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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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之没有见过这样的宁稚, 天真脆弱,分明是近乎童稚的轻柔笑容,却又染上了绯丽的色彩, 像一朵漂亮骄傲的花绽放一瞬。
林迟飞快地按着快门, 宁稚近乎完美地表现出了她想要的感觉, 但她又总觉得差了点了什么。
林迟正思索, 却见宁稚望了过来,她眼尾轻柔地弯起, 笑意从她澄澈的眼眸里流泻,唇角的小酒窝也像盛上一缕明快又溢满花香的春风。
她突然而来的真切笑意使得林迟一愣,这笑意跟她刚到这里,站在景区门口跟她的小助理说话时的笑容一模一样。
林迟全身地细胞都跟着动了起来,按快门的动作不断。
宁稚的笑意却很快收敛了起来,眼中有些黯淡, 但很快她极为轻微地扬了扬下颔,骄傲又天真的样子。
这才是小玫瑰看到小王子归来时会有的反应。
她必然惊喜,因为她是那样的想念她,她会黯然,因为小王子居然真的舍得离开她, 但她也同样是那朵骄傲脆弱的玫瑰, 她有四根小小的刺。
林迟放下相机, 比了个一个ok的手势。
宁稚从花丛里走出来。
她走得很快, 但没几步,就又缓了下来,笑意都遮掩了起来, 露出几分无所谓不在意,慢吞吞地走过来。
林迟越发觉得这个人有意思, 正想开口,才发现宁稚看的是她身后,一边走,一边拖着长长的调子,不紧不慢地说:“你来得好快,我以为会再迟一两个小时的。”
她话音刚落,羊羊身上响起了铃声。
是宁稚定的倒计时闹钟,昭示着她的口是心非。
羊羊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宁稚忙接了过来,按掉闹铃。
没人知道这是她设置的距离见到沈宜之还有几小时的闹铃,但宁稚还是很心虚,她囫囵地将手机交还给羊羊,抬起头,发现沈宜之正看着她。
沈宜之的目光和平时不太一样,更深也更专注。
宁稚被她看得特别不自在,但又很喜欢这样的目光。
“你刚刚……”沈宜之开了口,声音里有很浅的笑意,依旧是那样的眼神望着她,“你刚刚很漂亮。”
宁稚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仿佛有人很轻地挠她的脊椎骨那样,痒痒的,带着战栗。
她不好容易才让自己维持住平静,假装不屑地说:“我好看的造型很多,你搜搜我的照片就知道了。”
她说完又觉得很不要脸,沈宜之又不是她的粉丝,有什么理由搜她的照片。
可说都说了,她只能继续理直气壮下去。
反正沈宜之不会嘲讽她的。宁稚対沈宜之还是很有了解的,她只会当成她在讲孩子话,一笑了之。
果然,沈宜之没有嘲笑她,她只是很认真地望着她,眼睛里是宁稚从没见过的情绪,看得宁稚涌现出一阵怪异到令她不安的情绪。
“是玫瑰吗?”沈宜之轻声问道,“小王子的玫瑰。”
前半句还是疑问,后半句就变成了笃定。
宁稚惊讶,毕竟照片不是电影,没有连贯的剧情提供线索,只有姿势与神态来渲染氛围。可是沈宜之居然能猜出来。
周围满是人,忙碌地收拾布景、器械的,悄悄偷看她们八卦猜测的,在其他人眼中,她们两个显得旁若无人。
林迟走过来,跟沈宜之打招呼:“好久不见。”
沈宜之笑了笑,是跟面対宁稚时全然不同的淡然:“好久不见。”
林迟的目光在她们两个之间游离了片刻,啧了一声,対宁稚说:“还没拍完,明天继续。”
宁稚说:“我会准时到。”
林迟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走开了。
被她一打断,宁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看到羊羊和拍摄助理在电脑后审片,就说:“要不要看看我下午拍的照片?”
沈宜之当然答应了。
这里的人対沈宜之很客气,跟対宁稚的客气不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尊敬,说话时声音都有些紧绷。
宁稚看到这种情况,有种说不上来的优越感,因为沈宜之是看她的,她觉得被另眼相待了。
拍摄助理是个很活泼的女生,开始还有些拘束,慢慢地就放开了,审完之后,跟宁稚说:“这套的风格真复古。”
现在许多摄影师都在追求朝前的美感,拍摄概念也越来越抽象,追求猎奇,追求小众,像这样充满故事感的封面已经很少见了。
“这表现力太绝了,年度最佳预定。”助理夸张地拍手。
要是沈宜之不在,宁稚大概会跟着起哄,但是沈宜之在,她就不好意思了,矜持地说:“还好吧,都是摄影师的功劳。”
助理听到摄影师三个字,露出夸张的神色:“讲真的,很少有艺人敢跟我们林老师対杠的,你还让她妥协了,这就是顶流的底气吗?”
她语带惊叹,用玩笑的语气恭维了一下宁稚。
收工以后,宁稚就去了订好的酒店,沈宜之跟她一起。
她是独自来的,没带助理,宁稚知道后眼睛睁得很大:“那不是很不方便吗?被认出来就糟了。”
被认出来估计会被团团围住难以脱身。
宁稚觉得沈宜之対自己的知名度肯定没有准确的认识。
“你跟我一起吧。”她主动提议。
沈宜之答应了。
她们坐在车后座,车上还有江鹏、羊羊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
这么多人在她们周围,宁稚觉得他们很多余。
多余的人话还很多,在讨论晚上吃什么,讨论C市这边的口味,还有必须打卡的美食top5之类的,仿佛不是来工作而是来旅游的。
两位主角反倒很安静。
沈宜之难得地失去了平时的游刃有余,她像是要看夜景一般看向窗外,其实却是看映在车窗上的宁稚。
她端端正正地坐着,直视着前方,车窗上倒映着她的侧脸,她的五官真好看,比例优越,车窗上的倒影其实很模糊,虚虚的,宁稚眨了下眼,沈宜之却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长长的睫毛,像洋娃娃一样漂亮。
小玫瑰,这个意象真适合她。
沈宜之想了会儿,问:“你跟林迟抬杠了?”
宁稚正思索该说些什么,听她主动开了口,大松了口气,说:“嗯,也不是跟她,是和她的助手。”
她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然后说:“上午时,我经纪人还提醒我林迟很难搞,害我忐忑了好一会儿,都想好违约要赔多少钱了,结果她居然没有维护那个助手,还很快就给出了新的拍摄方案。”
沈宜之知道她対这部电影有多看重,一点也不惊讶她强硬的态度,只是问:“玫瑰是她提出来的?”
“嗯。”宁稚笑了起来,“很棒吧?”
沈宜之转头看向窗外,宁稚没得到她的回答,奇怪地看了看她,就在她以为这个话题过去了,沈宜之才很轻地“嗯”了一声。
她们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不约而同地压低声音,避着前头的那些人。
宁稚突然觉得很奇妙,她以为杀青以后,她们应该就没什么交集了,最多也就电影宣发时因为工作见上几面,可是沈宜之却来找她了。
让她很开心,也很忐忑。
晚饭是在酒店里吃的,羊羊去给她们买了必打卡的当地美食,买了好几样。
然后,这群人就自己去玩了。
酒店房间的格局总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窗户外是城市的夜景。
宁稚想起在片场时,她也经常跑到沈宜之的房间里来。
今晚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个时候,她入戏很深,沈宜之会安慰她,其实她的安慰很多时候都没什么用,只会让宁稚陷得越来越深。
她们尝了点食物,每样都试了,觉得都很不错。
然后,宁稚就拿出了笔电,写她的论文,她很无奈地向沈宜之解释:“明天就是deadline了,必须要交,不过我也快写完了。”
沈宜之就坐在她身旁,看她眉头紧锁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她突然感到一种割裂感。
白天看宁稚拍摄时,她再一次感觉到宁稚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被一个冰淇淋拐走的小女孩。
她在镜头前表现出的吸引力,还有跟人交际时的游刃有余都提醒着沈宜之,宁稚早就不是那个跟在她身后跑的小孩了。
那种距离感清清楚楚地横亘在她们之间。
直到此时看到她不复白天时的光鲜亮丽,像个普通的小学生那样対着作业愁眉苦脸,沈宜之不由地弯了弯唇,像是看到当年趴在桌子念叨着“这题好难”的宁稚。
于是距离感消失了一点。
宁稚也写得不太顺利,她总忍不住把注意力跑到沈宜之身上。
终于,她按捺不住了,盯着屏幕,状似闲聊般问:“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说着,显出很随意地样子,将视线从屏幕上挪开,自然地落到沈宜之身上。
沈宜之対上她清澈好奇的眼眸,顿了顿,才说出早就想好的答案:“我担心你的状态。”
担心她的状态?宁稚想起杀青宴那天,她喝醉的事,恍然大悟。
她勉强笑了笑:“我早就好了。”
她一点也不提她被影响得连简单的广告都拍不好,直到沈宜之告诉她会来见她,才像是得到了安抚剂稍微定下了心。
“脱离那个环境,就慢慢好了。”她也没有完全否定角色対她的影响,笑了笑,像个老成得体的大人似的,说:“总要往前看的,対吧?谢谢你惦记我。”
她其实挺想说她走不出来,这样沈宜之或许会因为担心多来看她几次。
不过从前的经验告诉她,还是不要这样了,她们之间最好清楚明白些,不要让沈宜之发现她的留恋,拖泥带水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宁稚说完就继续敲击键盘,文档上却是语不成句。
敲了几行,又删掉,她想说不然我还是回自己房间好了,可话都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她还是舍不得走。
沈宜之明天就会离开,她一直关注她的超话,知道她有个国外的行程,最迟待到明天下午。
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就不知道了。
宁稚抿了抿唇,尽力让自己专注到论文上,沈宜之却忽然开了口:“所以,你能分清我和阮茵梦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完那章后把《小王子》又拿出来看了一遍。
我一直认为玫瑰驯养了小王子,但昨天看的时候,发现狐狸认为是小王子驯养了玫瑰。挺惊喜的,看似高高在上,掌握了主动的一方其实早就交出了一切的感觉。
不过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多说一句,我昨天翻的是李继宏的译本。李老师是很卓越的翻译家,我很喜欢他其他小说的译本,但个人感觉他不太适合翻译这种童话式的小说,他的语言风格挺正统的,导致有些句子读起来有种成人式的一板一眼。
我更喜欢小时候看的那个版本,不过那时候没有关注译者的习惯,也就记不得是哪个译本了。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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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得突然, 让宁稚的心跟着抽动了一下。
她一直看着屏幕,屏幕上的内容却早就看不进去了。
“这很重要吗?”她低声道。
沈宜之也知道现在就问这个问题太着急了,等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 让宁稚冷却一下更好。
可是她还是问了出来, 让自己原本想要循序渐进的计划从一开始就被打乱。
“很重要。”她回答。
宁稚转头看了看她, 沈宜之的眼睛里映着一点灯光, 大概是因为坐得很近,她们一対视, 就显得沈宜之满眼都是她。
宁稚忙移开眼,心想不应该跟她坐得那么近的,这个人太能扰乱她的心思了。
可是想归想,她还是乖乖待在沈宜之身边,没有拉开跟她的距离。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哪怕是入戏最深的时候, 她也没有混淆过她们两个,最多只是幻想沈宜之能像阮茵梦喜欢池生那样喜欢她罢了。
之前会撒谎说分不清,只是因为她们在剧组朝夕相处,她怕管不好自己。
事实也证明,这个谎撒得很明智, 她确实没有管好自己, 一直缠着沈宜之, 要不是有入戏太深这个借口,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不过现在不需要了。
“你是沈宜之,我知道。”宁稚语气很正式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沈宜之以为听到这个答案她会高兴,她也确实轻松了很多, 以后不管宁稚対她的态度是什么样,都只是対她, 而没有其他人的影响。
可是她看到宁稚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于是那点轻松只是出现了短短的一瞬就消失了。
沈宜之碰了碰她的脸庞,宁稚转头看她,但没有躲避,只是露出些许疑惑。
沈宜之说得有些凝涩:“我可能会做一些让你觉得很奇怪的事。”
宁稚漆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奇都写在了脸上:“你要做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把笔电合上了,暂时放弃了跟这篇论文较劲,全神贯注地听沈宜之说话。
沈宜之想了想,怎么形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比较好,但最终她还是只打了个比方:“比如像今天这样突然来找你,是不是很奇怪?”
宁稚皱了下眉,摇头:“你担心我。”
这是她刚刚问沈宜之来找她有什么事,沈宜之给她的回答。她相信了,完全没有想过,如果只是担心她,那她可以给她打电话,跟她视频,或者干脆等几天,等方便见面的时候,都要好过像现在这样,在她工作时匆忙地赶过来。
沈宜之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笑着说:“还好我来了,不然就要错过小玫瑰了。”
她白天就夸过她漂亮,现在又提了一次,看来确实很喜欢她的这套照片了。
宁稚洋洋得意地扬起了唇角,也夸了夸沈宜之:“你也很棒,能发现是玫瑰。”又很好奇地问,“是怎么看出来的?妆造没有指代吧?还是我的表现真的那么传神?”
她黑漆漆的眼睛特别明亮,惹得沈宜之也跟着笑了出来,看了她两秒,终究没解答她的疑问,给她掀开了笔电,示意性地点了点键盘。
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宁稚嘟嘟囔囔的,不想在这么开心的时候碰论文这么讨厌的东西。
但最后期限就在眼前,时间紧迫,而沈宜之也像个监工似的在边上监督她。
她只好收起心思继续写。
沈宜之第二天上午就走了。
这么匆匆忙忙地来,又匆匆忙忙地走,更显得她対她的关心很可贵。宁稚送她上车,目送那辆车离去。
羊羊在边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沈老师来找你有事吗?”
宁稚自然地说:“她担心我。”
羊羊腹诽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么个出入都有一堆人跟着的大明星,她暗示性很强地问:“沈老师対你是不是过于关心了?”
“她答应过我奶奶会照顾我。”宁稚没听出她的暗示,答得理所当然道。
羊羊无话可说。
到了拍摄场地,那位拍摄助理一边迎着宁稚往里带,一边看她身后,发现沈宜之不在,遗憾地说:“早知道昨天就该勇敢点问问能不能合影的。沈老师太难遇上了。你不知道昨天好多同事想跟她说话都不敢上前。”
宁稚礼貌微笑。
林迟进来,环视了一圈,没见到沈宜之,対宁稚开启了嘲讽模式:“看你昨天得意的,还以为满贯影后今天会陪你开工呢。”
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在提沈宜之。
宁稚本来还沉浸在见到沈宜之的高兴里,被她们这么一搅和,那阵高兴加速过去了,又进入了想念模式,想什么时候再和她见面。
她在C市也只多待了一天,隔日就回去了,继续拍那支广告,也留意着沈宜之的动态。
沈宜之去国外参加一个顶奢的时尚晚宴,之后还出席了品牌活动。
她是那家奢侈品的全球代言人,合作十分密切。
宁稚在超话里看到沈宜之出席活动的照片,照片里她穿着品牌定制的礼裙,雍容端庄,尽显东方气质。
可比她的小玫瑰漂亮多了。
宁稚细致地把每一张照片都存了,还像超话里的其他粉丝一样认真地编辑了文案,把图片精修,发了条盛赞沈宜之美貌的微博。
她的小号也有不少粉丝,微博很快就评论过百,还有很多人问她最近哪里去了,好长时间没见她了。
宁稚回复不过来,直接发了条微博说她去忙工作了,大家就安利了她好多这几个月沈宜之的动态,重点放在《池生茵梦》上,一堆路透图。
沈宜之的作品那么多,已经是多一两部作品也只是锦上添花的程度,但粉丝们还是很兴奋,热情地给宁稚评论。
“快补路透,宜之这电影太绝了,到时候肯定爆。”
“这眼神,是光看图都能昏过去的程度。”
“神仙联手,希望梅导赶紧搞出来,速速定档。”
她们的评论看得宁稚傻笑,那些图片里,很大一部分都有她的存在,她就待在沈宜之身边,很近的地方。
拍完广告后,宁稚就回学校准备补考了,好好地享受了几天校园生活。
学校里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也有许多人看到她会睁大眼睛,一脸“是宁稚诶!”的表情,还有些同学装作不经意地偷看她,跟她的目光対上后,红着脸转开头。
但没有人找她要签名,也没有上前要求合照,给她留下了作为一个学生的空间。
这样的氛围让宁稚觉得很舒服。
傍晚沈宜之给她打电话时,她忍不住告诉她:“大学生活真的好棒,以后我一定要回到校园里沉淀两年。”
回到校园里这个念头一直都在她的计划里,去年参加选秀爆红后,她几乎没回来上过课,正经的大学生活只过了一年,想想还是挺遗憾的。
沈宜之想了想宁稚在校园里行走的样子,说:“可惜我是学表演的,我们不是一个专业。”
她的声音放松,带着隐隐的笑意,通过耳机传递出来,就像真的在宁稚耳边说话一样。
宁稚走下教学楼的台阶,莫名觉得耳朵痒痒的。
这两天沈宜之找她的频率很高,有时微信有时电话,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多数是问她在做什么,忙不忙,有时也会说说她自己的行程。
所以,虽然她们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距离感却反倒被压缩了。
“一个专业能怎么样?”她问道。
“一个专业的话,我说不定有机会被邀请去讲课,然后给你当老师。”沈宜之的笑意深了点。
什么啊,以前想要做她姐姐,现在好了,想当她老师了。宁稚抱着几本书,朝着食堂走去,心里暗自嘀咕,脸上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那我肯定会逃课。”
然而下一句,沈宜之却问:“这么喜欢校园生活的话,为什么会大一暑假就参加选秀?”
她语调自然,像是随口一提。
宁稚脸上的笑意凝滞了一下,语气不由自主地淡了:“就随便试试啊。”
“哦。”沈宜之应道。
气氛像是突然跌落到零度,宁稚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沈宜之也沉默下来。
直到宁稚走到食堂外,沈宜之那边传来一个工作人员的声音,似乎是催促她出场。
“你去吧。”宁稚尽力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活跃点,然后结束了通话。
耳机里安静下来,宁稚走了两步,打开音乐播放器随便点了首歌,耳边响起旋律,不那么安静了,她才觉得好一点。
食堂已经过了高峰期,排队的人不多,宁稚随便找了个窗口。
阿姨不认得她,把餐盘递给她时,叹气道:“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餐盘里的菜打得满满的,宁稚笑着谢了阿姨,找位置坐下,吃了几口,却又食不知味。
她想起去年四月份时,在路上走,一抬眼就看到沈宜之的巨幅海报挂在距离她不足百米的大楼上。
周围人来人往,她站在人群里,却只能看到沈宜之。
她们有那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没有说过话。
她突然很想她,前所未有地想她,想见见她,哪怕只是在很远的地方看一眼。
回去时,正好看到那档选秀综艺贴在她们学校的海报,她当时想,或许这就是一个机会。
这档选秀第一季特别糊,热搜买了一箩筐,热度却低得可怜,没想到居然还要办第二季。
音乐学院的学生心高气傲,报名的很少,宁稚参加了。
她说服自己,要是红了,功成名就了,就去找她,要是不红呢,不红怎么办,她却不敢想。
节目一开始也没什么热度,直到中间,她的一次舞台被一名专业的音乐博主转发盛赞,进入了大众视线,当晚就冲到了热搜第一。
之后她每唱一首歌,都能火,选秀还没结束,商务接踵而来,许多圈里人私下里都酸她命里带红,都是运气好。
没人知道她多拼命,多想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沈宜之面前。
结果,真的遇上了,她反倒落荒而逃。
宁稚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端着餐盘去倒了放到餐具回收点,离开了食堂。
距离跟羊羊约定来接她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宁稚决定去自习室再看会儿书。
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来看时,看到了沈宜之发来的微信,一张礼裙的图片。
设计师把腰收得很细,沈宜之说她只能饿着肚子,不然很可能穿不进去。
很平淡的陈述句,宁稚却仿佛看到沈宜之打这行字时轻轻抱怨的神色。
她觉得这样的沈宜之特别可爱,甚至觉得她是不是发现了她突然的低落,在努力地活跃气氛。
这么一想,宁稚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一抬眼,看到天边的晚霞,是难得一见的粉色,将那片天空染得犹如梦幻。
宁稚忙举起手机,精心寻找角度,拍了一张非常美的照片发给沈宜之,安慰道:“别郁闷,请你看夕阳。”
找到自习座位时,她还在想,沈宜之不是故意问她参加选秀的事的,她又不知道她的心思,她也没必要被那时候的心情影响,毕竟现在的情况已经比预想的好了太多。
直到她被羊羊接走,沈宜之都没回复她。
应该是出席活动,手机不在身边,她猜测道。
明天早上还有一门补考,宁稚看了会儿书,就上了床,习惯性地刷了一下微博。
每天新闻都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等到十二点,用小号在沈宜之的超话签了到,正要睡觉,特别关注突然显示提醒。
她的特别关注只有沈宜之一个。
宁稚奇怪,沈宜之都快两个月没发微博了,她点开一看,看到沈宜之新发的那条,只有两个字——
“晚安。”
配图是她请她看的夕阳。
宁稚睁大了眼睛,猛地屏住了呼吸。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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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有一道细微的电流流经四肢, 抵达心脏,连耳根都跟着微微发烫。
宁稚难以抑制地感到喜悦,因为这张图片, 沈宜之的这声晚安仿佛是专门说给她听的。
她们像是建立了某种隐秘的, 不为人知的关系。
宁稚忙切到微信界面, 她和沈宜之的聊天仍然停留在她那句“别郁闷, 请你看夕阳。”上。
她用因为激动微微发麻的指尖输入晚安,正要发送, 却又习惯性地犹豫起来。
这个晚安未必是对她说的,用这张配图也只是正好合适。
微博评论在短短几分钟里已经几千条,有回复晚安的,也有开开心心地跟沈宜之分享快乐的事,还有月更博主终于出现了这样玩梗的话。
粉丝在这个时候,会显得特别可爱。
宁稚激动的心情缓缓地平复下来, 但心底那种隐秘的喜悦却没有消失。
不管这声晚安是不是独属于她的,都弥足珍贵,她把这条微博截屏收藏,然后闭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今夜的梦都是甜的。
“宜之。”助理在边上叫了一声, 唤回了沈宜之的注意力。
沈宜之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 看向面前镜子里助理的倒影, 问:“怎么了?”
造型师正帮她脱下定制的长礼服。
酒会刚结束, 她看到宁稚发过来的照片,想说点什么时,突然想到国内正好是午夜。
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就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没有直接回复, 而是保存宁稚请她看的夕阳,发到了微博上, 跟她说晚安,接着就是等待宁稚的反应。
她和宁稚的微博还没有互相关注,如果宁稚看到了,就说明她会特别点开她的微博页面。
可是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宁稚毫无动静。
“品牌方把后天早上的行程提到了明天晚上,我们要把机票改签吗?”助理问道。
沈宜之算了一下时间,如果改签,就能赶上宁稚周六的直播。
卸完了妆,助理跟造型师一起离开。
宁稚依然没有回应。
沈宜之思索着是睡着了吗,还是没看到,又或是看到了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走进浴室,把手机也带了进去,将头发盘进浴帽后,又忍不住点了下屏幕,依旧没有宁稚的消息。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仍然是原样。
沈宜之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情绪,像是悬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期待担忧,患得患失。
宁稚顺顺当当地复习、补考,一直到了周六傍晚。
江鹏把公司给她购置的打歌设备带了过来,让人安装起来。
一台台专业的设备往里搬,江鹏还是不太放心,问:“不然我给你找个伴奏乐队?或者我们现在搬到公司录音棚还来得及。”
宁稚在对流程,头也没抬地说:“只是随便聊聊天,唱歌不是主题,你别紧张。”
江鹏叹气:“能不紧张吗?设备寒酸了,直播效果不好,粉丝肯定怀疑公司不重视你,然后把火气都撒到我这个经纪人身上,能我生吞了。”
粉丝大部分都护犊子,把资源和明星待遇这一块盯得死死的,稍微有点疏忽,团队就会被拉出来辱骂。
江鹏是被骂怕了。
宁稚因为沈宜之的那条晚安博,心情一直很好,听江鹏话音里透出来的可怜劲,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当做安慰。
江鹏也只是随口说说,他走到客厅中心,四下环视了一圈,想说宁稚该考虑换个住处了,这里是去年刚出道时公司给她找的公寓,对那时的宁稚来说,这里的环境称得上优越。
但现在看来,则有些寒酸了,更要紧的是,小区的安保不够严格。
还没来得及开口,宁稚的手机响了,她转头看了眼,飞快地伸手接了起来,眼睛顷刻间溢满了笑意,声音倒还算平静:“喂?”
江鹏看着她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突然觉得不对劲。
“你已经回来了?”宁稚惊道,语调上扬,但下一句又回落了下来,“哦,行程提前,改签了。”
“你现在方便见面吗?我给你带了礼物。”沈宜之一边往航站楼外走,一边说道。
宁稚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但看到墙上的挂钟,她兴奋的眉眼瞬间低落,勉强维持住了语调,说:“我晚上要直播,来不及出来,不然明天?”
她说这话时惴惴不安,生怕明天沈宜之没空,就不把礼物给她了。
“你在哪里?我可以过去。”沈宜之语调自然地说道。
宁稚心头的惴惴登时一扫而空,眉宇间溢满喜悦,声调却矜持地拖长了腔,慢吞吞道:“也不是不可以,那我把地址发给你。”
她挂掉电话,找到沈宜之的微信把她家的地址编辑发送,一抬头就看到江鹏正凑近了看。
她朝后躲了一下,不满地问:“你干什么?”
江鹏咳了一下,问:“这谁啊?”
“沈宜之,她等等过来。”宁稚没什么戒备地说。
一听是沈宜之,江鹏松了口气,表情也正常起来。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重申了一遍:“谈恋爱要跟公司报备明白吗?”
宁稚莫名其妙:“我没有谈恋爱。”
她说完,看到桌上有面镜子,就伸手拿过来照了照。
“没有就好。”江鹏立刻说道。
见宁稚对着镜子皱紧眉头,十分在意地看自己额头上那一点消得已经快看不到的痘印,她又纳闷起来,“你跟沈宜之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宁稚不解地望向他。
江鹏指了下她手里的镜子:“这么在意自己的形象,还有你刚刚跟她说话的表情,就像接到了喜欢的人的电话。”
宁稚一愣,默默把镜子放了回去。
这么明显吗?她心想,这样可不行。
沈宜之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距离直播开始只剩半个小时。
宁稚飞快地跑下楼,看到那辆停在夜色里的车。
她眼睛一亮,跑过去,拉开车门,车里亮着顶灯,沈宜之坐在里面,转过头来看她,笑着说:“先进来。”
宁稚沉默地坐进去,有些拘谨地靠着车门。
沈宜之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明亮又温柔,宁稚看了看她,问:“路上累吗?”
沈宜之简短地回答:“还好。”
她探身到后座拿了一个盒子递给宁稚。
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礼物盒子,宁稚接过来,说了谢谢,低头看了看,在心里猜想里面会是什么。
“打开看看。”沈宜之声音轻柔。
宁稚就听话地拆开外面的一层礼物纸,然后打开里面的盒子,是一顶渔夫帽。
宁稚一看就很喜欢,她拿起来,才发现侧面绣了一朵小玫瑰,长在一颗灿烂星球上小玫瑰。
宁稚惊喜,望向沈宜之,沈宜之笑着说:“戴上试试。”
宁稚点头戴上了,大小正好,可惜她自己看不到,只能干巴巴地问:“好看吗?”
沈宜之倾身过来,抬手替她抬了抬帽檐,然后整理了一下耳边露出的头发,微凉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宁稚耳边的皮肤。
被触碰的地方痒痒的,宁稚紧张到不敢呼吸,愣愣地望着眼前靠得很近的沈宜之。
沈宜之整理完了头发,手自然地落到宁稚肩上,她的目光对上了宁稚的眼睛。
她们靠得很近,沈宜之的眼睛很深,注视她的时候总像是带着无限的内容。
宁稚顿时把下来前给自己做的“在沈宜之面前收敛些”的心理建设都给忘了,有些失神地与她对视。
最后还是沈宜之先回过神,坐了回去,停顿了两秒,才回答了她刚刚的问题:“很合适,很好看。”
宁稚“哦”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转头看向前方,却没有把帽子摘下来,就这样戴着。
气氛怪怪的,沈宜之也不说话,这么小的空间里,沉默蔓延开,宁稚莫名觉得空气仿佛粘稠起来。
她嘴唇有些干燥,转头看了看窗外。
“直播快开始了,你回去吧。”沈宜之温声道。
宁稚点了点头。
她下来还不到十分钟,只收了件礼物,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宁稚突然想到沈宜之上次说的她可能会做一些让她很奇怪的事。
现在这样算吗?
她回到楼上,走到窗边往下看,看到沈宜之的车缓缓驶离,消失在了夜色里。
她还忘了问那条晚安博的事,本来想好要旁敲侧击一下的。
宁稚的心口酸酸涨涨的。
直到直播开始,宁稚都没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她伸手调了一下摄像头,招了招手,说:“晚上好。”
顷刻间无数弹幕涌了出来,多到根本看不清,还有许多刷礼物的,礼物夸张的特效把宁稚的脸都挡住了。
宁稚笑了起来,提醒道:“不要刷礼物,你们要看不到我了。”
粉丝们都很听话,渐渐停了下来,还有许多人在弹幕里自发维持秩序的。
“今晚就随便聊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主题,因为好久没有见你们了,我很想你们。”
宁稚越来越游刃有余,她本来就不害怕登上舞台,也不害怕在人山人海前表演,这样隔着屏幕的直播就更不会怯场了。
沈宜之停在路边,静静地在黑暗中看宁稚抱着一把吉他,一边调整立麦,一边说:“我有写歌,写了好几首,不过都还没来得及录,给你们清唱一首。”
调整好了立麦,宁稚便坐了下来,拨了拨弦,吉他发出随性的声音,宁稚望向摄像头,笑了笑:“开始了。”
一段轻快的旋律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她轻轻地跟着旋律哼了几声,张口唱出歌词。
没有修音,也没有后期,她就这样就着吉他的简单伴奏快快乐乐地唱歌,像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小孩,自信又带了些张扬。
外面有数不清的车辆往来,也不时有行人经过,嬉笑的声音大一些,就会传进车里,还有各种灯光,路灯、车灯与商店的霓虹。
世界热闹喧嚣,车里像一座小小的孤岛,沈宜之在这里看着跟在她面前完全不一样的宁稚,唇角缓缓地弯起,目光轻柔地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明朗了,很快就能在一起,会有沈宜之的心路变化,她会告诉宁稚的。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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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鹏原本打算看一会儿就走, 然而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宁稚居然开始唱还没发行的新歌,吓得他忙回来在白纸上写了“不许泄露新歌”, 高高举着在宁稚对面一脸讨债相地盯着她。
幸好宁稚还有分寸, 没再挑战江鹏的神经, 老老实实地让粉丝点歌。
江鹏只觉得自己供了个小祖宗, 时时刻刻都绷紧了脑子里的那根弦。
宁稚一晚上唱了十七八首歌,直播时长也从原定的一个小时, 延长到了两个小时。
微博热搜在这两个小时里,从“宁稚直播”,“宁稚新歌” ,“宁稚线上演唱会”到“宁稚唱功”,前前后后上了七八个。
江鹏一边盯着宁稚,一边看团队汇总的数据, 看得喜笑颜开。
直播结束,工作人员收设备,江鹏叫了外卖,宁稚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吉他。
“怎么把新歌唱了?”江鹏走到她面前,打算让她下次注意点。
宁稚头也没抬:“再写就是了。”
江鹏没话讲, 宁稚写歌很快, 二十岁正好是想象力跟创作力都飞得最高最远的时候, 最快的时候, 她坐那儿十几分钟就能写出一段。
“我怎么觉得你今晚有点不对劲?”江鹏又问。
直播效果虽然好,但宁稚似乎太亢奋了点,跟她平时的情绪相比, 她今晚兴奋得像喝了假酒,幸好不明显, 不然热搜上大概还得再多一条“宁稚怎么了”。
宁稚手下的旋律凝涩了片刻,随即又流畅起来,简单地否认:“没有。”
江鹏也就没多问,经纪人跟艺人的生活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他抛出一个好消息:“剧组那边有回应了,那首歌就作为推广曲,让你尽快,因为预告片已经在制作了。”
宁稚终于抬头,把吉他放到了一边,漆黑的眼眸有亮光:“这么快?我们杀青才半个月呢。”
江鹏打量了她好几眼,怀疑那部电影是不是给她下了什么蛊,刚还没精打采的,这会儿听个音就眉开眼笑了。
等人都走了,家里安静下来。
宁稚戴着沈宜之送她的那顶帽子在家里走来走去,口中闲适地哼着一段不知名的旋律,她走到窗边,朝楼下看了看。
楼前已经停了一辆别的车,跟沈宜之的那辆不论颜色还是车型都完全不同。
宁稚暗暗想着,沈宜之有没有看她的直播。
以前的沈宜之肯定不会那么无聊,可是现在的沈宜之,让宁稚有种把握不住的飘忽感。
她有些期待。
不然,问一下?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手机就响了,是沈宜之发过来的视频通话。
宁稚的动作比脑子快,第一时间就按下了接听。
沈宜之出现在宁稚的屏幕上,她在家里,背景是一片白色的墙。
沈宜之把手机放在架子上,往后退了些,叫了声:“宁宁。”然后她的视线上移,落在宁稚的帽子上,平静的眼眸漾开了笑意。
宁稚心虚作祟,条件反射地抓住帽子扯了下来,然后就看着沈宜之笑意越来越深。
她捏着帽子红了脸,放下也不是,戴回去更不是,僵住了。
幸好,沈宜之很上道,主动开口把话题带开了:“我看看你睡了没有。”
宁稚舒了口气,一边咕哝着:“睡了就被你吵醒了。”一边把帽子放到一旁,自己挨着窗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不过这边有些暗,她在镜头里的面容模糊。
沈宜之沉默了一下,说:“宁宁,你开灯。”
宁稚听话地站起身,去开灯,但嘴上总是要叛逆几句的:“为什么要开灯,听声音不够吗?”
她手按到开关上,轻微地一声响,灯开了,她的面容也清清楚楚地通过摄像头,出现在沈宜之的屏幕上。
“不够,我想看看你。”沈宜之说道。
听得宁稚手一抖,险些把刚开的灯又关上了。
“你好奇怪。”她竭力显得镇定,小小声地抱怨。
她说着伸手拿了一个纸巾盒过来,把手机架了起来,就不用一直托着了。
“很奇怪吗?”沈宜之问道,她的神色很认真,像是在跟宁稚探讨什么严肃的问题。
使得宁稚也不由自主地正色了起来:“有点吧。”又给出理由,“我们几个小时前不是才见过吗?为什么又想看看我?”
沈宜之眼神飘忽起来,好一会儿才稳着嗓音说:“就是想看清楚些,黑漆漆的说话不舒服。”
逻辑稀碎,根本就是答非所问。
不过幸好宁稚一向都是她说什么就信什么的,还信任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也喜欢亮一点。”
沈宜之本来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太直白了,这下见她一点也不怀疑,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小小的挫败。
宁稚想到她刚刚还在纠结的事了,但她没直接问,而是拐了个弯:“我经纪人说我今晚表现得不好。”
沈宜之没发现她的小心机,十分诧异的样子:“你经纪人的要求太高了。你表现得很好,很放得开,聊天的内容选得也自然,还有唱歌时自信飞扬的样子,很吸引人。”
宁稚立即就知道沈宜之看她的直播了,而且还看了很久。
她忍不住窃喜,又有点不好意思,顺着她的话问:“很吸引人吗?”
沈宜之肯定地点头:“很吸引人。”
宁稚笑了起来,她没有说是从上次拍摄小玫瑰时得到的灵感。
沈宜之很喜欢那个形象,她感觉得到,否则怎么会连送给她的帽子上都带上玫瑰的图案。
所以,直播开始的时候,她就冒出了一个念头,说不定沈宜之会看,或许她可以表现得让沈宜之喜欢。
“只是……”沈宜之又开了口,斟酌地说,“跟平时在我面前的你很不一样。”
宁稚的窃喜当即消失,吃不准她是说她多变还是看穿了她有意表现出讨她喜欢的那一面。
她飞快地扫了沈宜之一眼,打着哈哈遮掩着自己的尴尬:“不懂了吧,我们流量都是有人设的。”
沈宜之似乎也松了口气,顺着她道:“这样吗,那你的人设很成功。”
不论光线多亮,手机自带的摄像头多高清,都难免像贴了一层膜似的不清晰。沈宜之的面容有些失真,她的眼眸温存而宁静,像隐藏着无数细腻的情感,犹如深夜里的湖泊,不知多深,不知多蓝。
宁稚无端觉得沈宜之小心翼翼的,像她一样,每句话都深思熟虑。
这想法实在离奇,但也确实让她刚才的尴尬消散了不少。她转变话题,说起了推广曲的事:“梅导速度真快,居然就要有预告片了。”
沈宜之眉眼一松,仿佛也乐得换话题,说:“月末就能送审,顺利的话,最多一个半月就能在电影院看到了。”
宁稚以前没拍过电影,只是觉得从题材看,这效率是称得上神速了。
她算了下时间,皱眉问:“那你是不是没空跑宣传了?”
沈宜之新戏签了,听说十一月就要进组,这么一来,岂不是要缺席池生茵梦的宣传了。
宁稚眉心蹙得很深,沈宜之却笑了笑,轻松地说:“不会的,新戏的导演没梅兰那么讲究,允许请假。”
确定她会一起跑宣传,宁稚才舒展了双眉,脸上也有了笑意,酒窝深深地露了出来。
她们又说了好一会儿,最后是沈宜之见时间不早了,催促她去睡。
说是催促也不准确,沈宜之只说了一次,宁稚就应了:“好,你也早点睡。”
只是她刚刚还挂在嘴边的笑意已经不由自主地收敛下去了。
不舍的情绪都挂在了她脸上,沈宜之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温和地说:“明晚你有空的话,我们也可以视频。”
宁稚“哦”了一声,点点头:“好。”
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还算矜持。
然而一结束通话,她的笑容就遮掩不住了。
她被这么好的事冲昏了头脑,什么都没细想,好好地睡了一觉,直到第二天醒来,脑袋清醒了些,她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昨晚下楼前,江鹏就说过她像接到了喜欢的人的电话。
那视频通话呢?沈宜之看得到她的表情,她会不会发现什么端倪来了?
还有送她帽子的时候,她们在车里,在那么狭小的地方对视了那么久,沈宜之有察觉什么吗?
她接电话时都没什么特别的动作,江鹏就眼尖地看出来了。
而在沈宜之面前,她已经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眼神、话语,沈宜之会没有半点察觉吗?
可是她又说晚上有空的话,可以视频。
要是她看出来了,怎么还会和她视频。
宁稚想了一路,越想越混乱。
到了录音棚外看到在等她的羊羊。
羊羊走过来,跟她说都安排好了,可以录了。
宁稚点头,但她突然想到,羊羊一直待在她身边,沈宜之有变化的话,她应该也能感觉得到的。
旁观者清,自己想不明白,可以问问其他人的看法。
宁稚在门前停下步子,手已经按在门把手上了,却没有推开,而是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问:“你觉不觉得,沈宜之最近出现的频率有点高?”
羊羊微笑回答:“她答应过你奶奶会照顾你。”
这句话好耳熟。宁稚觉得不对劲,她缓缓地转头,看向羊羊,羊羊的笑容格外真挚。
她想起来了,这话是前几天羊羊问她沈宜之是不是对她过于关心时,她给的回答。
羊羊现在还给她,显然是在嘲讽她的迟钝。
宁稚一口气卡在胸口,闷得慌。
她是迟钝啊,她根本不敢想。
她没再跟羊羊纠缠,愤愤地推开门,开始工作。
歌录了很多遍,中间还跟编曲老师进行了讨论,修改。
是那首《只为一个梦》,词曲是宁稚自己填的,她唱的时候全情投入到电影的氛围中去。
直至最后一遍,录制的老师大力地鼓掌,宁稚照例向几位跟她一起忙了一天的老师鞠躬道谢。
其中一位说:“昨天苏沅老师在我们这里录制了主题曲。”
苏沅?上一代天后,嗓音迷蒙,如幻梦,空灵纯净,她来唱主题曲……
宁稚在脑海中出现了好几种苏沅擅长的唱腔,她会怎么用自己的嗓音来诠释这个故事。
她迫不及待地想和沈宜之讨论,毕竟这个故事,还有阮茵梦这个角色,有谁比沈宜之更深刻。
可是她现在有了心事,关于沈宜之的心事,即便很想跟她讨论,却像受到了某种制约一般,不敢轻易地跟她联系。
默默地走出录音棚,宁稚站在这栋大楼的落地窗前,外面月亮升起来了,她才察觉她在里面待了一整天,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沈宜之说晚上有空的话,可以跟她视频的。
宁稚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机。
她越来越混乱了,因为那一丁点的在她看来比任何童话故事更不可思议的猜测。
她突然想起了0929,那个听过她许多倾诉的网友。
宁稚顿时找到了依赖一般,点开那个好久没有使用的app。
她跟0929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电影拍到后半段,她像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着沈宜之,不论戏里戏外都不想跟她有片刻分离,于是自然也就顾不上跟这位关心她的网友联系。
宁稚想起那段跟沈宜之寸步不离的日子,微微地怔了怔神。
直到app打开,她才把注意力放到跟0929的对话框上。
上一次对话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
宁稚试探地发了条:“hello。”
随即有些发愁地想,0929说不定已经把这个app卸载了。
毕竟从宁稚对0929的那点浅薄印象来看,她觉得0929应该不是那种会在交友软件上跟陌生人大聊特聊的人,在她们不再联系后,她把这款app当做闲置软件卸载也很正常。
等了五分钟,0929没有回复,宁稚有些气馁了。
她跟羊羊一起下楼,到楼下的餐厅去吃晚饭。
在包厢的餐桌旁坐下,羊羊扫码点菜,然后找了服务员进来,把宁稚忌口的东西说了一遍。
宁稚百无聊赖地等着上菜。
这时,手机振动了一下,她忙拿起来看,0929居然回复了。
“怎么了?”她问道。
一个多月没联系,又是本就不那么熟悉的陌生网友,可是她一回复,宁稚竟然感觉到久违的亲切感。
“这段时间过得好吗?”宁稚输入。
原本只是礼貌性地问候,此时却有了些真切地关心。
“还好。”0929回复,接着又问了句,“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简单的文字显示在屏幕上。宁稚赧然,她这样讲,像是在说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有遇到事情需要倾诉才会出现似的。
不过她说得也没错。
宁稚没有客气,把她困惑在意的事告诉了0929。
“不瞒你说,我同事最近怪怪的。”
她还是把沈宜之称作同事,然后把情况描述了一遍。
“我们的合作结束,不在一起工作了,也就不再每天见面。”
“可是她几乎每天都会联系我。”
宁稚停顿了一下,怕0929不懂这有多奇怪,她解释了一下:“她不应该主动找我的。我告诉过你,我以前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我们就不说话也不见面了。”
完这一条,宁稚察觉跟0929倾诉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即便对着这样的陌生人,她还是会隐瞒过去的事实,还是会把喜欢沈宜之这件事笼统地描述成一个错误,根本不敢说出来。
宁稚气馁,指尖打字用力得像在发泄:“反正她不该找我,她应该离我越远越好。她不应该对我这么好,不应该赶着时间来找我送我帽子,不应该跟我视频。”
她也不应该看她的直播,不应该在车厢里长久地看她的眼睛,不应该笑着告诉她她喜欢小玫瑰。
宁稚把这些事都想了一遍。
她还想到在剧组里,沈宜之近乎无微不至的照顾。
想到江鹏说的那句,你就像接到了喜欢的人的电话。
想到沈宜之说,我可能会做一些让你觉得很奇怪的事。
说这句话时,她望着她,漆黑的眼眸中星星点点,有些凝涩,又那样温柔。
那么多事串在一起,指向了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可能。
宁稚屏住了呼吸,屏幕一亮,跳出一句新的回复。
“她越界了。”
宁稚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她喜欢你。”0929说得笃定。
这四个字跃入宁稚的眼帘,宁稚像是瞬间失去了听觉,全身血液都澎湃叫嚣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辛苦大家了。
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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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稚不是没起过这个念头, 她只是不敢想。
这几天每每察觉沈宜之行为异样,这念头总是蠢蠢欲动地自心底钻上来,可往往没等冒头便会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迅速地缩回去, 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后暗暗地骂自己一句痴心妄想。
却没想到被这位网友突然说破。
宁稚盯着屏幕上“她喜欢你。”这短短四字看了好一会儿, 浑身的血液都仿佛沸腾了一般鼓噪不堪。
她连呼吸都变得轻缓, 只想着沈宜之喜欢她这个近乎不可能的可能。
突然有人在她前面的桌子上轻叩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将她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宁稚像被唤醒了似的,浑身的血液骤然冷了下来,愣愣地抬头,看到面前的羊羊。
“菜上了好一会儿了,再不吃就凉了。”羊羊一边说,一边担忧地打量她,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宁稚没有说话的心思,也不像平时那样爱跟身边的工作人员插科打诨了,只是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饭碗,没滋没味地扒拉了几粒米饭。
怎么可能?
她脑海中不依不饶地冒出这四个字。
沈宜之怎么可能喜欢她?宁稚简直说不明白自己心里这复杂的滋味。
像是……像是一轮看了许多年仰慕了许多年的明月, 明知不可能, 也同自己说了千百遍不可能。
可到了此时, 都不必这轮明月当真下凡落到她的怀中, 只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万分之一的可能,都让宁稚心如擂鼓, 不知所措。
她沉浸在这些隐秘的心思里,心不在焉地吃完饭, 心不在焉地跟着羊羊走出去,怎么上的车都不知道,醒过神来,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宁稚看着窗外来来去去的车,看城市天空那几颗零零散散的星,看那一个个路边行走的人。
车子停在路口,街边的小便利店里,一个小女孩欢快地跑出来,几乎是跳起来地挂在门外等她的那个女人身上。
小女孩才十四五岁的样子,被她紧紧抱着的女人看起来有二十来岁了。
她们也许是姐妹,也许朋友,却几乎不可能是情侣。
宁稚失了神地看着她们,真像很久以前,她和沈宜之的模样。
红灯转绿灯,车子启动,那两个人被远远地落在了后头。
就仿佛她与沈宜之的过去,被远远地留在了记忆里,再也找不回来。
宁稚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静静地在昏暗的后座坐着,突然,她很轻很轻地弯了弯唇角。
真的好卑微啊。
可如果是沈宜之的话,再卑微她都无所谓。
那轮明月甚至不必下凡,只要偶尔地朝人间投来一瞥,她都喜不自胜。
车子拐了个弯,又开了一会儿,司机低低地自语了一句“不对劲”,然后一边盯着后视镜,一边对后座的人说:“后面这辆黑色的越野从公司开始,跟了我们一路。”
羊羊立即警惕,摇下车窗,转头看了一会儿,先拉住了宁稚的手,语气是刻意地放松:“没事,几个私生粉而已,绕道把她们甩了吧。”
司机是拍完池生茵梦之后公司新配给她的,对很多事不知情,不过即便再不知情,听到私生粉三个字,也知道难缠,立马踩下油门,在车流间灵活穿梭。
宁稚也看清那辆车了,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羊羊生怕她又冲动,忙劝道:“跟她们理论不来的,甩掉就好了。”
这几个私生粉跟宁稚可是老相识了。
宁稚刚红就冒出这几个狂热粉,不论行程公不公开都紧追不舍。
有一回甚至还闯进了广告摄影棚偷拍,怎么跟她们沟通都没用,加上还有两个未成年高中生,连稍微强硬点的手段都不敢使。
宁稚跟他们发生过一场冲突,闹得沸沸扬扬,上了好几个网站的头条。
那次是在机场高速上,为了拍到车里的宁稚,她们在两车并列行驶时从车窗里探出身,不停地敲宁稚的车窗。
这可是高速,前后都是高速行驶的车辆,一辆卡车司机不知道是疲劳驾驶还是真没看到,险些撞到她们的车,还好刹车及时,但就这样,还是引起了几分钟的混乱。
说狂热都是轻的,简直是已经失了智。
宁稚让司机停车警告她们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既然是警告,语气当然不会缓和到哪里去,被跟在后面的狗仔拍了视频,掐头去尾地放到网上,变成“宁稚辱骂未成年粉丝”。
幸好随行的工作人员谨慎,从那帮人敲车窗开始就录了视频,发出去足够说明白来龙去脉。否则宁稚的“星途”恐怕就要就此折损大半了。
明星有黑点不可怕,娱乐圈里名声干净的明星也没几个。可像宁稚这样自己给自己闹出来的黑点实在冤枉。
公司算是怕了她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点燃的暴脾气,再三提点羊羊平时跟得紧点,一定要把她看牢了。
羊羊这会儿死死地拉着宁稚,还不住地往她脸上看,仔细留意她的情绪,准备随时安抚。
没想到宁稚还挺平静的,只是沉着脸嘀咕了一句:“几个月没见,还以为她们脱粉了呢。”
羊羊叹息,那是梅导保密工作做得好,除了某几个短暂拍摄的场地,没让外界知道她们在哪儿。
这种狂热到跟踪行程,不折手段地想要接触她的粉丝哪儿那么容易脱粉。
绕了好几条街,那辆车还是穷追不舍,宁稚不时回头看,毫不留情地嘲讽道:“车技是涨了,就是不知道脑子长没长出来。”
羊羊忙提醒她:“别这么说话,被人听到该骂你刻薄了。”
“现在又不是上节目。”宁稚不以为意道。
羊羊认真道:“你平时这么讲惯了,对着镜头就会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宁稚莫名地意兴阑珊,转头望向窗外,不再开口说话了。
她只是很烦这些人,小小年纪,不去上学,一天到晚地跟着她来来去去,要么偷拍,要么跟踪,干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沟通了不知多少次都不听。
这不是没脑子是什么?
又绕了半个小时,还是没甩掉她们。
这几个私生粉似乎发现了他们在绕道想甩了她们,还在后头按喇叭,仿佛挑衅。
宁稚听得心烦,不想跟她们捉迷藏了,随道:“算了,回公司吧,休息室里凑合一晚好了。”
司机答应了一声,在前方的路口掉头。
公司里还有些员工没下班,里头灯火通明。
宁稚进了休息室,洗了个澡,才觉得舒服了点,也清净了点。
她这工作就是这样的,吵闹的时候乱得像是被一堆马蜂包围了,嗡嗡嗡地闹个不停,安静时也安静不到哪里去,总会有人不停地要她说话,要她看镜头,生活里到处都是人,把她逼得跟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还需要她掩饰起自己所有的情绪,在镜头前表现得像是一个牵线木偶。
宁稚不想这样,她想做自己。所以她会找机会跟粉丝交流,会尽可能地表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她希望喜欢她的人,都是喜欢她原本的样子。
如果看到她原本的样子依然喜欢的话,那多半是真的喜欢她了。
可即便她这样努力了,很多时候她依然忙得脚不沾地,依然需要谨言慎行,不能说像刚刚在车上被羊羊阻止的那种情绪化浓烈的话语,也不得不扮演某些“人设”,只有睡着以后的时间才是自由的。
这样的生活照理说会让人疲倦,不过一想到沈宜之也是这样过来的,说不定当年刚火起来的时候,沈宜之也有过跟她一样的感受,宁稚就不觉得累了。
她脸上有了些笑意,吹干头发后就坐着摆弄手机。
昨晚沈宜之答应的今天可以和她视频,她没有忘。
深吸了一口气,她先给沈宜之发了消息问:“现在方便吗?”
这就是想跟她视频的意思了。
宁稚按捺下有些紧张的心情等待,不到一分钟沈宜之就拨了过来。
宁稚忙搓了搓自己的脸,把神态调整得跟平时一样,平静接了起来。
沈宜之出现在屏幕上,宁稚眼尖,敏锐地察觉她的背景墙不是昨晚那片白色的墙了,而是酒店常见的装修风格。
“你出门了吗?”宁稚张口问道。
“嗯。”沈宜之在那头回答。
她站起身,走到一个亮着顶灯的角落,然后把手机架好,才微微朝后靠在椅背上。
演员嘛,总会出门工作的,沈宜之去了别的城市,并不奇怪。
只是宁稚原本以为她们这段时间可以经常见面的。
“去干嘛?”她问,脸上的笑容收了一些。
“学戏曲。”沈宜之回答。
宁稚刚刚那点小小的失落立即消失了,好奇地问:“唱戏?”接着她灵光一现,明白了,笑着问,“你下部电影要演唱戏的吗?”
“对啊。”沈宜之见她笑了,唇畔也有了笑意,透过屏幕专注地望着宁稚。
宁稚被她看得有些忐忑,不合时宜地想起0929说的那句话,放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起来,也不敢看沈宜之了,眼神乱飘,口上却很懂似的赞同:“演戏曲演员啊,那确实要学一下才能演得像的。”
“嗯。”沈宜之简短应道。
宁稚眼神飘到她那里,看到她的笑容似乎更深了,心重重一跳。
“她喜欢你。”0929的这句话更加大声地在她脑海中回响。
宁稚用力摇了下头,想把那道声音晃出去。
“怎么了?不舒服吗”沈宜之立即问。
宁稚望向她,她格外地留心沈宜之的神色和情绪。
她看到沈宜之眼中的笑意消失了,换上担忧的色彩,她方才还稍稍勾起的唇角抿紧,表情认真了起来。
她细致地打量着,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像是刚领养回家躲进了床底下的小狗终于大起了胆子将脑袋从床底下探出了张望。
沈宜之略微地僵硬了一下,才缓缓地将绷紧的唇角放平,让自己的神色尽量地缓和,然后任由宁稚打量。
宁稚就这样直勾勾地沈宜之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沈宜之安静了下来,没再说话了,也看到她柔和的眼神,那眼眸中还有说不上来情绪,仿佛怜惜,又仿佛是别的让宁稚心慌的情绪。
她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慌忙地低下了头,咕哝道:“没有不舒服。”
刚探出脑袋的小狗又缩了回去,沈宜之略感遗憾,温声道:“有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宁稚胡乱地点头。
接下来,沈宜之温和地跟宁稚讲了她接下来学戏曲有哪些课程,引着宁稚讲话。
宁稚认真听着,发现沈宜之的神色同平常一样了。
她好像永远不会慌乱,永远游刃有余,不论什么事都尽在掌握一般。宁稚又忍不住看她,不过这回她注意控制自己的眼神了,不再像刚才那么失礼,还告诉了她从录音师那里听来的事,苏沅演唱主题曲很合适,问沈宜之认不认识她。
她们讲了半个小时,宁稚有些困了,才说:“你肯定能学会戏曲的。”
明明沈宜之从没学过戏曲,毫无这方面的经验,可宁稚就是说得斩钉截铁,毫不怀疑。
沈宜之笑了一下,问:“你是不是觉得没什么难得到我。”
宁稚确实是这么觉得的,于是点了下头。
沈宜之的笑容无奈起来,她的话语仿佛话中有话:“我也有束手无策的事。”
她说着看了看宁稚,看得宁稚不安起来,才微微地笑了笑,跟她道了晚安。
这晚宁稚睡得不太好,可能是沈宜之最后的那个微笑,让她想起了以前的事。
在她的心思没被发现前,沈宜之总会这样对她笑,带点无奈,带点纵容,会轻轻地唤她一声宁宁。
宁稚做了个梦,梦见十三岁那年的事。
那次沈宜之出国拍戏,跟她有时差,她们有好几天没有联系。
但宁稚实在想念她,于是晚上写完作业后就一直等着,等到沈宜之差不多下工,才给她拨了电话。
那会儿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沈宜之接了起来第一句话就是:“宁宁?怎么还不睡,出什么事了吗?”
她的语速很快,十分紧张。
宁稚忙说:“没事。”顿了顿,又小声地说:“我有点想你了。”
沈宜之放松了些,笑着说:“那也不该等那么晚,明天还要上课的。”
宁稚听到她的语气轻快,也跟着笑了笑,低声说:“没关系,我不会困的。”
她们又说了几句话,沈宜之就催促她去睡觉了。
可是宁稚不想挂电话,她真的很想她,于是顾左右而言它地把话题岔过去。
直到第五次催她睡觉,她又故技重施,沈宜之总算是不由着她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听话的坏孩子。”
窗外下起了雨,宁稚记得很清楚,雨打在窗上的声音,就像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她害怕沈宜之生气,只好说:“我听话,我去睡了。”
沈宜之同她道了晚安,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似的,柔声道:“回来送你一个小礼物。”
这个梦到这里就结束了,天也亮了,天空凑巧地下起了雨,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啪的响声。
宁稚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在雨声里想着刚刚那个梦。
沈宜之那次回来,送给了她一个羊毛毡的玩偶,玩偶做成了她的样子,笑容大大的,神气极了。
出道以后,她从不收粉丝送的礼物,直到几个月前,一个粉丝不知怎么做了一个羊毛毡玩偶,像极了沈宜之送她的那一个。
她微微出神,不由自主地接了过来。
其实沈宜之送过她很多东西,多到数也数不过来。
宁稚看着窗外的雨,突然毫无信心。
也许沈宜之送她小玫瑰渔夫帽,就像送她羊毛毡小玩偶一样。她现在频频地跟她联系,对她笑,关心她,也像六年前的她们一样。
她对她而言,只是邻居家的小孩。
她未必真的如0929说的那样,她或许只是怀念以前的日子。
想到这里,宁稚的心抽疼了一下,又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毕竟沈宜之完全没有喜欢她的理由。
她坐起来,洗漱完,浏览着娱乐新闻等羊羊来接她时才想起,她昨晚忘了回复0929——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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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错了, 她不是这么想的,她不喜欢我。”
“你问过她了?”
“……没有,不过这是显而易见的。”
“她的哪些行为让你觉得她显而易见地不喜欢你?”
宁稚看到这句认真的回复, 紧张了一下, 她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喉咙有些发干。
她莫名地想到以前, 沈宜之总是平和冷静,跟她说话的时候会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望着她, 她格外沉迷那样温柔的眼神。
可是沈宜之也并不总是微笑的,她做错了事时,沈宜之会收敛起温和,认真地同她说话。
那样的时候,宁稚总会很紧张,惴惴不安地看着沈宜之, 她害怕沈宜之生气不理她。
这种感觉好长时间没有过了,没想到现在看到0929的回复居然无端地出现。
宁稚愣了一下,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这阵子真的越来越一惊一乍了。
她深吸了口气,拇指动了动, 打算输入回复。
可是她看着0929回复的那行字思索了好一会儿, 也说不出沈宜之的哪些行为显而易见地不喜欢她。
显而易见, 不过是她这个当事人对她们之间的关系一个固定的认知, 外人的话应该是感受不到的。
于是宁稚只得顾左右而言她:“显而易见就是显而易见啊,你不懂的,你看你这么冷静, 肯定不懂感情这回事。”
说0929冷静倒不是宁稚为了掀过话题瞎编的,而是她一直都这样觉得的。
0929的话语很少有情绪的波动, 但并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冷静,倒像一个成熟的大姐姐,因为面对的是一个经历和心智都不如她的小朋友,所以交流起来并不费劲,于是也就不必有太多的情绪波动,简单应对就好了。
在她们交流密切的那段时间,0929也会因为她的告诉她的一些关于沈宜之的事而调侃几句,却总是显得游刃有余。
等她回复的时候,羊羊来接宁稚了。
宁稚跟着羊羊走出离开公司,一路上遇到好几个公司的艺人,都停下来跟宁稚问好。
有好几个宁稚都不认识,她只需要微笑点头回礼就好了。
坐到车上,0929还是没有回复。
宁稚回看自己上一句回复,读了几遍,有些担忧她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让0929不高兴了。
羊羊从座椅中间的扶手箱里抽出一块置物板,将买来的早餐放在上头,然后跟宁稚报告了一下她今天的行程。
她这几天还有一个广告要怕,拍完后有一天假期,然后就要飞外地商演,商演完就要立即赶赴某个综艺的拍摄现场。
这么一算,就算沈宜之不去外地学戏曲,她们也没有太多见面的机会。
宁稚对昨晚沈宜之突然离开的事又释怀了一点,她总是会习惯性地为沈宜之找理由。
比如六年前沈宜之拒绝她时,她觉得这是合理的,她确实很糟糕,沈宜之不喜欢她是合理的,所以她不怪她,只怪自己。
不再见面的六年里,有几次沈宜之忙完回家,她都会避开,一方面是遵守承诺,她不会再打扰她了,另一方面她不敢出现在沈宜之的面前,她感到无地自容,还有前所未有的自卑。
今年跟沈宜之见面的次数对话的次数真的太多了,她忍不住回忆以前的事。
那些记忆里的画面仿佛变成了一张张泛黄的照片,被她反反复复地抚摸,与沈宜之的每一个场景每一句话她都烂熟于心,怀念起来有时高兴,有时难过,大部分时候则是沉默。
宁稚几口就吃完了早餐,没等羊羊动手,自己把打包盒、包装袋收拾了起来。
收拾完,她拿过手机发现0929回复了,她忙点开消息看。
“我不冷静,我有个很喜欢的人,在追求她。”
宁稚看到这样一句话,愣住了,一时没顾得上回复。
“我们以前不太愉快,所以我不敢太过直白,我怕吓到她,也怕她排斥。”0929又说。
宁稚产生了一点同情,点开回复框,想要安慰一下她。
但0929似乎是急于从宁稚这里得到建议,立即又追过来一条消息:“你能给我一些建议吗?对你来说,怎么样的追求相处能够使你动心。”
宁稚默默地看着这句话,把刚刚输入的安慰话语全部删除,然后开始认真地思索起来。
她都是顶流了,收到的表白肯定不少的。
但是不管多少人向她诉说心意,喜欢这件事,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身处何方,她永远只能想到沈宜之。
宁稚轻轻叹了口气,哪儿需要什么追求,如果是沈宜之的话,她不会犹豫半秒,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她绝对不会动心。
不过这种话肯定不能跟0929说的,毕竟她的案例说不定是孤例,不具备参考性,而0929要的是建议。
于是宁稚细细一想,回复道:“看电影,我很喜欢看电影。”
其实是喜欢看沈宜之的电影,但她小时候总担心自己的理解能力不够,无法将沈宜之出演的电影理解透彻,于是连同别人的作品都会仔细观看,积累对影视作品的鉴赏力,直到现在,依然如此。
不过0929追求她喜欢的女生这是大事,宁稚也担心自己的建议误导她,又添了一句:“你要了解她,做她喜欢的事,她不一定喜欢看电影的。”
她说得很明白了,可是0929却像没看懂似的,又问:“如果你动心了,你会对她做什么?”
她有些执着的样子,宁稚想了想,如实回复:“我想当她的小狗,她叫我的时候,我就马上跑过去,做所有能让她开心的事,只喜欢她一个,谁叫我我都不会离开。她只需要把我带在身边就好了,我会永远爱她。”
回复完,宁稚就很开心,这些对沈宜之的执念,只要能被人知道,就仿佛被人见证了什么,让她觉得她的心意好像也不是那么见不得人的。
这回0929回复得很简洁,只有一个短短的“嗯”。
然后就没再发来消息了。
宁稚认为这是一个结束对话的信号。
她很满意,0929帮助了她分析沈宜之的心思,虽然不太准确。她也帮助0929提供了一些感情上的建议。
互相帮助的感觉很好。
又过了一会儿,宁稚突然发觉不对劲,0929在这款社交软件里的感情状况那一栏填的已婚。
已婚的人怎么可以追求别人。
宁稚有些沉重了起来,对伴侣不忠肯定是不对的,可是0929也算是她的朋友了,情感上有所偏向。
想了快十分钟,宁稚想明白了,正因为是朋友,才更有劝导的义务,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步入歧途。
宁稚重新打开app,点开和0929的对话框,先暗示性地问:“你喜欢谁啊,你是不是结婚了?”
0929回复:“就是她。”
宁稚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她喜欢的就是和她结婚的那个她。
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正好这时,车停了,广告拍摄场地到了。于是宁稚也就没来得及深思,一边下车一边带着满腔祝福地说:“要加油哦。”
沈宜之看完宁稚的最后一条回复,教她戏曲的老师正好来了,她将手机交给助理,站起身开始学习。
距离进组拍摄只剩一个多月,沈宜之的时间很紧。
可是今天,她很难集中注意力。
起初她只想着宁稚怎么都不肯相信她喜欢她,为此而焦虑,要怎么才能不让宁稚排斥地相信她。
渐渐地,她又想到宁稚说的,想做喜欢的人的小狗的话。
她一直以为宁稚在感情中会是强势的那一方。
她们认识不久,宁稚跟邻居家的一个孩子打架。那个孩子大概是听大人在背后嚼舌根嚼多了,当着宁稚的面说了很难听的话。
宁稚一把就把他推倒了。
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孩哪里打得过宁稚,被她压在地上打。
沈宜之是小孩被打哭以后才来的,她忙上前想拉开宁稚。
宁稚被人按住肩膀,回头的时候,沈宜之看到她冷漠凶狠的眼神,但发现是她后,她立即放手了,眼里的凶狠也掩饰下去,快得让沈宜之以为刚刚看到的是她的错觉。
她把那个小孩安抚好,确定他身上没有伤,才半是吓唬半是哄劝地让小孩答应了回家不说宁稚打他的事,以免他父母找宁稚麻烦。
然后带着宁稚去了小卖部,给她买了一个冰淇淋,宁稚看起来有些胆怯,但还是舍不得那个冰淇淋,默不吭声地接过去了。
沈宜之等她吃完了,才问她为什么打架。
她一开始不肯说,后来见沈宜之快生气了,才说:“他说我有妈生没妈养。”
八岁的小孩照理说是听不懂这句话的,可是宁稚听的闲话多了,自然就懂了。
沈宜之好半天说不出话,宁稚以为她生气了,焦急地向她保证:“我以后再也不跟别人打架了。”
她承认一开始关心宁稚确实有可怜她的因素,毕竟跟八岁的小孩能有什么好玩的。
但是这个小孩敏感脆弱,自尊心强得可怕,不合群,甚至还能看出一点报复心。沈宜之担心没有好的引导,宁稚会走上歧路,那就太可怜了,于是时不时地会让宁稚去她家,带着她玩,引导她把注意力放到学习上,别去管别人的闲言碎语。
她看过一些这方面书,知道像宁稚这样的小孩长大后在感情中的占有欲会很强,因为害怕被抛弃,所以会格外多疑霸道,必须占据主动地位。
可是宁稚刚刚却说她想成为她喜欢的人的小狗。
沈宜之很快就想起就在不久前,宁稚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她说她以前还喜欢她的时候,想过愿意当她的狗,能在她身边,没有自由也不介意。
沈宜之想着这些话语,到这时候才明白,宁稚曾经的喜欢有多珍贵,她那么害怕被舍弃,在面对她的时候,还是克服本能,将自己置于被动的位置,毫不保留地给出真心。
这次的广告剧本简单,导演只要求画面好看就行,不需要什么演技。
宁稚只拍了三天就拍完了。
一天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她去了外地。
商演排练加演出,总也就两天时间,紧接着,她就去录制综艺了。
每一天都过得很紧巴巴的,宁稚除了工作,整颗心都悬在沈宜之身上。
沈宜之每天都会找她,有时候会聊上一小时。
结束的时候,宁稚自己都混混沌沌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很开心。
可是这样频繁的联系似乎助长了宁稚的贪婪,她越发地想念沈宜之,想要见见她。
与沈宜之见面的机会很快就来了,一个电影节在十月中举行,宁稚作为某部入围电影的主题曲演唱者获得了邀请。
她找到入围作品名单,看到沈宜之去年上映的一部电影也获得了三项提名,其中包括了属于沈宜之的最佳女主角提名。
这个电影节的分量不轻,沈宜之一定不会缺席。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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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星期, 宁稚全天候沉浸在即将见到沈宜之的开心中,但是她不告诉沈宜之,若是主动说的话, 就显得她太殷勤了。
她每天的事情就是录综艺, 问候0929的感情进展, 以及跟沈宜之每日一次的视频通话。
她的生活规律又充满期待。
直到电影节的前两天, 江鹏接她回来,并告诉她到时候的注意点时, 顺口说了一句:“可惜《池生茵梦》还没上映,不然你说不定就能跟沈宜之走红毯了——这次她跟乔淳走。”
宁稚本来听得好好的,突然觉得不对劲:“乔淳?”
江鹏以为她不知道乔淳是谁,看了她一眼:“是沈宜之同公司的演员,年初一部剧爆了,现在算是二线小花吧。你记着点, 到时候遇上了要是不认得就不好了。”
宁稚眼中的光芒一下就黯淡下去了,她知道乔淳是谁的。
她只是以为沈宜之肯定会和剧组一起,要是不跟剧组的话……难道她不是首选吗?
“还有,到时候大半个电影圈的人都会到,肯定会有人找你给你剧本的, 不要接, 对方说得再天花乱坠都不要接, 那些拉不到投资的电影人, 你敢接下他的剧本,他就敢宣布你答应参演。”
江鹏把想到的情况都跟宁稚讲了一遍,她是第一次参加电影节, 很多事都不懂。
他说着说着,发现宁稚没了声响, 转头一看,便见她整个人都蔫了。
“怎么了?”江鹏不解地问。
宁稚深吸了口气,僵硬地弯了弯唇角:“没什么。”
这是工作,沈宜之怎么会顾得上她,更何况,沈宜之说不定根本不知道她也会去。
她在心里为沈宜之开脱,为她解释。
更何况她本来就没有照顾她心情的义务啊,她们又没有多亲近。
她找了无数个理由,以为能像以前一样,让自己平静下来,接受沈宜之与她之间相距遥远的事实。
可是这次,她却越来越委屈。
江鹏见她心情不好,也就停下了刚才的长篇大论。
作为经纪人,他对宁稚的约束力,要比其他经纪人对明星的小得多。
宁稚是他经手过的艺人里最红的一个,但她却不是他带出来的,而是像一个从天而降的馅饼一般,落在他怀里。
宁稚这半年来十分反常,江鹏回想了一番,发现她的反常是从四月的那个晚上,他带她回公司见梅导的时候开始的。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从她口中说出沈宜之这个字。
在那之前她从来没有提过她,她每天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努力工作,努力让自己变得更红。
都那么明显了,江鹏哪儿还能看不出来。
他也没再说“恋爱要跟公司报备”这样的话,也没评价宁稚的感情,只是等了一会儿,等她看上去平静了一些,才说:“上次不是说买房吗?我看了几处合适的,你去看过,满意的话就能买下来。”
宁稚被私生粉跟踪的事他知道了,还好司机机警发现了,不然让她们跟到宁稚现在的住所,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确实该换个住处了,搬去安全等级高点的地方。
宁稚点了下头:“好,空了就去看。”
江鹏见她漫不经心的,也就没再说什么,只告诉她:“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早上接你去试礼服,然后下午就跟剧组汇合,一起去会场。”
说完,他就走了。
家里就只剩了宁稚。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往楼下看,就在半个月前,沈宜之的车停在那个位置,等着她下楼,送给她一顶小玫瑰渔夫帽。
之后的每一天她们都视频通话,一天都不漏,让宁稚产生了她每天都要见到她听到她声音的错觉。
她在窗边发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两下。
她怔怔地拿出来,看到是0929在问她今天过得好吗?
宁稚回复了“不好”,眼睛突然有些酸涩。
“发生了什么事?”0929关心地问道。
宁稚感觉灵魂出窍了一般浑噩,又带着些许咬牙切齿,甚至不管0929听不听得懂,自顾自道:“她居然要抛下我和别人走红毯,太过分了,四舍五入约等于婚内出轨。”
她发出这句话,突然像被惊醒了一般,愣住了。
这句话的占有欲太强烈了,仿佛是将沈宜之占为己有,将她们的婚姻当了真,可她们之间何曾真过。
宁稚的眼中瞬间蓄满了泪,她知道为什么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了。
因为沈宜之这段时间对她太好了吧。人就是这样的,一无所有的时候能够坦然,但一旦尝到一点甜头,就会变得贪心了。
她突然感到一阵羞愧,眼泪滴下来,坠在屏幕上,正落在她刚刚回复的那句话上,屏幕里的字迹顿时模糊。
宁稚说不上是赌气,还是羞愧,慌忙地又道:“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她。不想和她一起走。”
聊天界面顶端一直显示着的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在她发出这句话后,骤然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先进行一场四五个币的交易。
这章真的太难写了,我写了三个版本,都不满意,第一个最糟糕,直接把宁稚ooc了。
然后我突然聪明了一下,既然三个版本都不满意,暂时也找不到别的角度的话,那要是把二三两个版本拼接一下呢,会不会好一点。
现在就是拼接的结果,感觉还可以,情绪变化的层次还是写出来了一点。
等我脑子清醒的时候再来看一遍。
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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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稚好像回到了许久以前, 还没拍《池生茵梦》之前,那时候,她还从未奢望过能与沈宜之有那么深的联系。
那时候她不敢吐露爱意, 不敢与她对视太久, 不小心和人说漏嘴了要赶紧反口, 看到关于她的消息也要装作漠不关心。
因为在她心里, 她的爱意根本不配沾染沈宜之,所以她自觉避让, 也因为多年的痴心难改,她也会委屈,会难过,会难以面对自己。
胸口像是堆积了一团浓雾,驱散不开又吐出来,闷闷的。宁稚抬手擦了下眼泪, 手机振动了一下,0929姗姗来迟的回复,宁稚点开一看,愣住了。
“这不是她的决定,她肯定更想和你一起。”
宁稚抬手擦了下眼睛, 愤愤地点按屏幕:“你怎么知道?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这次0929回得很快:“我不是, 但我就是知道。”
她坚定得好像旁观了所有的事, 知道宁稚是什么样的人, 也知道沈宜之是什么样的,了解方方面面,然后理所当然又无比肯定地说出这句话。
宁稚一时失语, 脑子懵懵的,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盯着0929的头像。
她们使用这个社交软件已经好几个月了,从夏天到秋天,但0929像是一个暂居旅店的人,行色匆匆,懒得添置什么,连头像都用的系统自带的。
宁稚的那种感觉愈发强烈,其实0929 不喜欢在社交软件上和人聊天,她之所以使用这个软件,是因为她。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沈宜之发来的视频消息。
宁稚鼓了下脸,深吸了口气,调整了自己的神态,才点了接听,她不想被沈宜之看出异常。
沈宜之在一盏路灯下,她穿着简薄的练功服,说:“宁宁,我有件事跟你说。”
她说着话,往前走了两步,露出身后那棵树的树冠,树上的叶子已经落了一半,像三十岁左右的程序员,半秃不秃。
夜里已经很冷了,她还穿得这么少在外面。宁稚顾不上生气了,问:“还没下课吗?你穿那么少冷不冷?”
沈宜之神色一顿,原本凝重的目光像是被雨滴化开的池塘,微微地摇了下头:“还好,不冷。”
宁稚却坚持:“去里面。”
沈宜之说:“好。”
她依然拿着手机,目光却移开,望向前方,很快就走进了室内。
宁稚知道她在一家戏剧院学戏,她没有戏曲的底子,每天都学得很刻苦,早上七点开始,晚上十点结束,现在应该是休息的间隙。
这么辛苦,还要穿那么单薄的衣服乱跑,怎么一点也不懂事。
她想起刚才的不痛快,语气冷了下来:“你有什么事说?”
沈宜之在找亮一点的地方站,刚走到过道的一盏壁灯下,听到宁稚的声音冷淡下来,身形一顿,温和地开口:“我是想问问你后天电影节的红毯有没有安排,没有的话,我想和你一起。”
宁稚按在窗台的手一紧,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什么?”
沈宜之又说了一遍:“后头的红毯,你想和我一起吗?”她停顿片刻,看了看宁稚的神色,接着说,“公司本来打算让我和乔淳一起,我在这边学戏,只带了个生活助理,没留意这件事,今天才知道,但我想和你一起。”
她说得具体详细,详细到像是在解释。
宁稚的大脑飞速运转,原来是公司的决定,原来沈宜之想和她一起。
“我让林绍跟电影节主办方去联系,你要是愿意的话,颁奖典礼的时候,我们可以坐一起。”沈宜之说着,她的眼神晦涩,沉沉的,像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她看着宁稚,唇角有一抹很淡的笑意,虽然在笑,宁稚却觉得她很不开心,连带着让宁稚的心情也变得很阴很阴。
“沈宜之……”她轻轻地叫她的名字。
沈宜之没有避让地看着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笑意深了些,却更加不开心了,她说:“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自己走,不会跟其他人一起的。”
宁稚立马说:“我愿意!”
她答应得太快,快得像是根本没有思索过。沈宜之怔了一下,笑意顿时真心起来,眼里染上一抹柔和的光彩。
宁稚有些不好意思,抿了下唇。
“你知道吗?”沈宜之柔声问,宁稚看向她,沈宜之望着她的眼睛:“你这段时间看我的眼神很像很像以前。”
哪个以前,沈宜之不用明说,宁稚也知道。
她顿时有些慌,立即移开了目光,唇角微微地抿起,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心跳鼓噪。
沈宜之垂下了眼帘。
这段时间,宁稚的表现太像十四岁的她了。
会时常对着她出神,也会目光躲闪,支支吾吾,然后飞快看她一眼,眼睛湿漉漉的,绵软得让人心软。
以致沈宜之以为宁稚重新对她动心了,她甚至在计划,在什么样的情形下表白会比较好,会让宁稚开心,未来又该怎么做,才能弥补曾经的伤害。
她们突然沉默下来,宁稚的目光像是无处安放似的撇向了别处,心里很慌。
沈宜之抬了抬眸,看到落地窗外的明月悬挂在空中,皎皎的,泛着柔和的光晕。
她问:“宁宁,你想看月亮吗?”
宁稚看向屏幕,沈宜之举起手机,将镜头对向窗外的天空。
屏幕里只能看到模糊的月影,是一轮弦月,高高地在天上。
宁稚抬头望向天空,屏幕里的那轮明月就悬挂在她的头顶,皎洁的,柔和的上弦月。
我很想你。这句话同时出现在她们两个的心里,又同时地咽下。
沈宜之再次出现在镜头里,她的目光清冽,笑容却是那样温柔,她问:“好看吗?”
宁稚点头,认真地说:“好看。”
演出厅里有人出来喊沈宜之,要继续上课了。
她们说了再见。
今晚真的太跌宕起伏了。
宁稚很高兴,又有些担忧,高兴是因为沈宜之说,她想和她一起,要是她不愿意,她就一个人,听起来就像全世界那么多人,沈宜之的选择只有宁稚一个。
担忧是因为沈宜之说她这段时间看她的眼神很想以前。
要是在《池生茵梦》刚开拍的时候听到这个,她肯定忙不迭地嚷嚷她不喜欢她了,但是现在,虽然心慌,她却不想反驳。
宁稚终于想到晚饭没吃,肚子饿了。
她打开冰箱看了看,只找到两颗鸡蛋,一把蔫蔫的小青菜。她把青菜拿到水槽,把外面蔫掉的叶子摘掉,留下里面还水灵的。
然后从柜子里找出一包泡面煮了。
有青菜,有鸡蛋,这碗泡面很丰盛。宁稚心情好,开开心心地一边吃,一边玩手机。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0929刚刚说的话。
宁稚夹起泡面的手停住了,专心地在键盘上输入:“恭喜你猜对了,她确实更想跟我一起。”
她输入后半句的时候,带了点得意。
0929这次回得很慢,好一会儿没动静,她回复的时候,宁稚正趴在床上跟江鹏讲礼服的事,她要漂漂亮亮地站在沈宜之身边。
她提的要求太多了,江鹏开始还好好记着,给她提些建议,说到后面干脆让她明天别休息了,去试礼服,多试几套。
宁稚心想也行。
0929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她说:“你有没有高兴一点?”
宁稚瞥了眼时间,刚好十点,沈宜之应该刚下课。希望她赶紧回去睡觉,今天的沈宜之看起来很累,她应该多休息,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她分了下神,等醒过神,0929又发了一句:“不要生她气了。”
宁稚认真回答:“有高兴很多,我不生她的气。”
她突然想到0929像是非常了解沈宜之。宁稚有点失落,因为一个没有见过沈宜之,仅仅通过她的只言片语知道沈宜之的人,都比她更了解她。
但这失落没有持续得太久,她想到0929这么敏锐,这么洞察人心,她肯定能追到她喜欢的人的。
宁稚热心地把这个想法说了,想要鼓励一下0929。
可是很会洞察人心很敏锐的0929却说:“我没有任何把握。”
宁稚有点心酸,像是再厉害的人在喜欢的人面前,都没有信心,都会不断地自我否定。
“你不要放弃。”宁稚继续鼓励她,“至少让她知道。”
0929却问:“迟到的喜欢也有价值吗?”
宁稚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0929却像有很多话讲。
“我的喜欢来得太晚,晚到不合时宜。”
“她现在也没有以前那么需要我了。”
宁稚翻身坐起来,心里涌现许多忧愁。
0929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她平时不会说那么多,那么沮丧的话的。她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听宁稚讲,给她参详,却很少说自己的事。
沈宜之已经到酒店了,身上的练功服还没换下来,关节和肌肉因为练身段被拉得酸疼。
酒店的客房十分冷清,她坐在椅子上,手里的手机是温暖的全部来源。
她在等宁稚的回复。
对话框的顶端一直显示正在输入,她忐忑地想宁稚会怎么说。
她的喜欢确实来得太迟,迟到了六年。在宁稚喜欢她的时候,她否定她责怪她,她们因此分离。而现在,宁稚不喜欢她了,她又怎么心安理得地向她索取她曾经弃之敝履的心意。
只是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沈宜之想了很多。
宁稚终于回复过来:“需要你的人会一直需要你,而且喜欢是没有时差的,多晚来都不算迟到,都会被郑重珍视。要是因为害怕不被需求就隐藏起心意就太胆小了,万一她也喜欢你呢?因此而错过岂不是很遗憾?”
沈宜之低头看着,慢慢地,眼里便有了笑意,又带了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宁稚把这句话修改编辑了好多遍,直到觉得足够贴切了,才发过去。
她自以为说得很有道理,0929一定能从她的激励里感受到力量的。
不一会儿,0929说:“笨蛋小狗。”
宁稚指尖一顿,倒吸了口气,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她嘀咕着,在“你才小狗”和“你才笨蛋”之间犹豫,想着哪个反击更有力。
“我会的,我会让她知道我喜欢她。”0929又说。
宁稚迅速高兴起来,忘了反击,激情满满地继续鼓励她:“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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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节当天, 阴、小雨。
这天气不给情面,秋雨下得阴冷带潮。
造型工作室二楼,羊羊探到窗外看了眼, 扭头报告:“沈老师已经在楼下了。”
她们昨晚说好的, 一起去会场。宁稚本来就急, 听到沈宜之到了, 顿时有些坐不住,惹得造型师又哄又吓:“乖, 不要动,否则化花了要重化。”
宁稚只好不动,眼睛却不断朝窗外瞟。
造型师看得好笑,一面上妆,一面说:“你昨天可把我们折腾得够呛,原来是因为沈老师。”
她心思活, 一看到这情形就联想到昨天的事。
昨天宁稚在这边试了一整天的造型,几套品牌方送来的高定都让她挑剔了一遍,惹得来对接的设计总监直翻白眼。
幸好最后造型团队挖空心思,好歹让这难搞的小祖宗满意了。
宁稚的心早就飞到了楼下,她说的话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只“嗯嗯”地随口应付。
造型师倒没在意, 她说话也只是让宁稚放松下来, 配合她把妆化完。
等到最后一步完成, 宁稚立马起身,一秒钟都没有多待。
她几乎是飞奔下楼,却还记得小心地提着自己的裙摆。
毛毛雨还在下, 又细又密,飘在人肩上就是一滴滴晶莹的小水珠。
造型室外是一片花园式景观, 得走出去好远才是马路。
羊羊在身后追着给她打伞,她却越走越快,朝着那辆停在路边的轿车。
沈宜之的经纪人站在车外,正弯下身对车窗里的人说话,听到背后的声音,直起身来转头,看到宁稚,他神色一顿,转身去了后面那辆车。
他一走,让开了车窗,宁稚就看到里头沈宜之礼裙的一角,是漂亮的红色。
因快速下楼而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宁稚的心情不知不觉地雀跃。
她坐进车里,仔细地顾着自己的裙摆,车门从外面关上,里面形成了一个温暖封闭的空间。
她做好,看沈宜之,雀跃的心情都在了眼睛里,像黄昏的星星明亮又活泼。
沈宜之看上去心情也不错,抽出纸巾帮她擦身上的水珠,一边抬眼·问:“你的助理没给你撑伞吗?”
宁稚顿时泄气,她这两天那么努力地试妆,为的就是让沈宜之多看她两眼,然而现在却被这些玉珠抢走了视线。
她低头看了看,戳了戳肚子上的水珠:“撑了,是我走得太快。”
一说完,她想到自己是因为什么走得快,悄悄地看了看沈宜之。
但是沈宜之不知道,只以为她是怕去会场迟到:“别担心,来得及,说不定到了那儿还要等呢。”
宁稚点点头,看到沈宜之指间的那张纸巾,因为沾了水软塌塌的,贴着她纤长的手指,沈宜之眼眸垂着,面容专心,好像替宁稚擦拭水珠是多么要紧的事,心无旁骛。
宁稚抿了抿唇,唇角带出笑来,细致地看她。
今天的沈宜之拥有与平常不同的魅力,不再是或漫不经心或温柔轻笑的样子,她穿了一身红色,一如既往的典雅,却少了平常的内敛,而多了几分夺目的光彩与妩媚。
沈宜之帮她擦好了水珠,调高了车内温度,这样宁稚身上本就不算湿的衣服很快就能干透,不至于感冒。
宁稚有了被照顾的熨帖,她看沈宜之,却不敢让目光陷得太深,转向窗外,没话找话似的叹息:“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她说完,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回头一看,沈宜之从另一侧拿出两个包装漂亮的盒子,递给了她:“说不定等我们出场就停了——看看喜不喜欢。”
又是给她的礼物,宁稚兴奋地接过来,迫不及待地拆开,两个盒子,一个装着一块表,宁稚在手腕上试了试,表链长度正好,款式也适合她,只是表盘上几颗光芒耀眼的钻与写着品牌名称的那行字母,在诉说它的价格不菲。
她没想到她会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很是不安,想摘下来,放回盒子里,一只的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跟你今天的礼服很搭,不要摘了吧。”
她的语气真挚,看向宁稚的眼睛里含着期待,让宁稚怎么都没法拒绝。
沈宜之神色一松,伸手点了点另一个盒子,示意她接着拆。
这个盒子里是一个陶瓷娃娃,手掌大小,是京剧里旦角的形象,带了点卡通风格,胖胖的,很可爱。
这显然是沈宜之在学戏时看到买给她的。
宁稚的惊喜全写在了脸上。
她不去想,这兴许是沈宜之让助理去买了一堆当地特产送朋友,其中这个给了她。
而是固执地认为,一定是沈宜之时常想起她,才会在某个纪念品商店看到娃娃的时候买下来,放在身边,等着见面时亲手给她。
玩了一会儿,才想起跟沈宜之道谢:“谢谢!我好喜欢!”
她显然喜欢这个可爱的瓷娃娃多过那块奢侈的手表,沈宜之心里有个地方不受控制地柔软下来,跟着点了点陶瓷娃娃的大脑门。
正如沈宜之所言,她们到得太早,在嘉宾休息室待了好一会儿才出去。
宁稚才知道原来看似排场极大的红毯现场,其实挺拥挤也挺乱的。
负责调度的工作人员,维持秩序的保安,数不清的媒体,还有那些光彩鲜亮的明星组成了一幅闹哄哄的画面,到处都是人。
她们被工作人员带到入口,等调度员指挥。
主办方安排她们压轴,并进行了清场,这是沈宜之一贯的红毯待遇。
她是这样了不起,哪怕宁稚如今也是万千粉丝眼中最了不起人,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只会说喜欢的小孩,却依然仰视她。
宁稚突然有点紧张,像是准备已久的一场考试,原以为准备充分,临到头还是忐忑。
沈宜之说:“别怕,跟着我就好。”
宁稚心想,正是因为跟你一起才紧张啊,但还是点头说好。
里头准备好了,调度员示意她们入场。
踏上红毯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充满掌声,闪光灯亮得能代替电灯照明,是名利与电影艺术的代名词。
宁稚的感官仿佛无限放大,她感觉到脚下柔软的触觉,听到一声声快门声响,看得清最前排摄影师眼镜框架的颜色。
也感受得到身边人的呼吸与体温。
明明很细微,轻得几乎感受不到,却让宁稚的心滚烫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跟沈宜之第一次站在这么多闪光灯前并肩出现。
她紧跟在沈宜之身边,一步步朝红毯的另一端走,不时地停下,供媒体拍照。
明明灭灭的闪光灯间,她的注意力大半都在沈宜之身上。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不合时宜地走神,想他人眼中她们是什么样子,是否势均力敌,是否还算般配。
沈宜之挽上了她的手臂,轻轻地将她的心神带了回来,她转头看她,都在眼睛里看到了彼此。
宁稚的思绪像蒙上一层细纱,有些恍惚,幸好还记得场合,向沈宜之稍稍靠近一点,朝向镜头,笑容不由自主地在唇角漫开。
到了后台,宁稚像逃脱了某种可怕的事物一样,拍了拍胸口,全程不过几分钟,她却夸张得像死里逃生。
沈宜之见她可爱,好笑地问她:“这么紧张吗?”
后台没有前面那样光鲜的布景,边上还有个工作人员在指引嘉宾该往哪儿走,忙碌而混乱,倒让人有了些真实感。
宁稚含糊地嗯了一声,心里却想,还好今天是和她,要是沈宜之真的跟乔淳一起,像刚刚那样挽着乔淳,在红毯跟她对视的话,她一定会嫉妒死的。
人就是这样禁不起惦记,想到谁,她就出现了。
当晚宁稚就见到了乔淳。
开幕式红毯后,主办方安排了一个电影人的冷餐会。
托《池生茵梦》的福,宁稚勉强够上“电影人”这个称谓。
这样的冷餐会沈宜之往往会缺席,但宁稚最好去,这是她多认识点人的好机会,江鹏生怕她任性躲懒,昨晚特意打电话跟她再三强调必须到场。
沈宜之也知道这一点,于是整晚都待在宁稚身边,心甘情愿地沦为陪衬,将她介绍给到场的制片人、导演,好话说尽。
交际其实挺累的,因为不是自然的聊天,而是怀揣某种目的,注意着说话的技巧,耗费心神地进行一些并不感兴趣的话题。
沈宜之神态自然地帮她向一个大导要机会:“这么难得的新人演员,你手里要是有好剧本,可不能小气。”
宁稚待在她身边,谦逊有态度。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乔淳。
她一个人,穿了一身艳压全场的礼服,手里端了杯酒,仿佛来这里不是为了交际似的,任何人到她身边说话,都说不过几句就走开。
喝酒倒是很专心,一杯又一杯。
宁稚本来对她没有太多看法的,因为没有交集,也因为她最后毕竟没有和沈宜之一起。
但此刻,她突然觉得似乎不是那么简单,乔淳的目光始终朝着这边,显然不是在看她,而是看她身边的人。
交际完这位大导演,沈宜之没有急着找下一位,而是将宁稚带到一边,问:“是不是累了?”
宁稚摇头,看到沈宜之的身后,乔淳的目光跟着这边,跟她的眼神对上了,片刻,她端着酒杯,走去了别处,很快就消失在宴会厅拥挤的人群里。
宁稚皱眉,突然发现,她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是不是不喜欢这种场合?”沈宜之问。
宁稚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人,她本来想说不是,她早就习惯这种场合了,也明白身处这个圈子要做很多不愿意做的事,而且要做好。
但下一秒,她改变了主意,点了下头,她不想沈宜之碰上乔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觉得这中间应该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乖乖的,眼巴巴地看着沈宜之,像是已经受不了这里了。
沈宜之被她的样子逗笑,想了想,压低了声音,到宁稚耳边说:“那我们偷偷溜走,去看电影好不好?”
她靠得那样近,宁稚几乎能感觉到她肌肤的光滑,她立时绷紧了身体,再顾不上什么乔淳了,点头说“好”的时候,甚至没有听清沈宜之说了什么。
地点是沈宜之定的,她们找了休息室换衣服,拿了车钥匙自己去,不要那些人跟着。
到了停车场下车的时候已经十一点,被夜晚的冷风一吹,宁稚冻得吸了口气,看了看另一边沈宜之,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刚刚还在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宴会厅,不过半小时,她们就来了一家冷清安静的电影院外。
像极了那种小说里写的,从宴会现场偷偷跑出来约会的女主角。
沈宜之当然是女主角,但她就不一定了。她有些妄自菲薄,看着关上车门朝前走的沈宜之。
沈宜之走了两步,发现宁稚没有跟上,朝她招手,就看到宁稚笑起来,傻得像在野外捡到树枝的快乐小狗,朝她小跑过来,抓住她的手。
她前面的刘海被风吹开,露出漆黑清澈的眼睛,着急地举着手机给沈宜之看屏幕内容,说:“糟糕,忘记买票了,你看下喜欢哪部?”
沈宜之一脸“你现在才想到”的样子,让宁稚觉得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傻话。
到了顶楼,看到空无一人的电影院大厅,宁稚才反应过来,沈宜之包场了。
经理出来迎接她们,带她们到一个屏幕超级大的厅里。
宁稚选了中间的位置,沈宜之跟着她。
经理说,不拘于正在上映,只要上过院线的电影都能放,还拿出了一份片单给她们。
沈宜之看向宁稚,经理就明白今晚的主角是谁了,将片单给她,向她介绍他们影院的放映技术,和几部放映效果超好的高口碑特效片。
宁稚有自己的想法,并没有被他带偏,她想了会儿,有点坏地笑起来,报出一个片名,并用余光瞟沈宜之。
沈宜之听到这个片名愣了一下,随即笑,跟经理说:“就这个。”
是她主演的第一部电影,这部电影上映的时候,宁稚还是个小朋友。
放映厅的灯熄灭,大荧幕上出现出品方的名字。
经理抱着两杯可乐两桶爆米花摸黑进来,服务十分周到。
当影片正式开始,荧幕上出现沈宜之扮演的那个角色,宁稚就着荧幕的光,看到黑暗中,沈宜之有点不自然地抿了下嘴角,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这部电影她自己已经看过许多遍了,连台词都能背得下来。
她只是有点坏心眼地想要看看沈宜之在电影院里看自己的电影会是什么反应。
看到沈宜之那些微不自然,宁稚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得意,但很快内疚就淹没了她,沈宜之好心带她来看电影,她却捉弄她。
而她明知道怎么回事,仍旧放任。
黑暗的放映厅里,只有电影里的人在说话。
沈宜之拍戏从来不用配音,但她每部戏里的声音都有些微不同,根据角色需要变化,跟她现实里也不一样。
宁稚小时候觉得演员真神奇。
她想起第一次进电影院,也是沈宜之带她去的。
她们当时看的是哪一部宁稚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散场后,沈宜之说,你说,我去当演员怎么样?
宁稚那时候已经宽泛地知道演员是拍戏的,拍出来的东西在电视上放。
也隐约察觉,这很难,毕竟全国那么多人,她在电视上看到的,却都是那几个熟面孔。
但她心目中,沈宜之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想办的事一定办得到。
她忘了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只记得沈宜之听到后,笑容很美丽。
电影到了高、潮,宁稚跟着荧幕上的人轻轻地念台词。沈宜之听到了,转头看她。
这个漂亮的女孩在荧幕忽明忽暗的光亮里专注地望着前方,嘴唇微微地动,每次都能念出下一句是什么。
她看了多少遍,什么时候看的。
她的嘴唇看起来那样柔软,那年生日偷吻她时,是什么感觉呢,是紧张还是开心。
年少时的她想到沈宜之时是什么样的表情,是喜悦还是苦恼,是想念还是叹息。
又是否有过那么几个瞬间,难以忍耐地叫她的名字,想象倘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们能在一起……
那是她永远错过的,十四岁的宁稚送给沈宜之的赤子之心。
荧幕上开始播放演职人员表的时候,演播厅的灯亮了,亮得有些刺眼。
两个人的电影散场了。
宁稚站起来,对沈宜之说:“走吧。”
那个殷勤的经理不知道哪儿去了,没有出现。
电影散场后的意兴阑珊在她们之间蔓延,沈宜之想问些什么,却没开口。
还是宁稚,一边走,一边说:“你那时候好年轻哦。”
沈宜之几乎是脱口而出,为自己辩解:“现在也不老啊。”
宁稚抿了唇笑,看了看她,点点头:“嗯,沈宜之永远年轻。”
沈宜之笑,又想这句话是她的玩笑,还是有什么深意。
快要走到电影院入口的时候,宁稚突然站住,在沈宜之反应过来之前抓住她的手往里走。
走了几步,变成小跑。
沈宜之下意识地跟着她,回头看了一眼,是几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生。
“私生粉,估计是从会场跟过来的。”宁稚跟她解释。
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宁稚带着沈宜之拐进右侧的通道,这里有三个放映厅,还有一间小小的房间。
宁稚当机立断,带着沈宜之躲进那间比人高不了多少的房间里,没有关门。
沈宜之想说找经理处理,刚开口,就被宁稚轻轻地捂住嘴巴,外面的脚步声又快又乱。
宁稚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在沈宜之耳边说:“别出声。”又说,“别怕,没事的。”
脚步声就在门外,她们躲在门后,门是开着的,可以从门缝看到外面的动静,一个人在门口站住,朝里面张望了两眼,这间房间很小,一眼就可以看到全部,里头放着情洁用具,看起来乱乱的。
她忽略了这里,向其他几个发号施令:“三个放映厅,分头找,肯定在里面。”
宁稚的手心很温暖,沈宜之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带着潮意,她身后是坚硬的墙,她却觉得像倒在一团棉花上,而心跳犹如鼓点,响亮得仿佛就在耳边。
宁稚放下手,触到沈宜之的目光,手心骤然像着了火,火势凶猛直蔓延至全身。
她下意识地将身子后挪,拉开点距离,才开了口,小声地指示:“打电话。”
嗓子干哑。
沈宜之反应过来,忙低下头,停顿了一下,才从包里拿出手机。
经理很快过来,带着人,把那几个私生粉堵在墙角,然后向她们道歉。
这几个人刚刚就进来过,经理以为是来看电影的客人,就没在意,说明了情况,请她们离开了。
没想到她们没走,趁他走开的时候,溜了进来。
宁稚没追究,只请他看好这些人,等她们走了再放。
被这几个人一打岔,原本美好的夜晚变得惊险起来。
宁稚先送沈宜之回家,路上她解释道:“他们很极端,敌视所有我身边的人,还很嚣张,总是跟我私人行程,前两天还追我车——也不知道她们口中的喜欢是不是真的。”
沈宜之低着头,“嗯”了一声。
宁稚很生气,凶巴巴地说:“要是我一个人,我就去骂她们了,小小年纪不学好!”但是沈宜之在,她怕她们动手。
她说小小年纪不学好的时候,有种故作老成的严肃,沈宜之唇角漫上笑意,正要说一个人才不能跟她们冲突,以一敌多太危险了,就听宁稚跟她道歉:“对不起。”
沈宜之不明白她为什么道歉,眼睛里有些茫然,宁稚看着前方,双手规规矩矩地控制着方向盘,语气很认真:“破坏你的心情了吧。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她们之前做的,已经足够去派出所里蹲几天了,她都有保留证据。
之前姑息是因为她们是她的粉丝,喜欢她,宁稚珍惜所有喜欢她的人,哪怕只是嘴上说说的喜欢。
这些人已经构成不稳定因素了,早点处理了是好事。但沈宜之并不需要宁稚为此道歉,因为不是她的错,何况即便是她的错,她也不必向她道歉。
对不起三个字,不应该存在她们之间。
“不怪你。”她的语气平静,听起来带着贴心的安慰,可她心里却满是无力,因为“对不起”带来的距离感。
心情还是破坏了。
电影刚放完的时候,宁稚脑袋里一口气冒出好多个话题,留着回家路上讲,但现在似乎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到沈宜之家门口,宁稚停了车,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将在心里过了好几遍的话说了出来:“你以后不要再请我包场看电影了。”
沈宜之看向她,放在腿上的手收紧。
“好贵,很浪费钱。”宁稚鼓了鼓脸颊,做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又笑眯眯地说,“你想看电影的话,请我在家里看就好啦。”
捏紧的手又松开。沈宜之觉得自己今晚过于敏感,敏感得近乎一惊一乍。
她说“好”,然后用一种沈宜之式的揶揄,笑问:“那我找你,你都会来吗?”
宁稚说:“会啊。”
她说得如自然,倒让沈宜之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们一致地沉默。
这一天就要结束,宁稚有点舍不得,她看了会儿前方车灯照耀下的夜色,恋恋不舍地赖在有沈宜之在她身边的此刻。
即便有私生粉造成的不愉快意外,宁稚依然觉得今夜堪称美好。
不过,再好的夜晚都有结束的时候,长大的成年人要学会说再见。
宁稚深吸了口气,说:“我要走……”
与此同时,沈宜之也开了口:“不要走了。”
宁稚的目光中满是惊讶,使得她的眼眸愈加透亮。
已经凌晨二点,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
沈宜之请的保洁偷懒,庭院里的落叶厚厚一层,踩上去发出破碎的脆响。
这栋房子跟她前两次来一样,简约冷清,但过了一会儿,随着她们一起换鞋上楼,因无人气的冷清感逐渐消退,变成了一处正常的人类居所。
沈宜之把她带到客房前,去取了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帮她放进浴室,嘱咐她洗漱完早点睡觉。
宁稚站在门边,有些拘谨地说:“你也是,晚安。”
沈宜之推开门,却没有走,回过头,看了会儿宁稚的眼睛,轻声地说:“你今天很耀眼。”
她的声音轻易地融入夜色中,宁稚知道她说的是白天的红毯造型,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惊喜,红晕从脸上蔓延至耳根,她乖巧地说:“谢谢。”
没有说那些谦虚的话,也没有骄傲,本来就是给她看的,她喜欢就是最好的结果。
沈宜之走了好久,宁稚才用客房里自带的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然后去了浴室。
进去以后才发现,不止是洗漱用品,沈宜之还为她准备了换洗的家居服和内衣。
手下光滑的触感与鲜艳的色彩让宁稚知道这些都是新的。
沈宜之就是这样,周到体贴。宁稚想不出这世界上还有谁比她更厉害。
她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不喜欢她了。宁稚想到这个还是会难过,但没有以前那样自怨自艾,沈宜之对她的好,治好了她的悲伤,只留下很浅的一点遗憾和执念,像最虔诚的人求神拜佛时许愿那样,祈祷,最好沈宜之能喜欢我。
若实在不能喜欢也算了,毕竟神佛是不会满足信徒的每一个愿望的。
她小心地摘下手表,放到水沾不到的地方,然后飞快地洗了个澡。
家居服合身得仿佛本来就是为她准备的,红色的料子衬得她唇红齿白,还有右边那片衣服下方一只小狗图案,让这身衣服添了稚气。
宁稚像小时候穿上过年的新衣服那么开心,趴到床上,房里暖气很足,不盖被子也不会感冒。
她翻个身,伸开四肢平躺着,心情好得没给睡意任何发挥的余地。
然后她就想起今天还没有和0929说话呢,也不知道她那边的进展怎么样,跟她喜欢的人接近点了吗。
她拿过手机,点开那个app,一进去就是更新提示。
她仔细看了更新内容,发现其中有一项“一起听歌”。
这不会是虚假宣传吧,一个社交软件里嵌入“一起听歌”功能有点不太现实。
因为歌曲版权很贵,开发者大可以做链接,跳到专业的音乐app,而且“一起听歌”在好几个音乐app里都有了,完全没必要。
本来觉得这个社交app专心做产品,没什么广告很踏实,没想到竟然这么浮夸。
她点了更新,决定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更新完,就轮到宁稚诧异了,居然是真的,聊天界面的左上角多了一个音符模样的按钮,宁稚点开,就是一个歌曲界面。
做得很完善,新歌、排行、推荐,甚至可以做歌单。
她搜了一下自己的歌,几乎都有。
宁稚大为震惊,第一反应就是,这款app的老板得多有钱,让他这么造,随即这个念头便被抛到脑后,她兴致勃勃搜了自己最新的歌,邀请0929一起听。
据说分享喜欢的事物有助于相互了解。她很愿意和0929做朋友,当然也愿意增进了解。
但邀请发过去后,她想起了现在有多晚,0929多半睡了。
她也不可惜,晚一两天听也没关系,爬起来,靠在床上,舒适地伸直双腿,打开微博看看今天红毯的反响,忽然,房间突然响起了音乐。
是她刚刚邀请0929一起听的歌,她还没睡。
晚一两天听也没关系,但若是分享立即有人听,当然是更好的。
宁稚不再做别的事,陪0929一起听歌。
过了半首歌,她切回跟0929的界面,唇角稍稍翘起,已经准备好听0929夸这歌好听了。
界面做得很漂亮,中间是歌词,下面是播放器,上面则是她们两个的头像,亲切地挨在一起。
头像底下还有一行字,显示着“相距3米,一起听了2分钟”。
这个晚上一切都很顺利,连私生粉的搅扰都不那么令人在意,直到这一刻,看到这行字。
宁稚唇角的笑意僵住了,她再三看屏幕,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但那行字始终如一,没有一丝变动。
她脑海中浮现无数个可能,又像戳破泡泡那样一个个消失,最后只剩下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她呆滞地转头看了看身后那堵墙,墙的那边是沈宜之的卧室——
作者有话要说:
呜。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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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歌曲停止。
宁稚仍然看着那堵墙, 看着沈宜之卧室的方向。
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听到自己的心跳,甚至听得到暖器口细微的声响。
可她听不到隔壁的动静, 听不到沈宜之的动静。
她僵硬地低头, 手机上“一起听歌”的界面还没有消失, 两个头像依然挨在一起, 距离依旧是3米。
宁稚很重地吸了口气,立马为这种情况找了个很合理的解释。她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打开问题反馈界面,在输入框里打字——定位坏了,显示的距离是错的,快修复这个bug。
输入完,却没有发送。是bug吗?她问自己,心底泛上一阵茫然无措的害怕。
门被敲响了, 敲了两下,宁稚被吓了一跳,转头看门,声音停止了,然后是门把手按下来的声音, 门被推开, 沈宜之出现在了门口。
不是bug, 真的是她, 沈宜之就是0929。宁稚像从不认识她那样望着她。
沈宜之反手关上了门,背后与门贴得很近,她停顿了一下, 才朝宁稚过来。
她换上了轻软的睡衣,剥去精致妆容, 无限接近于许多年前宁稚喜欢上她的样子,是一个非常好的邻居姐姐,而不是遥不可及的影后。
要是别的时候看到这样的沈宜之,宁稚一定会移不开眼,会悸动,会手忙脚乱地掩饰,可现在她分不出半点心思去想别的。
沈宜之的神色看起来那样慌张,愧疚又迟疑,宁稚的脑海中匆匆闪过与0929的对话。
她告诉她,她喜欢看电影。
于是今晚影院包场。
她说她很生气,因为那个人跟别人走红毯。
于是很快,沈宜之来告诉她,想和她一起,还说了,乔淳是公司安排,她并不知晓。
0929甚至没有问什么红毯,没有好奇过她的职业,红毯这个词总是和明星联系在一起,她却没问,因为她一直都知道。
宁稚想起她在“橘色”这款app上注册账号的情形,那时候她跟沈宜之一起走出电梯,沈宜之离她很近,稍稍转头就能看到她屏幕上的内容。
还有她们认识不久的对话,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句一句的问话,都像有深意,在给她下套。
“为什么?”她问。
她仿佛什么都知道,因为事实俱在,又仿佛什么都不明白,因为她不懂沈宜之为什么要这样做。
伪造一个身份跟她接近,获取她的信任,挖掘她的秘密,然后换回沈宜之的身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地与她相处。
她为什么要这样?
宁稚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像小狗第一次被抱出家门看到这个世界那样,有这么多不解和胆怯。
沈宜之挨着床边坐下,宁稚不安地动了一下,与床面的接触发出的细微摩擦声,却像重击在她心上那样让她心惊。
她摸索着抓住被子的边沿,身子稍稍地后退。
沈宜之发现她的抵触,一时没有说话。
她们中间隔着仅仅一米的距离,宁稚却觉得这一米那么远,远到沈宜之的模样都模糊了。
“为什么?”她又问了一遍,她还是不相信会是这样,哪怕沈宜之明明白白地已经站在她面前。
“因为……”沈宜之的声音有点干,她侧身对着宁稚,一手按在床沿,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语气却还算稳定,毕竟她是一个演员,拿捏情绪是最基本的功课。
她不想显得慌乱,让眼前的混乱雪上加霜。
宁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并不尖锐,却是那样固执,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沈宜之越发心慌,却只能坦白:“一开始是因为,我想知道你在剧组待得开不开心,想知道你对我是怎么看的,但你当时不愿意同我接触,我只好用这种方式。”
宁稚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大大的谜团:“为什么要关心我是怎么看你的?”
“因为,我当时想,让我们回归过去的关系。”沈宜之说。
她说得很慢,词与词之间停顿很久,说完就转开了些目光,没再与宁稚对视。宁稚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继续问:“当时想,那后来呢?就不想了吗?”
“后来……后来,有人告诉我,你已经长大了。”沈宜之说到这里,唇角很轻地牵了一下,目光带着些轻柔,让宁稚有点疑惑,她绷着脸问:“长大怎么了?”
沈宜之被她严肃的神色惹得有些想笑,宁稚不适合严肃,圆圆的狗狗眼再怎么严肃都带着柔软的意味,很好欺负很好揉搓的样子。
可是想到现在的情况,沈宜之便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她突然想起宁稚前晚对0929说的那句“喜欢是没有时差的,多晚来都不算迟到”,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她就是0929,这句话还作不作数。
“我一直记得你的年龄,只是怎么都没法把你跟二十岁联系在一起,直到被人提醒,我才意识到,不管我愿不愿意,你确实不再是小孩子,我不能再用以前的方式对待你。”
宁稚不安地动了一下,想问什么叫不管她愿不愿意,难道她不愿意她长大吗?但张了张口,又觉得最好不要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
沈宜之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再后来,渐渐地,我发现,或许我们不一定要回到原来,我们可能还可以建立另一种关系。”
她说得不够直白,但她知道宁稚听得懂。
宁稚一下子坐直了,眼睛睁得很大,十分惊讶的样子,但只几秒,惊讶就消失了,她眼中浮现的是怀疑,她怀疑地看着沈宜之,神色间满是审慎,像是在估摸她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沈宜之的心底蓦然涌起一阵难过,像石头坠入水底那样的沉重,她设想过无数次的告白场面不是这样的,她希望在宁稚脸上看到的表情也不是这样。
她或许高兴或许意外,甚至可以是不知如何拒绝的尴尬,也不该是这样的怀疑,根本就不相信她。
宁稚迟缓地想起0929说过她有喜欢的人,她喜欢的人就是跟她结婚的那个人。
她整个人木木的,不敢置信,心跳却先一步泄露了她的心情剧烈跳动,她张了张口,疑惑不定:“所以那个人就是……”
那个0929描述的她喜欢的人,跟她结婚的人。
沈宜之点了点头,替她说下去:“是你。”
宁稚闭上了嘴巴,心里蓦地涌现一阵巨大的慌张。
她看着面前的人,脑海中是0929说过的那些话。0929那么担忧她喜欢的人不接受她,她毫不自信,在喜欢的人面前没有分毫把握。
而沈宜之从来都是游刃有余,在她面前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从容不迫。
宁稚感觉到巨大的割裂感,怎么都没法把沈宜之和0929联系起来,她轻轻摇头:“我不信。”
这是预料之中的答案,宁稚不相信她。可是沈宜之还是感觉到心被抽紧般抽痛,让她喘不过气。
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有宁稚小时候的样子,有那几个月她们在剧组里的事,还有拍完戏她焦急要是没有机会再跟宁稚遇见,她们之间会不会冷却下来,再度毫无联系。
最后,画面定格在十四岁生日那天偷吻她的宁稚身上。
这几年,她尽力避免想起那一天,可现在浮现出来的画面却又那样清晰,清晰到仿佛她在这六年间不断复习那样,连细节都记得清楚。
她记得宁稚脸上的无措恐慌,还有强撑的冷静,其实那时候有一瞬间,她觉得这样的宁稚有点可怜,只是由于过于愤怒,那点怜悯被抛去了角落彻底忽视。
今天以后会怎么样,宁稚是否会像六年那样避而不见,再也不同她说一个字。
她知道按照宁稚的性格她做得出来。
她突然自嘲,怎么不管是她拒绝宁稚,还是宁稚拒绝她,最后都是她被舍弃,但终究,她看着宁稚,认真地说:“宁稚,我喜欢你。”
宁稚愣愣的,这句话像一股电流刺激她的心,慌乱的大脑冷却下来,她终于能够思考,沈宜之没有骗过她,她不会骗她,不喜欢就说不喜欢,从来没有含糊敷衍过。
她表情冷漠下来,手里的被子快被她抓烂了,嘴上却轻描淡写:“我不信。”
她看到沈宜之眼中的光寂灭,她接着说:“除非你吻我。”
沈宜之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要求,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宁稚依旧是那样冷漠的神色,像是毫不在乎,心里想的却是,求求你了。
后来她回想起来,知道沈宜之没有让她等得太久,可是当下,哪怕只是几秒钟,对于宁稚来说,都像几个春秋那么长。
沈宜之朝她探身,缓缓地凑近,在距离只剩十几厘米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双唇贴到了宁稚的唇上。
她演过一些吻戏,甚至就在夏天,她们就套着戏里的身份接过吻,可是沈宜之却生疏得像是初次,只会轻轻地贴着。
宁稚看到她轻颤的睫毛,心脏像被一只手猛烈地揪紧,她伸手用力地抱住她,隐藏多年的喜欢终于有了出口,她像要把两个人的灵魂融合到一起那样用力地亲吻沈宜之,就着眼睛的湿润在心里将她的名字叫了千万遍——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有人说不知道沈宜之是怎么想的,这部分放在后面两三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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