容易成为歌手, 想和她偶遇,想着她不再一无所有, 是不是能跟她说上话了,结果真的遇到了,却连招呼都不敢打,默不吭声地狼狈离开。
可是现在,仿佛是这一切有了回响。
是她根本不敢奢望的回响。
她倾身抱住沈宜之,她心里天翻地覆般的震动,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幸福,可是她动作却像对待一片脆弱的雪花那样轻柔。
她有那么多话要说,她很贪婪,想说可不可以喜欢我久一点,也想勇敢地,不害怕被嘲笑地告诉沈宜之,我的心一直没有变过,然而心里像有一层制约,把所有的激动开心都封在里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到最后,她双唇颤动,说出口的却是一句堪称平静的:“沈宜之,跟我在一起,就不能反悔了。”
她说完,忐忑地等待沈宜之的回答,双臂不自觉地用力,察觉后又松开。
其实沈宜之没有让她等多久,只是宁稚自己太紧张,才显得一秒钟长得像一个春秋。
“宁稚。”沈宜之只是叫她的名字,就已经让宁稚眼含热泪。
她的声线是宁稚最喜欢的温和轻柔,只是此时又多了一份坚定:“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不会后悔。”
宁稚点头,用力点头,清澈纯粹的眼眸就着残余的泪光闪亮,用力地抱紧了沈宜之。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就是发生了。
沈宜之喜欢宁稚,这个在她看来发生概率低到接近零的事,真的发生了。
宁稚沉浸在这种不可能与幸福交织的矛盾情绪里,不愿意睡觉,也不愿意沈宜之走。
她往里边挪,空出一个位置来,然后看着沈宜之,没有说话。
但沈宜之躺下来的时候,她笑容乖巧,显得很满意,只是等盖好被子,发现她们的距离变得那么近,身体跟身体随时都能触碰到一起后,宁稚的目光闪躲起来,笑容也消失了,本分地躺平,一动也不敢动。
沈宜之起先觉得有些好笑,可是看到她绷得紧紧的表情,又觉得心软。
不知僵持了多久,天空微微泛白的时候,宁稚还是没抵住困意,睡着了。
沈宜之抬起身想看看她另一侧的被子有没有盖好时,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她的衣服,只抓住了一小片不大的衣角,攥得很紧,却又轻易就能扯出来。
沈宜之心底一片酸软,低头看了会儿她的手,动作小心地掩好被子,躺回去,看宁稚的侧脸。
她没忍住心动,伸手摸了摸她比常人细软得多的头发,让沈宜之想到她的脾气,跟她的发质一模一样,柔软乖顺,偶尔有些别扭。
宁稚眉心动了动,沈宜之忙停下,等到她重新睡熟才收回手。
她的眼睛有点红,眼角残留着泪痕,但睡颜却堪称恬静,像一个受委屈的小孩终于得到安慰后的心满意足。
沈宜之看着,眼睛里不知不觉就有了笑意,但很快笑意磨灭,成了沉默深厚的爱意。
因为她装成0929的事,宁稚很生气,让沈宜之觉得恐怕又要被她讨厌了。可是她们接吻后,宁稚就不再提这件事,仿佛刚刚还让她愤怒不已的谎话已经变得无关紧要。
她还主动提了在一起,不仅没有讨厌她,还将她看得很重要。这让沈宜之有些不解,但更多的还是欣喜。
她一向遗憾她缺席了宁稚的青春期,否则,她陪伴她长大,她们理当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但幸好现在,她们又重新紧密起来,成了彼此最重要的人,也算殊途同归。
宁稚这一觉睡得很沉,没有做梦,睡梦间只有铺天盖地的黑沉。
她睁开眼睛,还有点混沌,等看到房间里的情景,昨晚的事立即涌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左右环视,没有看到沈宜之,立马跑出房间。
隔壁的卧室没有,书房没有,宁稚跑下楼,在厨房找到了她。
沈宜之听到响动回头,宁稚猛地在门边刹住了脚步,胸口剧烈地起伏。
见是她,沈宜之笑着说:“醒了?”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回过头去。
宁稚没来由地局促起来,磨蹭着步子,慢吞吞地走过去,靠近了她才察觉空气中弥漫的香味,沈宜之在炖汤。
宁稚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待着,厨房里莫名沉寂下来。
沈宜之是享受沉默的人,然而此时的沉默,却像一根根丝线,密不透风地缠绕在她心上,有点揪疼有点难耐。
她往汤里添加调味,用汤勺翻搅,然后在一个小碗里盛了一点。
宁稚看着她姣好的侧脸,还是没有什么真实感,只觉得昨晚的事比梦还遥远缥缈。
“尝尝味道。”沈宜之把碗端到她面前。
宁稚接过来,低头喝。
“烫!”
沈宜之说晚了,宁稚嘶了一声,舌头被烫了个泡。
“怎么这么心急?”沈宜之想看看她的舌头,一边想接汤碗。
宁稚双手捧住碗不放,嘴唇抿紧不让她看,过了会儿,她睁大了眼睛,轻声说:“我可以喝。”
沈宜之沉默片刻,还是将碗接了过来,端到嘴边吹凉。
她睫毛轻轻垂着,嘴唇红润,让宁稚不可避免就想到昨晚,她们接吻,她记得沈宜之身上的味道,记得她齿间的柔软与湿润,记得她的呼吸逐渐变沉。
沈宜之把汤吹到温热,抬头就看到宁稚的脸红得像一颗大番茄。
她有些疑惑,想问怎么了,但还没开口,她就从宁稚含着羞赧与心虚的躲闪眼神察觉了端倪,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她的神色也变得不太自然,张了张口,像是想让她别想了,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有些没办法的看着她。
宁稚从她的沉默里感受到很明显的纵然,心间升腾起喜悦,不是昨晚那种猛烈的、怒放的喜意,倒像涓涓暖流,在四肢百骸温柔地流淌开,最后一齐汇聚在心口,满到溢出来。
她终于感觉到了一些真实。
她们是真的在一起了。
她大着胆子,上前半步,握住沈宜之垂在身侧的手腕,沈宜之下意识地抽了一下手,但很快就不动了,任由她握着。
炖锅里咕嘟咕嘟地泡着小泡,已经枯黄的树叶反射进灿烂的阳光,有些微刺眼,她身边的人比秋天明媚的阳光更温暖更珍贵。
沈宜之想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比秋天阳光更珍贵的人在叫她的名字:“沈宜之。”
轻轻的,执拗而珍重。
沈宜之看向她,宁稚的眼睛天真,回望她的时候专注又柔软,盛着满满爱意。
那碗汤最终还是宁稚尝的,咸度正好,也很香浓。
她喝完,冲着沈宜之点点头,夸道:“很好喝。”
好喝就好,沈宜之工作忙,下厨的次数也不多,本来还担心炖不好,此时见宁稚满意,倒是暗自松了口气。
她正要催宁稚去洗漱,然后喝汤吃饭,就见宁稚的眼睛突然变得很亮,笑眯眯地看她,说:“沈宜之,你记不记得,我们认识不久后,有一次我奶奶不在家,跟你妈妈说了让我在你家吃饭。那天你家就做了这个汤。”
那次是宁稚第一次到她家吃饭,还没有之后经常来蹭饭的熟练,非常拘束腼腆。
她很喜欢那道汤,只是因为拘束,喝了一碗就没敢再盛,第二天看到沈宜之,还是没忍住,悄悄跟她说有下次她一定多喝一碗。
可惜这道汤做起来很费工夫,不仅材料多,准备起来麻烦,炖上半天都得看着火候,所以她妈妈也很少做。
沈宜之说:“记得。”
宁稚睡着后,她凝视她很久,想让她高兴,想对她好的,也想到很多过去的事。
在天空彻底变亮,白天来临后,她起来跟家里通了电话,要了这道汤的秘方。
宁稚听她说记得,顿觉很开心,沈宜之温和又深沉的目光让她既喜欢又有点羞涩,一边磨蹭着往门外走,一边说:“我去洗漱!”
就跑掉了。
宁稚来去如风,她跑着上楼,又跑着回来。
回来的时候,她手腕上戴上了沈宜之昨天送给她的手表。
沈宜之摆好了饭菜,坐在餐桌边等她了。
宁稚坐到沈宜之的身边,拿起勺子先喝了两口汤,然后又停顿了几秒,还是没忍住,问:“你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才送我手表?”
她说“喜欢我”三个字的时候,声音低下去,口齿也有点含糊,好像很不好意思提这个,但又想问个明白。
沈宜之拿筷子的手顿了下,在宁稚期待的目光里承认了:“是。”
宁稚唇边有了笑意,眼睛也变得明亮。
“还有陶瓷娃娃、小玫瑰帽子,都是。”沈宜之又说,将隐瞒的心意全部坦诚。
宁稚的脸像在烧,她“哦”了一声,努力显得镇定地说:“我已经猜到了。”但其实脖子上的通红一路蔓延到了耳根。
沈宜之一直知道宁稚很容易害羞,可是当亲眼看到她因为她的话语红了脸,还是觉得很心动。
饭后,宁稚帮沈宜之一起把餐桌和厨房收拾干净。
然后她看到玻璃窗外庭院里的阳光很好,非要去外边晒太阳。
沈宜之当然听她的,虽然刚吃过午饭,还是准备了一壶消食的茶,和一碟零食,放在庭院的桌子上。
草地已经枯黄得厉害,踩上去裤腿很容易沾上草屑。
宁稚低头蹭裤腿的草屑,但是越蹭反倒沾得越多,她觉得很好玩,蹭了一阵,转头看坐在她身边的沈宜之,发现她也在看她。
她的目光落在她沾满碎屑的裤脚,见她不玩了,目光上移到她的脸上,笑了一下,眼神似春水轻柔。
这是深秋难得的温暖天气。
宁稚突然想到上学时候读的一句诗,活在这珍贵的人间,太阳强烈,水波温柔。
像这样子,就待在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只是两个人在一起虚度时光,就很美好。
她甚至想,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然而在这个念头冒出不到一个小时后,属于她们的宁静就被打破了。
两点钟的太阳晒得迷迷糊糊的困意丝丝缕缕直冒出来,让人浑身犯懒。
宁稚伸伸懒腰,拉了拉沈宜之的衣袖,要回房里去。
沈宜之站起来,她们走了没几步,宁稚的手机响了,有人给她打了电话。
沈宜之看到屏幕上显示“江鹏”两个字,是宁稚的经纪人。
宁稚没有避着她,大大咧咧地直接接了起来。
她们走到屋里,宁稚随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拉住了沈宜之的手,抬眼看她,让她别走。
沈宜之就依言待在了她身边,等她讲完电话。
宁稚跟经纪人说话的声音和平常跟她讲话时有很大的不同,要更沉着自然,也更像个处理得来复杂事情的大人。
沈宜之听得很想摸摸她的头,但还是忍不住了,没有打扰她此刻营造的形象。
宁稚讲了没几句就皱起了眉,飞快地瞥了沈宜之一眼,声音放低:“这么急?”
沈宜之意识到了什么,握了一下她的手。
宁稚抿紧了唇,看沈宜之的眼神充满纠结为难,她眉心皱得更紧,沉默了好一阵。
不知道电话那端的人说了什么,她才低下头,每根头发丝都冒着沮丧地说了句:“我知道了。”挂掉了电话。
沈宜之已经猜到大概是有什么急事要她立刻去。
这是常有的事,她自己也曾经赶过几次很突然又不得不去的行程。
宁稚显得很懊恼,仿佛难以启齿,嘴唇紧紧抿着。
沈宜之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她应该主动询问,减轻宁稚的为难和歉意才是,可是她一时竟然也不想开口。
今天很特别,是她们的第一天,她其实想和她待在一起。
像一盆剧烈燃烧的火被突然浇灭,急剧地冷了下去。
她们僵持了好一会儿,宁稚终于抬起头,眼睛里闪烁愧疚,说:“我要走了,四点的机票。”
沈宜之却被她头发上一根枯黄的草屑吸引了注意。
她抬手帮她拿下来,捏在了手心,余光看到窗外,刚刚还很灿烂的太阳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起了点风,即便还有阳光,依然带着萧瑟的凉意。
沈宜之的理智回归,笑着说:“那我送你去机场吧。”
去机场的路上,宁稚大致讲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是她代言的一个品牌,新一季的主打春装外泄,虽然品牌内部反应迅疾,立即查出了家贼,但设计稿已经传了出去。
唯一的应对办法就是封锁消息,提前发布,需要宁稚这个代言人配合。
这是宁稚名下最重要的一个代言,合同里也有配合维护品牌形象的条目,她违约不起。
沈宜之冷静地听她讲完,中肯地说:“你应该去。”
宁稚本来想要道歉的,可是沈宜之的镇定与理智,让她开不了口。
她沉闷地想,她突然要走,沈宜之不会不舍吗?
但很快,她又反思,觉得自己要得太多了,她们在一起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何况今天还那么美好。
车在机场外靠边停下。
沈宜之拉了手刹,叮嘱宁稚:“平安抵达要跟我说一下。”
宁稚点点头,挤出了点笑容,说好。
她不知道她的笑容有多勉强,湿润清澈的眼睛很可怜。
让沈宜之很难受,她抚摸她的头发,安慰她:“听话,我一有空就去找你。”
“我是很听话啊。”宁稚低声说,她看着她,终于还是没忍住贪心,半含恳求地说,“但是如果你抱我一下,我会更听话。”
沈宜之没有任何犹豫,倾身过去抱住了她。
宁稚的心被充实了一点,她靠在沈宜之肩上,过了一会儿,说:“我会很乖的,会听你的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又说,“我会每时每刻都想你,沈宜之,我会很想你。”
从宁稚挂掉电话开始,沈宜之就满是不舍,因为今天她们本该一起过的,本该让一切打扰都远离她们。可是工作突然来了,她也理性地知道,工作不能推延,但宁稚和她还有的是以后,她只需要再等一等。
所以她表现得体克制,想让宁稚安心。
然而到了这一刻,宁稚用一句话,让她的理性轻而易举地被压倒,产生了一种想让她别走,想让她留下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起了,换一下封面颜色。
明天也有。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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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羊羊怕赶不上飞机, 过来敲了车门。
沈宜之清醒过来,冲宁稚笑了笑:“快去吧。”
宁稚像她刚刚保证的那样,很听话, 下了车, 助理帮她套上了一顶毛线帽。
沈宜之看着, 心一紧, 宁稚穿的是她们中午晒太阳时的那身,现在起风了, 就冷了。
她将手按在门把手上,想去提醒那个助理给宁稚添件衣服,就看到她不知从哪里找了件风衣外套披到宁稚身上。
沈宜之身形一顿,一直看着她们,直到她们走进机场,看不到了。
宁稚一路上都很沉闷, 羊羊不得不找机会跟她说话,想让她高兴点,她都没怎么回应。
幸好,下了飞机,跟品牌方的人碰头后, 宁稚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状态也振奋了一点。
他们抵达时是清晨, 天蒙蒙亮。来接她的人是名女性, 行事利落,打了招呼后就把情况说了,还说媒体模特场地都确定得差不多了, 进展还算不错,让她不必太过紧张。
然而该做的事却是一样都不少。
先是确定宁稚接下来需要配合什么, 双方以最快的速度签订合约,然后又是没完没了的造型、拍照,和一些临时培训。
开始宁稚还能跟人沟通,到后面,高强度的工作让所有人都只剩了近乎麻木的动作,只想按照要求迅速完成,然后去休息。
等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她被送到一间干净的休息室。
带她来的工作人员说:“接下来还要很多事,你先休息一下吧。”
宁稚困倦地点头,走进去,大概是见她很累,工作人员忍不住又讲:“目前进展很好,我们能赢的。”
像是想肯定她的辛苦是值得的。
宁稚笑了笑,说那就好,然后关上了门。
羊羊也被她赶了出去,只剩她一个人。
她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让身体放松了一会儿,让大脑也松懈下来。
然后沈宜之就出现在了她的大脑里,她沉默地跟自己脑海中的沈宜之共处了会儿,就拿起手机,打开未读消息看了下。
没有沈宜之的消息。
她们最后一次联系是今天清晨,她下飞机后,匆忙给她发了一条安全落地的短信,沈宜之回复辛苦了。
就再也没有过音讯。
宁稚忽然不安,沈宜之不想她吗?
她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在恋爱中应该是什么样的,但也有过耳闻,热恋期里的人多么难分难舍。
可是沈宜之好像并不多想她,送她离开时也没有多不舍。
宁稚跟自己说过不要太贪心,可是她现在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忍不住想沈宜之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她好像没有说得很明白。
她的心沉了沉,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拨了号。
过了几秒钟,沈宜之接了起来,声音里有着氤氲的睡意:“宁宁?”
宁稚顿觉后悔,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说:“我没什么事,你继续睡吧。”
电话那端传来窸窣的细微声响,然后是一声开关的脆响,沈宜之的声音清晰了点:“累不累?”
宁稚随着她的问话,看了看时间,一算时差,沈宜之那里才凌晨两点,懊悔更深了,她不该这么冲动,把沈宜之这么早就吵醒。
于是说话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懊恼:“不累。”
“你怎么了?不高兴?”沈宜之很快发现她语气中的异样,顿了顿,有了点笑意,像是哄她高兴,“被工作难倒了?”
宁稚突然心跳得很快,支吾着,到底没有说出刚才的烦恼,却想起另一件事,这下更难过了:“我今晚不能跟你一起去颁奖典礼了。”
她们原本说好的,一起走红毯,颁奖典礼也要挨着坐,可是现在肯定是去不了了。
沈宜之以为她是在为这件事懊恼,不由笑意更深,安慰说:“没关系,这种颁奖以后还会有的。”
宁稚遗憾的是少了一次跟她见面的机会,更何况今晚她很可能会是最佳女主角的获得者。
“你拿奖,我想在现场鼓掌。”她说。
沈宜之真是一个过分冷静的人,对自己都能一丝不苟地评判:“拿奖的机会不大,提名的这个角色不是特别好,没什么张力。而且这个奖项我得过一次了,评委会会更愿意给没得过的女演员机会。”
她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但宁稚不想听,仰头看着休息室装修素雅的天花板,她想到前一天的这个时候,沈宜之的身边是有她的,她们有过亲吻,有过拥抱,有过在一张床上睡着。
可是只过了一天,她们却隔得那么远。
宁稚感到很空洞,脑子一热,语速飞快地说:“现在不一样了,你有我了,小狗旺家,你会交好运的。”
她说完脸臊得通红,但也不愿意改口。她知道她的重点是前半句,你有我了,沈宜之拥有宁稚。
她想听沈宜之赞同这一点。
“我有你了。”沈宜之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那样,重复了她的话,让她的耳朵微微发烫,宁稚闭起了眼睛,沉浸在被沈宜之拥有带来的满足和幸福中。
“你也拥有了我。”沈宜之又说。
宁稚睁开眼睛,怔怔的,有点反应不来,可她心里起了一阵海啸。
沈宜之笑问:“承认是小狗了?”
宁稚本不该承认的,哪怕她自己刚刚说了,但是要顺着沈宜之的话承认也太难为情了。
可是她被拥有沈宜之这件事冲昏了头脑,有些茫然又毫无抵抗力地说:“我是你的小狗。”
她只歇了半个小时,就有人来叫她,送她去发布会现场。
一路上被灌入无数注意事项,能说的不能说的,送她的人还是早上去机场接她的那位女性。
她惊奇地发现睡了一觉宁稚的精神状态十分饱满,眼睛也像擦拭干净灰尘的玻璃,明亮耀眼。
大概是休息够了,状态就好了。她也想不到别的原因,只能这么跟自己解释。
不管怎么说,宁稚精神振作,对他们是一件大好事。
宁稚确实很开心,应对提问时既得体又灵活,坐在那里供各家时尚媒体拍照。
最后设计师邀请她上T台,她都没有丝毫畏惧,临时学的台步称不上专业,但也像模像样,颇有气场。
只是没有人知道,在万千瞩目中,她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回去,回到没有灯光注视,没有鲜花掌声的角落,跟已经和她彼此拥有的沈宜之在一起。
所以接下来的漫长行程让她很不耐烦。
她算着时间要看颁奖现场的直播。
现场去不了,直播总可以看的,隔着屏幕为沈宜之鼓掌,总好过一点参与也没有。
颁到最佳女主角的时候,宁稚在一项快要开始的活动后台,后台很忙,宁稚站在一个人稍微少点的角落,拿着手机看直播。
在沈宜之获得过的诸多“最佳女主角”里,这次奖项的分量甚至排不上前三,今晚对她来讲可有可无。
但宁稚很在意。
男女主持人在台上说着俏皮话,摄影机在几个被提名者之间来回切。
沈宜之神色淡然,抬头看着台上,宁稚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看到她身边本该属于她的位置空着。
主持人终于认为情绪调动得差不多了,请上了颁奖嘉宾。
颁奖嘉宾看了结果,露出笑容,凑近了话筒。
宁稚屏气凝神。
“沈宜之!”颁奖嘉宾揭晓这个名字。
宁稚忍不住笑,笑容越来越大,想到跟沈宜之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
“小狗旺家”,她真的给她带去了好运。
沈宜之走上台,她落落地站在立式话筒后,笑了一下,没有马上开口。
宁稚猜她大概真的没有想到会获奖,所以没有准备获奖感言。
她笑意更深。
周围来来去去的人,是一个忙碌喧嚣的小世界。
宁稚身周像是有无形的隔离,独自构建出一个与沈宜之的二人世界。
沈宜之没有像其他获奖者那样惊喜,她像是没想到,又带了点宠溺无奈的笑容看得宁稚很心动。
她程式化地感谢了一些人,最后,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有很重要的话想说,但终究她还是没有说,只对着话筒,郑重其事地说了句谢谢,就走下台。
宁稚的笑意就没有下去过,听到这句,不由地想,是对她说的吗?
耳边有人把她这个问题讲了出来:“是对你说的吗?”
宁稚立即转头,看到了乔淳就站在她身边,神色冷冷地盯着她。
她什么时候来的?宁稚皱眉,警惕地看着她,猜测她想做什么。
乔淳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别紧张,不过是羡慕你的好运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分钟
(修改了一个不恰当用词)
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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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句话太过意有所指, 宁稚沉了脸色:“什么意思?”
乔淳没回答,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宁稚的手机上。
最佳女主角已经颁完, 镜头扫过场下。
在场的全是活跃于大荧幕的优秀演员, 外形气质自不必说, 沈宜之坐在其中却能脱颖而出, 成为最显眼的那一个。
宁稚立即按灭了屏幕不让她看:“你想做什么?”
乔淳反问:“我能做什么?”
她神色淡淡的,语气充满嘲讽, 但宁稚却敏感地察觉她其实很失落。
她联系她刚刚说的话,突然了然,肯定地说:“你嫉妒我。”
像是被戳住了痛脚,乔淳的脸色骤然冷了下去,正要说话,有人跑了进来, 喊宁稚的名字,到她登台了。
冷凝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宁稚看了乔淳一眼,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宁稚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有人因为沈宜之的缘故嫉妒她, 并不让她高兴。
上次红毯后的宴会上看到的果然不是她多想, 乔淳确实跟沈宜之有什么纠葛。
等到活动结束, 宁稚让羊羊去了解了一下, 才知道乔淳是在隔壁给另一个品牌站台。
说是走错地方了,才进了这边的后台。
但在宁稚看来,她显然是故意来找她的。
找她做什么呢?就为了说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想让她因此对沈宜之产生什么芥蒂?
宁稚仔细思索了会儿, 觉得不可能,没有谁会因为外人这么几句话就产生怀疑的。
她更在意的是, 乔淳跟沈宜之有什么交集?
乔淳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跟宁稚说这些。
她只是在听人说宁稚在隔壁时,没控制好自己的嫉妒心,直接去找她。
然后在看到她手机里的沈宜之时清醒,却还是没忍住刺了她几句。
她们应该已经破冰了,从上次红毯后宴会上她们全程都在一起就能看出来。
沈宜之找回了宁稚,说不定连她这个盗版叫什么名字都记不得了。乔淳失落地想。
她不甘心,却没有任何办法。
下工回酒店,又遇到宁稚了,她们凑巧住同一家。
宁稚跟她的助理走在前面,两个人靠得挺近的在说什么。
乔淳感觉自己又不受控制,悄悄地靠近她们。
她听到助理大概是在哄她,列举了一堆当地有名的商场:“等我们工作完了,可以去购物呀,我姐妹都列了单子让我给她们带。”
“不想去,我只想回去。”宁稚有气无力地说。
助理脾气很好:“那怎么办,我们在这儿起码还得待一礼拜,你为什么急着回去?也没什么事吧。”
宁稚总算来了点兴致,说的却是:“不告诉你。”又改变了刚才的主意,“购物行吧,我要看下有没有东西买,我想送给沈宜之。”
她说到这里,发现了身后的乔淳。
宁稚面对外人和面对亲近的人是两幅面孔,对外人她戒备心很强。
她收起了刚才的放松,客套地打招呼:“又见面了。”
乔淳回味宁稚刚刚说起沈宜之三个字时的亲昵意味,突然说:“有件事情你想不想听?沈宜之跟我有过一个夜晚。”
宁稚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冷静地说:“我们去别的地方讲。”
酒店大厅人多眼杂,不管乔淳接下去要讲什么,宁稚都不希望被任何人听到,给沈宜之带来不好的影响。
羊羊战战兢兢地去开了个房间,带她们过去,很有眼色地溜了,没有进一步探听这件堪称娱乐圈辛秘的事。
宁稚打开了灯,随便坐下,示意乔淳可以讲了。
乔淳对她的平静很不满,坐下来,像胜券在握那样慢条斯理地说:“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宁稚认真地说:“如果真的有你暗示那样的夜晚,现在应该是我嫉妒你。”
乔淳怔了下,瞬间知道自己输了。
宁稚不满她对沈宜之形象的捏造,但也无意帮她纠正真正的沈宜之是什么样的。
她看了乔淳一会儿,给了她几秒钟时间,见她不说话,起身想走了。
乔淳忙问:“你不觉得我跟你很像?我们的眼睛很像。”
宁稚依言看了看她的眼睛,恍然想到那天红毯后的宴会,她看到乔淳觉得有些眼熟,难怪眼熟,因为她们长了一双相似的眼睛。
可是这能代表什么?
宁稚疑惑,沈宜之喜欢的又不只是她的眼睛。
乔淳突感无力,算了,就这样吧,她想,缓缓地开口道:“去年九月,我们在一个饭局上见面。”
宁稚坐了回去。
去年九月,在娱乐圈混了两年一直不温不火的乔淳得罪了人,事业一下子被打入谷底,她四处奔走却没有任何起色,最后动了出卖自己的心思。
她奉承经纪人很久,终于被带去了一个饭局。
这是常有的勾当,没人会觉得奇怪,大家都习以为常。
饭局上的人有一半是乔淳见过,但说不上话的,也有几个是她只听过大名的。
她定下的目标是一家娱乐公司的老板苏辛,听说对方喜欢女人,对象换得很快,应该不太难。
饭局刚开始,她就被灌了好几杯,她其实并不擅长喝酒,单单这几杯下去,胃就被烧得灼疼,但没人会在意她的感受。
一杯又一杯灌下去,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有人帮她挡了酒。
是沈宜之。
乔淳早就注意到她了,她们位置相邻,但沈宜之一整晚没有开过口,显得兴致缺缺,乔淳也不敢贸然跟她搭话。
她帮她挡了酒,虽然这对沈宜之来讲只是举手之劳,却还是让乔淳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沈宜之比苏辛好多了,起码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沈宜之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至少干净啊。她被酒泡坏了头脑,没有去想从来没有过男女关系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她挖空心思地想跟沈宜之搭话,结果是沈宜之先开了口。
“几岁了?”她问,语气温和。
乔淳那一瞬间的心跳得很快,她睁大眼睛,回答:“我十九岁。”
她的眼睛被酒意熏染得湿润,黑漆漆的,显出天真来。
沈宜之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看了一会儿,有些突兀地说:“我有个认识的小孩,今年也十九。”
乔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好不接话,只好有些生硬地说:“哦,真巧。”
沈宜之笑意浅淡,没再跟她说话了。
乔淳暗恼,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沈宜之给她挡过一次酒,旁人也就都识趣地没再来为难。她也就闲了下来,在边上暗暗地打量身边这个女人。
她怎么会来这样的局?这显然不是她喜欢的场合。
她好像很失意,她这样的人还会不如意的事情吗?
她有什么心事呢?
饭局结束后,她拜托组局的人把她送去了沈宜之的房间,组局的人本来没这么大的胆子,但想到沈宜之整晚只跟她说了话,还帮她挡过酒,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意思,就同意了。
听她讲到这里,宁稚突然想到几个月前,还在剧组的时候,沈宜之带她去过一次饭局,那次她老板苏辛也在,饭局结束后,苏辛还对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早前就听闻沈宜之喜欢年纪小点儿的,没想到传闻是真的。”
所以不是传闻,是苏辛就在现场,她看到的,只不过跟她提起时,比较含蓄,调侃的意味居多。
乔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顾自地往下讲。
她洗完澡出来,沈宜之正好开门进来。
发现里面有人,她先是不悦,待看清是她,神色缓了缓,走了过来,问:“你怎么在这儿?”
但一走近,看到她身上的浴袍,沈宜之明白了,神色恍然。
乔淳的心随着她的反应上上下下,看到她露出恍然的表情,很是难堪,暗暗想如果不是这样的场合跟她认识就好了。
但现实没能给她伤春悲秋的机会,她匆忙进入状态,紧张地思索她现在是应该用身体贴上去,还是去床上。
沈宜之没等她想明白,问:“你想要什么?”
乔淳直接把想要的那个角色说了出来。
沈宜之想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想到她说的是哪个角色了,说:“可以。”
乔淳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达成目的了,有些恍惚,但她的心吊得高高的,没有分毫放松。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她问:“那你要什么呢?”
沈宜之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像在饭局上那样,看了会儿她的眼睛,说:“你听我说说话吧。”
只是说说话吗?
乔淳不免觉得他们这些大人物也挺不容易的,心事只能讲给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听。
沈宜之的心事有点长,要从很多年前开始讲,从她提过的那个十九岁的小孩八岁时她们第一次见面讲起。
那是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只是她们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不是见不到,而是不能见。
乔淳听到那个小孩趁她睡着时偷吻她的时候,心跟着颤了一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事实也是如此。
“那天是她生日,她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会满足她,只有这个,不行。”沈宜之说。
可是她说着这样的话,表情却很难过,很懊悔。
她那年也就二十二岁,处理事情不够妥善,她指责宁稚说她什么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人帮她,所以应该靠自己,应该好好学习,而不是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宁稚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宁稚有她,宁稚的未来她早就想好了,只要她高兴,想做什么都可以,她有能力支持她的梦想。
可是因为宁稚的轻薄,因为她被激怒,说的话太伤人,宁稚选择跟她决裂。
开始她以为冷静些时候,总还有机会缓和的,但后来她发现,宁稚很坚决,她不再跟她联系,也不再见她,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那样,把沈宜之彻底驱逐出她的世界。
于是她对宁稚情况的了解,只能来源于父母,宁稚中考了,考得很好,被本市最好的高中录取。宁稚好像长高了点,比以前要懂事得多。宁稚不来家里玩了,上次让她来吃饭也不肯,变生分了。
沈宜之逐渐不满足这些,想要了解得更多,她想办法找到宁稚的班主任,表现出关切,时常询问宁稚在学校的情况,
她那时已经走红,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功成名就的大明星会对一个普通高中生有什么企图,再加上宁稚的情况老师也了解,她父母双全,却都不管她,奶奶倒是关心,却也力不从心。
于是事无巨细都告诉她,并答应了她不告诉宁稚的请求。
但是宁稚很让人省心,在学校里认真念书,考试名列前茅,坏事从来不参与,实在没给沈宜之任何关心的机会。
沈宜之只好要来宁稚的课表,每次小考大考都去问班主任她的成绩,逢年过节准备礼物送去各个任课老师家里,希望他们能对宁稚多多关照。
她说到这里告诉乔淳:“其实就算我不拜访她的老师,不关心她的成绩,她也能很好地成长,像许多优异的学生那样,一边念书一边度过青春期,然后考一个优异的分数,上一个好大学。只是如果那样的话,她的年少时期就没有我的存在了,我不能接受这一点,我想参与,哪怕是单方面不为人知地参与。”
“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呢?”乔淳疑惑地问。
但话音一落,她就知道自己说了一句蠢话。
怎么找?那个人显然喜欢得很深,回应不了同等的感情,又去找她,不是让她更放不下吗?
见她想明白了,沈宜之静默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笑道:“不过我有两次,差点没忍住。”
一次是在宁稚高三,她突然决定复读,想要念音乐学院。
这是一件大事,沈宜之怕电话里讲不清楚,赶了回去。
到老师办公室当面询问。
问明白宁稚是认真的,并非叛逆期的儿戏决定,沈宜之离开了办公室。
她决定支持宁稚,想着能从哪些方面帮她,学音乐很花钱,这不是问题,悄悄给奶奶,不让宁稚知道就行了。
音乐需要很强的天赋,这也不是问题,她相信宁稚可以的。
她经过荣誉橱窗的时候,停住了步子,她看到了宁稚的照片贴在上面。
她一眼就看到了她,她长大了很多,和最后一次见面时,有了不小的变化。
大概是睡到一半被叫出来拍照,她的头发有一小撮微微翘着,拍照的老师也没有提醒她。
她皮肤冷白,衬得望向镜头的眼睛格外的黑,但不像其他学生那样的或喜悦或郑重,她有点无所谓的样子,似乎不是很开心,看上去依然还是那个八岁时坐在台阶上发呆被她用一个冰淇淋就骗到的小孩。
沈宜之突然就很想见她,前所未有地想。
她知道她的班级在A栋教学楼三楼左数第二个教室,知道她坐第三组第五桌,知道这节是数学课,她肯定听得专心,她从教室窗外经过,只看她一眼,宁稚不会知道的。
就在她即将受不了诱惑的时候,下课铃响了,她只好离开。
“这是一次,还有一次是去年六月,那次没见到倒是阴差阳错了。”沈宜之记得很清楚。
她越来越想见她,这几年,每次她回家,宁稚都会避开,她们就住对门,但却真的一面都没有见过。
那一阵她总在想,她们到底还有没有可能重归于好。
越想越不敢肯定。
终于在六月高考的最后一天,她去了宁稚学校外等她。
想的还是,就远远地看看她吧。
她们快要有五年没见了。
那天天气很好,初夏的阳光已十分热烈,像这批正在里头考试的高中生,正处于人生最热烈的年纪。
沈宜之等了一早上。
交卷铃声响起不久,陆陆续续地有学生从校门口涌出来。
他们穿着统一的校服,朝气蓬勃,过分青春。
沈宜之不错眼地看,想的是宁稚也处于如此灿烂夺目的年纪,想象或许下一秒她就会出现,像一道光那样耀眼。
然而一直到里面的学生越来越少,到门卫把大门关上,沈宜之都没有等到人。
“为什么?”乔淳疑惑地问。
沈宜之说:“她从另一个门走了。”
竟然是这样乌龙的原因,乔淳呆滞。
沈宜之知道这个原因时,也是一阵无言以对,只觉得实在是阴差阳错。
不过现在过去一年多了,倒是可以平和地解释:“那个门跟她家的方向相反,她平时不走,但那天一帮同学临时决定聚餐,非要她也去。”
“这帮人怎么这样,考完试不回家就去玩。”乔淳义愤填膺地说。
沈宜之笑了笑,眉眼随着她的笑意而轻柔,看得乔淳一阵心动。
她按照沈宜之说的年数,算了算年纪,纳罕地问:“她那会儿真的挺小的,我是说你们闹掰的时候。也就十来岁的人,也能让你这么放不下吗?”
她想不出来这个年纪的人能做什么,恐怕跟她说点稍微深刻点的东西她都听不懂吧,为什么能产生这么深的羁绊?
沈宜之刚刚讲述时都还维持得住她一贯的温和平静,直到听到这样的疑惑,她才有些出神起来。
并非动摇,只是想到那些事,竟然久远得模糊起来。
倦怠突然漫上来,她的笑意有些沉:“如果没有她,我做不了演员,大概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乔淳震惊,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沈宜之是公认最有天赋的女演员,她不止演技好,挑剧本的眼光更好,可以说是走得最一帆风顺的影后,这样的人刚起步时也那么难吗?
沈宜之看出她的震惊,但也无意多解释,外人怎么会懂她们曾经的相互支撑。
乔淳冷静了下,又问:“那您以后还会去找她吗?”
沈宜之的眼睛变得无神,乔淳在里头看到许多无法言表的感情,最后全化作一腔无力。
她轻轻摇头,说:“不会了。”
她的神色依然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可乔淳就是看出了很深失望。
“我今天看到她了,在电视台。”她蓦地一笑,深深自嘲,“可能在现在的她看来,我是她年少时的污点,所以她不想与我再有交集。”
那一刹那,乔淳明白她为什么会跟她这样一个陌生人倾诉了,她要放下了,她在不舍,她只是想倾诉,而倾诉的对象是哪位并不重要。
但宁稚知道,沈宜之食言了。
她说不会找她,但几个月后她奶奶出事,她还是第一时间赶到了她身边。
乔淳也停止了讲述。
宁稚想到她刚刚说这是去年九月份的事,她突然想起沈宜之给自己取的id,问:“是0929吗?那天是9月29日吗?”
乔淳点头肯定。
宁稚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她突兀地起身,动作忙乱,只丢下一句:“我先走了。”
乔淳看着她慌乱地走出房间,刚刚说的那个夜晚还有一小段没有说完。
她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污点,不论她出现在哪个人的少年时期,都只会是念念不忘又难以宣之于口的秘密心事。
对她也不例外。
她很清楚,她在沈宜之眼中跟一个树洞,一个垃圾桶没有区别,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说了:“那我来做她的替代品吧,我也十九岁,而且很听话。”
沈宜之诧异,像是听了什么荒唐的话,甚至连正面回复都懒得给,说:“谢谢你听我说话,回去等消息吧。”
温和而冷漠,提醒她,今晚的倾诉是用一个角色跟她换的,交易而已。
确实是交易,可她想要的更多,她之后试图再跟沈宜之接触,全部失败了。
直到前几天,她通过公司,答应条件无数,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跟她一起走红毯的机会,却在前一天接到通知,沈宜之有别的安排。
她以为这只是一个沈宜之不想跟她一起的托词,没想到那天晚上看到了宁稚,她一眼就断定,这是正主。
正主都出现了,她这个连替代都不配做的人,还有什么挣扎的余地吗?
可她偏偏就是嫉妒不甘,现在好了,倒是都告诉了宁稚,算是做了件好事。
宁稚把羊羊留下了,让她协调安排将接下来的一场通告后延,她自己一秒钟都不想等,想见沈宜之。
她没想到原来那六年并不是空白的,如果她知道,她不会躲着她,她一定会回到她身边去。
而此时的宁稚依然不知道的是,沈宜之出演《池生茵梦》的唯一条件是池生的角色给宁稚。
她无法和另一个人去配合一个关于少年的故事。
她总想着那天的校门外,那些像阳光一样灿烂的学生从学校里出来。
如果她们没有决裂,那么会有许多个那样的中午,她在校门外等她,宁稚向她飞奔而来。
对于宁稚来说池生茵梦是完成一场不可能的梦,对沈宜之却是补全一场只有她一个人的回忆。
这些宁稚还不知道,但单单是乔淳口中的那些事,就足够让她对沈宜之的想念达到顶点。
她转了次机,十几个小时候才落地。
下了飞机才想起给沈宜之打电话。
沈宜之还没去戏院,听到宁稚回来了,要来接她。
“不要了,我现在去找你。”宁稚说。
沈宜之听出她话语里的急切:“好,我在家里等你。”
一路奔波,宁稚却不觉得累,她到小区外,门口的保安恪尽职守地站在岗亭上,就在宁稚思索要不要登记时,门开了,直接把她放进去了。
沈宜之的家也是,宁稚的指纹轻轻松松就打开了她家的门。
她这才想起很久之前,沈宜之就给了她自由出入她生活的权利。
沈宜之在家门口等她,天早就黑了,门口的灯光下,她的身影像个妻子那样温柔。
宁稚几乎是奔跑到她面前,用力地抱住她。
沈宜之被她强烈的情绪吓了一跳,担心地问:“怎么了?”
宁稚摇头,低低地说:“没事。”却是将她抱得更紧。
沈宜之轻拍她的背,安慰地亲吻她的脸,但宁稚依然没有松手的迹象,她像是害怕失去她那样用尽全身力气地抱住她。
沈宜之猜想许多情况,却都无法确定,最后只能任由宁稚抱着,摸摸她的脑袋,期盼宁稚可以真的像小狗那样无忧无虑,简单快乐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宜之看剧本,看到那幕,在校门口跟同学们商量去哪里玩的池生,看到阮茵梦,不顾流言蜚语,将一切都抛在身后向她飞驰而去。
这是最初打动她的画面,与她回忆里那个缺失了宁稚的校门重合。
但当时她还是没有答应出演,直到宁稚入圈。
(改了一下bug,宁稚高考不是今年,是去年。)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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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口, 在灯下,在秋天枯黄的院子里,她们拥抱好久。
直到沈宜之的腿都站麻了, 她靠在宁稚身上, 轻轻拍她的背, 要她松松手。
宁稚强烈的想要见到沈宜之的情绪, 在看到沈宜之的那一刻达到顶点,又在她的拥抱中安全着陆。
她听话地松开手, 退开一步,目光还牢牢地黏在沈宜之的身上。
沈宜之带她进门,让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坐到她身边。
沈宜之的意思很明显,她这样放下工作, 突然跑回来,得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
宁稚捧着玻璃水杯慢吞吞地喝水。这时平静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样跑回来有多冲动。
可是她知道,即便重来一回,她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毫不犹豫地回来, 所以她不后悔。
只是在沈宜之询问的目光下, 难免有种做错了事的心虚, 支吾半天, 她说:“我想你了。”
她丢下要紧的工作,辛苦周折大半夜来到这里,沈宜之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 已经准备好了要帮她想想办法,却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她的神色一顿, 严肃正经的态度顿时变得不适用,无奈地叹了口气,开玩笑似的说:“我在这里又不会跑。”
要是以前,宁稚肯定会假装开玩笑说出心里话,说谁知道呢。可是现在她却能笃定,沈宜之是真的会一直在。
她们坐下还没十分钟,沈宜之正要问宁稚有没有吃过晚饭,羊羊的电话就来了,她快顶不住了。
品牌方本来就是找宁稚救急的,要是发现她救到一半人跑了,肯定会生气,续约更是别想了。
羊羊在那边战战兢兢地协调时间。
“别的就算了,闭幕秀你不能缺席,机票已经买好了,现在回来刚好。”羊羊跟做贼似的压低声音,生怕被路过的人听见。
宁稚脾气倔,没人管得住她,但是她心软,受不住人家央求,羊羊熟练地卖惨:“要是你回来晚了,我肯定会被鹏哥骂的,还会扣我奖金。”
于是宁稚一杯水都没喝完,就又要走了。
但她一点也不沮丧,只是有些不舍。
她站起来,抱歉地说:“我要走了。”
沈宜之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宁稚想拒绝,这么晚了,沈宜之送她的话,回来都凌晨了。
可是沈宜之说:“我也想你,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宁稚还怎么拒绝,她只想从家里到机场的这段路永远没有尽头。
去的路上,宁稚开车,沈宜之坐在副驾驶跟她说话。
两个对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宁稚有乱七八糟的商务要跑,沈宜之有电影要拍,两人一合计,发现再见面大概只能等《池生茵梦》的宣传了。
宁稚长吁短叹起来:“要是不工作就好了。”然后又说任性话,“我要让江鹏把商务都取消,我是歌手,为什么要跑商务,我不跑。”
这当然不可能,她有公司管着,周围也一堆指着她吃饭的工作人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沈宜之见她恼得都说气话了,不由好笑,认真地凝神想了会儿:“我拍完这部后好像行程不多。”
宁稚处于上升期,工作多得排到了两年后,沈宜之却不是,她在这行已经登顶,感兴趣的工作才会接,时间灵活得多。
宁稚听她说“行程不多”就支起了耳朵,沈宜之察觉她的小动作,又起了逗她的心思,笑道:“到时候我随叫随到,宁宁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不好?”
宁稚顿时满足,又觉得她的语气像哄小孩,想要矜持些,可还是笑了起来:“不好,你也要专心工作,不要被我影响。”
再怎么行程不多,也不会闲到随叫随到的。
可是沈宜之这样说,她很开心。
到红灯路口的时候,她伸手去握沈宜之的手,沈宜之第一时间回握她,手心柔软,有着温柔的力度。
宁稚想到前几天沈宜之送她去机场。
那天是白天,她满心不舍,还有许多对她们感情的不确定。她们虽然在一起了,可她总觉得不踏实,总怕等回来,沈宜之就改变主意,不要她了,于是想方设法地想要和她多些亲近,给自己找些沈宜之确实喜欢她的证明。
那天沈宜之也是像现在这样,第一时间给她想要的全部回应。
她知道了自己在沈宜之心里有多重要,不再患得患失,却多了很多愧疚。
沈宜之说她那时候太年轻,不知道怎么处理跟她之间的关系,她又何尝不是。
她只想着自己的尊严,把她对她的好,都一笔勾销,执意疏离,却没想过沈宜之多伤心。
那几年,她近不得远不得,又是多为难。
车停在机场外,很凑巧,正好是前几天来的那次相同的停车位。
宁稚没有立刻下车,她看着时间,想磨蹭到最后一刻,沈宜之也没有催促她。
她们好像都有许多话要说,最后却又只剩下了彼此的对视,宁稚伸手抱住沈宜之。
沈宜之感觉到她的不舍,少有地感到无力,她不能让她别走,也不能跟她去,最后只好抚摸她的肩,哄道:“乖。”
宁稚点头,却还是没有松手。
明明沈宜之就在面前,在她的拥抱里,可她还是觉得爱意那么多,多到无处存放,她只能将她抱得更紧。
“沈宜之。”她闷闷地叫了一声,却说不出别的话。
直到实在不能再拖,宁稚不得不松手,下车。
沈宜之也跟着下来,看到她刚刚拥抱时弄乱的领口,顺手帮她整理了一下,然后催她快去。
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宁稚不说一步三回头,也差不多了,走得不情不愿。
等她的身影最终隐没在人群,沈宜之才上车。
她在这个只剩她一个人的狭小空间里出了片刻神,才离开。
走进家门,她打了个电话给梅兰,询问电影进度,什么时候宣传。
梅兰笑说:“你这电话来得正好,我正想通知你们呢,已经定档了,下个月开始跑宣传,明天主创开会对一下档期。”
定档在十二月,比原来预计的晚了差不多一个月,送审多花了点时间。
这部片子意义重大,是同性婚姻开放后的第一部同性题材电影,算是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审得就格外仔细。
“成片删得多吗?”沈宜之问。
她打开灯,走到宁稚坐过的地方,茶几上还放着玻璃杯,沈宜之坐下,端起来,在手里晃了晃。
“基本保留。”梅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随即没入夜色。
沈宜之笑了一下:“那就好。”
电话那端有片刻沉默,而后笑问:“你什么时候那么热衷宣传了,特意打电话来问?是不是想见到谁?”
沈宜之知道瞒不过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没有否认。
梅兰本来只是玩笑,见她不说话,就懂了。
“真好。”她半是感叹半是羡慕。
两个人又说了些别的,很快道了再见。
沈宜之把杯子放进了水槽,想了会儿宁稚今天回来的言行。
她现在大半心思都在宁稚身上,自然处处留神。
宁宁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仿佛多了不少自信和开朗。同样是临别的拥抱,上一次是索取,像是要从她身上获取安心,这次更像是给予,像有数不尽的真心要给她。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几天不见,宁稚会有这样的转变。但她很高兴她的变化。
她喜欢宁稚的每一面,更希望她能快乐。
宁稚没有告诉她乔淳对她说的事。她私心很重,哪怕沈宜之对乔淳一点意思都没有,她也不想让她听到乔淳这个名字。
她希望某一日沈宜之亲口跟她说,亲口让她知道,分离的日子再久,她都是她心里最重要的存在。
然后她就可以得意地回应,我早就知道啦,沈宜之,你在我心里,也从未离开过。
她也可能不会告诉她,沈宜之就是一个做的比说的多得多的人。
这样的话,或许她会在未来某日说漏嘴,那时候沈宜之会是怎样的反应,是惊讶,还是不自然地红了脸。
宁稚下飞机时正在想这个,于是虽然旅程辛苦,两天没有好好睡一觉,却还是显得精神奕奕。
来接机的羊羊看到她人,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带着她马不停蹄地赶往会场。
又是连轴转的一天。
接下来两天,宁稚赶完了行程回国,沈宜之已经进组了,她在微博上看到了那部电影开机仪式的照片,沈宜之站在一群人中间,那样显眼。
她把照片全部保存。
她们一空下来就联系,遇到两个人都独自待着的时候,还能视频。
沈宜之会跟她说说在拍的这部电影讲什么,还有遇到的一些有趣的事。
宁稚笑点很低,经常被逗笑,也会嫉妒跟沈宜之演对手戏的男演员,时不时会问片场的事。
但她很有分寸,涉及到保密细节的,都不会提。
只是问多了,还是让沈宜之误会她对演戏有兴趣,问过她几次有没有喜欢的角色,她能帮忙争取。
宁稚只好解释了好几次,她对演戏的兴趣也就那样,她喜欢的是唱歌,目前还是想好好实现音乐梦想。
大半个月的联系下来,宁稚发现,她跟沈宜之的对话很多都没什么意义,日常就是问些累不累、冷不冷的话,不然就是嘀嘀咕咕地在背后议论一些圈内八卦,沈宜之一点也不会不耐烦,她好奇的都告诉她。
宁稚很喜欢这样的感觉,生活本来就是由很多无意义组成的。沈宜之给了她一种怎么犯傻都不会被嫌弃的安全感。
《池生茵梦》的路演宣传很快就来了。
这是宁稚的第一部电影,意义不同一般。团队本来就尽可能地排出时间,宁稚又坚持要求跟全程,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的工作几乎只有宣传。
她跟沈宜之虽然每天都联系,可是想到要见面,她还是很兴奋,提早两三天就期待起来,还查了要去的城市有没有好玩的景点,打算要是时间有多,就跟沈宜之溜出去玩。
到了见面的那天,宁稚一结束工作,就立即赶往沈宜之家,她们约好了在这里碰面,待一晚上,然后明天正式开始跑宣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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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稚是一录完通告就过去的。
导演在台下刚喊了句收工, 宁稚一秒都没多待,抬腿就走。
她录的这档节目的主持人是娱乐圈的老人了,资历深, 说话也随意, 跟许多大牌明星关系都很好, 见她这样着急, 便在后面好奇追问,宁稚什么事这么赶。
宁稚的心早就飞了, 都不想花费时间回头,只抽得出空抬起胳膊摇摇手,算是再见。
还是羊羊在后面说了些“我们阿稚有点忙,谢谢大家照顾”之类的场面话。
上了车更不得了,宁稚一个劲催着司机开快点,惹得羊羊无奈提醒:“你快点也没用啊, 沈老师没那么快。”
沈宜之的剧组在外地拍戏,回来要搭飞机,航班信息早就发给宁稚了,羊羊在边上也看了一眼,知道这个点她大概还没登机。
宁稚不听, 即便不能马上见到, 能马上去她们约定的见面地点也是好的。
然而大概是好事多磨, 越期待什么, 就越有波折,宁稚刚用自己的指纹打开沈宜之家的门进去,沈宜之就发来了微信, 航班晚点,她恐怕要晚点到家。
宁稚兴奋的表情冷却下来, 不太高兴,又知道这是没办法的,只好回复,没关系,我等你。
回复完,她把我等你三个字又看了一遍,感觉这三个字真是充满了期待、亲近,还有期待一定会被满足的好意头。
她的心情又慢慢好了起来。
她对沈宜之家还是有些陌生,但她并没有因为主人不在就乱动乱看,乖乖地坐在进门的沙发上,打开电视,然后从随身包包里拿出游戏机,一边玩游戏一边等沈宜之回来。
开始她玩得还很认真,直到沈宜之给她更新了实时动态,告诉她她上飞机了,飞机很快就能起飞。
她就再也专心不起来了,又回复了一遍:“我等你!”
再拿起游戏机,脑子总是不受控制地走神,屏幕上她操控的人物死了,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羊羊还发微信问:“还没见到沈老师吧。”
字里行间散发着嘲笑。
宁稚没搭理她,确定是玩不下去游戏了,她又拿着手机刷微博。
微博上的内容很多,宁稚看着一行行字却吸收不进信息,只是机械地往下翻页。
快有一个月没有看到沈宜之了。这一个月,沈宜之每天都跟她联系,她想她,但还算可控,就以为她大概变成那种能把感情和工作都经营得很好的大人了。
却没想到,在即将见到沈宜之的前几个小时,她会过得那么煎熬。
最后她点进沈宜之的超话,看到满屏的沈宜之相关,动荡焦虑的心才定下来。
她抓着手机慢慢地往下翻,因为《池生茵梦》定档,超话都在讲这个,宁稚能看到偶尔有一张图片上有她入镜。
她紧绷的神经松懈,突然感到有些累,便躺了下来,手指还在屏幕上划动,眼皮却一点点沉重起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沈宜之走进家门已过了十一点。
她开门的动作有些急,一眼看到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的宁稚,下意识地放缓了动作,换了鞋,轻轻走到她身前,弯下身。
消息里显得那么着急,说了两遍我等你,结果见到人,她却睡着了。沈宜之脸上的笑意显得无可奈何,拨了拨宁稚额前的头发,看了她一会儿,上楼换衣服。
宁稚睡得其实不深,她心里惦记着沈宜之,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走动,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没有看到沈宜之,却看到身前多了个的手袋。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扭头找人,就看到换了轻便家居服下楼来的沈宜之。
她的目光立即黏在了那人身上,脑袋随着她走近而转动。
她的神色有些激动,眼睛亮得像星星,嘴唇微微张开,一脸的兴奋与期待,还有点傻。
沈宜之心一软,走到她面前,宁稚仰头看她,毛茸茸的脑袋,特别可爱,让沈宜之突然起了坏心思,忍住想摸摸她脑袋的冲动,说:“坐好。”
宁稚露出不解的表情,但还是听话地把歪歪斜斜的坐姿变得端正,跪坐着,双手安分地放在腿上,依然仰头看沈宜之。
沈宜之的神色显得漠然,伸出右手,手心向上摊开,下令:“握手。”
氛围变得有些压抑冷酷,宁稚的心底越发不安,迟疑地伸手,放在沈宜之的手心上,仰头看她的眼神露出几分胆怯。
沈宜之握住她的手晃了晃,夸奖:“很好。”然后再度下令,“换一只手。”
宁稚还是听话,换了左手放在沈宜之的手心,目光始终落在沈宜之脸上,她忽然发觉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脑子逐渐清明起来,当她终于意识到她们在做什么时,她的瞳仁微微扩大,看到沈宜之唇角勾起一抹笑,对她下指令:“叫。”
宁稚的脸骤然涨红,满心的羞耻,她的目光仍然仰视沈宜之,脸上满是无助和求饶。
看得沈宜之心颤,正要松口,宁稚出声了 :“汪。”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带着强忍羞耻的克制,通红的眼睛里是认真与服从。
沈宜之本来只是跟她玩,没想到让她这一声勾得心口滚烫,她忍下颤意,稳着声,说了:“乖。”
宁稚的坐姿没有变,还在执行她的命令。直到发觉结束了,没有下一个指令,她的心一松,委屈气恼纷涌上来,一个用力,把沈宜之扑倒在沙发上。
这下变成她居高临下地看沈宜之了。
她的脸还红着,眼睛里有湿润的水意,倒是没有真的哭出来。
“一回来就欺负我。”她学着沈宜之刚刚的样子,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冷酷,可惜鼓起的脸颊跟染了绯红的耳朵让好不容易才撑出来点的气势全消失。
沈宜之轻柔地看着她,抬手抚上她的脸庞,温声道:“不是欺负,是跟你玩。”又忍不住夸奖她,“宁宁好乖。”
宁稚唇角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但还不够,她向沈宜之索取应得的奖励:“宁宁这么乖,不摸摸宁宁吗?”
沈宜之当然答应,先是抚摸她微热的脸庞,然后是细软的头发,宁稚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过了会儿,干脆低下头,用脑袋蹭沈宜之的下巴。
毛茸茸的发丝沙沙地扫过下巴、脖颈,沈宜之痒得笑起来,仰起头,跟她玩。
闹了好一阵,宁稚才停下来。两个人的胸口都重重起伏,她抬眼看沈宜之,目光对上之际,将近一个月的想念蔓延开来。
宁稚凑上前,吻了吻沈宜之的唇。
沈宜之感受着宁稚唇上温热柔软的触感,她轻轻地蹭,好一会儿,才生涩而又珍而重之地咬了咬她的下唇,不疼,倒是泛起一阵酥酥的颤意。
沈宜之心里升起一阵想要诉说爱意的冲动,却又终究觉得“我爱你”三个字,过于直白,难以说出口,便抱紧了她,闭上眼睛,主动吻她,将这一刻的悸动延长。
明天还有工作,今晚应该早点睡,只是沈宜之到家都快十一点了,再早也早不了,两个人索性就慢慢来了。
先吃了点东西,然后一起上楼。
宁稚上次来还是睡客卧的,这次她非常自觉地跟在沈宜之身后,走进了主卧。
一进去,沈宜之就转身笑看着她。
宁稚还有点忐忑,她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怎么把握进度,睡一个房间合不合适,只是想既然能在一起,那就一秒都不要分开。
这时见沈宜之看自己,她结结巴巴地说:“我睡觉很安分,你床那么大,分我一点没关系的。”
沈宜之也没有当过其他人的女朋友,只是她不会在意什么进度,她只在意宁稚开不开心。
听她这样说,不再逗她,点点头:“快去洗漱。”
宁稚听她是同意了,欢呼一声,生怕她后悔似的跑去了浴室,留下沈宜之在身后好笑又没办法地提醒她,不要急,小心地滑。
等她们两个都洗完,钻进了一个被窝里。
一天进入了尾声。
宁稚像她说的那样安分,乖乖地侧躺着,不敢乱动。
她其实还是紧张的,要求一起睡的时候那么大胆,但真躺下,她还是像跟自己的身体没处熟似的僵硬。
“关灯了。”沈宜之提醒。
宁稚“嗯”了一声。
房间便陷入了黑暗。
她感觉到枕头陷下去了一点,沈宜之躺下了,发梢碰到了她的脸,很快落在枕头上。
她闻到沈宜之身上的味道,是跟她同一款的沐浴乳。两个人的气息融合在一块儿,仿佛水乳交融,亲密得难以言喻。
“宁宁,晚安。”沈宜之温和的声音,在黑暗里那样近。
宁稚感受夜色的温柔,弯了弯唇:“晚安,沈宜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大家。
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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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宁稚跟沈宜之一起出门,坐同一辆车,去跟其他人会和。
她们各自坐一边, 司机开车。
宁稚本来自己坐着, 偶尔低头回几条消息, 不时看沈宜之一眼。
快到地方的时候, 她还是没忍住,凑到沈宜之耳边, 低声说:“我们这样,好像每天一起上班的情侣。”
她声音压得很低,一边说一边还留意前面的司机,像怕被发现。
沈宜之不介意被人知道她们的关系,但如果宁稚有顾忌,不愿意公开, 她也随她。
她学着她的样子,也转头到她耳边低声说:“我们接下来一个多月都可以这样。”
宁稚很容易害羞,自己凑近沈宜之时不觉得怎么样,但沈宜之靠近她,她很快就脸红了, 哦哦了两声, 就回自己那边坐好。
但是过了一会儿, 她悄悄地伸手过来, 抓住了沈宜之的手,放到身侧,看沈宜之的眼睛亮亮的, 像在说,偷偷牵一下手没关系。
她们去的是梅兰的工作室, 那里有一个大会议室。
大致的行程,早就商定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琐碎的,宣传方向、口径之类的要确定。
正好下午他们主创全员参加一个热度很高的综艺,干脆就先把人聚这里开个会。
沈宜之和宁稚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在了,只差梅兰还没来。
大家都较为放松,正三三两两地坐着,聊宣传的事。
看到她们两个进来,其他人都笑着打招呼,跟沈宜之是正正经经的“沈老师好”,不太有人敢跟她开玩笑。
对宁稚可就亲近随意多了,场记姐姐开口就是:“我们的池生来啦。”
宁稚有阵子没被叫过池生了,可这一声,还是瞬间带她回到了炎热的夏天。
溽暑里的小楼,昏暗的房间,那张沙发上交缠的人影,还有那场伴着雷声的倾盆大雨。
“好一场春梦里,与你情深意浓。”
她恍惚了一瞬,仿佛听到有人将这句诗念得情真意切。
她的心狠狠地揪紧。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那只是一个留在夏天的故事。
明明才几个月,现在想起,真是恍如隔世。
她回过神,转头去找沈宜之。
沈宜之就在她身旁,见她看过来,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却没抬起来,对她笑了笑,说:“来坐。”
她们随意找了位置,坐在一起。
宁稚却在想沈宜之刚刚的动作,她总觉得她刚刚是察觉了她的情绪,是想摸摸她的。
会议室里开始因为沈宜之在,大家都只交头接耳的小声闲聊。
聊的是宣传的事。
渐渐的,因为接话的人多,声音又大了起来。
宁稚像个看到公园里下棋的老大爷都会凑过去看的清闲路人,好奇又八卦地凑过去听他们讲。
哪怕知道这部电影投资大,梅导花起钱来不心疼,听到这个经费规模,宁稚还是忍不住惊叹。
她早就听说过了,梅导拍电影向来挥金如土,但没想到连宣传都是这种漫天撒钱的架势。
剧组里的人都拿她当小朋友,摄影大哥留意到她表情里的震惊,笑道:“习惯就好了,梅导就是这样的,什么她都要最好的,不计成本。”
要不是她有能力,拍得出叫好又卖座的电影,恐怕早就赔得要上街讨饭了。
哪怕是现在这样,每部电影都让投资人大赚,也不是没人抱怨她的作风,宁稚就看到过有同行导演说酸话,说她拍电影拍得“劳民伤财”,人总有灵感枯竭的时候,到那时看她怎么办。
马上有人接话:“可不是,就比如《池生茵梦》,这种老房子影视基地多的是,可她非要自己搭建。一建就是一条街,说要一比一还原,连那个只出镜了两次的池塘要什么形状,她都有具体图纸,里头种什么花也指定,当时道具组的真怕她连池塘边栽几棵草都有讲究,愁得不行。换别的导演,谁能有这手笔?这部还是文艺片,我真怕回不了本。”
说完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电影还没上映,他就说这种话。
他忙找补:“不过梅导的话,我这担心就多余了。”
众人都听出他是说秃噜嘴了,但都没在意,帮着转移话题。
只是他们起了这个头,话题再怎么转,都绕不开梅兰。
有个女生问:“有没有人知道梅导的发色是怎么回事?她什么时候染的白色。”
大家都看向摄影大哥,这里摄影大哥待在梅兰团队里最早,是从第一部电影拍起的。
其实还有沈宜之,也是那时候开始合作的,只是没人敢让她说。
摄影大哥很配合,笑眯眯的,轻咳了一声:“那我开始讲了。”
大家催他:“快讲快讲,别卖关子。”
摄影大哥便像个酒楼里一手拿折扇一手拿惊堂木的说书人,神色间仿佛是在讲最为人称道的江湖传说。
“她染白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你们不知道,我第一次见梅导,觉得她像个性子不强硬,温文孤僻的大学生,笑起来有点腼腆,脾气也好,还担心她压不住底下那么多人。真相处了才知道,她其实有原则,好的事情,不管有没有好处,她都做,可要是不愿意的事,那就没人能逼她妥协了。”
他起了这么个头,大家都认真地听了起来。
宁稚跟梅兰也没太熟。那几个月拍摄,梅导跟她接触也不算多,除了讲戏,基本就没有别的对话了。
这时听到这些,感觉吃到了难得的大瓜,她的兴趣就被勾了上来,支起了耳朵听。
“第一部电影拍完,也是跑宣传,要上一个地方台的王牌节目。那个节目的总导演有点霸道,喜欢为难嘉宾,为了游戏环节,要求梅导把头发染成白色,其实没有必要,不染也不会影响游戏效果。要求不合理,我觉得梅导不可能同意,事实上她也说了不行。
“可是就在要走的时候,边上等着的造型师嘀咕了一句,白色有什么不好,白色最显眼了,走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打动梅导的,她同意了。”
这件事他这么多年都没明白,为什么造型师一句话就改变了她的主意。
摄影大哥接着说:“后面你们也看到了,就一直是这个发色了,幸好梅导皮肤白,几乎跟发色融合,一点也不违和。她刚入行那几年经常登台,只要有能上电视上报的活动,不管多远报酬多低,她都去,靠颜值吸了一大批粉。现在成熟了,性子沉静了很多,显得很文艺。”
发色是梅兰一项特别的个人象征,以前公开的私下的,很多人问过她,这个发色,是不是有什么寓意,她从来没有回答过。
原来是这么来的。
宁稚心想,那个造型师没说错,这个发色确实很显眼,之前她们在剧组,有时一堆群演,找人要靠喊,但是梅导始终都是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走在人群里,绝不会错过。
她没来由地叹了口气,转头去看沈宜之。正好对上沈宜之的目光。
在她兴致勃勃地听着八卦的时候,沈宜之坐在稍后一些的地方,目光始终在她身上。
还是刚刚那个女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没想到。原来梅导早年喜欢上节目吗,她现在除了电影宣传都很少公开露脸了,我记得去年有个很有名的个人访谈请她,她都没去,还以为她一直都是低调的性格。”
其他人也觉得,以前的梅导跟现在的,真是判若两人。
“什么时候转变的?”场记姐姐问。
大家纷纷说她傻,肯定是节目上多了,渐渐失去兴趣了,怎么会是突然转变。
摄影大哥仔细地回想,怔怔地说:“好像,是拿了那次的最佳导演后,就不爱露脸了。”
大家停下了七嘴八舌,意外地看向他。
他点了点头:“是那次没错。”
这件事发生在五年前,梅导第一次拿到国际大奖,登上了电影人最高荣誉的殿堂,也是正式地走向国际,被各国观众知晓。
获得最佳导演奖也是意外之喜,毕竟她先前多次提名,只是这类更偏向艺术性的奖项,都不太喜欢她这样总给商业留余地的导演。
梅导重视所有的公开活动,每次露面都衣着光鲜,精神饱满。这回也不例外。
颁奖典礼后的庆功宴特意找了间中国餐厅。
梅兰是庆功宴的主角,大家都围着她,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有理由向她敬酒。所有人都兴致高昂,喝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酒酣耳热,醉眼朦胧,她忽然问:“我够有名了吗?”
她问得出人意料,桌上有几个已经醉得连一数到十都数不出来,更别说回答她的话。
好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带着酒意地笑了一声:“天下谁人不识君。”
一时间,会议室里的人都沉浸在这短短数语的描绘中。
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话猖狂,但仔细想想,梅兰确实也衬得上这份猖狂。
而摄影大哥还在想那天的事。
他记得他当时坐得不远,看到梅导听到这句话似乎是笑了一下,却没多高兴,只是垂下了眼,低低地重复这句话。
之后她就不再上那些以前热衷的节目了,一心扑在了电影上,一部一部地用心拍戏,奖项一个接一个地拿,票房记录上接连留下她的名字,直至如今,成为再也没人撼动得了她地位的名导。
可他们这些跟她久了的人,却总觉得,即使名利双收,她好像总也高兴不起来。这阵子赶上映进度,商谈院线,她四处奔波,事事亲力亲为。副导演私底下不经意间提起,梅导这些年,是不是一直一个人。
这时,门推开了,他一下子回过神,跟随众人朝门那边看去。
梅兰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今天很早,晚安。
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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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齐刷刷地看着进来的梅兰, 动作一致,目光整齐,还透着些还在故事里的失神。摄影大哥口才太好了, 一段闲聊般的讲述, 却让在座的众人都像经历了大梦一场。
梅兰眉间有些许倦意, 她这段时间一直很忙, 几乎没多少休息时间。就在刚刚,她还在跟人确定一条宣传行程。
这部电影, 她花了大量的心血,事无大小,全部亲力亲为,不放心交给别人去做。
察觉会议室里的奇怪氛围,梅兰面上倦意未消,视线狐疑地在室内众人面上环视一圈, 问:“怎么了?”
她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大家醒过来了,望向梅兰的表情充满景仰,仿佛仰望第一次见到的伟大人物。
好几个人一起讲话,想把刚刚他们聊的事说给梅兰听, 但因为声音太多, 反倒杂七杂八地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 最后还是摄影大哥解释:“我跟他们讲了些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梅兰抓住了这几个字, 目光再度在众人脸上扫过,轻声发问,“哪个以前?”
宁稚觉得, 虽然刚刚大家都听得很入迷,但她一定是最入迷的那个。梅导进来时, 她甚至有种故事里的人从故事里走出来的错觉。
而此时她更是盯着梅兰,不放过她的每个表情变换。
宁稚察觉,梅导的神色变得认真,她的眼睛在听到”以前的事“这四个字时,像隐匿了一条缓慢流淌的河,她随时都会在河里沉没。
摄影大哥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但背后议论人家总归有些尴尬,他简单回答:“就是你刚入行那会儿,说你像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一晃就过去好多年了。”
宁稚的目光又移到梅兰脸上。
梅兰听到这个回答,神色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宁稚察觉她眼底那条流淌的河消失了,变回平日里沉着镇定的模样。
她淡淡地笑,说:“是挺久了。”
宁稚有些无措,她总觉得梅导的兴致突然降落至谷底,摄影大哥的回答并不是她想听到的。她发问的时候,预设了一个她想要的答案。
但宁稚对梅兰缺乏了解,想不出还有哪个“以前”让她这样想从旁人口中听到。
梅兰已经走到了发言台前,开始了今天的正题。众人也都收拾了八卦的心思,开始开会。
只有宁稚还在自顾自地想着什么。
沈宜之在边上看着,宁稚留神观察别人的时候,她的视线全放在宁稚身上。
她提醒道:“别想了。”
宁稚回过神,正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沈宜之又道:”专心点。“
宁稚这才意识到会议开始了。她忙坐端正,像个课堂上认真听讲的小学生。但没认真多久,她的注意力又分散了。
这回倒不是再探究梅兰,她有些兴奋地压低声,凑到沈宜之耳边说:“我们下午录完综艺就要去X市了,我有看过旅行攻略,那边的海,特别蓝。”
X市是个滨海城市,旅游业发达,景色非常怡人,这一趟去,也是录一个旅行类节目,宁稚早两天就想着要跟沈宜之偷偷溜出去玩。
沈宜之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宁稚这会儿不太明白沈宜之这一眼是什么意思,纳闷地想要问个明白,梅兰讲完了,走下来跟沈宜之说事,宁稚只好咽下疑问。
但没几天,她就弄清沈宜之那一眼的意思了。
根本没有空!
宣传一开始,就进入了连轴转模式,节奏快得让人觉得不真实。每去一个地方,都像猪八戒吃人参果,还没尝出滋味,就要奔赴下一个城市。
她想象中的跟沈宜之一起偷溜出去玩不过是一个过于乐观的想法,事实上,完全没时间。
这让宁稚有些沮丧,但这点沮丧并没有持续得太久,因为她现在每天都可以看到沈宜之。
这对两个忙碌的人来说太难得了。她们白天在一起工作,晚上下了工,她都会跑去跟沈宜之一起睡,单单这一点就让她特别开心。
可惜开心的日子过了没几天,她就遇到了阻挠,经纪人江鹏知道她每天晚上都跑去找沈宜之后,要她安分点,别乱跑。
宁稚当然是不会听的,她们好不容易行程一致,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又要见不到面了,她怎么可能会妥协。
宁稚这几天已经养成习惯了,一回到酒店就去浴室洗漱,然后穿上她的小玫瑰睡衣去找沈宜之。
今天也不会例外。
她把江鹏当做不存在,催促羊羊:“别管他,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
羊羊的手机开了外放,手机那头的江鹏:“……”
自从知道宁稚恋爱,他就没闲下来过,每天还心惊胆战,生怕在热搜上看到宁稚恋情曝光的词条。
他这阵子跟公关组的同事加了不少班,做了不少方案,试图提前做好恋情曝光预案,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这个点他刚出公司,打电话过来问问电影的宣传跑得怎么样了,才知道宁稚每天晚上都去找沈宜之。
他想到这些时日的胆战心惊,这些日子加的班,气就不打一处来,让她不许去。
“你们每天都一起,又不是见不到,晚上就别去了,万一被拍到怎么办?”他捏捏眉心,语气无奈。
宁稚不听:“所以先让羊羊出去看看,确定外面没人我再去。”
“千防万防,私生和狗仔难防。”江鹏语重心长,声音缓慢,却很坚决,“你忘了上次被私生跟踪到电影院的事了?因为你把她们送进了警察局,她们脱粉以后把你跟沈宜之去电影院的照片放了出去,一次还能说是关系好,要是又有娱记或者私生在外面蹲点,拍到你半夜跑去沈宜之的房间,你说会怎么样?”
宁稚听他说这么长一串,心知是说服不了他了,决定不再跟他多费口舌,等挂了电话她偷偷去。
江鹏对自己带的艺人哪儿能不了解,见她一声不吭,立即意识到她在想什么,话音一转,跟羊羊说:“你今晚看着点,别让她乱跑。”
羊羊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她也觉得宁稚这样每晚去找沈宜之过夜确实容易出事,便点头答应下来:“好。”
宁稚震惊,不敢相信羊羊竟然不帮她:“你怎么这样?”
羊羊对她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微笑。
宁稚皱眉,满脸不悦,感觉被他们两个联合起来欺负了,她正要再开口,门被敲响了。
她们在卧室里,敲门的声音从外间传进来,并不大。会在这个时间来找宁稚的只有一个人,羊羊看向宁稚。
宁稚早就得意起来了,一改刚刚被欺负的憋屈模样,冲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去开门,又把她的手机拿了过来。
羊羊无法,只好去开门
江鹏听不见敲门声,只听到有脚步声响起,忙问:“阿稚,你不会又要先斩后奏吧?”
羊羊很快带着沈宜之进来。
沈宜之外面罩了件大衣,长发披着,整个人仿佛还笼罩着一层水汽,是刚洗完就直接过来的。宁稚的笑容已经遮掩不住了,她看着沈宜之,口中慢腾腾地回答江鹏:“我怎么先斩后奏了?”
江鹏暗自警惕,他听到这边又是一阵脚步声,怀疑道:“你是不是已经出门去找沈宜之了?”
羊羊捂脸,不忍心听了。
沈宜之看看宁稚,宁稚冲她摇头,一幅没玩够的样子,沈宜之脸上浮现笑意,有些无奈。
江鹏见宁稚还是没说话,以为她不高兴了,便软下语气,跟她打起了感情牌:“我知道你们刚交往,肯定一刻也不想分开,可你想想,你走到这一步不容易,黑子天天在网上带节奏,对家也盯着你,这个时候更加要小心,不能有一步行差踏错。现在不是曝光的时候,你也不想一个不小心,闹得不可收拾吧?”
江鹏知道宁稚吃软不吃硬,她对她自己的事总有些随性,但对身边人,却不愿意有丝毫亏欠,便很是可怜地道:“我好几个晚上没睡好,公关组的同事也是,大家都很担心,要是这会儿出什么岔子,苏总是不会对你怎么样,对我们可不会客气,说不定会把我们都辞退。”
羊羊本来已经替江鹏尴尬地脚趾抓地了,听他这么说,颇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宁稚。
宁稚的笑容渐渐消失,皱紧了眉。
沈宜之见此,走到她身边,握住她揉搓着衣角的手,温和出声:“江先生。”
手机那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羊羊的脚趾重新开始抓地,宁稚也恢复了点笑意。
江鹏艰难地开口:“沈老师,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的声音干涩磕绊,不知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能劝宁稚,却不敢在这件事上对沈宜之多说什么。
沈宜之安慰他:“没关系,我知道。宁稚也理解你的好意,别在意。”
她说着,转头看了看宁稚,宁稚抿了抿唇,没出声反驳。
本来是想恶作剧看江鹏尴尬的,结果反倒让她歉疚起来。羊羊一走,宁稚有一肚子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很没意思,只低低说了声:“我们睡觉吧。”
沈宜之看了看宁稚绷得紧紧的脸,先去把大衣脱了挂起来,然后回床边。
墨绿色的丝绸睡裙在她身上,显得她端庄温婉,又有种别样的矜贵。
“怎么板着脸,不高兴了?”她站在床边,低头看已经躺在床上的宁稚。
宁稚用被子捂住脸,声音闷闷的:“没有。”
“哦……那就是,”沈宜之微微停顿,接着说,“今晚不想跟我睡,那我走了。”
都没等她转身,宁稚急忙掀开被子,拉住她的手腕,满脸的紧张,怕她真的走了,结果,却看到沈宜之眼中满满的笑意。
这下,宁稚哪里还不知道她在吓唬她,手一用力,将沈宜之按在床上吻她。
宁稚很喜欢接吻,这几天总是这样,拥抱她吻她,有时是像现在这样霸道地将她扑倒,有时也会闭上眼睛向她暗示,相同的是每回都认真而珍重,让她觉得待在宁宁心里最珍贵的位置上。
沈宜之抚摸她的头发,直到分开,才睁开眼睛。她看到宁稚的眼睛氤氲迷离,呼吸也比平时重,胸口上下地起伏着。
察觉她的目光,宁稚忙从她身上下来,退到自己的那半边床上,脸红得很厉害,大概也很烫,因为刚接完吻的双唇居然是干燥的。
沈宜之是成年人,怎么会不懂,但她有点坏,躺到宁稚身边,若无其事地说:“宁宁,你的身体很烫。”
宁稚的脸顿时红得更厉害,还很窘迫。
沈宜之想说,可以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又觉得今晚不是好时机,便只说:“嗯,耳朵也红了。”
宁稚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耳朵,突然反应过来她在戏弄她。
“你真讨厌。”她低声说,可语气却更像是在说“喜欢你”。
这些天虽然每天都在一起,但因为行程排得紧,去哪里都被许多人围绕着,她们想要好好说说话,还是得等睡前,只有她们两个的时候。
这么一想,宁稚就对江鹏更不满了,她向沈宜之倾诉道:“江鹏最喜欢用这招了,装可怜,其实公司哪有这么容易解雇他们。”
她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却还是会心软。沈宜之看着她愤愤地控诉她的经纪人,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何况,这一年,他们赚得也不少。”宁稚又道。
沈宜之笑:“你还知道他们赚得多?”
宁稚嗯了一声:“我又不傻,圈里的大致情况我都知道,光我每次给他们开的奖金,都是很大一笔了。”
沈宜之觉得有些新奇,因为宁稚平时看起来没什么金钱的概念。她之前密切关注她,知道她会赚钱后,拿到的钱都给奶奶存着,自己没什么大花销,出道以来最大的愿望,大概是攒一间大房子,接奶奶一起住。
她以为她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没想到她很清楚。
沈宜之顺着她的话:“是他太不知足了。”
宁稚点点头,过了片刻,她叹了口气,显得很老沉地说:“也不是吧,我理解他的担心的,真曝光了,他肯定是最焦头烂额的一个。可是平时我也很小心啊,这次是我们难得行程一致,当然想待一起,他还不许我去找你,是不是太苛刻了?”
她说着老沉的话,表情也严肃,只是说到后面,还是没忍住鼓了鼓脸。
沈宜之也没忍住,伸手戳了下她鼓起的脸颊,软软的,触感很好。
宁稚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不高兴了:“我在认真跟你说话,你有好好听吗?”
“有,我在好好听你说。”沈宜之忍着笑。
宁稚还是不满意,嘀嘀咕咕的:“看不出哪里在好好听。”然后,她又说,“还好你来了,不然我今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找你,但是你怎么会过来,不都是我去找你的吗?”
沈宜之抚摸她的脸庞:“我想见你,就过来了。”
宁稚唇角弯起,她想到沈宜之进来后江鹏的反应,笑意更深,叹息般道:“沈宜之,你真厉害,我以后躲你后面,江鹏就不敢说我了。”
沈宜之柔声道:“好。”
宁稚又想到她们刚刚接吻后她那么窘迫,沈宜之却纹丝不动,不太平衡:“你也很从容,你都不会有慌张的时候吗?”
她说话,睡意就上来了,眼皮沉得睁不开。
“有啊。”沈宜之道,“我也有很多应付不来的时候。”
她说完话,好一阵没听到宁稚搭腔,仔细一看,宁稚温热柔软的脸颊贴着她的手心,呼吸平稳而恬静,已经睡熟了。
沈宜之不由笑了笑,静静地凝视她良久,在心里说,担心你不喜欢我的时候,我都很害怕。
她伸手关了灯,进入有宁稚的梦乡。
后面的行程江鹏再也没联系过她。宁稚觉得他心理严重受创,多半不会再对她的私事发表意见了。
跟沈宜之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乐,时间流逝得也格外快。
首映礼前的最后一天,她们还在一座陌生城市宣传。
晚上录完节目已经是凌晨,保姆车在大街上疾驰而过,宁稚贴在车窗上看这座从未来过的城市的夜景,看到了街边的广告牌已经换上了电影宣传海报,远远的,直到看不见的路尽头全都是,高高地竖立,仿佛遍布整个城市。
不知道梅导怎么想的,所有的官方海报都是双人,仿佛池生和阮茵梦始终不曾分离。
这幅也不例外。
宁稚看得目不转睛,她知道那是池生和阮茵梦,可那海报上的她们那么登对,她不免想到她跟沈宜之。
她跟沈宜之连正正经经的合照都没拍几张,却已经借着角色,在世人面前成双成对,如同佳偶天成。
她拉了拉边上的沈宜之,让她一起看,沈宜之看了会儿,忽然说:“像不像私奔?”
宁稚觉得这个形容很心动,可又不知道是怎么联想到私奔的,想了会儿,呆呆地问:“被贴满照片,全城通缉吗?”
沈宜之无言以对,不想理她了。宁稚见不得她不理她,双手抓住她的衣袖,急切追问:“我没明白,你告诉我。”
这种只可意会的东西要怎么讲明白,最后沈宜之趁着没人注意,吻了下这个榆木疙瘩的额头,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
首映礼当日,她们中午下的飞机,抵达电影院时,距离放映开始还有两个小时。
大家都很紧张,也很忐忑,忙了大半年,这一刻终于要来了。
一部分人趁着还有时间,出去吃点东西,剩下的都留在主办方准备的休息室。
宁稚本来没有太过紧张,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免想起为这部电影所做的努力,她曾放弃抵抗,任由自己沉沦在这个故事里。
她还想到故事本身,这个故事如果不能成功,就太可惜。
宁稚一紧张,就想找些事情做,她拿出团队一早帮她准备好的提问单嘀嘀咕咕地背。
提问单是团队帮她拟的映后见面会常问到的问题,回答都是她自己写的。
她要在个人层面上做到尽善尽美。
宣发组的小姐姐见她这么焦虑,安慰说,没关系的,映后见面会的问题不会太奇怪的,很好答。
宁稚也没听,准备周全点总是好的。
造型师过来给她们做了造型。见还有时间,宁稚要沈宜之给她抽背。
梅兰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盒咖啡,众人一哄而上,每个人都拿了一杯。
看到宁稚还在为映后见面会的问答流程做准备,梅兰笑了笑:“宁稚要不要来一杯提提神?”
自从听摄影大哥讲过梅导以前的事以后,宁稚现在每次看到她,都有点好奇,她说了谢谢梅导,走过去拿咖啡的时候,闻到梅兰身上很重的烟味,和萧瑟的寒意。
是在外边待了很久吗?
宁稚抬眼看她,正好看到梅兰眼眸低垂,脸色苍白,似乎是思绪不知跑哪里去了,兀自出了神。
宁稚不明所以,首映就要开始了,不是最振奋期待的时刻吗?梅导为什么看起来没有什么喜色?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大喊:“观众已经全部入场,还有十分钟,没准备好的抓紧了。”
宁稚看到梅兰随着这句话,闭了下眼睛,再睁眼恰好对上宁稚探究的眼神。她没想到她还在,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像对一个不太谙事的小朋友,语气温和:“端稳了。”
宁稚嗫嚅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又觉得都不合适。
宁稚端着咖啡回到沈宜之身边。
沈宜之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刚刚的一幕也都看到了,见她欲言又止,却没说太多,只扬了扬手里的提问单,问:“还要背吗?”
宁稚摇摇头,她隐约觉得自己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秘密,又像在一阵迷雾中看不真切。
首映礼的阵容相当豪华,除了媒体、观众,现场还有不少来捧场的明星,甚至还有一位息影多年极少露面的影帝,足见梅兰在圈中的人脉和地位。
观众有一半是宁稚的粉丝,坐前排的几个她都眼熟,便转头跟羊羊嘱咐,结束后安排时间跟他们合影签名。
粉丝不知道她的临时决定,但见到她就足够让他们兴奋,只是碍于场合,都很有素质地没有喧哗。
所有人入座,放映厅的灯光熄灭前,沈宜之忽然出声:“宁宁。”
宁稚看向她,她的神色有些复杂,有些迟疑,宁稚不解,想问怎么了,沈宜之笑了一下,说:“想到在片场时的事了。”
在片场时的事?
宁稚还是没反应过来,在片场发生的事情很多,沈宜之指的是哪一件。
没等她再问,灯光熄灭,只余下大荧幕的亮光,放映开始了。
“先看吧。”沈宜之低声道。
宁稚忙坐直身。
红底金字的龙标过后,画面展开,老旧楼房里的清晨喧喧嚷嚷,充满烟火气,池生刚起床,一头短发睡得乱糟糟,蓝色领子的夏季校服,衬得她肤色极白,她站在阳台,散漫地拿着一个白色的搪瓷杯刷牙,楼下不时有自行车按着车铃骑过,房门外奶奶正站在家门口跟邻居说着闲话。
家门被奶奶用手半掩着,她们说话的声音也压得低低的,露骨的话语与鄙夷的语气仍是穿过陈旧逼仄的房间飘了过来。
她漱口完,动作一顿,侧耳听了听。池生眉眼青涩,有几分好奇。楼下那个女人一搬来就成了整栋的话题,每每议论她时或隐秘或鄙夷的表情,与她们言辞间透露出的淫靡秘闻,不知不觉地在池生心中留下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涟漪。
少年心性随意,听了会儿,就事不关己地拧开水龙头,接了捧水,拍到脸上。
荧幕上随镜头移动打出演职人员姓名。
宁稚起先没注意,直到看到编剧后面跟着的那个名字。
梅兰。
宁稚这才想起,她用的剧本上面没有标编剧的名字,她第一次拍戏,没太留意细节,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编剧也是梅导啊。
真厉害。她暗自想,正要专注电影画面,便看到了出品人姓名,又是一愣。
出品人只有一个,仍旧是梅兰,没有联合出品人,也没有影视公司参与出资。
梅兰是唯一投资人。
拍摄时的一些细节,还有池生与阮茵梦房间里的那些逼真得仿佛当真存在过的布置,飞快地在宁稚脑海中闪过。
她感觉迷雾拨开了点,却来不及深想,便被眼前的剧情夺走了注意力。
扮演那个角色,参与进故事里,和此时坐在荧幕前观看的感受是不同的。参与其中时宁稚完全入戏,眼睛看到的是池生看到的东西,而成为观众后,她看到了阮茵梦的挣扎。
媚眼如丝的阮茵梦,邻居口中那个不堪的阮茵梦,听池生念诗的阮茵梦,为池生拼命守住清白的阮茵梦,逼迫池生离开的阮茵梦,终于在池生怀里失声痛哭的阮茵梦。
她的命运没有一刻是平坦的,她看池生的目光里是不忍是虔诚是深爱。
池生是她没有一丝亮色的生命中唯一的光。
可是她知道黑暗的滋味,怎么能让池生被她连累着陷落。
宁稚听到后排有啜泣的声音,察觉沈宜之往她手里塞了张纸巾,她才发现自己也满脸是泪。
画面在池生在人流里寻找阮茵梦的那一幕黑了下去。
众人以为这就是结尾了,终于能把不知屏息了多久这口气吐出来,荧幕却再次亮起,还没有结束。
是阮茵梦离开后,池生的生活,时光流逝得很快,池生渐渐长大,眉眼逐渐成熟,模样也有了细微的变化。她时常回到她们租住的那间小房子里,想着有一天,她或许会回来看看。
可她始终没再出现。
她在不停地失去,她无法再碰画笔,奶奶也离开了,她在许多个夜晚辗转,在生病时含着一个名字,却不敢唤出来。
她到了她们相遇时阮茵梦的年纪,尚且年轻,眼角却有了皱纹,她看到校门里出来的少年们,他们朝气勃勃的样子让她看得失了神。
她始终是那个十八岁那年,在生日蛋糕前许愿将阮茵梦纳入生命的池生。
她这一生都离不开她。
放映厅的灯亮起,许久无人说话,数秒后,不知是谁带头,掌声雷动。
这部电影,成功了。
宁稚却迟缓地感受不到多少欣喜,她拍摄时出不来戏,此时只是一个观众,也深陷其中。
沈宜之沉默地在她身旁。
宁稚有挺多话想说的,有很多感想,最后都汇聚成一个问题:“她到哪里去了?”
她们为什么不能重逢?
沈宜之露出放映前相似的神色,有些迟疑地看着她,宁稚是很敏感的人,她几乎是瞬间,就察觉了沈宜之迟疑之下的担忧与探究。
“怎么了?”她问。
没等沈宜之回答,许多人过来跟她们打招呼。一些来捧场的年轻演员抓住这个机会来跟沈宜之搭话,也有一些前辈夸奖宁稚未来可期。
她们很快被各式各样的人分隔开。
宁稚条件反射地进入社交状态,娴熟地应对,她一边跟人交谈,一边走神,想电影里的很多细节,很多深爱的证明,想为什么就容不下她们,心情越发地沉重。
拍摄的最后阶段,她深陷阮茵梦离开后的孤独与无望,时时刻刻都在思量她去了哪里,她过得好不好。
此刻这种熟悉的孤独感卷土重来,她面上对向她说恭喜的人得体微笑,心却像在沼泽里越陷越深。
然后,她又不免疑惑,沈宜之怎么了。她念及此,下意识地转头看她。
她们隔着几个人的距离,并不远,沈宜之的侧脸柔和,似是在与人谈笑,姿态是她一贯的舒缓从容。
宁稚的心忽然安定了许多,她想到她在电影里说的最后一句台词。
“我这一生都离不开你。”
她将这句话在心里悄悄地又说了一遍,眼睛望着沈宜之。
映后见面会很快就开始。
主创全部被请上台。
媒体提问果然都不刁钻,大部分是关于创作理念、角色感悟。
面向宁稚的提问最多,她本身自带流量,向来是焦点,这回作为电影界的新人交出这样一份令人惊喜的答卷,众人都预料到接下来的她包揽各大电影节最佳新人奖的盛况。
到了后半段,宁稚被那么多人一句接一句地夸,夸得她把对池生和阮茵梦的惋惜伤怀都挪到了一边,比其他人都晚一步地体会到自己参演的电影大获成功的快乐。
接下来也就是票房好坏了,但这类文艺片的评价,本就不必过于参考票房成绩。过了前半段与电影创作相关的内容后,现场氛围在主持人的带动下逐渐轻松起来。
轮到观众提问时,一个年轻女孩拿到了话筒,站起来问宁稚:“你喜欢阮茵梦吗?”
宁稚拿着话筒,想都没想:“喜欢。”
女孩眼睛一亮,追问:“我是说你,你喜欢阮茵梦吗?”
现场莫名一静,台上全程参与拍摄的主创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宁稚。
宁稚没理解她为什么要再问一遍,握着话筒,思索片刻,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保持了原答案,认真地说:“我很喜欢她。”
沈宜之看了她一眼,笑意淡了下去。坐在另一侧的梅兰看了看她,又看了眼沈宜之,笑意莞尔。
提问女孩心满意足地坐下了,话筒交还给工作人员。
散场后,宁稚去后台跟来捧场的明星们寒暄了几句,匆匆跟着羊羊出去跟粉丝见面。
等她回来,人都已经走了,只剩下沈宜之,跟她团队的几个人。
“其他人呢?”宁稚四下张望。
沈宜之说:“都回家了。”
宁稚明白了,奔波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个能休息的夜晚,谁都想回家歇着,而不是去所谓的庆功饭局。
她正想问问羊羊他们怎么打算,是回家还是去哪里,羊羊先一步开口:“那我们也走了,阿稚、沈老师,再见。”
说完,将包往肩上一甩,几个人跑得飞快,一下就没影了。
溜这么快,宁稚暗自嘀咕。嘀咕完,她才发现,不相干的人都走了,她们又二人世界了!
宁稚再没顾忌,高兴地抓住沈宜之的手,紧挨着她,要多亲近有多亲近。
“我们也回家吧?”她开开心心地说。
沈宜之瞥了她一眼,不接她的话,径直往外走。
宁稚这时才发现她好像不太高兴,连忙跟了上去。
她跟沈宜之并肩走着,不时看一眼她,黑漆漆的眸子里既不解,又有些懵懂的慌张。
沈宜之被她这样小心翼翼地看了一路,不知怎么,就想起很多年前,她拒绝宁稚时,宁稚看她的眼神,也是这样小心胆怯,像一只害怕被伤害的小狗。
沈宜之蓦地有些心慌,心里头刺刺地疼。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过那时候的事了,从她们在一起以后,就没再想起过从前她伤害过宁稚的事了。
“你怎么了?”宁稚的声音里满是关心,“是不是累了?”
沈宜之道:“是有些累。”
原来是累了,宁稚神色一松,忙道:“那我来开车,你歇会儿。”
沈宜之看着她关切的面庞,酸溜溜的醋意散了大半,觉得自己这气生得没道理。
等坐上车,她温声问:“想吃什么?”
宁稚想了一圈,没想出要吃什么,一方面现在时间不早了,另一方面她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餐馆,便支吾了一会儿,说:“都行,听你的。”
沈宜之倒是知道哪里有味道不错的餐馆,只是这个点了,位子肯定是没了,少不得要联系一番,实在周折,便说:“我们回家吃,怎么样?”
宁稚立刻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回家吃,就等于我做给你吃,她开心不已地踩下油门,正要答应,想到什么,又摇头:“不好,你都累了,我们随便吃点。”
沈宜之笑道:“做饭不累,就是好久没动手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宁稚怎么可不能不喜欢,她忙不迭道:“我喜欢的,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倒让沈宜之更加内疚,她刚刚不该乱生气的,又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不能这样了。
歉疚之下,她想了好几道宁稚喜欢的菜,把需要的食材发给助理,让她买了送去家里。
刚离开不久的助理:……我以为我下班了呢。
沈宜之笑了笑,给她发了个大红包。
出来,宁稚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
大雪下得有一会儿了,雪花洋洋洒洒地飘在空中,路边、树上、停靠在两侧的车顶都积了厚厚的一层,在路灯昏黄的掩映下,有种别样的视觉温暖,仿佛时间都缓慢下来。
宁稚留心着路况,刚开到街上,就看到了梅兰。
她独自在雪中站着,肩上身上都沾了雪,加上她那一头白发,几乎融入进雪里。
“梅导怎么在这儿?”宁稚一边说,一边将车靠过去。
沈宜之按下车窗,微微探身:“去哪里?我们送你。”
见是她们,梅兰便没客气,笑着道了谢,拉开后车门进来。
一股寒意随着她一并涌入,宁稚打了个寒颤,伸手将温度调高两度。
“你怎么在这里?”沈宜之问。
“助理家里有事,急着回去,我跟她不同路,想着打车也行,就让她把车开走了。没想到这边车这么难打。”梅兰关好车门,将风雪阻隔在了外面。
她报了地址,又跟她们道了次谢。
沈宜之道:“干什么这么多礼?”
梅兰含笑在她们之间扫了一个来回,语气揶揄:“打扰了二人世界,不该诚恳些道谢?”
宁稚的脸立刻红了,装作专心开车的样子,没有开口,心里却很高兴。
沈宜之看了看她,脸上带了笑意:“好了,要搭车就老实点。”
梅兰也不是促狭的人,自然不会多说,二人的话题自然而然转到工作上,还不时带上宁稚,也跟她讲几句,并没有因为她跟沈宜之关系好,就把宁稚晾一边。
车里的温度很快温暖起来,外面的雪却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白茫茫的,像是要将一年的雪都在今天下完。
宁稚跟梅兰算不得熟悉,哪怕她们有过数月的拍摄经历,还有这段时日不短的宣传,她跟梅兰也都称不上熟识。
她总觉得梅兰身上有很重的距离感,她在片场尽心尽力的指点,在诸如此时的私下接触里平易近人,可宁稚还是觉得,她很难接近。尤其是听过摄影大哥的那番讲述之后,她更是这样觉得。
宁稚不时看一眼后视镜,梅兰靠着椅背,姿势放松,她面上有笑意,说的话风趣得体,可是宁稚莫名觉得她很累,身上压着浓浓的倦意。
不知道沈宜之是不是也感觉到了,接的话越来越短,渐渐结束了本就没多少意义的对话。
宁稚留意了一段路况,大雪天也无法阻拦人们出来玩的热情,倒将这场雪衬得活泼了许多。
经过一个商区,行人变多,宁稚将车速减慢,遇到一个红绿灯,她踩下刹车,下意识地看了眼后视镜。
梅兰倚着车门,看着窗外,神色平静,似乎只是在休息。
突然,她的眼睛睁大,缓缓坐直了身,宁稚的心跟着紧了一下。
“阮……阮蔓青。”她的声音发颤,像是不敢置信,脸上是凝固了的狂喜,她拍了下车门,眼睛依然牢牢地盯着外面,说“开门”,声音发抖,却紧绷成一条弦。
宁稚只听清一个“阮”字,心已经高高悬起,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开了车门,看着梅兰没有半刻停歇冲进雪里。
她感觉那层迷雾仿佛要散开了,看向沈宜之,声音发紧:“阮什么?梅导说什么?”
沈宜之看向她,神色不明,过了片刻,宁稚几乎要再次追问,她才缓缓开口:“阮蔓青,也就是阮茵梦。”
宁稚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接着她听到沈宜之的下一句话。
“梅导姓池,本名池生。”——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了。
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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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稚听得怔忪, 半是恍然半是惊疑,几乎是一瞬间,片场一些不起眼的细节犹如突然显形般在她脑海中放大。
那个画了路灯被当做花盆的白色搪瓷杯, 那间摇摇欲坠的出租屋, 楼下种花的阿婆, 那个蝉声不断的夏天, 桩桩件件,都从故事里走了出来, 成了真。
“所以,是真的,真的有阮茵梦。”宁稚喃喃地道。
真的有阮茵梦,有池生,有那场情深意浓。
她反应过来,忙要下车, 却被沈宜之一把拽住手腕:“你要做什么?”
“找她。”宁稚怔怔地回答。
沈宜之脸色煞白,手控制不住地颤,看着宁稚的眼神里充满探究。
一声喇叭声急促而突然地响起。
二人双双回神,是绿灯亮了。
沈宜之松开手,坐了回去。
“这里不能停。”她的语气有些僵硬。
宁稚也发现了, 她点了下头, 把车开到前面能停泊的地方。她这会儿冷静下来了, 知道她跟沈宜之下了车也顶不上什么用, 说不定还会引来围观,冲上热搜,把江鹏气得脑溢血。
她焦急地看外面, 却只看到漫天的风雪,和无数看不清面容的人。
沈宜之也没出声, 她观察了一阵窗外,发现路边有几家店铺外装了摄像头,便拿出手机,联系人查这一带的业主,看能不能调出刚才的监控画面。
宁稚一听,暗自佩服,这是最有效的办法,如果找不到人的话,还能通过监控去补救。
她在心里不住祈祷,一定要把她找到,她们可一定要见上面,她们可千万不能再分开了。
外面风雪飞扬,让人连视线都模糊,这样酷寒的天气,使得那场雷雨那个骄阳似火的午后,那场处心积虑的楼道偶遇,那些缱绻缠绵都好似一场梦般不真实。
宁稚控制不住记忆,全部都浮现上来,她心如擂鼓。她记得每一场戏,记得跟沈宜之肢体接触后的青涩反应,记得是池生和阮茵梦将她和沈宜之重新牵连到一起,记得她曾以为她跟沈宜之天差地别,甚至不敢坦白爱意,只敢以入戏为借口,假装她们相爱。
她全部记得,现在她跟沈宜之在一起了,十三四岁时的梦想竟然成了真,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人停留在了她身边,那池生和阮茵梦,也应该在一起。
宁稚思绪纷乱,突然,沈宜之的手机响了。
宁稚忙凑过去看,梅兰两个字显示在屏幕上。
“快接。”她连声催促。
沈宜之拿着手机的力道有些重,她瞥了眼宁稚,将手机放在她们之间的置物板上,点了免提。
电话接通,那端响起模糊的人声和风声,宁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猜想梅兰应该是在喧闹的人群里。
她屏着呼吸,等那边说话。
梅兰的声音有些遥远:“不是她,认错了。”
宁稚失望透了,眉眼都耷拉下来。
沈宜之也闭了闭眼,才开口:“你在哪里?我们过去找你。”
“不用。”梅兰还算平静,“你们回去吧。”
沈宜之问:“那你……”
宁稚没有出声,眼巴巴地看着。
“我打个车就行。”梅兰说道,大概是想起她们两个还在挂心,她停顿了片刻,说,“没事,也不是第一次认错了。”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大得像是要把人埋葬,宁稚顷刻间感到无比难过。她忍不住想,这么多年有多少次像今天一样的认错,又有多少次空喜一场的失望。
“会找到的。”她笃定地说。
这一乍然出声,让梅兰怔了怔,她不由笑了一下。这还是那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跟她说,会找到的。
她从这句话里咂摸出一些安心,好像看到十来岁的自己,莽撞热烈,不撞南墙不回头。但很快眼前飞飞扬扬的大雪将她拽回冰冷的现实,心底无边无际的想念翻涌了上来。
她低下头,孤身在人群里,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她重复着这三个字,如同重复过去十几年看不到希望的每一日,徒劳地守在原地。
沈宜之拜托的人效率很高,没多久就查到了业主,还得到了让她们查看监控的准许。只是已经不需要了。
她的语气一贯温和,向人家道谢,承了这个人情。
宁稚在边上魂不守舍,沈宜之跟人家说话的时候,一直看自己那侧车窗,不知是看窗外,还是看映在车窗上的宁稚的侧脸。
到了家,家里灯亮着,助理已经把食材送来了。
本来应该是个高兴的夜晚,宁稚在电影上的第一份答卷交出了优异的成绩,更重要的是,她们终于回到了家里,不必再在各个酒店辗转,再没有比一起做饭更温馨的事了。
但现在,两个人都很沉默。
宁稚换了鞋,脱了外套,就不知道干什么了,站在门边,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难受。
沈宜之经过她,径自往里走,去了厨房。
宁稚见了,连忙跟上,亦步亦趋地守着她,紧张的样子,像是生怕她突然不见了。
沈宜之穿上围裙,清洗食材,装盘,宁稚也不闲着,也跟着洗洗切切,只是她不知道切丝还是切块,频频帮倒忙。沈宜之也不说,切错了就切错了,能补救的补救一下,不能的就这么下锅。
过了好一会儿,宁稚才发现偌大的厨房,怎么这么安静。
她不由唏嘘,当然安静啊,她都这么难过,沈宜之跟梅兰那么要好,肯定更难过,难过的人哪有心思说话呢。
可是沉浸在悲伤里可不好,她踟蹰片刻,打破沉默:“你早就知道吗?”
沈宜之说:“嗯。”
宁稚觉得,这个话有点难接,她想了想,问:“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沈宜之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她:“你是在责怪我吗?”
她的语气是没收好尖锐的质问,宁稚被刺得愣住,呆呆地看她,清澈的眼眸里是受了惊的慌张。
“没有。”她忙道。
沈宜之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懊悔自己不该这样控制不好脾气,她看着宁稚干净惊慌的眼眸,更是懊恼,声音也变得干涩:“对不起,我不该……”
“没关系。”宁稚很快就说,一点也不介意。
但她不再贸然开口了,动作也变得轻手轻脚,不想再惹沈宜之不高兴。
心情不好的人是特别容易生气的,她乖一点就好了。
准备好食材,没有别的忙能帮了,她就自觉地坐到边上,拿着手机自己玩。沈宜之不时地看她一眼,却不敢再开口,生怕自己开口就伤人。
宁稚搜索梅兰的百科词条,赫然看到本名那一栏写着池生。
她没隐瞒,只是她自从出道以来用的就是梅兰这个名字,不知就里的人自然想不到她就是故事里那个人。
也不知道电影上映后会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一点。宁稚不由担心。
她们的波折已经够多了,就不要再为难她们了吧。
她又想到下午入场前梅兰那一身寒意,是一直在外面等着吗,是期盼她能来吗?
即便下午没有来,以后也总会看到吧,看到那一段早被时光掩埋的过去,看到有个人一直停留在她们相遇的那一年。
胡乱猜测了一会儿,她又去微博搜索“池生茵梦”。
下午的是首映礼,院线正式上映得零点,还有几个小时。微博现在的话题度不低,但大部分都是粉丝和营销号,真正看过电影的人不多,于是也就没有太多评价电影如何的人。
宁稚往下翻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个知名影评人的微博。
开头是一本正经地感谢,感谢邀请他去首映礼,然后给予了高度评价,从剧情到画面,一通分析,赞叹这部电影的镜头美学,已经到了极致。
最后,他说,其实看到最后那部分我是有点不解的,因为在阮茵梦离开那里结束,就是一部完整的电影了,后面池生的缅怀,显得没有必要。
直到散场,我独自离开电影院,外头天已经黑了。我看到雪,看到风,看到人群里的相逢与别离,我突然意识到,这部电影,是一则池生的寻人启事。
大概是个相当感性的人,写的文字也感性。
宁稚的目光被“寻人启事”四个字攫住,感到一阵苦涩蔓延开来。
不愧是知名影评人,也不知是看过多少电影,直觉真是敏锐。
她把这段微博文字又看了一遍。
沈宜之做好菜,都端上了桌,走到她身边,瞥了眼屏幕,看到好几个“阮茵梦”。
她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说:“吃饭了。”
宁稚立即收起手机,坐到餐桌旁,沈宜之皱眉:“先洗手。”
宁稚忙起身,走去洗手台,心里有点委屈,她只是偶尔一次忘了,沈宜之这么凶,显得她很不爱干净。
可是她不敢讲,洗完手回来,已经想好一长串夸奖菜好吃的话,想要把气氛活跃起来。
她夹了一筷子鱼肉,一入口,脸瞬间皱成了一团。
好酸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不出,更新少,是我的错,你们生气是应该的,我无话可说。下篇文会全文存稿,存不出来,隐藏爱意就是我最后一篇。
但是说我偏爱池生茵梦,厚此薄彼,我觉得很冤枉。我喜欢池生她们,不喜欢也不会写,但同样道理,我也喜欢沈宜之宁稚。先不说从篇幅上,沈宜之和宁稚占据绝对地位,单从功能性上,戏中戏的作用是推动主角发展,这一点就已经主次分明了。
老有人把作品比作作者的孩子,说实话,我一看到这个比喻就毛骨悚然,因为我不喜欢小孩。但从意义上来讲,确实如此珍贵。早前写别的文的时候,我跟我朋友说,不然写到她们百年吧,不然万一完结后她们吵架拌嘴或者生活不如意怎么办。我朋友说我杞人忧天,是不是非得跟童话故事似的写个从此她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才算保险。但我确实对我的这些主角配角,都有着这种近乎放心不下的牵挂。我非常喜欢沈宜之和宁稚,请不要怀疑这一点。
也请不要吵架,骂我不更不算吵架,是我不对。
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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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稚皱成一团的五官引得沈宜之问怎么了, 宁稚被酸得说不出话,只好用摇头表示没事。
沈宜之拿起筷子,夹了点她刚刚吃的鱼肉, 宁稚来不及阻止, 眼睁睁看着沈宜之吃下去。
酸味冲鼻, 刺激得人直拧眉。沈宜之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醋放多了。她心里想着, 可明明是刚做菜,她却记不起自己是怎么神思不属地倒了那么多醋下去。
宁稚已经飞快地跑去倒了杯温水过来, 送到她嘴边,让她快喝一口。
酸意被水冲下去,舌尖余下一丝陈醋的苦味。沈宜之握着水杯,微仰了头,看站在她身边,关切望着她的宁稚。
“好点没有?”宁稚满脸关心。
沈宜之点了下头, 眼睛却依然看着她。
宁稚见她好了,很自然地把水杯从她手里接过来,把剩下的水自己喝了,口里的酸味这才淡了下去。
真是太酸了。宁稚怎么都想不出沈宜之这样行事严谨的人,怎么会误放这么多醋。
唉, 肯定是很担心梅导了。宁稚很能理解, 因为她也很担心。
“酸一点也好吃的, 而且开胃, 我今晚一定能多吃很多。”宁稚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很认真地安慰她。
好像很担心她会因为一道菜的失败而难过。
沈宜之心情再沉重,都忍不住有了笑意。
“吃饱就好了。”她说, 把鱼端开,将别的菜挪到宁稚的面前。
宁稚也没有非要吃那条鱼不可, 毕竟这么酸,真的吃完,胃肯定受不了,只是不免惋惜,沈宜之亲自下厨的机会很少,她真不想浪费。
她把筷子伸向别的菜,沈宜之看她的脸色,拿筷子的手有点用力,直到宁稚全部尝了一遍,没有露出不好的神色,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个好吃。”宁稚卖力夸奖,把剩下的几道菜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沈宜之都被她说得好奇了,一一试过,中规中矩的水平,并没有超常发挥。
但宁稚不光夸,两颊也吃得鼓鼓的,又满足又开心的样子,跟平常一样,乖巧贴心。
好像在车里听到阮茵梦这个人真实存在时失态的人不是她,不顾她的感受,迫不及待要去找人的不是她,一路上魂不守舍的也不是她。
沈宜之把握不准宁稚的心思,好几次看宁稚,却看不出任何端倪。心里渐渐有些无力,像悬浮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得。
她垂下眼睑,拨了拨碗中的米饭,没什么胃口。
“你不吃吗?”宁稚问。
沈宜之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小半碗米饭盛来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不饿。”沈宜之说,“吃不下。”
怎么可能不饿,中午的飞机餐她就吃了两口,到现在都八九个小时了,铁人也该饿了。宁稚有意见了,心情不好,也不能耽误吃饭。
“不行,会饿,碗里的这些要吃完。”她斩钉截铁地说,神态气势像个发号施令的小将军。
可她的眼神是乖乖的,没有一丝攻击性。
沈宜之的目光不由在她脸上流连。
宁宁从小就是个漂亮的小孩,现在长大了,脸上的稚气不知不觉间褪去,这份精致的漂亮却没有改变。
她跟小时候一样,善良体贴,很容易心软,总愿意体谅。
她比小时候开朗许多,更活泼,也更鲜明,在舞台上,在镜头前,从容又肆意。
沈宜之将眼前的宁稚跟她记忆里那个只要一个冰淇淋就能骗走的小孩一一地比对。
这样的宁稚,她想不出来有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宁稚,也早就不是那个只有沈宜之可以依赖的小孩了。
沈宜之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失落还是欣慰。
应该欣慰的,她们分开的六年里,她不知多少次希望,宁稚能拥有广阔的天空,遇到的每个人都善意,希望她平安快乐,亲友俱全,走得平坦的道路。
可此时,她竟然希望宁稚变回那个只有沈宜之可以依赖的小孩,只相信她,只待在她身边。
宁稚等了半天,见沈宜之只是怔怔地看她,也不开口说话,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你今天怪怪的。”她唇角微微抿了抿。
沈宜之回过神,笑了一下,问:“哪里怪?”
宁稚说不上来,便指出她最大的反常:“你一直看我。”
沈宜之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笑着反问:“我不能看你吗?”
“可以啊。”宁稚老实地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自己没道理,沈宜之看她怎么会是奇怪的事,明明她巴不得沈宜之的视线能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不再探究这个,往沈宜之的碗里夹了好几样菜,强调:“这些,都不能剩。”
这次沈宜之没再说不饿,端着碗,把里面的食物一点点都吃了。
看得宁稚很揪心。她决定她也要学做几个菜,不能总是沈宜之照顾她。每次沈宜之为她下厨,她都这么高兴,那反过来,也一定能让沈宜之开心,她开心,说不定就愿意多吃一点了。
等她们吃完,都快十点了。
除了那条鱼是个意外,其他的,全部合宁稚的口味,每道菜都被她扫了个七七八八。
沈宜之忍不住想,至少她对宁宁很了解,她知道她的口味,知道她的喜好,知道她年少时的每一件事。她们一起度过那么多年月,她是除了奶奶外,陪伴宁稚最久的人。
她这样想着,心稍稍安了几分,突然听到宁稚问:“你知道阮茵梦长什么样吗?”
沈宜之反应了两秒才理解宁稚问了什么,刚刚安下的心像是被丢进了挤满柠檬汁的罐子里,又酸又涩。
她突然想起在片场时,她跟宁稚的一句对话。
“就那么喜欢阮茵梦?”
“是啊,我很喜欢她。”
她本不该在意,演员入戏,喜欢角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不应该计较这个。
更何况那时,她就跟宁稚确定过,喜欢阮茵梦的是池生,她只有在是池生的时候才喜欢阮茵梦,出了戏,就不喜欢了。
这样就够了,她不该计较,可明明那时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细想的事,现在却无比地在意起来。
宁稚就在她面前,眼中满是好奇,等着她的回答。
沈宜之没泄露半点破绽,她不想让宁稚知道她这些并不坦荡的心思,开口的时候甚至在唇边含了抹笑:“不知道,我没看过她的照片。”顿了顿,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又加了句,“但是肯定很漂亮。”
宁稚撑着脸侧,露出失望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漂亮是当然的。”
哪怕没有亲眼见过,剧本里那些形容也很明白了。
沈宜之有些想走开,却还是维持住自己在宁稚面前沉稳理性的样子:“嗯。”
宁稚小孩子心性作祟,挺好奇阮茵梦的长相的。
她回忆了一下拍戏时的场景,梅导既然选择了沈宜之,那沈宜之演得一定很传神。
奇怪的是,即便是在知道真的有阮茵梦这个人之前,她也没有将沈宜之的脸代入到阮茵梦身上过。
也许是沈宜之在她心里过于独一无二,又或许哪怕是入戏最深的时候,她潜意识里都清楚地知晓,让她入戏从始至终都是沈宜之,而不是阮茵梦。
她将她们分得很开。此时想象阮茵梦气质风采倒是能想出一点来,可相貌,却是没有丝毫头绪。
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一个适合的模样,宁稚只好放弃,但并没有多遗憾,对她来说更在意的还是她们能有一个圆满的结果。
“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她忧心忡忡地说,“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出现呢。”
“可能早就有了别的归属,组建了家庭,不方便见面了。”沈宜之随口猜测。
宁稚的设想里,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可能。她惊呆了,好一会儿,才皱紧了眉,摇摇头,认真地说:“不会的。她不是逃避的性格。如果真是这样,她反倒会第一时间告诉池生,彼此解脱。”
沈宜之愣了一下,类似的话,她在几年前跟梅兰也说过。
那时梅兰年轻得多,池生茵梦的剧本还没开始写,她保留着更多池生的影子,不像现在这样沉默内敛,倒仿佛更像阮茵梦和池生的结合体。
当时话赶话说到这,梅兰的反应,几乎跟宁稚一模一样,说,她不是会逃避的人,如果放下了,她反而会亲口告诉她。
“你跟池生在一些方面很像。”沈宜之不得不承认。
当然像,不像也轮不到没有任何演艺经验的她来演池生。但宁稚还是稍稍谦虚了一下:“也没有吧,她比我勇敢多了。”
“宁宁也很勇敢。”沈宜之望着她,天生冷清的眼眸看向宁稚时总是很温柔。
宁稚得到沈宜之这样的评价,顿时得意得不行,忘了谦虚,开始自夸:“还有别的地方也有一点点像,比如一以贯之。”
她觉得话都说到这儿了,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白一下。
她想要郑重一点,可是还没开口,她的眼睛就已经弯弯的,溢满笑意,像一道可爱的月牙,她慢悠悠地宣告:“我们小朋友都是这样的,喜欢一个人就永远喜欢,过一百年都不会改变。”
说完,她就坐直了身,等着沈宜之夸她。
可是沈宜之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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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宁稚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她不解地问:“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沈宜之想调节自己的表情, 想表现得若无其事, 可是都失败了, 演员的技能在此刻完全失效。
“这样吗?喜欢一个人就不会改变?”她听到自己这样问。
宁稚茫然地点了下头, 喜欢一个人当然不会变。她想不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那分开的六年呢,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难道以前的喜欢是假的吗?沈宜之仓皇地想, 却一句都问不出来。
她没立场问,是她自己不要宁稚的喜欢的。
“沈宜之。”宁稚的声音里满是担心,她走过来,站在沈宜之面前,弯下身,仔细地观察她的脸色, “你不舒服吗?”
沈宜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稳了稳心神,平静道:“我没事,你先自己玩会儿,我把碗筷收拾了。”
她说着要起来, 宁稚皱眉, 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回去, 语气变得强硬:“你知道你现在脸色多难看吗?”
她少有的强势, 让沈宜之不太习惯,宁稚却没有退让,固执地看着她, 想听她解释,沈宜之移开了视线。
宁稚有些失望, 过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她退让:“你有心事不想告诉我的话,可以不告诉我,但是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说。”
说完,她看了眼桌上的狼藉,没等沈宜之回答,就说:“我来。”
家太大,住的人太少,不可避免会显得空旷,如果仅有的两个人再不说话,冷清感就会像荒草一样,四下蔓延开。
宁稚的动作说不上麻利,但也不生疏,以前奶奶在的时候,她也时常会帮着家里做家务。
沈宜之坐在餐桌边,看着她将桌上的碗碟一一收拾干净。
她的脸绷得紧紧的,显然是不开心。沈宜之的心堵得厉害,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
她搞不明白自己的反常是怎么回事。
每一件她不该在意的事,她都在意了。
她不该在意宁稚对阮茵梦的喜欢,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更不该计较六年前的那场喜欢,甚至,她应该庆幸才对。
如果是假的,或者宁稚那时并没有那么喜欢她,那么她这六年就不会因为她而难过,她会轻松很多,过得像任何一个青春期的小孩,健康快乐,只需为试卷上的难题而烦恼。
可沈宜之隐隐间又是明白自己反常的原因的。因为宁稚知道了阮茵梦是真实存在的。
真的有这个人,这个让她入戏的人,让她曾经在情境中崩溃痛哭的人,这个她曾经在口中呢喃过无数次的名字,是真实存在的。
沈宜之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这样小气。
她尽可能地安抚好自己波动的情绪,恢复平常的冷静沉着。
宁稚收拾完出来,走到沈宜之面前,想让她去休息,沈宜之拉住她的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示弱。
“别生气。”她语调柔和,像是哄小孩。
宁稚看着她,再不乐意,都没法对主动示弱的沈宜之说半句重话。
半晌,她低下了头,答应道:“好吧。那你也不要不开心。”
沈宜之站起身,没有松手,牵着宁稚上楼。
宁稚也抓住她的手,跟在她身边。
“我们洗了睡觉,今晚好好休息。”沈宜之提议。
宁稚揉了揉眼睛,道:“好,我有点困了。”
她找了自己的衣物,进了浴室。
沈宜之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去了客卧。
宁稚没什么心情泡澡,很快就出来了,见沈宜之不在卧室,她想了想,就去了客卧,果然看到客卧的浴室亮着灯。
这间客卧是她们在一起的那个晚上待的地方。
宁稚细细打量了一圈,在床边坐了下来。
不知道沈宜之是怎么嘱咐家政的,她们这么多天不在,这间卧室竟然也干干净净,床上的被褥都是新的。
宁稚抓过枕头揉了揉,又丢到一旁,打开手机看微博。
关于电影的信息多了起来,还有不少关于映后见面会的内容。
她刷了几条,看到一条粉丝提问的视频,就是那个问她喜不喜欢阮茵梦的提问。
她回答的时候没感觉怎么样,现在看视频,却有一种怪异的氛围。
一刷评论,果然不止她这么觉得,第一条评论就是:“我怎么觉得这问题问得怪怪的。”
下面的评论解答了她们的疑问。
“cp粉吧。”
“见过嗑角色的,见过嗑演员的,第一次见嗑演员跟角色的,姐妹嗑挺野。”
难怪听到她说喜欢,这个粉丝一脸满足。
发这条微博的人就是这个提问的粉丝,微博昵称是“宁稚稚怎么了”,一看就是她的粉丝。
宁稚无语,确定登的是小号,她留下评论:“别乱嗑。”
“宁稚稚怎么了”没回复别的评论,但回了她的,语气很冲:“你管得着吗?”
小狗狗能有什么坏心眼:“?”
“宁稚稚怎么了”秒回:“沈宜之粉丝别来沾边。”
宁稚大为震惊,她们两家粉丝关系这么差的吗?
她更心烦了,不嗑她跟沈宜之也就算了,粉丝关系还这么差,一群没眼光的人。
要是平时,她早就去跟沈宜之告状了,可现在,她一个字都不想说,因为沈宜之对她就是这样的,有心事,却不告诉她。
宁稚低垂着脑袋,蔫蔫巴巴的,像一只摇不动尾巴的可怜小狗。
是我还不够可靠吗。她怀疑起了自己。
她没有自大到想让沈宜之依靠她,她只是希望,她能帮上忙,如果沈宜之有为难的事,她可以有作用,而不是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脊背弯了下去,手机也丢到了一旁,没心思玩了。
沈宜之洗完出来,看到坐在床边低头沉思的宁稚,有点意外,温声道:“怎么过来了?”
宁稚不想理她,满脸都是“我不高兴,你最好多问几遍”。
沈宜之眼中有了丝笑意,走到她面前,宁稚神色缓和,变成了“有点高兴起来了,再问一遍就理你”。
沈宜之失笑,她忽然觉得不管是从前依赖她的宁稚,还是重逢后口口声声说着讨厌她的宁稚,又或是眼前这个别别扭扭的宁稚,都一样柔软,生气的时候很好哄,只要待在她身边,就能让她高兴。
她的心有些酸涩,唤了声:“宁稚。”
宁稚仰头看她,眸光澄澈虔诚,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沈宜之望着她的眼睛,像怀念,又像遗憾,轻声道:“你十四岁那年喜欢过我。”
她们好久没有提过这件事了。现在由沈宜之提起,宁稚失了会儿神,却不再偏执,点头说:“是啊,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她不会否认,也不觉得这是一件错误的事,何况在知道沈宜之一直惦念她以后,她就释怀了。
她笑了一下,控诉起沈宜之的“冷酷”:“你就不一样了,不喜欢我,重来一次,结果也不会变。”
沈宜之否认不了,于是心里更加歉疚。
宁稚脸上那小小的控诉让她的心变得很沉,她好像总无法让宁稚如愿。
她安抚地抚摸宁稚的脑袋,笑了笑,语气却艰涩起来:“可是宁宁,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们没有分开,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关系,等你长大了,我一定会心动。说不定是我先喜欢你,是我猜你的心,是我患得患失,不敢表白。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话,我们是水到渠成地在一起,还是,你在这以前已经喜欢了别人,跟那个人说,只喜欢她,过一百年都不会改变。”
她一晚上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泄露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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