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梅开二度 玩家路庭的二次违规


    可即便是小伙伴和大怪兽存在亲戚关系, 这份关系的神秘诞生,没准还是由于他们都是通过同一个“脑子有病”玩家的嘴里讲出来的——那又和系统的首席执行官有什么关系呢?


    首席会耐下心神听故事,中途一度还给予回应, 他顺应玩家不着边际的故事去思考, 去尝试过理解,这就已堪称一个奇迹。


    违规玩家的故事讲完的时候,差不多也到了这一轮惩罚结束的时间。


    执行官被灌了满耳朵自己都不知为什么要听的“废话”,他把开个人专场童话脱口秀似的玩家从高架上解了下来。


    再身体素质惊人, 伤口拉扯加剧也宛如不会痛不在意的玩家,他终究便还是个人, 有着和其他普通人同等的血肉之躯。


    漫长的牵拽与固定姿势都让人肢体僵硬, 关节发木, 重新加速的血循环还带来一阵阵的麻痒。


    玩家落地时理所当然站不太稳,膝盖需要点时间才能找回平衡跟支撑。


    他竟也就想得很开,干脆原地坐了下来。


    “这就算是结束了?”哪里不好站就在哪里坐下的玩家抬头问,他仰望着人, 那又好像不能称之为是个仰视臣服的姿态。


    执行官垂眸和他对视, 反而觉得, 他比较能叫人想起那些蹲在大树底下,正抬头观察树上猎物的大型动物。


    玩家又问:“你要走了吗?””……“执行官将长鞭一端绕上手腕, 它上面没残留多少使用痕迹,却也不是完全没有。


    难以琢磨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执行官淡声反问:“你是嫌时间太短, 还想再来一次?”


    首席执行官的语气透着冷意, 仿佛冰冷是他先天骨子里留存的底色。


    换做别人, 应该就会把这句话视作一句威慑, 能听出执行官在警告对方接下来老实点的深意。


    可违规玩家路庭不是别人, 他是个脑回路莫测的神奇生物。


    玩家路庭有一说一地答:“我嫌和你相处的时间太短,刚刚那种事马上再来倒是不必了,主要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恢复,恢复之后才能再配合你玩。”


    边说着,有位玩家还边眨眨眼。


    执行官Alpha觉得有人的话就仿佛越听越不对。


    违规玩家似乎没收到他冷淡里潜藏的威慑,而他感受到了对方也话中有话……只是一时想不到对方的“内涵”关键具体在哪。


    执行官Alpha最后只公事公办地对玩家通知:“在你的行动限制期间,游戏场已进行了主线抢修,核心区域已重新投入运行,希望你能遵守规则,好好游戏,我不希望段时间内又收到你违规的通知单。”


    然而违规玩家只是又轻轻眨一下眼,没有做任何担保承诺的话。


    玩家仅悄然在想:“不好意思,宝贝,那你恐怕注定要失望。”


    确保玩家已回到重新投入运行的游戏场后,执行官Alpha的工作即告一段落。


    他在玩家路庭离开前给对方打了个标记,对方的行动轨迹能实时同步至他风镜里侧,确保随时监察对方后续动向。


    接着,他便暂时回了主控中心。


    在执行官Aloha临走前还发生了个小插曲,那竟然还是玩家提醒他的。


    看着执行官将要离去的背影,违规玩家忽然“哎”了一声,宛如犹不死心想拦人一般说:“你真的这就要走了?”


    执行官止步,继而侧身,他没有完全向人回过头,只平静道:“你真的还想再来一次?”


    “暂时不想。”玩家使用了个时间限定词,他说,“我是想要问问,那个之前派来的执行官Z还是F的,他人还在楼上女王的寝宫里,你走的时候可别忘了带上他。”


    “……”


    首席执行官稍后说:“我当然不会忘。”


    违规玩家却一挑嘴角,他笑眯眯问:“真的吗?”


    执行官便没再回这句话,并把它按“无故挑衅”处理。


    他在心里给玩家路庭记了一小笔,接着改变行动方向,没直接启用传送,转为先上楼,去女王寝宫里拎出了动弹不得,被女王华服缠成木乃伊的的执行官Zeta。


    碍于执行官Zeta的造型属实有点离奇,首席不禁对着对方多看了两眼,拎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一瞬。


    执行官Zeta以一场麻木的脸最大程度的展现了屈辱,又在首席威压前半个字不敢多言。


    连吐槽这一届玩家简直离谱都不敢,因为但凡提出这点,百分百会被首席质疑,这归根结底得是执行官本人战斗力太弱。


    系统对于去而复返的执行官们——主要是首席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关注。


    “欢迎回来,执行官。”这是系统永恒例行公事般的问候,好似旧时商店门口会挂着的那种自动门铃。


    不管它本来找执行官是为了什么目的,预备和对方交涉哪种话题,这句话永远出现在所有对白最前,享有第一优先级。


    执行官Alpha过去已然无数回听过这句话,他应当也是拿它当“欢迎光临”这样的普通对白在听。


    可不知怎么,好像是从他结束长期外派,再度重回系统核心区办公起,他内心深处,隐隐对这种欢迎生出了一点不适应,会觉得听着十分虚假,甚至想要建议系统关闭这句常规问候,因为它毫无意义。


    ……但执行官Alpha当然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又为什么会去觉得一句“欢迎回来”很虚假,要去思考系统的固定欢迎具不具备意义呢?


    这仿佛从不该是他考虑的问题,不该在他的思维范畴之中。


    所以他不说。


    并且隐秘的,仿佛是一种发自无数经验和战斗本能攒下的直觉,执行官Alpha还对“提出建议”这事留存警惕。


    直觉让他规避了未知的风险,哪怕他不知道那风险究竟是什么。


    对于系统今日的例行问候,首席执行官也仅是简短回答:“嗯。”


    “工作还顺利吗?”系统又追着人问。


    执行官们分别走向个人打卡处,硬底的长靴靴跟点在纯白地砖上,留下有节律的叩击声。


    Zeta在工作明显出现失误后都不敢说话。


    工作资料更新都是即时的,游戏场内的骚乱一处理完,玩家被惩戒结束,这些信息都会动态同步到数据库,首席执行官不觉得有再多此一举打口头汇报的必要,但他瞥一眼恨不得能把自己塞进打卡器的下属兼同僚,还是出声:“整体还算顺利,从我过去之后,违规玩家对于逮捕及惩处并未做出明显违抗。”


    被玩家反扣押的执行官Zeta在打完卡后便被遣走了,首席却还被另留下来。


    系统似乎想要再听听首席的额外看法。


    “对于让你出马,违规玩家便立即停止违抗这件事,你怎么看?”系统主动向执行官提问。


    “我就是在等你”——玩家说过的话再度跳入了脑海,让执行官微妙的觉得,系统问得仿佛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回答:“我没有看法。”


    系统对这个答案却似乎并不甘心。


    以一种很拐弯抹角,也不知是想暗示什么的形式,系统又说:“通过这一次的工作接触,你不认为,该玩家对你仿佛太过执着吗?”


    执行官Alpha神色冷淡,他说:“不觉得。”


    然后略微一顿之后,执行官反客为主道:“我倒是觉得,你好像都比我要更对这名玩家执着。”


    系统一时沉默。


    执行官继续反问:“我看不出那名玩家有任何值得额外注意的地方——除了他破坏力的确惊人,比一般玩家更不爱走寻常路之外。”


    “你对他有着额外关注,为什么?”


    身为首席执行官,首席在系统面前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要保持尊敬,对对方的话言听计从。


    他比其他高级执行官拥有更高的权限,自由度也更高,这也是他能够在系统无暇旁顾时,实行代为调度的基本保障。


    系统好像就没料到自己的试探会招来反问,它静默片刻后,模棱两可地答:“只是玩家扣留执行官,这样的事情非常少有,该违规玩家值得被额外注意。”


    对于这个观点,执行官Alpha便还是赞同。


    执行官说:“我已经开启了动态追踪,会随时关注并跟进处理。”


    系统:“……”


    古怪的,听完这个堪称工作狂模板的回复,系统却没有预期的满意。


    在执行官Alpha回归主控中心的随后半天时光里,系统始终没放弃同他的交流。


    系统几乎变成一位动机难明的说客。


    执行官Alpha将系统言论听来听去,他就逐渐察觉,系统既真实地在意着违规玩家路庭,又仿佛不希望他来持续跟进对方。


    那么,为什么?


    新的疑问又浮上了执行官心头。


    系统不提还好,它越提,反而越让人开始回忆自己跟违规玩家相逢后的所有事。


    那些……之前执行官Alpha有意忽略,装没听见的神情,交谈及目光,他以为自己只是把它们听过就算,并未真正上心,然而回头时才发觉,自己其实将玩家的一言一行都记下了,印象还分外深刻。


    玩家路庭不明原因的接近,那些异想天开似的亲近话语,还有系统怪异的防备……


    “执行官Alpha。”系统已经有半晌抛出话头后却未获得回复,它点了首席的名,竟显得有些聒噪,“你有听见我刚才说的内容吗?”


    真奇怪。


    执行官Alpha不露声色地想。


    在冰雪女王城堡的地牢里,昏暗烛光下,他听违规玩家讲的废话远比系统要多,还都是跟工作任务纯然无关的东拉西扯,可那会他也只是觉得玩家能说,爱絮叨,没有认为对方听起来……聒噪到惹人厌烦。


    ……他刚刚是认为系统聒噪到心烦了么?


    执行官Alpha面上神色不带更改,他只说:“我在听,如果对于这个我认为没必要继续探讨的话题你还没说完,你可以继续。”


    系统:“……”


    就在这时,执行官的风镜里侧红光闪了起来。


    他视野内出现了一个标红加粗的惊叹号。


    执行官本来已经重整过今日工作列表,如果不出意外,他接下来只要再去序号排在前十内的游戏场走上一圈,结束一场短期巡逻监察,他就能够回到休息所,算今日工作已经圆满收尾。


    ——而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叹号将一切计划打乱了。


    违规玩家路庭,在才结束惩罚不到系统主控中心四小时,不足游戏场独立时间八小时后,再度引发重大骚乱,停摆了整个游戏场。


    执行官Alpha:“……”


    执行官Alpha当即点了一位排位靠后的执行官,让对方代为执行巡查,他自己转身就往传送区走。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本以为已经结束的工作,却在数小时后被打回手头,“已完成”变“失败”的滋味,竟让他莫名感到熟悉,仿佛它早不是第一回发生。


    “执行官。”系统毫无征兆地又叫住人,它说,“我认为这名玩家屡教不改,违规状况恶劣且复杂,该换人前去处置。”


    “而我认为你的话不符合逻辑。”首席冷着嗓音回,“我就是首席,是最强,你不让我去,是在质疑我的能力,还是你在害怕一名违规玩家?”


    最后那句话掷地有声,几乎透出了一种强势质疑的冷硬。


    执行官Alpha很少会认为,系统能害怕一名玩家,这从哪一个角度想都极度荒诞不经。


    可奇怪的,这句最荒诞不经的质疑,就是从他嘴里说了出去。


    系统半晌后说:“这是不可能事件,系统不应有任何缘由去畏惧玩家。”


    而这时,首席已经走进了传送光,他用风镜遮盖下的冷漠面容朝主控中心轻轻一瞥。


    之后什么也没说,直奔再度违规的玩家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我跟你说这个玩家路庭blbalba


    归归(执行官Alpha):(本来已经有意压制)(被反复勾起回忆)


    路狗:发疯!发疯!发疯!


    系统:我不建议你再亲自出马去处理他blablabl


    路狗:发疯!发疯!发疯!


    归归(执行官Alpha):我不去谁去?


    路狗,凭发疯换老婆。


    ————


    突然发现第10章还留着我的emo,在快要完结时回头看真是感慨,之后把它替换成免费小番外吧!


    第162章 单膝于地 是你把这些秘密告诉我的,亲爱的宝贝


    上一回, 游戏场内迎接执行官的是在冰上燃烧的火,看着冰冷又灼热,极寒与极炎经由玩家的胡闹, 奇妙的在同一方天地内共存。


    这回, 作为被紧急抢修的重点项目——女王的城堡倒是没有再遭受磨难,它从外观看上去仍建筑完好,没受到蓄意破坏。


    执行官往内深入便发现,有个人这次是换了种破坏游戏场的形式。


    违规玩家路庭, 暂时放弃了大费周章的损毁游戏场,可能是出于高阶道具有限, 也可能是由于用同一种形式去打断游戏, 让脑子有别于常人的玩家感到无聊。


    总而言之, 对方这回改换了可劲折腾NPC,让NPC不仅完不成各自的工作,还强行逼迫他们,要求将本该发给玩家的任务派发给NPC彼此, 并督促NPC去做玩家该做的事。


    执行官Alpha:“……”


    不得不说, 有的玩家在搞破坏这一方面, 还真的挺别出心裁,称得上是创意十足了。


    风镜内侧就有着玩家坐标光点, 执行官的传送载入位置是城堡入口,他沿着蜿蜒回旋的台阶一路向上, 都还没走几步, 就听到了楼上传下来的惨呼:


    “救命!!救命!!!”


    求救的人音调尖利, 音色底色又似乎粗砺, 是那种声音本浑厚的人吊着嗓子尖叫的声音。


    这动静足够使普通玩家一个激灵。


    执行官神色不改, 他连脚步都没在台阶上多停顿, 听着惨叫继续往上走。


    然后就看到了这么一幕奇景——


    一个满头鬓毛乱飞,称得上形容可怖的八尺大汉裹着女王的晨袍,那些珍珠宝石与蕾丝缀了他满身。


    他两腿乱蹬,正拼命躲避试图往他宽大脚掌上套的红鞋子。


    ……老实说,执行官Alpha觉得,红鞋子看起来也不是很想要套这么一双脚的意思。


    然而双方又都很无可奈何。


    有两根线还绑在红鞋子的鞋跟上,它就宛如被主人牵着强行拉去社交的狗,被绷着劲拽往了蕾丝猛男的方向。


    至于蕾丝猛男,执行官冷静思考了片刻这是哪位,继而发觉,哦,这原来是那位之前差点被玩家打死的狂暴猎人。


    狂暴猎人这次没被打到只剩下半口气,他还能气息充沛地发出抗拒的声音,不过换个角度看,他受到的是另一种重创也说不准。


    猎人并不敢真正地挪动身体去躲开鞋子靠近,因为就在他身前,在他岔开的两腿间,一把电锯还嗡嗡作响,以开启的状态悬放在了那。


    有个一手牵绳,一手持电锯的玩家笑眯眯说:“别动,亲爱的普林斯托,作为总有朋友被你盯上的‘老熟人’,我也是有点害怕你的。”


    猎人长须覆盖下的面孔都扭曲了,看起来想要破口大骂信了你的邪,眼前之人会害怕自己才有鬼。


    但电锯嗡鸣,某种不可言说的胁迫之下,猎人什么也不敢说。


    玩家很满意地一点头,又说:“我看这双红鞋子跟你今天的着装挺配,反正它也不挑,是个城堡来客就想要往人脚上套,我觉得,它总是只想在外来访客当中找宿主,也真的眼光太局限了,明明你们也可以‘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就送给你穿吧。”


    猎人便运用整个五官和紧绷的肢体在传递抗拒。


    他当然知道被红鞋子缠上会是什么下场,没有比这张地图的NPC更了解这里的诅咒,魔法,及其他NPC的能力。


    猎人继续放开喉咙尖叫:“救命!”


    执行官恰逢这时一步踏入室内,他被近距离灌入耳膜的尖叫吵了一下,神色越发冰冷,停在大敞的房门前通知:“玩家路庭,你二次违规了。”


    玩家前一秒还专注于猎人,他摆弄NPC和诅咒道具的姿态就像摆弄一些大型玩具,听见执行官声音,他勾着嘴角一抬头,唇边的笑都从戏谑变得更真心实意。


    他一点也不惧怕执行官警告地说:“你来啦?”


    口吻热络得宛如招呼晚到的约会对象。


    执行官Alpha提着长鞭,用下颌轻轻示意还被玩家所胁迫的猎人:“二度蓄意破坏游戏场,强行打断全场游戏进程,立即停止你对NPC的袭击行为。”


    玩家却说:“我不。”


    违规这事仿佛也讲究一回生二回熟,违规玩家还是一手电锯一□□……哦不好意思,是红鞋子的“鞋绳”地笑着说:“你来抓我呀。”


    这就是板上钉钉地挑衅了。


    长鞭即刻破空,灵蛇游走般冲违规玩家而去。


    玩家敏捷地从猎人跟前撤走,只是说不好是不是恶趣味,临撤开前,他还把电锯松了手,让启动中的锯子就地倾倒下去。


    猎人发出惊人的嚎叫:“啊啊啊啊!!!”


    连执行官动作都不免一顿,却没有看见有人以不可言说之处血溅三尺的画面。


    玩家是让电锯往另一个方向倒了。


    即便如此,也足够猎人吓得屁滚尿流。


    一旦恢复能动,设定里是狂暴凶残的猎人就马不停蹄地往执行官身后滚,仿佛化身含冤百姓,要到青天大老爷跟前跪着呈交诉状。


    只可惜,“青天大老爷”对敌对友都是一样的严冬般冷酷无情。


    甚至一个游戏场NPC也称不上他的友。


    而一个二度违规,需要再次被他逮捕处置的玩家,只能算他工作目标,也不能算“敌”。


    相反,仿佛是觉得一身蕾丝的八尺大汉有点辣眼,执行官脚跟一动,他转眼从猎人NPC身侧掠了过去,连一只靴子都没被人抱到。


    违规玩家像从执行官Alpha这一闪中品出嫌弃,他还在闪躲长鞭,颇有点“只过招不动真格”的意思,忽然就开始感慨:“哎,你避开的那一步是认真的吗?”


    执行官Alpha:“……”


    执行官不说话,他长腿如鞭扫向玩家膝弯,玩家立即向另一方向侧身,而他手里真正的长鞭已然在那一头构筑起封锁,只等玩家自投罗网式撞上去。


    岂料,玩家腰腹核心力量惊人,紧急的一刹那间,玩家把自己弯折了近乎九十度。


    凭着腰好,硬生生逃脱了封锁线。


    玩家炫完技后还要道:“看见没?”


    口吻跟邀赏似的。


    执行官Alpha便也说不好自己为什么会回应,他变动鞭梢方向,紧追玩家不放,同时反问:“看见你的负隅顽抗?”


    “不。”玩家路庭一本正经说,“是看见我的腰多好。”


    执行官Alpha:“……”


    神经病。


    执行官决定不理玩家,只专注于将这个人重新逮捕便好。


    而不被理会的玩家却仿佛不甘寂寞,没有人接话,对方依然能自顾自说:“说实话,看见你避开了普林斯托,我想起一桩往事,简直从中回味出了几分当时没能发现的柔情。”


    执行官听不懂玩家在胡言乱语什么,猎人普林斯托一朝躲执行官身后不成功,对正满场游走的玩家路庭避如蛇蝎,一见玩家跟执行官Alpha绕着圈子,又有了到自己附近的趋势,猎人躲恶鬼似的又下意识往执行官方向跑……然后被嫌他是个大型移动路障的执行官赏了一脚。


    执行官的腿不只好看,在长靴包裹下越发笔直修长,还富藏力量,一脚能把身材魁梧的猎人球一样踢出很远。


    他收回腿时,注意到自己的真正目标——还在逮捕中的玩家也停了下来。


    玩家以一种欣赏美好事物的神情,站在几米开外对着首席的腿看。


    “漂亮!”玩家盛赞。


    都说不好赞的是那一脚还是腿本身。


    违规玩家路庭还说:“知道吗?看看人家这待遇,我越发觉得自己当时一定就很受偏爱,在你心里不太一般了。”


    ……又出现了。


    那种仿佛两人之间有着一段熟悉过往,而自己却对其没有任何印象的怪异体会。


    就像是在听玩家口头讲述件纯属对方臆想的事,执行官Alpha不欲作任何回应,又下意识对于对方的话语内容在聆听,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玩家毫无心理包袱地自曝:“我以前穿得比普林斯托还花,你都没舍得给我一脚。”


    执行官Alpha:“……”


    执行官确实一直觉得猎人那副装扮不太能入眼,他对涕泗横流试图来抱腿的NPC谢绝靠近,也一直有意拉开着距离。


    甚至没怎么定睛去细看。


    听闻玩家的话,首席执行官不禁视线偏转,他就终于再看了猎人时下造型一眼。


    然后想,前面这个人说他以前穿得比猎人还花,是什么意思?


    是他能联想到的那个意思吗?


    这问题又仿佛不很容人深想。


    因为它随便想一想,都冲击效果惊人。


    执行官Alpha只能点评:“你的个人爱好很令人大开眼界。”


    这句话配上他天生冷淡的音色,理论上,是显得嘲讽意味十足。


    可听了嘲讽,玩家路庭却只是欣然道:“没事,有你喜欢。”


    执行官Alpha便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遭到了重大污蔑。


    也是在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的间隙里,那场持续了有一阵的“追逐游戏”便终于迎来尾声。


    违规玩家被一路紧咬不放的长鞭勾上了手,鞭梢从贴上他手腕后即刻缠绕而上,转眼将他手臂狠狠绞紧。


    接着,以能够把一个两百斤重成年人拉脱臼的力道,他被不容置喙地向后拽过去。


    违规玩家也很懂配合与懈力。


    他被抓住就痛痛快快将身体放松,不再拿无谓的抵抗去增大伤害。


    就是也说不清算不算多心,执行官总觉得,有人像是故意卖了个破绽,有意被自己抓住。


    两人的互动宛如被对方控制手里的风筝,都是对方认为该飞,就在高空自由自在漂浮一会儿,对方认为该收,便顺着对方的手,又被理所当然地叫停。


    而仿佛牵着“无形之线”的玩家被拖回到他面前,他提起鞋跟,并不与抵抗过抓捕的对象客气,用巧劲踢了踢对方膝盖。


    玩家喉间隐约一声闷哼,神色却还保持着全无所谓,他被踢中的膝盖弯曲下来,单膝跪于地面。


    执行官那条不久前还被玩家所注目,由其公开表达过欣赏的腿抬了起来,踩上了他的肩。


    “你知道二次违规,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么?”执行官Alpha冷冷地问。


    他踩着人肩膀低头,略微倾身,姿态居高临下。


    玩家却说:“会有再看见你的美妙后果。”


    “……”执行官于是又用鞭柄给人来了一下。


    有一件事,它早该在第一轮查治违规时便被首席执行官注意,但到此时,它才终于被他单拎出来,让他向玩家质询:“你对游戏场的规则细则似乎了熟于心,告诉我,你是从哪里获取的信息渠道。”


    有些规则细则,甚至都超出了一般玩家权限,它们不会以明文标示的形式出现在任何游戏场里。


    然而听完这个问题,玩家眨了眨眼。


    对方一直很多话,在这个问题前却变得不爱多话。


    半晌,执行官Alpha加重了一点落于人肩膀的力道,他踩着人问:“你不愿意说,是么?”


    “倒也不是。”玩家是这么回答的。


    玩家双手都已被长鞭绞住,暂时被缚于身前,还未反剪至身后。


    所以,这给予了他极大便利,让他把双手一块从身前抬了起来,手腕在鞭子内小幅翻转——搭上了执行官的长靴。


    隔着柔韧包裹修长小腿的皮革,违规玩家路庭轻按住了执行官Alpha的足腕。


    他只仰着脸,笑着对人做了一个口型。


    说的是:


    【你】。


    是你把这些秘密都告诉我的,我亲爱的,还没有醒过来的执行官。


    我的宝贝。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路狗单膝跪与归归踩肩膀专场!


    那句“我穿得比他还花”,指第三个古堡副本内的金刚芭比式女装。


    第163章 锡兵的心 “宝贝,我摸起来暖和么?”


    我该怎么把你带回来?


    这个问题路庭已经在心底问过无数回。


    从岑归被系统不由分说召回的第一天起, 从他思念这个人的每一刻,也从他扫清商店高级卡牌,按下积分结算确认键的那一秒……


    甚至从他点燃游戏场的第一场大火, 看不该出现于冰雪王国的焰色蔓延开来, 让火在冰上燃烧。


    白一森和舒藏是最早知道路庭想要做什么的人,两人即便已对路庭的胆大妄为有所预期,在真正接触到他的计划时,就也不免齐刷刷倒抽一口冷气。


    “哥。”舒藏跟路庭确认, “你是认真的吗?”


    白一森也说:“这样做风险性真的很高,你有没有考虑过, 万一岑哥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你, 他和我们的立场完全对立, 又被系统彻底……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呢?”


    白一森的担忧有依据,他并不是在信口臆测他岑哥的不好。


    系统既然能够随意召回执行官,岑归的记忆明显存在问题——这一点路庭他们在透露岑归的隐藏身份时,也一并透露给白一森了。


    那么由此, 白一森完全能想到“岑归再度被系统改造, 复职执行官跟昔日同伴对上”这种可能。


    路庭当时仅看白一森一眼, 目光弥足平静。


    白一森忽然惊觉自己的话似乎还有歧义,宛如暗指他岑哥再相见时会变得危险, 他即刻补充:“我没有任何说岑哥不好的意思,我只是信不过系统这个狗东西。”


    “狗东西”三个字被说得发自肺腑, 咬牙切齿。


    舒藏是个很少说脏话的小同学, 他平时连骂娘的话都很少, 最多只到“卧槽”这种层级。


    然而此时此刻, 小同学毫不迟疑跟着他白哥接了一句:“狗东西!”


    路庭的嘴角于是微微往上翘了一翘, 他说:“不要侮辱狗。”


    有位能够和他一块无偿派送狗粮, 无意识秀恩爱闪别人的先生暂时不在身旁了。


    路庭一个人却也能发挥,他很浅地勾着嘴角笑着说:“‘狗东西’这个词,放在我和你们岑哥那儿偶尔也能成昵称,他也是有概率这么喊我的,不能给系统占这个便宜。”


    白一森:“……”


    舒藏:“……”


    本来是同仇敌忾声讨系统,结果氛围都被路庭这一下给带偏。


    舒藏心知肚明跑题不好,他们还有正事没有讨论完,可是,他就也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并在另一种莫名情绪的撺掇下,使他最终还是问:“路哥,岑哥什么时候叫过你那个……狗东西?”


    一旦把“狗东西”的关联对象换成路庭,仓鼠同学的语气都变得格外小心,音量比骂系统时低起码十个分贝。


    白一森在旁边是一脸“卧槽小同志你真管路哥叫狗东西了!”的表情。


    路庭却丝毫不以为忤,反倒像想起开心事,嘴角弧度比方才更深。


    “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他说,“地点场景都不方便说,但他骂我‘是不是属狗’骂得很好听。”


    白一森和舒藏便不敢苟同这句“骂得好听”。


    ……更不敢接着问那到底是个什么场景了。


    白一森懂得可能比舒同学多一点,他一面暗中在想哇哦他们路哥真是极不要脸,厚脸皮到了惊人地步,连这种事都能搬出来明着秀,可另一面,他忽而想到岑归已不在对方身边,再看对方这副说起亲密事时自然自若的样子,不知怎么,就又笑不出来,只能品出一点苦。


    舒藏是真没听懂他路哥内涵,但小同学后来弄明白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当路庭回忆起岑归,跟他们撒起“新狗粮”,说着两人间的一点亲近事迹的一刻,那是路庭这些天以来最为正常的一刻。


    舒藏懂得不多,观察力却敏锐。


    他觉得路庭这些天很像一张满弦的弓,也像一个已经拔掉了插阀,正在等待倒计时的不定时炸/弹。


    说不准是什么时候,更说不好是不是在下一秒,整个人就会“BOOM”一下炸开。


    路庭只是表面上看着平静,对什么都还是漫不经心。


    进入游戏场后布置陷阱,给包括邱天鹤同盟小队在内的人员安排任务,并告诉大家如何规避被判定为违规,事无巨细地教导该如何让“违规根源”都指向他自己……这一切的一切,路庭做得看着也都那么游刃有余。


    然而舒藏却总有一种既视感,他觉得路庭是在熊熊地燃烧。


    比那些宛如“积分焚烧炉”般消耗的功能卡,甚至比冰川上点燃的大火烧得更厉害。


    路庭身上有一种燃烧自我的冲劲。


    还有一股一旦夙愿不能达成,他也绝不会善罢甘休,能随时拉着自己那庞大宛如不可攀,在他眼里却也能以摧枯拉朽之势撞翻的敌人同归于尽的狠劲。


    唯有在回忆,说起岑归的时候,路庭是正常的。


    他短暂变回了之前那个路庭,会真心笑眯眯地和人打趣,散播他和前执行官的美妙爱情故事,恨不得向全世界展现他有一件私藏珍宝。


    ——那么,他该怎么把自己的宝贝带回来呢?


    扰乱游戏场,中止游戏进程,在反复的违规叠加下,惩处级别理所当然一层层拔高,被派遣来处理违规的系统工作人员等级便也水涨船高。


    最终,他就终于把自己想要等的那一位盼来了。


    他的岑归的确已变回了系统的首席执行官Alpha,队友白一森宛如是个乌鸦嘴。


    然而这种变化,其实又也在意料之内。


    违规玩家路庭笑着与前来抓捕自己的执行官Alpha打招呼,口吻亲昵,眼神灼人。


    他好像一个不请自来的骚扰犯,又实质只是一位被遗忘的,深深惦念对方的老情人。


    他说:“嗨,宝贝。”


    执行官回以他冷淡眼神,重新被风镜掩盖下的面容不带有丝毫情绪。


    他想:“太糟糕了,不该是这样的,他才活过来不久,怎么都还没体验到什么,就又被强制改回去了?”


    违规玩家心里有些许难过,他走向执行官的步伐却平稳。


    重逢的欣喜与难过同时交织在他沸腾的心脏血脉间。


    但他不为岑归认不出自己而低落,不为岑归忘却两人过往而自伤。


    他只难过,他好不容易焐暖和了一点,在他这破开坚硬冰壳,露出内里温暖柔软一面的人,被重新冻住,被强制进入情感沉睡的时候,会不会也感到难受,然后又从抗拒难受到一片虚无。


    ……会不会疼?


    光是想一想,心就几乎要揪起来。


    执行官Alpha的态度是恢复初见的公事公办,可路庭绝不会与他生气,不为冷遇萌生任何情绪。


    相反的,当他尝试拿暧昧的话语去激人,会在交谈间旁若无人暗示两人间存在一段过往时,他便像个贪婪成性的盗宝贼,在收集执行官每分每秒的反应。


    然后当然,路庭察觉到了许多的不同。


    首席执行官有着一如初见的冰冷姿态,他给予的反应回馈又偶尔显得不那么冷。


    对方甚至没有抗拒那个吻。


    而没有比这对路庭来说更好的鼓励。


    “他只是有一部分睡着了。”路庭想。


    这念头在他心底,从模糊猜测到坚定清晰。


    只是睡着,那唤醒他就好。


    他亲爱的宝贝有一部分被冷藏,被重新冻住了,那再次温暖他就好。


    只是同时,他还是个有些急迫的人,他不舍得让他冷太久。


    所以,他选择了一种最为疯狂,热烈到激烈的燃烧。


    执行官Alpha穿长靴的腿踩着玩家肩膀,玩家单膝跪在地面朝他仰望,违规者脸上笑容是奇异的恣意,语气又柔软如同讨要一个晚安吻。


    他说:“执行官,你看见我刚才给出的答案了吗?”


    执行官确实看见了那个“你”,他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然而否定的话语却无法立即说出去。


    因为玩家握着他足腕的手忽然加重了力气,他警觉想要把腿抽离,对方借着起身的惯性与冲力,很大逆不道地把他掼倒在了铺遍房间的厚地毯。


    一只方才已跪了半晌的膝盖重新点地,它和与它相连的紧实小腿一块绊着另一人的腿,卡进执行官的腿之间。


    “你……”执行官Alpha张了张口,他简短冰冷的音节被一只静静抵到唇前的食指逼了回去。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很奇怪。”违规玩家轻声说,“等这次结束,再来抓我一次,好么?”


    这便是前所未闻的请求。


    有位玩家不仅对被首席抓捕情有独钟,还已提前表达,他必然还敢再犯。


    鬼使神差,执行官却将这个最为怪异的请求答应了。


    那胆大至极的玩家自上方而下地凑近他,他将长鞭柄向上一顶,拿鞭柄撑出两人间距离。


    然后听见对方蛊惑似的许诺:“等你下次来,我什么都告诉你,一定知无不言,有问必答。”


    漫长的沉默后,执行官Alpha说:“记住你的话。”


    这一轮惩罚结束,首席执行官甚至拒绝了系统让自己回主控中心的调令。


    他前去其他分区,协同支援了至少三位同僚的任务,并令以为他是来突击检查的同事们个个神经紧绷。


    他知道玩家不闹出停摆游戏场的动静才是寻常,也知道正常来说,想要打断一轮游戏自然没那么快。


    但可能是奇怪的玩家将他也变得怪,他竟会不自觉去看时间,计算系统分区间的时间差。


    并几乎在想,有人这次速度是不是稍有些慢。


    而当红灯再度亮起,违规警报传至风镜。


    执行官Alpha毫不迟疑,他走进传送光,载入了玩家路庭所在的游戏场。


    系统加发的紧急传调就犹如一只长长伸出,终究跟执行官衣摆相擦而过的无形的手。


    首席已然置身游戏场,站到了玩家面前。


    他对系统的最新通知选择了忽略,让它缩放到视野界面一角,留待之后处理。


    他对玩家说:“我来了。”


    玩家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它薄薄一片。


    这在执行官Alpha看来是两人见面的第三回,也是他主动出声——如果那句“我来了”也能算作招呼的话,即是他招呼对方的第一回。


    玩家路庭看起来有些意外,用近乎称得上惊喜的眼神看他一眼,而那目光又很快变得温柔且复杂。


    “你来了。”玩家说。


    执行官正要问上次说好的承诺,他上前一步,玩家却也正好在走向他。


    路庭走得比岑归略快一些,他三两步便到了岑归面前。


    唇角还是勾着,路庭永远会为再次看到这个人而欣喜,也不舍得让这人等待自己。


    他说:“这次筹备的时间有点长,因为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执行官Alpha一顿:“礼物?”


    “是啊,礼物。”路庭重复,他看着岑归,瞳孔深处的火苗燃烧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旺。


    我该如何把你带回来?


    路庭轻轻一眨眼,他说:“宝贝,送你一颗心。”


    他放了一场燃放于冰雪王国的火。


    而他自己,将成为去点燃被重新冻住的那个人的火。


    “听过锡兵的心脏的故事吗?”路庭温柔地问着人,他脸上是轻松的笑,那薄薄一片的卡牌道具已在他指间化开。


    那是功能道具已被使用的标志。


    执行官Alpha都还未有反应,有位玩家就已持续和他拉近,还抓住了他一只手,攥着他手腕将他戴着皮革手套的手抵在胸前。


    他手指下意识抽动了一下。


    “我知道你身上有游戏场保护机制,所有发生在游戏场的气候,环境,灾害都不会应用于系统的执行官,它们会很懂事地绕着你们走。”路庭继续说着,他还是抓着岑归的手。


    ——然后他的胸口冒出了最为明亮的焰色。


    它超出执行官过往所见的一切火焰,像是直接萃取自一个人的灵魂之火一般,璀璨夺目的在燃烧。


    玩家在映进两人眼瞳的火焰里与人讲故事,他不疾不徐介绍:“锡兵的心脏,是永远不怕烈火淬烧,不会被融化的。”


    路庭轻声问:“宝贝,我摸起来暖和么?”


    *


    作者有话要说:


    路狗:我烧我自己,向你献上永远不会被烈火消融的锡兵的心。


    路狗,本质疯批。


    第164章 烈火剖心 它带动着他冰冷的心脏也跳动起来


    两人再相遇的地点是结着蓝冰的湖畔, 很难说这不是一种由玩家刻意安排的“巧合”。


    他们在一个荒原游戏场的湖边相遇,于是,路庭又选择在另一个结冰的湖边跟他亲爱的珍宝重逢。


    高级执行官的确不受游戏场环境干扰, 他们的身份即是庇护, 是特权。


    寒风不侵,霜雪不扰,烈火也不灼。


    烧上了天的金红在他们眼中都像老式的“纸条魔术”,是运用纸与光影在模拟出的虚假火焰效果。


    ……可这一次不是的。


    执行官Alpha的手还被玩家扣着, 严丝合缝贴在对方胸口。


    他应该是拥有能够将手抽回的机会,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被攥得极紧, 来自另一个人的手应牢靠宛如一对血肉打造的镣铐, 为他戴上限制行为的枷锁。


    稍后他才发现, 玩家的手抓得其实不算重。


    违规玩家路庭,用一种只要他想,执行官便能随时挣脱的力度拉着他。


    他给他留了个足够用于拒绝的“出口”。


    是他自己没有动。


    执行官的手被贴上玩家的胸膛,它仿若觉醒某种自我意识, 不用谁去牵拉, 自己静静就贴在了那。


    它在摸玩家的心跳, 也摸得出对方胸口正随呼吸与说话而出现的缓缓起伏。


    指尖仿佛能穿透层层外套底衫与皮肤血肉,去径自触碰对方最稳健滚烫的心跳。


    当风镜映出火焰金红, 执行官第一时间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还在体会指尖意外感受到的温度,察觉眼前这具身躯竟能如此火热。


    也一如对方能孜孜不倦挑衅规则……甚至是“挑衅”他所反映出的那样, 违规玩家路庭真的具备仿佛无穷尽的生命力。


    光是以手贴上这个人, 便能感受到对方是如何的生气蓬勃。


    玩家在掠过湖畔及吹动结满了雾凇的树林的风声里, 低声问我摸起来暖和么。


    执行官不去回应话语最前那个对他来说仍有些许越界的称呼, 他却想要无言颔首, 或简短的“嗯”上一声, 表示他对暖和的赞同。


    ——而也就是在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了玩家胸口究竟存在着什么。


    路庭的胸腔在燃烧。


    有货真价实的澄明火焰,它自玩家的心口诞生,由内而外,汹汹熊熊,一发而不可收拾地烧了出来。


    之前看着使人联想宛如灵魂灼烧,此刻看着,又叫人想象到它是否以一个人的心脏为燃料。


    玩家分明没有等到执行官的口头或动作回复,从发现玩家胸口的火焰是真的,执行官的举动就仿佛凝滞在了那,静默得像和旁侧蓝色湖泊一般冻住了。


    可烧起来的玩家轻轻一偏头,在霜天雪色里作为唯一的暖色注视着人,他视线缱绻又深邃,于人面庞流连,半晌,唇边弯出笑意愈深的,轻柔的笑。


    “嘘。”玩家像一个疯狂又风度翩翩的绅士,他在雪风里悄声道,“你觉得我暖和,对吗?我已经听到了。”


    而火光还在他心口上绽放。


    路庭要用自己给岑归烧出一朵最灿烂的鎏金之花。


    这句疯子的自问自答终于就像唤醒了执行官,让他倏然回神,身形一动,解除了冰封,靠在人胸口的手指连带着收紧——却也不是要将手紧急从烧起来的躯体上拿开。


    执行官Alpha顺从着毫无来由,自己也想不明动机的冲动,转为将手覆盖在了那一簇火焰上。


    “……你没有感觉的么?”执行官Alpha问。


    他音色还是风霜冻过般的冷淡,细听却又尾音隐隐不稳。


    他还近乎急促地逼问:“你给自己叠加使用了多重防护卡,还是特殊游戏场专属道具?它们辅助临时关闭了感官神经?“


    执行官砸给玩家的问题是少有的“一连串式”。


    哪怕不去甄辨语气里的细微变化,光是听着个问法,都已然显得有些不像他。


    可对于执行官的问题,玩家一个都未解答,却反手更轻柔和缓地拉住了人。


    之前抓着人的手改为覆着人手背,然后将手指逐一挤进他指缝间。


    “你是在关心我吗?”路庭带着欣然问。


    “……”执行官Alpha的薄唇有一刻狠狠抿起,他感到自己的左腿都瞬间换了重心,变成了能够使他将右腿痛快踢出去,重重踹一脚谁的样子。


    可他又为什么会有这种条件反射。


    这种根本不会对人造成致命伤,也不足以使谁短暂丧失行动力,反倒更像”对内泄愤“般的踢人方法,它是怎么出现及养成……又为什么会理所当然想要在眼前的人身上运用呢?


    “别担心。”玩家一直在注视执行官,他好像实时收集着执行官的每一分情绪变化,还能勘透首席执行官的部分想法。


    玩家笑着说:“很快就结束了。“


    路庭确实准备了不少功能卡。


    只是那里面还真没有关闭感官神经的那一种,这话暂且不能使岑归知道。


    “我说了要送给你一颗心。”路庭只在执行官反向投来的注视中温声说,“我还说了要做来点燃你的那场火,我不会食言,一定都会做到的。”


    另一张卡牌无声无息在长裤内袋中消失。


    【共感】功能道具生效。


    游戏场里的环境灾害机制不会应用于执行官,路庭在休息区时钻研了许久,最终发现,积分达千分以上的卡牌,竟然能小小的钻一个空子。


    千分卡牌能效果减半的作用于系统高级执行官,只是威力会降低至原本的50%,基本算功效砍半式下跌。


    所以一般,也没人会这么浪费积分。


    可50%的效果减半,对路庭来说便简直太好了。


    他要的就是效果砍半。


    “要是完全同步给他的话,我会舍不得的。”路庭挥霍积分购买卡牌时如是想着。


    然后他在感应到卡牌使用时又这么想了一次。


    共感,顾名思义,就是将两个人的感官即刻相连。


    执行官Alpha掌心忽然感到了烧灼,他闻到了雪风,体会到了擦着外露脸颊而过的粗糙雪粒,感受到了空气中并存的滚烫与冰冷。


    ——以及自心口炸开一般的,说不出炽热滚烫。


    一下,一下。


    是一颗烈火淬烧也不能融的心脏拥有的脉搏力道。


    路庭的心脏同时跳动在了他的手心和内心。


    就像那颗心被强势的,不顾一切地放进了他风霜遍布的沉寂心口一样。


    它先是独自执着地在他心口上起搏,把源源不断的灼烧和心跳带给他。


    然后慢慢,它带动着他冰冷的心脏也跳动起来。


    直至鼓噪。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持续疯批发力中。


    终于是把归归重新点着了。


    第165章 彻底苏醒 岑归在切实摸到路庭的心的那刻醒了过来


    你曾触碰过一颗心脏么?


    最为火热, 由它泵入五脏六腑血管的血液都沸腾如岩浆,拥有这世上最为旺盛且不止息的生命力,即便是露出于胸膛之外, 迎着最凛冽的寒风和一只冰冷的手, 也能在那被风霜一并冻硬的手套皮革上跃动不休的那一种。


    当你触碰它,感受它,在风雪里情不自禁凝望它的时候。


    你是会先意识到自己真正地摸到了一颗心,还是将它错看成了其他别的什么东西——


    比如, 一颗拼着一身蛮劲与炙烫破冰而来,跳进荒凉雪原里熊熊燃烧的火种?


    路庭的心便像是那一颗火种, 它以烈火燎原之势, 冲破了系统重新嵌套到岑归身上的那层名为“系统首席高级执行官Alpha”的厚壳, 再把火苗强势挤进人内心。


    而岑归的心本就未死,它只是在沉寂,最深处仍封存着等待复苏的力量,只要被来自外界的火燎上一下, 就像厚厚的灰烬底下仍埋藏有火源, 零星火光会倏然从灰尘余烬里冒出来。


    先是一点火星, 继而一发而不可收拾。


    岑归在切实摸到路庭的心的那刻醒过来了。


    那是一种在个人感官系统内稍显缓慢的苏醒过程,如果比喻得不恰当一点, 就好像才从冰柜里捧出了什么冷冻已久的东西,正把它放置在室温环境下等待解冻。


    可路庭的心还在他手上, 他胸口灼热滚烫。


    另一份属于别人的, 又毫不介意为他所拥有的心跳声如擂鼓, 它扑通扑通, 辅助供能似的将热度与跃动感都带来他心脏近旁。


    思维被庞大信息流冲击而短暂深思恍惚的一瞬, 岑归甚至会觉得, 他是正在靠路庭的心跳活着。


    路庭的心被放入了他空洞心口,于是他荒芜胸膛被填满,寂静的雪原上忽然有了回响。


    “你……”执行官Alpha——岑归极低地出了声,他唇角处紧绷已久的那条线终于松动,薄唇微微开合,似乎想要对眼前的违规玩家——不惜把心脏献给他的路庭说些什么。


    然而万千思绪,万千情感,万千神经元被拨动唤醒的感觉正盘踞于他仅此一副的躯壳内,在他大脑内。


    原来人到感受过于复杂又澎湃的时候,是跟恐惧到了极点反而会失声近似,也什么都说不出来的。


    所以岑归堪堪吐露了一个音节,又在拂面而过带雪粒的风里无声静默。


    他下意识去攥起手,又一不留意把本就执于掌间的东西握得更牢。


    路庭发出一声“唔”。


    很轻,像是跟岑归刚才那个欲吐不吐的“你”字比拼着音量似的,这声只会更小而绝不会大。


    岑归却迅速将它捕捉,并蓦地反应过来自己握了一把什么。


    ——是路庭的心脏。


    那么温暖,又那么灼人。


    还在他手心里平稳跳动的心脏。


    无法言说恐惧几乎瞬间蔓延过岑归全身,它像一阵微小电流,眨眼把悚然麻痹感送往每一寸神经。


    他手上不敢再动,五指都仿佛凝固成雕塑,抬头的动作却急促,几乎透露出仓皇。


    路庭仿佛熟知岑归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岑归都还没对着他说出话,焦灼匆忙质问关怀一样一字也未出,他便已经先抬起了垂在身侧的另一只空手,小心翼翼又稳妥地贴上人面颊。


    路庭的手背也被风吹得有点发冷,可他掌心依然暖得离奇,像手心能直接连接着迸发自心脏的热度。


    他贴着岑归的脸说:“没事的。”


    那语气温和极了,还带着真情实感的愉快。


    没有谁比路庭更了解岑归,没有人比第一位宝藏发掘者更看得懂他的珍宝。


    岑归什么都不用说,就是抬头看过来的一眼,路庭便已然知道,他的宝贝彻彻底底的回来了。


    他迎接他的归来,都不需要去听谁说一句“我回来了”的正式宣告。


    路庭安慰着人:“你看,你不是正能感觉到我么?我没事,拿它换你醒过来一点也不亏。”


    “……”岑归二度张开却仍没说出什么的嘴又闭上,他触碰着路庭心脏的手不敢妄动,另一只手也抬起,简直带着狠劲去抓住了路庭的手臂。


    “你当我蠢么?”岑归咬着牙,反问的字句像从齿列间逼出来的,他说,“你找到了高级功能卡牌在执行官身上起效的漏洞,你是以为我不知道,我获得的共感体验只有50%?”


    岑归很少在路庭面前流露出鲜明怒色。


    一来他一直都是个情绪稳定,自控能力惊人的人;二来,以他过去的情感复苏程度,这种事恐怕也属于“有心无力”,是他能力所不能及。


    但是此刻,再度醒过来的他,明显有哪里变得同之前不一样了。


    他可以更分明自然的生气,更直白的表露情绪。


    他抓紧路庭的姿态既牢又松,是正心情复杂至极,恨不得将胡作非为的人收拾一顿,又怕抓握在了跟胸口一片关联度高的肌肉,牵带着这人的心脏疼。


    “哎。”路庭眨了眨眼,他疯起来仿佛对世界上一切都不管不顾,这会儿被岑归一凶,神色一秒变乖,“忘了我们家岑先生神通广大,什么条例细则都知道,被你发现我的‘小算盘’了。”


    ……这话说的,就仿佛共感只有50%,是让他这个烈火剖心的人占去了便宜。


    岑归几乎呼吸困难,生平首一回,体会到了什么叫“被人气到一口气都有点喘不上来”。


    而也就是在这时,有个人仗着他脸色凶,嘴巴凶,实际动作上也不敢把对方怎么样——更是生怕对方会怎么样。


    这人有恃无恐地低头,却不是来找他继续认错,反倒先用额头同他轻轻一抵,接着温热吐息持续向下,落在他唇侧,给了他一个吻。


    路庭的吻很郑重。


    就是亲完后说的话,就不那么郑重了。


    他正尝试着逗人心情变好点,一吻后认真说:“别气,我来给你做做人工呼吸。“


    岑归:“……”


    这就是做一个鲜活的人会有的感受么?


    手里有男朋友的心脏,另一只手想打人又不敢真打,还得在两种心跳里去分辨出哪个是有火发不出,亲又还是挺乐意亲,被人折腾到快要心律不齐的属于自己的,又哪个是属于他气人功力一流,发疯功力也一流,心脏还强得出奇的男朋友的。


    假如不是心知肚明路庭做到这种程度有多不容易,自己绝不舍得去毁灭,甚至是践踏轻视对方的真心和努力。


    才刚醒过来的前执行官简直想要说,不如再把他“冻”回去一会吧。


    路庭还正继续道:“共感状态下的人工呼吸,是不是感觉非常奇异?我有种亲人跟被亲并存的感觉。”


    他煞有介事点评:“就是这某种程度上也像我亲我自己,真的好怪。”


    岑归:“……”


    看,就是这种又为人心疼,又忍不住想揍人的感觉。


    岑归只能自己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


    “你的心脏到底是怎么回事?”别的问题都被姑且放在一边,岑归强迫自己只关注重点。


    眼下,没有什么比路庭还在露在冰天雪地里燃烧的心脏于他来说更重要。


    将醒未醒时,“执行官Alpha”对玩家路庭的行为仅是旁观,或许他那会内心已有所牵挂,在他未死的灵魂深处藏着被掩盖起来的对着人的惦念,可毕竟那份情感还被掩盖得太深,“执行官Alpha”只会觉得玩家行为怪,大胆,思维不走寻常路,疯狂又果敢到仿若无人能及。


    ……等从完整的,鲜活的,只属于岑归的角度再来看,岑归回想自己跟路庭重逢——他甚至不敢想得太远,只敢想到今日的湖畔重见——想着湖边见面后路庭做过的一切,他就心口疾跳,几乎带着路庭的心一块心惊肉跳。


    “别慌。”路庭抚摸着人脸颊的手转为按上岑归心口,两人就好像在同时触摸并感知彼此心跳。


    “是特殊技能卡。”路庭继续解释,“它能在游戏场里复制到指定目标的技能,获取一项对方专属角色特征,所以,我寻找了一下这个童话王国里的锡兵,去复制了下他的技能,拥有了不会融化的心脏。”


    路庭把这个过程说得简单又轻描淡写。


    至于找寻NPC的具体过程,要如何做到活生生烈火剖心,甚至在此之前,为了万无一失,他是否提前尝试演练过……这些都不在他想要对岑归讲述的内容之中。


    “这些东西难道还重要吗?”路庭的手重新上移,指尖探进了岑归的风镜边缘,“你回来了,我找到你了,现在多好啊,只要能够换来这个结果,你让我去上刀山下火海,去赴汤蹈火都是值得的。”


    “如果你的‘值得’是我回来了,你下一秒告诉我你要没了。”岑归语气很难不冷硬,哪怕另一部分的他正心软得不像话,也不影响他握住路庭手腕,用力到指骨轮廓快要穿透手套皮面而出,“——你把这样的结局称之为‘好’?”


    “那肯定不行。”路庭迅速装得比之前更乖,他老老实实说,“我把你找回来是要跟我在一起的——我给自己备了修复卡,它一会就跟在‘锡兵的心脏’后起效。”


    这个答案便勉强能够被人所接受。


    岑归盯着人:“现在就用。”


    他还问:“你准备了什么样的修复卡?”


    装乖的路庭果然就只有口头乖,他对岑归前半句话避而不回应,只答后半句话地说:“‘美人鱼的祝福’,也是游戏场内拿技能卡复制的。”


    岑归一开始,便还没听出这卡牌有任何问题。


    他不耐路庭的拖沓,已快要自行上手去翻这人的口袋。


    而路庭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宝贝,先等一等。”路庭说,“你没有感觉到,你的情绪正在变得有些不对么?”


    岑归一门心思都正扑在路庭这,他连自己那些复杂苏醒的心情都没空整理,更无暇旁顾有任何不对。


    他说:“这难道不是因为你?”


    路庭毫无防备得到了一句情话,尽管它听上去是怼人的成分更多,就也让他不免一顿,嘴角压抑不住地又往上翘了翘。


    “是我。”他先厚脸皮地认了,再才说,“——但也不全是我。”


    岑归这一回被路庭唤醒,他从被召回调整到苏醒的过程并不长。


    短时间内记忆遭遇隐藏和找回,似乎就像一个收拾得稍显混乱的储物柜。


    系统匆匆忙忙召回他,调整他,是往柜子里重新紧急胡乱塞回了大把的东西。


    路庭找到他,唤醒他,像只跳起来一口咬掉门把手,连柜门都被带飞的拆家二哈。


    封存了太多东西的柜子不是能扛住这样的反复,它几晃几摇,已快要轰然倒塌。


    岑归更愿意看路庭先用卡,他眉心在风镜下片刻地拧起,正要再催一次人。


    他没留意到自己的心绪不宁,还以为那是被路庭引发出的正常反应。


    “你快点用卡”——他是预备这么说的。


    可也就是在同一秒,同一时刻内。


    忽然的,被庞大信息流冲刷全部思维的感觉重临于身。


    岑归倏然怔住。


    它和他找回对路庭的记忆,还有对近期成为玩家的所有记忆的感受相似。


    ……却又比那庞大得多。


    “柜子”塌了。


    一整个储物柜里的封存之物铺天盖地地冲了出来,再不容人忽略。


    岑归瞬间便被它所吞没,视野都陷入了白茫茫一片。


    他僵立原地,动弹不得。


    他也看不清眼前,只看见了自己的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你路哥,一个露着心脏还能逗人式气老婆的奇男子。


    归归:谢谢,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活过来后感觉要被气(心疼)死了。


    第166章 147次 “为了等你吧”


    假如将你的一生浓缩进一卷胶片投影, 它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这是一句很早以前,岑归不知道在哪里听过的话,而他当时对这个问题无从解答, 也未曾深想。


    它于他, 就像一句听人酒足饭后随口说的闲话,属于他人闲来无事做的凭空瞎想,说得更不太留情面一点,在他看来探讨这更接近于“吃饱了撑的”。


    站在人生青年阶段的开端, 操什么未老先衰的心,去提前回顾自己那贫瘠到乏善可陈的一生呢?


    年龄刚刚“2”字当头的岑归是个不折不扣的“实干派”。


    他习惯少说多做, 很容易就会显得很寡言少语。


    他又喜欢不随意跟人拉近关系, 内里藏着一点能力出众者不爱同“鱼虾”混一块, 觉得自己独来独往更高效方便的傲气。


    于是,别人寡言少语,一般是显得沉默老实,他这种类型的寡言少语, 则直接晋升为高冷, 成为周围人眼中公认的“不可接近”。


    不可接近, 少说多做又独来独往的人,不轻易回顾人生, 只往前走,不往回看。


    ……然后不知不觉便往前走了很远的距离。


    “把你的一生浓缩放进一卷胶片投影, 它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岑归在巨大的信息流冲击下重新回想起这句话, 它不期然就钻出了记忆的深处, 像是与其他万千信息马拉松竞跑似的, 一转眼就率先飞奔到他眼前, 让他再次记起它。


    而同时他在想:


    大概, 是这句话得先修改一下数量词。


    因为那是一卷胶片看上去还放不下的样子。


    视野内的白茫茫重新被色彩所填充时,岑归就仿佛在看快速播放的老式胶片电影,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都投影其上,走马灯般旋转着自他眼前飞驰。


    他也终于看见了成为系统高级执行官前的自己。


    ……无数个自己。


    当刚看见以玩家身份行走游戏场的熟悉身影,岑归以为那便是自己的过去,是起始。


    可那画面中又隐约哪里违和,让他潜意识感到哪里和已知信息对不上号。


    接着他蓦地反应过来,那竟不是他曾梦见过的,听白一森讲述过的任何一个游戏场景。


    不是沙漠也不是摩天大楼林立的都市。


    没有高悬于夜空用作倒计时的月亮,也没有在玻璃外墙后的天空中盘踞,冲大楼虎视眈眈的飞行器群。


    玩家身份的岑归穿行在全新的游戏地图,他身边仍偶尔有其他同行者,看样子应当是他的队友同伴。


    他时而和他们交谈,更多的时候不说话,当着少言却可靠的领路者,带一支懵懵懂懂组建,或信赖他能力,或仰仗他人品的队伍前行。


    ——接着画面往前继续倒转,时间继续倒流。


    他分明又穿着执行官的制服。


    岑归盯着自己从与玩家同行又变回执行官的姿态,他看身为执行官的自己走过已途径千百次的控制中心长廊。


    他已然明白,他看见的“玩家岑归”,是过去时光里,他从高级执行官变回玩家的又一次“下放”。


    可问题是,这样的下放,又发生过多少回呢?


    他看见无数个“成为系统高级执行官前的自己“。


    意味着他又看见无数个“被下放为玩家前的执行官”。


    系统的首席执行官Alpha,和玩家岑归。


    两种身份交替着出现,它们像一段反复执行的程序,也像不断完成又开启新一局的游戏。


    岑归在不断被切换,不断被重组又逆转。


    ……而每一轮“执行官——玩家——执行官”的周而复始结束,他都受到过一次系统调整。


    系统不能理解执行官为何还甘愿被下放,并不介怀成为玩家。


    可这不影响它对完美代言人,或者说完美工具人的追求。


    被短暂放逐的执行官,终究是要回归系统的。


    并且经历过重组跟打磨,系统会更清楚他的“缺陷”,会知道执行官还有哪些地方需要被“修复”。


    ——然后执行官变成系统更趁手,更符合理想的管理道具。


    记忆不断往前,记载了过往的胶片像一卷不慎滚落到地上的卫生纸,毫无章法将一切摊开,不管做没做好准备,所有的所有都被推呈至人眼前。


    岑归忍耐着记忆的混乱,他在无数下放与重置中艰难找着支点,他必须得倚靠什么,拉住什么,才仿佛能不被这开闸的洪流冲散,被过去撞击成成千上万片。


    一只手。


    它和挟裹他的所有回忆都不同,带着和他生来性格不热络完全相悖的热烈滚烫,牢牢地,不会被任何所动摇地率先将他拉住了。


    是路庭。


    路庭可能已经在岑归听不见的地方呼唤他的名字,在他看不见的旁侧沉稳又焦灼地扶持他。


    而溯洄的回忆占据了岑归全部的感官,屏蔽了他与外界。


    唯有路庭的手,它穿透迷雾,洪流和阻隔,分寸不让地抓住他,牵着他,十指紧扣,不再让岑归被任何事物所带走。


    岑归在庞大感官冲击中回握那只仅此唯一的手。


    比短时间内承载无数记忆更令人难熬的,是他还同步回溯了所有的调整经历。


    把一个人不断打破又重组,看他反复醒过来,又强制性清洗情感与思维,让最真实的自我陷入沉睡,是什么样的感觉?


    岑归会在每一段“周目循环”结束后忘记这种痛苦,他在再次醒来的每一次,都以为自己是恍然初醒,正在迎来找回自我和觉醒抗争的契机。


    ——然后再被召回。


    被粉碎。


    路庭把他逐步复苏情感,恢复正常人应有的情绪认知,重获喜怒哀乐的过程称之为“活”。


    他总是想让他拥有更多的体验,希望他可以更真实热烈的活着。


    那么,被召回,被清洗打碎并重置,这种经历过程可以称之为“死”么?


    路庭一直就陪在岑归身边,共感卡的作用是相互的,岑归之前能够体会到他的心血沸腾与心脏跳动,他在岑归情绪起伏刚开始明显见剧烈,出现不对劲时,他比对方更先一步的意识到对方的异常。


    但大抵是记忆终归过于私人,共感卡又不是读心卡,窥探不了另一个人全部的内心及思想。


    从岑归明显怔忡,整个人宛如忽然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击中,被什么无形之物所裹挟后,路庭跟岑归的共感,便被无限削弱,几近切断了。


    然而几近,便意味着到底还没完全断开。


    凭着那已微薄如蛛丝的联系,路庭一直牢牢紧握岑归的手,他的体温在岑归触手可及,是一份随时预备着的支撑。


    “96……”岑归忽然喃喃地说了话。


    路庭立刻紧了紧手:“什么?”


    路庭语气轻缓地就怕惊扰了一个梦。


    可岑归却像没听见他。


    岑归还沉浸在回忆里,他在做着路庭听不懂的计数。


    半晌后他又说:“117……”


    再然后是“129”和“140”。


    路庭不敢再随便问,哪怕他的心已无端对这计数感到不详,既一头雾水,又凭着野兽般的直觉判断出,它一听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他只是安静着,拉着岑归的手,等待岑归结束这漫长的回溯。


    数字最后停在了第147。


    岑归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他僵硬已久的姿势微微发生变化,紧绷了过长时间的脊背几乎发出”咔“地一声脆响,像老旧玩偶的关节终于重获拧动。


    他在终于找回的对外界的感知里,先缓慢又不带迟疑地去看路庭。


    人在灵魂风雨飘摇时,就是会先去看自己最为信赖的对象的。


    他轻声说:“第147次。”


    路庭还是问:“什么?”


    路庭或许该给出更好的应答,他又想不出什么才是更好的应答。


    有那么一刹那间,路庭感到自己是个失败的男朋友,是个不成功的恋人及爱人。


    他怎么就没在珍宝刚如梦初醒,心神俱激荡的时刻里,说出两句更好听且熨帖的话?


    明明平时对方不耐烦的时候,他不着边际的屁话一筐赛一筐多。


    但假使岑归又能听到路庭此刻心中所想,他一定会说,自己不在意这个。


    他只安静地和路庭分享:“我看见了自己从执行官变回玩家,再从玩家又被召回系统,变回执行官的全过程,并做了个计数。”


    一共是147次。


    岑归被召回,下放,再召回。


    他苏醒,找寻挣脱束缚的出口,又被强制寻回及清洗,再度陷入沉睡。


    这个过程一共重复了147次。


    如果说灵魂苏醒代表着活过来,重置调整与沉睡是“活”的反义。


    岑归便被反复地杀死,共计147回。


    他不断死去又活来。


    ……


    那是一种更加漫长且沉闷的沉默。


    一只千斤重锤重重在路庭心口敲了一下,烈火剖心都无法使他疼痛,他在靠自己的心脏去唤回岑归时,更多的甚至是感到疯狂计划成功的快意与欣慰。


    然而此时,此刻。


    一句”147次“,差点把路庭的心脏锤成齑粉。


    锡兵之心不怕烈火淬烧,却怕爱人受痛。


    极短的一瞬,路庭发觉,他在刚听闻“147”入耳时,还潜意识里像要逃避现实似的想:什么计数?


    而他分明把岑归的话听清楚了,也听得很明白。


    他只是宁愿自己听错,宁愿是他理解能力有误差,而不想岑归真的受过反复之苦。


    “你……”路庭这一生,很少有张口不敢言的时刻,他却在这时什么辛酸苦辣都尝遍了,复杂到无法形容的苦味让他简直有点张不开口。


    他比以往任何一次更珍重地去触碰岑归,像碰一件缝缝补补无数次,灵魂仍毅然不摧的水晶琉璃大炮。


    路庭带着无法诉诸言表的难过问:“宝贝,这么辛苦,你是怎么撑到了现在。“


    还没有发疯,没有在中途就彻底迷失。


    岑归偏头看路庭,被风吹冷的面颊贴了下路庭掌心。


    他说:“为了等你吧。”


    这是他的第148次。


    也是唯一有人坚定不移地主动追了过来,拼命把他又往回拉,连扯带抱,从系统手里夺回他的第一次。


    他抓住路庭,抓住了自己第148次机会,也被路庭所抓紧。


    就像他上一回在控制中心核心区和系统对峙说的那样,他等到了一个绝不会放弃他的人。


    为了等你吧。


    这句话是敲在心口的第二锤,是在黄昏暮色时分激荡的千年古钟,当的一声里带着穿透光阴的力量。


    路庭忽然再也无法忍耐,他倾身低头,想要把滚沸的心情和一腔真心都用一个吻传递给岑归。


    像想要用自己的气息把他全数包裹,让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霜雪把他吹拂,不让他受伤那样拥抱他入怀。


    岑归回应这个吻,他情绪像翻涌的浪潮,哪怕最高的浪头已经以惊涛骇浪之力翻了过去,留下的震荡波却还在海平面至海底延伸。


    可这也都不影响他的决意。


    “有件事。”才彻底醒过来不久的岑归,他用经历过147次重置的惊人毅力,靠着他终于得到的定海神针般的支点,平复着紊乱呼吸道,“从我开始无视调令起,系统应该正在反复勘察我的情况,它会亲自审查‘工作镜头’实时传输的数据情景。”


    路庭跟着岑归的思维和话题走,他留恋地又贴贴珍宝的嘴唇:“你这个描述,听起来很像正在进行一场直播。”


    岑归说:“大概。”


    假如系统将他判定为“彻底不可召回”,认为他已完全丧失了被带回执行官队伍的资格,那么,很快的,前首席执行官Alpha,还会眨眼也被列为高危风险人物,大名应该会跟知名高效违规玩家路庭并列,并被推送给所有当值高级执行官。


    从站在“特权巅峰”的首席,变成昔日同僚的重点“照顾”对象。


    岑归对于这种风险并不在乎。


    他得出结论,尔后主动抬手,拉下了那作为身份象征一部分的个人装备——他长期佩戴于身,也时刻监测并禁锢着他的风镜。


    路庭看见岑归朝自己勾了一下手,那摘下的风镜被主动辞职的前执行官随意提在另一只手指间。


    岑归主动亲吻了路庭。


    这是他彻底苏醒后的第二个吻,不像前一个那么珍重,反而更像一种锋芒毕露的,对于未知之物的挑衅。


    无人佩戴的风镜里侧红光连闪,不被在意的警告与警报像是跳梁小丑的尖叫。


    岑归目光微微往下落了几寸,风镜和藏在数据更深处的系统对上了他灰色的眼睛。


    而他之前看着像一面静湖,像潮湿雾谷的眼睛里,此刻是灿然火光,亮得仿佛灰色宇宙里正在迎来一场行星爆炸。


    “我希望它把我们的‘通缉照’拍好看一点。”岑归对路庭说。


    说完他手腕一翻,风镜被抛至半空。


    他还跟路庭耳鬓厮相贴,唇侧若有似无相抵,很自然地接着从男朋友腰间摸走了一把枪——一看就是童话故事里的小牛仔用的那种。


    老式单轮小枪执于岑归手上,瞄准半空中未落地的系统专属装备。


    砰——


    枪□□出火光,把系统自以为嘉赏的镣铐打了个粉碎。


    *


    作者有话要说:


    他死去又活来,并终于抓住了第148次。


    第167章 女巫赌约 “我说不定就是为了来爱你而生的”


    前去童话王国游戏场中寻觅指定NPC, 拿功能卡去复制NPC们的技能时,路庭其实还获得了那个有成年男性等身高的锡兵的祝福,并与浮上海面的章鱼女巫打了个赌。


    锡兵的祝福单纯又热烈, 他在这个“□□”世界里, 算是难得的中立友善立场。


    只要玩家能确保自己持有一颗同样的真诚之心,玩家可以为了所爱及所追求之物献出心脏,他就祝愿玩家的心不仅烈火不融,还风雪不摧, 将蕴藏着无穷尽力量。


    这份祝福能使人在呈出一颗心时仍活动自如,裸露于冰与火的心会继续为其提供支撑, 而不会令人因心脏剖出而动弹不得, 生命力如破了口的水袋般潺潺外溢流淌。


    路庭做到了。


    章鱼女巫的赌约, 则听上去比锡兵的祝福要险恶一点,却也不算过分邪恶。


    这是一位立场更接近于“混乱中立”的女巫,她从玩家处收取系统兑换物当报酬,又告知玩家, “美人鱼的祝福”, 这项专属技能使用起来还是有副作用的。


    比较令女巫本尊意外的是, 一般人听到这里,作为特意找上门想要请她赐福或下咒, 明显是有所求的对象,接着就该仔仔细细把副作用是什么, 技能是否携带其他诅咒, 诅咒效果持续多长……以上一五一十, 理应都该被对方问清楚了, 一丝细节不落。


    它们都是不会被往常来访的客人所忽略的内容。


    可这个跑遍了大半王国土地, 披一身风霜而来的年轻人, 他只问了一句:“对谁有副作用?”


    章鱼女巫上下打量对方,回答:“当然是对使用祝福修复了身体损伤的人——你用在自己身上,副作用便在你,你用给别人,副作用就在别人。”


    于是年轻男人一点头,他态度从流露出轻微紧绷变得再度漫不经心。


    女巫只听对方颇无所谓地说:“好,知道了。”


    接着男人就转身,看起来是准备离开海岸,从两人碰面的那块黑色礁石上迈步走下去了。


    “……等等。”说不清的缘由让章鱼女巫又出声,她撑在礁石靠近海面的那一侧,白色浪花翻涌,撞击礁石,又在她迎波浪舒展的触手旁卷出无数泡沫。


    行色匆忙的,旅人似的男人停下脚,他看着很赶时间,又还保持了两分基础的礼貌。


    女巫对停下来的人说:“你不问具体的副作用是什么吗?”


    男人——路庭回答:“唔,没什么必要。”


    章鱼女巫仿佛就被不按常理出牌的访客整出了逆反心。


    平时都是别人求着她去讲副作用,去解读祝福或诅咒背后的另一层力量,今天,人家不问,她反而非要说。


    她也不等路庭继续表示要不要听,用“你爱听不听”的语气,将副作用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倒完了:“使用‘美人鱼的祝福’,你会和那条上岸的傻鱼一样,假如你去亲吻的人爱你,你便安然无恙,完好无损,一个吻把你修复如初。”


    “而假如对方不爱你,你的‘修复’会将是一个幻影,只是暂时看起来完好无损,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阳光照到你身上,幻影破碎,你会在阳光下变成泡沫。”


    章鱼女巫已经判断出路庭前来拿祝福,是准备给自己用了。


    她说完风险后等待着对方反应。


    路庭却只是一挑眉,他看起来又准备从礁石上往下走了,并依然只对女巫说:“哦,原来如此——但是我觉得,把我放在‘美人鱼’的角色定位上,比较容易毁别人的童年,联想出来的画面很不能看。”


    只字不提自己或许会遭遇的消亡。


    章鱼女巫最后又叫住人,她在这一片海岸居住了太久,也迎来送往太多访客,做过的交易有许多。


    她说她要跟玩家打赌。


    “你把祝福技能用掉,并且活着回到这片海岸来。”女巫说,“我就把你拿来交换的东西还给你,还额外再赠送你一样东西。”


    路庭就带着赌约出发了。


    他在岑归稍微平息心绪,两人都暂时从“147次”的冲击中缓过一些后,才在岑归的提醒下使用修复卡,让“美人鱼的祝福”在自己身上生效。


    岑归过去记忆懵懵懂懂,反复的接受调整重组,令他连现实世界的常识都忘却大半,只对系统的各类规则条例牢记于心。


    可现在,他终于是一个完整的他自己,盯着祝福技能卡在路庭指间消失,看光点没入路庭身体,关于“美人鱼”的种种传说忽然涌上心头,让岑归蓦地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他心底划过疑虑。


    “这张修复卡,有副作用么?”岑归问。


    路庭一刹那间神色微妙。


    都还没等路庭想好怎么忽悠或狡辩,岑归便从那微妙里已然获悉了答案,表情当即冷下来。


    “什么副作用?”岑归抓住路庭的左臂,他可能更想要下意识去触碰这人正复原的胸口,又怕新生的血肉皮肤都太脆弱,才退而求其次,只抓住了距离心脏最近的手臂。


    路庭心毫无防备地一软,他知道岑归冷淡神情和更冷冰冰的语气下是浓郁到化不开的关心。


    也不愿让这人才情绪舒缓一点,便又为自己操心,路庭迅速解释:“就是美人鱼的那个经典典故,不过我们完全不用担心,副作用在我们这基本不存在。”


    “……”


    岑归没有立即回应路庭,他对出自路庭之口的“副作用不存在”也持怀疑态度,不肯轻信。


    他先在脑子里自己过了一遍美人鱼的故事,顺便列出里面具体提的祝福跟诅咒都有哪些。


    片刻后,岑归又看一眼路庭,思及有个人这会儿还是能活蹦乱跳的说话,也没变哑巴,他又目光下移,去谨慎地看了眼路庭的腿。


    路庭:“……”


    等全身都接受审阅似的被岑归审视过一轮,路庭才听见岑归说:“……是第二天照到阳光,就可能变成泡沫?”


    路庭脑中快速转过了若干辩解,最后还是迎着岑归的逼视一低头:“嗯。”


    岑归神色当即有了由冷转急冻的趋势。


    这还叫“完全不用担心”??


    这句话被明晃晃映在了对方眼睛里。


    路庭立即追加解释:“但只要你再给我一个真爱之吻,我就只会获得祝福,诅咒效力烟消云散……”


    后面其实还有句强调,路庭想要表示以两人的感情,一个吻便什么都完事了,任何伤害都不会有。


    然而,他未完的尾音都还在空气中没往下落,冷不防,衣领就被一把拉了下去。


    一只还未脱去皮手套的手,它探进颈侧,勾住路庭脖子上仍佩戴的皮项圈。


    他被不由分说拽至岑归眼前,然后得到一个像是啃咬般的吻。


    那或许真的是咬也说不准。


    它不是岑归对于路庭过去“咬人”行为的延迟回赠,隐隐夹带着一点说不出的,也不好直接抒发的怒气,被以一吻的形式传递给了另一人,无法宣之于口的激烈情感都交织于错乱呼吸。


    两人的唇分开时,路庭舌尖在下唇外侧舔了舔。


    史上最厚脸皮——起码是岑归见过的最厚脸皮——男朋友品尝着锈甜味道,他真心实意赞美道:“好野啊,宝贝。”


    岑归:“……”


    岑归说:“先记在这里,之后等着。”


    路庭:“等什么?”


    岑归表情很强硬,他用手背去轻贴了下路庭左侧胸膛的动作又很小心。


    他说:“等你好一点,我们不赶时间了,再收拾你。”


    路庭于是有了一顿暂时“赊账”的打,兑换期限未知。


    和女巫的赌局当然也是路庭获胜了。


    岑归之后问路庭给女巫交易时付出了什么,路庭答:“是黑水中学那一场结束后,从商店里兑换的特别奖励——那把唤醒过湖怪的口琴。”


    两人本来正并肩走,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许多,其中包括了跟同伴汇合,谈完私人感情后再谈谈该怎么对付系统。


    听路庭提起湖怪跟口琴,岑归步伐一停。


    对岑归的一举一动都很敏锐,路庭很快问:“怎么了?”


    岑归略微沉吟,他说:“口琴确实要拿回来,它或许马上就能用得上。”


    两人的下一站便是先赶赴海岸。


    路庭在途中注意到距离他们挑衅系统已久,理应到来的“追兵”跟“通缉”却都还不见踪迹。


    他心里模糊有个猜测,又不敢即刻断定,只有一眼没一眼地,频频去看自己身旁的人。


    岑归终于说:“你在看什么?”


    路庭张嘴就来:“看你好看。”


    岑归:“……”


    回给男朋友一个颇为一言难尽的眼神,岑归礼貌提议:“再给你一次重新问的机会。”


    路庭这回便老老实实说:“我在看一个很值得在意的问题——系统迄今为止都还没做出明显反应,是不是我们家能干的宝贝已经做了什么?”


    自从进了童话王国,“宝贝”称呼对路庭来说简直信手拈来,已经到了随时随地可挂在嘴边的地步。


    岑归最初听会不习惯,他短暂做回“执行官Alpha”时都潜意识里避让这个称呼,然而,找回自己的他反倒学会了坦荡。


    男朋友腻歪一些就腻歪吧,其实他接受能力很高,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岑归简单回答:“我过来之前,确实已经提前有所预料,为这个游戏场的出入端口增设‘唯一性’,并让它跟那副风镜数据关联。”


    所以风镜被一枪打爆时,岑归粉碎的并不仅是一件装备。


    童话王国跟主系统的接口轰然而炸,它暂时消失在了所有传送装置的定位里。


    在得到紧急修复前,这个游戏场就是一座孤岛,给他们留出了充足准备时间。


    章鱼女巫看见了成功归来的旅人,她履行赌约的归还了口琴,还额外赠福。


    不过,难得输掉赌约的女巫还有一个疑问,她在两人即将离去前再度请人停下,不失好奇地追问路庭:“你对自己不会受到诅咒那么自信,是因为相信你们之间的感情,对你的伴侣很有信心?”


    章鱼女巫默认这就是一对灵魂伴侣。


    路庭说:“一半算是吧,主要我对我自己也很有信心。”


    女巫奇道:“对你自己?”


    赢了赌约的人给的答复就也不同寻常,路庭坦然一点头,他侧身去看与自己一道站上礁石的人,注意到岑归正在看水里隐约翻出来的,属于章鱼女巫的触手。


    “你再怎么当着我的面盯着一位女士看。”路庭悄悄地对岑归说,“我就要吃醋了。”


    “……”岑归没理男朋友的别有所指,他更在意路庭提到的“信心”,问,“你对自己的信心,是源自于你的胆大包天和敢发疯么?”


    “那当然不是了。”确实胆大包天又敢疯敢做的人一眨眼睛,他给出最终解释,一本正经道,“我是对我爱你这件事有信心。”


    能爱人,知道如何真诚又热烈地爱一个人,便也是一种能力。


    路庭学习过很久的情绪感知和自我调整,他和被打碎重组过的岑归正相反,两人像是先天位于天秤的两端,他们的情感觉醒历程是在跟彼此照镜子。


    路庭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学会怎么做一个正常人。


    他对着好不容易也结束漫长磨砺,做回自己的岑归说:“你看,你说你坚持下来,可能是在等我,而我觉得,我慢慢学做一个感官灵敏,能做到正常情感回应的人,可能也就是在为遇见你做准备。”


    他将会遇到一个一直在等他来的爱人。


    所以他克服困难,反复尝试间学会情感,好来热烈的爱人。


    “我说不定就是为了来爱你而生的。”路庭笑眯眯说,“我比谁都会爱你,命中注定你就要被我爱,所以,你一定会对爱有回应。”


    他口吻理所当然,又满怀热烈喜爱。


    章鱼女巫最先忍不了了,她礼貌请两位玩家快滚,从她漂亮的海岸线上离开。


    “你们没有别的要紧事要做了吗?”女巫面无表情地说。


    *


    作者有话要说:


    路狗:我是为了爱你而生的。


    归归:……(低调动容)


    章鱼女巫:赶紧走吧您内!


    第168章 同盟汇合 “这个小东西和你马上都会变非常有用”


    两位确实还有要紧事要做的玩家就这么被女巫礼貌劝滚……哦不, 是从童话海岸被请离了。


    路庭带着岑归,先回去见了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见的队友,与白一森舒藏等人汇合。


    非常微妙且奇异, 当岑归重新看见队友, 舒藏一抬头也看见他时明显面露惊喜,小同学像个踩着风火轮的仓鼠一样朝他们飞奔过来的一刻,岑归条件反射就住了下脚,他竟感到了一种近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


    分明他还没离开太久, 这一回他从被召回又被唤醒的过程是有史以来最短,路庭拿疯狂换来了高效。


    然而细说起来, 哪怕仅是分别两三天, 一天, 若干小时……岑归也的的确确跟这些人立场对立。


    因此他在宛若毫无芥蒂的接纳面前无所适从。


    “岑哥,路哥!”舒藏还把对岑归的呼唤放到了路庭前面,他情绪高涨地喊,“你们回来了?!太好了!”


    岑归还没考虑好该怎么面对同伴, 他头脑一时划过无数字句, 尚未挑选出那一句是此刻最适合。


    可根本不等他挑好, 有一只手就在他后背上轻轻一推。


    路庭温和把他推向前,促使他又被动走了几步, 迎到仓鼠同学前方。


    那只手推过他之后也并未拿走,而是静静停在了那, 从背后给人提供着一份小小的支撑, 掌心温暖还源源不断沁入后背衣服。


    于是岑归的心忽然又安定下来, 他能够平静地对舒藏说:“嗯, 回来了。”


    有的时候, 重逢及确认也仅需要这么一句便够了。


    舒小同学跑过来时风风火火, 高兴都快外溢似的压抑不住,但听到这句“回来了”,他圆脸突然一皱,表情快乐之余同时又充满复杂,仿佛酸甜苦辣心情都在他心里过了个遍。


    这些天,路庭看上去独来独往,做的许多事都尽量不牵连他人,偶尔需要队友同伴同盟们打配合时,也都走一步,想七八步,为会其他人预先规划出责任划分最低的路线。


    并且不到万不得已,路庭自己一个实在是无法周全安排,他也不会让这种“偶尔”发生,尽量将求助他人的频次降到了最低。


    但队友们又一直是跟路庭有联络的。


    路庭需要让众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接下来会去哪,吸引哪个NPC的仇恨,又准备拆迁办似的拆毁什么地方,这样,他的“独自发疯”,便才能不误伤队友,避免发生杀敌一百,然痛殴队友五十的惨剧。


    知道他在做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又不多,回头再看,反而是把路庭的不容易看了个完全。


    人在看着他人去艰难的完成一件几乎不可能之事,在期间为其提供过帮助——哪怕这帮助自认杯水车薪,带来的参与感就也无法言表。


    最后再看对方真的将这一件事做成了,是真的很难不为之动容,感到高兴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微妙的酸楚,心情同时轻盈又酸胀。


    “太好啦!”舒藏最后只是又说,他重复强调,看看岑归又看看路庭,大声道,“真是太好了!”


    与能直白表露欣悦的舒藏正相反的,就是白一森。


    白一森在看见岑归和路庭身影后也迅速迎了过来,他眉宇间夹带的当然也是欣喜。


    只是,跟舒藏的感慨万千又高兴相比,白一森的神情明显还多着别的什么。


    岑归迎上白一森的视线,他蓦地发觉,有着奇异“近乡情怯”情绪的人,恐怕不只是自己。


    白一森的心情说是近乡情怯也不完全对。


    他只既欣慰于岑归的归来,高兴佩服路庭的成功,又还……自觉有点无颜面对岑归。


    他问心有愧。


    白一森,就好像岑归过去遇见过的所有同行玩家的代表。


    他是他们的一个缩影。


    在某一段时期内,这些玩家曾跟岑归结伴,自诩在一轮游戏历练里逐渐变得了解岑归,也把岑归视作可靠的,未来一定会争取继续长期合作关系的同伴。


    要是再自视甚高点,或许在某一个期间,他们还自认已经是岑归的朋友,是能够被对方信赖的,偶尔,也许还能被对方略微依靠一点的人。


    ……但这世上哪有转头就把别人淡忘,甚至没察觉到对方悄无声息的消失的朋友。


    又哪有在那之后还理所当然把这归为“可能岑哥就是更爱独自行动一点吧”,然后简简单单给人的不告而别下了定论,也从不深想,不去思考对方会不会是遇见了什么麻烦,那麻烦还无法自撑的“依靠”呢?


    不存在的。


    也不应该。


    白一森几乎为自己在重逢时若无其事跟岑归打招呼,问岑归怎么那么久都不再出现,感叹两人后续在系统内总是错开……还为他在岑归又“消失”的第一天去质问了路庭,问路庭为什么不知道岑归在哪而内疚。


    “对不起。”白一森说。


    他看着岑归,低声补上一个或许已迟了无数游戏场和系统分区的道歉:“对不起啊岑哥,我那会是个傻x,什么都没发现。”


    岑归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被岑归说得平淡,也是真心。


    他不觉得白一森,以及其他同白一森这样的玩家有错。


    白一森听明白了岑归的意思,包括未尽之言,他摇了摇头,站在对面半是自嘲,又半是被宽慰地笑了一下。


    “岑哥,这种话你自己说可以,你自己这么想毫无问题。”白一森说,“可我们这种受过你照顾,又什么忙都没帮的人,我们要是自己也都这么想,觉得跟我们无关,那不就有点不像话吗?明明心理上跟道义上都过不去。”


    白一森是铁了心要道歉,要认真当面抒发自己的歉疚。


    舒藏有些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不知道该不该帮打圆场,他下意识就把求助的目光看向路庭,大概还期盼他路哥也能说两句,将气氛调剂调剂。


    可他路哥眨了眨眼,只回给他一个微笑。


    “别看我。”路庭依然按着岑归后背,他说,“这种事,男朋友也当不了对方的代言人,得要当事人自己发表意见才可以。”


    尽管岑归觉得没有必要,不过为了白一森的心情着想,他就还是微微一点头,把这份歉意收下了。


    白一森还并不清楚,自己仅在岑归的147次占据了一个边角,他是第一百四十七分之一。


    而一百四十七分之一为自己的疏忽,为自己得到过帮助却未能回馈而抱歉,岑归在觉得没必要之余,他又好像内心还是某个角落轻轻一动,让他感到一点意料之外的释然。


    这样就足够了吗?这应该就够了。


    最后还是由小舒同学来扛起转换气氛的大旗。


    估摸着稍显沉重的话题应当是已结束,舒藏眼看他白哥,岑哥,包括笑眯眯在旁边当无声啦啦队的路哥都没有继续它的意思了,他再扫一眼岑归,又仔细看看路庭,就转移话题地道:“对了岑哥,路哥,你们过来的路上还安全吗?”


    舒藏眼睛尖,示意着路庭手背上的一条蜿蜒向里的血痕跟岑归耳廓上不甚分明的细小血痂。


    仓鼠对此表示担心,他路哥跟岑哥的表情却是齐刷刷,在须臾之间变得有点奇怪。


    危险,当然就是没有危险的。


    童话王国游戏场的通道还封闭着,前首席执行官下手极黑,关联程式直击传送核心,饶是系统亲自出马,亲自操刀上阵来加急修复,都还需要一阵时间。


    而后无追兵,游戏场里自带NPC的战斗力又不太够看——起码在岑归路庭二人面前是不够看。


    光路庭一个,都已经能大杀四方,在一众NPC里凶名远扬。


    再加一个岑归……


    哪位NPC会那么想不开,主动挑衅他们俩?


    两人的那点“皮外伤”都不是遭遇了战斗导致的。


    岑归肯定不能穿着那身高级执行官的制服回来见队友,那一身衣服也标志性太强,穿上就是一块移动招牌,一个靶子。


    靠谱男朋友路庭给他提前备了衣服,两人在离开海岸跟队友汇合的途中,便寻觅了一座林间小屋,供岑归把执行官制服换下,穿回男朋友置办的便装。


    一不小心,他们就在小屋里多耽搁了一会。


    主要是路庭多说了句话。


    看岑归准备换掉制服,路庭心念一动,他倚靠在门边一挑眉:“要不我来吧?”


    岑归才刚抬至领扣的手一顿:“你来?”


    男朋友站在门侧看人,林间木屋内还算整洁,不知道之前有没有住客。


    但总归此时,是只有他们两个在。


    路庭轻轻一抬下颌:“那身制服是系统给你换回去的,看着就让人不爽,我来给你搭把手,也算由我参与着帮你拆除‘虚假包装’?”


    岑归便默许了路庭的行为。


    ……虽说从之后发展来看,“亲自参与去除系统包装”恐怕也只是一个幌子,是男朋友忽悠人的话术。


    岑归在被路庭推至摇摇晃晃的木门上时反手想要去握这人的手,比他确实要高,也更高大上一码的男人低下头,咬住了他伸在半空的指尖,再裹着皮革颈圈的脖子微微一仰,就叼掉了他的手套。


    没了手套的手再去触碰对方手背,没太能忍住的时候,好好的覆盖相贴就变成了抓挠,修剪平整的指甲顺着对方手背一路滑了过去,自手背到卷起袖口的小臂前侧,都留下一道长长痕迹。


    作为回敬,路庭便也把“印记”留在了岑归的耳朵。


    其实那原本也算个意外,路庭自认报复心没有那么强。


    只是完整找回自我以后,岑归的所有感官灵敏都有所增长,似乎是完整复苏给他体表神经末梢数都直接翻了个倍。


    路庭亲亲耳朵,岑归的呼吸就出现了微小的发颤。


    路庭再拿鼻尖去蹭人后颈,岑归肩背一僵,后背上突出的肩胛都向内微收,像飞鸟栖息时拢起的翅膀。


    路庭看得有点入神,一不留神,锋利的犬齿齿尖就刺破了圆润耳廓上削薄的皮肤。


    岑归天生肤色冷调,又白,耳骨被薄薄表皮包裹,有种玉石般的质感。


    结果路庭给它留下一点痕迹,像玉上多了血线。


    林间小屋在两人来前整洁中透着空荡,等两人离开,它乍一看还是空的,却又仿佛已被某种急待疏散的高热气息所填满,需要开门开窗,通通风。


    路庭如愿以偿帮岑归换下了执行官制服,看对方穿回他准备的衣服。


    而两人在半途耽搁的时间里具体做了什么,它当着天真懵懂舒同学的面,自然是比较不可言说。


    岑归不吭声,把解释推给路庭。


    迎着舒藏的担心,路庭只好露出标志性的微笑。


    “没事。”路庭说,“我们很安全,就是到遭到了一点小干扰。”


    又有谁能说,人自己情绪上头,感情难以自抑时,不算是种对自己的干扰?


    舒藏不疑有他,很快哦了一声,还感慨:“没事就好。”


    路庭:“……”


    岑归:“……”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背过队友们的契机,路庭才悄声跟岑归道:“这感觉真像忽悠小朋友。”


    岑归还是不说话,就伸腿踢了踢他。


    白一森平时或许会发现端倪,然而,他今日自己心绪也翻涌,观察力大幅降低,也对“异样”一无所察。


    重逢交流的机会是先被留给了“原始四人”——即岑归,路庭,白一森和舒藏。


    等到他们四人的交谈告一段落,再往后,这一轮游戏里同样隐秘出力,还彻底见识到了路庭能有多疯的邱天鹤一行,他们才从不远处的休息据点里出来,也跟路庭岑归碰了面。


    比起四人队重逢时的诸多感慨,同盟队毕竟要相对不熟些。


    邱天鹤的队伍里或许已有人猜出了岑归身份,知道他是从哪回来,也有人没猜出,只单纯以为岑归是由于系统作妖,被强行投放进其他区,又被路庭找回来了。


    但已有所猜测的人什么都不说,猜不到的人只纯然为成功而庆贺。


    邱天鹤算是隐约将事情猜了个大概的人,是以他的庆贺里又隐含一丝忧虑,他不无暗示地对路庭和岑归说:“顺利把人抢回来,系统肯定气个半死,那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还得多准备准备,要‘干场更大的’?”


    “还不用慌。”岑归回答了邱队的问题,“不会那么快。”


    本区域传送接口急待修理的事,随即便被分享给了在场所有人。


    在场全员当即对能炸传送的岑大佬献上无上敬意。


    “而且。”岑归话至转折,微微一顿,他像是稍微思考了下才继续说,“除了传送接口,系统那应该还面临着一个问题。”


    这便是路庭都没听说过的部分,他侧目去看岑归,视线和表情都透着“这事我怎么也没听说过,这不应该”的意味。


    岑归在众人忽然白日见了鬼般的眼神里,就难得的,自然又浅淡的给了路庭一个微笑。


    “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岑归将手伸进了路庭的口袋,他屈指敲敲那支小口琴的外盒,“这个小东西和你马上都会变得非常有用。”


    路庭一顿,男朋友先为自己声明:“容我争辩一下,我以为自己一直都很有用。”


    他还强调自己的适用性:“——并且是哪里都很有用。”


    邱天鹤小队里的黄姐就咳嗽了一声。


    还有个不太熟的声音在低声问:“这算不算当众开车?”


    岑归:“……”


    岑归只好又踢踢男朋友的鞋子,示意有个人正经一点,别太过分。


    而与此同时——


    “警告!”


    “警告!”


    “警告!”


    闪烁的红色感叹号标志几乎连成了片,系统的主控中心内,高级执行官正不断被传召而来,人手却始终不够用。


    多个游戏场监控屏同时弹出预警。


    “怎么回事?”执行官Delta少有的几乎焦头烂额。


    他前脚刚接到了系统让他去追缉执行官Alpha——现在更名为”玩家岑归“的前上司,他盯着这个逮捕名单都发了起码两分钟的呆,一想是要去抓谁,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感觉自己很想要当场请病假。


    后脚,他都还没出发,也没请成假,主控中心警报响成了单曲串烧,让所有本来各有任务的执行官都停住了脚。


    一个正加急排查问题的同僚高声说:“分区数据混乱了!”


    执行官Beta就在Delta附近,他问:“具体区块数有吗?我们需要过去多少人?”


    “……不,还不能确定。”做动态监测的执行官说,“数据混乱的分区数正在增加,持续增加——”


    *


    作者有话要说:


    乱起来!躁起来!


    差不多可以开始完结倒计时啦。


    第169章 开摇 “吹口琴吧,男朋友”


    被反复重塑的147次里, 岑归对于自身的异状并非一直无所觉察。


    人的大脑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是天生置放于人体内的一个小小系统。


    来自外界的“大系统”试图干扰它,甚至是接管它, 又不无傲慢与自视甚高, 认为这种“低级系统”是能被轻易夺取控制权限,像打开一台完全不加密的电脑一样,去随意修改读写其中文件的存在。


    系统对人脑的干涉必会留下痕迹。


    它起初或许很隐秘,一次次经历循环失忆的执行官不会将其立即发现, 那会的岑归尚挣扎在“执行官Alpha”和“玩家岑归”的反复转换间。


    然而,随着被重置的次数增加, 每一回被下放, 重新以玩家身份进入游戏场, “执行官Alpha”便在逐步深入的玩家生活里逐渐察出违和。


    他的思想,情感以至于认知都隐隐在自我冲突。


    他怀疑自身,怀疑记忆……


    最后怀疑上了他的大脑本身,还怀疑过他受到干涉的具体次数。


    因此, 岑归开始会留下一些“记号”。


    “什么样的记号?”路庭问出这句话时, 两人已又暂时脱离大部队, 正走在童话森林的一条僻道上。


    岑归说有事需要他和路庭去单独完成,白一森他们则被安排了尽量寻找物资, 最好是能支撑构建起一个足够抗造,维系时间也足够长的安全据点。


    而他和路庭会带更多的武器防具及战力回来。


    森林绿意盎然, 枝叶繁茂, 是一副不在乎自己是生长在现实世界, 还是扎根虚拟土壤都生气勃勃的样子。


    有一根枝条垂得有些低, 岑归不甚在意, 径直从枝杈下方走, 路庭旁边看着,抬手想帮忙将枝条拨开,又可能拨得有点用力。


    “……”岑归略微侧身,避开哗啦啦从枝头掉下来的一把树叶,再无言去瞥自己也不知帮忙还是帮倒忙的男朋友,才答了前一个问题,“‘记号’分为很多种,我在不同的苏醒阶段,留下的是不同的记号。”


    循环复苏之初,岑归的“记号”以自我警醒为主,他试图靠留下的记号来实现自我唤醒,想要告知未来某个时间节点上的自己——“你□□涉了,快重新睁开眼睛,更仔细的审视自我记忆”。


    这些初代记号应该是起了效。


    之后,由于单纯的自我提醒有效,却不够有用,无法轻易打破“执行官——玩家——执行官”的往复,岑归的记号便进行了功能拓展。


    他开始将“记号”变作一种钥匙式的漏洞及彩蛋。


    “玩过抽积木的游戏么?”岑归问着男朋友,“就是那种一人抽走一块,不断重复,看积木会在谁手上先倒塌。”


    路庭立即说:“玩过。“


    男朋友不无自豪:”而且我一般是直接把积木整个撞倒的那个。”


    “那听起来真的很符合你。”岑归不咸不淡评价,对听到这种话竟是一点也不意外。


    他顺手还摘了两片路庭肩膀和头发上的叶子,再继续说:“我后来做的‘记号’,就有些像从游戏场的分区数据里抽走积木。”


    系统数据庞大,游戏场分区的数据都相对具备独立性,是从主系统上延伸出去的无数“小房子”。


    岑归后来的“记号”,便像从这些“房子”里东抽走一根梁,西拆除一面墙。


    “房子”不会因局部缺损而轰然坍塌,它表面还维持着原本外观,可以使用。


    但镂空的内在已埋下隐患,只等着那维系稳定的“最后一块积木”抽走,就会即刻散架。


    “我没有办法将它一招击溃,那听起来也很不现实,而且每一回我醒过来的时间,也都非常有限。”岑归回忆着自己当初所面临的情形,他语气客观而理性,听得旁边有个人却很心疼。


    路庭伸手过来,将他垂在身侧的手揣进了自己口袋。


    路庭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捂着岑归的手,他说:“我们归归非常了不起!”


    “……”“宝贝”的称呼暂时从路庭嘴里退休,又被对方开发出了新昵称,岑归以为自己暂时对这人的亲密称呼已免疫,他被这一声“归归”叫得又有点难为情,得顿一下,缓了缓后再说,“别干扰我——我抓紧每一次清醒的机会,从我当时所处的游戏场里尽可能多的抽走积木,又把‘最后一块’做了额外标记,部分绑定于我自己,部分绑定在其他的特定目标上。”


    这是遵循了“鸡蛋不能全放在同一个篮子”的道理。


    岑归当初这么做的时候,还不确定自己要再循环往复几次,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迎来彻底的破局。


    所以,他并不敢把希望完全寄托于自身。


    岑归完整复苏的记忆里藏着所有“最后一块”的位置。


    同时,所有“最后一块”的触发点却不全在他这。


    系统分区的数据正在动乱,经历着一场宛若连续地震般的垮塌。


    ——那却还仅是岑归的苏醒关联触发了一部分“积木”的效果。


    “我现在带你去找其他保管着‘积木’的对象。“岑归说,“我的记忆就是钥匙。”


    岑归还说:“我都已经醒了,我想他们也都该醒醒了。”


    一开始,路庭就还以为他们家前执行官是在指那些前同僚。


    这实在不怪他,毕竟由岑归的状态可以推出,其他系统高级执行官恐怕也都跟岑归境遇差不多,他们前身一定也是玩家,然而现在洗去记忆,当着系统管理这个庞大数据世界的上等工具。


    可岑归把他领至了一片湖。


    路庭望着眼前的湖水,童话王国四季并存,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便是四种节气。


    这个湖一看就属于春日之湖,湖畔还有着绒毯似的草地跟野花。


    一个奇异的联想,它像鱼在湖水里静悄悄吐出的气泡,就不期然浮进路庭内心。


    路庭:“你说的保管‘积木’的对象,该不会……”


    路庭将询问目光投给岑归,他将猜测欲言又止,留出供岑归来裁定对错的空间。


    岑归看向路庭的眼神,就好像在夸自家男朋友聪明。


    他轻轻牵了下唇角,然后把手从路庭口袋里抽出来,又探进另一边,摸出来那个自女巫处取回的小盒子。


    “拿着。”岑归单手将盒盖挑开,把口琴盒托到路庭眼前,“吹口琴吧,男朋友。”


    但愿那位爱听口琴,也确实曾被系统图省事偷懒,将核心数据四处复制的“老朋友”能听得见。


    不过岑归料想答案应该是能。


    *


    “白哥。”舒藏正在清点着自己背包内的所有物资,包括他手上持有的所有功能卡。


    他圆脸上笼着一层欲语还休,看着十分犹豫。


    “嗯?”旁边跟着一块点物资的白一森说,“有话直说啊同学。”


    舒藏又顿了顿,踯躅半晌,就才终于吐露了自己有质疑大佬之嫌的心声:“我怎么有种预感——不太好的那一种,你说,岑哥跟路哥就这么匆匆跟咱见了一面,又两个人单独走了,虽然名义上还是给我们安排了任务的样子吧,但我总是觉得,他们好像又准备偷偷包揽什么事儿,最后没准备带我们,是把我们排除在外了哎。”


    这念头已经在小同学心底盘踞半天了,它最早萌发自岑归和路庭又要离开之际,让他十分在意。


    也得亏他能够憋到现在才说。


    白一森闻声一怔,先是条件反射跟了句:“不至于……”


    然而,这句“不至于”的尾音都还没半空落下,它转了个弯,变成了“不至于……吧”?


    一个“吧”,足以说明白一森自己都无法确信。


    别说,仔细一想,他岑哥跟路哥还真的都像是会独自揽事,把最大的困难和风险都自己一人担了,不愿让其他人沾手的对象。


    现在,尽管他们有了两个,可这两位是标准的“一加一大于二”。


    他们有了两个,等于能去两个人担更大的事了!


    “……这不能吧。”片刻之后,白一森说,“你看,他们都还需要我们准备安全据点。”


    “但是我多插一句嘴。”黄姐也就在舒藏和白一森旁侧不远,她自然而然参与进话题,分析着说,“依你们俩对那两位的了解,你们觉得,安全据点会是他们想给自己备着的吗?”


    白一森:“……”


    不好,答案好像,大概,恐怕……还就真不是啊!


    路庭标准胆大敢莽,岑归也是个表面冷淡,骨子里藏疯的“勇往直前派”。


    两位大佬差人准备安全据点时还没让人多想,只觉得大家想要干票大的,那肯定有攻有防,有个安全防守点不是很正常。


    但如今一想,这据点怎么都仿佛是为“大家”——特指除了岑归和路庭以外的人造的。


    被留下来整理安全点的众人围成一团,不知不觉便就着这个问题商量了半天。


    最后是邱天鹤一撸自己的板寸,他说:“这不好,不行!怎么都到了最后一步,他们俩还不准备带我们玩儿了?”


    从打定主意要跟路庭结盟,跟着一块进这个游戏场起,邱天鹤全队默认已上了“贼船”。


    他们算是系统内较为具有代表性的一群人——


    或许没有能单挑全游戏场的本事,自身能力不够逆天卓群。


    可是,他们足够富有经验,足够坚韧,靠经验,能力和互助也度过了很多轮游戏。


    经历过很多轮游戏的人,阅历增长之余,除了会对游戏场越发驾轻就熟,也容易为无休止的反复感到疲惫。


    更遑论邱天鹤的队伍一直坚持的原则是尽量别损人利己,能互惠共赢就互惠共赢。


    像他们这样的队伍,往往都还在寻找着能否有其他脱离系统,提前终止游戏的机会。


    由系统给出的拿积分换回家的“奖励”,看起来实在太遥不可及,甚至积分要价高昂到像一个骗局。


    路庭和岑归,则让邱天鹤一行看到了他们想找的另一种契机。


    在这两人及在对方的队伍身上看到另一种可能,才使人冒着风险结盟,并为了或许能永久停止游戏的那同一个目的,决心共进退。


    “大佬带飞这种话我经常喊。”邱天鹤的小队成员说,“大佬带我们躺也有说过。”


    黄姐在旁边接:“但咱也不能真一躺到底了,对吧?”


    作为挑起了这个话题的人,舒藏举手问:“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邱天鹤视线一扫,迅速清点了两边人数。


    他说:“摇人!”


    普通玩家也有普通玩家的力量,小水珠积攒起来,或许也能掀起滔天巨浪。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波啊,这波就叫做两头摇队友。


    只不过一边摇人,一边摇的不是人。


    爱听口琴的“老朋友”大家想必都知道是谁对吧


    第170章 口琴与旧友 电子灵魂也配拥有自我,是自由且崇高的吗?


    春日湖畔——


    尽管岑归已经表示过让男朋友随便吹点什么都行, 当务之急,是让路庭把口琴吹起来才算正经,但男朋友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戏精附体, 路庭一听要召唤“老朋友”, 又认为这是自己首次收到岑归的“主动点单”,当场一股奇异的仪式感就上来了。


    要先摆个造型,跟游戏场里迈台步似的两步跨到湖边石头上,再回过身, 从石头上堪称风度翩翩地一欠身行礼——敞开的衣摆都在半空划了个还挺优雅的弧度,接着礼貌问:“请问这位先生, 你有指定想听的曲目吗?”


    岑归:“……”


    这位先生看起来, 就比较想要为男朋友多余的仪式感抬一下腿, 把忽然演起来了的对象送进湖里。


    先生简单粗暴地说:“少废话。”


    扮演音乐服务员的路庭说:“这怎么能是废话?宝贝,我这是在珍惜你难得需要我吹口琴的机会——你知道吗?才艺技能,其实就跟长久坚持的健身锻炼一样,它们早年看都是为了自己, 但一旦谈起恋爱, 有了想要在对方面前表现自己的对象, 就会忽然使人觉得,我精心苦练这么多年真是太值了, 它们或许都是为了在谁面前展示而准备的,就好像孔雀开屏时要露出最漂亮的那几根尾巴毛。”


    这一回, 岑归就是真有了想要把男朋友踢进湖里的冲动。


    他说了一句“少废话”, 结果男朋友为了佐证自己没说废话, 回给他一长串叭叭叭。


    很想给服务员差评的“宝贝先生”面无表情, 重新问:“你吹不吹?”


    某路姓服务员眨了眨眼睛:“你想听……”


    宝贝先生打断道:“随便, 都行。”


    岑归还说:“我不是很在意你要给我看哪根尾巴毛, 但你再不给我,我真的会生气。”


    “…………”全世界最不愿惹岑归生气——起码他目前是这么自封的路庭即刻说,“我吹,马上就吹!”


    小巧的布鲁斯口琴被抵到了唇边,这件便携的乐器看起来还长不过路庭掌心。


    路庭右手的食指中指与拇指一块托举着它,只先试了两个小节的音准,接着,便吹了一支岑归叫不出名字的曲子。


    那是支悠扬的民谣。


    口琴声像载着看不见的水波,飘然荡开在湖面上空。


    它又牵带起了下方真实水面的共振,平静如镜的湖面很快泛起了波澜。


    岑归轻轻颔首,示意看向自己的路庭继续。


    路庭平时极少有能展现音乐艺术细胞的机会,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一直也是跟“口琴”这种小巧艺术不太兼容。


    不过口琴即拿即走,随身可带,想吹点什么就吹,也不必太讲究演奏环境,不必做繁琐演奏准备流程,这么看下来,岑归个人觉得,它其实跟路庭的气质挺相符,很适合对方这种随心所欲,想做就做的性子。


    而路庭的口琴本身也的确不错。


    找回全部记忆后,岑归顺带着确认了自己过往人生里跟“音乐”是真没任何关联,他也谈不上有任何音乐细胞,更谈不上做音乐艺术鉴赏。


    他唯一只能评价男朋友的演奏:挺好听。


    路庭则笑眯眯表示:觉得好听就足够了。


    湖中的波澜慢慢成为接连不断的涟漪,涟漪又扩为层层叠叠荡开的水漩。


    水漩再不断向下,不断的变深。


    ——直至湖泊中央出现了分明且深邃的下陷。


    那凹陷的水涡看起来,几乎都已穿透了地层,它沉下去的深度已然比这一片静湖本应拥有的水深更深。


    下沉的水宛如一条通往未知的通道,像是连接了另一个次元。


    ……又或者说,另一个系统分区。


    以口琴为媒介的呼唤终于获取明确回应,巨大生灵乘水而来。


    它自湖底缓缓浮起,像沉于水平面下的冰川正耸立而出,逐步呈现出了自己庞大身躯的真实全貌。


    无数披漓水流顺其天然光滑的皮肤而下,又悄然溶于这具与湖水伴生的躯体。


    祂湿润的,庞大的停驻在湖泊中央。


    像一座山,一个与童话游戏场格格不入的不速之客。


    又实为一位旧友,正睁开了山体上两道褶皱裂痕般的眼睛,用绝不会让人联想到驻场怪物的眼神注视着湖岸。


    苍茫又幽远的声音说:“你醒了。”


    路庭一耳朵听出这声音跟黑水中学里听过的高度一致。


    湖岸上的岑归没有仰头,他平视前方,看湖生湖长的“老朋友”主动降低了高度,又慢慢调整露出水面的部分,直至和他视线平直交汇。


    他说:“你也是。”


    那是黑水中学里的驻场BOSS湖神,也是270号游戏场里的湖怪。


    还是在岑归的梦境也有过短暂“串场”,让他自湖底往上看有光的存在。


    路庭之前做过一个猜测,他在察觉到270号游戏场湖怪跟黑水中学的湖神非常相似时,就怀疑这个自诩掌控一切的系统也“摸鱼偷懒”。


    它不断的创造出新游戏场,不断增加能够供玩家循环求生的区域,可同时,又懒得对每个游戏场都精雕细琢,不愿费神去精心设计。


    驻场BOSS的能力与外形重复,看起来就像是一种数据打包兼一键复制。


    岑归当初对路庭的疑问无从解答,只在心里隐约倾向了路庭的看法。


    而现在,他可以笃定地同人道:“来,让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劳模’。”


    路庭浓密眉峰一抬。


    “劳模”在湖水里调转目光,又缓缓看向了他。


    这个词当然只能是指眼前湖怪。


    海量素材堆积于系统的数据库,它们涵盖各种都市怪谈,灵异传说,以及一系列经典怪物形象。


    将这些元素随机排列组合,就能自然衍生出无数游戏场。


    但普通玩家所不能知晓的是,在系统数据内,对于游戏场的驻场BOSS其实也有排序。


    游戏场并非创造出来就运行无忧,不然系统也不会需要寻觅执行官,为自己打造能分管数据的优秀工具了。


    游戏场会被破坏,会停摆,而驻场BOSS身为一个游戏场的核心,祂的表现优异与否,便是除系统执行官之外,决定着游戏场能否长期运行的另一个要因。


    NPC表现优异是好事么?完全依托于系统数据而生的次级数据,他们也配被称为“生灵”,会逐步萌发出自我思考么?


    这个问题早先无从解答。


    湖怪,又或者说湖神,诞生的时间已非常之久。


    祂是自“初代游戏场”延续下来的经典BOSS之一。


    因为表现太出色,祂坐镇自己的初始游戏场——黑水中学的效果也太好。


    所以,作为“优质素材”的代表,祂便成为了被系统提取数据,四处打包复制的对象,分体投放至无数需要触手怪物的游戏场。


    说不清是147次的哪一次里,岑归偶然就和这一批初代BOSS有了接触。


    执行官Alpha在反复的苏醒与沉睡间挣扎。


    诞生自系统,又独立运行已久,拥有着自己完整故事线的驻场BOSS竟与他奇妙相似。


    我的生活是否周而复始,我的懵懂,报复,悔恨和觉醒,它们是不是一直走在一个划定好的圆圈上,我总在见证相同的不幸发生?


    电子灵魂竟真学会了思考,它无声的,悄然的局部脱离了系统,会在短暂觉醒间隙内怀疑自我,继而更仔细观察地往来玩家。


    也没有人知道岑归跟BOSS是怎么搭的线。


    当岑归以执行官Alpha的身份行走游戏场,老牌BOSS们总会对首席执行官额外多出一份顺从。


    那过去被认为是首席的威压所致,是系统高级执行官身份对NPC的天然压制。


    可事到如今回想却不然。那似乎更接近一种关照。


    初代BOSS们并不经常清醒,诞生自系统的他们跟系统关联更深。


    但他们微妙的记得自己跟岑归的微弱联系,并潜意识里默认“执行官Alpha”跟岑归是同一人。


    岑归把其余的“最后一块积木”放在了这些超乎常人想象的“朋友”身上。


    湖神矗立重逢的春日之湖,祂看岸边脊背笔挺的青年,想起对方曾经说过的话。


    被反复割裂又重组的青年曾说:“你们不必经常醒,那样危险太高,而我承诺,我一定会不断地再醒过来,当我能够最终完全清醒,就是我来叫你们的时候。”


    现在,那个时候终于到了。


    “我有个问题。”路庭已然获悉自家“宝贝先生”跟驻场BOSS间的联系,作为不管是黑水中学还是270游戏场,都曾跟湖神对上过的人,他心理一时有些奇异,飞快整理了下情绪。


    岑归说:“什么问题?”


    湖神也看向陪同着守诺旧友一起来的人,祂对路庭似乎也还存有印象。


    路庭这会却很正经,他的话题提问并不跑偏,正色道:“童话游戏场的传送点不是已经被炸毁了,那这位老朋友,祂是怎么从初始游戏场到了这儿?“


    岑归说自己的记忆就是一把钥匙,他的完整苏醒能带动其他建立了链接的BOSS清醒,而清醒后的对方能回应他这里发起的召唤。


    路庭能够理解这个“关联感应”,却没想通传送这一步是如何实现。


    解答了这份疑问的竟是湖神。


    湖神缓慢开口,祂用苍茫又幽远的嗓音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们是游戏场BOSS。”


    听BOSS亲口承认自己是BOSS,一刹那间,着实会给人一种宛若次元壁破碎的感觉。


    驻场BOSS不同于玩家,也不是同样需要走传送装置的系统执行官。


    只要有载体,有与他们的诞生环境相似的区域,他们便无处不能去。


    “这回不能算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功劳。”岑归难得露出一丝嘲笑,“要感谢的话,就感谢系统吧。”


    感谢系统的傲慢,连地图素材都时常嵌套。


    自我觉醒的电子灵魂正穿行于万千数据流,他们看见那个在数据宇宙内格外闪亮的坐标,迅速在其间搜寻是否有自身载体,再争先恐后,直奔这个星火璀璨的游戏场而去——


    电子灵魂也配拥有自我,是自由且崇高的吗?


    或许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持续完结倒计时


    第171章 “好多人啊” 玩家怪物大暴走


    大批外来数据的载入还需要一点时间, 各位驻场游戏BOSS在收到链接感召,自我意识复苏以前,他们半数以上都还正在自己的游戏场里“威慑四方”, 追的玩家四散奔逃。


    冷不丁停下了追击, 接收涌入脑内的新信息,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再果断放弃“自家场子”内还惊疑不定的玩家,痛快当一个“落跑BOSS”——这一套流程走下来, 便也还要花上一阵。


    因此,不是所有BOSS都像湖神来得那么快。


    不过湖神对于自身当了“先锋军”, 是第一位抵达岑归坐标的存在, 倒是态度也很理所应当。


    当久了BOSS的对象骨子里都自傲, 湖神用它永远不会提速似的语调慢悠悠表示:“以我和你的链接之深,我率先来,非常正常。”


    岑归不仅顺利召来旧友,旧友来的时候还很讲客气。


    结束了湖内对湖岸的简短水陆会谈后, 湖神抬了抬自己藏在水下的一条触须, 便托出了一组披漓带水的箱子。


    祂说:“重逢小礼, 你们用得上。”


    箱子里满满当当,都是湖神翘班跑路时, 顺手从自家游戏场薅走的奖励道具。


    那种需要玩家赚取积分再去购物商店兑换的,即便是驻场BOSS就也有些为难。


    休息区是BOSS们所无法串场载入的地方, 对玩家具有着绝对保护性, 他们也不能来时路上去打劫休息区商店。


    但好在每一个游戏场内, 都还预先置有不少场内道具, 彩蛋宝箱及隐藏探索点。


    落跑BOSS大手……大触一挥, 卷走了所有能带的东西。


    而也就是因为这份“小礼”, 路庭当了回搬运工,他正拎箱上岸,还自觉担负起了道具分拣。


    他对湖神那句“以我和你的链接之深”略有薄见,又“伸手不能打送挂人”,只好委婉提出异议道:“朋友,我觉得你的措辞还需要更完善一些——是以你和我家归归的友情链接之深。”


    湖神说:“噢。”


    岑归:“……”


    岑归在想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有人还能惦记这个。


    并且他好好一个个高腿长的男朋友,去跟一座山一样巍峨的BOSS吃醋是什么毛病?


    ……难道是他的恋爱取向审美看起来很另类?


    “宝贝。”路庭稍后发现了岑归的疑问,他悄悄低头跟对方咬耳朵,“首先,我平等尊重任何一种恋爱取向及X癖,任何物种间的感情,在我看来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岑归:“……”


    有个人的咬耳朵是真的咬耳朵,嘴唇都贴他耳朵边上了,还在说话间若有似无地亲他耳廓。


    岑归还觉得,他男朋友好像若无其事说了个挺惊人的词。


    若无其事吐露不和谐词的路庭又继续道:“——不过当然,我这话没有在认为你取向莫测,审美成谜的意思。”


    岑归:“那你是什么意思?”


    男朋友呼的热气直扑耳朵尖,忽然那一小寸皮肤还真切的被一点温暖所包裹。


    路庭大狗似的轻轻叼了岑归耳朵一下:“是我知道你肯定就喜欢我,但我还是要乱吃飞醋,因为我也特别喜欢你的意思。”


    湖神稳得仿佛真是一座山,起码表面上,就不为人类情侣的狗粮所动。


    岑归推开路庭作乱的脑袋后算了算时间,决定带着湖神送来的物资先回去与其他人汇合。


    舒藏的预感和推测其实都挺准,在岑归一开始和路庭做的计划里,根本便没有要让身为普通玩家的队友们参与最后决战这一项。


    这或许也可以被称之为一种傲慢,是一种想当然式的庇护。


    这么多年,岑归都习惯自己独自担事,他曾经联络及往来密切的对象是驻场BOSS,和普通玩家也没有超出“一轮游戏”以上的牵连。


    潜意识里,他默认着最终的决战也是觉醒者,被操控者跟系统间的事。


    执行官也好,驻场BOSS也罢。


    受操控者想要脱离控制,被迫沉睡的人都将苏醒抗争。


    至于玩家,他们好像成为了“NPC眼中的NPC”,是一群不必卷入自我之战中的旅客。


    ——当然路庭是一个意外。


    路庭被岑归放在“男朋友”的独立划分区域,和他绑定,合该和他一块行动,算大型随身必带物。


    而且想要主动拆除绑定,不让人跟也不行,对方行动力极强,被擅自推出“同行者”的队列,指定会发脾气,咬人特别凶。


    但岑归就没有想到,和路庭带着物资重回之前的“玩家营地”,他会甫一露面,就见白一森兴高采烈地迎上来,带着一脸压不住的喜色跟他分享了个消息——


    “哥!”白一森喜气洋洋地说,“我们这边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岑归脚下一顿,已然直觉出,这句话似乎不是单纯指安全据点被筹办好的意思。


    路庭代为发言地问:“什么准备?”


    男朋友在旁边轻微眯了眼,视线越过迎到最近的两位队友,还看了一圈不远处也是集结状的邱天鹤一行。


    邱队冲路庭遥遥比出三根手指,是个“OK”的手势。


    舒藏难掩开心地道:“我们的摇人很顺利,邱哥他们人也都叫的差不多了!”


    岑归:“……什么摇人?”


    路庭:“你们在叫人?”


    两位大佬的询问有所不同,又大同小异。


    试图“不带普通玩家”玩,密谋着仅跟NPC同行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舒藏一扫两人反应,先是用力拍拍白一森手臂:“看吧,这个反应!”


    小舒同学大声道:“我就知道我的猜测一定是对的!”


    白一森也上下打量他的两位哥,然后幽幽叹出一口很刻意的气:“我的哥,在系统里闹事这种事情,把玩家撇开在外怎么能行?”


    不远处的邱天鹤“OK”变成了“真相只有一个”的一指,他说:“就是。”


    打定主意要摇人,当时所有留在营地内的玩家便聚在一块,他们把自己手头还有的功能卡牌及道具全点了点。


    系统是提供有一些“摇人道具”的。


    比方说跨游戏场组队卡,紧急求助卡,定向外援卡……


    将这些卡牌的功能叠加,便能达成从游戏场内向外求援,临时拉人入场的效果。


    但是这种摇人方式的弊端跟局限性也很明显。


    “想要同时凑齐这三种卡不难,但它们每一张的积分都在千分以上。”岑归平静指出摇人的难点,“花上接近两轮游戏的保底,才能达成拉一支小队进来的效果,它对你们来说负荷太高,也并不划算。”


    “是啊。”路庭跟着在一旁做了个心算,那的确是一笔天价积分,让他朝众人摇了摇头,“你们没必要负担这么重。”


    可跟预想的全然不同,在场其他人神色都称得上轻松。


    舒藏“嘿嘿”一笑:“如果一组卡牌下去只能拉到一支小队,那我们确实负担很高,也没有那么丰厚的家底来造,不过现在嘛……”


    白一森说:“不过现在嘛,让我们一起谢谢岑哥。”


    “让我们一起谢谢岑哥!”


    这后半句话竟然还被所有人异口同声重复了一遍,令岑归都猝不及防,被他们谢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谢我做什么?”岑归问。


    路庭从后方抬手抵了他一下,掌心贴在他后背轻轻拍拍。


    邱天鹤迎着从岑归身后投出来的“死亡视线”,敏锐察觉他们这个阵仗把岑归惊了一下之余,还差点把姓路的守护怪兽给惹着了。


    他立即痛快回答:“谢谢岑大佬的BUG!”


    一组功能卡牌只能拉一支队伍,而且常规情况下,接受了求助的小队会被即刻传送,只一转眼就来到发出求助的人身边。


    然而问题就来了……


    眼下的童话王国游戏场,它专供人能使用的传送装置还在紧急修复中。


    那群最先收到了邀请,身上已经有了“即将传送”的标识,下一站已锁定在了童话王国游戏场的玩家,他们顶着待传送卡住了!


    玩家在向外发送求助,运用功能卡牌拉外援时,卡牌功能是包括“信息传递”这一项的。


    求助者可以告知外界自己需要什么帮助,可以描述自身所处游戏场的风险层级。


    但是这天,从童话王国游戏场发出去的求援信别具一格。


    邱天鹤给自己以前相熟,人品靠谱,原则方针也差不多的其他小队长送信,求援信息里简单直白,就写了句:【兄弟,来拆系统不?团战n=1!】


    从进入系统至今,大众就还没听说过有人在求助信息里写“拆系统”。


    这得是多大的口气!


    假如发求援信的不是邱天鹤,还确定这是使用了功能卡才有的信息传递,几位队长都差点把这当一条垃圾小广告,直接忽略过去了。


    而随即,黄姐和白一森各自代笔,他们写了更加完整,也更加周详的“玩家发动书”。


    它随功能卡一块飞去了其他系统分区,送入到了更多被首轮联络的玩家手里。


    黄姐让后续使用功能卡的人都不忘附注一条:【如果愿意接受邀请,加入这场或许能改变我们自身,乃至于全系统玩家命运的战斗,请在接受邀请后试着继续复制信息,对更多你信得过的,一并出生入死过的同伴使用组队功能卡。】


    那最初只是黄姐提出的一个构想,她由于不确定它能否被实现,还在求援信最后附上了积分承诺,表示愿意在之后补上对方因购买功能卡而损耗的积分。


    接受了求援信的玩家自己不缺这小几千分,对“改变自身命运”的这一条呼吁更感兴趣。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对方顶着“待传送”的状态标记,继续尝试用卡,传递信息给自己的其他熟人……


    二度求助成功了。


    “以我们游戏场为圆心,咱们这就像一个‘求助首发站’。”白一森为岑归和路庭解释着“卡bug”的逻辑。


    他眼睛放光:“第一批接受了求助的人已经在等待传送,他们从接受邀请起,就背上了咱们游戏场的坐标,在等待传送期间,继续使用组队卡或求助卡,由他们邀请而来的人继续共享着他们的坐标,就也变成了等待传送。”


    “等待传送”复“等待传送”,卡在了童话王国游戏场门口的玩家数量不断叠加。


    原本只能一次性拉入一批新玩家的求助外援卡,就这么通过“外援的外援的外援”,实现了疯狂套娃。


    岑归只是为了暂时切断跟主系统联络而打碎的传送装置,反而成为了一代卡bug神器。


    饶是岑归和路庭,就也不免在队友们的创意无限下一时失语:“……”


    “怎么样?”舒藏抱着自己的宝藏背包,他大着胆子开大佬们的玩笑,“我们普通玩家也还是很有力量和办法的吧?”


    片刻,是路庭先结束了被队友所惊诧,半天不知说什么的状态。


    他坦然道:“确实很厉害。”


    路庭还垂手去勾住了岑归的小指,他大方承认:“我们之前可能有点傲慢,擅自把你们都排除在外,不好意思了。”


    岑归说:“嗯。”


    本来只是邀功似的开个玩笑,也没想真要声讨什么,没料到却真获得一份歉意。


    舒藏被道歉道得反倒一脸懵,又急忙摆手表示不用,还回头去看其他人,试图拉别人来替自己回应岑归跟路庭。


    ——结果好家伙,其他人都是看戏模式,在笑眯眯看全场脸皮最薄的小同学手足无措。


    到最后,就还是他白哥比较讲情谊一点,来解救了舒藏,代小同学,也是代在场其他玩家表示:“算了,之前两位的计划是怎么做的,大家也都不追究了——但是现在,咱们副本门口还卡着一大堆人呢,跟热门手游上线公测,玩家们卡服务器门口排队似的,您二位可不能再把我们这么多人落下了。”


    岑归说:“好。”


    那由他和路庭搬回来的物资很快得到了整理分配,邱天鹤盯着那满满当当的一箱子道具,都快怀疑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内,有两位是去客串山匪,打劫去了。


    路庭却说:“这是礼物。”


    邱天鹤不是很敢信:“那种你们一个拎着鞭子,一个扛着枪跟电锯,对面哆哆嗦嗦颤颤巍巍,忙不迭送上的‘礼物’?”


    路庭:“我觉得你对我们的形象似乎有所误解。”


    岑归也说:“确实是礼物。”


    抬头稍微看了眼天空,岑归还说:“我们去找的外援,差不多也快要到了。”


    邱天鹤下意识问:“什么外援?”


    邱队首先是联想到了两位大佬也联系了大佬玩家,可直觉又让他觉得,仿佛不是这么一回事。


    路庭还给了他一个有些奇异的微笑。


    又大约一小时后——


    紧急修复终于完成,长长的警报声划破童话王国游戏场的天空。


    等待已久的高级执行官们带着下级执行人载入指定游戏场,预备追缉对系统造成了重大破坏的危险分子。


    但警报红光之下,传送白光像是翻涌呼啸的浪潮。


    白光亮起的时间甚至比警报声还要长。


    高级执行官Delta才一步踏上童话王国的土地,他在散去的传送光圈后隐约看清无数身影,第一反应是以为遇见了NPC。


    然而,一种没来由的危机感席上心头,等白光散尽,他再定睛一看。


    和他同行的执行官Zeta就听同僚发出了平板的感慨。


    “好多人啊。”执行官Delta说。


    ——因传送而卡在副本门口,跟游戏公测日排队似的4832名玩家。


    ——传送已完成。


    玩家占了人数众多的优势,不过系统尚能为执行官源源不断的提供战力。


    再加上人群之中,有的人是见识过系统高级执行官,还“有幸”跟他们接触过的,知道这些穿制服的人有多难缠,不免面露迟疑。


    “别慌,我们也还有内部力量!”邱天鹤小队的成员混在玩家堆里,及时稳定军心。


    有才赶到的人脱口问:“什么内部力量?”


    批量生产似的驻场执行人正冲入玩家群,它们是真正毫无意识,从未拥有过自我的工具人。


    被动变成工具的高级执行官正指挥着这些下级工具。


    就在“有组织”眼看快要将“无组织”所冲散之际,忽然,那是一种与警报声截然不同的长吟。


    像巨兽苏醒,也像远古的造物在彼此呼唤。


    滔天水流从空中而来,陆地掀起巨浪。


    大地都微微震颤,森林枝叶摇晃。


    ——初代BOSS们接连现了身。


    他们翱翔于空,蜿蜒于地,承托于水。


    一亮相就是遮天蔽日,敌我不分的令所有人呼吸一窒。


    *


    作者有话要说:


    执行官Delta:好多人啊(周公子表情)


    内外拆家,才是真的拆家。


    倒数第二章!


    第172章 再度对峙 “凭你也配当神,配点评人类?”


    BOSS带来的威压无可比拟, 更别说这还是“BOSS开会”。


    起初有玩家认为,这也是系统专门调来对付他们的,差点没原地丧失斗志。


    毕竟说真的, 平常在游戏场里, 几十上百个玩家都容易被一个BOSS碾着跑,大逃杀一般艰难从高战斗力BOSS手上求生。


    这一转头,BOSS都齐聚一堂了,还联欢似的水陆空三方领域都占满了, 要是下一秒它们就集体对着玩家开个大,还能活??


    场面一时便有些凝滞。


    气氛凝滞之中, 又不免透出一丝滑稽。


    ——因为凝滞的还不止是玩家。


    就连带着系统调令紧急而来的高级执行官们, 他们也都一抬手, 示意下级执行人暂缓攻击,在不露声色打量这些悍然登场的怪物们。


    在高级执行官的认知里,驻场核心BOSS与系统自然当是一体,核心BOSS该和他们一样遵循系统安排, 并且身为执行官, 他们的身份就是一层在BOSS面前的天然庇护, 一层无形压制。


    排序在前二十四位的高级执行官内,又谁没有出过两个警告劝诫游戏场核心BOSS, 督促BOSS正常“上工”的任务呢?


    ……可也因为经验丰富,能最先察觉到这群BOSS们似乎状态有异的, 也是高级执行官。


    举一个例子:


    过去高级执行官们看核心大BOSS, 像在动物园里看铁丝网后的猛兽, 像坐在装甲车里看狮虎豹纵身跃过头顶, 利爪不痛不痒在厚重甲层上撞击。


    连丝刮痕都留不下。


    然而, 如今, 此刻。


    凭着多年来的工作阅历和战斗直觉,执行官们发现,那层无形的笼子和装甲,似乎都已经消失了。


    每一个BOSS都睁着自己或独目或双目或浑身遍布的眼睛,它们瞳孔深处竟流动着反向地打量,审视,以及近乎在嗤嘲“管理者”的情感。


    那也不该是游戏场BOSS应拥有的情感。


    三方对立,又三方没有一人一怪先动。


    场面上维持出了奇怪的平衡。


    不知过了多久,是起先反问了邱天鹤小队成员的那名玩家,他复又小声开口,问:“这,这就是你说的内部力量吗?”


    该玩家询问的语气极其底气不足,恐怕是自己将这个问题问出口时,都自我觉得在痴人说梦。


    他旁边是他一块来的队友,都已在怀疑他们收下邀请函是不是太过冲动,正要难掩焦灼地示意少做“失智发言”,免得成被BOSS集火的第一个靶子。


    下一秒,邱天鹤小队成员说:“是哦。”


    大胆询问的玩家:“……”


    周围其他所有人:“……”


    全体玩家一阵恍惚。


    耳尖的高级执行官却心下了然。


    确定了敌我阵营,因BOSS强势登场而短暂宛如被谁按下“暂停”的战斗再度打响。


    背靠系统就是背靠着无限火力补给,高级执行官数目有限,下级执行人却是批量诞生的造物,也能源源不断被系统复制出来。


    无限军团配上无限弹药,乍一听,局面仿佛该是一面倒。


    然而感谢“内部力量”,所有的BOSS,或许是受到了湖神“老大哥”的打样指示,他们没有一个空手而来。


    玩家队伍收到了大批来自BOSS的空投礼包。


    这比他们正跟BOSS并肩作战都还令人恍惚。


    “这真的都是给咱们的?”


    “能随便开吗?”


    “我艹,这一包里全是高科技游戏场的作战装备!”


    充满不确定的疑惑询问跟“开盒有奖”的惊呼此起彼伏。


    换在平时,同一个区域内投放了物资礼包,指定还要引起玩家的哄抢,会因为分配问题发生纠纷。


    这种纠纷问题在今天却也都不复存在。


    ——因为礼包实在是太他妈多了。


    当有两支小队同时看见一箱武器,在休息区商店里都买不到的强火力热武简直使人目光发直,两拨人马都忍不住即刻杀过去抱紧箱子,还试图以目光斗殴,示意对面放手之际。


    目光斗殴尚未升级为肢体冲突,突然,这一小方区域上空就垂下了一片阴影。


    一只长长的尖喙自上方伸下来,先一左一右叼开了两边领头的人,捉着他们后领子将人提溜至一边。


    接着,又是一只爪尖锋锐如刀的利爪,它抓握着另一只一模一样的箱子,“嘭”一声放在了两队人之间的地上。


    “……”


    “……”


    纠纷还未打响就被手动中止的玩家们抬起头,看见那是来自“怪鸟奇袭”游戏场的雌性巨鸟,对方澄黄的竖瞳巨目正盯着他们,目光……就跟看鸟窝里为了争一条虫子而打起来的鸟崽子似的。


    其中一支小队的队长迅速去抱起另一只箱子,诚恳道:“不打了,我们不打了,谢谢妈妈,妈妈真好。”


    另一名队长露出一脸“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的表情,边觉得我靠隔壁真是破廉耻,边跑过去把另一只箱子捞走了。


    两支重火力队伍迅速由争抢装备变为合作同盟,打造出了一个强攻推进队。


    而这样的画面在战场各处还在不断上演——


    执行官队列有系统作为靠山。


    玩家们集结而成的对冲战力说来奇异,是有各路系统BOSS作为靠山。


    一片混战里,还有玩家甚至认出来:“等等,我去!这不是本来在我们之前呆的游戏场里追我们,结果他忽然不知道干什么不追了,然后一转头,直接把游戏场天空撕了个口子,就地罢工跑了的那位吗?”


    落跑BOSS遇上因自己跑路而呆在游戏场里发呆,遂接了求助邀请赶来参战的玩家,这种事也实时在发生着。


    不久前还立场相对的两方,一转头要合作,玩家小心谨慎:“你可别打架上头,顺嘴把我也给吃了啊,大哥。”


    “大哥”BOSS回给他一个沉默的注视,鼻子里喷了口气,不知怎么,竟显得有一分鄙视。


    BOSS联合着玩家,与系统的无限火力打得不相上下。


    与此同时,岑归和路庭在确定这一头局势暂且稳定后,他们借着湖神提供的“水道”为媒介,正在寻找接近系统核心的途径。


    “初代们的力量取自系统,又独立于系统。”岑归说,“他们的参战会直接引发系统内部数据混乱,混乱达到某个峰值,局部分区将直接崩溃,而系统为了给执行官们不断提供战力,不断复制出它的AI军团,在能够作为分管者的高级执行官都被外派的情况下,为了保持数据稳定和运转,它只能使自己的核心区高频运行,并亲自接管多个崩溃区的修补,这必然要耗费大量能量。”


    路庭对这种发展显然就是乐见其成的,他先笑眯眯夸奖:“我们岑先生真厉害。”


    岑先生:“……”


    路庭又说:“听起来,等消耗达到了一定程度,它就不得不暴露出核心位置,因为不再有充足的能量掩盖其存在了?”


    边说着自己猜测,他边随手一抹下巴上轻微刺痒的擦伤——刚刚两人一路前进时,途中也没少为其他玩家或BOSS搭把手。


    舒小同学跟一众和其相似的生活玩家打造了一个“后勤点”,里面囤积着大量医药物资和治疗设备。


    系统扫描到了这个性质较为特殊的补给点,示意两支执行人先锋队集火这里,想要打掉玩家的医疗保供。


    岑归和路庭恰好路过,两人端了两支系统小队。


    路庭被一束靠护罩削弱过的能量光燎了一下侧颊,下巴多出一道血痕。


    岑归当时还不知道路庭受的伤不比被猫抓了下更大,他余光瞥见象征不详的激光直奔路庭而去,哪怕路庭手中荧光闪烁,代表防护罩已经撑了起来,这也毫不影响他心口一跳,面色肃冷到近乎严酷,反手爆掉了对面全部战力。


    “别乱摸。”岑归抓住了路庭的手腕,他稍后才回答路庭问题,“你猜的是对的。”


    并且在系统数据正不断动荡崩溃的此刻,作为曾和系统有过深刻联系的人,已能隐约摸到通往核心区的大概路途。


    只是那还仅是个大概范围,并非精准坐标。


    路庭被扣着手腕,继续跟岑归一块前进,他说:“有点痒。”


    岑归:“痒也不行,忍着。”


    而且谁让这人在医疗点里还谢绝仓鼠上药,说药品跟武器火力一样宝贵,省着点给之后的其他玩家用?


    一道擦伤,它对路庭来说当是不值一提。


    但出于某种“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心理,之前剖心都不眨眼的某路姓男子叹了口气,他在路上慢悠悠重复:“宝贝,是真的有点痒。”


    他的宝贝本宝:“……”


    姓路的烦人精:“不说还好,一说,它好像越来越痒了。”


    被烦的人:“……”


    类似对话重复几回,尽管只是有人单方面在讲,另一边基本没说话。


    最终,当两人行至一条长长玫瑰回廊的入口——那似乎是童话王国里的一处玫瑰园,却也说不好是玫瑰花精的住所,还是会夜莺歌唱的花园。


    总之,岑归在荆棘花藤缠绕的铁制大门前停了下来,他多少带着不耐,又更多地是带着无可奈何跟纵容,抬手把男朋友脖子勾了下来。


    他将那道擦伤轻轻舔了舔,舌尖带着细微的血腥气收回口腔。


    品味着属于路庭的味道,岑归问:“现在还痒吗?”


    “……”路庭做作地捂着心口,“谢谢宝贝,不痒了。”


    ——而比路庭更想捂心口的是才赶至附近的高级执行官。


    一片混战中,执行官们也还是尽可能做了个任务分配。


    他们倒还没忘记自己的原首要任务——前来抓捕上来系统重点黑名单的两人。


    一个知名违规玩家路庭。


    一个更加知名,还很致命,全体高级执行官都曾在训练场上轮流被对方揍过的前首席执行官Alpha,现玩家岑归。


    本来,抓Alpha这种事也轮不到这一位恰好撞上两人的,他以为这是排位在前五内的同僚要做的事。


    他只是正好在附近探索,并试图在“地图空白区”建立系统固定火力点,结果谁曾想,他一下就探索到了“头彩”。


    秉持执行官素养和系统调令,这名高级执行官面无表情,他拦截了岑归和路庭的去路,顺便自报家门:“我是系统高级执行官Omega……”


    岑归还在平静回以打量,他对跟前同僚狭路相逢丝毫不乱。


    路庭却是堪称有点大惊失色,情绪外露地道:“什么,你就是传说中的Omega?”


    排行最末的高级执行官话都还没说完,猝不及防被这一句给截断。


    他也就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对面这个连Zeta都曾抓起来扣押过,还拐带了首……前首席的玩家,会一听他的代号,就露出那种仿佛见了大敌的表情。


    连岑归都莫名其妙侧目看路庭一眼。


    路庭盯着前方执行官,继续他无人能懂的感慨:“这难道就是命运的安排,是系统剧本里的邪恶趣味和经典设定的不可抗力?当Alpha失踪,能够找到他的一定是Omega……”?


    岑归忍不住了:“你在说什么?”


    依路庭对自家岑先生的理解,他感到岑归其实还憋回去了两个字。


    这句话的完整句可能是“你在说什么梦话”。


    估计是顾及男朋友的面子,岑归才把话省着说。


    “他好爱我!”路庭感动地想。


    接着他大气凛然:“不好意思,就算你是Omega,想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也很难,这事必然不会发生。”


    有那么一瞬间,身为高级执行官队伍里排行最末,还稳定吊车尾多个季度的对象,执行官Omega几乎都要为这份被重视而感动了。


    原来有人这么信赖他的能力,觉得他也配被警惕以待的吗?


    执行官Omega很满足路庭期望地说:“我不会把他从你身边带走,我会逮捕你们两个。”


    岑归倒是记起一桩往事,他忽然想起很早之前,在270号游戏场初遇,当他报出自己的代号时,有个人问他:“你们这儿是还有Omega吗?”


    某人好像从那会起,就对Omega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


    执行官Omega发现前首席的语气倏地冷下来,对方不再有风镜遮掩的浅瞳能让人联想起寒冬晨雾。


    岑归说:“试试看。”


    他现在的姿态真的跟训练场里他要来暴打我了一模一样!执行官Omega内心如是道。


    可是为什么。执行官Omega想法颇天真,他还在猜是因为玩家路庭“承认”自己很强么?


    而很快,这位倒霉执行官也就没空考虑那么多了。


    没了系统提供的装备,没了执行官身份换取的游戏场优待。


    前首席还是你首席,仍强得惊人。


    岑归一个眼神就示意本来准备对上执行官的路庭离远点,他亲自收拾了Omega,七分钟内卸除全部装备并把人反绑了,路庭则被打发去一边清理小怪似的量产执行人。


    对于自身的落败,执行官Omega一交手便能察觉两人客观战力差距,他对这个结果倒也并不意外。


    只不过奇异的,当被卸除装备限制行动之际,Omega看着自己的前同僚兼上级,他觉得有点怪:“你为什么对我留手?”


    情绪还不够鲜活的高级执行官讲究有事说事,有疑问就问。


    路庭之前已经就“AO问题”插科打诨过一回,这次,他却没借题发挥,继续戏谑调笑几句什么。


    他比谁都清楚他们家岑归为什么留手。


    高级执行官,和系统可以捏泥人似的一捏一把的普通执行人不同。


    他们全都是系统自玩家间“选拔”而来,又没一个都经历过两三轮及以上的调整。


    系统以“休闲放松”名义提供的调整室,本质便是一个不断压制记忆,打磨上等工具的洗脑房。


    岑归对状况相似的前同事们是不会真正下狠手,只希望将他们控制起来,希望系统核心被瓦解后他们也都能恢复如常。


    这一点他甚至对所有前来助阵的初代BOSS们交代过。


    所有初代BOSS在参战之余,都会注意一下限制这群人,而不是直接击溃。


    执行官Omega身上唯一还留着的装备是他的“专属外设”——一个和岑归之前的风镜功能一致,性质也一致的东西。


    岑归不敢随便破坏其他人的外设,怕这东西强行损毁,可能还会负向扰乱未苏醒者的脑子。


    但就在这时,原本还等着他来回答问题,把脸朝向岑归的执行官Omega外设上红光一闪。


    突然,他发出了生硬模仿人类的电子嗓音:“我不能理解你现在的行为,Alpha。”


    执行官Omega整个动作都停了下来,他轻轻朝一侧偏头,仿佛被临时换芯,动弹不得的人偶。


    岑归一刹那神色冷到可怖:“滚出去!”


    他单手拎起了Omega——或者说接管了Omega意识的存在。


    整个数据世界内,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就只有系统。


    “先等一会。”路庭看出不对,他紧急抬手将岑归一拦,把自己的手覆在了岑归瞬间冰冷如同无机物,也紧绷到坚硬如刀的手指上。


    路庭低声提醒:“不是这位自己动嘴在说话。”


    这是真的。


    岑归稍微脱离因亲眼看到他人意志在自己眼前被抹除而萌生的怒火,他方才发觉,那句话仅是看起来是由执行官Omega在说。


    实际发出声音的是对方还戴着的外设。


    系统搭载到了执行官Omega的外设上,只干扰了Omega思想,让执行官暂时被强行闭麦。


    它借着执行官这里的设备,质询着它叛离的前首席。


    “我不理解你的行为。”系统重复着自己的话,它仿佛知道自己眼下时间有限,这个搭载装置很快就会被泄愤式破坏,它也并不在乎岑归面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态度,只自顾自往下道,“你现在是为了什么在抗争,代表着谁的意志在作战?人类?”


    岑归:“关你屁事。”


    一向循规蹈矩的前首席对系统冷冷爆了一句粗。


    系统仿佛安静两秒,再才平静以电子嗓音继续:“事到如今,你还认为自己是人类么?你既然已经记起来了一切,记得自己经历过多少次调整和重组,那你是否从记忆深处找到了自己最初的样子,并比对过现在的你和起始的自己?你们看起来,难道仍然相同?”


    这回是路庭一挑眉,他也道:“关你屁事?”


    他尾音还多了个上扬,反问得特别轻慢。


    系统却只专注于岑归,它居高临下的,审判一般地凝视前执行官首席。


    然后说:“你难道还认为你是人类么,Alpha。”


    这在系统的计划里,似乎便是一句进攻前首席内心的话。


    人类的情感在系统看来的确无用,它认为情感反而还为人增添弱点。


    譬如,人只有在富有自由的思想和充沛的感情时,才会去思考“我是谁”,“我非我”。


    而对于自我根本上的否定,足以击溃任何一名人类的内心。


    不曾想,听了这话,岑归却只是微垂的眼睫细微动了一下。


    路庭握住了岑归的手,他倾身打量那叭叭叭个不停的外设,屈起长指,在设备上毫不客气一敲。


    “收割人的情感来转换为自身能量,同时又看轻人与情感,自诩高维造物,是能裁定人类高低优劣,以及人该以何种形式存活形式的神。”路庭不紧不慢剥开了系统掩盖的最大真相。


    这推测他曾很早就隐隐有所预断,又无处证实。


    经历了这一切的一切,又有岑归的记忆复苏和所有初代BOSS自我觉醒的佐证,他便终于能以嗤嘲语气,笃定的把系统供能之谜揭开。


    外设上的红光闪了闪,系统似乎预备说些什么,那闪烁光点宛如一种另类的“输入中…”。


    可路庭不给它这个机会。


    路庭指尖忽然用力,他指缝里竟捏着足以切割金属的激光刀笔。


    微型激光刀以一种做精雕艺术般的精准,缓慢且进了系统搭载的外置设备里。


    “连素材都要反复使用,不愿多费脑子去想一想,甚至打造出了惩罚中心这种专门收集玩家所恐惧事物的机构,连‘新素材’都要从玩家脑子里去取。”路庭一字一句,言语和刀锋共同剖开系统一般,带着被轻视者反向俯瞰高位者的傲慢。


    他一提嘴角,蔑然一笑:“凭你也配当神,配点评人类,配审判我的宝贝?”


    *


    作者有话要说:


    计划失误,竟然六千字都没有写完完结章。


    明天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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