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狭路相逢 ”嘘,大佬们办事儿呢“
岑归:“……”
万万没想到有人的思维转了一大圈, 竟然在正事之后还能把之前发生的小事逻辑关联起来。
岑归觉得自己应该否认,然而他天生没有某人会胡说八道,条件反射是反问:“你怎么知道?”
“……”路庭一点头, “其实我刚才还不完全知道, 但现在我彻底知道了。”
“诈人”成功的对象嘴角都深深勾了起来,还怎么看怎么笑得很戏谑。
“……”岑归无话好说,只好在吧台边上小型“家暴”了他的男朋友一下。
不太会撒谎属于他的问题,但拿一个带陷阱的提问来忽悠人, 这就纯属对方问题。
路庭为自己的调笑付出了应当付的代价。
房屋中央,舒藏这时便也终于睡饱了, 小同学慢悠悠转醒, 先在睡袋里伸了一个仓鼠伸展式大懒腰——胳膊伸出去时还感到自己不慎打到了什么, “咚”的就把那东西推歪了。
只是“那东西”一声不吭,像一个大包袱一样被推到哪儿就在哪儿继续睡,舒藏睡眼朦胧中惊觉不对,他忙缩回胳膊一看, 内心立即连道两声不好意思。
原来他是把白一森的脑袋推歪了。
白一森睡眠质量是真的惊人, 他白哥脑袋都好端端地从简易枕头上被推到枕头外了, 可脖子一斜,还在睡。
舒藏继续心道两声罪过, 正准备先从睡袋里爬出来……然后他才爬了半截,一抬头, 就目睹到了吧台那边正处于进行时的“拉拉扯扯”。
人的视线在昏暗环境中是趋光的, 舒藏原本也没有要追着他路哥和岑哥看的意思。
然而吧台小灯太醒目, 注意力一不留意, 便已自发飘了过去。
从舒藏的视角看来——
就是低调吧台灯光, 气氛难言暧昧, 大佬正在相贴。
你退我进,你拉我迎。
考虑到还有人在睡觉,岑归“家暴”路庭也暴得比较收敛,没让发出的响动太大。
……削弱了力度跟打击感的“互动”,看上去便确实风味改变不少。
舒藏当机立断选择缩回到睡袋里,就当作自己从没准备要下去过。
他之前把白一森脑袋推歪了对方都没醒,但恐怕,是旁边有人“嗖”一下蹿回来的动静太不容小觑了——跟睡袋里钻回一条鱼似的。
白一森也朦胧转醒,他问:“仓鼠,你干嘛……唔唔唔?”
“嘘——”舒藏紧急一捂白一森的嘴,神色庄重,他郑重地告诉最后醒过来的人,“吧台那边,路哥和岑大佬‘办事儿’呢。”
白一森:“……”
白一森:“???”
白一森的废弃游乐场第二日,就是从缓缓睁大了双眼,内心和初醒的大脑一同受到震撼开始的。
岑归和路庭也没在吧台旁闹太久,岑归从一开始踹了对方一脚,而对方不闪不避,还笑眯眯地看他,便已看出有人故意让自己,颇有点“只要你高兴随便怎样都行”的意思。
前执行官骨子里也不是什么暴力狂,不会单方面持久殴打一个很配合的沙包。
二人都注意到大桌上的另外两名队友似乎是醒了,路庭在岑归收手时很“不计前嫌”,亲密地按了一下他的肩。
“走,我们看看那两人去。”路庭说,“他们懒觉也该睡够了。”
稍后没五分钟,白一森跟舒藏便获得了“叫醒服务”。
白一森还处在一大早刚醒就听闻“办事”的震撼里,他又一回——也不怎么出人意料的说话没过脑,直接中不失关切地问:“我的哥啊,你们事儿办完了?”?
一个问号就鲜明浮现于岑归目光,他想:“办什么事?”
指他和路庭提前去吧台那边用已经废弃的水池做了点洗漱,还是两人之前讨论的梦境问题,或者之后他对某人进行的小型殴打?
不过不管是以上哪一样,也确实都可以称之为“办完了”。
所以岑归简短答:“嗯。”
路庭在一旁神色就有些微妙。
凭着不正经经验丰富,路庭已经觉察队友说的和岑归以为的多半不是一回事。
但既然有人应都应了,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也可能是为了大家人身安全着想,路庭明智地选择什么都没说。
关于梦境和系统npc意识地话题仅到队友们醒来前为止,有些话只适合两人之间说。
尤其白一森,他至今都还只知道岑归的“玩家”身份,从不知道对方还有身为系统执行官的那一面。
白一森和舒藏也起床做了点快捷洗漱后,众人很快重新收整了东西。
新的一天,意味着新的项目打卡还在等待着他们。
过去了一夜时间,安全屋安全归安全,也变相隔绝了小队与外界,他们都还拿捏不准外面目前是个什么情况。
短短一夜,放在游戏场里,时局便也是可以变化万千的。
“哎,看着真还有点舍不得。”舒藏对安全小屋充满留恋,他目光里的渴望几乎快溢出来,恨不得能现场再兑换某种系统道具,能够把小屋整个打包带走最好。
路庭看的有点好笑:“仓鼠,你现在看小屋的眼神,跟看孩子似的。”
“那是。”仓鼠同学目光更留恋了,“每离开一个精心收拾过的小据点,对生活玩家来说就是堪比一场骨肉分离——让我离开小屋,跟让我放下新出生还不到24小时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白一森听得在旁边“噗”一声笑了。
连岑归嘴角都很轻地往上扬了一下。
他应该是笑得很轻巧,不引人注目。
路庭的目光明明还放在舒藏身上,在和持续抒发不舍的小同学有一句没一句插科打诨,可悄然的,有人的手又挤挨过来,往自己手臂上蹭了把。
岑归的手指略微一蜷。
不管仓鼠小同学对安全屋再如何依依不舍,队伍该走的日程还是要走。
最后确认了一遍所有人行李装备都已收整好,路庭和白一森一块拉起卷帘门。
四人才刚推开最外面的玻璃大门,便利快餐店所在的街道上恰好有人在这条路上走。
猝不及防听见门响,对方被狠狠吓了一跳。
“卧槽!”
这支堪称“狭路相逢”的小队是真被道旁店铺里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吓到了,本来最靠近商铺的人都差点原地弹起来,直接一个横步跨出去两三米远。
与此同时,他的同伴里反应最快的严阵以待,武器防具都抄在了手上。
就连队内手中最“手无寸铁”的,都抓紧了自己的背包,将背后的包一把拽到胸前,跟一块护身盾牌似的,拿这个别开生面的“包盾”冲着废置商店里钻出来的身影。
可”不明身影“里却有道声音跟他们打了招呼:“早上好啊几位。”
“嗯?”这声音落在受惊小队的队长耳里,令他本能觉得有点耳熟,紧张之下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再下一秒,便听对方接着又道:“是你们啊,这位兄弟,真巧,咱们又在园区里碰到了。”
店门推开时带起的轻微尘土飞扬散去,小队长霎时间飙升到一百八的心率和血液流速一块缓缓降下来。
能够自然沟通打招呼,还能够说出符合玩家身份的台词,起码首先就可以断定,窜出来的不是什么鬼怪类npc了。
然后小队长再定睛一看——还真是熟人!
板寸头队长呼出一口气:“怎么是你们啊,朋友。”
路庭之前很自来熟的上来就管人喊“兄弟”,板寸头队长骨子里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对方主动拉近一步关系,他也就回敬一句“朋友”。
两方人马放下防备,再开始群体性互相打量,彼此便都认出来。
——这是在小花之家门口遇见过的人。
岑归不着痕迹的视线从对方一行身上扫过,首先是默数过人头,发现对方的小队也还保持完好,全队一个不少,也没人有明显外伤。
就是一个个的,都看起来有些疲惫。
“你们怎么从这店里突然出来了,吓我们一大跳。“板寸头——第二回见面,众人终于有空彼此做个自我介绍,他说自己叫邱天鹤,不介意地话喊他“老邱”或者“老鹤”都行。
“好的老鹤。”路庭从善如流改了口,他朝后方这一整排商铺一颔首,“不好意思,没有想故意吓唬谁,我们就是之前在里面四处转了转,顺便避开人群,找个还算清净的地做休整。”
路庭的话算真假掺半,而且由于他的口吻,听在别人耳中,会以为“休整”就是半小时一小时,最多两三小时之类的事。
毕竟又有谁能想到,在游戏场里,会有一批人直接暂停推进度,给自己安置出一个舒适小窝睡整觉呢?
“难怪。”邱天鹤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他目光也没再往路庭他们出来的商店内瞟,只又看了看附近其他商店,“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了思路,知道还有哪儿是可以休息的好去处了。”
路庭目光在人脸上转过,他用仿若无意地口吻问:“听起来,你们之前休息的不太好。”
“岂止是‘不太’。”邱天鹤就露出一个苦笑。
两支小队相遇的时机正好,邱天鹤的队伍似乎连同队长本人都才攒了不少怨气,而他们跟岑归路庭一行一接触便知道,这支较为“特立独行”的小队,肯定又是一直避开大部队行动,所以,对方依旧对园区内近况一无所知。
“昨天夜里打起来了。”邱天鹤简短地说,“这个乐园的时间还在继续往前走,游戏时长不设限制,可又没给我们无限精力,玩家累了,自然就都需要休息,但就是有那么一部分人——鬼他妈知道他们在忌惮什么,跟上学读书时自己夜里想睡觉,又唯恐别人还在被窝里打灯学习的倒霉玩意一样!”
其实听到这,岑归大致已能猜到纷争原因。
他和路庭对视一眼,从对方目光里看到了同样的明了。
邱天鹤深深吸了口气:“怕别人连夜抢先玩项目,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干脆集结起来了,然后休息点就驻扎在每个项目旁边。”
可能是看队长一直在讲,讲的嘴累心也累。
老鹤的队伍里,就有一名女玩家,她主动接揽过了续上总结的任务。
“有为了争项目打起来的,还有一波人只是想就近休息,结果被想占项目的另一波人驱逐,前者不干,双方协商失败最后还是动手了的。”这位女玩家说着,她抬起右手,朝包括自己在内的自家队伍比了个拇指,“——还有我们这种人不算多,又不想起冲突的夹缝玩家,在东休息被东边发生的冲突惊走,在西休息又遇上西边开干。”
女玩家一耸肩,竟还显出几分幽默:“我们都是爱好和平的人,能良好沟通跟合作最好,不能我们就撤,行动方针是绝不在游戏本身之外的地方受伤掉血。”
舒藏情不自禁就嘴快地给人补充:“——所以你们打了一夜的‘游击战’?”
“bingo!”对方赞许地给舒藏投来目光,“太对了,弟弟。”
听完这么跌宕曲折的经历,便不难理解为什么这支队伍看着还全须全尾,又都一个个面露疲态了。
白一森都不禁说了句:“你们也真是不容易。”
这话换来对面一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伴随有若干悲愤地“就是就是”。
岑归又看路庭一眼,却发现路庭也在主动捕捉自己目光。
两人片刻对视。
又仅是片刻,无需任何言语交流,便像达成了旁人难以介入且明白的沟通。
“我有个提议。”路庭上前一步,他笑眯眯看着邱天鹤开口,“我觉得你们的行动方针非常棒,也特别对我们的胃口,所以,如果各位愿意的话,要不要考虑合作?正好我们下一步,准备去试试需要十人左右同时搭乘的多人项目。”
岑归静静站在路庭身后,表达着无言的支持。
第142章 达成合作 “你们也可以称呼我们俩是‘这对新人’”
邱天鹤完全没想到自家队伍会忽然收到一份合作邀请, 他十分明显地愣了一下:“跟我们?”
他第一句话都是重复确认。
对比鲜明的是路庭的泰然。
路庭清晰地,笃定地又说一遍:“对,和你们。”
其实想要找个小队合作, 之后好去试试其他大型项目的事, 虽然起先队伍里没有明说,不过在众人的闲聊里,大家都隐约流露出过相似的意思。
四人小队是挺好,有什么事都能快速达成意见一致, 大家的行动倾向也十有七八都是不谋而合的。
四个人移动起来快,想去哪就去哪, 想低调便能轻松不引人注目, 这也是至今为止, 岑归一行能避开所有还算“热门”的项目,看起来是专挑了两个冷门游玩的重要原因。
四个人连物资都更好分配。
但仅四个人,他们不可能一直去专门寻找小型冷门项目玩。
岑归一行总要去往大型设备,刷上几个需要多人同时入场, 且最低人数远高于“4”的项目, 才能凑齐通关所要求的游玩凭证数量。
找一个固定小队合作, 两边一块行动,便比之后三轮小游戏每轮都撞运气, 开盲盒似的收获随机队友,去跟“临时盲盒队友”磨合要好多了。
跟邱天鹤的队伍虽说算上这次, 也才是仅见第二回, 可邱天鹤小队给众人整体观感不错, 邱天鹤本人也是个性格直率, 懂共享跟交换, 并不吝于分享自己这边信息的队长。
他们小队那套“绝不在游戏本身之外的地方受伤掉血”原则, 不得不说听起来也很有招人合作的吸引力。
舒藏和白一森一听对方提的这句话,目光里的欣赏都已快压不住了。
合作对邱天鹤小队来说自然也没有坏处,重新确认又得到肯定,老鹤抓了一把自己的板寸头:“我最后再确认一下,朋友,你们真的是认真的?”
白一森说:“我们真的真的是认真的。”
邱天鹤就朝前伸出了一只手:“实不相瞒,我现在有种走在路上,突然被通知我中奖了的感觉。”
这只带着主人感叹的手一伸出来,就象征对方已经接受提议,合作邀约达成了。
还是路庭,他作为岑归小队这边的代表伸出了手,和邱天鹤地握在一块:“是谁中奖也说不好。”
他社交技能点满地笑眯眯道:“遇上能够放心合作的小队,也是件挺需要运气的事情。”
确立了合作关系,之后两方队员便又做了个相对正式的自我介绍,起码能保证等会儿一起行动时,在想要招呼对面的人时不至于喊“喂”或者“那个谁”。
“这位……”老鹤的目光落在了岑归身上。
他用一种比较新鲜的目光打量岑归,神色里还带几分犹疑:“……这位我们之前也见过吗?”
邱天鹤的语气非常不确定。
同时,在老鹤的背后,他队伍里的女队员——甚至包括一名男队员也在悄然朝岑归投落视线。
岑归在合作邀请里几乎没说话,他全程只是静静站在那里。
然而有些人就是即便不开口,一言不发,也存在着某种盖不住的惹人注目能力。
岑归被邱天鹤这个问题问得有点莫名,路庭却是倏然反应过来——他们家前执行官的风镜还摘着,清早起来后一时片刻没戴回去。
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老鹤觉得岑归身形眼熟,仔细一看脸又不熟……还不禁对着岑归的脸看一眼,再看第二眼。
路庭:“……”
路庭忽然就用力清了清嗓子,姿态不可谓不刻意。
“这位。”有人一边说着,一边还又挪了一步,路庭直接站去岑归身边,他光明正大,毫不遮掩地牵起了岑归的手,在老鹤瞬间睁大的眼睛前坦然到简直旁若无人道,“有件事,差点忘了提前跟各位打个招呼——这位是我男朋友,你们之前也见过的,我们队里没添新人。”
然后路庭的手十分自然地伸进了岑归外套口袋,从对方兜里将风镜掏了出来。
他再朝盯着他动作的岑归一眨眼,随即三下五除二,“啪”地就把风镜重新盖回到岑归脸上。
岑归:“……”
只听有人还接着继续说:“——不过如果大家不介意,你们也可以称呼我们俩是‘这对新人’。”
岑归:“…………”
其他所有人:“…………”
“好好的一个人,竟能突然如此神经病!”——这一句话彰明昭著地浮现在了在场所有其他玩家脸上。
舒藏和白一森一个看天,一个看地,仿佛试图靠四处看风景暂时拉开跟路庭的关系距离。
唯有岑归,他被牢牢拉着手,作为“这对新人”里的另一位,什么距离都拉不了,只能被动一块承接注目礼。
不过路庭宣示主权一般的行为,它的过程怪是怪了一点,就反馈效果来说,其实又还挺不错。
起码,在他坚定地抓起了岑归的手,而旁边这位看着一脸冷淡,还给人以一种“谁冒犯谁凉”感觉的漂亮帅哥也没把他打死,还真面无表情让他牵着手说怪话时,路庭口中的“男男朋友”关系,便无疑已是让人信服了。
之前不住拿目光瞟岑归的人,不管本来是否怀抱有单纯欣赏脸以外的心思,反正之后,他们投给岑归的注目大幅降低。
……这其中也不乏有路庭把风镜给岑归又戴上了,大有“我对象你们不准看”的关系。
岑归对路庭的行为起初也觉得莫名其妙,他不是很懂有人怎么昨晚还劝着自己少遮眼睛,好看的存在就是要露出来多让人看,今天一转头,对方又成了帮他主动遮掩的人。
联合小队的下一站定在了海盗船,一行人重返刺激地带,朝还隔着半条街之远,就能隐约听见嘈杂人声的地方走去时,岑归和路庭并排,他们走在队伍略靠后放的位置,像是一种自觉为全队殿后。
毫无预兆的,岑归忽然问:“你又不想看了?”
“嗯?”路庭发出一个疑问单音,脚下步伐略微一停。
他侧目朝岑归看过去,似乎第一反应是要问什么不想看,没确定对方究竟是在说什么。
可一刹那间,一种超出逻辑的直觉率先击中了路庭,让他潜意识里又觉得,这个“看什么”一定不能问。
得靠他自己先悟。
路庭总共大约也就悟了两秒,他蓦地便又真的懂了,悟透了。
“我想看。”路庭先肯定地说,他还抬起靠近岑归身侧的那一只手,摸了摸夹压在岑归发丝间的镜框。
但他又理直气壮地说:“——只是我有点贪心,不是很想拉着别人一起看。”
很难说清岑归收到这样一份回答后便在想什么,他收回了落在路庭身上的目光,继续朝前迈开长腿,跟随着队伍笔直前进。
可在又小片刻后,他动动薄唇,声音轻低地说:“好。”
路庭便精神一振。
——好耶!
克制不住的愉快从某些玩家身上散发了出来。
走在两人之前的恰好是名邱天鹤小队的成员,外号“老涛”。
老涛有点惊恐地靠近了旁边的白一森,他小心翼翼借着自己身体遮挡,朝后一指:“哥们,他们是一直都这样吗?”
“是啊。”白一森不用回头都知道老涛在指什么,他宽慰对方,“不要慌,常规操作。”
就这,还常规?
这无处不在的秀恩爱氛围和狗粮盆都快直接扣人脸上了!
老涛瞪大了他天生细长型的眼睛,口吻越发敬畏:“你们队内生活这么不容易的吗?”
“害。”白一森说,“这才哪到哪,其他花样还多着呢。”
老涛一听,更敬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小队:失敬,原来你们就是传说中的——狗粮大队!
路庭:哪里哪里。
归归:???
————
11月第一周周末万更达成!
第143章 海盗船 但“狗粮大队”做起任务来效率是真的高
不过一码归一码, 虽然隔壁队在邱天鹤小队看来,生活似乎颇为“水深火热”,尤其是对另外两名队员——特指比较能讲段子的白一森跟一脸天真单纯相的小舒舒藏。
对这二人来说, 队内狗粮攻击仿佛每天无处不在, 而身为狗粮制造者的那两位还一点自觉都没有,浑身上下只透出一种自然而然,又特别旁若无人的亲密。
但“狗粮大队”做起任务来是效率真的高。
和对方合作,并不单只是事半功倍。
将海盗船定为下一个游玩项目是两支小队一同商量后的结果, 包括邱天鹤本人在内,他们整支队伍都以为, 今天这一个半天, 能够把海盗船项目拿下来, 便已经是非常不错,算取得了喜人的成就了。
……结果海盗船整个项目,从他们抵达设备所在位置,到又离开停止摇晃的海盗船, 这一套流程下来耗时竟还没超过两小时!
老鹤一直戴着一块机械手表, 是他从系统超市里兑的。
现实世界里带进系统的表校时经常不准, 每个游戏场的时间流速也都不同。系统自己出品的机械手表则功能独到,除了积分要价堪比一套急救小套装外, 它能够适用所有游戏场,进入游戏场后自动匹配当前时间流速, 供玩家准确判断时间。
晃晃悠悠打海盗船上下来的时候, 邱天鹤有一种自己还晕船的错觉, 他习惯性抬臂一看时间, 心想:哈哈!果然是还在晕, 眼睛都花了。
然后等这种脚终于踏上实地, 身体却还有晕眩感官残留的滋味散去,老鹤再看一眼时间……再看两眼……
……不对劲啊!怎么手表还是显示离他们登船没过去太久呢!
“老涛。”邱天鹤就近召唤了一位队友,他神色间迷茫中夹着一点恍惚,“你来看看我的表,是我眼睛还在花,还是这表跟着我们几个游戏场上山又下海的,它劳苦功高,终于要下岗退役了?”
“不要随便说下海,人家多清纯一块表。”老涛本质里也是个贫嘴,先这么贫完才凑过来一瞧,“……???”
两个凑一块的脑袋,就也一块冒出了迷茫的问号。
邱天鹤的队伍是只固定队,大家凭组队功能卡已经一起走过不少游戏场,手表这种功能性道具为了节省积分,全队没奢侈的人手一只。
除了邱天鹤这里有表,再就是先前代替队长做总结的黄姐——那名女队员手上有。
“一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黄姐已经读完时间,还得出了准确时长,她接受现实的速度比自家队长要快一点,一脸“我大受震撼但我还是要矜持”地转头看向了路庭跟岑归方向,“你们真的强到有点可怕啊帅哥。”
黄姐这句“帅哥”没特别指向谁,估摸着是个顺口出来的统一代称。
路庭说:“过奖,你们队伍也反应非常快,我们才能这么迅速。”
白一森也很擅拉外交地说:“嗨,这不是咱们搭档得好么?大家都强,都强。”
邱天鹤终于从恍惚中回过了神,也意识到了这一切还踏马真是真实发生的,他抹了一把刚刚差点被风吹麻的脸,心里很清楚的知道,路庭他们这算是在自谦。
总体复盘一下,之前的情形大体是这样的——
海盗船作为一个位于刺激地带的多人项目,它也是昨晚“项目探索权争夺战”里被争夺的对象之一。
两支队伍刚一到刺激地带,他们就凭明显增多的人数,与明确的目标吸引到了不少人的目光。
那守在海盗船边上的另一批玩家更是如临大敌,投给他们这些“外来者”的目光都透着鲜明审视跟带敌意的防备。
也就是路庭,别人都还在想着要怎么与人沟通,或者是怎么从对方手里把项目探索权抢过来,就听这人已经隔着三四米距离,很没心没肺似的跟人家打了个招呼:“大家上午好啊。”
对面:“……”
己方队友:“……”
对面当然没人会回这句上午好。
但对面似乎走出来一位代表,准备厉声质问他们是不是来抢项目的。
路庭笑意盈盈把后面还是停摆状态的海盗船打量一眼,他又问:“你们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对于怎么过这个项目有眉目了吗?”
“…………”对面代表说,“难道你觉得,我们会把自己的线索告诉给你么?”
想什么呢!
白日做梦!
代表语气里充满嗤笑。
“哦。”可路庭只是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他看起来还挺友好地提议说,“那你们可以在旁边先再研究研究,换我们先上去,万一你们干坐在这研究的线索,还不如看我们先玩一遍的多,那多不好啊,显得各位之前怪浪费时间的。”
这话诚实来说,便很像挑衅了。
守着项目的玩家里有人当场沉了脸色,一抄家伙就要动手——
可有一条黑色的,蛇一样的影子比他的动作更快!
长蛇钻过人群,直取要害地绞上了两个人的脖子,令他们顿时呼吸一窒。
岑归手上拿着长绳末端,绳索在他手腕上松松缠绕,受力拉紧的绳段绷在他修长指节之间。
“冷静一点。”他平静地说,“他只是在和你们和平协商。”
……可是你的动作就看着一点都不和平!
这句无声的话纷纷出现在众人脸上,还达成了“敌我不分”的高度一致。
但好歹,这种眨眼就能远距离勒紧两个人咽喉的武力值,还是让对方选择继续好好听人说人话了。
“和平协商”总共也没商量太久,岑归分明可以凭本事直接明抢,可最终,他们确实是被路庭说服的。
路庭说:“我们先上,你们也不用离开,能就在旁边看,假如我们过了还能现场抄答案。”
对方最为在意的问题其实是那个游玩凭证,然而这一点,有邱天鹤他们现身说法。
“我们之前就是先后玩了同一个项目。”邱天鹤说,“我们也拿到了凭证,起码就目前来看,凭证限额的说法完全没有依据。”
这种说法,更像是别有用心的人去故意传的。
拿到项目的探索权就这么被解决。
再之后,探索项目本身理应是另一道更难的关卡。
然而有了旋转木马与小花之家的经验,自打进入海盗船起,岑归一行首要便是关注着npc。
他们很快发觉海盗船里,“亡灵海盗”是跟玩家能成为同一阵营的人形npc们,而至于会缓缓顺着船身攀爬的幽灵章鱼,这就是需要玩家们躲避,甚至帮助海盗去对抗的存在。
找准可拉拢的npc,满足“为船长取得宝石佩剑”这条拉拢条件,拿了宝石佩剑的亡灵船长号令全船海盗船荡起来后才现身的骷髅船员,咔咔就和章鱼们一顿互砍。
等最后一只试图攀爬到船舵之上,去影响海盗船方向的幽灵章鱼也被斩断触须,海盗船缓缓停泊,一枚金币也落入了每名登船玩家的口袋。
——这就是这一轮的凭证了。
海盗船项目的探索结束之快,不仅让合作小队目瞪口呆。
就连等在项目一旁,发现这些人竟这么快便下来了的“守船队伍”,也被这速度惊呆了。
路庭并不吝啬分享,他倾情建议这只“让”了项目的小队赶紧进去试试,看凭证限额的说法是否能亲身打破。
对面的代表用看怪胎的眼神看了一眼他,又看了看旁边神色里也瞧不出异议的其他人。
对方也很快转身,带队进入到了海盗船里。
……而到此,邱天鹤才刚接受了海盗船项目真的已经玩完了,凭证也顺利到手了,他们两支队伍都全员无伤的完美结局。
“你们真的很慷慨。”黄姐不知道从哪抽出了一把小折扇,她拿扇骨悄悄从背后扇了一下之前一直一脸梦游的队长,也算为邱天鹤的“回魂”助了攻。
同时,她脸上神色不带变,还是很自然地继续跟岑归他们交流:“换做是我们,就冲对面最开始的那个态度,我才懒得提醒他们注意抓紧机会,赶紧去试试‘抄作业’。”
对于这种评价,路庭便只是耸了下肩。
“与其说是慷慨,不如说,你也可以把这看作是一种傲慢。”路庭语气坦诚,他姿态随性到近乎无所谓,只懒洋洋一抬手,勾住了岑归肩膀,“借用一下我旁边这位先生的话——我们不是很介意被人当参考,被人跟在后面捡漏,我们只在乎他们实在是有点慢,不如暂时往后排,把优先探索的机会让给我们。”
岑归:“……”
他说过这么长一段话?
前执行官分明记得自己当时就说了八个字——“等别人来做太慢了”。
结果短短八个字的内容,在他男朋友嘴里扩成了一长串,意思都变得有些许出入,还冠上了他的大名。
舒藏也还记得原话跟路庭改编版的差异,他留心一探岑大佬表情,不禁就凑去一旁跟白一森说悄悄话:“白哥,岑哥现在的样子,看着像不像是改语文作文的时候,发现学生胡编乱造一些句子,后面再打个破折号,强行‘某某曾经说过’的阅卷老师?”
“……”白一森已经远离学生生涯有一些年头了,可有些例子,它只要举出来,便能立即勾起人的共鸣,让他也不禁道,“妙啊。”
真像!
自创“岑归语录”的路庭还在那儿总结陈词:“只要不拖延我们的进度,别人是借鉴还是如何都跟我们无关,这一轮游戏,玩家小队间的进度本质都是相互独立的。”
第144章 矮人矿车 哄对象开心嘛,不丢人
路庭作出的那番“傲慢宣言”便让邱天鹤小队印象深刻。
它傲慢吗?
当然傲慢。
可结合路庭与岑归这一行人的行为, 把他们的慷慨放大到整个系统游戏场内去看,那甚至还会给人以一种“傻速多”之感。
仿佛几个实力过分富余,不在乎撒钱玩儿的土豪, 白白给陌生人占消息线索及攻略上的便宜。
但是“傻速多”算是贬义。
当两支联合小队又推完一个项目, 且再度几乎无伤后,以邱天鹤小队成员的视角看来,他们觉得隔壁队这种行为,更接近一言以蔽之:强且任性。
这里的任性是褒义。
因为强, 所以才不计较得失。
也因为强,别人是跟着沾光也好, 还是捡漏也罢, 对他们来说其实都差别不大。
——别人撼动不了他们自己要做的事, 更影响不了他们要达成的目标。
联合小队去刷的第二个项目是矮人矿车。
而这已经是岑归他们的第四个项目。
经验一轮一轮地累积,从一众登场npc中找出“友军”的判别能力也越来越强,越来越快。
矮人矿车结束得跟海盗船几乎一样的高效,它需要修复的位置是矿车必经的那条矿道。
在矿道里找到矮人们需要的工具, 躲避驻守在金币与宝石小山上的恶龙突袭, 再移交工具给矮人, 矮人npc们拿到工具,使矿车恢复运行, 玩家们接着只要在倒计时结束内顺利离开恶龙攻击范围,逃回“已修复矿车”这个安全区, 就能有惊无险地从矿道出去。
“惊”主要发生在把工具带回给矮人, 并躲避恶龙突袭的时候。
和黄金同色的龙张开翅膀, 当时直飞邱天鹤小队而去, 它一把就将黄姐从座椅上拽了起来, 两只利爪紧紧挟持着人的肩膀。
黄姐反应很快, 她在意识到自己避闪不及后的第一时间转姿态为自保,双臂交叉,最大程度地缩小了被提起来时受到的拉伤。
与此同时,岑归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在矿道里:“缩腿!”
时间太紧,都来不及指名道姓。
岑归很少在人前开口,以至于他出声的一刹,矿车上甚至有人在心生疑惑,下意识去想这究竟是谁在说话。
不过人在危机面前就是有一种本能。
黄姐本能的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她毫不迟疑将腿也一蜷,再下一刻,就感到有什么险伶伶地擦过了自己刚往上缩的鞋底。
——是矿车边上坚硬的安全护栏。
路庭之前夸邱天鹤的队伍懂得配合,是很会共同出力的队友,那并不仅是一句商业互吹。
邱天鹤的小队连同他本人在内,都是擅长于去信任他人,且结盟后会当机立断相信盟友判断的人。一旦结盟,他们就不会对对方动太多“花花心思”,也不会在听取建议或紧急指挥时嗨瞻前顾后。
黄金龙扑向矿车的动静那么大,岑归和路庭当时正在宝石山另一头,他们一抬眼就看见了金色虚影掠过上空。
黄姐果断相信了岑归的话,她正好避开被毫无章法的恶龙提着扫过矿车护栏。
不然,她的腿可能会在栏杆上粉碎性骨折,结果更坏一点是齐齐撞断。
“呼——”意识到自己姑且还全须全尾的黄姐吁了口气,她是个很乐观的女人,定下神后先隔空扬声说了句谢谢。
她甚至还有闲心继续出声:“干什么?是因为我也姓黄,所以这头龙判定我也能被放进它的黄金宝石山吗?”
岑归速度很快,他注意到有人被带着上升时已经将长绳绕在手腕,绳索蓄势待发。
耳尖一动,他才听完道谢,冷不丁又捕捉到“恶龙受害者”说了这么一句话。
岑归:“……”
但这不影响前执行官依然快速精准做出判断:“我不能直接拉她。”
他迅速评估事态:“人体承受不住被两头同时拖拽的拉力,反而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路庭说:“明白,我来想办法。”
而就像黄姐毫不迟疑相信岑归的判断,岑归也毫不迟疑就相信了路庭。
路庭已经飞快赶赴另一个方向。
“舒藏!”路庭高声点名小同学。
舒藏即刻答:“我在这!”
“给我一个空收纳袋。”路庭指令简短。
舒藏背包最外侧有一个口袋,那里面全是系统商店买的收纳袋子,比普通帆布袋要更结实厚重,折叠起来体积更小也更轻。
舒藏才刚将收纳袋抽了一个出来,他像握着一面旗帜一样将它高举在手。
一道身影风一样地掠过他,同时他手上一空。
路庭匆匆给小同学留下一句“谢了”,他话语尾音都还没散,人便转眼已经在七八米外。
攥取一头在设定里是对黄金宝石最感兴趣的龙注意力的办法是什么?
答案一,身上持有它所喜爱的东西,能够让它对这件新宝贝的关注度高过它随机挑选去捕捉的人。
答案二,直奔它老巢,去薅它已经精心收藏入自己领地,视作自己私有财产的黄金宝石山。
黄金龙在半开放式的矿道内飞行,这里说是“矮人矿道”,其实某些特定路段的穹顶又极高。
高到足够一头龙在这里张开翅膀飞翔。
也够一名人类一旦从最高处掉下去,就会在矿道底部彻彻底底摔个稀碎。
黄金龙已经不是第一回从那条矿车上抓取“猎物”下来了,它过去也常做这种事,那些讨厌的,和矮人一样爱叽叽喳喳的小生物,他们时常乘着这辆矿车而来,威胁着它好不容易才从各处搜罗来的宝贝们。
它是一条对宝物很贪婪的龙,自然也能察觉到来自其他生物的贪婪。那些讨厌的生灵常常看见它的收藏就走不动路,不管他们实际需不需要这些,都会忍不住两眼冒光,对着它的小山看了又看。
当然,它也遇见过对自己收藏无动于衷过的人——就像今天现在这些一样。
可他们依然很讨厌。
他们是对自己的宝藏不感兴趣,可龙心知肚明,这些人会帮助矮人!
可恶的矮人!矮人和黄金龙生活在同一块地域,有限的宝藏总是被他们互相争来抢去。
而有人帮助矮人,意味着龙得到的份额就要减少了,这哪一头龙能够忍受?反正黄金龙是不能忍。
所以,它会把矿车上的小玩意抓下来,将此作为一种威慑,有时,假若这些要帮助矮人的脆弱生灵实在不听威慑,还会被它拎到高空,再松爪扔下去。
它将充满快意地听着他们发出尖利惨叫,看他们带着为冒犯它而萌生的懊悔坠落到矿道底。
好了。
黄金龙不无自满地想,让它来看看,今天前来冒犯它的人是否已经懂得收敛了?
“哗啦。”
“哗啦。”
冗长矿道里,声音的传递总是比在开阔区域更清晰。
随便一点响动都能在长道内传很远。
“哗啦!”
“哗啦!”
这声音变得比方才更大了,黄金龙起先还有些迷惑,它不清楚这些“小玩意”在做什么。
但随即,它忽然意识到了这声音来自哪。
——是它的宝库!!
路庭直达黄金龙老巢,像一个最勇莽的莽夫盗宝贼一样,不仅将黄金山弄出了稀里哗啦的大动静,全然一副丝毫不怕主人回来发现的架势。
他还相当挑挑拣拣。
黄金龙的宝贝被他扔进收纳袋里一把,又闹着玩,推积木似的从山上随意推下去一把,让亮闪闪的金银财宝滚得到处都是。
黄金龙:“!!!”
龙出离愤怒了,它甚至再也懒得去管自己爪子上抓的东西,它只想要去把冒犯它宝库的人撕碎!
黄金龙的爪子不假思索松开,黄姐立即从半空中掉了下去,可她一言不发,硬生生按捺住了没有出声,没发出任何可能会引起龙回头的动静。
因为她方才就已经注意到,就在黄金龙抓着她停留的那一片区域下方,有什么半透明的东西,正在矿道昏暗的照明光线下一闪一闪。
那是一张悄无声息张开的“膜”,上面间或划过水波一样的色泽。
老玩家们都能一眼认出来,这是系统的c级一次性防护道具——承托网。
被黄金龙随意丢开的黄姐正坠落到了这张提前布置的网上,承托网还能吸收十米以内的下坠冲击,让她坠进去后径直被包裹,都没怎么受到本该有的冲击力。
白一森:“快!”
大网架构在矿道的两侧崖壁之间,两头都各站了一名不同小队队员。
黄姐掉落的位置是离白一森这头更近一点,白一森不假思索朝人伸出了手。
急速下坠其实会带给人一些晕眩,就算坠落本身没对人造成伤害,可五感的暂时失衡是避免不了的。
但即便如此,黄姐顶着晕眩起身,她身形在欠缺支撑点的承托网上摇晃,手却精准捕捉到了白一森伸出的胳膊。
白一森手臂发力,一把就将人从网底下拖了上来。
当黄姐的双脚重新踏上坚实地面时,黄金龙便也已经飞到了宝库近前。
它在飞行的半途就已经发出咆哮,龙吼声震彻通道,让矿车上的锁链似乎都在被震荡得窣窣作响。
路庭被一双快燃烧起来般的金眼睛死死盯住了,他对他人的情绪感知本就敏锐——这个小技能对于其他智慧生灵也同样适用。
这种极具针对性的,施加于自身的恶意,他便自然体会得更清晰。
然而在这种足够令任何一个真正的“盗宝贼”心颤抖的敌意面前,路庭却笑了起来。
他像一个真正不知死活的狂妄之辈,在黄金龙的逼视下抬起头,站在对方精心收集了多年的宝石金山上,单手扶着山顶似乎是根黄金杵或其他长杆物的东西,向穹顶上落下的庞大生物轻慢仰起头。
然后,仿佛觉得很好玩,狂妄之徒笑眯眯地又一伸长腿,把恰好近在脚旁的一顶宝石金冠踢开了。
黄金龙:“……”
宝石金冠立即骨碌碌滚下了宝藏山,它一路跟无数黄金器皿刮擦磨蹭,发出经久的金属嗡鸣颤音。
黄金龙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大胆,当它带着沸腾怒意冲至宝库跟前,它特意没有立即将胆敢破坏它宝库的人挫骨扬灰,就是为了欣赏对方在被它“抓现行”后的绝望,懊悔,还有痛不欲生表情。
它就是为了这一刻,一定要亲眼目睹这一刻,才能稍许平息被对方动了私家收藏的愤怒。
结果有人竟然还当着它的面踢它的宝贝!
这个盗宝贼根本不害怕,不懊悔!
他还嬉皮笑脸的!
盛怒的黄金龙张大了嘴,火焰球已经在它口腔中成型。
路庭实质上也就是在等这一刻,他掌心里寒芒一闪,一张卡牌转瞬化作一颗小球,又被他以中门对狙的架势,精准扔进了黄金龙恰好大张的嘴里。
“急冻卡牌”即刻生效。
从口腔内部开始,黄金龙的上身开始受到冰封!
与黄金同色的眼睛里有困惑滑过,急冻效果生效快,却不会立即冻住生物意识。
黄金龙像是自己都还在困惑为什么火焰喷不出去,嘴也动不了,它甚至在冰层覆盖到脖子前摇晃了下脑袋,试图查看自身状态——
而就在此时,一股不由分说的拉力从它被后传来。
它终于意识到情形不对,条件反射展翅欲飞,又发现有什么东西,已经精准绞住了它翅翼,还死死钳制它尾巴。
岑归站在一根支撑矿洞的承重柱旁,他当然没蠢到完全靠自己的手腕与胳膊去拽住一头龙,绳索另一头绕身位地图支柱的承重柱而过。
这是一个黄金龙再如何挣扎用力,也不用担心会被拽断的位置。
每个小地图里,总会有一些事物是作为“地图支点/支柱”而存在,它们在系统设定里具有不可破坏性。
玩家——比如狂野如路庭的,倒是有概率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破坏支柱。
可如果仅是npc,尤其还是地图内npc,是绝发挥不出能摧毁支柱的力量。
这是前执行官的工作经验,也是他至今都能给自家小队开的“小后门”。
冰层已经很厚了。
动弹不得的黄金龙缺乏挣扎余地,也就是在那么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它彻底变成了一座“龙雕”。
冰封龙雕以欲飞未飞的姿态停留在了自己的宝库旁,路庭一眼注意到,有位先生是真的挺勤俭持家——对方赶在冰层覆盖到自己的绳子前把绳索都撤走了。
是完美做到了冰往下一截,对方的绳子就抽离一截。
“我们家需要这么节约吗?”路庭伸手摸了一把尤带冰冷寒气的绳索,感觉这玩意暂且有点太凉了,遂不让岑归立即缠回小臂上,他要在旁边给人捂一捂。
“你说呢。”岑归语气平淡,他在路庭拉过他绳子时只象征性抽了下手,接着便也随对方。
他还给人一瞥:“万一你哪场又赚的还不够抵扣分——”
“——我就知道该不该节约了。”路庭都不等岑归后半句话说完,他颇有自觉,已自行将下文接了下去。
然后路庭又说:“宝贝真棒。”
岑归:“……”
这似乎是句突如其来的情话,可“宝贝”两个字,又被有个人说的格外自然。
让听的人都要反应上几秒,先是将这句话当普通夸奖听了,转瞬才蓦地一怔,发觉对方好像说的不是什么普通话。
对于路庭很自觉的发言,岑归本来是还准备“嗯”一声表示肯定的,他非常实事求是地想着这人还知道这点就好。
……谁知对方后面喊了个亲密称呼,让他那个“嗯”一下嗯不出来了。
也还好他没应。
前执行官理智地想,要是应声正好和这人最后这句撞一起,那即便是他,说不准也会感到淡淡尴尬。
不过路庭后来知道了岑归的这种看法,男朋友倾情为前执行官纠正:“你这是害羞,害羞可不等于尴尬。”
——那便已经是距离眼下挺后一段时间的事了。
当下,岑归只是没回路庭的话。
两支小队的其他成员都在朝着被冻住的“龙雕”靠拢,众人只等再确认一下黄金龙的情况,将找到的工具移交给矮人,便能静等离开矿道。
岑归在逐渐靠拢的人声换了个话题,他忽然想起什么,语气也随着话题转换稍显冷淡下来:“还有,你刚刚站在黄金山上,为什么额外多挑衅了那头龙一下?”
路庭吸引龙的注意,岑归从后方去限制龙的行动,路庭再趁岑归拖住龙时使用功能卡牌,彻底封锁黄金龙的行动力。
——这是两人抓紧争分夺秒的空隙里,彼此无需多言,便已全凭默契定下的计划。
路庭最后站在宝石山上踢皇冠的那一下,它在岑归看来属实没有必要。
因为当时这人已然吸引到黄金龙的注意,他也在龙的背后动作起来,正将长绳套上龙翅,而盛怒中的龙显然无暇旁顾,压根没注意到后方的变故。
路庭眨了眨眼,语气无辜:“你当时不是在它后面么?”
岑归:“所以?”
“所以。”路庭笃定地说,“我想着多挑衅它一下,它再气坏点,应该就是十成十地注意不到你了。”
“……”岑归语气更冷淡,他说,“我需要你这样再额外多‘照顾’吗?”
其他人已经走到了他们近前。
邱天鹤本来是还想专程道个谢,他还惦记着岑归紧急提醒黄姐的那一声,它着实帮了他的小队免去“血光之灾”。
结果到了近旁,突然发现这里两人的交谈氛围仿佛“不太好”。
岑归是那种只要他冷着脸加冷着声音说话,就会显得格外不好接近,也气势慑人的对象。
他当系统高级执行官的时间太长,质疑反问他人时还自带一种上位者的强硬感。
邱天鹤一时踯躅。
“哎……”邱天鹤拿胳膊肘去碰也已走到旁边的白一森,他低声问,“这二位,是为刚刚的配合不理想吵架了?”
白一森也朝岑归和路庭投去一瞥,他暂时也没贸然持续上前,可他的神色里,就也不见看见“大佬内讧”的担忧。
黄姐作为更想要当面道谢的当事人,她停步在自家队长的另一侧身旁,脸上透露某种若有所思,像是已靠女性直觉觉察出什么。
“放心。”白一森以一种“这你就不懂了”的深沉语调开口,“他们这一看就是为太在乎对方,因为恩爱而吵架了。”
舒小同学跟上来给他白哥帮腔:“你听他们在起争执,其实他们是在争该不该那么保护对方。”
邱天鹤:“……”
邱天鹤:“……???”这些都是可以直接说的吗?隔壁队对爱如此开放,也丝毫不吝啬当众表达……这种较为别致的,会横眉冷对对象的爱吗?
而迎着自家队长满面“是我对盟友了解还是太少了”表情,黄姐神色十分淡定。
“果然。”黄姐说,“我待会儿再去道谢吧,打扰人家处理情侣感情小分歧不太好,这种感情小疙瘩都是需要及时解决的。”
说完,黄姐慢悠悠退回到队友队列,徒留邱天鹤还在矿道里偶尔吹过的小风中凌乱。
限制恶龙行动这种“任务大头”已经由大佬们完成了,运送工具给矮人,协助矮人对矿车进行最后修复,这种任务自然是有其他人赶着去完成,不需要“劳苦功高”的人再东奔西跑亲自动手。
岑归和路庭勉强算解决“感情纠纷”——主要是凭着有人比较厚脸皮,又会说软话又会笑眯眯腻在身边绕来绕去,绕得人简直眼晕,都没脾气再跟他计较什么了。
他们回归大部队时,正好赶上矿车修复结束。
“上车啊,岑哥,路哥!”白一森坐在靠近矿车头的位置,他和舒藏前方空着一排双人座位,在车厢里朝二人热情挥手。
路庭先等岑归坐上车,他还很顺手地检查了下对方身上的安全履带,再才自己坐进身。
舒藏到这时,就才终于找到机会,能把一句已经憋了小半天的评价直接传达给本尊。
那想法在舒藏隔着距离看见路庭挑衅黄金龙时就有了,假如不是方才,众人第一回靠近两位大佬,发现他们似乎正在“闹矛盾”,岑归冷着脸似在跟路庭生气,舒小同学估计那会儿就已忍不住要吐露。
他觉得自己这句评价实在不说不快。
“路哥。”小同学从后排一搭前排椅背。
路庭:“唔?”
路庭难得坐姿比较端正老实,一来是矿车安全带也不允许人姿势放飞,二来……岑归等他坐下来后,也正从旁伸过一条胳膊,在帮他确认安全装备。
只听舒小同学十分真情实感地说:“我太想说了——我看见你把皇冠当着龙的面踢下去的时候,哇,好家伙!你就跟看见人来了,还特意当着人的面把桌上的杯子一把推下去的猫一样!”
舒藏这个比喻是真的又非常形象。
所有听到的人均下意识跟着一联想——发现确实像!
“我靠真的。”白一森带着惊叹出声,“路哥,想想你那先盯着‘人’上下一打量,再伸腿就是一脚的架势,连那股欠劲儿都一模一样!”
路庭便说不好自己这算不算是遭到了“围攻”,以他的听力,他还确信自己听见矿车更后排有人忍不住在笑。
在笑的人还不只一个,稀稀落落的笑声跟矿道里悄然闪烁的光点一样。
它们不够“明目张胆”,又存在感极强。
“哎。”路庭半真半假叹一口气,他转头去看岑归,准备跟人讨要一句安慰。
结果他侧头,发现岑归的嘴角也是上扬的。
这个笑容依然比较轻,不明显,却还是能轻而易举被路庭发现。
岑归说:“是有点像。”
“……”路庭一秒改变想法,他说,“嗯嗯,我就是像。”
像什么都行,哄对象开心嘛,不丢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路狗:对象说我像什么我就像什么,立马就像,必须像。
归归:……
归归:我看你大约像有点毛病。
路狗:没错,是相思病!
归归:(大意了)
第145章 暂停推进 “一直呆在游戏场,这条路可能行不通。”
在本轮的大游戏场内, 系统给出的通关条件是:
玩家任意游玩五个项目,并获取游玩凭证。
并且就在通关条件的下方,还有着一栏一目了然的附加任务:
待修复游玩项目0/10。
而截至岑归路庭一行结束矮人矿车, 他们终于抽空返回入园的小广场, 去看了一眼那块矗立于广场醒目处,会实时播报全游戏场进度的大屏幕。
大屏幕上显示,到众人抵达屏幕前为止,此时园区内的修复项目已达8/10。
舒藏一瞧这块大屏幕, 内心就涌出了一种说不出的自豪感,他悄然心想:这足足八个已修复项目之中, 他路哥跟岑哥起码就带着他们打下了“半壁江山”!
他们小队经手修复过的就有四个呢!
——但当然, 这种自夸的话暂时仅能在心底想。
来小广场看屏幕的人不少, 周围零零星星还站着其他玩家。
岑归他们步入广场时,也是理所当然受到了一片“注目礼”,附近有不少人的视线一直随他们而动。
偷偷自满的小同学深谙该低调就低调之道,他只在自己控制不住嘴角想上扬时, 就果断一低头, 把脸低在白一森后头走。
白一森觉得小同学这行为挺神秘的。
“仓鼠。”白一森看完屏幕后说, “你干嘛呢,跟哥后面cos乌龟?”
“我没有。”舒藏矜持地说, “我暂时还没有改变物种的想法,仓鼠挺好的。”
白一森便“噗嗤”一声笑了。
在一轮游戏的中后段, 还能保持心态轻松的人也不多见。
舒藏和白一森的互相打趣也引来几道目光, 但那些视线都仅是先在二人身上一转, 就又跟旁边存在某种格外强烈的吸睛磁场似的, 再度调转到旁边另两人——岑归和路庭的身上。
岑归和路庭都听见了队友对话, 路庭嘴角鲜明地翘着, 他也觉得对话有趣。
而岑归,别人看不出来,路庭却知道,这位先生心情也不差。
邱天鹤小队暂时又没与他们一块同行,因为就在结束矮人矿车后,两队特意新找了一个安全隐蔽处,再度交换核对过彼此情报。
算上最开始的小花之家,邱天鹤全队已顺利玩过三个项目,离满足通关要求的五个还差俩。
至于岑归路庭他们,要是再拿下一个项目,便算五个全部达成了。
邱天鹤一开始还欣羨中不失祝贺,他充满期盼地说:“好啊,等下一个项目结束,我们是不是就要亲眼见证本轮第一组通关小队诞生了?”
老鹤语气欣慰,他是真的羡慕,也是真为盟友小队而高兴。
人总是能够吸引到性格特质相似的同伴,不然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
岑归放眼望去,发现邱天鹤队伍里其他人的神情也都差不多。
——没有一个对盟友即将提前通关而心生嫉恨。
然而,迎着这过于提前的道贺,路庭却是和岑归又对视一眼。
舒藏和白一森站在两人旁侧,对大佬们要做什么也已都心下有了数。
路庭上前一步,他作为代表道:“贺早了,‘第一’的头衔你们说不准也有份。”
“啊?”邱天鹤诧异,“我们怎么有?”
但随即,同盟小队队长也不是什么真直头楞脑的蠢人,他倏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可神色里的惊诧不仅没减少,反而还更震惊了。
“不是,等会儿,我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邱天鹤先把谨慎的话放在了前面,他视线在岑归和路庭——包括后面的白一森及舒藏身上游移,“你们接下来这一轮不去?你们准备专门等我们这一轮……还是说你们有别的什么事,需要让这个‘通关’的进度延后?”
没自作多情到觉得别人纯属是为了等自己,邱天鹤很谨慎,他还把自己能够想到的理由都列到了明面上。
而路庭说:“搞不好我们就是跟你们一见如故,特意就空一轮等你们呢?”
“……”邱天鹤听出这句话起码有50%是开玩笑,但就冲剩下的50%可能性,他也不禁抬手呼噜了把自己的板寸,“兄弟。”
老鹤说:“游戏场里不要随便说这种话,对人心脏不好——这快跟现实世界里的求婚宣言差不多同一个重量级了!”
内心大受震撼的邱队比较没注意言辞,他只是顺应着内心,把他能够联想到的第一个比喻说了出去。
结果最后半句刚一出口,好家伙,邱队长惨遭队内偷袭——他被不同的人从后方不同方向,一连踹了三脚。
可怜邱天鹤人都差点朝前栽,还好他是一个也很有力量的硬汉,下盘稳,才紧急调整重心,把这“警告三连”给扛住了。
但稳住了自己的邱队还是忍不住冲着前面说:“……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不是。”确实往后退了的路庭说,“朋友,我退后了起码两步。”
他满面诚恳:“我真的很怕作为一个非单人士,和你没拉开明显的距离。”
邱天鹤:“…………”
这对话引起一阵爆笑。
等众人哈哈哈的笑完,不知不觉,原先那因为听说岑归他们下一轮不玩而萌生的震惊与不可置信,就也消退了不少。
大家起码是可以逐渐脱离情绪影响,去更加理智地应对这件事情了。
“你们真的不玩?”老鹤再度确认。
“真的。”再度承认的不是路庭,而是已经与路庭站至并排的岑归。
老鹤本来还要再说句什么,倏地一下就闭了嘴。
也就说不好为什么,老鹤跟路庭都还能顺畅自如的交流,两人才打了两个照面就能兄来弟去。
可在路兄这位男朋友跟前,邱天鹤有种野兽似的敏锐直觉,他一眼就明白对方不好亲近……还觉得这人有一种不好言说的”不可招惹“感。
不管路庭他们的目的具体是什么,总之,同盟小队下一轮不玩的事,便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路庭他们要把进度姑且往后延一延,既然他们不明说原因,老鹤试探了两回,就也不再多问。
在岑归的授意下,路庭还给邱天鹤小队指了条“快捷通道”——他建议对方下一项不如就去浪漫之地,去试一试那已经改头换面的旋转木马。
这个选项,便显然完全没在邱天鹤原本的考量当中。
“你们去坐过旋转木马?”队员老涛忍不住问。
“是啊。”路庭答得很坦然,他还回望人一眼,“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老涛即答。
就是忍不住视线又在路庭他们那儿转一圈,深感:能够主动去坐旋转木马的四个男人,果真深不可测。
带着路庭他们给指的明路,还带着一份“口头通关手册”的叮嘱,邱天鹤一行往浪漫之地出发。
岑归他们一合计,便决定先到入园广场来看看,了解一下全区进度,再定下一步。
去往广场的路上,舒藏和白一森就也没料到,是岑归不期然看向他们,然后问了一句:“这么做决定,会不会有点拖累你们?”
白一森跟舒藏都为出乎意料的说话对象跟内容惊到了,两人鲜明愣了一下才连连摆手。
“没有的事。”舒藏说,“要是没有你们带,谁知道我一个人单打独斗是什么情况,也许我到现在连一个项目都还没过呢,从哪儿谈拖累呀。”
“完全没有。”白一森也说,“我们的进度已经够快了。”
随后白一森一顿,他像是想起什么,还专门跟岑归提:“其实以前我们一个游戏场的时候,岑哥,你那会就经常有自行做了考量,不跟任何人提前商量,直接扭转行动方针的时候——但基本跟着你的决定走就不会出错。”
言下之意即是,这种埋头听指挥的事对方颇有经验,不必对安排他有心理负担。
四轮小游戏下来,岑归已经不是第一回从其他人身上获取“被信任感”。
可这一回的信任度明显有别以往,它是超过了之前四轮游玩的累积份额。
岑归收到了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一时心下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它好像有点熨帖,又跟路庭会带给他的那种不太一样。
众人抵达广场时,路庭还在边缘绿化带轻轻站住了脚,他望向关闭着的废弃游乐场大门,目光又逐渐移到了那个他曾去找过地图的门口售票亭上。
以这个距离,铁门与售票亭上的物件已在视野范围内缩成了一个点,就算是裸眼视力再好,也很难再把细节看清晰。
不过路庭还是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看的地方。
都已经经过快两天一夜,他对它所在的位置依然记忆深刻。
——那里有入园时曾对他短暂亮过红灯的监控摄像头。
整个游戏场内应该都是遍布系统监控。
按着岑归的过往经验,系统对游戏场的数据监测是能达到实时且全局的。
只是,大概是这个系统运行至今,它的数据内容已经太庞大,每天诞生的新数据流也太繁琐了。
游戏场覆盖监控,却不是随时有人在背后盯着所有摄像头。
仅有在自动程序筛查到异常的时刻,主控中心内对应该游戏场的那块监测屏才会单独亮信号灯,通知值班的执行官,再由执行官去确认及处理。
这便意味着,游戏场里绝大多数的监控,是不会将信息直接对接系统主脑的。
系统的主脑意识也没那么闲,就像手握亿万家产的资本家,肯定不会每日去亲自巡视底层工厂车间。
然而,出于一种微妙的直觉,路庭却总觉得,他那时走进售票亭,试图进来寻觅一份游乐园地图,还和亮红灯的广播监控出现简短交谈时。
那几分钟间,监控给他的感觉是“活的”。
就仿佛某个具备思维意识的存在当时就在那。
它借由自己投放的乐园广播监控为载体,附身其上,正在观察已被它列入特别名单的对象。
岑归和路庭不急于通关,希望把离开这个游戏场的时间往后延,最主要的原因当然也仅有那一个——系统。
他们最初就是顾及到系统对岑归的影响,才会当机立断的进游戏。
但这轮游戏的进度已经达80%,岑归却是新有了一种模糊预感。
他和路庭确认过全游戏场的项目进度后,暂时远离人群——也避开还在轻松聊天的舒藏白一森。
不引人注意的边角里,岑归说:“我觉得一直呆在游戏场,这条路可能行不通。”
路庭很轻地拧了一下眉头。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情侣打商量环节!
这个副本要结束了(苍蝇搓手
第146章 方案改变 “你想要改变方案,我当然无条件奉陪”
没有直接去问为什么, 路庭思忖片刻,他只是说:“这也是你的直觉么?”
岑归点了头:“是。”
直觉,这种说起来虚无缥缈的东西经常发生在两人之间。
作为一种建立在玄学上的第六感, 它放在别人那里, 听着对两人来说或许没那么可信,可对于彼此,路庭和岑归都心知肚明,眼前的人在某些特定区域内的直觉确实精准, 当有直觉向他们发出警示时,它往往是不可忽略的。
就他们二人而言, “直觉”, 更接近一种发自人天生的危险感知及警敏, 还依托于过往积累经验才生的存在。
一个在某个领域浸淫已久的人,他对于这个领域的变动感知,一定是比别人更加领先的。
“我不能保证我的想法一定就有依据。”岑归说,“但在这个游戏场呆的越久, 我就越对我们之前作出的判断感到怀疑。因为系统确实是需要遵守它自己定下的规则, 这套程式运行算法它自己也无法更改, 可它也不是完全对已经进入运行的程序束手无策。”
路庭知道岑归的话还没讲完,他耐心站在一旁继续听, 不插话。
岑归隔着风镜静静看了他一眼——有个人虽说是没说话,可对方的手背已悄然又蹭了过来, 在挤挤挨挨地和他的手相贴。
好像试图传递给他一点热量。
他语气依然平淡, 任由路庭贴着, 继续指出被自己之前忽略的事实:“无法直接介入已被投入使用的游戏场, 但系统还能动用自己的最高权限, 去另辟蹊径——比如说创造新的外部条件去干涉游戏场运行。”
路庭干脆改握住岑归的手:“比如说?”
他重复了一遍前执行官最后提的字眼, 在等待着对方给出更具体的举例。
“比如说。”岑归短暂沉吟,似乎是在脑海里快速翻过了自己的过往工作履历,他再才说,“我们想到的是进入游戏,它在游戏过程中无法强行剥离我的玩家身份,然而实际上,令我不得不中止游戏,中场脱离游戏场的办法也有很多。”
路庭眸光微微沉了下来,他还是拉着岑归,但包裹对方的五指不知不觉比刚才多了几分力。
“我不是很想继续问这个‘比如说’。”路庭叹了一口气,“但我肯定还是需要知道的。”
“你是。”岑归谈及这个问题,口吻神色都比路庭要平静。
他以一种近乎置身事外,剥离了感性与主观的姿态去审视自身处境,客观且理性地分析:“创造使游戏无法正常运行的条件,从游戏场内部下手,增添干扰因素,这是它能运用的手段之一。”
路庭安静地听。
“或者。”岑归又说,“直接从外部增加干扰,比如提出一项必须交由高级执行官处理的任务,而正好,在值的高级执行官要么正在巡视其他游戏场,要么排位靠后,权限不足,那么……”
岑归与路庭对视。
“那么”之后的话,显然已不必细说。
还有谁比正在执行非系统任务调令,能够提前结束“惩罚期”的前执行官,更适合被即刻召回呢?
所以一味的拖延是没有用的。
缩头乌龟式的逃避,能够一时减缓心理压力,给人以“逃离系统掌控”的错觉。
可他们终究还是在系统内,一举一动都不敢保证万全,岑归的前执行官身份俨然是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与其等着剑掉下来。”岑归说,“不如按部就班,先把这一轮走完。”
他终于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尔后等待着一个答案。
路庭站在面前,牵着他一只手,那只手还不知不觉牵得有些过分用力,有人的手指边缘深深往岑归的手套皮革里压下去,攥出一些褶皱纹路。
而岑归没动,他像感觉不到一样,被路庭这么紧紧抓着,对他来说又仿佛是一种他能接受的日常。
片刻的沉默之后,是路庭终于又动了。
他好像倏然察觉自己把人拉得太紧,先嘀咕了一句:“你怎么不和我说?”
攥得过紧的手随这句话而放开一些,手指上的力道也松到了不至于像要揉对方入己身的地步——不过依然没完全松开。
岑归说:“说什么?”
路庭捋了捋手套上被自己用力按出的印子:“说我刚才那么用力拉着你。”
“还好。”岑归和他分析处境时一样平淡,他还又问,“你不想抓着我么?”
这种被以平静口吻说出来,饶是路庭,就也不免顿了一下。
他重新跟岑归对视,看对方理直气壮中透出些许疑惑。
有些话,有些人说出来是真的全无自觉,好像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似的。
“……”路庭小心重拢好岑归的手,把人修长的手指全往掌心内带,他说,“你再这么理所当然多反问我两回,我下次可能就忍不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非礼你了。”
说完路庭又停了停,他严谨地修改:“不,两回太多了,一回,或者半回也行。”
岑归:“……”
他说什么了吗?
是自己说的话真的有问题,还是男朋友的思想有问题,这个疑问对目前的岑归来说就还过于高深,他竟一时得不出答案。
这时,路庭再抬起另一只空手,他忽然在岑归的侧颊轻轻贴了一下。
“好了,说正经的。”路庭一笑之后转为正色,他捡起了二人方才的话题,“我要先纠正一个说法。”
岑归把自己也发散飘远的思维收回来:“嗯?”
“我们进游戏场,延后通关,都只是在尝试争取空间,好拥有更多时间来思考应对方案。”一向不太正经的人难得正经,他贴在人侧颊的手给人带去更多温度,“我觉得,这应该不能被称作一种逃避。”
岑归略微往路庭的手偏了偏头,暖和的感觉从他下颌一路延伸到了耳根。
他说:“好。”
某知名无所畏惧玩家接着恣意一笑,又打破他脸上才维系不到两分钟的正色——可见这人即便正经,也是个正经有效期较为短暂的“虚假正经”。
路庭保持唇角上扬,将自己持续凑近岑归,跟家养的大型凶兽突然凑过来拱人似的,岑归感到自己被路庭的体温一撞,他上身有个小幅后仰,发自人在被占据了身前空间的本能。可随即就有一只手绕到他后方,路庭的空手不知何时又从他脸颊上移开,顺着肩膀绕至他背后,把他后背轻柔和缓地扣住了。
被这么一扣,条件反射在让人拉开距离,另一个人的手形成的“包围圈”又不让人拉。
岑归被定在原地,“凶兽”就仿佛挟持了给自己戴上项圈的“主人”,金属光泽在路庭弯下来的颈间倏尔一闪,只听对方笑眯眯继续道:“现在你想要改变方案,我当然无条件奉陪。”
这人还许诺一般说:“我什么都不怕,也不担心跟你一块面临任何风险。”
可无端的,岑归心下一动,他怀疑自己思维缜密太过,第一反应竟是想要让路庭少说点提前揣测未来的话。
因为在一切还未有定论前,提前预言未来,用舒藏和白一森的话来说就是太“立flag”,很容易“倒flag”,结局一般落不着好。
……但这话假如真说出去了,又才像是在昭示某种不详。
还有些像自我诅咒。
所以最后,前执行官一抿薄唇,选择把这些话都咽了回去。
他也只抬手按了按路庭后背。
“我知道你胆子一直很大。”他在路庭的体温里说。
路庭嘴角一翘,他不正经的神情表象下是坚如磐石的笃定底色。
他笑眯眯说:“当然。”
但即便是决定改变行动方案,不再刻意延长在游戏场内呆的时间,岑归跟路庭都是信守承诺的人,他们已经说了这一轮小游戏将轮空,会等邱天鹤小队完成第四个项目。
在邱天鹤小队将旋转木马的游玩凭证拿下来以前,他们便不会再去考虑项目的事。
舒藏是个细心的小同学,他在两位大佬有意拉远距离,去旁边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自己在大led屏幕前多待了一阵,顺便还凭着较为无攻击性的外形,靠自身亲和力去跟其他玩家搭了搭话。
白一森在舒藏去搭话时就默默站后方给小同学“撑场”,他一开始还不赞同舒藏贸然去找人交流的行为,因为感觉他们家仓鼠同学长得就比较容易招人哄骗。
万一遇到那种比较爱欺凌弱小,有了点能力就自以为在游戏场能横行霸道的傻缺,白一森怕这种货色还会让舒藏吃瘪,十分不放心。
结果没想到,舒藏就还真带回来了一些有用情报。
除了他们小队经历且修复过的小花之家,旋转木马,海盗船及矮人矿车之外。
此时园区内其他另外四个已修复项目分别是:木龙过山车,太空摇摇椅,儿童小飞机及大摆锤。
从这些项目的名字便不难看出来,玩家们大多还是有意避开了高风险项目。
大多数人,在选择游玩项目时,都优先去找印象里的“温和派”项目试水。
而选择了刺激类项目的那两支队伍据说伤亡挺重,在入园广场上,都几乎看不见那两支队伍的成员。
“当然看不见了。”有个老玩家见舒藏长得小,一身学生气质犹在,游戏场里打拼过的人,只要没被规则和生死问题压迫到极致,两边利益又不冲突,面对这种“萌新感”比较浓的小孩,也是有人会愿意多聊几句的——这人恰好就是。
他咋了下舌,发出不屑的声音:“之前想要跟着那支队伍的人大有人在,因为那领队也是真的会画饼——跟你入职第一天拼命带你展望蓝图的老板似的,结果呢?其实大家80%都是小韭菜,被带去给他当试刀石。”
老玩家感叹地说:“有的人你现在看不见,之后估计就也不会再出现了,还有的人执迷不悟,至今觉得自己跟着个‘好老板’,都不敢随便自由行动。”
这人还给舒藏讲解了一下园区内现玩家势力版图,消息给的十分全面,俨然是“实时最新版”。
舒藏本来准备听个点到为止,他余光已经注意到路庭和岑归在往回走了。
白一森在老玩家与舒藏相谈甚欢时不露声色拉远距离——因为白一森也凭着经验看出来,让对方将仓鼠同学当作“无靠山萌新”,会使舒藏得到的信息更多。
谁知老玩家下一句话音一转:“不过,我倒是听说有支队伍真的挺强,他们还中途招募过盟友,是自己挺有实力,对盟友也挺靠谱的一群人。”
这人说到这里砸了砸嘴,脸上是一种说不好是欣赏,还是觉得对方有点“圣母”的表情,不过他还是挺热情地跟“萌新”建议:“你要是见到这样的队伍,可以考虑一下跟着,我听说他们还不计较别人捡漏。”
舒藏:“……嗯嗯,谢谢你!”
冷不防吃瓜吃到了自家头顶,老玩家估计是在路庭和岑归去谈事的中途才来广场,压根没看到四人小队之前站一块的那幕。
舒藏感觉解释的话也有些尴尬,他干脆只道了个谢,接着便带着对方的“祝福”开溜。
小同学还特意绕去了广场边缘,确认自己离开那名热心玩家视野范围,再才挥手示意他的几位哥来边上汇合。
“行啊。”白一森算是把舒藏经历看了七七八八,他最先抵达小舒同学身边,不住感慨,“仓鼠,当你特意绕到广场边再冲我们招手的时候,我竟然油然生出了点‘偶像包袱’,感觉自己像被你接机的小明星,得避开人群走专属通道的那种。”
舒藏很上道,立马问:“那要我现在从包里掏一块板子,写上‘哥哥们看这里’吗?”
路庭才走过来便听见这么一句,“噗”的一声笑了。
岑归脑海里对于“明星”,“接机”,“专属通道”则欠缺一点印象,他处于模模糊糊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但自己的记忆里似乎缺乏相关信息内容的状态。
不是很能get路庭的笑点,却也理智的觉得,写名牌这事属实没有必要。
“有点高调。”岑归点评。
舒藏就一脸没料到他岑哥竟会加入这种话题的表情,一下跟白一森齐齐噎住了。
也就只有路庭,他谢绝让岑归面对冷场,笑着给人搭腔:“确实,要是举块牌子来迎接,简直跟原本的低调目的完美冲突。”
不过这人话音又一转,他偏头附到岑归耳边:“我以后可以给你单独做一块灯牌,让你体验到独家接机的豪华待遇。”
岑归:“?”
谢谢,这种东西他有说过自己需要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路狗:(制作灯牌)(给岑归gg打call)(高级执行官队伍里我家归归必c位出道)(辱骂系统辣鸡公司不懂照顾孩子)
归归:?……???
第147章 持续分析 他不假思索就站了男朋友
有些男朋友说“独家接机豪华待遇”的分贝自以为不高, 还特意摆出了讲悄悄话的姿态。
但讲道理,有一些话,在众人都站得距离较近, 尤其另外两名队友也还听力水平正常, 没提前做好“非礼勿听”的准备下,这种“悄悄话”便水分多得很。
白一森跟舒藏都将路庭的话听全了。
以他们对岑归近期日益缓慢增长的了解,他们认真一看岑大佬的脸,就不约而同都还觉得——
“白哥。”舒藏小声说, “你看咱岑哥的表情,是不是仿佛很一言难尽。”
“我觉得是。”白一森肯定道, “岑哥的嘴角刚才都还是条直线, 现在它抽了一下, 都快变成往下撇了。”
分贝和距离的问题是双向的,路庭的“悄悄话”一点也不悄悄,更遑论白一森和舒藏。
两位当事人也都听清了队友讨论,岑归还不知作何反应, 路庭却是迅速看对方一眼。
路庭义正词严:“你们怎么没事盯着别人的嘴看?”
岑归:“……”
舒藏:“……”
白一森:“……”
舒小同学片刻后一捂鼻子:“哇, 白哥, 你闻到了吗?”
白一森即刻跟随,他同样把手虚掩在鼻子前:“闻到了, 太冲了。”
然后两人异口同声:“好酸呐!”
这一番表演,可谓是声情并茂。
岑归有种全场只有他手中没有剧本, 而且他还又一回由于没办法随时随地入戏, 所以显得跟其他三人格格不入的错觉。
还好这种集体式突发戏瘾也只是暂时的。
有了这么一茬在中间衔接, 方才一度险些冷场的谈话氛围又流动起来。
“我刚刚在广场那边还是听到了不少事。”以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头, 卖力扮演过“萌新”的舒小同学把自己探来的信息都给大家说了。
对于“玩家最新势力版图”部分, 这一块那位老玩家讲得最细, 听在岑归耳中却最无可也无不可。
他本来以为路庭的看法会跟自己差不多,不想一偏头,发现对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在想什么?”岑归用手背靠了一下路庭。
一直拉着手总会有些不方便,同时也是为了低调起见,两人从那个“私聊”的僻静边角重新往人群中走,期间还路过广场的玩家众时,他们便将手松开了。
路庭脸上正透露出某种思虑,他忽然得到一个主动贴贴,眉峰一动,愉悦短暂的将他的思虑冲散。
不过嘴上,这人就还是较为惦记正事地说:“我在想,系统真的挺会助长人的负面情绪,也很会制造精神焦虑。”
舒藏:“负面情绪?”
白一森:“精神焦虑?”
两名队友不懂就问。
路庭朝向广场中央的人群投去一瞥,目光又越过人群,落向更远处可见局部的大型游玩设施们。
他唇边噙着意义逐渐不明的笑,为自己的猜测点了一下头:“对。”
从自己积分一不留神造成了负的,结果自己竟还活蹦乱跳的那天起,路庭便一直在思考:系统,将玩家拉进来游戏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高危又高压的环境,用来兑换生存物资的积分,还有一些“游戏场里假如死的不是别人,就有可能是你”的心理暗示。
——这些都是玩家在刚一进入游戏场,就不断被告知,被环境及他人所传递的信息。
“一个较为让人神经紧绷的环境,人的消极情绪与焦虑也是会互相辐射,继而群体性的越来越坏的。”路庭抬起一只手,他先在空气中轻轻一点,又画了个无形的,扩大数倍的圆,“你看,在这么一个其实玩家之间不存在明显利益冲突,大家完全能相安无事,最后一起通关的游戏场里,负面揣测与焦虑依然像掉进清水池里的墨水,能够迅速攥紧一部分人的神经,他们又把这种情绪扩散出去。”
跟最初听老鹤他们提起的版本相比,整个游戏场里陷入资源争夺焦虑的玩家不仅没减少,反而还增加了。
这是路庭通过听“玩家势力版图”变更发现的事。
只是他关注角度格外不同。
别人听完,大部分是想着玩家争斗,司空平常。
他可能最近比较爱针对系统,直接越过所有“基层”游戏场内的玩家冲突,将审视的目光放到了位于最高点的系统上。
系统想要什么?
看人陷入困境,挣扎求存?应当是没有那么无聊。
因为斗兽场也需要有观众,而从进入系统至今,综合包括对着玩家,对普通驻场执行人,甚至包括对暂时退役的前执行官男朋友的打探结果来看,“系统观众”这个概念,在这里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观众,不存在以挣扎生存为噱头的卖点来博人眼光,那么,“单纯看人求生”这一条,便可以从系统的目的里重重划去了。
此时众人所处的位置虽然已离小广场略远,可他们一直聚在这里说话,广场边不时有玩家往来,时间一长也会显得有点奇怪。
所以路庭一边向队友们输出着自己观点,一边,他示意大家一起动一动。
由岑归随意指定了一个方位,小队开始朝着那头走。
“我想过很久系统的目的是什么,在暂且得不出目的的状况下,我便尝试从前往后推。”路庭在行动期间继续说,“当我开始考虑系统在带给玩家什么时,我发现,比起危险跟死亡,还有积分惩罚或奖励,它似乎更喜欢带给玩家精神上的刺激,换句话就是比较爱玩弄人情绪。”
“你的依据呢?”岑归在听到“精神上的刺激”跟“玩弄情绪”时,脚步略微一停,他刹那间隐约像记起了什么,可它只是倏然划过他脑海,转瞬即逝到抓不住。
“要大样本统计数据肯定没有。”路庭耸了一下肩,他目光一扫,接连迎上了白一森和舒藏也正看着他的眼睛。
“但我积分变负时也没有凉,之前进处罚中心据说是最高级的红灯房也不危及生命。”路庭随手向队友——主要是后来结识的白一森扔下了个“重磅炸/弹”,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猜,比起看人去死,系统一定另有其他目的,而这个目的高于‘收割生命’,也更满足它不为人知的需求。”
白一森本来正觉路庭给出的信息量有些过大,他在艰难消化……不,别说就地消化吸收这些消息了,他光是在头脑里整合路庭说的话,都需要耗上一点时间。
结果冷不丁,“炸/弹”效果超群,白一森听完路庭最后抛出的两点,直接原地震撼:“等等,等会儿,路哥,你还进过处罚中心?还是传说中的红灯房?”
白一森不可思议到问题像连珠炮:“你积分还负分过,这玩意儿真的能成负的?!”
他不仅是向路庭发问,还忍不住把求证的目光转朝向了其他人。
小花之家里,路庭说起这个家全靠岑归时,舒藏那会儿为了保全他路哥的面子,不好意思在新队友前揭路哥老底,他打探路庭积分详情都打探得十分委婉,替路庭严防死守对方以前是个“负债累累”玩家的秘密。
而今,秘密竟被路庭自己曝光了,舒藏认真回忆那令自己也大受震撼的一天,他拍了拍白一森肩膀:“白哥,是真的。”
白一森一脸恍惚:“……”
舒藏甚至还记得那个记忆犹新的数字,他为路庭作证道:“当时,在那个游戏场,我们在积分结算时全场玩家共同见证,路哥获得了神一般的-519分。”
“……”白一森转向路庭,就问出了当初全270号游戏场玩家,都不好意思当着本人的面直问的问题,“哥,你怎么活下来的?”
路庭微微一笑:“凭系统的目的令人揣测不到,心大命也大活下来的。”
而除了负分,路庭曾经去过处罚中心,还是进了据说最为恐怖的红灯房,这也是令白一森二度震撼的内容。
白一森也已经通关过许多轮游戏,陆陆续续见过一些因为违规而被带去惩罚中心的人。
可是绝大多数违规玩家,他们的违规等级都在c或者d,了不起出现一个b级,就已经是玩家群体当中,能够被广为流传的“勇士”了。
且对方的经历一般被称为“恐怖故事”都还太浅。
据回来之后还能跟同伴自如交流的人说,那里面比直接见鬼都还恐怖。
“路哥。”白一森惊愕又好奇,他话音不免变得期期艾艾,“你会介意我问吗?”
路庭已能猜到对方大约是想问什么,无非是对传闻中的惩罚中心富有探究欲,他十分慷慨:“大胆问。”
“那我就真问了啊。”白一森先又这么说了一句,跟发最终预告片似的,他再才斟酌着用词道,“在那个红灯房里,你都看到了什么啊?是不是真的能让人体会到……那些人怎么说的来着?‘人世间最无法言说的绝顶恐怖’?”
白一森至今都还没去过惩罚中心,他是那种“规矩派”玩家。
只旁听过传闻,自然就会有无数猜想。
他屏息凝神等待一个答复。
而路庭却一挑眉,从面上表情来看,是看不出正回忆“人世间无法言说顶级恐怖”的样子。
回忆的神色仅在路庭脸上出现片刻,他接着,就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说:“那里面有非常多想要找你玩的朋友。”
白一森:“……我虽然真没去过,但你也不能这么骗我。”
路庭认真道:“我真没有骗你。”
白一森坚持:“……我真的真的感觉你在骗我。”
就在这时,岑归插了句话。
岑归说:“从他的角度出发,他确实没有在骗你。”
岑归先前一直对这两人的对话只是听着,他的思维有大半都还陷在路庭之前提到的“系统目的”里。
如果他没有记错,路庭原先也和他说过一回相似问题,只是那时他们对系统的探索和经历还没有如今多,当时的交谈,似乎也是不了了之了。
等甫一回神,忽然听闻白一森正跟路庭争执红灯房里有没有“朋友”的问题,岑归是亲身去过路庭惩罚房间的人,在场没有任何人——甚至放眼整个系统内,在当天远程查看过监控屏幕的全部执行官里,都没有一个比岑归更懂当时情景之荒谬。
他不假思索就站了男朋友,认可了那句“朋友找你玩”的话。
白一森万没想到他岑哥竟然下场了,他呆了一秒,然后问:“岑哥,你怎么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白一森:你们三人拉小群聊天不带我是吧?
第148章 兑换小屋 摩天轮顶点祝福劵
岑归:“因为……”我见过。
答案都已经飘到了嘴边, 略显心不在焉的前执行官忽觉不对,这似乎不能对着别人说。
他倏然住了嘴。
白一森还睁着好大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目光殷切地盼着他岑哥能给他回答。
路庭适时往岑归身旁挪了一步, 他完美接在岑归中止的话音后开口:“因为你岑哥知道我是个灵魂多么别具一格的人, 不管我在惩罚房间里看见什么,都只觉得它们是来找我玩的朋友。”
岑归:“……”
岑归说:“对。”
时隔这么久,他倒是意外知道红灯房处罚对这人不起效的原因了。
——原来有个人当初呆在红灯房间里,是这么想的啊。
白一森不知道其中内情, 他自然只能从字面去理解路庭与岑归的话。
但纵使如此,一种理解之色, 就也逐渐浮现到了白一森的脸上。
舒藏算是知道当初部分内情的人, 他还知道, 他路哥是被谁亲自抓捕去了惩罚中心。
小舒同学努力端住了神色,吞下两口以防等会儿有“泄密”嫌疑的唾沫,他再小心观察白一森神情,就低调试探着道:“白哥, 对路哥和岑大佬的话, 你想明白了吗?”
仓鼠同学扮演了一副天真提问的模样——不得不说很有欺骗力, 他还真是有点演员的天分在身上的。
白一森郑重地说:“我想明白了。”
舒藏立即又摆出求教的姿态,想请他白哥再仔细展开讲一讲。
白一森不吝赐教道:“是这样的, 因为路哥在岑哥心里,即便是男朋友, 那也是个有点蛇精病的男朋友, 所以岑哥能够理解路哥的一切。”
舒藏:“……啊。”
白一森继续郑重道:“这是他们俩之间一种非常高尚的, 伟大且不离不弃的爱情。”
“……”舒藏选择给他白哥鼓掌:“太对了!”
舒小同学极力给白一森捧着场, 同时感到另有两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后脑勺上。
他在心里道:“路哥, 你可一定要懂我这是在保护岑大佬的大秘密啊!”
为了不让岑大佬的身份暴露, 路庭才在白一森的话里被动当了回“蛇精病”。
白一森对自己的推论深信不疑,他还荣获仓鼠的支持——并且旁听的岑哥跟路庭甚至都没反驳他。
路庭只笑容须臾变得有点微妙。
而岑归看人一眼。
岑归说:“我觉得差不多。”
他是指白一森对路庭那句评价。
路庭——不负众望的,就和矮人矿车的矿道里,被两队一起嘻嘻哈哈笑像猫那么欠一样,他再度观点无立场倒戈,觉得只要对象高兴就说什么都行。
“差不多就差不多。”路庭立马道。
就在这时,白一森冷不防想起另一茬,他再度朝人睁大了充满探询的眼睛。
“对了路哥。”白一森说,“我听说万一违规等级达到b及以上,来处理这桩事便不是普通驻场执行人,会遇上更高等级还难搞的系统执行官,你……”
白一森也从没见过系统高级执行官,他只见过宛若流水线批发生产似的驻场执行人。
在他心里,这些“量产型”执行人跟游戏场的npc也差不多。
白一森不无好奇地道:“你当时遇见的是不是就是这个等级的人?对方怎么样啊,是不是真跟传闻差不多,也很难搞而且吓人?”
路庭:“……”
白一森就没察觉,场上氛围似乎都随着他这个问题又冒出来,都沉寂了一秒。
岑归的视线也落在了路庭身上,舒藏无端感到这问题有点像另一种形式的“公开处刑”,想看又不太敢正大光明地看,视线朝他路哥身上一瞟一瞟的。
路庭很快坚定地说:“你在说什么?”
白一森:“?”
路庭愈发坚决了:“我当时,是被一个特别有意思,也还挺可爱,一看就觉得还蛮有亲切感的执行官铐走的。”
白一森:“……???”
白一森脱口而出:“这是可以当着岑哥的面说的吗?”
岑归:“……”
而出乎意料,听闻男朋友这么热情的夸赞“另一人”,岑归看起来,就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路庭还言之凿凿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增加对执行官这个群体的误解,我们不能在接触他们之前,就凭着捕风捉影的传闻对他们充满先入为主的偏见。”
岑归:“……”
舒藏看出他白哥的神色已经很困惑了,路庭的解释反倒还有越描越黑架势,岑大佬……岑大佬的脸舒小同学仅小心看了两眼。
他虽然当初没亲眼目睹前执行官来逮违规玩家的那一幕,但就他对路庭的了解,以及之后了解的只字片语,他总觉得,岑归带走路庭时肯定没发生好事。
舒藏疯狂头脑风暴,寻找转移话题的办法,说时迟那时快,他视线逡巡似的左右上下转了一圈,竟就还真被他看到了一样足够拿来当新话头的东西。
“哎!”舒藏急中生智往前抬高手臂一指,“先不说这个了——你们看那!”
众人循声抬头。
舒藏:“那里是不是写着,特别奖劵兑换处?”
这个话题转移的十分成功。
就在距离众人大约二十米开外的地方,那里有着一个彩色棚顶的小房子,“特别奖劵兑换处”几个字样就气球似的,用铁丝焊接着“漂”在棚顶上。
可能是为了方便游客们判断,兑换处的招牌上还直接画出了奖劵图案。
那是一把花花绿绿的彩色小纸。
路庭脚步一刹,他将手放进了外套口袋。
“小姑娘塞给我们的劵好像在这里能用。”路庭摸出了离开小花之家时,小花塞到他手上的那一把彩纸。
它们确实和兑换处小屋招牌上画的一模一样。
“走。”岑归说,“去看看。”
未完的话题便到此中止,八卦探听也的确没有游戏进度重要,白一森将自己的好奇心也收敛了,小队开始朝兑换处走去。
等众人走近一看,他们便很快发现小屋的不同寻常。
这间兑换小屋就跟园区里的任何一栋其他商业建筑一样,它里面空无一人,环境透着久未打理的痕迹。
它还是一间走自助贩卖模式的小屋。
小屋供游客临时休息的桌椅上都落着灰,它自助货架上却依然摆有商品。
……并且货架干干净净,没有落灰。
“奇怪。”舒藏说,“为什么架子上是干净的呢?”
岑归把货架打量几眼,他准备朝货架走近一些时,有个人便抢先一步越过了他,已经站到货架旁边。
“也有一种可能。”抢先的路庭说,“会不会这些商品是直到玩家满足一定条件,它们才被投放入场,所以,货架作为一块才获得刷新的区域,它自然能保持干净?”
有个人的思维经常天马行空,会提出一切在旁人听来十分不着边的设想。
然而,此刻,岑归为路庭的猜测点了头。
他肯定地说:“你的想法是对的。”
只有被临时刷新的区域,它的环境状态不会与周围同步,都还来不及如废弃游乐场的其他地方一样落上灰。
路庭已经大胆翻了翻架子上的商品,发现它们大多属于游乐园的常见纪念物。
见他已然拿出了逛商店般的随意,舒藏和白一森就也大方看起东西来。
顺便,两名队友还去研究了一下这个商店是怎么个“自助法”。
“把对应价格标签的兑换劵放进门口收银箱里就行。”舒藏说。
白一森念出了收银箱旁的小型告示:“诚信兑换,请勿偷拿,后果自负。”
可谁又会在这种系统的商店里,去玩小偷小摸那一套呢?
这不是找死么。
队友们纷纷耸了下肩,对这条反正他们是不会违规的提议不以为意。
路庭对那些传统商品都兴致缺缺,他感觉它们90%都毫无兑换必要。
但是,当他视线扫过某个角落时,步子却忽然停了下来。
“你在看什么?”岑归扫视完另一处货架上陈列的商品,他对这些东西的感官也都跟路庭差不多,觉得许多东西都可有可无。
过来找自家男朋友时,他便发现,路庭的手上似乎正拿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张票根似的长条纸,已经被路庭从货架上取了下来。
路庭说:“你看。”
他带着笑把“票根”往岑归手里一塞。
——是一张用兑奖劵换的“奖劵”。
这说法乍一听很像是在套娃,不过,路庭找到的这张新奖劵描述的内容倒很有意思。
它是“摩天轮顶点祝福劵”。
【摩天轮顶点祝福劵:情侣玩家可凭此劵免费体验摩天轮项目一回,并在摩天轮升至顶点时接吻,换取来自整个游乐园的真爱祝福。】
下面还有小字:全兑换小屋仅此一份,欢迎情侣玩家优先兑换,先到先得!
岑归提着这张纸,他说:“一个废弃游乐园的全体祝福,你就不怕有点吃不消么?”
路庭眨了眨眼:“我比较相信真爱无敌。”
等一行人离开兑换小屋,白一森和舒藏分别兑了一个据说是有护身作用的小挂件。
路庭和岑归,就只兑了一个挂件——加那个摩天轮顶点祝福劵。
*
作者有话要说:
路狗:芜湖,摩天轮顶点亲亲!
归归:想兑酒兑吧。
————
可恶,竟然没能把这个副本写完,下一章一定!
11月第二个周末日万打卡完成!
第149章 再度汇合 “他们好单独去约个会”
刚看见路庭和岑归的兑换物品, 白一森和舒藏都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讶。
“哥。”白一森目光连连往两位大佬的手上看,再三确定他们手中就只有一个挂件,不禁问道, “你们不多兑换一个护身挂件吗?”
由于要称呼的一共有俩哥, 白一森直接一个字全部指代。
舒藏跟白一森一块把货架上的商品每样仔细看过,最后两人一致认为,挂件是里面性价比最高的东西了。
如果路庭和岑归不兑那个祝福劵,他们应该也是一人换一个挂件正好。
可对于少去的一个挂件名额, 路庭却表现不以为意。
“这个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路庭笑眯眯一晃手里票根似的奖劵,“经过我和你们岑哥的认真分析, 我们觉得, 还是这个东西对我们来说更好。”
白一森当然是尊重队友选择的, 而且很多时候,尽管他不太理解路庭和岑归的行为,可他那套“大佬自有大佬理由”的观点长期存在,支持着他对两人的决策无条件配合。
明白这回二人肯定是又有他们自己的想法, 白一森仅忍不住再唏嘘一句:“没有想到, 我岑哥骨子里也是个浪漫派。”
“浪漫派”岑归:“……”
舒藏在旁边给他白哥帮腔, “嗯嗯”点头:“如果只是路哥你自己想要,我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不奇怪”的路庭就挑了一下眉。
从小花那里获得的兑换劵和凭证不一样, 它似乎是随机发放,不是玩家每刷完一个小项目后都会固定获取的。
岑归四人满打满算, 拿到兑换劵的也就仅小花之家那一次。
这事他们没往外说。
舒藏之前在广场上探听消息时, 他有意将凭证相关也打探了一番, 整合归纳出的信息是:跟路庭最先猜测得差不多, “游玩凭证”这种东西, 它在每个项目的确是不限量的, 刷过同一个项目且都获得了凭证的玩家已经有不少。
假如游玩凭证这玩意真的限量,那么,想要投机取巧的那一批人,他们的捡漏计划也早就胎死腹中,那位老玩家和“舒萌新”说起可以投靠大佬队时,压根不会再提“捡漏”这个词了。
可捡漏还有人在提,“凭证限额”的消息倒是说的人越来越少,可见跟在别人后面借鉴式刷项目仍行得通,凭证也能拿到。
但至于兑换劵,还有什么“额外奖励池”……这些东西便似乎根本没有其他玩家听说过。
“说不定这真是小花给我们的特别优待。”路庭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这么提了一嘴。
岑归看人一眼,他为那50%的认真问:“那你觉得,小花给我们优待的原因是什么?”
路庭眨了眨眼,他用一种很令人信服的口气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我们拿她当自家孩子,还准备重新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岑归:“……”
四人正走在人迹罕至的乐园偏道,空间大还人少,方圆五米内都没有任何路障妨碍岑归发挥。
舒藏和白一森齐齐把脚步一停,小舒同学还被白一森拉着连忙退远一点。
再下一秒,前执行官毫不留情,他把本来正在自己旁边挤挤挨挨的男朋友踹了一脚。
“你正经一点。”岑归踹完人后要求。
路庭被短暂地踹远,又很快若无其事自行挪回来。
他说:“我只是把这个原因表达的比较不正经,但我觉得这个原因本身,它还是正经的。”
岑归就又朝人投去一瞥。
路庭迎上他的目光,不偏不倚,还回给他一个笑。
“不是所有人去对待一个鬼屋npc的时候,都会像你随时捧着小姑娘的脑袋那样细心。”路庭笑眯眯说,“很多人对普通的游戏场npc,只要不能提供线索与情报,他们不会对它们太在意,更不会对‘npc中的npc’有任何同理心。”
所以,像岑归那样,嘴上虽然什么都不说,摆着一副冷脸,手上却一直对“npc中的npc”很小心,对小姑娘头颅都不会随便拿放的,大约是很会招小姑娘欢心。
女孩小花为这份特别的温柔翻出了自己私藏的奖劵,那或许是曾藏在她那个漂亮宝贝匣子里的东西,她将它们翻出来单独赠予,希望这些奖劵,能给她看好的,也短暂扬言要当她“新家长”的,吵闹但有趣的人带去一点好运。
游戏场时间又两小时后,邱天鹤一行终于从旋转木马台上下来,他们在浪漫之地的主道上跟岑归一行汇合。
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是岑归他们早早到了这里,在等待着老鹤及其小队。
“哟。”黄姐爽朗地挥手打着招呼,“再见到你们的感觉真好!”
路庭目光从前方所有人身上扫过去,笑着回:“看见咱们都还是全须全尾,一个不少,确实感觉真好。”
“这就是你瞧不起人了。”老鹤开了个玩笑,他从旋转木马上下来后对路庭他们信任更高了,直接伸手在路庭肩膀“哥俩好”地擂了一拳,“你给的攻略就差细致到1234分步走了,我们队里一没智商实在堪忧,连人话都听不懂的,二没暂时失去了行动力,一步都走不动的——这种情况下拿着满分攻略还翻车,你把我们当什么队伍了?“
路庭照单全收这一拳,说:“哦,把你们当靠谱的同盟队友。”
这外交技能,就令邱天鹤全队都身心舒畅。
唯有邱天鹤队长本尊,他本来也跟着大家一块嘻嘻哈哈,拳头都变做了掌,继续搭路庭肩上。
然而他总共也就搭了不到二十秒,邱队忽觉头皮一紧,后脖子汗毛倒立。
没来由的危机感席卷了他,让他在大脑弄清楚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之前,已经先立马放下了搁在路庭肩膀的手。
邱天鹤再转头一看——发现哎哟卧槽,破案了。
刚刚,戴着风镜的漂亮青年正静静把视线落在他这里——主要是他那只勾搭路庭过久的手上。
邱天鹤:“……”
邱天鹤想了想先前的境遇,记起来之前是有人把这位不给看。
一回头,嘿,原来这位也默认有人不让搭!
这分明还是重逢喜庆时刻,全队都还沉浸在又刷完一个项目,距离本轮游戏通关只差一步之遥的兴奋里。
邱天鹤却孤独的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他还有点饱。
“你们是想要休整一下,还是现在继续?”路庭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自家前执行官的小情绪,他不露声色就退回到了岑归身边,先偏头冲人笑一下——岑归有意偏开视线不看他,路庭就也不慌不忙,他垂下去的手和岑归的又贴在一块了。
随后,他就才问起邱天鹤他们的打算。
“现在继续”,意味着他们马上动身,刷下一个项目。
邱天鹤从自己的“独自受伤”中回神,他回过身仔仔细细一看自己的小队。
尽管从精神面貌上来看,队伍里每个人都还精神奕奕,甚至因听路庭提起“现在继续”,有好几个人都眼睛放光,看起来亢奋得还能再战个一天一夜。
但邱天鹤也是个关心同伴的队长,他心知肚明,人的精神再兴奋,也不能跟身体受到的实打实损耗相抵消。
“没有足够的体力,你们这会儿精神再好也没用。”邱天鹤故意板上了脸,他露出这种神色时还是挺有队长气魄的,他对自己的队伍说,“你们都得休息。”
然后他又才看向同盟:“我们至少需要三个小时的休整时间,有人可能还得做见缝插针的睡一觉——你们介意吗?”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路庭说。
舒藏在路哥身旁连连点头:“对啊对啊。”
白一森也开口:“这算‘磨刀不误砍柴工’嘛,你们抓紧调整一下。”
说完,投了三票赞成的人就纷纷把目光投给岑归。
邱天鹤及其小队就也看向岑归。
岑归:“……”
岑归本来都已做好了不需要自己开口的准备,他觉得队友及路庭已经将意思表达很明确了。
谁知,他一转眼就成了备受瞩目的中心。
“你觉得呢?”路庭又碰碰他的手。
“……”岑归说,“可以,放心休息吧。”
于是路庭笑眯眯转头:“看,我们这边四票同意。”
邱天鹤小队和岑归他们约好,众人在三小时后再见。
两队又一度暂时分别前,邱天鹤就眼睁睁看着路庭忽然抬手,一左一右分别拉住了白一森和舒藏,再把两人朝前一推。
“对了,差点忘了件事。”路庭说,“我们家这俩孩子,在这三个小时就也托你们照顾了,我和岑归单独去办一点事,他们可以和你们一起去休息。”
邱天鹤一愣,先把人接了过来,对路庭和岑归的行踪表露出关心:“怎么了,你们要去单独做什么情报打探,还是触发了什么分支任务?”
回答他的不是路庭,却是被推过来的“俩孩子”——白一森和舒藏。
“哎。”舒藏叹口气。
“哎。”白一森跟着叹一口。
邱天鹤小队:“???”
“是这样的。”舒藏代为解释道,“路哥和岑哥,他们觉得难得来一趟游乐场——虽然是系统的,还虽然是破旧废弃的,但至少也是个游乐园。”
“所以他们现在决定,抓紧离开前的最后一点时间,把我们‘临时托管’。”白一森顺畅地将话接下去,“然后他们好单独去约个会。”
邱天鹤小队:“??!”
至于路庭和岑归约会的地点,不用说,当然就是那张“摩天轮顶点祝福劵”。
*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这个游乐园是系统的,还是个破旧废弃的,但至少是个游乐园,必须得去约个会!
系统:???
————
差点忘记了今天是星期三!
第150章 贵宾待遇 再就该接吻了。
决定要使用摩天轮顶点祝福劵以前, 岑归和路庭也还是做过一番认真考量。
首先,摆在两人面前需要被纳入第一位考虑的,就是这个”免费体验摩天轮项目一回“, 它究竟算不算在五个游玩项目里。
以及他们假如使用兑换劵让摩天轮重新恢复运行, 那么,摩天轮算是又经由他们之手“修复”了吗?
就为这两个考量,两人在邱天鹤一行刷完旋转木马项目前才没轻举妄动,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后来还是舒藏意外立大功。
小同学对两位大佬兑换的奖励劵也有些好奇, 在征询过岑归的许可后,舒藏方才把这张劵从路庭手上小心翼翼接过来, 并和白一森一块凑头, 潜心研究了一番。
也是突发奇想, 舒藏想起自己的背包外侧袋子里还装有一支激光灯笔,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笔取了出来,而白一森看他取出灯笔时还笑,说:“仓鼠, 你这算不算是依然富有一颗童心?”
仓鼠同学很好脾气, 他解释着:“我确实是想起来小时候玩过的一些‘解密卡’, 在一些游乐园里,官方也会在票根和奖劵上留下一点激光印刷的画, 用灯笔一照才会显示,算是给游客的小彩蛋。”
白一森便没抱真能照出什么的希望, 不过他陪在一旁, 还帮有一只手要持笔的舒藏抻平了奖劵。
然后舒藏按下笔上开关, 对着票根模样的兑换奖劵上下一扫——
舒藏:“哇!”
白一森:“……哇!”
白哥的感慨之所以比舒同学要慢半拍, 主要是由于他意识到自己被打脸了。
舒藏的激光灯笔, 就真还在奖劵背面照出了字。
这支笔与奖劵在半分钟后齐刷刷上供到了岑归和路庭手中。
和一般游乐园隐印的彩蛋小画不同, 在票根奖劵的背后照出来的,是密密麻麻几行小字。
仔细一看,那就是摩天轮顶点祝福劵的补充使用说明。
在补充说明里特别提及——
【本奖劵不与本游乐场其他项目劵通用,不可作为游玩凭证,游客使用此劵,仅能获取来自游乐场的祝福——以及一次精妙绝伦的接吻机会!】
小字说明最底下还说:
【看完这最后一行,就赶紧去和您心爱的恋人去摩天轮上接吻吧!千万把握时机,请务必不要错过哟~】
岑归当时看完:“……”
这种不断催促玩家去接吻的奖品劵是怎么回事?它怎么长得就俨然一副不像正经奖品的样子?
那两个感叹号外加一个波浪号,飘在隐藏说明里,看起来还格外骚。
路庭对这个新获得的说明便接受良好,他看完最后的催促,只深表赞同:“既然摩天轮跟其他项目不冲突,不会影响我们本来的游戏进度,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岑归静静转头看人一眼,他听出了有个人很是期待。
而好巧不巧,也就是那时,白一森重重咳嗽了一声,提醒二位,邱天鹤他们的队伍好像已经快要从旋转木马出来,对方的第四个项目要刷完了。
“先休整”还是“先继续”的问题尽管是路庭提的,不过依照岑归后来所见,他感觉,路庭之所以特意抢先这么问,恐怕就是为了拿到主动权。
因为只要这问题是他们这边先问的,不管邱天鹤那边决定的是去做哪一项——如果是先休整,路庭就正好顺水推舟,表示休整很好。
如果选择的是“先继续”……路庭估计也已经备好了一肚子的话,会把人劝成先休整。
可喜可贺,盟友自己选择了休整,路某人的一肚子劝导便没派上用场。
摩天轮从归属上来看,它属于“梦幻地带-浪漫之地”的项目。
然而实际上,它的地理位置是两个游乐分区的正中央,几乎踩在两个区的分界线上。
——因为那里有一座小山。
山顶是整座游乐园的最高处。
摩天轮这种项目,当然就是要安置在整座游乐场的最高点,好让轿厢在升至顶点时能够俯瞰全场,欣赏到平日里在地面上不常见的视野风光。
岑归和路庭去到摩天轮附近时,他们看见摩天轮的入口处还围着零星几个玩家。
“难不成是有人和我们一样幸运?”路庭仗着跟那些人还有三四十米的距离,他笑眯眯这么问岑归。
岑归就说不好他和路庭算不算幸运,他略一沉吟,视线也随着对方的话扫向前。
他干脆答非所问:“他们应该只是想刷项目……但这会已经准备放弃了。”
岑归判断得丝毫不错。
入口处玩家才小猫两三只,一看就也是不“随大流”的散户。
他们有心要试探一下摩天轮这个在常规观念里很“安全”的项目,然而实际到现场才发现,现实世界里的摩天轮,那确实是安全系数很高,速度也缓慢。可系统废弃游戏场里的摩天轮,它轿厢都大半十分“风烛残年“,是一副随便晃一下就要原地解体的相,还连支撑柱也锈迹斑斑,轴承斑驳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只凭一口不知道靠什么吊着的精气神,才让这个“老摩天轮”维系了脊梁依旧高挺,矗立在山顶上方的形象。
“算了算了。”
“走吧走吧。”
“我都不敢想这玩意要是升到顶上,然后突然散架后该怎么办……”
风声将放弃的言语带了过来,很不给面子的当了个传话者。
岑归和路庭压根没被那几名玩家所注意,不过,他们还是特意在几棵繁茂大树后站了片刻,等那几人完全离开,才绕出树丛,继续迈步到了摩天轮近前。
路庭勾身去观察摩天轮入口处的告示,岑归一抬眼,发现他头顶不太对劲,伸手从人脑袋下摘下一片叶子。
路庭都没发觉自己头发上还挂了点大树馈赠的“赠品”,他只感觉旁边人忽然碰了碰自己头发。
视线还落在告示上,他人就很配合地往岑归那边侧了侧。
岑归几乎要被路庭拿脑袋在肩膀拱一下,他说:“干什么?”
“给你摸啊。”路庭理所当然答,他还被岑归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你刚刚不是在摸我吗?”
“……”岑归说,“我是看你从那几棵树上带下了几片叶子,你自己都没感觉么?”
还好那由自己摘下来的几片叶子还没丢,它们就被岑归拿在手上,能够给他的行为当现场物证。
路庭这才移开视线,往岑归手上一看:“……”
岑归适时自证:“是你想太多。”
“想太多”的路庭只沉默三秒,他很快调整好心态。
“好吧,”路庭说,“谢谢我们的岑先生,也谢谢叶子。”
岑归:“?”
岑归能够理解谢自己,他还在心底给这人回了一句客气什么,他就比较不理解后半句。
怎么还带谢叶子的?
路庭好像看出岑归的疑问,他一向也很懂抓取前执行官的未尽之言。
路庭笑眯眯又朝人一侧头,他神色貌似认真:“谢谢叶子,给我提供了一个被摸的机会。”
岑归:“……”
……好一个“被摸的机会”!
某些玩家平常就足够没脸没皮,在两人单独行动的眼下,嘴上不设门槛的程度更是直线上升。
岑归干脆没接这句话,他只伸手,也非常自然地从路庭身上一摸——
路庭还仅是在耍“嘴上功夫”,他没料到岑归口头低调,直接上手,让他在刚被碰到衣服里侧的时候都一顿,内心下意识地想:“还有这种好事?”
而只消片刻,他就意识到了是自己想太多。
——岑归只是从他外套里侧口袋摸走了那张摩天轮顶点祝福劵。
岑归突然发觉路庭表情忽然有点奇怪,他不无疑问:“你怎么了?”
“……”路庭说,“没有怎么,就是感觉心口突然有点空。”
岑归:“?”
记得自己应该就仅拿了张奖劵,也没从这人身上摸走别的什么,岑归说:“我不记得自己刚才还把你掏心了。”
路庭假扮忧郁总共就也扮了那么两秒,他一眨眼恢复不正经:“那确实没有,毕竟我的心早就打了标签戳了印,早被你带走了。”
“……”
岑归……岑归选择不接自己接不上的话。
既然摩天轮顶点祝福劵背后的小字都已经说明,凭本劵来游玩摩天轮,跟游乐场里的其他项目进度是不互通的,持劵入场跟普通入场的待遇规格显然不一致。
那么,岑归便也不难猜想到,门口告示牌上的“项目公告”,它是针对常规玩家来获取游玩凭证时阅读,对要走特殊渠道的他和路庭来说则实际没必要参考。
“走了。”岑归简单招呼过路庭,他把兑换奖劵放进摩天轮入口处那个破旧的小岗亭。
小岗亭和摩天轮一样老,像是陪在乐场老者身边同样年过古稀的老卫兵。
岗亭后显而易见是没有人在的,那张奖劵通过窗口上破损半扇的玻璃房进去,狭窄亭内却像吹起一阵毫无来源的室内风。
有什么东西,一种未知且无形的力量,它将奖劵静静地收走了。
路庭和岑归一块等待数秒。
“嘀”一声,像是电路系统被重新推闸启用,老摩天轮在二人眼前从最底部的轿厢侧灯开始,一点一点,由下自上的亮了起来。
并且灯很快一路亮至摩天轮的顶点。
路庭轻微眯了一下眼,他视线有短暂地向后一瞥。
他低声说:“感觉到了么?”
岑归简短回应:“嗯。”
从摩天轮亮起的一刻,听着灯一组组亮起的响动时,整个摩天轮四周就像忽然大雾弥漫。
雾气静谧的潮水一样奔涌,四下包抄上来,将两人连同摩天轮项目一块,结结实实地围在了里面。
换了别的玩家估计这会儿有些胆战心惊,这种被隔绝感极其鲜明强烈的境地,会带给人不小心理压力。
而岑归依然神色如常,他只对着一转眼就看不清的雾外空间投去几眼。
路庭则在他旁边说:“哎,这就是包场玩的感觉吗?”
“别贫。”岑归说,“上去了。”
就在二人前方,入口的小铁门自动解锁,它宛若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开,“吱呀”一声已让出通道,正在等候“包场”的玩家入场。
摩天轮缓缓转动,它好像还在为自己少有的,持奖劵而来的贵客选座。
几个轿厢接连在转轴咯吱声里晃过岑归跟路庭眼前之后,终于有一个,它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
——并从内侧滑开了厢门。
岑归没有半点犹豫,他径直朝轿厢迈步走过去。
路庭依稀是在他身后发出了一声咋舌,当他低头进入厢内,他感到有个人的手臂又一如既往地伸过来,在他头顶与厢框的边缘一撑,等他的发顶有意无意擦过对方,入厢坐好,路庭便才又收手,自己也抬腿跨了进来。
“你刚刚在不满什么?”岑归问。
路庭一本正经答:“不满这儿的服务太周到,怎么连给你开门这种活都要跟我抢。”
一码归一码,摩天轮的服务周到便还真没说错。
整个废弃游乐园里“游玩”至今,唯有摩天轮,从入场起便不难发现,它是真的很厚待自己的两位贵宾。
不仅给人精心选座,在一众有点没眼看的轿厢里选择了最为完整的一个。
它外观虽然老旧,但重启运转后,厢体内部却挺干净整洁,与游乐场的整体环境相比都几乎称得上舒适。
最为重要的,是岑归和路庭都进入轿厢内有了一小会,他们秉持着基本防范精神观察兼等候片刻,就终于确认——这一轮他们还真不必要去警戒任何小怪突袭。
靠奖品劵开启的摩天轮,它没给玩家设置任何需要打怪过关环节。
玩家真的仅仅就是来体验一回摩天轮,然后等待着转轴慢慢将人送至高空,再……
岑归收回自己落在轿厢之外的目光,他刚看见雾气随着厢体不断上升,正在窗外渐渐散去。
浓雾似乎只是遮蔽了摩天轮的入口,让其他玩家暂且无法靠近这一片区域,可完全的“大雾封锁”又与俯瞰景色相悖,所以轿厢升至摩天轮中段位置,外面的雾便开始散了。
岑归在散开大雾的景色里重看向路庭时,便发现路庭也正在看他。
有人在大雾散开的风景里朝他挑了下眉,嘴边噙着的是轻松的笑。
他于是又想,对。
等摩天轮将两人慢慢送至高空,到达顶点,再就该接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亲!
第151章 摩天轮 有个人咬住了他下唇
岑归不记得自己曾经有没有接过吻, 但在他有限的记忆里,凭着一种模模糊糊的印象,他猜应该是没有的。
可能是没时间, 也可能出于缺乏精力。
在他对于“过去”浅薄的印象里, 他似乎从没有多余的空暇去顾及个人感情,遇见路庭之前,更谈不上有任何感情履历。
他好像一直很忙,生活在一条顾不上个人私情的道路上狂奔疾走, 让他一路无暇旁顾。
而在他和路庭之间,岑归又还记起来, 其实两人之前也是接过吻的。
只不过比起亲吻那更接近一种啃咬, 像野兽骤然向自己觊觎已久的猎物发动进攻。
那会儿还是在第三个游戏场, 是在古堡诅咒解除以后。
有个人一步跨进白蜡烛围成的祭祀法阵,力道强硬到不容置喙地抓住了他的手,又很快因注意到他手背上蔓延的一线血色而力度一松,想要攥紧他的姿态动作都变得十分小心翼翼。
……只是手上留了情, 就换了嘴上不留情。
对方继而重重咬他一口, 锋利的犬齿齿尖几乎刺破那层覆盖在唇瓣上的薄弱表皮, 让两个人都同时尝到了一点甜腥锈气。
与其说岑归那会意识到自己获得了一个吻,不如说, 他当时的心情及想法都更接近于:“……我好像被咬了。”
特别是咬人的路庭之后还给自身行为盖章。
路庭特别正经地声明:“我是真的会咬人。”
于是“被咬”的念头便在岑归心里更加深刻。
以至于当他回忆起亲吻,都下意识把这一茬从自己脑海中险些排除了。
“你在想什么?”
路庭的声音忽然变得靠自己极近, 岑归倏然从过于发散的思绪里回神, 他再一环顾厢内情况, 就发现, 有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对面座位。
但轿厢暂时也并未朝着岑归这一侧倾斜, 它的承重没有全集中到单一面。
——因为有个人是蹲在了两排相对座椅中间的空地上。
路庭正蹲在岑归面前, 他笑眯眯在自己的膝盖上架着手肘,一只手还有点懒洋洋地托着下巴。
岑归要低头才与路庭四目相对。
路庭自下而上地看着他,这是一个仰视的视角。
很奇怪,“仰视”这种动作,它要是由别人做出来,一般都会带着一种潜藏的仰望,崇敬的意味。
自下而上地看人,位于下方的人仿佛姿态先天就已矮人一头。
路庭这么做的时候,却不会给人这种感受。
岑归被路庭蹲在地上抬头望,他只觉得面前好像蹲了一头乱入钢铁丛林的小野兽,对方对这里的一切都怀揣好奇,又其实也没那么在意。
而野兽走走停停,最终偶然发觉了一样真正引起对方兴趣,还令对方尤其执着的事物。
所以,这头野兽终于刹住了撒欢疾奔的步子,它在自己看见的,中意的宝贝前停了下来,并蹲下/身,歪着头,对其充满专注与喜悦地打量。
岑归觉得自己就是那样被对方偶然看中的宝贝。
……只不过他再看一眼路庭的体型,感到自己的联想里有个地方还是有失偏颇。
路庭大概是不能被称为“小野兽”,他比较像个潜在破坏力惊人的“大怪兽”。
能让系统连发三条不同的工作调度令,警报系统尖叫着催高级执行官赶紧去处理的那一种。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呢?”路庭又说话了,他还是蹲在地上,并上身略微朝岑归更靠近了一点。
摩天轮的轿厢总共面积也就那么大,假如路庭不从对面座位上下来,以两个人的身高与腿长,路庭只要伸长了腿,他的小腿便能和岑归好好放在座椅前的腿相碰,还能有意叨扰地去碰那皮靴包裹的脚踝。
现在这人离开座位,蹲在中间,他再往前一些,感觉脑袋都快要蹭到人膝盖,能够将下巴搁人腿上。
岑归:“……”
“家养怪兽”的既视感变得更强烈了。
摩天轮已升的比方才更高,轿厢之外近乎看不见一丝雾,能隐约看见云层在朝他们缓缓靠近,天空与那转轴最高处的顶点正一同将他们欢迎。
岑归选择实话实说。
他说:“你。”
路庭:“嗯?”
大怪兽的下颌真的已经贴在了人膝前,路庭还是勾着嘴角。
与此同时,岑归感到自己的左侧小腿像被轻轻扣住了。
那只手顺着皮靴滑到下方,隔着皮革,按在他突出分明的踝骨附近。
岑归只是很轻地向下垂了一下视线,他目光触及不到路庭的手,只能继续落进那双正不偏不倚注视自己的眼睛。
他说:“我在想你。”
而得到这样一个答案的路庭犹不知足,他扣着岑归,笑意更深,像是在纯然好奇,又像诱哄着人一般问:“想我什么?”
不知道那是不是告知着游客注意顶点临近的提醒,一阵轻柔的铃声从窗外飘了进来,它叮铃清脆,本就缓慢运行的摩天轮轿厢,还有了进一步降速的趋势。
岑归在铃声里宛若放最后一道防线悄然一松,他直言:“在想你是不是该把头抬得更高一点,我们该接吻了。”
“……”路庭刹那间的神情便极难形容,他好像预备要笑,又觉得确实有些事已刻不容缓,把它赶快做完比看着人傻笑更重要。
所以,在岑归的视角下,有些人仅是嘴角要持续上扬又不扬地提了一下。接着一片阴影便随着对方直起身的动作,从下方温和地笼罩上来。
他被罩进了路庭的气息里,有一只手按在他后脑,手指穿插进他发丝间,将他的头轻轻往下按。
他顺从着这力道低头,就贴上了路庭的嘴唇。
路庭没有完全起身,对方单膝点在轿厢悬于高空的地板上,半跪着与低下头的他交换了一个直到铃声止歇也未停的吻。
摩天轮已经到顶点了吗?应该是到了吧。
这种时刻里,又还有谁会去分心关注这一点,去把注意力与目光都从对方身上移开,特意去看一眼轿厢的窗外呢?
所以交换一个吻的二人便也没有看见,在铃声止歇以前,像是有无数打探的身影悄然掠过他们窗外。
它们像是去而复返的雾,像是从天空主动飘下来的云。
又像来自地面,高高升起,借着拿了兑换奖劵的游客的光,才短暂离开了自己被长久桎梏的“驻地”,终于能够去往游乐园内的不同地方,来隐秘看一眼其他风景的灵魂。
数不清的灵魂融在风里,在短暂洒落于摩天轮顶点轿厢的日出金光里,它们绕着轿厢转了一圈,留下一些已经很久没能送出去过的,于玩家来说是无声也无形的祝福,再才一边贪恋着这难得的放风时光,一边又必须遵从规则运行的离去。
那的确是日出,它好似游戏场里匆忙出现的一片金色影子。
光从云层上方落下,照着停在了摩天轮顶点处的轿厢——以及轿厢里靠得无法再近的人。
岑归的眼尾隐约捕捉到了光影,他感觉某个方向似乎变得很亮。
但就在他试图睁眼侧目看过去时,有个人咬住了他下唇。
和第三轮古堡游戏场里那次不一样,这只是一个很轻的啃咬,用齿列钝面浅浅印出一点凹痕。
它只为了提醒着人:
“专心一点。”路庭哑声这么说着。
岑归片刻移走的注意,就又自动寻路似的转了回来。
“我能把它摘下来吗?”路庭贴着岑归的嘴角说,他的拇指指尖已经轻扣进了岑归的风镜边缘里。
岑归回应了一个“嗯”,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但没关系,只要路庭能听清就行。
路庭将他的风镜摘了下来,勾挂在对方的指节上。
“我从很久以前就想问了。”路庭稍微更改了一下位置,他的嘴唇向上移,又足够轻柔呵护地亲了一下岑归薄薄的眼皮。
岑归在被亲到眼睛时条件反射闭上眼,他单手撑在摩天轮座椅的软垫:“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戴风镜?”路庭说,“以前我可以理解为是职业习惯,感觉你的‘前同事们’就没一个不挡脸的,可后来我发现,你好像是习惯性回避露脸,连镜子也不怎么爱看。”
“……”
此时的轿厢已经出现了轻微重心偏移,因为路庭离岑归已更近,吊着轿厢的链条出现小幅度摇晃。
岑归答非所问:“……你要不要往后退一点,我感觉我这边像太重了。”
“胡说。”路庭一口否定,“你男朋友体重那么标准,不可能这边多一个我就超重。”
路庭还又说:“常规状态下的摩天轮可能有点勉强,可我们现在是它特别招待的游客,‘情侣游客因在顶点亲吻时贴贴而使轿厢倾斜垮塌了’——你听听这像话吗?配得上是用奖品劵换来的待遇吗?多损害咱们摩天轮的口碑啊。”
岑归就也不知道路庭最后这个“咱们”,是在跟谁“咱们”。
然而比较离奇的是,路庭才刚噼里啪啦地这么说完,最后还附上了自动编纂的“景区事故新闻”,窗外,就忽然传来转轴拧动的额外“嘎吱”两声。
紧接着,两人方才还略有倾斜痕迹的轿厢就一秒回正了。
岑归:“……”这里的摩天轮还真会实时听取意见,自动给自己校准的吗?
“看看人家这个服务意识。”路庭赞叹,“才说完,立马加固平衡,把服务短板调整到位了。”
岑归看人一眼,感觉他男朋友的这份沟通技能,就已经上升到了是人是鬼是个玩意都能唠两句的玄幻水平。
路庭却还没忘之前未尽的话题。
体温与气息很快再度一并将岑归包裹,路庭这次还轻柔蹭了一下他耳侧。
“好了。”路庭说,“小问题解决了,现在可以继续告诉我,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岑归已经回避了一次,他确实也没有了再回避第二次的借口。
他在路庭的安静注视里沉默片刻,忽然略微向下低了下头,
他的额头就轻靠在了路庭下颌,呼吸缓缓打过路庭敞开领口下的侧颈。
“我可能……”岑归话音微微一停,“只是不太想面对我自己。”
“为什么?”路庭已经松开之前无端扣着人腿的手,他改为在离地仍有近百米高的摩天轮上给人一个拥抱。
岑归能感到路庭的手是环过了自己身体两侧,那是个非常踏实的,像是在守护什么一样的拥抱姿势。
他低声说:“我不知道。”
但他就是不想。
“你那么好。”路庭声音和拥抱一样安定有力,“谁会不愿意面对你?”
路庭还言之凿凿:“我觉得不愿意面对你,不想靠近你的都是傻瓜。”
“……”岑归就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他说,“你是不是在连我一起骂?”
没料到有人却承认了。
路庭这会儿倒是毫无”求生欲“,他相当坦然地说:“是。”
岑归:“……”
都还来不及发表意见,岑归又被人从后温和地按了一下脑袋,有人的手指作乱似的揉乱他头发。
路庭说:“觉得自己无法被正视的你也算傻瓜。”
岑归很少有这样被人当面直言说“傻”的机会,可奇异的,他这么听完,却并不觉得有多被冒犯。
路庭的遣词用句或许不那么礼貌,但仔细一听,对方又每一个字音都是在想要维护他。
——其实是一种不加遮掩地偏袒。
所以他能够接受这句傻。
只是在又片刻后,已经结束“摩天轮顶点之吻”的两人终于有空又看一看窗外风景,他们看着已经转过了顶点的摩天轮正朝下方一点点转下去。
岑归忽然说:“你刚刚那句,算不算也骂了你自己?”
路庭警觉:“我自己?”
短暂掉线的“求生欲”这时已完美上线,路庭一听这语气就觉不对,他迅速开始反思自己的过往行为。
而在他堪堪从回忆里翻出一个疑似关联缘由前,不太爱卖关子的前执行官已经先行公布了答案。
岑归用不戴风镜的眼睛注视路庭,他瞳孔周围的那一圈蓝杯长久凝望时,会有种变幻万千的流光溢彩感。
……但是那双漂亮眼睛里正传递的情绪,就不那么柔软绮丽了。
前执行官说:“我携带着系统调令去搜捕你,准备把你带去惩罚中心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不想面对我来着?”
“……”路庭说,“宝贝,这种情况和其他情况,它们能一样吗,不该被算作特例吗?”
宝贝客观地说:“听完我自报家门,主动展示了身份后,你当时看起来真的很不满意。”
路庭:“……”
岑归不期然又想起了眼前人之前应付白一森的话,他当时没对路庭的满嘴跑火车做出评论,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现在顺着这事,把之前的那番对话也单拎出来复读:“‘被一个特别有意思,也还挺可爱,一看就觉得还蛮有亲切感的执行官铐走了‘?”
路庭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就晚了,他坚定道:“我跟小白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嗯。”岑归听进去了地一点头,“然后你和真心觉得有意思,可爱,蛮有亲切感的执行官动手了。”
路庭尝试为自己辩驳:“……可是这位亲爱的前执行官,你当时动手揍我,也一点都没留手,对不对?”
前执行官先生说:“我是在执行公务。”
路庭给的大约便不是岑归想听的回答——尽管他自己可能也说不好想要哪一种回答。
路庭替自己辩驳得不太成功,两人那一场雪地里的架是半动了真格在打,他还毫不留情把人往厚厚的积雪层里一掼,扣押上去限制人的行动能力时,姿态还比较……嘲讽人。
然而当时连嘲带讽地跟人动手,谁能想到,以后这真会变成自己的对象呢?
世事就是如此难料。
缘分,它难以捉摸,又妙不可言。
“我错了。”路庭思来想去,他干脆放弃挣扎,选择跨越时间空间地跟人道了一个歉。
岑归旧事重提,他其实未必在真的生气,只是最近。在被路庭戏谑调侃过许多回后,他好像渐渐就也学会了“逗人”这项技能,会冷不防在恰当的时机将“往期黑历史”翻出来,然后看一直以来在他面前都比较游刃有余的男人吃瘪。
……不过逗人归逗人,换对方认认真真为当初道歉,岑归又隐约觉得这有点过。
“你不……”不用这么认真,我不是真的在生气——岑归预备解释的话才吐出开头两个字。
那厢,路庭经过了一番头脑风暴,他同时开口,在岑归的话音前说:“我那个时候,其实也并不完全抵触你。”
路庭没留意自己的话跟岑归的重叠在了一块,他继续说:“你知道当我们一起栽在雪地里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岑归索性就放弃了自己本来的话,转而问:“什么?”
路庭却是先笑了一下,没有直接答这个问题,反而环在岑归背后的手臂滑下来一条,握住了岑归放在身侧的手。
“当时说出去,很容易从当时的你那里挨更多揍。”路庭说,“因为我在想——如果是我先栽进积雪堆,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人形的坑,再把你放进去,你应该还没法将那个坑完全填满,因为你看起来就比我要小上一个号。”
这就真的超出了岑归预料。
又有谁能想到,很早以前跟你在雪地互殴的对象,他一边打架,一边还注意着两人的体型差?
“……”岑归有好半晌都不知对此事如何置评,如果换做是当时的自己,他确信自己听了这话,肯定会把这当成一种来自违规玩家的恶意挑衅,内心里大概还要觉得这名玩家果然脑子有病。
……当然现在他也偶尔觉得路庭脑回路神秘,但这份“神秘”,不影响对方能当他男朋友这回事情。
岑归最后只好说:“你的关注点怎么那么怪?”
“只对你怪。”路庭眨了眨眼,“这还说明,哪怕当初立场对立,我仍然对你很感兴趣,会忍不住就注意一些别人估计完全不会在意的事。”
这话倒是真的。
摩天轮在又一刻钟左右终于回到了地面,这应当是一趟被有意放慢了速度的高空之旅。
岑归和路庭在摩天轮上聊了有许多,从接吻到”旧事重提“再到路庭再三保证,他对岑归一定是一见钟情——即便中间一不小心拐上了岔道,也很快自己就从歧途百米冲刺地跑回来了。
到轿厢的门又一次在两人面前自动滑开,路庭看浓雾重新裹住出入口,大约是要等他和岑归离场后才会雾散。
这时,路庭就才终于想起来似的问:“对于,我们获得的祝福呢?”
有阵风吹过来,带动所有轿厢上的链条一阵窸窣作响。
岑归本来以为路庭这话是问自己,他转瞬又反应过来不对。
路庭在他的视线里走向了那个无人小岗亭,抬手轻敲了一下仅余半扇的玻璃窗:“你好,我就是想要最后确认一下,那份祝福,我和他确实已经收到了对么?”
风又吹了过来,再次让摩天轮窣窣地响。
轿厢的门又自动开合一把。
路庭便像收到了什么无声指示般一点头,他笑眯眯说:“我懂了,看来已经收到了,谢谢。”
岑归:“……”
岑归仍不能理解男朋友独特的沟通技术,不过须臾间,他想起了自己眼尾曾觉察到的那一片亮光。
他的直觉也告诉他,那个被他质疑过的“全游戏场祝福”,他和路庭的确是收到了。
摩天轮顶点祝福已经到手,接下来,两人便该归队去刷最后一个项目,结束这一轮游戏。
驭盐′
*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了!!!
第152章 载出游戏 然后最后一关就也这么过了
岑归和路庭重新与白一森舒藏及同盟队汇合的时候, 由他俩收获到的隆重注目礼,便不难看出来,在“被寄养”的这段时间, 他们家这俩“寄养小孩”百分百没少跟人透露他们的八卦。
邱天鹤的小队里, 许多人本来跟岑归和路庭也不太熟,他们是已经一块刷过两个项目。
可作为能力过分突出,两人相处时的氛围又过于令周围人感到难以融入,无形之间就创造出一种“隔绝他人在外”感的大佬, 对岑归和路庭两人,邱天鹤小队成员便只能称之为“认识, 偶尔还能被他们叫上名字, 合作过且可靠”。
对于二人本身, 他们缺乏了解,更缺了解对方的信息渠道。
结果这不就巧了么?
为了去用那张摩天轮顶点祝福劵,岑归和路庭暂时离队,白一森跟舒藏则被寄放在了邱天鹤小队。
这是什么得天独厚的现成八卦机会!
甚至当事人都不在场, 可以八个尽兴, 应聊尽聊!
简直机不可失, 失不再来!
岑归才同路庭一块走进同盟的休息驻地,他们俩是卡在“三小时休整”的最后半小时内回来的。
都还未与有段时间没见面的众人打声招呼, 岑归就先敏锐觉察到,有若干道目光“唰唰”朝两人投了过来。
从自家队友到同盟队, 眼前的人一个二个都宛如眼神放光。
有极个别胆子比较大的——比如那位打怪时颇有女中豪杰气势的黄姐, 她的视线是自以为隐晦, 其实在岑归看来也很露骨地直接扫过了他的脸……视线焦点依稀还集中在他嘴边。
岑归:“……”
还没体验过这种“注目礼”的阵仗, 它和普通的备受瞩目明显不是一回事, 前执行官的前职业生涯里都还没见过这样的, 令他不禁脚下一停。
而同时和他一块被看的另一位,路庭则表现要比他淡然许多。
路庭有意无意更往前站了一步,他借着身高差将岑归往后挡了挡,同时脸上神色不改,带着一点笑,把每一个人盯着他俩看的人都坦然盯了回去,环顾一周后再才说:“过分了啊,朋友们,我已经感受到了你们目光里传递的八卦热情,可你们的目光要是持续过分热情,都快变成钉在我家这位身上牢牢不放了,我真的会现场表演一个怪兽吃醋。”
这话一出,就有人意识到自己看得太过分了,急急忙忙撤回目光。
还有人听得忍不住笑。
“路哥。”舒藏像个小学生一样举手提问,他就属于忍不住想笑的那一类,先清了清喉咙压住笑音后,他才仿若认真地问,“你为什么是怪兽吃醋啊?”
“问得好!”路庭当即拿十分欣赏的眼光看向舒藏,仿佛也就在等着谁来这么一问。
岑归在旁边略微抬了一下手,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有要去碰路庭胳膊的趋势,宛如一种无声的阻止……又不知怎么被他自行放弃了,像觉得阻止了也没用,不如算了。
就听路庭接着不无自豪地说:“这,可是你岑哥给我起的爱称,他刚刚非常诚挚的告诉我,我在他心里最初的印象就是——张牙舞爪大怪兽!”
舒藏:“……”
岑归:“……”
旁听的其他人:“……”
“……啊?”片刻后,是白一森从他张大的嘴里发出了一个疑问单音,他手动收了一把自己下巴,接着不无迷惑,“张牙舞爪大怪兽,这确定是一个爱称?”
路庭立即转看向他:“嗯……怎么不算呢?”
岑归觉得路庭这句反问语气有点怪,还有点不像对方平常说话风格,不过,碍于路庭在他心里一直也有个“随时戏精上身”的固有印象,他只为这句奇异腔调顿了顿,便也看向白一森。
岑归是直接问:“你有什么意见?”
岑归语气很平淡,不知怎么又听得人很有压迫感。
纵然岑归自己不觉得“大怪兽”是爱称,他和路庭提了自己对对方的这个看法倒是真的。
……可要是按着白一森这个说法,他的形容不就得变成“爱称”的反义词,仿佛成了一种挤兑么?
出于对男朋友的一点维护,前执行官觉得这还是不行。
所以他也反问白一森。
白一森迅速低头:“不敢,不敢,您二位高兴就好,我哪敢有意见。”
白一森非常识时务,被两位大佬同时质疑就低头,能三十秒内滑跪,他绝不会超过一分钟。
他的一转口风如此之快,就给大家又带来了一阵欢乐,四下里的笑声一开始还憋着,是比较拘谨地“噗嗤”和“嘿嘿嘿”。
过了会儿,估摸着大家都觉得,“嘿嘿嘿”地压着笑有些诡异跟猥琐了,遂干脆放开喉咙,变成哈哈大笑。
这么笑过一阵,投落在岑归和路庭身上的打探目光反而少了。
舒藏他们起初跟邱天鹤的小队交流时,只说他们家岑哥跟路哥是去约会。
八卦分子再好奇心强,在大佬本尊面前便也还是有限度,懂收敛,更别说大家都是同盟,是并肩作战过的战友,就更不会做出大剌剌地跑人跟前,还追问别人约会细节这种事。
有极个别人——比如黄姐一开始直盯着岑归嘴角看,也主要是出于一些女性先天的敏感。
摩天轮抵达顶点时,尽管有位“大怪兽”今天没有过分咬人,但多少也还是留下了一点“有迹可循”的痕迹。
黄姐比较擅长捕捉细节,还能从痕迹里倒推出别人大概是去做了什么,她一时没忍住,才多对着岑归打量好几眼,之后被提醒,也回给了两位当事人一个歉意微笑。
“好了。”邱天鹤身为同盟队队长,他在看大家嘻嘻哈哈结束后拍了拍手,至少控了一下自己这半边的场,“现在我们人又齐了,该休息的休好了,该约会的也已经约完了……”
口吻神态都貌似正经,说着说着,老鹤却也不禁又揶揄了路庭一把,话到“约会”时飘出一点笑意,随即又很快被他扯回正经:“……现在,我们该商量一下最后一个项目的事了。”
说起最后一个项目,众人便纷纷正色下来。
联合小队的最后一个游玩项目,在经过一番简短的共同商讨后,最终被定为了——大摆锤。
这是一个能够同时容纳十人以上玩家的项目,并且在此之前,已经有了至少三批玩家去对其进行游玩,它的“开荒”及修复早已完成,属于难度适中,对他们来说也正好能直接上手的项目。
大摆锤的游戏机制,跟海盗船较为类似。
已经十分习惯先找出己方npc,再找出对方需求,继而满足条件,换取好感与帮助的这一套方案。
大摆锤对联合小队来说,竟有一种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简单。
有很多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项目刷多了,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几乎还叫人生出“走流程”之感。
当然,联合队内的所有人也都清楚,有走流程既视感归既视感,项目里的风险依然客观存在,不能因为大家已经富有经验,就掉以轻心。
不然怎么有一句老话叫“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呢?
即便是感到简单,也没人轻视最后这一关。
然后这一关,在一阵阵令人头晕目眩的旋转里,在高空中不断掠过人身侧的气流里,就也这么被两支小队一起刷过了。
从大摆锤上下来时,邱天鹤就跟从海盗船上下来时一样,他感到了一阵轻微的“晕船”,五感还在极力找回平衡。
而比平衡更先钻进众人感官里的,是来自周围的嘈杂交谈和惊叹——
“卧槽!你告诉我他们这是第几个?!”
“第五个!!真的是第五个!!!”
“那他们不是这就要……就要过了?!”
人声嘈杂,国粹频出。
路庭和岑归是平衡基本不受高空旋转影响的人,他们一落地就已迅速调整回了最佳状态,正一人扶了一个还在晕的队友,同时打量聚集在大摆锤四周的人群。
先前在入园广场上,从乐意照拂“萌新”的老玩家嘴里,就不难听出,岑归他们的队伍已经在游戏场内小有名气,还有人知道他们与人结盟的事。
有人关注着他们,那么,有人会计算他们已经刷过了哪几项,目前游玩进度多少,便也挺理所应当。
这会儿,是因为关注他们的玩家忽然惊觉,这已经是他们最后一个项目。
“有人已经刷完了第五个并集满凭证”——这条消息在玩家群里扩散的比流感病毒还要快。
只一眨眼,除了目前还在自己项目上的,几乎现存所有玩家都到大摆锤旁来了。
“卧槽!”白一森刚从晕眩里缓过神,冷不丁看见眼前这阵仗,一刹那间还以为自己之前的“偶像爱豆”发言成了真。
他喃喃自语:“这真的跟开演唱会似的。”
舒藏对他白哥的话便深感赞同。
长长的广播试音声响起,它拖了一个漫长的“滴”的尾音。
长音结束后,是系统特有的电子嗓音:
【现播报本轮游戏场最新游玩进度】
【第一批通关五个项目且获取游玩凭证的玩家已出现,让我们在此为他们奉上喜庆的小礼花】
礼炮声不知道从哪传了过来,映衬在阴沉天幕之下,有种丧里丧气的喜庆。
等礼炮结束,系统才又继续说:
【已通关玩家将在两分钟后载出游戏场,积分将在载出时独立结算】
【请已通关玩家做好载出准备,现在倒计时120,119,118……】
倒计时按秒计算,联盟小队的成员才从晕眩感里挣出来,听完系统播报的这两段话,一时间却又有点恍惚。
“这就……”黄姐不太有真实感地环顾四周,她看着项目外的人头攒动,又看向自家队友,“这就算已经过了?”
老涛在黄姐旁边用力抹了把脸,他刚刚在天上被大风吹得脸都有点麻痹,感觉自己走下旋转座椅时快要成为一个面瘫,脸上肌肉神经都吹木了。
努力摆动着自己还在“缓和期”的肌肉,老涛冲黄姐露出一个笑:“是过了啊姐。”
“……”黄姐对着老涛看了几秒,倒计时已经缩短到100以内,只见这位女士便一点头,“看来确实是过了,不是我白日做梦。”
黄姐笃定地说:“你这张僵硬得像个石头人的笑脸,怎么想也不该出现在我的白日梦里。”
老涛顿时大感受伤,还觉得自己被队友人身攻击了。
而倒计时已经到了:【88,87,86……】
特意赶来大摆锤这里的人群,有单纯想要来见证第一批通关玩家诞生的,还有想要来借着别人的顺利载出,好给自家队伍鼓劲打气,增添一点积极精神面貌的。
更有想要来讨教经验,看能不能最后从这支队伍里讨一点过关经验,刷项目窍门的。
然而,距离载出就一两分钟的时间,显然也不够人来开一场速刷项目的现场教学课。
繁杂人声里,路庭只拉住了岑归的手。
岑归一看就不乐意跟像看花果山猴子一样围在附近的人交流,路庭的耳朵接收到了许多纷繁信息,他安抚地用拇指指腹在岑归手背上蹭蹭,再看向玩家群中的几个熟面孔。
“少做点无意义的内斗竞争,真诚点合作刷项目,大家的进度都会很快。”路庭勾着嘴角,抓紧最后三十秒给剩余玩家友情赠言,“——我们就先走一步,去休息区等着各位了。”
【10,9,8……】
载出游戏场的传送光已经笼罩住了符合脱离条件的人,白光双向阻隔了视野。
在传送白光再次如同白色浪潮一样将人包裹吞没时,岑归握着路庭的手无知无觉多了几分力度。
然而传送作用使然,他在有片刻的传送间隙里,仍感到自己手上一空,好像什么都没有握住。
路庭的手的实触感回归掌中时,岑归完全是本能地将它牢牢攥紧了。
已经脱离游戏场的玩家暂时还未传入休息区,他们停留在了一个近似于“两区交界”的空间,要在这里继续听他们的积分结算。
积分结算理应是玩家最重视的环节之一,它跟玩家在辛苦通关一轮游戏后的收获画着直接等号。
可对于积分结算,岑归表露出了连旁人——比如邱天鹤一行都能看出的心不在焉。
他几乎没怎么听结算,也不在意自己的积分又上涨多少。
“怎么了?”路庭悄然站得离人更近,他们在聆听结算时处在靠团队边缘的位置。
同盟和自家队友仿佛也都已练出来了,一看见他们俩贴近,旁边人就自觉将同两人的距离拉远。
路庭低声问着岑归情况。
岑归站在能轻易触及路庭体温的地方,他在对方的询问里抿了一下唇。
他说:“不知道。”
这不是一句敷衍,只是刚刚一刹那的感觉岑归的确无法言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嘿。
第153章 路庭自曝 “我不仅敢看,还敢听呢。”
那是一种极难形容的感受。
岑归过去往来于系统的多个分区, 为了处理工作及交接任务,使用传送光对他来说比一日三餐还要频繁,是跟呼吸喝水一样平常。
传送光在将人撤离某一系统分区, 转送至另一区域时, 它确实会短暂遮蔽人的五感,让人有片刻间像是漂浮起来,被失重感挟裹,视力听力触感……所有的感官都被水洗过似的, 倏然一空。
岑归过往经验丰富,他应该是早习惯这种“空落感”, 也早能在第一时间调节自己。
可是刚才, 在突然感觉不到身边另一个人的手的一刻, 他心口无端一跳,几乎为此感到心悸。
那几乎……还有点像是一种隐秘的不安,让他毫无来由的拥有一份被动失去感。
所以等感官重新复位,他必须牢牢将手里的东西抓紧, 充满警戒, 像在提防手里的存在又悄无声息地被移走。
对比之下, 积分结算显得根本无关紧要。
反正总归这一轮所有人的表现都不差,作为全游戏场的“首通玩家”, 包括同盟队在内的每一个人,都还拿到了首通额外加分。
就总积分来说, 这着实是收获颇丰的一场游戏。
结束积分结算, 一行人终于被转送至休息区。
路庭刚一落地就发觉, 跟上回已经有了城市气息的休息区相比, 这回的休息地点变得更繁华了。
它的升级如此分明——放眼望去都是城市霓虹, 夜幕映衬下, 好一副灯红酒绿。
宛如来到了什么国际大都市。
“哎。”邱天鹤出声叫住路庭,他脸上有轻松也有心神终于松懈后的疲惫,板寸头的男人站在几步开外,流露出想要跟路庭交流一点什么,又转而改变了主意的神情,最后只笑着朝人挥挥手,“算了,我觉得管他通关感言还是感谢感言或者聊后续合作什么的,都不适合今天里再说了,对吧?”
邱天鹤本来年纪应该也不大,平常看着三十来岁,这会纯然轻松地笑起来,看起来还直接跌破了三十大关,又像只有二十多了。
他说:“今天咱们就彻彻底底的休息!”
路庭便十分赞同。
“说的对。”站在休息区的主道十字路口,路庭环顾被传送到了四周的队友,“除了和系统游戏有关的事,各位现在想干什么干什么,今天放松才是第一要紧。”
众人的目的各不相同,有拿着才赚来的大笔积分,准备去做物资采购的,和大部队打了个招呼便直奔购物中心,也有人比较习惯靠吃来解压,刚落地,就已经瞄上了两侧道旁随休息区繁华度上升而增加的小吃门店。
继购物小分队之后,觅食小分队也自发成立。
路庭在人群三三两两散开的街头问岑归:“饿么?”
岑归说:“还好。”
他倒是更多的注意到了路庭对街区的打量。
路庭不会在岑归面前遮掩自己的想法,他嘴边仍噙着也称得上轻松的笑,朝街道一抬下巴:“我之前就想说了,是不是随着通过的游戏场次越多,能住进的休息区也越繁华,而且越来越像真实的城市?”
“是。”岑归肯定路庭的观点,他和路庭一起看见了从街道一头远远扫过来的车灯,“但是只要你再多仔细观察,就会发觉,它和现实里的城市还是有很多不同。”
那车灯扫过街头的建筑,又很快拐弯,终于本体也进入到了人的视野内。
乍一看上去,那和现实里的车辆也没有差异,引擎嗡鸣,车灯敞亮。
车流为这座都会般的休息区增添了更多生活气息。
但即便车从两人眼前掠过时的速度不慢,路庭就也还是看清楚了——那车内是空的。
“这里的车辆,除非是有人开启额外权限,能够调取系统地面载具,不然本质便只是投放的模型,像是3d游戏里会在地图街道上无休止循环运动的素材道具。”岑归平淡地补全了解释。
路庭和他一同看见车走远,过了片刻,又从街道尽头开来一辆一模一样的。
“……小气。”路庭点评,“素材建模都不舍得多投放几种,它是数据冗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怕休息区多开发一点就运行不动了?”
这个“它”指谁,便不必明说。
不过有些玩家倒是一如既往,比较爱明说系统坏话。
岑归对系统肯定没什么维护的心思,他为路庭的话也牵了一下嘴角,很浅地笑了笑。
“先去酒店吧。”岑归替二人决定好了下一站。
至于白一森跟舒藏,他们早就混入了前面购物觅食小队,已经第一时间和岑归路庭打过招呼,同邱天鹤的几位队员一块跑了。
路庭本来以为岑归这就想要去酒店,是因为才从游戏场脱离,也多多少少感到了一点疲惫。
他们上一次休息还是在那个靠便利快餐店临时改的小据点,而在那之后,他们连刷三个项目,中途又还去坐了摩天轮,清醒活动的时长已有近18个小时。
这是个足够使人疲劳的时间段。
不过,等二人抵达豪华度也随休息区一并升级的酒店,并且迎着前台愕然的眼光,再度住进了同一间房里,路庭便不难发现,他们家前执行官直奔酒店,其实是另有原因。
这个原因,还令发觉了它的路庭神色瞬间较为耐人寻味。
——岑归是专程先回酒店洗澡的。
快餐店改的休息据点,能提供一个坐下来饮食住宿的环境就不错了,想要在那里体验到全套卫浴,就完全是异想天开。
岑归一路上从来不提清洁卫生问题,他对食宿好像也没有过高要求,更看不出洁癖。
……但实际上,一旦回到能正常获取卫浴的环境,他最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顺便再换掉在游戏场里摸爬滚打过的衣服。
全套。
路庭才在酒店房间临窗的大躺椅上放下包,又顺手往衣帽架上挂了外套,他再一转身,发现真是不得了。
地毯上已经多出了一条狭窄的,由过道延伸向卫生间门的“小道”。
这条“小道”是由外套,防风衣,以及其他零零散散的小物件铺就的。
路庭:“……”
从进门起就听人说想洗澡,路庭总共也才转过身去没几分钟,他借着安置两人背包,又取出了点生活物资的整顿工作,也顺便“整顿”了下自己心潮起伏的内心,希望自己能正经点,别一听洗澡,就大脑里野马脱缰似的想东想西。
然而当转回身,发现自己大意了。
光是整顿自己,恐怕还是没什么用。
“你这是从哪养成的生活习惯?”路庭捏了一下鼻梁正中,声音充满无奈。
岑归还没完全走进卫生间,他正低头,手按在腰间,随手从身上抽出了什么,伴着“咔哒”一声卡扣解开的声响。
他说:“你指什么?”
岑归反问得很平淡,路庭还能从这句话里听出对方的疑惑。
就好像他真不觉得自己行为有任何问题,反而是对问了自己这么一句的路庭,感到些许无法理解。
“……”路庭再度仔细地,审慎地看了眼这跟着其主人一路散落到卫生间门口的东西,他说,“你之前的生活空间里,是不是随时配备家政机器人,能够追在人后面收拾整理的那种,收纳之类的便完全不需要自己操心?”
岑归对这句话的解读便十分表面,他以为路庭就是在说自己把物品随手放的问题,这让岑归又准备把手里东西往地上扔的动作停了停。
“执行官休息所里,内务整理确实不需要居住者操心。”他客观地有一说一,并迅速回顾了下自己之前住休息所时的生活,还试着将它和男朋友的询问关联,“……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不好,我有一些习惯可能一时片刻改不了,会不自觉做出来。”
顿了顿,岑归又补充:“地上你不用管,等我洗完出来收。”
这番话便不可谓不诚恳,岑归将潜藏的反省与表明会自己收的后续处理都揉在了里面。
他自认这就是一桩小小的“生活习惯分歧”,不值得过多在意,然而说完之后,他再一看——路庭的神色没有转为他本预期的理解接纳或泰然。
……反而像更微妙了。
岑归:“?”
难不成这人有某种特定条件下才会触发的强迫症,希望他能够现在收?
岑归一时迟疑,他是真的更倾向于能立即去洗个澡。
两个人一个站在房间靠窗,一个站在过道另一头的卫生间门口,仿佛无端开启了一场目光对峙。
小一会后,是路庭先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额头。
那是一个比较暴力的“扶额”,隔着过道的六七米远,岑归都听见了清晰的一声啪。
“我算是明白委婉有时真的不如直说了。”路庭像说给人听又像喃喃自语,他语气无奈中同时掺着好笑。
有位做出了惊人——至少是惊到男朋友之举的先生还一脸状况外,浑不自知地抓错了重点,看着冷淡又无辜地停在卫生间门前。
他在过道略带黄调的灯光下侧目朝人看过来,单手松松拎在腰间,另一只瘦长冷白的手指上,则勾着他还没往地毯上丢,没去和前面所有装备衣物作伴的一条腰带。
路庭三步并两步地迈过去,他是真的忍不了了,又想看又觉得自己在占对方没自觉的便宜,令人心神在“做个正经人吧”和“反正是男朋友看就看吧”间来回摇晃,干脆双手从后搭上岑归肩膀,将还在门边的人和缓地,又不容置喙地推进了门内。
“我不是在质疑你把东西随地丢这件事。”路庭一脸快要自我斗争至超然地说,“我是真情实感在觉得,除了自己独处的时刻,你的这个习惯再只能当着我的面有,它千万不能在第三种场合下出现了。”
岑归:“……”
卫生间一进门便有一面大镜子,是个兼顾映照仪容和收纳作用的镜柜。
岑归余光下意识顺着路庭的话往镜子里一扫,看清了此时的自己,也更加清晰地体会到了肩膀上传来的温度。
然后奇妙的,他忽然便彻底明白了,懂得了路庭之前那么问的缘由。
只是明白归明白,他同时还感受到了有人要看不看,要落不落的视线。
这种体会对岑归来说分外新鲜。
更简单来说,就是他蓦然发觉,某个他原以为脸皮厚如城墙,很多时刻都可以不要脸的人竟偶尔也会要脸。
带着一点和在摩天轮上十分相似,忍不住想要抓住话柄噎人一下的心理,本该继续往里走的岑归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微微仰头直视路庭的眼睛:“你是不敢看吗?”
路庭真就被噎住了:“我……”
“一直有一眼没一眼。”岑归说,“好像并不敢理直气壮地看。”
“……”
这毫无疑问是挑衅,甚至还能被称为调戏,路庭本也做好了这就要退出去,把空间留给急需洗澡的岑归自由发挥的打算,可听人这么一说,他被激发了神秘的好胜心。
“我没有,”路庭矢口否认,他表情认真极了。
岑归的风镜也早随其他鸡零狗碎一并扔在了外面,额前有黑色碎发自然滑落下来,再往下就是那双好看的,虹膜色泽特殊的眼睛。
路庭被那双眼睛不偏不倚注视,他感觉岑归在用目光传递不相信,鬼使神差的,另一桩往事就不期然跳进了路庭的脑海里,让他脱口而出:
“我不仅敢看。”路庭说,“我还敢听呢。”
路庭口吻坚定,言之凿凿。
岑归:“?”
路庭会继续反驳在岑归的意料之中,他和对方此时已接近在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
可是对方后面说的这个“敢听”,就完全不在他意料内。
“敢听?”岑归重复了令自己感到疑问的点,他单拎出了路庭话语里的词,用他冷调的嗓音将它带着上扬尾音念了一遍。
岑归说:“说得好像你听过我洗澡。”
路庭:“……”
路庭咳嗽了一声,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就不像是在拿这事胡说八道地开玩笑。
岑归:“……”
岑归静静又注视人一会,他完美读取了路庭那个充满一言难尽的表情。
慢慢的,岑归的心情也从“让我听听你会怎么编”,变得心生出不确定与古怪。
“……他不会真的听过吧?”这念头缓缓进入了前执行官的脑海。
与此同时,他也在现实里真的问出了口:“你……真的听过?”
嘴快一时爽,争强好胜心一时旺,但人,就总要为自己的冲动自曝付出代价。
路庭尝试逃避现实半分钟,又在岑归的目光下深觉自己无路可逃。
于是他决定至少当一个还是能直面生活的勇者。
他说:“是啊,听过。”
岑归:“…………”
岑归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从听到那声“是啊”后便在头脑风暴,脑子里几乎将自己和路庭认识以来的每一次洗澡……或者说两人曾同处于一个空间内的场合都瞬推了一遍。
而他无论如何也没找到能达成“有人听他洗澡”这事的条件。
有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路庭是在逗他,这宛如对方故意抛出来“炸”他的胡扯,是对他前面说对方不敢的迷你打击报复。
可出于一种微妙的直觉,也基于自己对男朋友日益增长的了解,岑归继续跟路庭四目相对,他从路庭那隐约涵藏了一点躲闪意味,又没真正把目光移开的眼睛里,就读出这件事恐怕是真的。
但这只使事情显得更匪夷所思。
岑归迟疑地问:“什么时候?”
路庭都到了这种时候,他小心打量一眼岑归这会的样子,还赶紧分出两分闲心,去把卫生间里的风暖打开了。
在风暖运行的呼呼声里,路庭用一种在告解室里自白的语气说:“你全程远程监察我的那个副本,黑水中学。”
岑归还记得黑水中学,在两人不久前聊到游戏场npc重复与系统素材时,黑水中学里的许多游戏场景都还在他记忆里回溯了一遍。
看他这副仍没记起相关要点的模样,路庭摸了摸鼻子,他这次更精准划重点地说:“那一轮快要结束的时候,在我们找到真相,到湖边见证高小婷和湖怪苏静水的羁绊,那会儿你……忘了关双向语音,我就……咳,就在游戏场里听见了。”
岑归:“…………”
岑归像人工智能紧急搜索独立记忆扇区那样重查记忆,他终于揪住了一个线头,在脑中复原了当时情景——对,因为全程监察任何并不覆盖他的整个工作日程,他那会除了要每天盯“病毒弹窗”一样盯路庭那里情况,手上也还有其他常规工作要做。
黑水中学游戏进度到80%左右的时候,他刚结束巡查,回到了休息所。
并根据自己一贯生活习惯,直接去洗了澡。
“……你不是一直在专注游戏剧情进度么?”岑归说。
“在没发现你没关麦前,我确实是。”
“……”岑归深深吸了口气,他当初……后来也确实发现了自己没关麦,可他以为有位专注游戏的玩家没察觉,后来这事就也被他放到了一边。
他那会整个情感系统都还不怎么“活”,甚至无法从中体会出名为“尴尬”的情绪。
……但现在当然什么都不一样了。
岑归猛地想起另一件事,他重新盯住路庭:“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姗姗来迟的尴尬像是梅雨天里直往人皮肤上扑的潮气,岑归说话口吻也都变的充满小心。
路庭一咬牙,决定当一个诚实的人:“——从最开始。”
岑归:“……最开始是有多开始?”
路庭的视线就明显向下,往他一路拎进了卫生间的皮腰带上看了一眼。
岑归有了不好预感。
路庭果然也说:“从你开始抽腰带。”
“……”岑归说,“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这人当时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态开始听的??
路庭为了不被当作一个有意旁听的变态,他立即为自己解释:“我一开始不知道,就听你那边一小阵丁玲哐当,像把东西随手丢在地上……”
岑归打断他:“但你能听出抽腰带。”
路庭闭了一秒的嘴:“好吧是这样,我以为你只是去上厕所。”
岑归:“……”
岑归慢慢地说:“你的意思是,因为以为只是去上厕所,所以你没有提醒我?”
……还准备要听一听?
这或许就是路庭看岑归流露出过的最生动表情,没有之一。
他和自己的恋爱对象对视,感觉对方已经尽力克制了一下,然而效果并不佳,对方看他的眼神,依然很像相恋多年,突然发觉男朋友竟是一个变态。
他试图向人解释自己不是一个有意听人洗漱的变态,结果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仿佛故意听人去厕所的变态。
——简直成了加倍变态!
花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路庭苦口婆心,发自肺腑,连哄带劝的,就终于和岑归完整复盘了自己当初心路历程,向人忏悔般说明了“无意察觉麦没关——想要知道系统高级执行官是人非人——惊觉对方在洗漱——迟迟找不到打断契机遂一不小心听完了”的全部流程。
前执行官听完,表示解释的很好,当初的动机与事态发展他已经完全了解了。
他还平静地说:“我现在终于明白,我为什么要把这根皮带顺手带进卫生间了。”
路庭尝试性给人一个柔情又灿烂的微笑。
但岑归突然翻脸无情,用皮带把路庭抽了出去,冷酷道:“你给我滚出去!”
他内心的尴尬已经达到了阈值,再不把路庭抽走,就要爆炸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勇敢路狗,不怕自曝。
尴尬归归,在线抽人。
————
“旁听”前情指路明灯第42,43,44章
第三周周末日万达成!!
第154章 “狗窝” “宝贝就该有宝贝的待遇”
岑归洗了有生以来心情最为复杂的一个澡。前执行官alpha尽管一向享有“工作狂”之名, 他的这份特质在整个系统高级执行官队伍里都如雷贯耳,没有人不觉得他像一台只是长成了人形的工作机器。
也由于他基本不去使用系统的调整室,所以, 高级执行官队里的其他同僚, 基本一致默认他从不给自己放松。
比较极端的,甚至认为,“放松”这个词汇压根就在alpha的人生词典里不存在。
他就仿佛能自行处理个人数据的系统分统一样,可以将什么放松, 什么休闲一类的词从自己的数据库里删去,并确保他再也不诞生相关需求, 不用执行任何关联程序。
……然而那怎么可能呢?
吃饭喝水等基本生理需求, 高级执行官们依然拥有, 这是他们仍未脱离人类队伍的证据。
岑归只是明面上从不放松,他作为首席执行官的生活也的确乏味可陈,日常找不出兴趣半点爱好。
在自己对记忆产生怀疑,隐约找回了一点记忆碎片后, 岑归便还隐约察觉, 他从不在系统的监管范围内放松, 不让自己在系统的“眼睛”下培养出爱好,这似乎是他有意为之并长久保持着的。
而在这样严苛且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里, “洗澡”,其实就是他难能可贵的放松时间。
系统还没有变态到连执行官的洗澡就要盯梢。
它虽然在执行官休息所里投放了毫无隐私可言的玻璃浴房, 不过, 当执行官们进行一些私人需求处理时, 系统也还是暂时关闭了自己的“眼睛”, 它在极致的去个性化空间里, 又施舍似的保留了一点所谓基础尊重与人权。
岑归不算有洁癖, 却习惯在回到休息地的第一时间冲个澡,这是他清空纷繁思维,转换私人隐秘情绪的有效方式。
……但这种素来有效的方式今天不起效了。
多亏他自曝了一段“惊天历史”,让他知道了对方竟然悄悄旁听过洗澡的男朋友。
岑归:“……”
岑归已经放任自己在热水里冲了十分钟,花洒被打到最大,氤氲白雾早就伴随着湿热水汽弥漫一室,让淋浴间之外不过两三步距离的位置,都在视野内变模糊不清,看不真切。
水声,还有一种奇妙的噪音个觉效果,它好似一面临时搭就的隔音墙,让岑归听不见更外间的地方的响动。
……也更听不见外面房间里路庭正做什么。
老实说,他也说不好自己这会想不想听见路庭的动静。
黑水中学副本快要结束时的那次冲澡,它本该都已随着其他工作日程淡化在了记忆里,假如不是路庭这么惊天一炸,岑归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一回事。
可有些事情就是一旦提起来就再难以忽略,有些记忆一旦回溯,在暂时仅剩自己的独处空间里,它就跟倍速播放的老旧影片似的,也不打一声招呼,不由分说便自动开始在脑海慢放……还逐渐连每个细节都变那么清晰。
岑归站在水里,情不自禁就会思考路庭当时是怎样在听。
他伸手去拧花洒的金属旋钮,听金属摩擦发出细微“咯吱”。
这种日常里理应被忽略不计的声音,此刻在人耳中仿佛便也被扩大,让只是开个水的人动作倏地一停,继而在想:“当时执行官休息所的那个玻璃浴室里,它的花洒旋钮也这么响么?”
……答案是未知。
岑归一会觉得好像那个旋钮声音挺小,一会又不确定,感觉以系统出品的双向收音设备,路庭说不定还是捕捉到了那一声,所以对方听见了他开水。
热水肆无忌惮洒落,转眼淋了临时下岗的前执行官一身。
前执行官听着水声哗哗,又听细密水柱落在瓷砖与玻璃门上,打起一片水珠四溅的声响。
他接着就又在想:“不管旋钮听见了没有,水声……是真的挺明显的。”
所以顺理成章,路庭肯定还听见了他在水里做的一切。
当岑归准备朝休息区酒店自带的洗浴用品伸出手,他才抬手按上浴液的压泵,便又动作停了。
因为他这时是在考虑:“……他不会还听了我压泵的举动,还心数了次数?”
这个猜想属实是有些过,感觉自己在“男朋友是变态”的默许道路上一去不回。
岑归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又怀疑自己对路庭有些过度揣测了,路庭罪不至此。
……但总而言之,这个澡,岑归确实是没法好好洗了。
他仿佛每做一个步骤都要联想一下。
而每想一下,不管剧情是纯属他臆测还是当初确有发生,它们都又带给了他难以言喻的尴尬。
最后这一整个澡洗下来,它不仅不像平日里能给人放松,反倒是让人越洗越麻。
岑归临出卫生间前还有过片刻的犹豫,他拿捏不准自己眼下心态如何,是否已能十分平静地出去面对路庭了。
这时,却是卫生间的磨砂玻璃外隐约晃过一个人影,接着,门从外面被轻轻敲了一下。
“我帮你把衣服放门口了。”路庭的声音从外传进来,隔着一道紧闭的门,显得有两分闷。
岑归一愣,随即才想起来,他当时“一路走一路扔”的到卫生间门口,又是被看不下去他这种习惯的路庭轻推进了卫生间内,之后对方自曝,他气血上头将人抽了出去——洗完后换的干净衣服便被完全忘在了一边。
路庭帮忙把干净衣服拿来,还放在门口就走,男朋友这一点称得上贴心。
岑归将门打开一条缝,把衣服拎进来换,他开门时注意到路庭不在门口过道上,听动静,应该是在更里面的床附近。
那开启的门缝没被岑归关严,他在穿衣服期间对男朋友发出了一道灵魂拷问:“你时间把握得这么准,是又在外面听了吗?”
路庭听力好,敞开的门缝削弱了隔音效果,让他即刻能在外面替自己喊冤:“宝贝,你要是这么说,我就得马上去窗户边上拉开窗帘,看一看休息区有没有下雪了。”
岑归说:“这和下雪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太有了。”路庭笃定道,“因为我比窦娥还冤——我是从被你打出来后就一直在外面收房间,终于收的差不多了,发现你衣服没拿,才替你将衣服带到门口来,谁知道正好赶上你洗完呢。”
这个解释便有头有尾,也有理有据,听着颇让人信服。
岑归“嗯”了一声,他不再对路庭有过多怀疑,自己也觉得自己疑心太重。
换好衣服后,他就终于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门口那条被他随手扔出来的“小道”已被清理干净,可以看出路庭方才的确在收房间。
之前胡乱搅在一团的衣服,装备及其他饰物小玩意被妥当分了类,衣服该叠的叠该挂挂,该预约酒店清洗服务的被放进了脏衣篮,装备也都整理在了桌面上,小玩意们则被另外放进一个透明收纳箱。
玩家酒店里不存在一键打扫的人工智能,没有自动收捡服务。
不过就眼前所见来看,岑归觉得,有位男朋友的收纳也丝毫不比ai差。
他忍不住回想了下自己曾见过的对方“独居生活”——那个黑水中学里什么都乱摆的单人教师宿舍。
“怎么样?”路庭说,“还满意你看见的家政服务吗?”
岑归实话实说:“超出预期,也和我印象里的你不太一样。”
“嗯?”路庭脸上就多出了好奇,他很快注意到岑归发梢还在滴水,有一小串水珠映着房间内的灯光,碎钻石似的从岑归润湿后更黑的头发上落了下去。
路庭边起身去找毛巾边问:“哪不一样?”
“我以为你是‘不拘小节派’。”岑归回答,他看路庭往卫生间方向走,一时也没预想对方是要去做什么,“我见过你在游戏场里的宿舍,还有之前的酒店房间,不能说是一塌糊涂,只能说是——”
路庭:“‘只能说是’?”
有个玩家语气口吻就还颇为期待。
哪怕一听前执行官的这种语气,就已能意识到那后面多半跟着的不会是好词。
果不其然,岑归一顿之后说的是:“——狗窝。”
路庭大大方方收下了这句“狗窝“的评价,他去卫生间里重新取了一条干净白毛巾,神色里看不出有任何不快。
“单身就是比较容易住狗窝。”路庭不以为忤,更不以为耻,还一不留神就扫射了大批无辜单身人士。
他片刻后主动改口,笑眯眯说:“好吧,为了不牵连他人,我再严谨一点——是我这样的人单身时易住狗窝,但有了对象自然就要不一样。”
岑归毫无防备被一条毛巾盖上发顶,他对路庭本身也欠缺防范,只在眼前忽然一白时条件反射闭了下眼。
路庭开始给他擦头发。
“毕竟我比较宝贝你。”路庭站在床边,让岑归坐在床沿,他声音自上而下地落下来,手指与厚厚的吸水布料一块小心摩挲在岑归的发间,“我可不能让你和我一起住‘狗窝’,宝贝就该有宝贝的待遇。”
岑归不会防备路庭,也不习惯被人这样擦头发,他内心里涌现出奇妙的陌生与不适应……又不至于使他从路庭的手下退开。
特别是有个人还在继续腻腻歪歪地说:“我把房间也收拾好了,又来把你收拾好,看在我这么卖力的份上,你不要继续不高兴——主要是宝贝也不该在自己的私人空间里不开心,好不好?”
岑归从卫生间里出来的那刻起,他好像就也已经不剩几分情绪了,那些尴尬与微妙都在重新跟路庭独处一块时,变成了一种“反正是自己选的,凑合着过吧也不能扔了”的神秘心情。
他想要回一个“嗯”,又觉得对方啰啰嗦嗦说一长串,自己仅回复一个单音节,好像显得不够具备表达没生气的说服力。
鬼使神差的,岑归心思一转,他最后说的是:“……你要怎么收拾好我?”
*
作者有话要说:
路狗,虽然有时很狗,但该说情话时也是很会说的。
————
啊啊啊啊超过0点了,这是一个超过0点的,本该属于周三的更新!
第155章 静默警钟 他有什么不能给的呢?
假如可以预知未来, 站在许多事情都已经发生的时间节点再回头向后望,岑归或许会感到有些遗憾,为这一晚他和路庭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上的时间太多。
他和对方能够恣意相处的时间原来那么少, 只是在还能放松享有它的当下, 谁也觉察不到它的可贵。
更对未来一无所知。
听完岑归的问题,路庭手上给人擦头发的动作不停,他依旧细致又小心,可嘴角就不怀好意地翘了起来, 笑得比较像无意偷窥到了冷鲜鱼库的猫。
“我觉得你的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危险。”他假正经地说。
岑归那句话只是稀里糊涂随口一问,他听出了路庭的“不怀好意”, 又判断不出值得这人摆出这副姿态的根源在哪。
所以岑归只能顺着说:“哪里危险?”
前执行官声音里透着真实的疑问。
路庭嘴边的弧度便扩大了, 他忽然弯腰, 把自己的脑袋也凑去还坐着的岑归旁边,浑不在意半湿毛巾还在两人之间充当了小小的阻隔,拿自己额头在岑归鬓边蹭了一下。
岑归被毛巾和这人的脑袋一块拱得微微往后一仰,他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自然随动作向后, 顺应身体倾斜, 撑在了床面上。
向后撑的手臂与他后脊构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三角。
“你嘴里说的危险。”岑归撑着自己说, “就是有概率获得你的突然冲撞,被你从本来位置拿头拱走么?”
路庭立即拿一种很新的眼光看他。
“……”岑归问, “看什么?”
“看你。”路庭先不算回答地回答——并且他这答案听在前执行官耳中分外耳熟,让前执行官觉得, 自己好像不止在一个场合内听到过, 百分百是被人拿同样的话语搪塞过好几次。
还好赶在岑归提出异议前, 路庭迅速把更加正式周全的答复补足了。
路庭接着说:“我在看我们家前执行官, 以前对我仅有‘工作情谊’时口吻公事公办, 被我挑衅也没流露出几分额外情绪, 可一转眼,你都会面无表情的开嘲讽,十分熟练地阴阳人了。”
对于路庭说的“阴阳”,岑归就没什么实感。
他第一回听别人说自己会阴阳人时还有些奇怪,不知道“阴阳人”究竟是个什么人,闹出了一点类似“阴阳人是谁”的笑话。
后来他才在路庭笑得讨嫌的科普里知道,“阴阳人”里,阴阳是个动词,是阴阳怪气的简略表达。
岑归当时听完科普的想法便是——不是很懂你们玩家的省略式表达。
结果他这话也被路庭“挑剔”,路庭闻声一挑眉,再趁其不备,把他飞快亲了一下。
“‘谁’们玩家?”“偷袭”完人的家伙笑眯眯说,“你怎么把自己随便排除在外呢,这位跟我一块行动的玩家?”
听出路庭是介意自己偶尔不自觉有的“阵营划分”,岑归对那个偷亲没有脾气,反倒是主动退让,“嗯”了一声。
——时间再回到此刻。
他撑着床,继续和弯腰下来的路庭对视,而今已能听懂很多“玩家专属俚语”的前执行官一动膝盖,拿膝撞了撞前方之人的腿,力道是理所当然的轻。
他为自己声明:“我只是在说实话。”
路庭笑容不改地说:“我也是在说实话。”
这便是实话人跟实话人的神秘对峙。
两个人进行了一番短暂的各执己见,像针锋相对,又像只是在玩,互相拿着无形的小蛋糕叉进行比拼。
最终,这次是路庭先“败退”,他展示低头般从床旁往后撤了一步,同时抬手将长指埋入岑归发间,就着毛巾半遮摸摸岑归头发。
“好像干得差不多了。”路庭说,“你想要我去拿吹风过来,再用吹风机吹一遍吗?”
被人触碰到发根与头皮的滋味很奇异,它比单纯的擦头更使人感官调动,被指腹轻轻擦过的位置仿佛都一阵发麻。
岑归微微晃了一下头,姿态在路庭看来比较接近于被人rua了一把毛的小动物,与日常示人的冷淡疏离形象非常反差。
岑归对自己的小动作却浑然不觉,他也不知道在“男友滤镜”下自己这会是什么样子,他只在轻微麻痒里自行感受了下发顶,说:“不用,确实差不多,过一会它自己就干了。”
路庭闻言“唔”了声,手指却还浅浅没在岑归发间。
他好像突然从给人rua毛这事上领悟了无穷乐趣,不太舍得把手从人头上拿走。
被反复拨弄的发根和发顶都麻了起来,这份奇异感受还有从头顶朝其他地方扩撒的趋势,岑归正要说好了,他预备把路庭半天不停的爪子拉下来。
这时,路庭却又忽然俯身,对方的人和体温一块去而复返。
两人距离再次缩短。
岑归感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又挨到自己旁边。
“你不想继续问我,究竟是什么危险了吗?”路庭在他耳畔说。
岑归撑在身后的手指蜷了一下。
路庭平日里就喜欢逗人,爱撩闲,逗到偶尔都称得上烦人。
也不知就是不是岑归错觉,他觉得路庭此刻的嗓音比平常要更低,对方端着他似乎熟稔的戏谑姿态,语气里却又多出了一些……和平常不一样,让他不够熟悉的东西。
“什么危险?”岑归又问。
他得到一个很蜻蜓点水的吻,落在他耳尖。
有个人悄悄地说:“你看这个环境,再看看这个时间,又是酒店,又是夜晚,还有和前台特意要的大床房——你怎么能在这里问你的男朋友,问我要怎么收拾你呢?”
房间里就倏然安静了。
路庭之后不再说话,他保持距离,体温仍在岑归触手可及。
那好像是一种无声的等待。
他在等岑归去理解自己的话,等一个这方面本就有些迟钝的人慢慢绕过弯来。
岑归确实比一般人的感情神经要迟钝许多,甚至他对于暧昧,对于来自别人的撩都不够敏感。
……但路庭不是别人。
他只是反射弧要稍长,反应略微慢了几拍。
因为对方是路庭,他最终便还是听懂了这番话。
岑归说:“你是不是还没有去洗澡?”
路庭一顿,他难得如此鲜明的愕然。
岑归用另一只空手搭上人肩膀,像随手一扶,又很快把人右肩往后轻轻一推。
“不洗澡免谈。”岑归又说。
前执行官出人意料的坚守着“回休息地点第一时间先洗澡”原则,并且这原则还由己推人,已经被他强套到了要和自己同住一屋的路庭身上。
路庭带着微妙神色直起身,把岑归的话仔细品了品……
品完当即杀向卫生间,冲进淋浴间的速度,估摸着就比烈日炎炎下水打滚的猴子还要快。
等房间内重新迎回一个洗漱完毕的路庭,岑归第一反应就是先去看时间。
他对路庭的个人清洁时长不无疑问:“你真的是去洗澡,而不是去水里打了个滚么?”
“真的!”路庭坚定回答,他把自己的湿发随手往后一扒拉,扒出个狂放不羁的造型。
新鲜水汽和天生火炉体质般往外辐射的体温就扑到了岑归脸上。
他奇妙的同时感受到了沁爽与热。
酒店的洗浴用品都是统一配备的,岑归身上此刻还散发着什么样的气味,路庭便与他味道相同。
他在路庭凑近时目光忽然偏开,先是凝视对方也还在滴小水珠的发梢:“你的头发……”
路庭用靠近逼他收回了后面的话,说:“不管。”
能够去水里打个滚……哦不,是去洗个必要的澡就已是路庭能做的最大配合了。
多少有几分耍赖,他笑眯眯贴在岑归旁边说:“你只说了‘不洗澡免谈’,别的追加条件这会不作数。”
岑归:“……”
岑归便无话可说。
短暂相触又分开的视线像最后的拉锯。
好像过了挺久,又好像只是睫毛颤动,几个眨眼之间的时光。
岑归支在后方已久的那条手臂倏然一松,他有意落远的目光随位置变更牵拽回来,然后不偏不倚,正对上路庭专注看着他的眼睛。
路庭也随他的动作低下头。
岑归抬手,勾了一下这人至今好好戴在脖子上的皮革环圈。
“你在等什么?”岑归说。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个临门一脚又踯躅的对象,前执行官先生若无其事道:“不是说收拾我么?”
路庭很轻地眨了一下眼,他嘴边的笑容却更深。
路庭比较像是一头对珍馐垂涎已久,又还颇为讲究修养的野兽,他的气息与体温都已不由分说地,像是不请自来的浪潮一样悄然将人包裹,把人罩进一个恨不能全数染上他私人味道的空间。
可他又还端坐着,怕吓着谁,又怕惊扰谁地把利爪也揣着。
然后他邀赏般说:“我这不是在等你的允许吗,先生?”
允许已经拿到了。
在岑归记忆有限的一生里,他从未与谁如此亲近。
长期独来独往的本不该习惯被靠近,不该把另一个人的气息逐渐视作熟悉又充满安定感的存在。
他更不该松懈,不该把连同其他客观要素在内的最高级别的信任交付出去。
——但他还是给了。
又有什么不能给的呢?从他对记忆陷入怀疑的那天起,他差点一并否定了自己本身。
有个人,有点烦人地靠近他,对他充满好奇,还想要将他从原本那个系统高级执行官的位置拉下来,却不是为了看他笑话。
那不是先天在系统阶层处于下位的玩家,想要拽上位的高级执行官跌下高台。
而是想带给他更多真实体验,帮他变得更“活”一点。
他从一开始就不讨厌,岑归骨子里并不抵触鲜活,他会被炙热又充满蓬勃生命力的存在吸引。
他是愿意接受路庭带给自己的任何新体验的。
所以,只要对方愿意要,他没什么不可以给。
“……我要开始感到受伤了。”路庭忽然毫无缘由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听起来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让人一头雾水。
岑归眼前有些朦胧,他一开始以为是路庭发梢上垂落的水,想着有个人双标得很,给他擦却自己不擦头发,那些肆意飞洒的小水珠终于有滚了几颗到他脸上来,还恰好落在眼睛旁边。
而在闭了下眼后才发现,原来那是一点自然的,诞生自他本人眼里的雾。
他用起雾的眼睛看路庭,思维运转也比平时要慢,又过了不止一拍才问:“谁让你受伤?”
路庭飞快跟人一贴额头:“你啊。”
岑归说:“……我?”
他很疑惑,指控他的人却很笃定。
对方说:“没错就是你——我发现你不太专心。”
路庭演技一向可以的,他转眼在岑归面前露出了货真价实的心碎表情:“宝贝,这种时刻走神,真的会对人造成难以想象的打击。”
“……”岑归说实话没看出“受打击”的部分在哪,他尝试性抽出一条胳膊,抬手呼噜了一把路庭还半湿的脑袋,“我觉得你依然很精神。“
略微顿了顿,前执行官还补充:“——各方面都是。”
路庭本来还想端着神情,让自己的“心碎”持续得更久一点,结果听这么说,没忍住,又一下子笑了。
“你刚刚在想什么?”路庭的嗓音和房间里的昏黄灯光一样,在夜色里显得有点黏糊糊。
岑归已经预感到自己要是不给出令人满意的回答,有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本身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选择实话道:“想你。”
路庭得寸进尺地问:“想我什么?”
“想如果是你。”岑归在灯下看人,侧面投来的壁灯将路庭的深邃轮廓描摹无遗,他能清除看见经由这人轮廓分割出的明暗光影,“你提出的要求只要不是太离谱,我好像都会满足。”
“……”
这个答案说要没有出乎意料,就一定是不可能的。
路庭本来也只是打算乘胜追击,想要哄平日里冷冷淡淡的人多说两句好听的,还有点像在单方面开“情话辅助训练班”,暗搓搓预备帮人推进一点情话水平。
然而,万万没想到,有人已经不露声色自行升级,还能不读条的放大招,随便一讲,直接戳人心口,将他完美击中。
路庭决定与人有来有往。
他喉间先压抑不住地又笑一声,才说:“那你想不想要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
岑归问:“想怎么给我平白定个罪?”
“……”路庭一秒肃容,“我是这样的人吗?”
岑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嘴角仿佛也浅浅向上翘了一下。
路庭神色随即又柔软,他拉下对方还扣在自己后脑的手,与它十指相扣,再轻声说:“我的思维也跑偏了一小会,因为看着你,就不自觉地会去想,在我们还没有遇见的时候,在那段想想肯定就挺长的过去时间里,你会是什么样?然后我就开始设想没有相遇时的你。”
岑归没想到路庭会考虑这个,他微微一顿。
“以前的我有什么好想的?”他说。
而路庭理直气壮回:“以前的你也是你,我想要了解熟悉你的全部,难道不是很正常?”
岑归对自己的过去只有“乏味”和“单调”这两个形容,他不觉得那段时光有什么好被追忆……也不太觉得路庭会喜欢更早阶段的自己。
“你可能会失望。”他半晌后又说。
路庭就亲他一下:“我又没有见过,你怎么提前替我预言失望?”
岑归便觉得这话哪里听着有点怪怪的,他很快抓住其中逻辑矛盾,用近乎无奈的视线一瞥仿若认真考虑这事的人。
他用小腿轻轻踢了人一脚。
“清醒一点。”岑归道,“你要是在现在又见到了过去的我,我想你应该哭。”
路庭黏糊糊地说:“可我觉得我还是会喜欢你的。”
岑归说:“我怕我不喜欢你。”
想要把一个情感一度干涸麻痹的人重新唤醒,像不厌其烦地去捂一块石头,去融化一块坚冰。
这个过程是极其麻烦,需要消磨许许多多的耐心的。
岑归自认他已经算有耐心的人,他或许会去认真经历这个过程的第一遍,可他多半不会想要再来第二遍。
他不说我觉得你不会喜欢我。
他只说,我怕我不喜欢你。
可路庭永远无谓又无畏,他只是拿自己的额头又与岑归贴近,在极近距离下注视岑归起雾的眼睛和灰色虹膜。
他带着笑说:“别担心,我肯定还会再喜欢你。”
岑归听见自己在良久后说:“好。”
这本该只是情之所至,情侣间随意开的玩笑,是没有凭依的假设,性质与“夫妻俩睡前想象倘若中了五百万该怎么分”相同。
然而路庭是在认真许诺,岑归猜自己也把承诺当了真。
听见路庭作出承诺的时候,岑归心口忽然疾跳,又仿佛不只是在心动。
那好像冥冥之中的一股预感,它敲在他心头,却又之后兀自静默,不告诉他,警钟是为何而敲。
第二天清早,那可能是五点多,又可能还不到五点。
头天晚上窗帘被随手合上时拉得不算严,在靠近左侧的边角留着一条缝隙,正好能窥见落地窗外的休息区景色。
外面天都还是暗淡的。
这个休息区的季节被设置在了春秋季,昼夜等长,天不太亮,说明时间尚早。
岑归却毫无征兆地苏醒了。
他本不该这么早醒的。
他身旁有另一道平稳和缓的呼吸声,还有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有个人睡没睡相,像揽着一个等身抱枕似的将他由上自下地箍住了,他昨晚睡觉都是越睡越热,梦里恍然有种被一条热情八爪鱼缠上的诡异感。
今日醒来便发现“八爪鱼”没有,只长了四肢的缠人怪倒是有一个。
路庭都还在睡觉。
就客观条件来说,是对方的精力要比他好,路庭总有一副精力使不完的相。
那么,是什么把自己唤醒了,让自己这个天都还昏沉的早上,比对方更早的醒了呢?
岑归悄无声息地起身。
路庭是将他拥抱很紧,可太紧又好像不是抓住他的正确方式。
岑归离开路庭给他营造的小小的,只能供他容留片刻的温暖空间。
他已经看清了自己眼前出现的东西。
那是一个半透明的弹窗,它像一个悬浮气泡那样漂浮在人眼前,初醒时第一眼扫过去,会恍然以为在做梦,是视野模糊不清时把什么别的东西看做了弹窗状的虚影。
然而,当自己已然起身,弹窗却依然存在,岑归便知道那是真的。
弹窗里浮动着一行红字,来自系统。
以“分区数据动乱,高级执行官人手不足”为由,系统给所有在序位内的执行官都传达了紧急调令,通知他们全部返回主控中心。
——一个不落。
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敲响客房的门,岑归拉开门,看见自己有一段时日不见的同僚站在门外。
执行官Delta好像也没想到会开门看见一个不戴风镜的岑归,他隔着自己的面具盯着岑归的脸,以高级执行官的情绪寡淡程度,他已尽量鲜明地愕然了两秒,甚至像花了点时间来确认眼前这是谁。
“Alpha?”前同事尝试性地叫了代号。
岑归面无表情,他和路庭,甚至跟白一森舒藏他们在一块时所拥有的情绪仿佛都被抽取一空,让他仅一眨眼,便又恢复了那个富有距离感,冷漠难亲的首席执行官。
他没回答同事的询问,只冷淡一颔首。
Delta松了口气,打消了自己是不是认错人的顾虑,抬手朝前,掌心里托着一副深色的,一看就出自系统的风镜。
“系统紧急调令。”他说,“你已经看见了吧?我收到传讯让我来接你,顺便归还你的个人物品。”
岑归垂眼注视那副风镜,它和他后来在游戏场里戴的很像,又意义截然不同。
接过风镜的刹那,身后还陷在昏暗的屋子里隐约传出窸窣响动,Delta警觉朝里探看,手已经按在了自己腰间。
岑归却上前一步,拦在了门口。
他想要回头又没有回,只盯着前同事说:“做什么?”
风镜被岑归扣回到了脸上,他平静道:“不是说紧急调令,你怎么还在磨蹭。”
Delta不觉得自己在磨蹭,然而他们到底是以岑归为首席很久,当听到对方这种不带感情的命令语气——还隐隐夹带了点谴责意味。
他一听,就跟听到系统给自己发绩效减分的通知差不多。
“Alpha的房间里是还有东西么?”这念头仅浅浅在排位第四的执行官脑子里一转,他看岑归毫无留恋地踏出房门,又觉得这事应当不重要。
因为首席本人看起来都漠不关心。
出于尊重和一点基本同事情谊,被派来送装备的同僚还问:“你没有要收的行李?”
岑归说:“都不重要。”
他一次都没回头,也再没有往后侧目,只在合上房门时动作很轻,把路庭和其他温暖的东西都关在了后面。
然后他说:“走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的核心就是:让大家心情坐过山车
第156章 强制清洗 “他不会放弃我”
再度回到系统的数据管理区, 进入仅有高级执行官能够通行的区域,对岑归来说竟恍如隔世。
执行官Delta只当他是去执行了一个耗时稍有些长,像在系统里固定驻留某区出差一样的任务, 对方待他态度一如既往, 还会习惯性在两人并行的间隙里,向他汇报一下近期工作,顺便提了嘴执行官队列的下一季度考核事项。
这是岑归过去熟悉的生活。
如果换做是曾经的他自己,他应该会对Delta看起来冷冷淡淡, 不过把工作事务相关都还是听进去了。
提及执行官考核,从前他脑子里还会自动浮现出一份高级执行官队伍名录, 里面包含着除他以外的23位在序位执行官, 他对他们的能力都称得上了解, 也明白对方的技能短板,知道每个人合适去处理什么样的任务。
当系统由于数据容积,主脑的处理能力不够兼顾,只能适度放宽对执行官队列的管辖时, 调度权限便掌握在首席执行官手里, 他知道该怎么做安排。
这应该是曾是一份荣誉。
回头再看, 又好像枷锁。
他是能够抉择他人去向,牵引其余人枷锁的人。
然而他再低头, 发现枷锁其实也在自己的脖子上。
而所有人的锁链都指向了同一方向。
“下个季度的考核,中后段的排位大概率会有变化, Zeta与他前后两位的近期工作状态都不够理想, 他们处理跨区任务时的协调性不好——你还记得Zeta上次考核后改练的回旋刀么?他的战斗力是比之前要高, 控制力却在下降, 前两天差点角度误判, 把和他协同工作的Omega捅个对穿。”
Delta从季度考核又不知不觉说至同僚现状, 岑归也是时至今日才发觉,对方或许是个话挺多的人,在滔滔不绝这方面,跟白一森有的一拼。
可即便多话,Delta在他身边说了这么一长串,话音里几乎听不出情绪起伏,是用最为寡淡的语气,在分享着同事八卦。
……甚至可能本人都不觉得这是在八卦。
岑归自己的记忆存在问题,他不露声色向Delta投以目光,想,难道有问题的,就仅有他一个么?
答案应当是否。
“……Alpha?”执行官Delta又谨慎叫了首席一声,那种他曾在玩家休息区酒店门口感受过的,让他觉得眼前的人不太好相认的体会在须臾之间,又不知怎么冒了出来。
他总觉得首席执行官似乎哪里变得有些不同,又说不好不同在哪。
执行官Alpha神色不改,用一如既往的缺乏情感音调回答:“什么?”
执行官Delta再看他两眼,说:“没什么。”
……是错觉吧?
执行官Delta如此归类着自己的感觉。
他没有发现首席执行官的改变。
首席在所有高级执行官看来都和往常一样,当回到主控中心,他还和其他已经在中心内等候的人打了招呼。
接着,有一名黑色制服的执行官走上前,他对岑归说:“系统让你单独去一趟核心区。”
这条通知同步推送到了岑归的风镜内侧,他盯着久违的内置信息屏,说:“知道了。”
没有人会对系统单召他感到异常,首席单独接受调度,再回来调度众人,这本身也是时有发生。
也没有人察觉高级执行官Alpha本身存在的异常,除了……
除了系统。
核心区在主控中心的深处,与外面执行官云集的地方还隔着三道大门。
岑归还穿着玩家的着装,高级执行官的制服暂时没来得及更换,一条稍显漫长的走道上,半晌都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回荡。
“欢迎回来,执行官。”系统语音不期然响了起来,它在检测到岑归踏入某个距离范围后自行出现。
岑归静静站住脚。
第三道门在他面前敞开,核心区已经到了。
系统表现得一切如常,仿佛它的首席执行官真的只是暂时离岗,去做了一个跟其他较有难度的工作没有两样的任务。
岑归对要发生的事已有所预料,那是一种从他被紧急召回起,就已自动在心底萌生的念头,并随着他被单召越发清晰,也越发强烈。
心里已经有了预判,行为便更加肆意。
岑归实际也没有改变太多神情,他面对着系统,感觉自己多给予对方一点“人性化”的特质都是浪费。
对方不配这个。
他只单刀直入说:“分区数据动乱还没有乱到要召集所有执行官,对么?”
系统安静了片刻。
它反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认为自己该这样想。”岑归平淡地回,他仿佛还已从路庭身上学到了一点“气人文学”的精髓,用对方的话堵截对方。
系统再度沉默,可那显然不是一种相对无言,而是庞大的数据流正在对方主脑内计算。
岑归四周分明空无一人,他却感觉自己像被无处不在的眼睛盯上了。
它审视他,打量他,好像还想要穿透他的血肉,窥伺他的灵魂。
并将他灵魂搬上一杆称,加上砝码,称称苏醒的灵魂如今有几斤几两。
“执行官。”系统在片刻后又出声,它用模拟关心口吻的电子嗓音说,“你的身上似乎出现了一种变化,我认为,它并不利于你的日常工作。”
“嗯。”岑归说,“你也可以考虑就地开除我。”
而开除当然就是不可能开除的。
系统的逻辑里就没有“解聘”与“开除”,在它的思维运算里,它甚至觉得会想要主动离开高级执行官队列的人都不可理喻。
“你只需要进行一些小小的疗养。”系统说。
它笃定道:“你会很快恢复如初,回到自己真正该在的位置上。”
岑归出门时套的那件外套是路庭的,不是误拿,是他有意为之。
他还能从外套里轻微嗅到路庭的味道,有个人也的确说的不错,对方的所有衣服尺寸都要比他大一个码,对方穿着正合身的,到他这里就袖子长出了一截。
……所以他在袖口攥起的手能不被注意到。
岑归忽然反问系统:“你在害怕什么?”
*
玩家休息区的酒店。
路庭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前半截明明还很美好,令人沉醉不愿醒的梦,可不知道怎么,后半截“美梦”却急转直下,内容怪诞又惹人心慌,让他终于自睡梦苏醒睁开眼的一刹,正心如擂鼓,几乎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这是个什么怪梦?将将转醒的玩家心不在焉地想着,并习惯性一收手臂,试图把昨晚睡前抱着的存在一扒拉。
——他扒拉到了一床蓬松的被子。
……等等,被子?
依稀记得自己怀里应该是还有个人,路庭本来还有几分因刚醒犹存的困劲,他胸口的心悸还没有褪去,手臂抱了个空的滋味让人倏然一激灵,彻底醒了。
他迅速自床上坐起身。
“岑归?”路庭出声,他试着叫了另一人的名字。
屋内很安静。
……是去卫生间了么?路庭如是想着,选择性忽略了心口持续增长的心慌。
可直到他将屋子整个转了一圈,哪也没找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难以言喻的心悸心慌终于不容被忽视,它逐渐鼓噪,加速成了使人肾上激素狂升,血液却又像在逐步发冷的心躁。
路庭知道,岑归是不会无缘无故,一声招呼都不打便玩失踪的。
这才是脱离游戏场的第二天,所有同批次通关游戏的人,都才度过了理论上最轻松闲适的一夜。
然而,当这天中午,睡了个懒觉的同场玩家陆陆续续在酒店餐厅相遇,白一森和舒藏最先看到了明显已起床半天的路庭,他们带着休息饱足后的轻松去同人打招呼,走近才察觉对方神色不对。
路庭脸上一种对方在游戏场里最为艰难的攻关时刻,都不曾露出过的严肃神情。
以漫不经心,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给人以第一印象的人,眉目间竟然能被大家窥出几分焦躁。
“路哥?”舒藏本来要如常唤人的声音下意识变小,不知怎么,他不是很敢和这样的路庭搭话。
一旁白一森也看出来,路庭给人的感觉已然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路哥。”白一森下意识把目光往路庭身边逡巡,他在试着搜索另一道本该和对方同行的身影。
当意识到岑归确实不在后,白一森本想要说,“怎么了,看这个架势,莫非是你跟我岑归吵架了?”。
而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它轻轻扼住了白一森的喉咙,让他没能把这玩笑开出去。
他只声音不知为何紧绷地说:“岑哥呢?”
大抵游戏场里,生死边缘滚过好几遭的人,对待某些状况就是有所感知,会本能提前开始警敏的。
路庭之前尽管和平常很不相同,但起码还维持着镇静的黑眸深处,就像酝酿出了一场风暴。
他咬着牙说:“我不知道。”
岑归绝不会无缘无故失踪,路庭花了一个上午,走遍了休息区地图的每一个角落,在哪都没有发现对方。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也是他最痛恨的那一种。
——岑归被召回了。
就像他们之前预测过的一样。
竟一语成谶。
*
而就在路庭寻找岑归时,另一头,系统主控中心的核心区域里,难得没有以“调整室”的名义对高级执行官进行干涉,系统是以一种就它来说,稍显仓促的形式,在核心区直接“重置”了它的执行官Alpha。
系统毫无疑问是傲慢的,它自诩是更高维的存在,看轻玩家,乃至于看轻人类所拥有的情感。
感情,这种东西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难道不是撅弃感情,摒除不必要的外在因素干扰,才能拥有更理智的行为判断,更好获取高昂的收益,迈入更高的阶层么?
人类,又为什么要始终被感情所牵绊,去追寻自由,崇高,爱及意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不懂得抓紧眼前切实的利益?
系统无法理解。
它察觉了执行官Alpha身上的变化,这也不是它第一次发觉对方的变化。
它更不是第一次遏制这种变化,并把对方修复成它所需要的样子。
执行官Alpha,他是高级执行官当之无愧的首席,是系统用过的最好用的工具。
系统还能看出它最好的工具和一名立场本该对立的玩家建立了感情,可那又如何?
才萌发的感情,脆弱得像是早春刚颤巍巍自土壤深处抽的嫩芽一样,不堪一击。
都不需要谁去折,仿佛风稍微吹得大一点,就被撅断了。
他们也还没有在一起经历太多,它傲慢到觉得只和过去一样,重置好它的首席执行官便好,至于另一位玩家,对方就根本不值得它操心。
“只有我不会放弃你。”系统在执行重置程序时,为它最好的工具施加了一点精神压力。
包括这一件最好的在内,它称手的工具们都已无法给它创造太多能量,他们的低情绪反馈使他们的价值只能体现在另一领域。
但系统的确是个黑心资本家,偶尔在重置他们时,它注意到还是能榨取出少许能量,于是那被它愉快汲取。
它从不嫌任何一分能量少。
不该出现在高级执行官Alpha身上的东西都已被剥离了,包括那身不符合执行官身份的衣服。
但可能是系统太仓促,它一面自诩运筹帷幄,一面又无端从那一句“你在害怕什么”里,感受到了一点受挑衅,让它仓促之下扫描做得不那么周详。
岑归从路庭外套的袖口扯下了一颗金属扣,它细小的,坚硬的被紧握在他手心。
他在熟悉的被强制思维清洗感蔓延上来时,却在想路庭郑重在玩笑里做的允诺。
“放屁。”他想,“他也不会放弃我。”
然后他捏着路庭的扣子,就像在吞噬情感与记忆的力量里睡着了。
——并等待着被下一次唤醒。
*
作者有话要说:
路狗:怒气蓄力ing
第157章 他的本质 “只要你们不介意我可能会比较胡来”
岑归的“失踪”很快被休息区其他玩家所知。
最开始, 众人只是意识到,好像没看见那位神情总是冷淡的漂亮年轻人跟路庭走在一起。
一次偶遇只有路庭一个,还可以理解为是两人暂时没再一块行动。
两次偶遇仍只有路庭, 也能算作巧合。
但第三次, 第四次……
邱天鹤的小队里,本身也不乏有被两位塞过狗粮的人在,他们对“狗粮派发大户”的突然形影单只觉奇怪得很,遂派出热情又胆大的黄姐作为代表, 想去问问隔壁究竟是什么情况。
黄姐第一回出动,却只远远看了路庭一眼, 女性的某种直觉让她没有直接上前, 跑到路庭面前去问“你家那位怎么不在”。
她当然也觉察到路庭神色日益沉郁, 眉宇间笼罩着一种近乎不像对方了的情绪。
黄姐站在原地想了一下,她悄然改道,先去找了白一森和舒藏。
“小舒。”对生活小能手舒藏很有好感,黄姐优先招呼着这位小同学, 她悄声问, “你们的小队, 最近是怎么了?”
来自黄姐的打探很委婉,她甚至没直接提那个名字。
舒藏和白一森却都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下。
岑归的失踪, 舒藏跟白一森应该是第二梯队知道的。
这实在过于猝不及防,就好像前一秒大家还沉浸在通关的喜悦, 可以休息的放松里, 下一秒却遭到当头一棒。
白一森远比舒藏要不能理解这事, 他当场还憋不住地问路庭:“你说你不知道岑哥去哪, 是什么意思?”
那口气已接近于质问。
舒藏模模糊糊间明白是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岑归的另一重身份, 不想让路庭为难,在中间试着当一个缓和气氛的和事佬。
可路庭却也没为质问而生恼。
路庭看着白一森,他目光幽深,只先问了个问题:“你过去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吗?”
白一森一愣:“什么?”
比起为收到质问不满,路庭更想知道,岑归过去是否也像这次一样,悄无声息地就在玩家群体内不见。
白一森被路庭问住,他努力去回想,渐渐就品出了一点不对劲。
他想:“是啊,当初一同通关了游戏之后,岑归有在休息区里呆过吗?”
白一森方才惊觉,他只有自己和岑归一道通关了游戏,后来再也没能被随机入同一轮的印象。
却没有在休息区里遇见岑归,看对方休息的印象。
岑归的另一重身份被隐晦透露给了白一森,到此,他才终于完整的加入这个队伍,不再是“四人小队,三人群聊”里唯一被排除在外的那个。
假如岑归还在,白一森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还被瞒了这么一个大秘密,他必然会闹上一闹,要求他岑哥,路哥,还有看着明明很天真单纯的仓鼠同学都来弥补自己“受伤的心灵”。
可岑归不在,很有可能已经被带回系统,白一森只能沉默。
——然后帮着舒藏一块,小心应付掉了黄姐的探询。
他们给出的统一说法是:“岑哥先进下一轮游戏了,他触发了特殊的游戏彩蛋。”
岑归的秘密想当然不能扩散出去,即便是同盟小队。
触发了特殊彩蛋,是能够暂时忽悠他人的好理由。
白一森只在知道岑归失踪的第一天质问过路庭,之后的一连几天,他和舒藏却都不太敢靠近路庭。
平日里看起来最漫不经心,最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忽然失去了他的“有所谓”,这时的对方显得尤其可怕。
让他人轻易不敢接近。
路庭这些天里经常带着一件外套,却又只是搭在臂弯里,不穿。
甚至他会在明明身上穿的有外套时也带着这一件,仿佛随身携带自己新获得的半身。
还是舒藏眼尖,舒藏在一连看见路庭数天都带着这同一件衣服后,他有天额外多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注意到,路庭臂弯里的外套似乎比对方体型小一号,他再仔细回忆先前的游戏场,便了悟了什么。
舒藏小心去拉旁边白一森的袖管。
“白哥。”小舒同学低声说,“我发现路哥每天带着的,其实是岑哥的衣服。”
白一森先是一怔,条件反射再定睛细看路庭及其手臂,接着便陷入沉默。
他也意识到了舒藏说的是真的,只能和小同学相顾无话。
路庭那天把整个房间都翻了一遍,当然注意到自己的外套被拿走了。
那外套消失得无踪无迹,想来,只可能是和“失踪”的前执行官一块作伴,被对方有意或无意地穿走。
岑归是无意的吗?路庭想了想这个答案,觉得会无意穿错的岑归很可爱。
那岑归有可能是故意的吗?这个答案路庭也想了想,想完,却觉得心口无端一刺。
他每回看着对方留下来的,属于那人自己的那件外套都要想:“如果他真是主动穿走的,他匆匆忙忙离开,被那要命的破烂玩意儿召回的一刻,拿我衣服时在想什么呢?”
不舍吗?
还是内心已经有了决断,又还是忍不住带走一份念想。
这问题便简直让路庭不敢细想。
他这一辈子,活到了这么大,很少就有不敢的事。
他是先天就比别人要“缺了一点”什么的那类人群。
初遇时,岑归对路庭做的有一句评价其实没错。
前执行官当时怀疑某位玩家指定有点毛病,脑子好像也和常人对比起来有差异,这从客观病理上来讲,还真就是歪打正着。
路庭是先天就对情绪刺激不够敏感的人群,他欠缺一些其他人生来就有的神经反射,感官系统天生不够活跃,还有一点“木”。
所以别人能直观感受,即刻获得的情绪,童年阶段的他得反复被刺激上许多遍,进行过一套完整的官能训练与治疗,才学会收获正常人应有的情绪,继而理解为什么别人会拥有多种多样的心情。
也是由于早年的治疗经历,路庭对那些最有挑战性的,最容易刺激人的事物都情有独钟。
他是通过治疗与恢复变得逐渐“合群”了,逐步越来越接近一个正常人。
然而骨子里,他仍时常对许多事物感到无聊,极难从它们之中得到新鲜感。
他会有意识的去追求刺激。
系统与它的游戏场,这对许多被无辜拖入系统的普通人来说,堪比一场炼狱。
可对路庭,起初他来到这么一个地方,是觉得有点……
那个词说出去,恐怕会令很多挣扎求存的人感到冒犯。
他是觉得有点好玩。
系统游戏场五花八门,试图撩动玩家情绪的方式花样百出。
路庭身为做过恢复治疗的人,他对这种仿若具有针对性的刺激十分敏锐。
所以很快,他就从纯粹的体验系统,变为了对这个庞大且复杂的造物充满探究,十分想要知道对方目的究竟是什么。
假如不是遇见了岑归,他对系统本身的兴趣恐怕还会持续得更久一点。
可谁让他遇见了岑归呢?
这个宇宙里,就是有一些人,他一出现,就仿佛你在荒凉雪原上窥见的第一道月光,宛如茫茫宇宙漂泊中,精准牵拉你的那个引力场。
一见吸引,所有感官心跳都直奔对方而去。
路庭是唤醒岑归情感的那个人,岑归也是在路庭迄今为止的所有生命里,唯一第一眼就夺取了他全部注意,能够精准命中他感官的存在。
那是谁?叫什么?他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
他比较青睐怎样的邂逅跟招呼方式?他会介意直接奔过去说“你好认识一下”的人很冒昧且离谱吗?
路庭遇见岑归的第一个分钟就想了很多,结果等他想完,那在大雾弥漫的湖边登场,被他心底自发笼罩上了一层冷调童话滤镜的人影子都不见了。
之后,就才有了他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堪称绅士地去勾搭湖怪。
他那会儿还以为岑归是湖怪变的——这份误解后来被执行官本人无言以对过,还被意外了解了内情的队友们笑话过。
路庭自己回忆起都觉得离谱,他唇角下意识就往上翘了一下,想着从岑归的脸上分辨出的细微无奈表情。
而只一转眼,那才出现的弧度回落下去,路庭唇线重新恢复平直,他想:我现在该怎么再次找到你?
休息区的最后几天,路庭基本住在了购物商店。
他以前所未有的仔细研究过了商店内的所有物品,又把以往通关游戏场时,触发的特殊奖励跟特殊纪念物翻了个遍。
到这一轮休息结束,有些玩家的积分余额宛如昙花一现般仅富裕了一阵,转瞬被他消耗一空,余额约等于零。
邱天鹤偶然来找路庭商量下一场继续合作的事,都被路庭的挥霍吓了一跳。
“兄弟。”邱天鹤说,“你真一分都不给自己留啊?”
路庭姿态颇无所谓,他身侧的桌子上摆着还未整理的一众“挥霍”产物,他说:“我又不想出去,积分留着对我也没意义。”
“……”邱天鹤一时无话,这是他在这个系统里,第一回听人如此笃定地说自己根本不想出去。
岑归究竟为什么忽然失踪,岑大佬是不是真去做“彩蛋”任务了,同盟队里有全然相信,也有未必全信的。
然而这都不影响合作。
谁又没有几个不愿意告诉人的秘密呢。
邱天鹤最后只说:“那下一轮,你还愿意考虑两队一块行动么?”
路庭的答复是:“只要你们不介意我可能会比较胡来。”
邱天鹤谨慎地问:“’胡来‘是指?”
路庭看了一眼随时放在自己视野范围内的外套,还有他亲手给岑归整理过的那堆鸡零狗碎小玩意,它们这几天里被他逐一拿出来看过,又继续精心收了起来,像一份等待着主人归来,就能被即刻启用的收藏品。
他说:“‘胡来’主要由我个人来做,应该不会牵连团队,但至于游戏场本身,就说不好了。”
邱天鹤的脑门上就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邱队还无法想象玩家要怎么令游戏场本身不太好。
路庭将视线从岑归的私物上收回,他和邱天鹤目光相触,却是奇异地笑了一下:“会让游戏半途中止也说不定。”
邱天鹤从这一笑中嗅出了危险,即便那危险信号不是针对他,就也令他心惊肉跳了片刻。
邱队觉得这有点刺激,跟面对游戏场的未知挑战之余,还要再额外面对一份来自同盟的未知挑战似的。
而距离下一轮游戏开场还有最后半天时,邱天鹤领着自家全体队友再度上门。
小队显然已经达成了内部观点一致。
邱天鹤说:“这么刺激,干了!”
由邱天鹤小队出了一张高阶组队卡,“二搭”的同盟小队于半天后,被传送白光一块笼罩,载入新游戏场。
这是轮以揉杂童话作为剧情背景的新游戏。
系统固定的前置播报里,路庭仿佛有一句没一句地在听,他耳朵捕捉到两个关键词时微微一动,静静地想,高塔公主跟冰雪女王,这两条倒还真是很贴。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骨子里真不是什么正常人。
第158章 执行官Alpha “嗨,宝贝”
主控中心内无数悬浮屏环绕而上, 俨然是座用系统庞大数据构筑的高塔。
执行官Alpha在数据塔内穿行,荧荧屏幕光偶然打落在他身上,光线描绘他轮廓, 他风镜遮盖下的面容平静, 还冷漠到不近人情。
他查阅过自己的工作记录,上面显示,在过去的一个大任务周期里,他被外派去处理了一桩有些棘手的工作, 难度系数高到必须得由首席执行官亲自出面,他甚至还在不同的系统分区内额外多驻留了几天, 而执行官休息所里, 他的休息记录只记载到系统时间的上个月月初。
这其实有些怪。
因为依执行官Alpha对自身工作能力的了解, 这超出了他以往的工作效率,他觉得,也不该有任务能够将自己拖上那么久。
他的工作履历一向是执行官队列内的完美记录,是随时随地拿出去, 都能够被当作考核标准调阅的范本。
假如不是他能力出众, 他又凭什么能取得代号“Alpha”, 成为整个队伍里的首席呢?
可同时,尽管这桩事从客观来说存在古怪, 它属于工作生涯里的“不符合常规事件”,执行官Alpha却只在调取记录的第一天感到过些许异样, 那体会又转瞬即逝, 在他心底消失无踪。
反正工作记录已经归档, 除了耗时和效率令人疑惑之外, 也再找不出其他差错。
执行官Alpha是个注重效率的人, 习惯不做无用之事, 更不会在无谓的细节上去反复回溯,浪费时间。
他习惯往前看。
已经打上“已完结”标签的工作没必要再看,他好像天生就对往事不爱探究,不去回想。
新的工作日程纷至沓来,每日清早,都是他的工作列表更新时刻。
一切都如往常。
非要说他与往日无异的平静生活还存在哪里反常,那就是首先,在他刚领取了新工作任务的某一天,他和执行官Delta有过半天协同,对方被调过来配合他。
两人一块使用转区传送光时,这位同僚似乎将熟首席外多看了几眼,频次超过常规的一半还多。
执行官Alpha不介意被看,但当Delta侧目的次数达到第四回,为了确认对方的状态不影响工作,他终于也侧首,不偏不倚将这莫名的注视迎了回去。
他说:“你在看什么?”
执行官Delta却顿了一下,仿佛自己也对自己行为很困惑。
传送白光将两人包围的间隙,在感官剥离及失重感到来前,首席听见位列第四的同僚说:“你和前几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这答案就出乎意料。
自己变得不一样?在首席执行官看来,自己和过去分明没有任何不同。
所以执行官Alpha只是说:“你是不是工作状态不太好?”
执行官Delta摇了摇头,少见地展露出一点困惑。
执行官Delta觉得自己应该是能举出“首席不对劲”的例子,他存有一个自己见过差异处的印象,然而待他仔细去回想,那印象又好像隔着雾,宛如是他脑子不清醒,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
Alpha难道不是一直都是现在这样么?Delta思考片刻后,都快陷入自我怀疑了。
转瞬传送光在两人身前又散开,他们已经抵达了目标地点。
执行官Delta说:“可能确实是我工作状态不太好,也许这一轮结束后我要去预约调整室。”
执行官Alpha正要往外迈的步伐一停。
就也说不好为什么,“调整室”三个字入耳,让执行官Alpha思维整个忽然一空。
他内心里冒出一句阻止的话语,想要对Delta说不要去,却又认为这念头简直来得没有道理,很快被他主动按捺。
他为什么要阻止别人使用调整室?执行官Alpha觉得自己会有这想法都古怪至极。
他最后什么都没说。
而这还只是他生活里的第一份怪异小插曲,他也并未把Delta说不出理由的“你不一样”放在心上。
第二份怪异,源自于他发现的一颗扣子。
那是颗小小的金属扣,能被轻易攥取在手心。
小巧得随便扔进某件衣服口袋,不去仔细翻的话,它简直能在口袋里“过水无痕”,跟被衣服吃进去了一样。
执行官Alpha第一回察觉这枚扣子的时候,他正行走过一段漫长且纯白的核心区过道。
他刚结束一场单召汇报,还从系统那得到了去调度其他执行官的任务。
是直到在走廊上行过半程,他才忽然注意到,自己的手竟一直攥起,掌心好像还牢牢握着什么东西。
出于一种没来由的考量,他没在核心区的过道里摊开手心查看,而是一直到分派完调度任务,自己也准备进入传送时,才在被传送光吞没前迅速抬手,往自己的手中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到了这颗金属扣。
这是从哪来的?他没能在自己的执行官制服上找到任何与其对应的位置,执行官制服似乎也不会用这种装饰。
执行官Alpha并不对来历不明的东西感到好奇,他只短暂思考了片刻对方的归属,确信一无所获,尔后便不再探究。
……可他也没把这小东西随意处理掉。
小小的,黑户似的金属扣,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执行官Alpha带在了身上。
白日里整装待发出门办公,金属扣就留在他的外套或长裤口袋。
晚上返回执行官休息所,所有装备和染尘衣物都自有休息所里的机器人带走清理,金属扣会被他提前取出来,带进浴室又带回床榻。
说来也是很使人费解,当他把这颗金属扣一并拿进洗浴空间,将它顺手放在花洒旁摆沐浴用品的置物台时,执行官Alpha还会莫名分心,会在花洒降下的水幕里不禁多看这颗扣子几眼……跟金属扣其实是个隐藏的监察装置,代表了某个人的眼睛或耳朵似的。
然而即便如此,执行官Alpha也没把金属扣扔出去,他还隐秘藏着它,不让他人——包括系统注意到其存在。
这几乎像一种无意识的保护。
只是保护者不知道自己在保护什么,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保护。
而执行官Alpha生活里的第三份怪异,它比前两者都要更细微,却反复出现了数次。
总有一些文书报告需要执行官的电子签名,首席过目审批的文件也不少。
有那么几回,首席执行官修长手指间捏着电子笔,他落笔的第一画却不是写代号首字母的“A”,而是先写了个短竖,接着笔锋绕至旁侧,下意识想要拉出一笔稍显凌厉的竖折。
“……”看着自己已经写了两笔的签名,执行官不由怔了怔,他的笔锋停在了“竖折”的折部分,电子笔有着仿真墨水晕染效果,很快在停留处戳出了一个晕开的虚拟墨点。
注意到自己工作失误,执行官Alpha很快按下了撤销,他把自己不久前错误的落笔和墨点一键清除,又重新好好签署了代号。
只是等文件提交成功后,他在原地多站了片刻,心想:“我刚才准备写什么?”
一道短竖,再一道竖折。
看起来像是一个没有写完的山。
更完整的答案执行官似乎本该知道,可他只想了一会儿,未能在心底搜索出结果,只好搁置一旁。
如果不出意外,这种高效的,工作狂似的生活该一直持续下去,他好像生来就对工作任务之外的一切漠不关心。
然而变故,就在执行官Alpha归岗的不久后发生了。”什么问题?“执行官Alpha获得了一次深夜急召,原因是事态已经到了必须得由他出面的层级。
他于一个深夜匆匆离开休息所,被请到了控制中心,一到场就示意本日值守的人做汇报。
本日值守的高级执行官是Zeta,发来紧急联络的却是执行官Delta。
对方已经在中心里等候了。
执行官Delta迅速说:“有个玩家猎杀了提供剧情主线任务的NPC,扣留了前去处理违规操作的驻场执行人。“
执行官Alpha停住脚,他重复:“扣留驻场执行人?”
一种罕见的,混合着稀奇与微妙尴尬的神色就浮现在Delta脸上。
那是种就普通人来说,并不足以称之为明显的情绪,可落在系统高级执行官身上,便已是直白得离奇。
执行官Alpha盯着下属兼同僚。
执行官Delta很快继续道:“还不止……本日值守的Zeta已经赶去查看情况。”
执行官Alpha平静说:“然后?”
“然后。”执行官Delta看起来几乎硬着头皮在做汇报,“Zeta已经一小时没有传回来消息,也没响应内部联络了,从这边的监控屏来看,那名违规玩家好像继续扣留了一位高级执行官,还把地图核心建筑‘女王的城堡’给炸了。”
这简直就像天方夜谭。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Delta恐怕都要质问自己是在说什么疯话。
玩家反向猎杀NPC,扣留驻场执行人,还继续扣留前去处理的高级执行官?
可这一切竟然是真实发生。
并且听完这一切,执行官Alpha不愧为首席,他风镜下的面容依然平静。
被深夜急召的首席只说:“知道了。”
小小的金属扣藏在他外套里侧口袋,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拇指无声摩挲过腰间鞭柄。
系统并未制止让执行官Alpha参与这起违规处理,哪怕在对应游戏场刚发生重大动乱,派遣第一名高级执行官去处理前,它便已对引发了游戏停摆的人是谁了然于心。
不仅不制止,系统反倒乐于促成它的首席跟那名玩家的碰面。
这是试探,也仍是它的傲慢。
它从那名玩家身上提取到的能量也太少了,作为一名“无改造者”,玩家路庭能够在一轮游戏里制造的能量,有时甚至跟受过调整的高级执行官持平。
那么,当看见一个全新的,重新归它所有的执行官Alpha,对方会有怎样的反应,流露出怎样心情?
执行官Alpha已在向目标游戏场进发。
以童话故事为背景的游戏场里,正火光冲天。
能够出现在系统游戏里的童话,想当然不会是什么纯白美好童话。
这个副本里套用了若干经典童话模板,却又走暗黑风格。
冰雪女王的镜子碎片在无时不刻想要谋夺玩家的眼睛,高塔公主的头发靠吸食血肉才保持光泽顺滑,猎人挥舞着电锯追赶在人群后想剖取心脏,每日不请自来的红鞋子都在玩家门外跳踢踏舞,不分男女的试图往人脚上穿。
执行官Alpha走进燃烧着的女王城堡时,他先注意到了那些映出焰色的冰。
违规玩家显然动用了某种高级道具,对方将不同的功能卡牌叠加,破除了城堡地图上的保护机制,才让冰雪城堡也能轰然而炸,雪国里燃起冲天大火。
执行官的风镜里就有着玩家实时坐标,他还看见了被标出的,据说被玩家所扣留的倒霉同僚Zeta。
但在违规玩家和同僚之间,他毫不迟疑先选择前者。
在一间勉强尚算完好的城堡房间里,他看见了自己的目标。
本该顺应剧情追杀玩家的猎人已经快没了气息,尊贵的女王在自己的王座旁匍匐,地面上散落的是高塔公主精心供养的长发。
永恒追求着双脚的红鞋子鞋跟上正绑着两根线,好像在放一种很另类的地面风筝,又好像是牵着线的人穷极无聊,在试图遛点什么。
这房间的半边也已经被炸毁了,风能肆无忌惮地灌进来。
风口处是仅余三之一的窗洞,那里或许曾该有一面大落地窗。
可现在玻璃碎裂一地,窗帘不知去向。
窗台上坐着一个人。
他不在意碎玻璃是否会扎手,不在意自己身处的位置是不是稍有不慎,人向后一仰,就会从城堡的高墙上跌落,立即摔个粉身碎骨。
那遛红鞋子的两根线就被他拿在手里,染血的电锯靠墙立放在他手边。
仔细一看,还有什么正在这人身旁亮晶晶。
执行官Alpha很快辨出来,那是女王的王冠。
“玩家路庭。”执行官从房间一侧踩上那些散乱铺开的头发,他声音和神色一样冷淡,像城堡里那些固执不被烈火所融的坚冰。
他例行公事地说:“涉嫌蓄意破坏游戏场,袭击不可击杀NPC,攻击驻场执行人,扣留高级执行官,你已被判定严重违规,我是负责你的执行官Alpha。“
很奇怪,那据说一见到Zeta,都还没等执行官说完话,便已先动手的玩家却在首席面前很安分。
当首席抵达这间房间时,执行官能看见窗边玩家,这种发现必然是双向的,玩家一定也已发现了自己又获得一位“不速之客”。
可他好像对这位“不速之客”比前一位要礼貌。
听完执行官Alpha的话,违规玩家终于稍微挪了下他长久落在执行官身上的目光。
他将一条长腿从窗台上放下来,正好踩在满地头发的另一端,露出一个意义不明地笑。
“嗨,宝贝。”违规玩家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在等你。”
*
作者有话要说:
路狗:我直接嗨老婆!
归归(执行官模式):?
第159章 驯服野兽 一个心甘情愿的囚徒
在执行官Alpha迄今为止的职业生涯里, 他就还从未收到过如此别开生面的招呼。
一般玩家在面对系统的高级执行官时该是什么样?
有的慌张,有的愤怒,有的畏惧, 还有的狼狈……
但总之都不会是眼前人这种模样。
差点拆了游戏场的违规玩家的确胆大包天, 连脑子都仿佛跟正常人长得不一样,那一句“宝贝”轻佻得很,但不知怎么,连“被挑逗”的执行官自己都觉得怪, 他竟感到对方轻佻之中,又仿佛还带着十足的认真, 让他心底霎时划过了一种近乎于茫然的情绪。
“……你在等我?”执行官选择性忽略了称呼。
他踩着高塔公主的长发朝玩家靠近, NPC的头发似乎也已失去魔力, 透露着一种被抽空力量后的萧索,在他的步伐间挣扎瑟缩着往两旁退。
违规玩家仍坐在窗台,保持一条腿踩地的姿态一动不动,唇角也还是意义难明地勾着, 他说:“是啊, 等你, 前面两次来的都不是你,我好失望的。”
违规玩家没有要对执行官的靠近制止的意思, 他语气甚至流露出两分古怪亲呢。
可对方不制止,执行官也不会放下防备。
执行官说:“你认识我。”
这本该是个疑问句, 奈何首席执行官音调冷淡, 情绪更淡, 发不出上扬尾音, 让这句话听起来更像一种笃定。
“认识。”违规玩家持续胆大地说, “不然我怎么管你叫宝贝。”
“……”
隐隐感到自己但凡多与这个人交流片刻, 思维便会被不由自主带偏。
执行官Alpha已经第二回从对方口里听到“宝贝”,这次,他的脚步略微停了一停,又很快恢复如常,并选择不接对方的话。
那不足半拍的停顿十分细微,应该是不会被人所发现。
然而,违规玩家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他,他有种自己一举一动,连带所有细枝末节的肢体表达跟微表情都不被放过,其实全看在这人眼里的错觉。
“你怎么才来?”违规玩家又说,好像没人给他接腔也能自顾自将话题开展,他听起来还变得很关心,“是工作很忙吗,抽不开身?你过来的时候那边原本时间几点,吃过晚饭了吗?”
执行官Alpha:“……”
违规玩家还又点评了下之前来的执行官Zeta:“你的同事没什么大事,不过我暂时限制了他的行动,感觉他稍微有点不能打,工作能力一般。他那样的算是你们队里的平均水平,还是比较偏下游的那一种?要是他代表平均,那你们的队伍平时不是靠着你在带飞,会很累吗?那个糟心玩意儿会不会平常总薅着你一个在压榨?”
执行官Alpha:“……”
话题越来越偏,还从关心工作吃饭到了关心团队同僚。
关于那个“糟心玩意儿”,执行官本以为是在指Zeta,然而那又不合逻辑,排序后列的执行官Zeta怎么想,也都没权限来压榨排位第一的首席。
须臾,执行官Alpha便才反应过来,这个词恐怕是指代的系统。
一个大大方方管系统叫“糟心玩意儿”的玩家,倒也很符合对方那不按常规出牌,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作风。
就在对方单方面的叨叨不停时,执行官便已经走到了玩家面前。
他一边听对方的话,一边其实一直在等待对方的反抗,做好了随时应对暴起的准备。
胆大妄为派违规玩家会因为来的是首席执行官,就放弃搞事,忽然变得很乖顺么?如何想都不可能。
执行官料定玩家必然还有后手。
——直到他和对方的距离基本只剩下一步。
违规玩家主动停止了叨叨,他为两人间的空隙一偏头:“你怎么不走了?”
执行官Alpha停在原地不语,他在判断最后这一步里是否藏有陷阱。
而玩家目光柔和到近乎虚假,对方主动放下另一条搁在窗台的腿,贴着半扇窗的墙沿站了起来。
“我不会给你设陷阱的。”他说,“你想要靠近我,任何时候都可以放心靠近。”
执行官还是不动。
玩家又说:“那我走过来,你看这样好不好?”
玩家说完,就真的主动上前了一步。
黑色的长鞭蛇一样转瞬缠绕上来,它迅速绞紧玩家的手腕,又将人双手并在一处,于后背上反剪。
一只带着皮革手淘的手按上了路庭肩膀,将人不轻不重向下一摁。
同时玩家身侧还像掠过一阵小风,一条穿着修长高筒靴的腿从旁侧绕过,踢开了墙角靠放着的电锯。
被缚手缴械的玩家却很配合,他全程真没有反抗。
玩家路庭好像只是叹了口气,他对被踢远的电锯全无留恋。
“别担心。”他背对着人,承诺地说,“我永远不会用那种东西伤害你。”
执行官Alpha却只能回:“根据游戏场规定,你将被限制行动,接受违规处罚。”
玩家一听,表现出了鲜明的兴趣:“那谁来继续管着我?还是你吗?”
执行官Alpha认为这个问题没必要回答,他对玩家投注在自己身上,那种过于强烈的关心和兴趣无法理解。
按着原本规定,违规玩家应该被送往惩罚中心,进入象征惩处最高等级的红灯房。
但是系统细则里,还有一条极少应用到的规则,即是——
假如有违规情节恶劣,惩罚中心却无法达成惩戒效果,处于特殊境况下的玩家。
那么,玩家将被移交处理此事件的最高系统执行官,由执行官来酌情处理。
执行官Alpha没有带玩家路庭去惩罚中心,他不知怎么,潜意识里就已把对方归为了红灯房不起效的特例。
执行官选择的惩处地点就在这个被破坏大半的游戏场内,他带玩家一路去往了城堡未被大火波及的地牢。
张狂的违规玩家在他面前仿佛真的意外顺服,透露着一种野生动物早已被悄然驯养的味道。
执行官将人放上了地牢里倒置的十字架,玩家路庭在这个过程竟仍配合,还颇为新鲜一般动了动手,带动连接架身的链条一阵哗啦作响。
他仿若自言自语,又仿佛故意说给近前的人听,小声感慨:“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
执行官对于这话就当没听到。
吊于十字架的玩家又说:“宝贝,你站在我面前,还拿着鞭子,是准备开始惩罚我吗?”
执行官Alpha微微抬起脸,被吊起的男人站平地上就比他要高,锁链加身之后更高出一截。
对方双臂朝上,小臂到大臂乃至肩膀一线都拉出了分明的肌肉线条。
架子与锁链忽然一阵咯吱摩擦,这人即便成为囚徒,却依然满不在乎,凝视着执行官的眼神又有如外间大火一样灼烫。
地牢昏暗,只有墙壁上点着几盏终年长明的烛火。
执行官Alpha不动,不回应,当男人朝自己靠近时,却又不知怎么没避开。
他或许是想要看看,对方在这样的条件下还能做什么,又想要做什么。
违规玩家在他这里当了一个心甘情愿的囚徒,对方的肩臂肌肉被牵拉出了长长延展的形状,韧带的拉伸与关节牵扯接近人体极限,在锁链给予的有限空间里,终于是慢慢把头垂了下来。
——然后给了他一个吻。
*
作者有话要说:
路狗:人活着就是要大胆!
归归(执行官模式):……
路狗:亲爱的执行官,我是你永远不会反抗的囚徒。
归归(执行官模式):……???
第160章 高塔公主 “公主是个短头发”
那是个带着硝烟气息的吻。
大闹过游戏场, 差不多将主线剧情NPC及作为地图核心的城堡都毁了大半,玩家纵然看上去还全须全尾,是副没受到任何损伤的模样。
可完全不受伤, 又怎么可能呢?
执行官Alpha在来的路上已经顺手调取过资料, 确认违规玩家路庭是否还有其他同党,不然,以对方一人之力制造出这么多大动静,对方着实破坏力过分惊人。
——但他没查到什么。
违规玩家好像精心钻研过游戏场规则, 还对许多游戏场违规的判定细则了然于心。
所有一系列会导致游戏场停摆的事故里,蓄意为之的痕迹都仅指向那一个人。
至于其他玩家, 他们的身影或许偶尔有在事件里出现, 却都更接近“不知情者”, 算无意配合着完成了对游戏场的破坏。
真追究起来,这些人仅用担极小的一部分责任,连被带去惩罚中心都不用。
违规玩家路庭,还真就凭一己之力, 差点将整个游戏场搅得翻天覆地。
那他必然有受伤。
执行官Alpha从玩家身上嗅到了硫磺, □□, 枯木灼烧和冰雪的味道。
其中可能还混合着有一丝铁锈气,它从对方的衣领很深处透出来, 让他视线下意识落于对方外套里侧的那件黑色底衫,然而又因为它是纯黑, 让人几乎看不出什么。
黑色完美吸纳了其他所有浸染上去的颜色。
“……这人受伤了, 还能保持这种无谓又无畏, 好像压根不会疼的样子。”执行官Alpha沉默地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注意这个, 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这么想。
然后他方后知后觉, 这似乎不是他这会该注意的事。
有一点温暖, 粗糙又濡湿的触感贴了贴他嘴角。
不打一声招呼就从吊架上垂首亲吻他的人,蜻蜓点水似的拿舌尖碰碰他唇侧,再描摹过他削薄的嘴唇轮廓。
执行官Alpha终于后退一步,他反手用长鞭的鞭柄重重怼了一下人,打断了这个古怪至极的吻。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执行官声音冷淡,他神情短暂极细微的起了变化,仿佛对自己这时才拉开距离感到茫然。
而那变化又转瞬即逝,只一眨眼,就恢复了本该有的神色音色俱冷。
大胆到宛如系统都兜不住的玩家被打在肋骨下方一点的位置,他很低地咳嗽了一声,可脸上还挂着笑。
他以一种完全不亏的姿态说:“再清楚不过。”
执行官握紧了鞭柄,是个想要给人再来一下又无端克制的姿势。
“我看不出来。”执行官Alpha最终只冷冷道,“我觉得你神智不够清醒,如果你希望尽量安稳的度过行为限制期,建议少做会给自己惹麻烦的事。”
违规玩家却说:“这话就没有道理,你算什么麻烦?”
这句话仿佛是对系统首席执行官的看轻,可仔细一品……又不是那么回事。
玩家又笑着说:“我要是想要平稳,就见不到你了,你就当我生来爱刺激。”
执行官Alpha与脑子明显有点毛病的玩家便没太多话好说。
他回避似的不去深究自己为什么不计较那个吻,几乎把它划入“不容深想”队列。
只重新调过限制玩家行动的锁链,确保有个人此刻除非关节脱臼,否则再无法轻易倾下身来,做出一些……毫无来由,也想不明白目的的行为。
重调过的锁链与吊架间距愈短,远比刚刚更不舒适,违规玩家却也毫无怨言,对自找的“新待遇”并不太在乎。
他只是自始至终,目光都落在执行官身上,瞳孔深处像有火苗在灼烧。
行动限制期不说过半,连三分之一都还没达到,执行官Alpha却觉得,他听过的玩家絮叨量已经快赶上一场小会议。
违规玩家无法再靠近他,就吊在架子上跟他讲话。
他不回应,也不影响对方能继续顺畅自如,且天南地北地讲。
玩家表现的完全不在乎他要做什么,也不考虑自己可能要被做什么事。
对方充满不合时宜的闲心,还能在执行官亲自出马的惩戒时间里,闲谈似的跟人讲故事。
“我觉得这一轮游戏场的背景设置很有意思。”违规玩家嘴边还噙着散漫的笑,好像只要继续跟首席执行官同处一个空间,他就对自己的一切境遇都没意见,“我总觉得那糟心玩意像是故意的,它安排这种游戏场给我,很难说不算是一种内涵。”
执行官Alpha听不懂这人是在说什么内涵,他操作了两下自己最趁手的武器,并嗅到男人身上的铁锈气终于变得浓了一点。
对方的伤口应该在牵扯下撕开了,新鲜的血液从里往外渗出,浸过底衫,再把锈腥由体温烘着往外传递。
“你不问我是什么样的背景设置吗?”违规玩家说,又自问自答,“唔,你不问也很正常。”
执行官Alpha:“……”
玩家再自顾自道:“我可以主动往下说。”
然后也不管执行官听不听,违规玩家同人讲起了高塔公主和冰雪女王。
就是玩家讲的童话故事,能听出来它们与游戏场背景设置的有出入,应该不是游戏剧情那个“魔改版”。
但好像也不够符合最初的原著。
“高塔公主被恶龙关在造得高高的塔楼里,公主没事就看看天空发呆,也偶尔看一眼在塔底下试图和公主说话,还总想要偷偷往塔上爬的人。”玩家说,“公主在高塔上生活惯了,更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去往地面,在更广阔的大地上行走过,目前的生活对她来说仿佛也挺好,她不用考虑及操心塔楼以外的事情——但她还是会下意识捕捉来自地面的声音。”
“那些来自地面的声音一开始,是比较难获取注意的,必须得有一位勇士,他比其他人都要烦人,也都要更对这座塔保持着长久且旺盛的兴趣,才能让他不懈怠地一路向上,并把自己的声音也传到高塔,好让公主倾听。”
执行官Alpha本不打算去细听违规玩家的讲述内容。
然而,整个城堡地牢内,目前会喘气的活物除了他,也就只有眼前这一个。
他没有太多特殊爱好,没考虑堵人嘴,不知不觉,他将对方的话都悉数听了进去。
“可是这样的勇士也并不好找啊。”玩家讲的故事发展到了转折处,语气也跟着变感慨,“毕竟一般人,谁会对着一座冷冰冰的塔感兴趣呢?更别说获取公主的注意,爬上高塔,以及最后打倒恶龙,这是一关更比一关难的三道关卡。”
“所以公主最后没有等到勇士。”玩家一锤定音,几乎给故事宣判了一个“BAD ENDING”。
执行官Alpha:“……”
他莫名其妙听人絮叨这么久,就为了听一个注定的悲剧么?
又好像不是。
因为玩家很快再话锋一转:“——不过公主等到了一只怪兽。”
“怪兽对高塔很感兴趣,对公主更感兴趣,他可以孜孜不倦绕着塔打转,尝试往上攀登,还试过爬上窗口将公主偷走,然而恶龙比较狡猾,第一回偷走计划失败了。”
“只是怪兽也并不气馁,转为开始考虑摧毁高塔,好让公主能被彻底解放。”
话至这里,后续剧情玩家却没先往下细说,他反而冲执行官轻轻眨眨眼睛:“……都听到这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怪兽登塔得是靠自己爬,而不是公主主动放下了自己长长的,带魔力的头发?”
执行官Alpha不该回答这种问题,他连认真去思考它都显得荒诞。
可他薄唇微动,他听见自己发出了声音,在说:“因为高塔公主或许的确很满意现状。”
“胡说!”执行官的这个观点迅速就被玩家驳回了,玩家坚定不移表示,“公主当然想走了,谁见过了外面的风景,还愿意一直呆在哪都去不了的地方?”
然后玩家露出分享秘密的神情,他并不悄悄地“悄悄”跟执行官说:“公主不放头发,是因为公主是个短头发。”
执行官Alpha:“……”
据玩家所说,高塔公主的故事最后依然是个美好结局。
大怪兽做到了前面所有勇士都做不到的事情,撞毁了恶龙精心修筑的高塔,还顺利把公主从塔上带出,让短头发的公主获得了再无后顾之忧的自由,能尽情去体验地面上的一切。
再之后,玩家路庭口中的“冰雪女王”,则听起来要比短头发的高塔公主相对正常一些。
它还是较为贴合原版童话——一位善良男孩的眼睛里掉入了镜子碎片,那碎片带有邪恶的魔力,很快滑入他的心脏,洗去他的记忆,将他变成了一个和严冬一样冷酷无情的人。
唯有他的伙伴不肯放弃他。
伙伴去找过巫婆,找过花园里的玫瑰花,跟秋季干枯枝头上的乌鸦问路,还到山洞里和强盗们做咨询,然后一路找啊,问啊,就终于获悉了男孩的踪迹,找到了终年寒冬的冰雪国度,然后……
“然后这位伙伴是个暴脾气,她觉得随意改造他人内心,会往别人心脏里注入邪恶魔法的镜子和女王真是好烦。”玩家一本正经道,“所以她决定先等一等,就地起义,粉碎了冰雪女王统治,将有魔力的镜子烧个一干二净,连灰都不剩,好让它永生永世都无法再去入侵谁的心脏,掉进谁的眼睛。”
“再之后,小伙伴就快乐带着内心坚冰被融化的小男孩回家了。”
执行官Alpha:“……”
饶是执行官日常只爱工作,不爱童话,就也微妙地听出来,这个“冰雪女王”的故事前后画风似乎不太一致。
分明前半段还是梦幻唯美,后半段忽然剧情直转。
更古怪的是,他从中听出了“小伙伴”和“大怪兽”的神秘相似。
摧毁高塔跟炸了冰雪王国,感觉就是同一类人群会做出的事情,小伙伴与大怪兽宛如存在某种亲戚关系。
*
作者有话要说:
路狗:疯狂内涵
冲上勤奋榜啦,于是提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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