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诱惑了谁,齐聚头
这天万里无云,天空如洗,陆黎之从府学出来之时,连清风都变得温柔妩媚,竟是个难得的不怎么冷的冬日。
姜白野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外面,坐在里面,手里拿着从宁掌柜那里搜刮来的手稿,《问风流》已经要被他翻烂了,每次嘴角都忍不住翘起。
陆黎之却还不知这件事。
进来之时,心口就满涨了,只是见他端坐着,借着窗户的光正在看着什么,不禁放轻了动作,尽量不打扰他。
下一瞬,就被一把捞过去,紧紧抱着。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招呼都不打了?”姜白野倒打一耙。
陆黎之见他还有点拈酸吃醋的样子,认真摇了下头,在他手心里写着——没。
没有不理他,没有再和宋浩成深入来往,也没再去藏书阁。
姜白野自然知道这点,贺敏没少和他说明情况,只不过一开始还因为好吃的向着自己,才不过几日就叛变了,处处帮陆黎之说话,让他有点不放心。
“真没?”
陆黎之重重点头,按着他肩头,气息微促,正要欺近。
姜白野侧首吩咐:“去回春堂。”
庞大夫已经在回春堂等着了,马车颠颠儿地行驶起来,陆黎之掰正他的脑袋,咬他下唇。
姜白野吊他许久,也差点没把自己憋死,大手顺着他的腰背上下摩拳,最后指头轻点着,由着中间那一线缓缓下滑。
不知摸到了哪处,陆黎之闷哼一声,不自觉闭上的眼睫轻颤不已。
这更像是个试探,见他反应很大却没有避开,姜白野不禁覆上轻揉了起来。
陆黎之浑身都颤,尤其跪坐在他腿上,如此之近,能够感受到他有多喜欢,好几层衣物都遮挡不住的蓬勃旺盛。
姜白野把他衣服揉皱了又抚平,如此反复,没一会,就到了回春堂。
两人压抑着呼吸不舍地分开,眼神都有些迷离懊恼,好像都觉得这路程太短,他们还没尽兴。
“你先下去吧。”姜白野嗓音沉哑,觉得自己或许需要多一点时间平复一下。
陆黎之亦不好受,蹭了蹭双腿,有让他难堪又羞耻的反应。一口气呼出来,胸膛间的跳动还激烈异常。
两人之间的气息都很不对劲,特意等了一刻钟,姜白野还掀开车帘,吹了会冷风。
身体里的燥气慢慢褪去,心头却一片火热,想着那极佳的弹嫩手感,恨不得以粗暴的手法蹂躏……
等两人走进回春堂,庞大夫还吓了一跳,以为两人在路上马车里就办了一回。
孟大夫倒看不出这么细致的,只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们俩怎么都面色荡漾,嘴唇红肿?是吃那火锅吃的吗?”
姜白野后来又做了一回底料,贺家人分了两块给孟大夫和张掌柜,这还是贺麟嘴快透露了消息,要不贺家都想留着自己吃,舍不得送人。
孟大夫吃不来辣的,家里人却喜欢得不得了。
姜白野耳根微红,打了个哈哈,“等我再做一些,调一下配方,还能有不同的口味,再分你们一些。”
“要不我花钱,您给多做一些?”张掌柜觉得送的不来劲,要买,还要多买一些,这大冬天的来个红彤彤的辣子火锅,再嘬上两口美酒,不要太幸福!
但姜白野的调料有限,山里虽然各种野生香料众多,但每样的数量都算不得多。
待来年,修剪了枝杈,找人移植栽种一些,再多采集一些回来晒干,或许还能做个卖火锅底料的生意。
这边,陆黎之也耳廓生热,在庞大夫的目光下,犹豫地伸出手,想着庞大夫肉眼都能看得出异样,待把了脉还得了。
也确实如此,庞大夫内心暗叹着小年轻就是会玩,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玩成这样,怕是以后孩子都能造得出来。
但关于这点,庞大夫也很不确定,毕竟他前面碰到的那人就无法孕育,因而这点,他也没跟陆黎之提及,觉得没必要。
很多时候大夫知道很多,但不是事事都会告知的,免得给病患增加烦恼。
“不错,有老老实实喝药药浴,脱了上衣,在那躺着吧。”
“啥?”姜白野走进来,听到这句,瞬间不淡定了,“还要脱衣服吗,咳,我的意思是,挺冷的。”
庞大夫懒得搭理小情侣间的把戏,起身准备着针灸。
陆黎之也很不自在,但为了治好哑疾,也只能忍着难受,对庞大夫这个眼里没有男女之分的老人,他反而没有太多反应。
倒是姜白野杵在旁边,神色在意,让他有些窘迫,在他的视线下,很难不产生一些过度联想。
“我进来看看。”孟大夫这时也要进来凑热闹,实则是想观摩学习一下。
那姜白野还能忍?当即推着他出去,“您帮我准备些炭火炉子吧,里面还挺冷的。”
孟大夫心想着自己也不擅长针灸这块,就走了,姜白野折身回去的时候,看到陆黎之当着外人的面脱起衣服,明明都是男人,长得一样,可还是心塞塞。
不久后,当陆黎之解开最后一层衣物,露出纤细的臂膀,肩背,姜白野看着那在日光下如珠似玉、白得仿佛会发光的完美躯体,喉结不争气地滚动了起来。
针灸时,须得大夫心无旁骛,凝聚全部精力,庞大夫也顾不上在旁边待着不走的姜白野了,打开针灸包,大大小小无数根银针,多得让人头皮发麻。
姜白野又心疼起来,看着庞大夫在火焰上炙烤着银针消毒,一根根扎在陆黎之的身上。
一开始,他还在意那些有的没的,等庞大夫在陆黎之的头上忙碌起来,他的心就七上八下,生怕庞大夫一个失手,扎错了穴位。
脑袋上的都是命门、神经,稍有不慎,出了差错,他根本无法想象。
因而陆黎之这个病人全程凝神静气都快要睡着,姜白野却看得冷汗连连,庞大夫也不免有些紧张,加上针灸耗费心力,他胖胖的额头上也冒出层虚汗。
直到半刻钟后,才轻嘘一口气,抹了抹汗,“待会再来拔针。”
就出去喝茶了。
姜白野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屏息良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你别担心,我出去看看。”
陆黎之感觉良好,曾经也有大夫在他头上胡乱扎针,对比之下,庞大夫的手法却让他感受不到丝毫疼痛。
不愧是位名医。
这段时间相处之后,陆黎之也知他不是个嘴碎,会把自己秘密泄露出去的人。
姜白野走至大堂,就看到门外停了辆马车,走出来一个熟悉的面孔。
正是在崇州开善药坊的董成英,见到姜白野,他也是咬牙切齿,却顾不上他,殷勤地对庞大夫笑着,“您老也来了一月有余,是不是该回去了?”
庞大夫悠悠地喝茶,跟他不熟的样子。
董成英着急,却不得不耐着脾气,将姿态放得极低,丝毫不把回春堂的人放在眼里,极力劝说着庞大夫回善医堂。
“这边天冷得很,又贫瘠得要命,连崇州都比不上,更何况是那繁华热闹的京城,京城可暖和了,有下人天天伺候着,吃喝不愁。”董成英话里话外,都是回春堂的人苛待了庞大夫。
他们善医堂也有这个自信,回春堂和贺家再怎么做,都不会做到比他们好,因为他们对庞大夫可谓到了极致,回春堂想要把他收买过去,那就是痴人说梦话!
庞大夫也确实没有离开善医堂的意思,但他有些不耐烦,“年年都在京城,日日都在京城,京城有什么好的,我早腻歪了,别来烦我,人治好了自然就回去了!”
“可人什么时候能治好,您要不给个准数?”
庞大夫逆反心顿起,直接甩他个后背,又钻去了里面,给陆黎之拔了几根针。
董成英急得都想闯进去了,被张掌柜拦着,“董管事,你是不是也太嚣张了,庞大夫来这边是陛下的意思,你这是要罔顾圣意不成!?”
“哼,你们回春堂不是牛气得很吗,连贵人都能治好,区区小病却治不好?还要仰仗我们善医堂出马!”
“你这话就有意思了。”孟大夫也是犀利,“你是说贵人患了可怕的疾病吗?还区区小病,让庞大夫出马的又怎会是一般疾病,你这是瞧不起我们回春堂,还是瞧不起庞大夫?”
董成英脸色阵青阵白,再看那负手而立闲闲看戏的姜白野,就气不打一处来,自从他和二东家来了这风水不利的宣河府,就处处倒霉。
好在善药坊在崇州发展得不错,想到这里,他撇嘴暗哼,“你们有什么好得意的,走着瞧吧!”
话刚说完,还未上车,就又有几辆马车朝着这边行来,只不过里面搭载的不是人,而是满满的货物。
等那货物卸下来,董成英脸色又不好看了。
“咦,坊主,您竟在这?”说话的是罗大叔的儿子,他驾着其中一辆马车,打招呼的功夫也不耽误干事,手脚麻利地将一袋又一袋炮制好的药材小心搬下来。
回春堂里的伙计跑来帮忙,乐呵呵地表示他们库存已不多了,有的药材要是还有,得尽快往这边送。
“天气好就来,我们场地里今个儿太阳一出来,就把生药拿出去晾晒了,不久后又有一大批。”
回春堂都不需要验收,就知道这些药有多好,张掌柜给一起过来的袁管事结账。
姜白野这个作坊的主人反而跟个旁观者一样,不过他前几天才回去一趟,也不能什么都不管。
这会,回春堂门前火热地忙碌起来,董成英自然没有逗留。
他想到崇州那边已经盛传起的“宣药”,也就是济春医药坊做出来的药,竟带起一时名气,隐隐都要压过有着多年历史的“崇药”。
济春医药坊这队马车自然不止是给回春堂送药的,只不过他们每次都会第一个来回春堂,把最好的那一批送给他们。
不少同行看出这点,也是羡慕得不行。
眼看着送货的马车又去了别地,姜白野走进内堂,庞大夫已经给陆黎之拔了一半的银针。
“别眼巴巴瞪着了,想盖就盖吧。”庞大夫提醒,姜白野立马眼疾手快地给陆黎之裸露的上身盖好,一丝不漏。
动作却轻柔之至。
陆黎之颊边微红,眨了眨眼睛,用眼神传递着安抚之意。
两人旁若无人地眉目传情,庞大夫受不了地走了出去,没多久,又拔了一次针,时不时还要轻弹捻揉一下,其复杂精细程度,当初姜白野他爷爷只是让他在旁边看着,姜白野都没这个耐心。
此刻,他却格外认真,陆黎之被他看得都想让他出去忙自己的事了,免得他担心。
又想到自己难得出来一次,有他在身边,心里的踏实和满足感难以言喻。
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直到下午,陆黎之才恢复自由,姜白野立马给他穿好衣服,一层又一层。
陆黎之坦然地衣来伸手。
“感觉怎么样?”姜白野期待地看着他,“你说句我听听。”
陆黎之额头拉下黑线,起身往外走,他确实有些不错的感觉,好似通体都舒畅了些,但开口说话,也不知最后能不能成功。
期间,回春堂的病人来来往往,由孟大夫在另一间屋子里负责接待诊治。
“我爹娘他们让我带你去贺家不远处的那处宅子,那里他们已经差不多收拾出来了,我们去那儿住吧。”正说着,外面忽然跑来几人。
“大夫呢?有人受伤了,快来给看一下!”
姜白野听着那声音很是熟悉,结果打一照面,程平一愣,就气笑了。
“好你个臭小子!上回不是说请我们听评书吗,结果见不到半个鬼影,去清水村也找不到你。”
这么说着,却是赶忙将他们救的一个人送到里面去,见伤势不轻,庞大夫也加入了急救之中。
中医亦有很多急救和外科手段,他们甚至也有一整套的手术刀和工具,拿出来时,其他人都瘆得慌,不敢看那甚是惨烈的场面。
这个时候即便有麻醉的药,但想要达成全麻和精准局麻的效果还是很难的。
凄厉的尖叫声顿时回荡了整个医药堂。
几人便到了外面的街上,姜白野答应明日就请他们去翰墨阁的茶楼,程平还将信将疑,“要不还是算了吧,你不用为难。”
姜白野看了陆黎之一眼,“也不为难吧?”
陆黎之想到易老先生曾跟自己说的,点头,只要他去,就会有雅间腾出来的,明面上说是订满了,但翰墨阁做酒楼那么久,不可能一间不留下来以应对特殊情况。
正好他也想去看看易老先生带出来的新徒弟。
程平几人还是不怎么信,毕竟哪有今天说去,明天就能去的,还是翰墨阁的茶楼。
这家是后面新开的,因为评书赚了钱,就趁势开了一家主要做评书,原以为势头会减下来,没想到会越来越火热。
几人倒是凑了笔钱订了很久之后的,但如果现在能看,他们哪还能再等得起,这就去请假!
后面的那个也不打算退,毕竟看到就是赚到,清远君那么多好看的话本,即便每次让他们听一样的,他们都乐意,这还是不一样的呢!
“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这次一定不能食言啊!”
姜白野心道,我本来也是要跟黎之去听评书的,这真是赶巧了。
虽然陆黎之有这个特权,但还是去找了易老先生,想要确认一下。
不巧的是,易老先生回了家,翰墨阁的掌柜还不知他清远君这层身份。
想到易夫子……最后,陆黎之还是硬着头皮,在宁掌柜的带领下,来了易家。
易家在府城就是个普通的砖瓦屋舍,带着小院儿,到了暮间,四周炊烟袅袅,饭香四溢。
陆黎之心想着易夫子肯定在府学里没有回来。
不想,开门的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陆黎之?你怎么会来这里?”
陆黎之认得他,是易夫子的儿子,易书云,也在府学里念书,只不过是前两年的秀才。
站在后面的姜白野心道,好家伙,又来了一个,登即走到陆黎之身边,笑眯眯道:“我们是来找易老先生的。”
“阁下是?”
姜白野咬着牙笑,“陆黎之最亲密的朋友。”
“幸会,我是他的师兄,易书云。”
姜白野心想鬼个师兄,我可不想认识你,几人说话间,也引起了里面的注意,“谁啊?”
陆黎之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怕什么来什么吗?
易夫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陆黎之也很诧异,“陆黎之,你找我有事吗?”
语气也不自觉凶了起来,“还想再请假?你不是在看病吗?大晚上的在外面晃什么呢,这两位是?”
易夫子一连串下来的质问,就连他儿子易书云都惊到了,他爹什么时候这么凶了?
而且这可是陆黎之啊,成绩最好的那个,短短时日,便直追他们前几届的生员,换他都要哄着了!
姜白野和宁掌柜面面相觑,都有点察觉到陆黎之的紧绷,就像小学生不上课在外面耍结果撞上班主任的既视感……
黎之(清远君),竟然怕老师。
却在这时,一只手啪地打在易夫子的头上。
“混账,你在做什么!”一道怒喝声打断了由易夫子而引起的严肃氛围。
陆黎之瞬间眨了眨眼睛,身体舒展了,眉眼柔和了,眸光微亮地看着出现在易夫子后面的易老先生。
“嗷,爹,你做什么!”易夫子个中年男人,颇有些丢脸地揉了揉脑袋,“我学生在这呢。”
“学生,你还好意思说学生,竟敢这么对清……对上门的客人!你学生做错了什么,你这么不知礼数地在门口就训了起来,我抽不死你的!”易老先生也是真的急了,当即抓起门后面的扫把。
易书云再一次惊掉下巴,他爷什么时候也这么暴躁了?
易夫子叫苦不迭,“爹!你干嘛呢,嗷,轻点,轻点,我面子还要不要了!”
姜白野宁掌柜不禁暗笑,陆黎之好似不明状况一般,心里却在暗爽,他都料想这次被抓住,回去就要被易夫子罚扫茅厕了。
没想到易老先生揪着他耳朵,将他提溜到自己面前,“快给你学生道歉,一天天的,还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陆黎之连忙摇了摇头,刻意退到一边,自然是不能受这个礼。
易夫子也不知他爹吃错了什么药。
等看到他殷勤备至地将陆黎之邀请到家里去,和宁掌柜两人一起讨论起清远君的话本来,他才眯了眯眼睛,心里有些猜测,顿时震惊不已!
近几个月,清远君的话本给他们家带来的银钱,是他们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数倍之多,不仅缓解了书云读书的压力,以后去了京城还能有钱进行打点。
最重要的,他爹再也不是个被人视作混口饭吃的江湖艺人,而逐渐被捧上神坛,有了极高的名誉和地位。
连带着,易夫子和易书云也成了直接受益者。
如果陆黎之真的是那位……他似乎能够理解他爹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了。
姜白野和易书云面对面坐着,四目相对,不像其他人,谈兴颇高,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久久沉默。
易书云喝了口茶试图掩饰尴尬,结果被呛到,更尴尬了,好一会狼狈地开口,“姜兄弟,是对我有意见吗?”
姜白野收敛了肃杀的目光,“没,不过我家黎之性子清冷,应该和你们不太熟吧?”
易书云哪里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倒也没有,陆师弟性情温和,待人友善,大家都爱和他来往,尤其他课业优秀,见解非凡,所作文章经常被四处传阅,向他讨教之人都是排着队的,我有幸被指点过一二,受益匪浅!”
姜白野受不了他那崇拜景仰的语气,尤其他说着,还时不时向陆黎之看去,仿佛在说,看我看我!
陆黎之也确实看了过去,他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指点过他?
这些师兄,尤其以易书云为首的一帮人都是府学里的佼佼者,明年参加乡试稳操胜券,也轮不到他指导。
“是这样的,我一开始还不服气,所以伪装了下,跟在那些向你讨教的人后面,趁机问了几个问题,没想到师弟真知灼见,让我大开眼界!”
怕他不信,易书云还去拿了他曾经写过的纸。
姜白野一看他小心珍藏着,当宝一样仔细叠好,打开,笑容更盛,“真好啊。”
“是吧?陆师弟这一手笔迹,苍劲有力,也是少见!”易书云浑然不知危险地花式吹捧着。
陆黎之,“……”感觉不妙。
在易家人热情的挽留下,姜白野三人在他家吃了顿丰盛的晚饭,撇开其他不说,还是很愉快的。
易老先生也特地跑去跟翰墨阁的人打了个招呼。
以前翰墨阁把他当附属,现在翰墨阁把他当主心骨,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第二日,还特地早起,让人精心布置了一番。
当晚回去后,姜白野倒也没有怪陆黎之,他能说什么呢,黎之优秀又不是他的错,如果自己小气吧啦地影响了他,姜白野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可惜他什么都会一点,记忆力也不错,就是文才不通,在文学方面没什么悟性,更别说黎之这样的高度,自己要想跟他共鸣,姜白野觉得在做梦。
既然灵魂上抓不住他,那就身体上引诱吧。
回到临时的新家后,姜白野先给他煎药,又给他准备泡药浴的热水,何氏也早就把陆黎之的屋子收拾出来,她还特地安排单独的一间,没让他跟姜白野待一块。
就怕自家小子胡作非为,没个正形。
但谁知,两人小别胜新婚,姜白野特别自持地待在自己屋子里,老老实实地睡起了觉。
在自个屋子等着他过来,却一直不见他踪影的陆黎之,“?”
遂主动找了过去。
矜持地敲门。
“我睡着了,听不见。”
陆黎之如果能说话,一定会哄他几句,姜白野还是很好哄的,可惜他说不了话,只能继续敲门。
耐心又温柔的。
姜白野觉得这阵子敲门声就像是人鱼美妙的歌声,足以让人迷醉痴怔,等他爬起来要开门之时,才想起来自己的打算。
“你回去早点睡吧,今日一路奔波,肯定是累了。”
陆黎之看着烛光中,他站在门口,洒在门上的高大身影,手指轻触上去,细细描摹。
“好热啊……”
身影晃动起来,伴随着缓缓解开衣服的动作,一件件脱落,逐渐展露优越的身材比例。
不过分夸张的肌肉,透过影子,显现那有力的弧度和线条。
姜白野没有很刻意,就暴露了无边的男色,陆黎之垂眸,又徐徐抬起,直勾勾地看向那具已经脱得差不多的身体。
下一瞬,门被人从里面一把拉开。
扑面而来的雄壮之气,只一条里裤虚虚挂着,上身撑着门,“不回去吗?”
陆黎之贴了上来。
半夜,姜白野就这样,抱着他睡,直到天明。
陆黎之的爆发是在清晨,在姜白野还在梦中的时候,钻进被子里,品尝了他。
好一顿忙活,看着他失态的模样,最后施施然地穿衣,离开。
早饭是何氏做的,陆黎之吃完,便自己一个人去了贺家,邀请庞大夫去听评书,以表达感谢。
“不去,我对那些不感兴趣。”庞大夫如此说道,等人走后,随意问起他人,“那些评书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好看的吗?”
此话一出,顿时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庞大夫听完,就一个念头,“糟糕,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姜家,何氏看着姜白野紧闭的屋门,“怎么到现在还没起来,早饭也不吃,不会生病了吧?”
等姜大柱去敲门的时候,姜白野还嗓音喑哑,咳了好几声,才恢复一点正常,“我再睡一会。”
再让他回味一会……
就当他没出息吧,想要诱惑某人,自己却栽了进去。
啊,他不该傻傻地被动的,可如果是他自己,又怎么舍得让黎之……那样。
“嘶……”还想要。
陆黎之跟何氏两人待了许久,给他们画花册子,画拆解的家具设计图,神色平静自如,谁能看出他清晨做出了那么疯狂的举动。
他什么都不懂,从姜白野那里偷来的书只翻过那一页,再也没有多看,所有的经验都来源于姜白野。
却凭本能地,做出了让双方都刺激异常的事,陆黎之心理上的满足也是前所未有的高涨。
仿佛轻易便能拿捏住他的一切。
让他生,让他死,让他欲生欲死。
姜白野过来时,沉稳至极,“做什么呢?”
何氏笑盈盈的,“你瞧我这绣的,是不是越来越好看了,以后你们衣服上的花样都交给我吧,保准让你们满意!”
姜白野看了过去,手臂却搭在陆黎之的椅背上,像是不经意而为,闲适地开口:“好看。”
再多的话就没了,显然心思并不在这里。
手横在那里,像是将人环过来一圈,说完也不拿回去,指头在椅背上轻点着,气息无时无刻不笼罩着。
陆黎之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着,修长干净的手指衬着那莹光玉润的瓷器,却比瓷器还要精美诱人。
察觉到男人望过来的视线,明明做过最亲密的事,两人却心照不宣的一本正经。
又在偶然间的一个对视里,流淌着似乎只有彼此心知肚明的刻骨、暧昧。
犹如此刻,姜白野透露出来的一点,想要把他吃了的侵略感……
两人上午便提前出了门,除了姜白野昨天邀请的那些府衙里的朋友,昨晚易家父子也流露了想要去看看的意思。
陆黎之便邀请了他们,让姜白野去询问询问程平他们的意见。
姜白野不用问,都知道他们不拘小节,率先答应了下来,虽然他很不待见易书云。
只是,两人刚上马车的时候,就看到里面缩着个胖胖的身影。
“嘿嘿,这车还挺暖和的。”庞大夫左摸摸,右摸摸,打岔道。
两人便带着他来到了宣河府最为热闹的黄金区,翰墨阁的茶楼是最新拔地而起的一整栋楼,修建的楼阁样式,青檐翘角,雕梁画柱,门庭若市。
程平几人已经早早等在这里,每个人都兴奋得不行,听姜白野说多了几个人,完全不在意。
挥着手道:“人多热闹啊,这么好的机会,大家最好都能听一耳朵!”
这架势,跟现代粉丝听演唱会一样,对于志同道合者,有种天然的熟稔和好感。
其他人何尝不是如此,甚至随处可见从外地而来的人。
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坐着马车,有来听书的,也有赶着来预定后面的场次的。
混乱中,姜白野牵住陆黎之的手,和迎面而来的易夫子易书云碰了个正着。
但谁也没有注意他俩纠缠在一起的袖口,和轻轻把玩着的手指。
随后,易老先生亲自出来迎接他们,可把大家惊得不轻。
但陆黎之这帮人人数众多,还有易老先生的儿孙,加上易老先生和翰墨阁掌柜众人之前也迎接过让他们诚惶诚恐的官员之类,大家惊讶过后,也没有过多揣测。
几人这里一路畅行,不知有多爽快。
不远处,董成英却被人挤成了馅饼,他黑着脸想要破口大骂,但想到那些闹事的人的下场,再也不能进去听评书,只得强忍着闭了嘴。
一向的急性子,破天荒的好脾气。
等他屁股终于挨到了茶楼里的椅子,差点没激动地流下一行老泪。
不等他欣喜地向周围的人炫耀自己是怎么弄到的这个好位子,不经意的一抬头,却叫他看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姜白野!?”
这一声,他险些破音,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因为他紧跟着又看到了庞大夫的身影!
“该死的,他们怎么在这里,还上了二楼?”董成英几乎失控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追去,却在楼梯口的地方,就被茶楼里安排的打手拦住去路。
“这位老爷,请止步!”
在翰墨阁酒楼还没有这么严令禁止,到了这座茶楼,大家却都逐渐心照不宣地接受了这个规矩——不打扰二楼的贵人。
不管是有钱有权,只要你能进入二楼,那么就能享受不被其他人打扰的权利。
这个权利或许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等级划分给人带来的优越感,却让很多人把二楼的雅间炒出了天价。
他们拦住董成英的时候,又一帮人走了过来。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明礼学堂,陆院长!”
“还有陆清宏……”关于陆清宏就是清远君的言论,虽然这几个月沉寂了下来。
但很多人经历过之前那事,却是笃定了如此,但因为对清远君的尊重,加上陆清宏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意思。
他们就没有怎么声张,想让其保持低调,很多人声称只有这样,清远君才能安心写话本。
这也是陆清宏不够胆大,不敢真的大肆宣扬,从而引得真正的清远君站出来,揭发了他。
不过这同样是身边之人,他祖父的意思。
此刻,江宜陆家旁系的陆七老爷,陆长盛,却有点理解自家孙儿为什么会一个头脑发热,默认自己就是清远君的事了。
即便只是似是而非的猜测,那些人的目光也让人飘飘然。
陆清宏再一次抑制不住这种诱惑,心尖儿都在颤抖。
哪怕是老谋深算如陆七老爷,也有些把持不住,他能想到的,得到清远君这个身份的好处,比他孙子能想到的多了太多太多!
其中一点,就是“清远君”盛名远传,已经让江宜府本家那边注意到了。
得到本家的认可,重回江宜这个文学圣地,是陆长盛一辈子都绞尽脑汁想要做到的事!
两人直到在敞着的巨大窗边坐下时,才稍稍冷却了心头的万般思绪。
姜白野这边却有吃有喝,好不欢乐。
虽然这家茶楼只奉上好茶和茶点,并不上酒菜,但庞大夫和程平两方人竟然默契地从自己带来的大包小包里掏出一堆吃的,放在桌上。
“这是我老家的特产,米饼、筒粽、凉糕。”
“这是我厨子做的,炸鸡腿、鸡翅,卤鸭舌、鸭脖、鸭锁骨,泡椒凤爪、牛肉干。”
什么也没带的易家父子,“……”
厨子·姜,“……”
庞大夫还挺会使唤人,叫着跟前端茶倒水的小二,“去,把这些再复炸一下。”
然后剩下的卤货和凉菜肉干当场就吃了起来。
众人闻着那香味,咽了咽口水,作为强行挤进来的庞大夫难得不护食,“想吃就吃吧。”
大家表面客气了一下,没一会,就七手八脚地拿了起来,一瞬间,就光了盘。
故作大方的庞大夫傻了眼,只得拿起程平他们带来的吃食,好在这些都是热乎的,而且翰墨阁的茶点也有很多样。
茯苓糕、豌豆黄、墨子酥、枣泥丸子、山楂果子……还有些高价从外地采购运回来的水果,他们全都点了。
在其他人焦灼地等着开场,时不时议论着剧情的时候,他们这帮人却没心没肺地吃了个饱。
期间,易夫子很眼尖地注意到他严格要求生怕他因为天赋而疏于懈怠的好学生正和之前那名男子贴得极近。
两人眼中仿若只有彼此,不知在说些什么,轻笑着,虽然一方不能说话,但能顺畅交流一般。
不对劲。
易书云啃着一个炸鸡腿,简直顾不上自己形象了,“什么,爹你在看什么?评书怎么还没开始,我还从未在这里听爷讲过呢。”
另一边,程平几人也使了个眼色,像是在说——这是不是白野那小子上次提到的夫郎?
——他要不是,我袁二虎名字倒着写!
——好清俊的秀才郎啊,可惜不能说话。
——嘘,别提这事,要能说话还不定跟着白野呢。
几人无声间就交换了信息,还打定主意不要对人家不能说话的事露出异样,一方面又觉得,好好的绝世好男儿,委委屈屈给人当夫郎,肯定是因为不能说话。
就在这时,楼下的台子上终于传出了动静,台子四周布置了一些扩声的瓮,加上能工巧匠在台子底下修建了几口旱井,使得台上的声音有种在空旷的山洞里的效果。
浑厚响亮,即便环过来一圈的整层二楼,也能听个清楚。
而姜白野他们雅间,就位于台子的正对面,可以直观地看到说书先生的每一个生动表情。
董成英自以为自己位子不错,却在姜白野他们雅间的正下方,一楼的位置,需要仰视着一点台子。
隔壁,陆长盛也有些懊恼需要一点斜视的视角,不过他来这里,主要不是听评书的,而是打听……清远君究竟是何人。
第一场是易老先生亲自出场,前情回顾了之后,说了《乱花斩》的第三回。
直到这个时候,程平几人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他们真的进来听到评书了,还在最佳的视野里!
底下台子上的易老先生就像是专门给他们说的一样,好几个汉子,听得热泪盈眶,不仅是书里的故事异常打动人心,精彩纷呈,也是因为实现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心愿。
就连庞大夫这种对评书不感兴趣的,也听入了味,听得手上吃东西的动作都不自觉慢了下来。
京城是好,但这个小小的宣河府,竟然有这么多让他觉得有趣而舍不得走的东西。
这可如何是好?
《乱花斩》虽是清远君众多话本里最为小众的故事,却能触发很多人心里最隐秘的想法。
因而后面几个回合,即便换了易老先生的徒弟,讲法风格都大有不同,还是个十四五岁的青涩少年,但大家都沉浸在故事里,并没有怎么出戏。
陆黎之格外注意了下这个少年,发现这人台上台下就是两副面孔。
台下拘谨羞涩,寡言少语,一到台上,就自信爆发,声音嘹亮,表情精彩,配合着手上恰到好处的动作。
节奏、语气、技巧、感情,全都巧妙绝伦!
陆黎之微微恍惚,想到易老先生所说,这就是个注定评书的好苗子。
确实不假。
他安心了,以后赚的银钱应该不会少了,易老先生也不用那么劳累。
这时,易老先生也试图悄无声息地来到他们身边。
不过也只是试图而已。
还是有很多人注意到了他的去向,比如一直在等待的陆长盛……
第82章 涨分红,过年焰火
易老先生被拦住了去路,请到了隔壁雅间,陆长盛起身,拿出对待前辈的礼数,姿态要多谦恭有多谦恭。
易老先生被吓了一跳,连忙挥手,“陆院长,不必如此!”
“这是应该的……”陆长盛还是深深鞠了一躬。
易老先生心情复杂,他虽对陆清宏有很大的怨念,但陆长盛名声不错,同为文人,他对江宜陆家也有着一种天然的好感。
待两人坐下,陆长盛就叹了口气,“怪我管教不周,让孙儿做出此等事来……”
“祖父!”陆清宏不敢置信,脸色涨红到极致,连忙看了一眼雅间里的其他人。
这些人都是陆家忠心耿耿的下人,他们其实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主动退了出去。
“清宏,还不给易老先生奉茶,赔礼道歉!”陆长盛低斥一声。
陆清宏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可对陆长盛多年来的服从还是认认真真按照他说的,做了下来。
易老先生心里冷哼,面上也不说原不原谅,毕竟他没这个资格。
这时,陆长盛就抛出了他的目的,“我想带着清宏亲自向那位赔罪,不知易老先生能否引荐一二?”
陆清宏心中一动。
隔壁雅间,在程平几个大嗓门的带动下,大家情绪都格外高涨,庞大夫甚至掏出钱,阔绰地拍了张五十两银票打赏。
此时此刻,众人哪还顾得上吃,整个翰墨阁茶楼的叫好声,一阵阵地传到外面去,那些排队来订之后座位的人都被勾得心痒难耐。
“这清远君也当真是厉害,一直未现身,却能让所有人都遵守这里的规矩,我要是有足够的银两,肯定不排队!”
“岂止是有钱之人,有权之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怕是也有什么内幕,只是我们这等平民不知道罢了。”一边叹气,一边还是得苦哈哈地在外面排队。
持续了半个时辰,台上的少年终于退了下去,这个时候的打赏简直多如牛毛,小二端着盘子,收钱收得满头大汗。
而在此之前的评书期间,他们就已经赚得满盆钵了。
翰墨阁的掌柜也是个极有生意头脑的人,他对清远君并不好奇,他也不想好奇,否则就会有无数人抓着他问了,他只想一心一意赚钱。
这会把钱数完,他这个一向抠门的人,都准备给易老先生涨分红了。
据说背后的清远君只有易老先生那份里的两成,再看自己拿着那么多钱,要是被清远君知道了,别人再用更高的利益诱惑他……
“不行不行,账房呢,你快给算算,怎么给他们分红比较好,必须把清远君牢牢抓在手里!”
经过一番肉痛的商议,翰墨阁又拿出总收成的两成分红,一半给易老先生,易老先生和他的徒弟、宁掌柜三人分。
一成分红直接给清远君。
也就是说,陆黎之一开始是分的易老先生之前分红里的那两成,在总分红里连小半成中的小半成都占不到,现在却是整个翰墨阁的一成分红,所得收益直接翻上一番!
好比今日光是打赏的分红就有五十两,一月下来,刨去各种因素影响,就能有一千两,这还没算上主营的酒楼和茶楼赚的钱。
而易老先生的三成分红,也打算跟徒弟和宁掌柜一人一成。
宁掌柜觉得自己受之有愧,毕竟在这方面没做什么,话本的钱就很有赚头了,遂又把半成让给了陆黎之。
不管他们怎么变动,翰墨阁掌握了大头的六成分红,对其他人也不薄,总算安了心,不怕别人撬他墙角了。
陆黎之在回到姜家的当晚,就收到了易老先生和宁掌柜递来的新的契书。
话本的三成分红加上评书的一成半分红,粗略算下来,他每个月少则能有两千两,多则能有三千两。
“就是这翰墨阁背后没有东家,我看那掌柜意思,也是没精力对外扩张生意了,我倒是有几个兄弟帮衬着,到时应该能有更多的钱赚!”宁掌柜语气里还颇有点得意。
“翰墨阁的性质也不太一样,去外地风险比较大,何况在宣河府,很多外地人就已经奔着来了,不用去外地问题也不大。”
最重要的,易老先生大半辈子的经验,才磨出这等口才和能力,也是费劲心思才找到个有天赋的小徒弟,带在身边悉心栽培,想要扩张生意,评书先生也得跟上。
“去外地做评书生意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姜白野笑着走过来,这会儿,何氏跟姜大柱也在旁边听着,得知陆黎之读书之余,还写话本,还赚了那么多钱,越发看自家儿子觉得没什么用了。
想想黎之也不缺钱,以后两人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这小子还笑得这么自信,两人都不禁瞪他一眼。
姜白野在陆黎之旁边坐下,直接端起陆黎之喝过的茶杯,喝了两口,才提出自己那个农家乐的计划。
“远在崇州,也不会妨碍着这边的生意,黎之和宁掌柜你们能分到钱,如果易老先生愿意,不知可不可以帮我带带评书先生,我会找现成的,但肯定比不上您,筹资方面也不是问题,您尽管开价!”
易老先生连忙摆手,知道他这是刻意把自己带上,其实两人都不是那么需要彼此的价值和银钱,但这种带上他的行为,却让易老先生感到很暖心。
否则以后大家渐行渐远,他和清远君、宁掌柜也会慢慢生疏下来,易老先生还挺珍惜和他俩的来往和关系的。
“现成的评书先生,比我好的多了去了,哪里需要我带。”他谦虚道,“我们可以切磋切磋,取长补短。”
“还是需要您掌掌眼的。”姜白野也客气道。
宁掌柜却仿佛看到自己跟前坐着个摇着尾巴的大灰狼。
旁边的小白兔丝毫不知他的危险一般,安静乖巧,想要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却和那覆在杯盖上的手交叠在一起。
这本也没有什么,让宁掌柜瞠目结舌的是,陆黎之嗖地缩回手去,姜白野笑着给茶杯满上,又推到他手边,轻轻点了点桌子。
无端暧昧。
另一边,何氏两人也在好奇地询问“清远君”的问题,小心肝吓得砰砰直跳。
一会儿欣喜黎之这么优秀,自家儿子果然有眼光,一会又操心他俩差距太大,简直没法让人安心。
倒也不是怀疑陆黎之的人品问题,以后会抛夫弃子,主要是他们这一辈都很信奉门当户对,门不当户不对,即便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何氏把姜白野拉出去的时候,易老先生也说起了白日的事,“那明礼学堂的陆院长向我打听您,估计很快就会找到您这里来,虽然我什么也没透露,但感觉并不难猜到您的身份。”
陆黎之点了点头,散场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陆清宏,对方还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
跟上次在翰墨阁酒楼的情形是如此相似,曾几何时,陆清宏那样自傲的人,也只能屈居于他之下。
这便是钱权、地位的美妙之处了。
陆黎之讳莫如深地喝了口茶。
陆家,陆长盛手指疾点了几下膝头,“这么说来,真的很可能是那个夺了你案首的秀才了?”
“祖父,怎么可能!”陆清宏想也不想地否定着,甚至因为他这个猜测而感到懊恼之至。
“他也不过如此,连您自己都觉得清远君是个隐世的大儒,年纪肯定不轻,而他,不过才十九岁罢了。”
陆清宏甚至还长他一岁。
陆长盛瞧他一眼,“你应该祈求是他,如果真是什么大儒,轻易拿捏不得,但是个小小秀才,那事情就容易很多……”
他眯了眯眼睛。
陆清宏明白他的深意,心头一惊,这是让清远君给他当代笔、捉刀客和枪替的意思?
陆清宏怎么想怎么不可能,清远君不缺名,不缺财,还有什么可以拿捏的?
但若是陆黎之,陆清宏就有这个自信,只是他不愿意这般想,也不想承认自己比陆黎之差,宁肯用冒充的方式。
陆长盛却考虑得实际得多,他当即就派人去打听陆黎之,找到他的把柄和弱点,才能掌控这个人,为他们所用!
此时,陆黎之还不知他们恶毒的打算,喝完药后,嘴里被塞了一个甜丝丝的蜜饯。
“我娘说,你这样的,要用链子把你锁在床上,或者关在华丽的金丝笼里,这样你就不会振翅高飞了。”
陆黎之瞥了他一眼,明明是嫌弃的眼神,却叫姜白野看出了勾人的魅惑之意。
他兴高采烈地将人扶起来,又想到一个馊主意,“你要是会怀孕就好了,这样我就能用孩子拴住你!”
陆黎之眉心一跳,有点被吓得后背冒汗,怀孕……李婆婆总是担心他的一方面不无这点,她似乎觉得自己可以。
陆黎之却觉得荒谬、荒诞,他没有半点女人家的特点,相比较而言,他男性的功能更加齐全些。
他也只把自己当成男人。
但如果能生孩子……
想到村子里那些伶俐可爱的小姑娘、眼睛圆溜溜会叫爹爹的男孩儿,他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萌到了。
姜白野还欲对此展开畅想,陆黎之明日要早起回归府学,踢了他一脚,不想让他痴人说梦。
自己做不到。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饱暖思那啥,姜白野黑眸湛亮深邃,“你再给我含一含,我也给你弄?”
陆黎之堵住耳朵。
为什么有时候那么惦记他,惦记的什么也不想干,魂牵梦萦,有时候又那么嫌弃?
姜白野在这事上意外的耐心十足,缠了人半宿,让人唇角抿不住总想牵起的好话情话吐露不完似的,陆黎之耳心作痒,他是个很难被动摇念头的人。
但他喜欢掌控姜白野,管理他的情绪。
他睁开双眼,脸上一片热意,缓缓坐起身来,正要摸索着俯下去的时候,却察觉到黑暗中的人影没了动静。
意识到他已经睡过去,陆黎之气笑了,硬生生把人揍醒过来,一张床都经不住他们造,然后在姜白野一脸懵逼之时,拽过被子没过头顶。
睡觉。
姜白野欲哭无泪,“黎之,你好坏,把我弄醒你有好处?”
说是这么说,却没有再闹他了,从身后连带着被子将他抱住,团紧,心里盘算着那些工具什么时候才能用上。
这是个不小的工程,也是个痛苦的过程,两人每次情热起来根本顾不上其他,还得挑个不冷的时候……
陆黎之回府学之后,大家都不知他做什么去了,就连跟他走得最近的丁力辉等人也不清楚。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易夫子对他态度好了许多,不过还是那般严格,像是要逼出陆黎之的潜能,让他疯魔一般。
比严知府还要严厉苛刻。
陆黎之回去的那两天获得了不少动力,真正打起精神投入进去,首当其冲的便是易书云这帮上舍的生员,被他们的夫子耳提命面,说准备了两年都比不过人家刚考上来的!
整个府学的气氛,无形之中,就被陆黎之以一己之力卷得无人生还,众人哀嚎不绝。
眼看着岁考将至,想不出能怎么折腾陆黎之的余志杰也不免暂时放下念头,挑灯苦读。
这之后,陆黎之又回去一次进行针灸,只不过易夫子只放他一天假,生怕他懈怠半分。
陆黎之后来意识到他的良苦用心,很感激,但这也就苦了他和姜白野。
姜白野表示自己能忍,“你不是马上就要放年假了吗。”
可年假只有五日。
其他学子或许还宽松些,但他们这些明年准备冲击乡试的一批生员,易夫子等人恨不得他们不要回家。
像是平时的授衣假、旬假都直接取消了,除非有急事找夫子说明,否则还是尽量让家里的人来送冬衣和相关物品。
陆黎之真正忙碌起来,姜白野再多心思都要搁置下来,他和黎之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但科举不容马虎。
一开始,宋浩成几人还不知陆黎之明年就要参加乡试,等后来又一次小考,易夫子直接把他和上舍的生员放在一起比较,还将他痛批了一顿之时。
外舍几十人哗然失色,“他这是要上天啊?”
“虽然他很厉害,不得不承认,他天赋极佳、才思敏捷,但一般都是三年,即便是当初大、三、元的邰嵩大人,也不敢这样胡来吧!”
对他们这种聪明人而言,不是考上就为止的,想要冲击一个更好的名次,打从一开始就不能失利。
包括后面的状元,若是前面一直考第一名考到好的成绩,金銮殿那位都会有个格外好的印象分。
所以一步都不能出错。
故而即便是宋浩成几人,也都劝着陆黎之,“太仓促了,失利一次虽然还能再来,但对于你而言……”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陆黎之也懂,说得自恋一点,就像是美玉上的瑕疵。
陆黎之也有些尽善尽美的心思,可若强求不来,他也不会过于纠结,他没忘记考科举的真正初心。
这段时日,他在府学里追查了下当年的事,他爹也是个极有名气的,但这里认识他的人不多,差不多都已经离去,升迁回乡,各奔东西。
藏书阁还留了些他曾经看过的书,做下的笔记经注。
陆黎之把这些书都拿过来,缅怀思念,发现他爹在前方就像在指引着他,那些书对于他当下的状态也很有用。
每每看完,都茅塞顿开。
费鸿玉和丁力辉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都没有太大感受,还忧心忡忡,“你既然确定了真要去参加乡试,还是不要看这些书了。”
陆黎之笑笑,没有说什么。
宋浩成却摇了摇头,殊不知他们已经和陆黎之拉开了境界,对于他们来说偏冷超纲的书目,对陆黎之却能派得上用场。
陆黎之看书学习的速度之快,就连一开始还算了解他的自己,都被甩下了一大段距离。
宋浩成隐隐感到自己再不抓紧时间,离陆黎之越来越远,就会再也追赶不上了。
他竟有点恐惧这种感觉,仿佛冥冥之中,他们本该在一起的。
“我也要在明年参加乡试!”
“!”疯了疯了,这一个两个。
这边外舍两个学子都要赶在明年参加乡试的消息传到内舍、上舍,就不说上舍的反应了,内舍全都炸了!
“那陆黎之还有点可能,这个宋浩成凑什么热闹,当我们这两年是吃白饭的吗?”
各省乡试的名额也是有定数的,两个小生员跑出来说要参加,不就是要挤走他们的名额?
本来乡试的竞争就空前激烈了,不按流程跑来凑热闹,“他们夫子也能同意?”
易夫子自然是不同意的,同意陆黎之是因为黄教授都发话了,否则以他求稳的风格,他是断然不会让陆黎之去冒这个险,尤其他还有望冲击前几名。
到了宋浩成这里,直接让他安心看书,不要被其他人影响。
“该怎么走,还怎么走,急功近利是大忌。”
宋浩成失落,握了握拳,只能靠后面证明自己了。
这边,姜白野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来看贺敏,就从他口中得知宋浩成也要参加乡试的事情。
“这家伙,真当我不存在了!”
贺敏不解发问:“为什么你也这么说?他考乡试碍着你了吗?”
“他怎么会碍着我,那也太把他当回事了。”不过姜白野还是小气吧啦地跟贺敏耳语了一阵。
“那我要红烧狮子头、花甲焖面、酸辣肥牛……”一连串菜名报出来,姜白野脸都绿了,想到也要给黎之准备,只能便宜这小子了,“快去吧!”
没过一会,陆黎之就被叫了过来,他原以为跟往常一样,是来提走食盒的,没想到做菜的主人也来了。
他惊喜得笑容扩大了些,像空山新雨后,又像积雪融融,化成一团春水。
姜白野已经提前张开了怀抱,环住他细软的腰身,“别走,坐我腿上,我喂你。”
陆黎之看他一眼,想说自己和宋浩成、易书云,甚至他莫名其妙吃起醋的甲乙丙丁都没来往。
“我就是想喂你。”姜白野单只手抱着他,另只手打开食盒,虽然不方便,却也稳稳的。
陆黎之仗着在自己人这里,搂着他肩头,又将冻得冰冷透红的双手滑入他胸口。
姜白野“嘶”了一声,“怎么这么冰?”
陆黎之从他火热熨烫的肌肉上拿开手,放在他内里的中衣里取暖。
这行为,一开始还是姜白野带他这么干的,后来他也渐渐习惯了起来,当真比手炉还要暖和。
姜白野挖了一勺饭喂给他,陆黎之见是白饭,用眼神示意旁边的白灼菜心。
“亲我一口,我就喂你。”
敢情在这里,陆黎之敷衍地亲了他一下,姜白野也笑呵呵地喂了。
这时,外面响起贺敏说话的声音,“宋师兄,麻烦你帮我一下,我个子矮够不着。”
正说着,门就推开了,贺敏这个小鬼头吓了一跳,“白野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又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连忙捂着眼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慌忙就要把门带上,却手忙脚乱怎么也关不上的样子。
已经看了个一清二楚的宋浩成,“……”探寻的目光不禁落在抱着陆黎之的姜白野身上。
姜白野颇有些黑脸,这臭小子演技怎么这么浮夸,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他自导自演的,这不显得他很在意宋浩成一样吗。
“回来。”
“啊?”突然不按说好的走,贺敏还懵了一下。
“你要干嘛,我帮你。”说着,姜白野单只手抱着人站起身来。
陆黎之一时不知道该挣扎还是不挣扎,稍作犹豫,姜白野就抱着他走到了贺敏胡乱指的柜子前。
“那个行李箱,你,你帮我拿下来……”贺敏看着柜头上面的行李箱,这还是陆师兄从家里带来送给他的。
陆黎之打算下来,被姜白野反应激烈地扣紧,声明,“我拿得动。”
是,姜白野单手便轻易拿了下来,但陆黎之还是被他幼稚而刻意的行径羞耻到了。
宋浩成隐约意识到什么,也是红透了俊脸,这个“戚九”似乎误会了自己,是不是听闻了之前的谣言?
炫完技的姜白野又单手把行李箱拎给贺敏,全程都没有把陆黎之放下来,仿佛他就是自己身上的挂件,轻轻松松,彰显着男人无尽的力量感。
就像是雄性划分领地,把贺敏这个没开窍啥也不懂的小鬼头都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宋浩成也不知自己怎么离开的,只记得最后一幕,陆黎之叹了口气,无奈又宠溺的样子,亲了亲男人的嘴角。
姜白野被哄到了,也达成了震慑情敌的目的,最后拎着两个吃完的食盒离开,雄赳赳气昂昂的。
贺敏形容,“白野哥就像个斗胜的大公鸡。”
陆黎之,“……”
岁考眨眼即至,这是将同为秀才的上百个生员,不分上舍、内舍、外舍混在一起考。
基本上外舍的生员都会考得很难看,却也是个重新获得等级的重要机会。
余志杰信心满满,想要拿下一个廪生名额,陆黎之和宋浩成想要分到更好的班舍里。
夫子每个班舍都教,每个夫子擅长不同的内容,教授的没有什么差别,进度却完全不一样。
外舍最松,上舍作为明年参加乡试的人,最为紧绷,讲课的速度也会加快许多。
陆黎之想进上舍,凭自己的能力考进去的,而不是一开始,走着严知府的关系。
岁考从腊月二十六便开始,考到腊月二十七方止,下午,成绩便出来了,府学也有府学的榜,就张贴在大门口,外面的人都能看到。
从上午开始,许多学子的家人就从各地赶了过来,接他们回家。
这会一看到张贴红榜,全都激动地围上去,七嘴八舌地想要找到自家孩子的名字。
有人一眼就看到了,有人突然一拍脑袋,“瞧我,我都不识字,我瞎凑什么热闹!”
又忙拜托身边认得字的人,“有看到李海行的名字吗?”
“你家孩子是哪个班舍的?”
“我不知,他是童生。”
“童生在那边的榜,这是秀才的榜。”
霎时间,这个一脸风霜的老头儿露出羡慕的神色来,“秀才啊,秀才真好呢,连榜都不一样,张贴在最显眼的地方!”
姜白野个子高,站在人群外,一眼就看到陆黎之的名字,也是他总在那个位置,轻易便能让人寻到。
“不愧是我家黎之,想做什么,就能做到!”
考过外舍、内舍,甚至考过上舍的人,还考到第一名,姜白野比自己考第一名还要激动,胸口激荡着骄傲,跟旁边的何氏两人说了。
两人也是高兴得不行,喜笑颜开,“我就知道那个位置的三个字是陆黎之!”
这时,一道温雅的妇人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小兄弟,你能帮我找找宋浩成的名字吗,我不认得字。”
姜白野一愣,猜测应该是宋浩成的母亲,又想起一件事来,书里曾提过宋浩成的母亲感染了那场时疫,生命垂危之际,硬生生咬牙挺下来,因为她一旦出事,他儿子就会因为治丧而不得不延误科考。
宋浩成甚至不知这事,在高中榜眼之时,他娘亲一听到这个消息,就骤然松了那口气,死在了他最高兴的那日。
这事也成了宋浩成一辈子的心病,每每不敢细思。
姜白野倒不是在同情宋浩成,而是忽然想起——时疫。
算算时间,就在明年开春,严寒又万物生发的季节,也不知从哪出现的第一例,一下子蔓延至无数个地方。
竺微草他作坊里准备了很多,将去年山里有的全都给收了回来,只卖了一小部分给孙大夫,大部分还储存在仓库里,这事,还让几个师傅很是困惑不解。
撇开这些,姜白野找到宋浩成的名字,也很显眼的一个位置,“内舍头名,全生员排名第二十三位。”
“内舍?他这是升班舍了?”
“是的,恭喜,婶子看起来身体不太好,有空可以去长林县的孙氏药铺看看。”
妇人微怔,任谁被个陌生人说身体不好,还疑似推荐人去看病都不会有好感,但宋母还是点了点头。
“好的,谢谢你,小兄弟,你的话我记下了。”
姜白野的神色实在过于真诚,但长林县距离她家挺远,宋母回头又给忘了这事……
这会儿,教铃响起,很快,一帮学子跟离巢的小鸟一样欢快地扑腾出来。
每回放假都会有这热闹的场景,本不稀奇,稀奇的是很多学子手里都拉着一个长杆木箱,在地上骨碌碌地滑动着。
而那些原本挑着担子、负着笈囊的学子几乎都解放了双手和身体,单手随意拉着,就能快速行走。
有东西多的便拉着两个箱子,也顺畅自如,可把外面这些人给看得瞪大了眼睛,爆发出一阵没见过世面的议论声。
一帮学子无论拉过多少次,现在还是很兴奋,一跑出来,就跟自家人卖弄着这东西有多神奇。
姜大柱竟有点不好意思,尤其听到这些最出息了不起的人嘴里说着“巧夺天工的木匠”“设计精巧,做工精湛,细节完美”“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我准备再买个大的”云云。
他就有种无法言喻的自豪感!
眼眶都止不住地发热起来。
做个有用的人,做个对万千学子有用的人,这种成就感实在是太美妙了!
一旁的何氏,这会却在四处张望着,左看看右看看,没几个能比得过她家长岁的。
有风格不同长得俊的,但也都是文弱斯文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连行李都要家里的人帮忙提着。
有的还刻意端着姿态,跟黎之差了十万八千里。
“黎之要能看上才怪!”
直到大队的人群离去,陆黎之才得以出来,主要是被易夫子和黄教授拘了一会。
结果又遇到很多人来向他讨教温书之法,陆黎之惦记着等在外面的姜白野,逐一推拒,等他出来时,身边还是跟了一大阵的人。
气势不小,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陆黎之面露苦恼,宋浩成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姜白野,主动帮他将人疏散了去,甚至替陆黎之回答了一些他们的问题。
大家这才放过他,陆黎之对他感激一笑。
“坏了,那个男人长得不错!”何氏拍了下巴掌,又看向很快凑过去跟陆黎之说话的另一个人,“那个也不错。”
姜白野心道,娘你眼睛是雪亮的,那两个家伙,可不就是宋浩成和易书云。
但他有必要澄清一件事。
“黎之只是喜欢我,不是喜欢男人,别的男人他不待见,兴许还没女孩子招他喜欢呢。”
何氏被他脸皮厚到了。
接到人,一家人就欢欢喜喜地回了清水村过年。
前些天,姜白野一家便备好丰厚的年礼,有给他娘小姐妹的,也有给王里正、罗大叔、李婆婆和他作坊里几个师傅和管事的,后面算是当作年终奖。
实打实的腊肉糕点红糖和酒、甚至还有米面和活的鸡鸭鱼鹅。
姜白野赶回去,放了作坊里的帮工回家过年,几个师傅收到年礼,都是笑得合不拢嘴,打算年后也带上回礼,算是一个人情往来。
姜白野对这几个当初说要跟他一起打拼的师傅都很尊敬,他不在的时候更是帮他撑起了作坊的运作,至今没出过什么大问题,也愿意跟他们来往。
过年的气氛随着正月到来,很快便浓了起来,即便清水村不少人家的青壮年还在外面冒着风雪修建沟渠,不知死活,但大家谁也不会在过年这当头摆着个脸子,都想来年有个好运。
只是,大年三十除夕这天,却发生了一件事。
何氏上午刚从覆满大雪的园子里扒拉了几根萝卜回来,就带来了一个消息。
“姜大山死了,昨晚下雪给冻死的!”
正在刷洗碗筷的姜大柱啪地打碎一个碗。
“你干啥呢,碎碎平安,碎碎平安!”何氏念叨着,迅速将碎渣子捡起来扔到外面的墙根处。
“之前他挨了板子不就没怎么好吗,腿也废了,后来李氏跑了,就靠姜老头照顾着,姜老头也不怎么好,还在我们家周围晃过几次,不过到底是没再闹事了。”
姜大柱心里五味杂陈,自从那次的事情过后,他就有意隔绝了那家的消息,果然心里好受了很多。
姜白野叹了口气,“爹,你想去看,就去看看吧。”
姜大柱眼有些红,“我不想看,没什么好看的。”然后便低头继续刷起碗来。
陆黎之放下书,过去帮忙,也是想要安慰安慰,任凭那些人再恶毒自私,到底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血亲。
而过往的怨恨散去,姜白野也早就不在意他们,甚至不知道李氏跑了的事。
“待会年夜饭准备好,给爷送一些过去吧。”只要姜老头不闹事,姜白野也不介意做做表面工作。
一家四口的年夜饭没有准备太多,但都精致可口,姜大柱到底还是在大家没注意的时候,端着事先盛好的一碗饭菜去了老姜家。
等他回来,另外三人也没说什么,直接开吃,气氛很快又回转了过来。
晚上,姜白野还带陆黎之去放了自制的烟花,当一朵焰火蹿到上空绽放,一下子把整个村都给惊动了。
“那是什么?”
“天降异象了?”
“那是鞭炮味啊,是姜白野那小子捣鼓的什么烟花,快都出去看,可好看呢!”
一帮小孩闻言,全都哇哇兴奋叫着,朝着姜白野家那边跑去。
不少还被分到了一两支小小的“仙女棒”,火焰燃烧,滋啦作响,成了他们一生中最难忘也最快乐的经历。
烟花放了好一会儿,虽是土烟花做得也比较粗糙,比起姜白野在现代看的,差得实在是太多了。
但陆黎之还是看得眼睛都不想眨一下,满目感动。
又想到这一年和往年是如此的不同,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冷寂如雪。
他拥有了几乎所有想要的东西——
爱人,钱财,名利,不愁吃喝,有了个满意的新家,有了一起奋斗的朋友同窗,有了对他提携器重的老师,也有了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
整个人被浸泡在浓重的爱意和富足的生活里,再也不用为没有希望的明天而愁苦发闷。
老姜家,看到远处升空的灿烂焰火,呆坐在桌边的姜老头捧起了放在桌上的碗。
上面堆满了他曾经心心念念想吃到的肉菜,似乎想让他多吃一些,一碗饭压得板板实实,每道菜分量都很足,还都很好吃。
虽然已经冷了,姜老头却吃得异常满足,只是一双老了无数岁已经瘪下来的眼窝里,却迅速集聚了悔恨的泪水,掉在冷菜里,又被他一口口吃下去。
姜大山的尸体被族里的人简单收拾了放在大堂外面,盖着层白布。
姜老头把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剩,又翻箱倒柜,念念有词,想要找点什么东西。
最后什么也没找到,他一下子垮了下来,艰难地爬上冰冷的床,躺平了,静静地看着头顶的屋梁。
屋子里最后一小截蜡烛费力地燃烧着,晃动着微弱的光芒,慢慢地,沉于黑夜。
第二天天不亮,姜白野家的门就被急促地敲响,正抱着人睡得暖和舒服的姜白野根本动都不想动一下。
是姜大柱跑出去开的门。
只听到一阵低低的说话声响起,很快便没了动静。
陆黎之意识到不对劲,把姜白野拽起来,两人爬起来时,才知道姜老头昨晚也去了。
姜大柱本来还很平静,到了老姜家,看到那桌子上吃得干干净净的碗,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这是我亲爹啊!”
虽然断了亲,按照规矩,这个年姜大柱和何氏还是不打算走亲戚拜年了,算是对姜老头保持的最后一点体面。
姜白野还是该咋样咋样,他对姜老头如今就像个陌生人,因而大年初一,他直接带着陆黎之来了贺家,蹭饭吃,不想被影响心情。
本来还想着难得不用做饭,没想到到了贺家,发现贺家众人,连带着一些没怎么见过的陌生面孔,可能是亲戚什么的,全都在吃、火、锅!
这也太磕碜了吧?
许久没吃到火锅的陆黎之却又念上了。
两人跟庞大夫坐在一块,对庞大夫这种过年了也不回家的洒脱还是蛮敬佩的。
“您东家那边怕是急疯了,以为您被我们给收买了,估计又在暗戳戳地准备什么了。”
庞大夫从鼻子里哼哼几声,这些时日,他收到的信是一封紧过一封,找着各种借口催他回去。
这是不信任他呢,还是不信任他呢?
庞大夫很不爽,本来计划好的回去一趟也懒得动身了。
“那个翰墨阁,啥时候开门啊,我有几回没听到,他们怎么能关门?”
陆黎之,“……”
“人家也要过年呢,虽然过年肯定也有人愿意过来听。”
姜白野这边刚和庞大夫说完这番话,贺家门外就响起了拍门声。
贺管家进来通报,“是善医堂的人,说是从京城来的!”
第83章 把你给我,发现真相
“爹,我的亲爹啊!你这是怎么了,连家都不回了,我和兄姊几个还以为你在这边怎么了!”
一打开门,一个胖墩墩的身影就哭嚎着冲了进来,像个炮弹一样撞向庞大夫。
庞大夫一脸嫌弃地退到一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后爹,可两人简直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相、身形……
“咳,这不会也是个大胃王吧?”
“那不就好办了,姜兄弟怕是轻易拿下。”
事实也不出所料,庞大夫的小儿子一脸义正词严地要带他爹回去,还控诉他们手段阴险、恶意竞争,卑鄙又无耻,难听的话骂尽了,在骂得肚子咕噜噜作响,吃了火锅之后,表示还想再来一碗。
“那什么,我吃完再骂。”
姜白野轻笑一声,撸起袖子,包了贺家的晚饭,这下,不光庞大夫的小儿子,就连其他人也大饱口福。
可把姜白野累得够呛。
好在庞大夫的小儿子停下了骂人的劲头,跟姜白野哥俩好上了。
这人不仅跟他爹一样爱吃能吃,厨艺还很不错,甚至比姜白野还要老道熟稔。
姜白野只是知道很多菜的做法,见多识广,但他做的次数和经验肯定比不上庞正飞。
“我就说我爹离了我该怎么活,原来外头有个手艺这么好的。”庞正飞颇有些吃味地道,转而就想把姜白野会的东西全都给学到手,以后做给他老爹吃。
这样,他爹是不是就会回去了?
姜白野微微一笑,“这容易啊,我正打算雇佣一批厨子教他们做菜,然后投入到饭庄里,你要是愿意,只要加入我们饭庄,我就教你,包教包会!”
“饭庄?”庞正飞只疑惑了下,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那你可得快点,我要全部学会!”
“你全部学会,我封你做领头的大师傅,给你丰厚的月银,不过你也得帮我教教其他人。”
两人一来二往间,就达成了一个合作,连契书都由一旁的陆黎之帮忙订立,当场签了。
善医堂要是知道他们精心派过来的人,甚至比庞大夫还要夸张,当晚就叛变了,估计得一边吐血一边翻白眼。
贺家人直接看傻了眼,还能这样?这白野真是走一步算三步,叫他们大开眼界!
陆黎之好笑之余,却有些闷闷的心疼,只觉得姜白野比自己读书考科举还要累。
而这些,都是因为自己。
为了给自己治病,他几乎费尽心思留住庞大夫,这段时日更是绞尽脑汁,在食材并不丰富的冬日,做得处处让庞大夫满意。
虽然庞大夫后面并不怎么刁难人,也越来越好打发了,但姜白野的计划,他又怎么不知。
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他都会拿来送给自己。
两人还在进一步交谈间,陆黎之默默起身回自家的宅子。
贺夫人想着让他们忙到现在,也是不好意思,连忙派了几个下人去给陆黎之帮忙。
陆黎之没有拒绝,让他们帮着烧热水,烧很多的热水,煎药喝药,再泡药浴。
这晚的他格外平静,回想着和姜白野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时笑时怒,不知不觉,心口攒满了爱意,亟待释放。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从姜叔做的新式衣柜里挑出一件姜白野都不知道的衣服。
再看其他衣袍、羽绒服、大氅,几乎每一件都是他替自己亲手置办,从布料到款式,处处尽心。
陆黎之穿上这件薄透贴身的衣衫,又凉又滑的丝质触感让他轻颤了下,好在屋子里烧着炭火,暖融融的,他在外面又简单披了件厚重柔软的大氅,灭了炭火。
走在廊间时,外面飘起小雪。
雪光明亮,几乎不用提灯就能看清脚下的路,映着天上一弯弦月,正月初一,新的一年,一切从头开始。
陆黎之步伐轻快,心情雀跃又紧张。
到了姜白野屋里,他将打好热水的下人打发回贺家。
接下来就不需要他们了,只有他和姜白野……
算算时间,他差不多应该回来了。
姜白野将自己的袖子从庞正飞手里拽出来,打了个哈欠,“这会已经很晚了,我们明日再聊。”
“那好吧,你明个儿可得早点来,我还想跟你探讨一下几样食材的做法。”
“好。”姜白野应下得痛快,殊不知明日他完全忘了这事,别说早点来了,一整日都不见踪影。
姜白野疲惫地回到家,将宅门锁好,又四处检查了下,觉得这么大一座宅子,是不是该弄个门房看守一下,或者把大黄牵过来,也好过空荡荡的。
格外的静寂。
姜白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明明跟往日并无什么不同,他却敏锐地有一种奇妙的预感,眉心轻轻一跳,让他径直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而不是去陆黎之那边。
甚至,在他将门推开之时,心跳都不禁加快了些,快步走回来的喘息声裹挟着热气,撞上满室温暖。
他逡巡了一圈,当看见摆在桌子上的两根红烛正静静燃烧着,黑眸霎时一深。
还有一壶酒,两个杯子,姜白野拿起来又轻轻放下,不自觉屏息,朝着传来水声的内室缓步走去。
纱幔重重,被隔出来单独布置成一间浴房,用以阻绝热气扩散,此刻一道修长柔韧的身影正趴在浴桶边,衣袖卷起,露出细长如玉的手臂,正聊赖地拨弄着浴桶里的热水。
见到他来,呆呆地站在门口,便投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姜白野喉结滚动着,尤其在他站起身朝自己走来时,该露的,不该露的,欲露未露地呈现在他眼前。
直接爆炸……
即便穿着这样风尘妖娆的轻烟纱衣,也叫陆黎之穿出无尽的清冷高洁之感。
犹如一方不染污垢的青莲。
姜白野仿佛觉得自己在渎仙,一丝不漏地尽情打量着,满是深重的意味。
“青莲仙尊”停在他面前,扯开他的衣带,一层又一层。
不是那次为了吓跑余志杰,而装模作样地拽了一下。
对比余志杰当时惨然失色的面孔,眼前之人乖乖站着,让他心中满溢。
两情相悦的快乐在这一刻到达巅峰。
如果忽视他红透的耳廓修颈和轻抖的长睫,一切都完美得不像是真实存在。
姜白野踏入浴桶,水还有些烫,但舒服极了。
男人拿着一方帕子替他擦洗,殷勤之至,姜白野以为今晚只到这了,寻思着是不是因为后天他就要回府学,怕自己又吃醋,所以才这么哄着他。
随即,陆黎之又用着生涩的手法给他捏肩,主要是看他今日为了哄住庞正飞,实在是太累了,这会也很累的样子。
那么,待会就让他自己一个人来吧。
陆黎之指尖发热,触碰着他坚硬的肩头,左右揉捏。
姜白野闭上眼睛,难得放任自己享受一回,虽然捏得他有些痛,但这样的黎之可不多见呢,实在太招他稀罕了。
好在陆黎之也是个极聪明的,很快掌握诀窍,姜白野熨帖地轻吐出一口浊气。
不知过去多久,陆黎之也踏入水中,继续替他擦洗。
姜白野快熬不住了,满脑子都在演练着那天买来的工具该怎么使用,东西也就放在他的柜子里,咫尺之距。
姜白野蠢蠢欲动,放在浴桶边缘的手就要一个用力,从水里站起身。
这时,一根湿淋淋的手指在他胸口上写了几个字,瞬间让他轰的一声!
——把你给我。
姜白野唰地睁开双眼,漆黑深黯。
后面,姜白野像是踩在云中。
空气微冷,他心头却热烫得可怕。
擦洗干净后回了屋子。
两根蜡烛“噼啪”一声,陆黎之被惊了下,看到紧绷成弓弦一样的姜白野,有点想笑,却发现自己浑身也很僵硬。
干脆倒了两杯酒,给自己的那杯满上。
壮胆。
陆黎之酒量不怎么行,这一杯下去,绝对会迷醉不已。
姜白野又被扶起来喝酒,顿时弯了唇角,“合卺酒?”
这是他今晚回来说的第一句话,低沉得要命,陆黎之揉了揉发烫的耳朵,才发现自己一个手抖,竟然洒了一些出来。
……醉不了了。
“该这样喝。”姜白野拉住他的手臂,环过来一圈,喝了一口他的那杯,又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
陆黎之照做。
如此还不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姜白野直接哺了过来。
喝完的杯子滚落在地上,姜白野的唇舌在冰冷的夜里,火热异常,点燃了他口中的一切,扫荡着每一个角落。
没来及咽下的酒液混着口水被他贪婪地卷走,一滴不剩,全都吞入腹中。
陆黎之轻咬着他湿润有力的舌尖,发麻肿胀的唇厮磨着他,被他含住尽情地舔舐。
“嗯……”尾音颤颤,勾得姜白野恨不得将他一口一口吃掉,反映在动作上,便是迫着他张开嘴,露出浸润着彼此口水,被吮得通红的舌。
“黎之,好好吃……甜丝丝的。”姜白野断断续续地说着,嗓音含混低哑,看着他被亲得水光迷离的双眼,堪称世间最美的风景。
陆黎之亦被这样的他迷得神魂颠倒,扶在他劲腰上的手不自觉上下滑动摸索。
从他壮实的肩头滑至泌出一层细汗的腰背,就要往下的时候,被姜白野迫不及待地抓住,按在了前边的勃起之上。
只手难握的威武坚硬,动情起来烫得他心头瑟缩,腿间也愈发得湿润了起来。
姜白野却从不碰那里,似乎知道他忌讳着什么,珍重地只是将手放在他腰上反复摩拳,偶尔想得狠了,便上移到胸口,拨弄着那细小微粉的乳珠。
“啊…唔……”被吞吃掉的呻吟,在酒气中,靡丽又艳色之至。
陆黎之受不住刺激地大口喘气。
姜白野却迅速移走了微糙的手指,只是专注地亲吻他,怎么也亲不够似的。
啧啧作响的水声,盈满一室。
陆黎之猛然想起自己要做的事,翻身而起,赤裸的身子坐在他腿上。
姜白野分不清那潮湿粘腻的是什么,从他的大腿一路蔓延至腿间。
姜白野抓住他前边翘起的分身,不大,却也不小,细细长长的,比起他的狰狞,像是个秀气粉嫩的小宝贝。
忍不住怜爱地轻轻套弄。
陆黎之细细碎碎地呻吟闷哼,阴阳人的快感都是加倍的,前边溢出水来,后面也不断流淌。
他就是在最湿润的时候,扶住了姜白野的家伙,抵了上去。
陆黎之手指颤抖,羞意让他白皙的指尖都透出粉来,昂扬之物便急不可耐地在他手中跳动。
找不到位置和过于湿泞,让两人结合得并不顺利。
姜白野察觉到不对劲,可脑子已然是一片浆糊,全都往陆黎之抓着的那部分汇去。
紧致的小口细缝一般,不断吸裹着他。
“黎之……”不要再折磨他了,姜白野全身紧绷发烫,犹如一张拉满的弓弦,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将他按在身下,狠狠地操弄!
陆黎之在高涨的情欲之下,整个人都有些发软颤抖,几欲要软倒在他怀里。
最终狠了狠心,对准最为难受的地方,用力坐了下去!
“嗯——”
“嘶——”
一声拉长的吸气声,在闷哼和嘶哑的呻吟中,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整根挤入紧致的腔道,是陆黎之最为私密之处,唯有他一人可入、可见,两人合二为一,达成了最深的负距离。
一缕血丝滑落。
陆黎之还没有缓解过来那破瓜之痛,还不知真相的姜白野就迫不及待地动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细小的抽动,后来干脆重重撞进深处。
陆黎之哪里能受得了这个,在难耐的疼痛和欢愉之中,啃咬着他的肌肉,泪水无声滚落,最后夺回主动权,便抬臀上下吞吃,摆腰推动,疯了一般。
牢固的新床吱呀作响,响声频繁而剧烈。
后来,姜白野发现他身体的秘密,更加疯狂,陆黎之痴怔地细碎喘息,泄了四五次,满床凌乱,床褥湿透。
姜白野才不过第二次,想要拔出来时,被陆黎之绞紧了,失控地射在了最深处的小口上。
陆黎之又一次哭了起来。
姜白野怀疑他会怀孕,便一次次验证地撞入那细缝。
再入秘境,他头皮都炸开了。
浑身肌肉和青筋勃起,雄壮的体型带来极致的爆发力。
第三次便射在了最里面。
陆黎之哭得停不下来,是舒服到极点,也是难受煎熬得要命。
天色亮了。
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吃饱喝足之后,姜白野又缠着他,按照他买来的画册里的姿势,尝试了其他花样。
就连定情信物上的69也玩了许久。
姜白野打开他的双腿,用手指撑开,埋进去,舔吃得陆黎之哭晕了过去。
醒过来,发现他还在轻咬着那里,不知疲倦。
最敏感的嫩蕊,直接被亲肿了探出头来。
这一天一夜,陆黎之被开发到极致。
最后一次是在洗完澡后,本以为可以清清爽爽地睡觉,后来又被后入着射在了深处。
清洗时怎么也掏不出来。
陆黎之也爱极了他炙热而浓烈的体液。
他一点都不介意这样的自己。
反而,爱极了。
一晚上的表现足以证明。
姜白野爬起来找了些糕点,又将茶壶放在暖炉上温着,一边喂他吃的,一边递了些水,喂饱了恢复了点体力,又黑眸晶亮地看着他。
陆黎之不敢对视。
“黎之吃了太多了,肚子好像都有些鼓了,会不会怀孕?”姜白野摸了摸他的肚子,不知在摸些什么。
被陆黎之不客气地揍了一下。
“那我就放心了。”心满意足的语气,如此,不就能够继续?
到了晚间,姜白野青筋鼓起之际,忽然来了句,“黎之,生辰快乐!”
原本就在抽噎着的陆黎之顿时委屈得不行,这家伙还记得今日是他的生辰!?
虽然一开始,他也是打算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可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贺家,庞正飞闷闷不乐地在他爹跟前把姜白野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样言而无信的人,我们还是立刻回京吧!”
庞大夫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滋滋有味地翻着贺家给他搬来的医学书籍,这贺家相比他东家秦家,实在是太老实厚道了,这种内部的书籍都一点不藏私地全都拿给他看。
虽然他们是想收买自己,但也该做好收买不来的心理准备,如此还是毫不犹豫地给他看。
庞大夫知道他们这是相信自己的人品,即便自己做出了许多在常人看来非常不礼貌又得寸进尺的事。
“哎,终归是有缘无分,晚了一步啊。”庞大夫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离开善医堂,这样一想,心里又有些愧疚,到底是对不住贺家和那小子了。
在庞正飞的碎碎念中,他终于望过去一眼,“你不是幻想开个酒楼吗?”
“咋了,爹,你同意让我开了?”庞正飞激动,欣喜!
“怎么可能,你没那个头脑,我怕你把我的家产给赔光了。”嫌弃,简直不能更嫌弃了。
庞正飞瞬时垮下了胖脸,“那你说啥,不是逗着我玩吗?”
“我意思是,姜白野那个提议不错,开酒楼当掌柜要涉及太多杂务,你未必会喜欢,可能还会磨灭了热情,但当厨子就不一样了,我看他那个饭庄应该也是比较注重吃食,不以量为主,追求精致,正适合你。”
庞正飞真正喜欢的是掌勺做菜,当厨子,而不是开酒楼,他的梦想是把美味带给更多的人,获得食客的认可,那样他就会无比满足。
也不知是缘分还是巧合,总之,姜白野那个饭庄,真的是再适合不过了。
庞正飞犹豫,“可那个在崇州……”
“你契书都签了,现在说这点是不是太晚了?”庞大夫都不需要看他,就猜到他的心思。
庞正飞嘿嘿一笑,“谢谢父上大人支持!不过我还得装它一装,让那小子倾囊相授,把所有的都教给我!”
庞大夫嗤了一声,也不知在笑他太天真,还是笑他太天真。
就不说姜白野那小子只有坑别人的份,把他的底给掏完?庞大夫觉得,难,正飞要是真的打这个主意,估计一辈子都得套在上面了。
后来,贺麟、贺筠分别有事找陆黎之和姜白野,都各自去敲过门,没能得到回应,还以为他们回了村。
贺管家却觉得不对劲,姜家这不像是出门在外的样子。
姜白野一夜没睡,却充满干劲,穿着单薄就去烧了热水,抱着人洗了澡,又煮了一顿饭,一天一夜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要不是黎之第一次这样,以姜白野的劲头,肯定还要继续。
且他明日就要回府学了,姜白野只是将人抱着,好笑又心疼,“你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
陆黎之眼角和鼻尖还有些哭过后的红晕,这让他有些难堪地用手臂遮住脸。
也不知是不是作为被动的那方,就算是男人,被吃干抹净,还是觉得吃亏,尤其这家伙还总是担心他会怀孕……
明明都说了不会。
“怎么了,又哭了?”姜白野顿时手足无措,之前是喜欢的哭,这是怎么了?后悔了?
“对不起,我的错!我不知道你介意这个……陆黎之,真的,没关系,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这样的你!”
“别人也不会因为这点怎么样你,他们不知道也就算了,你真正珍贵的是因为你是陆黎之,你的灵魂品行,聪明不凡、才华横溢、善良又可爱的陆黎之,我也是喜欢这样的陆黎之,所以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我都爱你。”
虽然姜白野也很不解,不过想想即便是书中的世界,也有很多未知和待定的内容,他无法窥探全貌,而黎之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该被任何东西定义。
陆黎之微怔。
这之后,姜白野咬着人耳朵说了上百遍的“我爱你”,陆黎之总算不生他气了,也在他絮絮的念叨中,安心地睡了过去。
他知道他一点都不嫌弃。
他只是,害怕他说怀孕……
他根本无法做到,两人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子嗣,家族血缘终将止于他们这一代。
该后悔的是他而已。
第二日须得早起,好在姜白野昨晚没有再闹陆黎之。
乍一眼看去,陆黎之一切如常,没有人会发现他内部的变化和异样。
陆黎之圆了一桩心事,过了特殊时候的敏感期,想想自己过于矫情的反应,甚至会觉得不解和好笑。
难道真如姜白野所说,是受什么“激素”的影响?
那个时候,姜白野的每个笃定而深情的反应和话语,都是对他的救赎和宽慰。
才会让他现在再无后顾之忧地,全心全意都是读书。
初三这天上午,陆黎之正式走进上舍的教舍,在二十多人复杂又暗叹的目光中,神色淡定地坐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位子上。
整个班舍最中心也是最绝佳的位置。
这是属于头名的奖励。
每次考试都会变动,以守擂的方式,失败了便退下来。
这边,姜白野却不放心地去询问了庞大夫。
他自然是希望黎之可以孕育的,这样他就能用孩子真正地捆绑住他,属于他们的孩子,不知是什么样的,也会让他异常期待。
但和这些相比,他更怕未知的危险和麻烦,黎之这样的体质,如果有了孩子,又会面临什么危险?
即便在现代医疗条件下,孕妇都会遭遇着各种痛苦和后遗症。
黎之还要参加科举。
他昨天毫无防备,完全没有做过任何措施,倘若他稍微犹豫一下,黎之还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嫌弃他。
自然,最后,全都给了他。
庞大夫考虑良久,才道:“齐全又不齐全,不过想要怀上,应该是不可能的事。”
姜白野松了口气。
“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要是想要彻底杜绝这个可能性……”
姜白野赶忙打住他,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他想不想了,而是黎之缠着他要。
庞大夫就见他露出一个痴痴的傻笑,有些嫌弃,“你媳妇儿都去上学了,你还不赶紧去做饭!”
“这就去!”他得做点好的,多给黎之补补身子。
这一补,跟着来混吃混喝的庞正飞直接流了鼻血,姜白野也把自己吃得火急火燎的,每日都想着那事。
贺敏还没到入学时间,姜白野送饭也变得不容易,就打通了府学小食堂里的人,每日给陆黎之开小灶。
这天,费鸿玉和丁力辉就发现了不对劲,“黎之,你学问比我们好也就算了,怎么饭菜也比我们格外香一些?”
陆黎之笑了下,便用干净的筷子给他们分了一些。
很快,来找陆黎之要吃的人越来越多了,好在不久后,贺敏就哭唧唧地来了府学,今年四月,他要参加府试,也是比较重要的时候。
陆黎之抽了些功夫给他恶补,把自己当初看过的书,尤其上面做过经注的都拿给他用。
贺敏发现格外有用,欣喜得都不知如何感谢他了,每次帮他和姜白野跑腿跑得不要太勤快。
后来贺家人也得知了这件事,对陆黎之由衷的感激,反馈到姜白野和庞大夫身上,也是愈发的热情。
很快,陆黎之便体会到庞大夫所说的注定敏感是什么意思了。
这直接导致他需要每五日便要跟易夫子请一次假,第一个五日,他要找姜白野,第二个五日,才是做针灸。
就连做针灸这天,他也想抽空跟姜白野厮混。
时间紧迫,次数不够都得难受。
之后,庞大夫发现他的异样,提议道:“我用针灸和药给你控制一下?”
陆黎之摇了摇头,顺其自然罢。
他喜欢和姜白野那样,心理上的依赖和愉悦,早已大过身体上的。
以致于,姜白野察觉到,开始暗中准备隔两日夜里,便潜入府学,去找他了。
他也很不好受。
过度“玩物丧志”的时候,陆黎之浑浑噩噩,都觉得自己今年的乡试怕是要废了。
姜白野没少因此挨打。
只能按捺着去找他的次数。
转眼,二月,开春,又是一年春耕时节。
这天,陆黎之做完针灸,姜白野便神神秘秘地拉着他去看他们已经差不多完善的新家。
陆黎之惊讶地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还单独给他辟了个专门的画室,就在书房旁边。
窗明几净,家具桌案多宝阁书柜……都是姜叔做好的,刷上防护的桐油,需要晾上一段时日。
书籍、画册、瓷器摆件、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室外,从大衡山里移植回来的花草树木,有幼苗的状态,甚至还有参天巨树,陆黎之仿佛能想到待到夏日,绿叶飒飒,遮荫凉爽的一幕。
最让他惊喜的还是可以自动控制开关的水流了,通到单独的浴房里,只需将烧好的热水倒入缸内,打开另一个闸门,就能放出热水冲淋。
还能控制水温。
还有能够冲洗的茅厕,再也不用看到难以直视的厕坑,甚至隔得远远的,闻不到一点臭气,干净敞亮,外面还栽种了一丛开花时会馥郁香浓的茉莉。
陆黎之逛完新宅之后,发现很多新颖的东西,对姜白野的来历更加怀疑。
如果只是重生过一世,为何会知晓那么多当下没有,乃至百年之后都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跟在后面的何氏两人却只是看了个欢喜和激动,已经恨不得现在就搬进来住了。
“新屋子,再晾晾吧。”姜白野高兴之余,又有些惆怅。
感觉现在就已经出现,或者还要一些时日的瘟疫……随时都有可能,从任何一个角落里冒出来!
让他感到一丝紧迫……——
补充一些车段子:
《车震》
青涩的身体,尝过最销魂畅快的滋味,此后到了府学,不仅触碰不到另一半契合之物,反而连看都看不到他人影。
心中的思念,身体上的焦渴,让两人在第一个十天后,马车中,姜白野严肃地将马车夫打发走。
无人的巷子里,两人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便上下纠缠在了一起。
姜白野一下一下地深深契入、拔出,陆黎之闭着双眼,遍身羞粉。
可实在是太快乐了,让他忘了一切礼义廉耻和公序良俗。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有人经过他们马车时,紧咬着唇,一边不让姜白野发出粗重嘶哑的喘息。
“娘,这个马车怎么在晃?”
“嘘,别乱看,里面有人在打架。
到了回春堂,庞大夫只觉得他们闹得太过太荒唐。
然而两人只在车上做了一次,却根本不满足。
《堕欲》
第二次相见,陆黎之已经等不及地在第五日便请了假。
听着易夫子一本正经的教导和训斥,第一次撒谎的陆黎之只觉得羞愧到了极点。
这种做坏事一般的堕落之感,让从来都清醒自律的陆黎之一见到姜白野,就将他打了一顿。
都怪他,都是他的错,将他拉入这欲望而罪恶的深渊,无力自拔。
随后,又心疼地一边吃着他的硬物,一边爽得泣出欢愉的眼泪。
并主动地缠着他要第三次、第四次。
爱惨了他爆发时的低吼和喷薄的精浆。
好在姜白野这些年,几辈子加起来,储备异常丰富。
《染黑》
两个深爱的人在一起,又刚刚开荤,对彼此的身体都迷醉不已,尽管知道要克制,可一个眼神的触碰,就让他们再也忍不住。
何况每隔五日,已经足够煎熬。
陆黎之的身体敏感异常,姜白野握着自己那物在他腿间缝隙里上下滑动,看着他痛苦又欢喜的模样,哪还有一点端方清涟的仙人姿态。
“黎之已经全身上下都是我的颜色和气味了。”姜白野如痴如醉,“被我彻底弄脏了。”
“从里到外的。”
陆黎之羞愤地将他踹下床去,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多的癖好,既然如此,他拽下床帘上的系带,系在了他粗大的肿胀之处。
后来这根粗糙的细绳随着他的东西一次次出入他的身体,足足上百下,摩擦得他水流不止,将整个桌案都弄得一片粘腻。
陆黎之本想拿出来看的书也被打湿了好几页。
上面都是圣人之言,却交融了他和他的液体,浑浊又甜腻。
《寝舍》
姜白野每隔一天就潜入府学一次。
从三更陪到天明,为了不打扰陆黎之第二天学习,他只会做一次。
仅有的一次,却会做到极致。
陆黎之也不会嫌次数少了,且满意的床事,对他的状态也非常有利。
虽说不上来什么原因,但第二日他的思绪会格外清明,学习记忆起东西来也比往日更快。
有如神助。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两人在寝舍里压抑着抽插亲吻,剧烈捣弄,每次都会把陆黎之清爽干净的寝舍弄得一片浑浊淫靡。
后来,余志杰发现了姜白野的身影,接着是宋浩成,就连易夫子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而作为很多过来人,何氏夫妻以及贺家的一些人都一眼看出他们在了一起。
无法遮掩的刻骨亲密,就如每次深入交流时交融的体液与爰意。
而这仅仅只是刚刚开始。
第84章 时疫起,一把扛走
同一时间,京城善医堂,秦春泉等人,此时正焦灼地坐在一间屋子里,各个都是老爷的派头,却都一个个板着张脸,气氛低沉。
“这庞大夫是怎么回事,也太忘恩负义了吧,已经整整四个月了,什么病还治不好吗?”
“嗤!不过是那回春堂的卑鄙托词罢了,打一开始,他们不直接把人要过去,而是搞个什么切磋交流的名头,到时候等庞大夫背叛善医堂,选了他们回春堂,大家就都觉得他们回春堂比我们好了!”
“岂有此理!”有那脾气暴的直接站起来,怒怕桌子,“亏我们对庞达这么好,他竟敢这么对我们!”
驿站送过去的无数封信,派去的人,甚至是庞正飞,全都没了音讯!
“他的选择,还不清楚吗?”秦春泉咬牙,如果只是贺家人和回春堂,他还不至于如此笃定。
“大哥,你信我,那个叫姜白野的小子,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他搞的鬼。”秦春泉走到窗边,一推开两扇窗,外面熙攘热闹的各种叫卖声顿时泄了进来。
而就在视野的尽头,由陛下亲自题字的“回春堂”牌匾在阳光下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底下,不断有人出入,回春堂里的三名伙计迎来送往,忙得脚不沾地。
稍微观察久一点,甚至会发现,许多乘坐着马车轿子的达官贵人也会此停驻。
原本满脸忧郁地进去,出来后,积郁一扫而空,变得轻松愉快,一看就知下次还会再来。
秦春泉又下了二楼,走进他们善医堂,此时也算人来人往,却绝不像以往那般,争着抢着,生怕看不到病一样。
有病人一见到他,立马眼尖地跑过来追问:“秦二东家,你倒是给个准话,庞大夫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这老毛病又犯了,没他可不行!”
秦春泉按捺着烦躁,“我们堂里的薛大夫、许大夫、闻大夫等人都能给您诊治,您让他们看看,这病可拖不得啊。”
“你还知拖不得?那庞大夫怎会不见人影,莫不是跟你们闹了什么矛盾,把人给气走了!”
一言出,立时有不少人朝着这边望来,紧张又好奇。
庞大夫在这京城的名气极大,说是神医都不为过了,很多人都信赖他,仰着他续命,世家豪族之人,没病也会来请庞大夫上门“相相面”、问个脉,求个安心。
现在庞大夫离开那么久,大家私下里都是各种揣测。
秦春泉揉了揉额心,“庞大夫去乡下采药琢磨一味药方去了,等他弄明白,就会回来。”
对于回春堂,是半个字都不提,免得生意更差。
“哼,你们善医堂左一个说辞,右一个说辞,叫人云里雾里,不管怎么样,我是熬不住了!”
“你们这里除了庞大夫我都不信,还不如去那新开的回春堂瞧瞧,听说最近可是治好了不少怪病呢!”这人总觉得自己被耽搁了,撂下一句话就气哼哼地走了。
他一走,还带走了不少其他病人,这医药堂讲究的就是一个口碑和信誉,两样都差了,即便有些老常客,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秦春泉黑着脸看他们离开,极力阻拦,却只引来更多的人离开。
另一头的回春堂瞧见一大阵子的人朝着他们走来,也是有点诧异。
不过他们什么心思都顾不上,实在是太忙了,抓药的抓药,传话的传话,看病的看病,来往不绝,就连坐镇的贺老爷都得亲自上阵,一边擦汗,一边给收钱记账。
有不少夫人小姐上门,他也会给推荐一些美容养颜的药膳材。
“单小姐,您瞧瞧这银耳怎么样?”
“好大一朵!我从未见过如此完整漂亮的呢,这是真的吗?”优雅贵气的少女喜不自胜,她最是喜爱喝这些东西煲的汤,燕窝更名贵些,但听说是燕子的口水和羽毛筑巢弄出来的,她却难以接受。
反倒是这银耳极合她胃口,嫩滑丝润,每日喝上一小盅,次日醒来肤色都能好上些许。
“这怕是不便宜吧?”
“一百两一朵,比普通市价要便宜一半还多呢。”
少女登即瞪大了眼睛,就连她旁边的两名丫鬟都不可思议。
不久前,她们才买的两朵,就要二百两一朵,没有这个大也就算了,怎么看都比这个差上许多,结果这个反倒便宜那么多?
就在她们心存质疑时,一名贵妇人的声音响起,“这银耳我要了,还有吗,还有上回的冬芝,家里的老夫人吃了,效果不错,再买几盒。”
这位单小姐连忙向妇人问好,显然两家是有来往的,不禁好奇地嘀咕:“这么便宜,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贵妇人有些高冷,不过还是提了一嘴,“你看这锦盒上面的字样。”
单小姐就惊讶地发现,装银耳的盒子竟是如此的精致漂亮,比她特地找人定做的镜匣还要好看。
“这是济春的药,出了名的品质好,价钱合适,你多买两回就知道了。”
这时,也有其他人纷纷表示赞同,单小姐还眼尖地注意到回春堂那占据整整一面墙的药柜右下角,就用金漆写着“济春”二字。
每一个抽屉都有,甚至所有病人提走的药包上也按上了“济春医药坊”的红色印章字样。
她有些稀奇,不过还是立即将剩下的银耳都给买了,如果这些银耳没问题,简直太划算了!
等人走后,贺老爷连忙去检查了下库存,“完了完了,竟然都卖光了,快,赶紧写信给白野!让他再多备些灵芝和银耳,越多越好,多少都能卖完!”
刚刚那名贵妇人就是养生滋补这块的风向标,不少夫人小姐都爱跟着她学,很快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他家买灵芝和银耳。
贺老爷的信寄出去的时候,一封信也由驿站的信客,送往了善医堂,正好到了秦春泉的手里。
听说是从宣河府来的,他急忙拆开一看。
果然是庞大夫的回信,上面写明他半月后就会归来,让他们不用担心,他不会背叛东家,也不要再派人去骚扰他。
秦春泉瞬间松了口气,忙要把这封信拿给其他人看。
走到半路,他的脸色却蓦然阴沉了下来,眼前划过姜白野那张年轻气盛的俊容,明明年纪不大,一双深邃的黑眸却像能容纳万物。
城府极深。
再看这封回信,秦春泉瞬间惊疑不定,只觉得处处都是陷阱和诡计。
最后,他将信揉碎了在手里……
二楼正在窃窃私语,秦春泉立马加入其中。
“差不多是时候了,这件事之后,将再无回春堂,甚至是其他同行,都会被我们善医堂狠狠抛在后面!”
善医堂大东家讳莫如深,明明在进行着一件极为可怕的事,却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眼睛眨也不眨地,吧吧抽着旱烟。
良久,“你们说,从哪儿开始比较好呢。”
秦春泉激动得难以自抑,忙不迭开口:“宣河府,必须是宣河府,要从那儿一雪前耻!”
深夜,两人抱在一起,汗液淋漓。
姜白野任由他趴在身上,提起白日的事,“看完新宅后,我娘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办酒了,先不走官府,但私下过个仪式,跟一些亲朋好友庆祝一下,给你个交代。”
陆黎之懒懒地闭着眸,连他说了什么都没怎么入耳,显然还沉浸在那阵子最高昂激烈之后的余韵之中。
整个慵懒诱人得不行。
姜白野又是一阵口干舌燥,手无意识地滑动着,却是正色了起来。
“接下来,你最好别去府学了,跟我待在家里,我们可以把易夫子单独请过来给你授课。”
陆黎之睁开迷离又清澈的眸来,定定地看着他。
姜白野气笑了,“敢情前面那件事,你是半句不听。”
陆黎之心道两个男人有什么好交代的,睡都睡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
“那给我个交代成不?你都把我吃得这么……深了?”
陆黎之考虑了一下,嗯,还是决定不给他交代了。
也不能让他事事尽善尽美,否则他就要不上心了。
姜白野最近忙得很,一忙起来甚至对他都有些敷衍,想着这些的陆黎之完全忘了自己将人从寝舍赶走时的场景了。
姜白野大致讲了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陆黎之蹭地一下从他身上起身,又蓦然软了下去,姜白野连忙拿帕子给他擦干净,还有些遗憾的语气。
“都流出来了。”
陆黎之抓住他的手,甚至顾不上这些,征询的目光满是紧张。
“别担心,我做了些准备,就是不知会起到多大的作用……”
第二日,姜白野就去了回春堂,隐晦地提醒了下,希望他们警惕起来。
后来又去了长林县的孙氏药铺。
孙大夫甚至还从别的地方收来许多竺微草,“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种神药,自然是得多备一些。”
姜白野眼睛微亮,不过这竺微草用处颇广,感觉很快就要被他给嚯嚯完了。
“孙大夫,您最好多留一些,现在竺微草又生发了出来,这种常年都有的药材,收多少回来都不嫌多。”
孙大夫听进去了,他总觉得这小子话里别有深意。
而姜白野回去后,就对作坊重新部署了一番,“其他的药暂时先放放,春季来了,容易感染风寒,邪气入体,这类的药材需求量也比较大,荣华富贵跟着我去认一些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主要做这些药材吧。”
“可这些药都很廉价,做起来也不太划算。”几个师傅道,而这些药很多人都会做,市面上自然是不会缺的,他们应该多做些值钱又稀有的药,然后把价格打下来一些,也能让更多的人受益。
“你们说得有道理。”姜白野沉思片刻,“这么着吧,这些药还是要做,加班加点地做,我去弄些其他更值钱的药材回来,填补由此带来的空缺。”
对于他的吩咐,大家虽然心有疑惑,却都严格执行。
春季到来,草木发芽,各种灵芝类的、真菌类的药材都开始爆棚式生长。
姜白野去年还特地扩散了一番,等他进了那山林,灵芝也不是一朵一朵长了,直接成片都是。
就在他疯狂地采着各种名贵的药,并敦促作坊加快进度加大工作量,并为此又提了一成工钱,陆黎之回了府学,也在一次次小考中表现优越,得到了班舍众人的认可和心悦诚服,就连每五日请次假,易夫子也不会再说他什么之时。
这天深夜,回春堂正要关门之际,一只手忽然伸进来,一下子压住他们的门板。
“求求你们,救救我娘!我娘昏迷到现在都没醒过来,你们能不能看看是什么问题?”
关门的伙计有些犹豫,可还是跟夜里坐堂的大夫汇报了下,这名大夫跟孟大夫经常轮换着来,只不过夜里的次数比较多。
王大夫忙让他们把人抬进来。
却半天没查出个什么毛病能让她昏迷,就在他想让人在这里待一晚,明日等孟大夫过来一起商讨之时。
昏睡在门板上的妇人忽地坐起身来,吐出一大口黑血!
正喷在王大夫的脸上,把王大夫都给吐懵了。
不过当大夫,各种腌臜脏污的事都见惯了,他忙接过伙计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
这时,一道凄厉的哭喊声骤然响起——
“娘,娘你怎么了!”
妇人直挺挺地摔了下去,瞬间没了气息。
王大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
他一边疑惑地呢喃着,一边迅速采取措施,整个回春堂留在夜间的人都兵荒马乱了起来。
良久,王大夫颓迷地停下动作,怔然着道:“不行了……”怎么会如此之快?还查不出病因。
年轻男人顿时哭得停不下来,“娘,娘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
旁边的伙计虽然也见过不少在医馆里当场死去的病人,还是被他哭得心头怆然。
不经意间,他注意到男人的手臂上长满了疱疹,而这种渗人的疱疹,才刚死去的妇人后颈上似乎也有……
阴云笼罩在宣河府的上空,从山里出来的姜白野眼皮突突直跳,想到书里黎之也患上了那样的时疫,当即忍不住了。
“不该让他回去的,怎么能这么大意!”
走前,他还跟王里正打了声招呼,“最近最好让大家不要外出,全都待在村子里,也别互相走亲戚串门去别的地方,似乎有点麻烦,来不及解释,照做就是!”
跟他相处到现在,王里正根本不需要问“为什么”,直接答应下来,“那你们呢,也赶紧回来吧,村子应该安全点?”
安全?时疫之下,哪有安全的地方。
好在他已经提前让他爹娘和贺家人还有黎之喝上了竺微草的药汤,不过目前阶段,就跟板蓝根一样,有点预防作用,但不大。
见姜白野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王里正心头一沉,连忙找到罗大叔吩咐下去。
姜白野虽然焦急得不行,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征兆也没让他全然丧失理智,他将采来的药材送去作坊后,就下达了一个命令。
“吃食什么的应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吧?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能要辛苦大家,自觉封锁在这里了,然后每人每天一碗药汤,你们的家人,我会找人通知一下,不用太担心。”
特殊的时候,他必须要保证这些人留在作坊里,“荣华富贵继续采药,大家继续炮制!”
可人群还是混乱了起来,被姜白野这严肃的样子吓到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怪吓人的。”
“是啊是啊,我能回家吗,我娃儿还在外面呢。”
众人忧心忡忡地看着站在前方空地上的姜白野。
姜白野安抚了下,“可能是我的错觉,大家先别慌,不管这么样,有备无患!”
值得庆幸的是,大部分的帮工都是清水村的人,他们也不需要跑得太远,就能和家人联系到。
只是,如果有人想要离村去其他地方通知别的亲戚。
姜白野表示,“可以,但不能再来作坊了,包括以后我都不会再用。”
这一刻,姜白野严肃又冷酷。
这件事,他没法提前告知严知府什么的,让大家做起防备,事情还没有真正发生并且让他们意识到危害之前。
他们只会觉得他在危言耸听,没准还会将他抓起来打一顿。
更甚者,还会以为是他在捣什么鬼。
自古以来,枪打出林鸟。
且对统治者而言,或许死人并不可怕,死多少人都不可怕,可怕的是由此而引来的混乱。
天下这么大,这场时疫涉及之广,姜白野没法去挨个提醒,也没人会把他当回事。
他只能用着自己的方式,做到无愧于心。
“言尽于此,我不会限制大家的自由,但后果,自负!”
人群慢慢安静了下来。
姜白野又去检查了下作坊的仓库,当看到里面堆满了竺微草和相关的应急草药,几乎有上千平米那么多,他心里稍安。
又看了眼作坊里的吃食,他们不到处乱跑或者出什么问题,够整个作坊吃一个月了。
“菜什么的,荣华富贵可以去山里弄些野菜蘑菇春笋之类的。”
荣华富贵第一个答应下来,毫不犹豫,虽然他们心里对家人同样担心得不行。
出去后,姜白野就看到王叔正在派人封锁村子周边,外面的人应该不会进来。
好在最近他也停下了各项交易合作,也没什么人要来作坊这边。
清水村这边暂时没什么问题之后,姜白野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府学。
却在半道上遇到贺麟,“你干嘛去?”说着,打了个喷嚏。
姜白野,“……”他已经开始应激了。
“你干嘛这种眼神,这不乍暖还寒吗,我有点,咳咳,你说的,我知道!”
姜白野看他咳得停不下来,二话不说,驱车便跑,留下一句,“注意安全,喝药别乱跑!”
还想让他载自己一截的贺麟,“……”王八蛋!还是不是个人了?
这也直接导致他变得神经兮兮的,到了回春堂,一看到咳嗽的人,就捂着口鼻离得远远的。
有伙计突然想起来,将前两天晚上的怪事说了,贺家的人开医馆,不说都懂医术,但还算略通岐黄。
贺麟一听,“疱疹?不是咳嗽风寒类的表证,应该不是,不过王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王大夫似乎不太舒服。”说着,就听回春堂里,又有人咳了起来。
身体不好的人,一个倒春寒,天气变化无常,很容易就生病,往年也常如此。
贺麟紧张之余,又觉得自己被姜白野搞得大惊小怪的。
而姜白野也在到了府学之后,发现咳嗽的人明显变多,额头青筋都跳了跳,浑身紧绷。
“陆黎之在哪?”他一路打听着,原本想要悄无声息地带走他,最好把一切都安排好。
可当事情真正来临之时,想到他可能会遭遇的痛苦和麻烦,即便知道他最终不会有事。
姜白野还是生出了恐惧,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不同的结局。
这么想着,他顿时有种窒息感。
尤其在挤满人的小食堂里看到他,和一帮学子微笑着走在一起,那群人里有好几人都在咳嗽,咳得脸色胀红。
他也不知怎的,掩袖轻咳了一声。
“陆黎之!”许久没叫过他全名了,姜白野是真的慌了。
陆黎之心口一跳,就见不知怎么出现在这里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迅速拨开重重人群,不顾那些人的埋怨和责骂,坚定地朝着自己走来。
仿佛全天下只剩下一个自己。
陆黎之猛然发现,原来他还可以更爱姜白野。
这份爱意不断地加深、变浓,沉甸甸的,让他在众人的窃窃私语声中,抬脚毅然朝他走去。
“跟我回去!”姜白野拉住他的手。
宋浩成几人追了过来,面面相觑,最后是宋浩成伸手按住了姜白野的胳膊,无声地对他摇了摇头。
姜白野明白他的意思,可现在他哪管得上这些。
名声啊利益啊,哪里比得上命重要。
周围的咳嗽声仿佛魔音一般,会放大,会刺痛他的耳膜,让他不断抓紧陆黎之的手。
温声道:“这里不太安全,和我回家吧。”
陆黎之正要点头,可看到周边的人,一个个全都用着怪异而嫌恶的眼光看着姜白野。
之前这样看着自己也就算了,他早已习惯,但他不喜他们这么诋毁姜白野。
他一时想不到应对之法,下意识想要挣开手,力道用大了,伴随着一声咳嗽。
姜白野脑中嗡的一声,弦断了!
也不再跟他争论解释,直接在整个府学学子的眼里,一把将人抱起,扛走!
拥挤的小食堂里,也哗地一声,炸了!
第85章 大爆发,假孕公兔
陆黎之面颊通红,清冷不再,抓着姜白野的手收紧再收紧,在许多人都以为他要给对方狠狠来一下的时候,却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肩头。
亲昵依赖,足以证明这人对他有多重要!
“哇!”有人发出惊叹,“他们疯了吧,那个男人是谁?这可是陆黎之啊!”
“是啊,陆黎之,那么绝世高冷惊才艳艳之人,竟然真的喜欢……男人。”
“这,这成何体统?”有人憋红了脸,挤出一句不赞同的声音来。
姜白野面色紧绷而坚定,大步走出人群,人群也纷纷为他让出一条路来,看着他们渐渐远去。
不知是他们容貌太过俊美,气势太盛,还是彼此眼里只有彼此,匹配契合,总之跟之前余志杰他们刻意传出来的下作之事给他们的感觉很不一样。
怪异是难免的,但好像也不是那么恶心,尤其近几个月陆黎之在府学里的种种表现。
众学子对他的人品才学早已倾服不已,如此清风朗月之人,就算再不对劲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也不减大家心中对他早已形成的膜拜和观感。
甚至,有人恍惚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察觉到的一点异样来,他们对陆黎之,好似也有一丝丝这样的情感……
仿佛又不是。
但若是能够跟他在一起,似乎喜欢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不管男人女人,只是因为他是陆黎之罢了。
而这些人中,也有不少饶有兴趣觉得甜蜜的,丁力辉的星星眼就已经彻底遮掩不住了,怔怔看了许久,收回来便看了身边的费鸿玉一眼。
费鸿玉也在震惊,丁力辉手心都出了些汗,想要伸手拉一下他的袖子。
“不是我说,这人的力气怎么这么大?竟然就这么把人给扛起来了!”说着,就要拿丁力辉当示范。
丁力辉却猛地胀红了脸。
结果费鸿玉扛半天扛不动,吭吭哧哧,最后来了一句,“小辉你怎么这么重,可得少吃一点了!”
“不对,还是得多吃点,这么矮,以后可讨不到媳妇儿。”
丁力辉脸色微白。
正沉浸在什么思绪之中的宋浩成,“……”
董元九安慰道:“你不重,应该是黎之比较轻,再加上他们都比较高。”
这下好了,一下子狙到了两个人。
但经此一事,大家都知道陆黎之和宋浩成是清白的,毕竟有那么个霸道痞气的正主在,径直闯进府学一把将人扛走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
可见宋浩成根本扛不住人家一拳的,再者,肯定是那位给他们的感觉更适合陆黎之一点。
别的人都无法匹及的那种适合。
没一会儿,丁力辉一帮陆黎之的朋友们就收到了姜白野从作坊带来的竺微草药包,同时还有一张字条。
宋浩成看了,郑重道:“照做吧。”
“戚九”突然这样,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就在他们这头苦哈哈地商议怎么喝药的时候,不远处的余志杰等人都有些脸色难看。
“这么腌臜的事,大家竟然说两句就不说了,可笑的是,竟然还有人说恭喜?没准骨子里也是这种人!”
“管他呢,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陆黎之这样被带走,肯定会被严惩,最好别让他回来了,这样今年肯定参加不了乡试。”
听到这里,余志杰又是咬牙暗恨,上次岁考,自己虽然进步了些,可也只考到增生,离他想要的廪生都还有一大段距离。
有人却已经准备考乡试了。
就连陆清宏都没准备在今年,而是按照一般流程的三年后。
“咳咳,快点吃吧,咳,别等冷了!”坐在余志杰对面的一人说着,却是猛烈咳嗽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啊,别把口水喷到我碗里了。”
“我都没嫌你生了满身的脓疱呢,恶心吧啦的,咳咳,你们看……”
余志杰正在吃饭,猛不丁地看到他将人袖子一把掀开,大小不一的水泡样式的红色疱疹密密麻麻地遍布在手臂上,差点没叫他吐出来。
而他旁边之人更是反应激烈地猛地站起来,“天花!不,麻花……麻风,这是麻风!”
这人张口结舌,但谁也笑不出来,整个小食堂嗡地一下再次炸开了锅。
“你们别怕,我不痛不痒的,什么事也没有!真的,不会传染给你们的!”这人惶恐极了,不断想要朝着他认识的人靠近。
大家却都吓得疯狂后退。
丁力辉正要好奇地凑过去看看怎么了,被宋浩成一把抓住,“走,可能有点危险,回去吧!”
又看到贺敏还在后面,被人群挡着没法过来,连忙冲过去,将人抱起来,“快走!”
而就在这时,也不知那人是太过害怕还是无助,忽然两眼一翻,噗通晕倒了过去。
“啊啊啊!”小食堂里顿时爆发出一阵阵惊叫声,人群也彻底混乱了起来。
有人被推挤着摔倒在地上,有人哀嚎着腿脚发软,也有人担心地想要上前查看却根本挤不进去。
余志杰头脑一片空白,刚呆了一刹,就被不知道是谁给撞得脚下一滑,正好摔在这人身上,还好死不死地,手按在了他胳膊的疱疹上。
“不!”他惊恐地连忙爬起来,就要往其他人身上擦去,“肯定不是麻风,你们快去看看他怎么了,别不管他啊。”
“你怎么不去看,快去找夫子!”
与此同时,在陆黎之的坚持下,姜白野陪他去找黄教授易夫子请假,顺便提醒一下,就看到不少学子慌乱地从小食堂那边跑了出来。
嘴里还嚷着喊着,“是麻风病,有人得了麻风病!”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不用说了。”
虽然那并不是麻风病,但麻风病已经足够可怕了。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陆黎之率先拉住姜白野的手,赶忙匆匆加快了脚步,往府学外走去。
几乎就在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黄教授等师长就让人加强了戒严,免得引起混乱,“赶快去请大夫!”
没多久,跑出去找大夫的人一个两个赶回来,喘着大气,神色仓皇,“大夫都很忙,没有,没有一个有空的,我还看到好几个人也有这种可怕的疱疹,好多人都在咳嗽!”
黄教授神色严肃起来,“再去找,不管多少银子,务必请大夫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我瞧着不像是麻风……另外,易教谕,你快去知府大人那里问清楚这事该怎么处理。”
府学是官方学堂,里面还都是随便一个言论就足以影响很多人的书生学子,要是随便放回去,谁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他也轻易担待不起。
可若是不放出去……
路上,姜白野给陆黎之戴上一顶特制的幕篱,“虽然比不上口罩,但也有些防护作用。”
至于口罩,姜白野也想过,实际上这个时代就早有“口罩”,只不过防护的效果可能还比不上他这种幕篱。
而这种幕篱也是他费尽心思弄出来的,材料难寻,很难像现代那样批量生产。
陆黎之也将另一顶黑色幕篱给他戴上,缝合了好几层材料的丝质布料很是轻软,戴上去隐有高人之感。
这会府城外面的大街小巷还很平静,大家都在该干嘛干嘛,姜白野轻皱了下眉头,“有点奇怪。”
陆黎之看了过去。
“不过我对这时疫也不是很了解,但刚才说麻风病?两者症状应该并不一样。”
“我知道的是以呼吸道为主的表现,也就是咳嗽、发热咽喉痛一类,麻风病主要体现在皮肤上,各种丘疹皮损和斑块,且是慢性的传染病。”
现在却给他一种爆发来得激烈而迅速的感觉。
不过不管怎么样,两人都决定尽快去采购一些东西。
大米,面粉,蔬菜,猪肉,这个时候都还是正常价格,牛羊肉比较贵一些,也是这两种肉本身比较少。
陆黎之决定买一些活的鸡鸭,他还看到黄绒绒的小鸡崽子和翅膀短短的小鸭子,刚弯了下眉眼,姜白野就各买了二十只,又买了些糙米和野菜到时候剁碎了混着给它们吃。
姜白野就发现他心情明快了许多。
可他还在想着,等把它们喂大了就可以宰着吃了。
后来又看到小兔子,他立马想到麻辣兔丁和香卤兔头。
陆黎之却眼尖地注意到一只兔子在拔毛,有些稀奇,刚停下脚步,拎了好几只兔子来卖的摊贩就道:“它怀小兔了。”
姜白野拎起它耳朵看看,“可这是公兔啊?”
“咦?”摊贩也有些惊奇,“不晓得,估计跟母兔学的吧,母兔怀孕就会拔毛做窝给小兔保暖。”
姜白野知道雌兔会假孕的事,但不知公兔竟然也会,一下子被戳到了,这时,陆黎之已经等不及地将它买下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姜白野念叨的,偶尔他竟然也会轻抚着肚子,感觉自己会怀孕一样。
可不就跟这只公兔子一样。
陆黎之有种同病相怜之感,明明不会怀孕,却会产生错觉,有时感觉强烈了,还会下意识地摸摸肚子。
姜白野又挑了只母兔准备给它作伴,却被陆黎之瞪了一眼,特意找了只公兔,还要最漂亮的公兔给它作伴。
两人一人一只兔子用木笼拎走,心情愉悦,险些都忘了时疫的事。
“待会让庞大夫给你看看怎么回事。”
陆黎之早已不咳嗽了,他只是嗓子有些痒,不过也没有拒绝。
两人在宅门前停下,陆黎之就要往里面搬东西,而手上的公兔子一直没放下来过,这会公兔子还在拔自己的毛,都快把自己拔秃了。
“我们去新宅住,这里也不太安全,那边人少僻静一点。”姜白野提议,“你去叫我爹娘也过去吧。”
两人如今就住在这边,偶尔开门做做生意,自在得很。
得知要暂时搬到那边去,两口子第一反应不是舍不得,而是立马开始收拾东西,相比之下,他们更向往那边精心设计过的新宅院啊!
“也不知要待多久,我要把这些都带上。”姜大柱火速搬着自己的木工材料和工具,姜白野的马车自然是不够的,如今姜大柱也有了自己的“私人马车”。
这会,他的两个学徒都在帮着忙,两人没事跟他学艺打下手,大多时候就主动担负起下人的职责,何氏对他俩都挺满意。
陆黎之又去姜白野的屋子里的把其他幕篱拿出来,给四人一人分了一个。
何氏觉得不爽利,好在这幕篱还算透,可以视物。
而姜白野去了不远处的贺家,跟他们又提了下最近比较危险之后,就把庞大夫和庞正飞给带走了。
庞大夫早已收拾好了包裹,姜白野知道他要回善医堂,对此一直没说过什么。
但这会还是道:“最近不太安全,您要不过段时间再走,先去我和黎之的新家看看?”
算算时间,庞大夫也确实没到正式要走的时候,何况他还要给陆黎之做最后一次针灸。
“黎之现在恢复得不错,又换了药,等这次之后,每三个月进行一次针灸,你们去京城找我就行。”这么说着,还是跟着姜白野走了。
到底是有些舍不得……那些美味啊。
庞正飞倒是没什么感觉,现在他天天跟着姜白野学做菜,直接上头,连亲爹是谁都管不着了。
他恨不得天天跟姜白野黏在锅上。
姜家一行人呼啦啦地走后,贺家也不免慎重起来,贺筠还在崇州那边处理庄子和农家乐的事没回来,贺麟在回春堂里,贺夫人就让贺管家去府学将小儿子接回来。
“大家赶紧把白野之前让我们做的幕篱给戴上,轻易不要拿下来,也不要随意外出,药都喝了吗?”
“喝了喝了,一日问三次,真的有问题吗,我看外边没什么事啊?”
然而这话刚说完没多久,很快,贺麟回来,就带来了个不好的消息。
“怕是不太对劲,很多人都有那种疱疹症状,孟大夫怀疑是初期表现,或者有些人是这样,有些人是其他病症,如果真是这样,这种捉摸不定的疫病,很可怕!”
贺麟只来得及匆匆拿上一个幕篱,就要走。
“你去哪?不要去了,太危险了!”贺夫人听得心惊胆战。
贺麟微笑了一下,“这个时候,如果我们开医馆的都躲起来,其他人该怎么办?”
贺夫人缓缓松了手,“我跟你一起去。”
“不,娘……”
“没什么,当初我跟你爹年轻那会,也是这么过来的,开医馆的,遇到的事可不会少,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去王大夫那里看看,如果验证了有问题,怕是要乱了!”
姜白野将人拉到新宅后,又马不停蹄地去采购了几批物资,也得知了那种疱疹确实是症状之一,不知道竺微草能起到的作用有多大。
庞正飞这会正惊叹不已,“好大的厨房,你竟然把一整排厢房全都改成了厨房,好亮堂,这个砌起来的石头长桌可以当饭桌也可以摆食材,嘶,这是个炉子吗?”
姜白野将买来的食材搬进来,干的现吃的就放在柜子里,“带你们去看一个东西。”
得知黎之没事,只是嗓子不太舒服,他的心情也轻快了些,领着众人去了地底下。
何氏惊喜不已,“你竟然还挖了个地窖,上回怎么不说?”
“嘶,你们不觉得凉飕飕的吗。”
地窖不就凉飕飕的吗,要不怎么是北方用来储存蔬菜的地方呢。
只是很快,大家就发现这不是一般的凉飕飕。
陆黎之搓了搓手,被姜白野拿过来,两人四只手一起搓,何氏和姜大柱都有些没眼看。
但很快他们就注意到——
“这个地窖怎么这么深?”
“好多冰块!”
“天呐,这是怎么弄的?”庞正飞走进那就像冰块做出来的地窖里,数不清的冰块,每一块都有一个大铁锅那么大,方方正正的,整整齐齐地码在里面。
庞大夫也有些惊叹,眼尖地注意到旁边放的几样东西,“这是冰鉴?”
冰鉴,也就是古代冰箱,外层放冰,里面放食物,可以保存很长时间。
姜白野找人做了三个,是用铜器制成的,每个都有半人高,硕大一个,可以分门别类地放些东西。
“你这小子真会享受,到了夏日,这些冰块要是没化,那就舒服了!”这么说着,庞大夫都不想走了,即便是以他的地位,想用冰块都很难呢,那都是贵人们才用得起的。
“这不是去年冬天太冷了吗,我就让人从河里湖里采了这些冰搬回来,差不多都有一米厚,又特地挖了这么深的地窖,还做了隔热处理,就是想保存久一点,争取能度过整个炎热的夏季。”
这么一说,庞正飞就知道他这绝对能度过夏日了,“我看过其他卖冰的冰窖,还没你这个做得好呢,你是不是在崇州那边也弄了个?”
“竟然被你猜到了。”那边既然要做高端一点的生意,肯定要弄些不一样的玩意儿。
“那边的地窖比这边还大,而且那边比较偏僻幽凉,储存条件也更好,我寻思着做些避暑的项目,肯定有人愿意来。”
庞大夫越听越不是滋味,他就想去了,能不能别说了,再说他就走不掉了。
冬日有火锅,夏日有冰块,这小子没准还有很多宝贝没拿出来,论享受,宫里的人都比不上他。
偏他又是个捣鼓得停不下来的,就像个挖不尽的宝藏,庞大夫只觉得越来往,越是痛心疾首!
怎么就没能在善医堂之前遇见他们呢!
带他们逛完整个新宅之后,庞正飞就去厨房练手姜白野最近教他的菜了,姜白野不知有多高兴,也省得自己天天做饭,可以多个帮工了。
吃饭时,肉菜俱全,冷盘热盘,零零总总七八样,好吃得不行,庞正飞的厨艺也非常出色,他只是比姜白野差了些见识和想法。
所有人的心情都很不错,姜白野没说什么扫兴的事,而是在饭后,单独找到庞大夫,聊了下时疫的事。
“时疫?跟你最近让大家做的准备有关吗,可惜我对这方面不太擅长。”庞大夫叹了口气,“论对时疫的研究和了解,还是那个人,可惜那个人是个怪人,轻易不会出动。”
姜白野心想您不也是个怪人吗,“那人是谁呢?”
“你请不动的,而且他是善医堂的大夫。”
姜白野瞬间明了前世善医堂为何能在这场时疫里大展手脚,并且一跃而起,成为别的医药堂追赶不上的存在了。
虽然他并不想让善医堂变好,这可能威胁到自己和回春堂,但若能驱除这场时疫,也不是不能跟他们短暂地合作一下。
不过尽管善医堂出手了,前世似乎还是造成很惨烈的影响。
姜白野蹙紧眉头,“不知您回去后,能不能帮我跟善医堂联络一下……”
虽然他对自家祖方的竺微草很自信,但现在多了些他不了解的症状,姜白野又不会医,接下来会怎么样,他根本无法把控。
庞大夫自然应下来,“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这自然是义不容辞的事,届时不用你主动,朝廷医药局也会找到你们,近来,回春堂的表现也很突出。”
要不,善医堂也不会在信里就透露出这份焦急来。
论这点,庞大夫真觉得自己东家不够大气,完全没有回春堂的正派,不过他也懒得搭理他们怎么做生意,庞大夫回去,主要是有不少病人在等着自己。
两人交谈到很晚,姜白野回屋后,就见陆黎之已经泡完药浴,穿着里衣披着层外衫,正蹲在地上给两只兔子喂草。
见他过来,还有些焦急,指了指嘴里含着撮毛不吃不喝的假孕公兔子。
姜白野过去把公兔子嘴里的毛给拽了出来,“喂吧。”
陆黎之怒目相视。
“怎么了?这兔子味道比较大,我们放到别的屋吧。”
陆黎之“哼”了一声,他很少会发出声音,除了在床上几乎忍不住的哼吟,这还是难得主动地用声音表达情绪。
姜白野稀罕得不行,有些欠欠地指了指公兔子,“毛拔秃了也生不出小兔来。”
话音刚落,就被陆黎之一把搡倒在地上,显然是怒极了。
他却忍不住乐,“我话还没说完呢,它还没受孕呢,两只兔子什么也不做怎么会有小兔呢。”
说着,他将笼子打开,将另一只正在大口嚼吃菜叶的兔子给抓到假孕公兔子旁边,还帮它们摆好姿势。
陆黎之被他的动作惹得面红耳赤,遍体生热。
“很快就会有兔宝宝了。”
“接下来,是不是轮到我们了?”
被下融融春意,光滑的肌肤和汗液。
陆黎之喜欢坐在他上方,闲时动一动,吸裹着套弄,掌控着节奏,累了便由他托举,坚硬有力的胯冲撞。
弹嫩柔软的臀肉被拍击。
蜜液淋漓,溅湿草丛,又磨得他酥痒难耐。
“水真多。”男人舒服地低哼,扣着他被撞得发红不住轻颤的臀,细腻丝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狠狠揉捏了几下。
便按压着往他梆硬的那根上不住含咬,磨人的慢动作之后,便一个翻身将他双腿打开到极致,硬生生地抽插,速度快得让人惊恐。
每回陆黎之都会被刺激得失声痛哭,想要求饶,又销魂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发出“嗯嗯呜呜”的声音,还被颠得细碎粘腻。
最内里的细缝第不知道多少次被撞开。
深入地交合,柱上勃发的青筋拉扯摩擦着嫩肉,来来回回,不知疲倦地重复。
床褥又湿透了。
他喷了他一身,尿床一般,
同一时间,热精也喷薄进来。
源源不断地盈满。
陆黎之痴怔地看向不远处床下的兔笼,假孕的公兔又拽了撮毛含在嘴里。
他也忍不住地摸着自己的小腹,好似那里也有可爱的生命在孕育。
“再来一次?”耳边,又响起磁性而诱人的低哄。
敏感的身体再一次被狠狠满足,可才第一次住进来的新家,床褥尽湿,清洗和晾晒之时,该怎么不被其他人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以后待在家的日子里,可以专心造娃了(bushi)
第86章 洗褥子,全员准备
次日天不亮,姜白野便爬起来清洗床褥。
好在他早有准备,存了一整个柜子的新褥子和床单,就是为了方便换洗。
四进的四合院肯定是不小的,姜白野做贼一样,抱着床褥欲要钻进最后面的后罩房院子。
这事儿不光黎之害羞,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可谁曾想这个点他爹娘已经起来了,正在后罩房院子里搭建着鸡圈鸭圈。
“这么漂亮的宅子,可别让鸡鸭乱跑给弄脏了。”
学徒阿文和阿武也在旁边帮忙。
“你们先弄着,我去煮点早饭,让他们起来就能吃口热乎的。”何氏轧了轧旁边的井水洗了个手。
“还别说,这种压水井还怪好用的,咱长岁脑子是怎么长的,琢磨出这么多好用的玩意儿来。”何氏笑着转身,却看到一角褥子嗖地划过去。
“咦,我眼花了吗?”
第三进左右厢房都是客房,住着他爹娘和庞氏父子,第二进厨房在那边,待会他娘要来。
姜白野火速拖了个木盆放在第一进的长院里,好在他特地打了两口井,飞快地拎了几桶水泡着,又趁着他娘在厨房忙活,取了土碱、皂角、肥珠子、麦麸混合而成的洗衣皂。
洗完一遍后才想起来不远处有个活水湖,水清见底,姜白野忍不住心动,端着木盆去带几遍。
沿途是巨大的青石板铺就的干净地面,一座座跟他家类似的四合院分布两边,只不过也有二进的,三进的,四进的比较少,算是贵中之贵,别看他三千多两就拿下了,但以宣河府的地价,已经算是贵了。
湖边栽种着一棵棵萌芽青绿的垂杨柳,在风中轻轻摇曳摆动着。
有女人在堤岸边的阶梯底下捶洗衣物,甚至有洗菜淘米的,见到姜白野个大高个男人端着木盆来洗,还很吃惊。
再看到他把棉绒的褥子都给拖出来洗了,顿时觉得他病得不轻。
“估计是哪家的下人,要不自己动手呢。”
“可洗褥子是什么情况?孬子吧。”
姜白野手劲很大,洗了几遍后,拧干净就回了家。
这边大概类似于现代那种近郊的别墅区,地广人稀,这也是姜白野为什么会带着全家搬来这边的原因了,比村子里要安全些,精心设计过的住着也更加方便。
姜白野拉了两根绳子,直接把床褥晾在外面不起眼的地方。
等他回去的时候,他娘也做好了热腾腾的早饭。
陆黎之起床后在旁边耳房改成的浴房里洗漱的,用田七和薄荷加上茯苓、青盐制成的牙膏刷牙漱口。
昨日,姜白野教会了阿文阿武定时烧热水放入保温的水缸里。
这会儿,陆黎之尝试着打开阀门,一条细细的水流流淌出来,冒着热气,还有些烫,方便又好使。
陆黎之忍不住又笑着加了些凉水,掬起一捧洗了把脸。
一张本就瓷白玉透的面容水洗过后,清俊又水润,明明偏冷的面容,眼尾却带着一丝红意,像是哭过后留下的一点痕迹。
整个人更是泛着股慵懒随性的调调,不经意抬眸睨过来的一个眼神,直接让姜白野怔在原地。
“杵道上干啥呢?鬼迷心窍的。”庞大夫打着哈欠走过来,很是自来熟地帮着端碗摆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家里的老爷子,庞正飞是姜大柱的兄弟。
陆黎之勾了下嘴角,衣袂翩翩,似是擦着姜白野的身体跨过回廊。
姜白野伸手抓了下,却只抓到一缕清风,怅然若失,决定今晚把垫单铺得厚一点……
何氏熬了一大锅粥,清香四溢,旁边还做了两盆饼子,一盆摊出来的加了葱和鸡蛋,一盆煎的肉饼,炉子里还在咕嘟嘟地炖着什么。
“好香,这是什么?”庞正飞帮着查看了下,发现里面是一锅茶叶水和许多破了壳的鸡蛋。
“茶叶蛋,我昨天就开始弄了,跟长岁学的,你们待会尝尝。”何氏对庞氏父子俩不知有多热情,一来庞正飞这个厨子实在是好用,二来庞大夫给黎之看病不收诊费,听说要收的话绝对是高昂的天价。
故而,即便这两人的食量加起来比他们一家四口的两倍还多,何氏还是乐陶陶地准备了足够的份量。
“要是有黎之做的小菜就好了,保准你们吃了这顿想下顿,天天吃粥都不腻!”饭桌上,姜大柱猛不丁地来了一句,众人立即刷刷刷地看向陆黎之,满眼期待。
陆黎之笑了下,“嗯”了声。
“哎呀,黎之会说话了?”何氏大喜。
事实上,陆黎之治疗到现在,确实有很大的改善,能多发些音节了,虽然复杂的依旧说不了。
姜白野帮着解释,“他一直能嗯嗯啊啊……”
明明很正常,猛不丁却挨了一脚。
姜白野愣了下,忍笑,凑过去,“黎之,你好污。”
陆黎之一本正经,见大家都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也觉得自己被彻底带坏了。
“那什么时候能说话呢?”两口子都期冀地看向庞大夫。
庞大夫原本的三成把握,治到如今,已经有了五成,“什么时候难说,但问题应该不大了。”
大家立即喜笑颜开,吃完后,阿文阿武帮着收拾碗筷,姜大柱立即等不及地跑去后罩房,他把工作间临时安排在了这里。
行李箱的生意慢慢淡了下来,因为市面上模仿他的越来越多,价钱也越来越低,再做就没有多少赚头了。
但这笔生意也让他赚了大几百两。
加上琢磨家具比较麻烦,也很耗费精力,姜大柱就在大家的提议下,改做一些小玩意儿,比如最近济春医药坊的各种装名贵药材的锦盒。
加上这个盒子,姜白野原本十两的银耳能卖二十五两,其中十两就是这个盒子值的钱。
姜大柱做得很带劲。
忙完之后的阿文阿武也跟着做了起来,他们虽然是卖了身的学徒,但每月也有月银,做得越多,进步得越快,钱就越多,如今他俩就有了三两的月银。
陆黎之跟着何氏泡了几坛咸菜后,就被何氏打发去看书了。
他有些忧心忡忡地找到姜白野,想回清水村一趟。
“去找李婆婆吗?”姜白野这会也没办法全然安心下来,别看他们一家在这过得世外桃源似的,还不知外面怎么乱呢。
“你待在家里安心读书吧,要是你去找,她未必会跟你一块来,我就骗她说你身体不太舒服,她保准就过来了。”
陆黎之仔细想想,也没别的招,就同意了。
实则姜白野不想他出去冒险罢了,还有他娘,他两个就是重点保护对象,李婆婆也很危险。
姜白野拴好马,立即就出发了。
何氏在后面喊道;“还有大黄和小红,家里菜地也有些菜,别忘了都给带过来!”
没听到回应,她捂着胸口,“我这心七上八下的,可别出什么事。”
姜白野戴着幕篱,驾着马车,一开始还好些,他们这边住宅没什么人,待行到主官道街口上,咳嗽的人越来越多。
但直到这个时候,绝大多数的人还是没意识到危险,继续卖菜的卖菜,挑着担子的挑着担子,各种叫卖声、吆喝声,也有些觉察到异样的议论声。
“我这腿这两天一直想去医馆瞧瞧,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直接挤爆了!平日插科打诨的大夫们忙得喝口水的功夫都没,听说最近生病的人可多了。”
“可不是吗,昨个我家小孙子好端端就发了热,折腾了好一整宿。”
姜白野缓缓行着,听得直皱眉,停在几个乞丐边上,招来一个眉眼机灵的,耳语了几句。
乞丐一看到他手里的碎银子,忙不迭带着人跑去街上,两手罩在嘴边大喊起来——
“救命啊,麻风病!有人得了麻风病,身上起了好多疱疹,千万不能靠近!”
此话一出,立马有不少人大骇,纷纷掀开自己身上或身边之人的衣袖,面色刷地一下煞白。
混乱,顷刻爆发。
之后,那几个小乞丐的声音又反复响起,“一定不要乱跑,一定不要乱跑!”
“待在家里,大量喝水,喝热水!去买竺微草煮药汤喝!”
姜白野知道有心人肯定会注意,能救一个是一个,给了银子后,就驾着马车,在四散的人群里,直奔清水村而去。
结果半道上就碰见了神色匆匆的孙大夫,二话不说,急声道:“竺微草,快,你那个方子有用,快多卖我一些竺微草,县里乱起来了。”
这会的孙大夫口鼻上罩着个像刺客一般的面罩,一般的大夫在这个时候都有这种常识,保护好自己才能救更多的人。
姜白野立马带着他们去了清水村,只不过隔着很远的距离就停下来。
“抱歉,我不能给村子里带来麻烦。”然后定了个地方,让人把货拉过来,外面的人等一阵子再拉走。
四周有其他村的庄户人家路过,看着他们的装扮行径还很疑惑,不过最近春耕又忙了起来,谁也没有心思多想,急着下地干活。
孙大夫一口气拉了好几车的竺微草离开,按照一般的价格,姜白野只赚了几两银子,却一点都不在意。
如果可能,在早期尽快控制住,是最有利的,但以他一己之力,即便拉上贺家所有的力量,也防不胜防。
只要人在呼吸,在活动,就注定有一场战役。
不外出是不可能的,姜白野又给拉车的二虎子、罗力等送货车队的人一人一个幕篱。
“你们出去的人,每天两碗药汤,负责去给各大医药堂去送药,能做到吗?”
几人犹豫了一下,但最后都用力点了下头,表达了他们坚定的决心,虽然他们这会对外界的情形还不太清楚,但坊主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危险!
倒是作坊里的帮工,被保护着,成了最安全的人。
但他们也知道自己在做的药可能很重要,他们不能出事,昨晚几个师傅跟他们说了很多,让他们动容又觉得自己很有用,以至于昨个忙活了七个多时辰也没有半点怨言。
“坊主,我们去场地上收药,你看,有那么多竺微草又晒好了呢。”
姜白野看到铺的满地满架子都是的竺微草,也是不由松了口气,这竺微草不仅能全株用药,而且非常好炮制,制作起来也比较快。
“这批晒好收起来,荣华富贵又要收割一批回来了,不管卖多少出去,只要我们动作够快,那么大的仓库就能是满的。”
又交代了些事情,姜白野就去找李婆婆,李婆婆果然上当,还主动帮他把菜收回来。
“你这小子不是骗我老婆子的吧,黎之要是出了事,你还有心思摘这些菜?”
“咳,那不要了?”
被老人家瞪了一眼,显然是发现他撒的谎了,不过还是默默帮他把菜用篮子装起来。
李婆婆心想是该去看看了,上回看到黎之的时候,就觉得两个人差不多了,算算时间,黎之这会也该怀了。
万一真的有个哪里不舒服的,她做过稳婆,也有点经验。
“你俩什么时候办酒,总不能就这么没名没分的吧?你别仗着黎之家里没人……”
姜白野赶忙举起双手告饶,“这事我也着急呢,要不您这回过去劝劝他,让他赶紧对我负责?”
“哼,油腔滑调的!”李婆婆看他颇有点老岳父看女婿的心情,“也就黎之耳根子软,被你唬得团团转。”
姜白野乖乖受训,老人家这才看他顺眼了些。
再看姜白野把家里的鸡和狗都带上,就连鸡狗都颇有灵性,又觉得他这个人改了劣性后,真的处处有担当,能当个好丈夫好父亲了。
两人回到新宅后,姜白野本想去贺家看看,却得知陆黎之出去了。
他眼皮一跳,“什么时候走的?”
“你后脚走的呢,说是去严知府那里有事,让你别担心,你也别把黎之当孩子,他有自己的主意。”何氏这么说着,也是有点想出去,把自己遗忘在那边的绣绷子给取回来。
即便被姜白野耳提命面,没有亲眼见识过可怕,何氏还是有点不以为意,起码取个绣绷子也没什么吧?
李婆婆开了口,“出去什么出去,瞎凑热闹!外面都闹疯了,我看谁也别出去,等黎之回来,我不抽他一顿都算轻的!”
李婆婆想到路上看见的,心有余悸,何氏一听有人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了大马路上,又吐血又流脓的,哪还敢出去了,恨不得将所有的门都紧闭着。
“那怎么办,赶紧把黎之叫回来啊,这孩子,也不知道要干嘛去?”
姜白野多多少少能猜到,对于这场时疫,黎之肯定不会无动于衷,昨晚他就透露了一点,只不过当时自己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没怎么上心。
现在一看,分明就是趁着他激动不容打岔之时,故意挑那个时候说的。
姜白野叹了口气,偏偏自己也说不得他,毕竟自己都仗着所谓的前世没事到处乱跑。
他们一家子都这样了,外面的混乱可想而知。
姜白野在去严府的路上,就看到“麻风病”言论已经甚嚣尘上,大家都在着急采买东西,而这个时候,很多商家店铺自然抓紧时间涨一波价。
争执、恐惧,让人暴躁,失控,有人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还有个小孩抢了把干草就跑。
姜白野的车正好挡住她的路,“小丫头,你抢这个做什么呢?”
“竺微草,这是救我弟弟的竺微草!大人放过我吧,我弟弟没医馆救,快没命了!”
姜白野看到她露出的手臂里竟然也长了几个疱疹,心下不忍,“那不是竺微草。”
刚才他就听有人唬她说这是竺微草,还让掏二十个铜板来买,才拦住她的路。
又扔了两包药给她。
“接住。”说着,驱车便走,也不管这女孩和她弟弟最终会落到什么样的命运。
姜白野在严府外面等了好一会,得知黎之并没来这里,想着严知府这会也不可能在府中待着,赶忙去了府衙。
陆黎之刚好从里面出来,见到他来,也不意外,直接跳上了马车。
姜白野的心这才算回笼,两人这会回家的路上,外面的街上已经有了好些病患在到处奔走。
尤其医药堂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有的医馆干脆关门大吉,根本不敢接待这些病人。
陆黎之表示,很快官府就会强行出动了,要是他不去说服严知府,怕是掩埋病人的事真的会发生。
虽然会起到一定作用,但那些人,或许还有得救……
两人回去后,都用庞大夫的法子洗了个澡,又灌了一碗汤药。
“这时疫,哎。”庞大夫叹气,但也不会太惊讶,“各地常有各种时疫发生……”
“但太快了。”姜白野拧了拧眉,“说不好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来势汹汹,让人防备不及。”
陆黎之知道他想说的意思,上辈子肯定不是这样的,但不管怎么样,在陆黎之的提议下。
第二日,姜白野作为济春医药坊的坊主,和其他各大药坊十几个坊主,回春堂和其他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医药堂东家及其主要大夫都被一齐召集到了府衙来。
姜白野也看到了贺麟,才两日不见,就能感觉到他身上深深的疲倦。
“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他打了个哈欠,声音都没什么力气。
众人皆是戴着面罩、幕篱和医馆特制的防护口罩,就连严知府等官员也隔了层层屏风跟他们说话。
说实在的,能召见他们这些跟病患打交道最多的人,已经很难得,肯定是黎之的功劳。
对此,其他官员都很有怨念,陈通判昨日更是千方百计找了个借口死活没来。
严知府心里也叫苦不迭,心道我怎么就收了个这么个学生,天天鞭策他,给他洗脑,让他做个好的父母官,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就能把自己的小命玩完!
不过吐槽归吐槽,严知府心里若不是有一丝情愿,谁也说服不了他。
“你们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一汇报上来,这到底是个什么病,过去有无类似的诊治经历,用了什么法子,有什么效果,在这里,都一并说清吧,彼此也能交流一下,这个时候,谁都不要再藏私了!”
严知府声音严肃,心里越怂,面上越凶,一帮人都被吓得鞠躬屈膝。
已经被黎之提前告知过具体情况的姜白野半点不慌,相反,这还是个重要的表现机会。
这也是黎之给他们争取来的。
于是,在姜白野的眼神下,孟大夫第一个站出来,把情况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
“目前,我们回春堂的王大夫喝了那副汤药,第一天就有好转迹象,第二天,症状遏制,其他病人也都没有继续恶化,这是个好的征兆!”
对比之下,其他医药堂就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主要也是他们当中有人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就早早关上了门。
另一些人则是用尽了各种药和法子,却没有实质进展的。
但这会听了回春堂所言,他们都收获匪浅,也把自己知道的点子和情况诉诸出来。
一帮人有认真交流的,也有装模作样,趁机浑水摸鱼的,场面混乱而激烈。
严知府听了,心里有数的同时,也知道这些医药馆谁是个负责谁不负责了,心里暗哼,决定以后给这些只知道赚钱遇到危险就躲起来的人加大税收。
收来的税子就奖赏给这些办实事的医药堂,不,还得加大奖励!
因为听着,现在并不是束手无策,严知府微微松了口气,倘若疫情扩散,传到别地去,影响到更远,他这个知府也别想做了!
故而,他对这些人还是相当器重的。
“姜白野?”严知府又点了他的名字,“没想到时隔几月,你的济春已经打出了这么响的名气,你的竺微草和方子既然有用,那就继续加大炮制,不要停,有任何困难,本知府都会替你解决!”
“若是事后化险为夷,成功渡过这次劫难,本知府也会大大嘉赏,除此之外,也会将你们济春所做之事,上报给朝廷,请求更大的封赏。”
“其他医药堂也不例外,不过有赏必有罚,若是你们胆敢有任何欺民涨价发时疫财的行为,本知府绝不姑息!”
“现在,其他医药堂和作坊,全都无条件配合回春堂和济春医药坊的命令和调度,不准有任何异议,争取尽快度过这次危机,严防扩散!”
众人听着这一条条命令,有心里沉甸甸的,也有像回春堂这样,这两天承受了太多压力而感到卸下一丝担子的。
不过他们现在又背负上了一个更大的担子,做好了,不仅于百姓有利,也是他们的一个大好机会!
而另一边的善医堂,已经笃定了能看到一出好戏。
“回春堂被扳倒,和它牵连甚广的济春医药坊也不可能独活,没准严知府也会倒霉,等着看吧,很快我们善医堂就会被请过去,帮他们解决问题……”
“呵呵,我可太期待这一幕了!”秦春泉摩拳擦掌,眸光灼灼。
第87章 隐而不报,染病
接下来姜白野变得异常忙碌,为此,他还跟黎之和他爹娘分开了住,搬到了贺家的斜对面,方便联络是一回事,也不想把病菌危险带给他们。
陆黎之坚持要跟他一同前往,既然提前喝了汤药会起到预防作用,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去?
被李婆婆、姜大柱等人拦了下来。
“你在,他肯定心里记挂着,做什么都不能安心,到时候才容易出事呢,虽然这段时日比较特殊,但你可不能懈怠了读书,这可是头等大事!”
陆黎之蹙着眉,无法停下这个念头。
“放心吧,庞大夫都说竺微草很有用,肯定没问题的!”
这么安慰着他,却是没办法安慰自己,实在是这传染性太强了,一旦感染上,症状可怖,倘若是咳嗽那类的还算有得救,得了疱疹的三日内如若缓解不下来,就会不断恶化。
轻则晕厥,重则吐血而亡。
用姜白野的话,就是同种病毒,分化出了不同的类型,变化如此之快,说明此次时疫来势汹汹。
姜白野没办法坐视不管,一旦放任其继续扩大,到时他和身边的人将没有安宁之日,身处在阴云密布处处危险的环境之下,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第七日,随着严知府封城令一下,整个宣河府陷入一片内乱和惊恐之中。
严知府便派出武力强行镇压,严防有人外逃,直到这个时候,其他地方也没有什么时疫的消息,这让他不得不慎重,坚决不能外溢。
百姓们怕极了官府,自然是连头都不敢冒一下,自家大门都不敢踏出去。
“乱了,乱了,外边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乱跑被逮到,是要严惩的!”
“爷,奶会不会有事,她身上也有疱疹了……”
老头子揩了把泪眼,“听说下午会有人过来发药,隔壁家的喝了药都说好了很多呢。”
“那么多人害了病,他们会来吗?”
“会来的。”
到了下午,爷孙俩等了许久,等得焦心不已,等得望眼欲穿,眼看着到了晚间,人一直没有出现,老太太还咳了口血。
爷孙俩顿时心生绝望。
“是我想多了,那么多人,他们怎么可能管得过来,那些人又何曾在意过我们这些人的性命,躲着还来不及!”
这家的孙子不禁红了眼,“可做不到为什么要这么说,唬着我们玩吗?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老头子再也不信他们了,我要出去找大夫!”
话音未落,就听一阵敲锣声在夜幕中响起,绝望而愤怒的人们连忙不敢置信地打开门,往外探出脑袋。
就见重重夜色下,一辆满载草药的牛车快速行来。
又是一阵敲锣声响起——
“各家有病患者,带着户籍和牙牌前来领药!”
“切勿扎堆,戴好面罩。”
人群瞬间欢呼而出,纷纷掏出钱来,买命一般,眼眶湿热。
“终于等到了,我家有两个病人!”
“呜呜,我娘快不行了,救救她吧……”
却见牛车上的伙计帮忙发着药包,并未收钱,“这些不要钱,但每一包都是救命的药,一定不能浪费,要用在刀刃上。”
“不许冒领,否则严惩不贷!”
这般吩咐着,随行的大夫也走了出来,去了一些病患比较严重的家里,按照病情给了不同的药。
方才那对爷孙俩就被这位大夫光顾了,把两人欣喜得喜极而泣,拿到药后,更是激动地一把跪在地上,直磕响头。
“谢谢大人,谢谢青天大老爷!”
“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救了我们全家的命……”
同一时间,连夜得到救治的人不知凡几,很快他们就发现,那些四处奔走仿佛不知疲倦一样连深夜都没有停下来的大夫,大多是回春堂的人。
而他们不要钱就能喝到的救命神药,药包上印着“济春医药坊”的字样。
“济春的药,难怪难怪,这是我们当地有名的宣药啊,良心的药,价钱公道,硬生生凭着质量和价钱把其他的药给挤了下来,这些药定然是他们无偿拿出来的!”
“听说他们一直和回春堂有合作往来,这回春堂我看了十几年,大夫信得过,年前还在京城开了分堂,风风火火的,还被陛下嘉赏,没想到值此关头,也没有忘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据说就连那些乞丐也被集中带走管理,有专人给他们煮药汤喝呢……”
卯时,天刚破晓,一整夜没睡的姜白野从一处寡居的老人家里走出来,摇了摇头。
立马有全副武装的官兵将死去的老人带走掩埋。
尽管他们救治的力度很大,行动又格外迅速,但还是有很多身体本就病弱没有人看顾的人在无声无息地死去。
清理着这些人的同时,其他活人也在极尽全力地挽救。
效果显著。
此时,府城的条条道道马路都很清冷,摊贩不在,铺子门窗紧闭,行人少见,被严知府施以手段,没有人敢出来乱蹿。
好在相比人比较多而拥挤的府城,其他的县城和乡下地阔人少,情况要好上许多。
只须派上部分人手就能控制得过来。
“也是我们出手快。”一身利落装扮的贺夫人同样彻夜未眠,强打着精神挤出一个笑来。
很难想象她这个年纪的妇人,丝毫不逊于他们这些大男人,连着几日奔波,干练而大气,不少姜白野没考虑到的事情,她都能提出不错的建议。
“接下来要去哪?”贺麟站外边,随手灌了碗药汤,问道。
“府学。”姜白野也仰头喝了一碗,暴露得越多,风险就越大,“噗,好苦!”
他眉头皱成疙瘩,另外几人也不装了,全都吐了吐舌头,“这竺微草哪里都好,怎么能这么苦?”
“比黄连还苦,呕,快给我块糖!”贺麟见姜白野从怀里掏出包用帕子装的糖块,眼都瞪圆了。
“想得美!”这是黎之见他怕喝苦药,给他熬的饴糖,里面加了点梅子化成的汁,味道酸酸甜甜的,眨眼就要被他吃光。
谁能想到他一本正经的吩咐安排人手的时候,嘴里偶尔会含着块糖呢,甜到了心里那种。
贺夫人一行人看着两人为了点糖大打出手,积郁已久的心情,也不由被逗笑了。
府学自五日前姜白野带陆黎之离开后,就被封锁了起来,那会,严知府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自然也就没有重视。
黄教授派人找了大夫后,确定不是麻风病,同样也没有太过谨慎。
不过该有的防范他也认真做了,包括那名引起混乱的学子,所有和他来往过的人,余志杰也在内,都被单独关在了几间屋子里,让他们自个温书。
其他人还是该怎么上课就怎么上课。
没想到才不过两日功夫,府学内就爆发了一大片。
直到三天前,陆黎之去找严知府,说明情况,严知府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让黄教授等人看管好这些学子。
倘若他们出来了,不知往哪安放就算了,四处流动,那必然是一场重灾!
“孟大夫他们已经去过一遭,换成其他大夫后,又染上了些人,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办事的!”
这会府学里形同炼狱一般,跟书里描写的一样,姜白野未曾料到都爆出了个可怕的病例,还引起了恐慌,最后还是落到了这个结果。
此时,府学的寝舍里,人人自危,别说看书了,连安寝都做不到,恐惧得茶饭不思。
“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陆黎之那日被那个人带走之后,就出了这桩事,他像是提前知道什么一样。”
“还有还有,宋浩成他们还弄到了什么药,他们一伙人自那之后天天在喝药,即便跟某个病患无意接触过也没有得上,反倒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被染上了!”
众人面面相觑,迅速得出结论,“也就是说,他们提前得知了消息,却没有跟大家说?”
“就这么任由大家陷入这样的困境,陆黎之甚至只顾着自己跑了?”
“不,他不是这样的人。”
却也有故意挑拨离间的声音。
“那么多巧合碰在一起,你们还想怎么骗自己?没准他就是故意的,如此,今年乡试,他还能少些对手!”
同一时间,因为早两日喝了药,在府学混乱之际,主动出来帮忙的宋浩成几人也受到了层层诘问。
“你们既然知道什么,为什么不早点提醒大家!”
“哪怕只是一天,半天功夫,也能少些人患病,现在倒知道出来装好人了。”
宋浩成众人不欲解释,这些人自然不知道现在竺微草有多紧张,府学几百号人不是人人都能喝到的,而他们已经把自己的那份挤出来给患了病的人喝了。
倘若是装好人,他们只会像其他人那样,躲得远远的,而不是靠近他们这些很可能患病的人。
“别走,你们好好的凭啥要喝药,拿给我们喝,我们不喝就要死了!”说着,一只手一把从屋子里伸出来,拽住了最边上的丁力辉。
“把药拿过来,否则我们就把他拖进屋子里,让他也染上!”
费鸿玉怒了,“你们刚才不是喝过了吗?我们的药早就让给了别人,我们好心出来帮你们,竟然还要受这份窝囊气……”
“那是你们该得的,都是你们害了大家!”
一时间,这一排专门用来临时封锁可能患病的人的寝舍里响起大大小小的声音。
余志杰也在其中,他嘶嘶笑着看着这一幕,将长了疱疹的手背在身后,就连跟他同屋的几个人都没发现。
“别他娘的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人。”正争执不下的时候,一道冷笑响起,“放开手!”
宋浩成等人惊讶地看向走廊另一头走来的一大队人,带头之人,竟然是……
余志杰也愣了下,这人怎么那么像……
“陆黎之的姘头!?”有人认出他的身影,瞬间大怒,隔着门缝指指点点。
“就是他,就是他和陆黎之提前知晓了时疫,却不告诉大家,那个时候哪怕提一嘴,大家也不会这样,府学也不会沦陷!”
余志杰瞬间乐了。
却听赶过来的黄教授怒喝一声,“闭嘴!你们知道什么,枉读了一番圣贤书,全都读到了狗肚子里!”
“再敢大放厥词,全都把你们跟病患关在一起!”
场上瞬间鸦雀无声,不懂黄教授为何这般凶残,黄教授连忙看向贺夫人几人,“救人要紧,我们抓紧时间去那边治疗感染了时疫的学子吧。”
“等等。”姜白野拦住人,“那些人既喝了药,就只能等着他们慢慢恢复了,但府学里一直出现新的病患,却是件很可疑的事。”
“什么?”
贺夫人道:“我们刚从那边过来的,那边很多人已经不具传染性,他们卧病在床,也没什么行动力,大家靠近那边的时候也会格外注意些,所以问题很可能出现在了这里。”
这下,这一整排寝舍的学子全都傻眼了,“怎么可能!”
姜白野微笑了一下,“所以我的建议是,终止给他们送药,到时病患就会自动暴露出来。”
这一句,登即让一帮学子炸开了锅,宋浩成等人虽有犹豫,却觉得心里暗爽,就这帮人事最多了。
处在要得不得、可能会得可能又不会得的状态里,他们煎熬,也格外折磨别人。
“胡说八道!你是谁,凭什么说停就停!”
“就是,倘若一停药,我们这些原本没病的也会变成有病,没准还会死人!”
“不,不能停,一定不能停……”
黄教授也不赞同,觉得这不知道是谁的年轻人在拿人命当儿戏,就因为刚才这些人冲撞了他?
就在隔着门的怨气几乎要冲出来,把姜白野给淹没的时候,一旁的贺麟嗤了一声。
“他是最有资格骂你们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
“你们说他知道时疫却不告诉你们,别说那个时候大家都不确定,就这几日你们喝的药,一碗又一碗,可全都是他的。”
“你们的命,全都仰着他的药,喝了药占了便宜,还说人家怎么不早说,啧啧,还不如那些老百姓和乞丐懂得感恩!”
众人一愣,那不是什么济春医药坊……有个家里做药生意的同窗还说这是近期崛起的新秀,日进斗金,却把他们家的百年老字号给拉了下来,还享誉数地,成了宣河府的招牌药。
“没错,他就是济春医药坊的坊主,姜白野。”贺夫人跟黄教授介绍道,“也是知府大人亲自委派治疫的人,他的话就是知府的意思,所以想要扼制住府学里的时疫扩散,必须找到源头。”
姜白野拿出严知府交给他的令牌,黄教授瞪大了眼,“你,你就是姜坊主?无偿给大家提供了那么多药的人!”
黄教授顿时换了副面孔,严肃而真诚地对他施以一礼。
姜白野连忙让开。
“姜坊主让人敬佩不已!值此时节,愿意拿出那么大的身家,替百姓排忧解难,莫怪乎知府大人对你信赖有加,将如此重要之事交到你手里,真是后生可畏啊!”
那些学子彻底呆住,久久失语,这个跟悍匪似的家伙,竟然,竟然还那么厉害?
陆黎之的姘头,不,男人,居然还被知府给器重了?开着药坊,日进斗金?
难怪陆黎之一身美玉,穿戴皆是上乘,连小食堂里的饭菜都瞧不上。
这换他们,也愿意跟男人在一块啊……有穷得吃不起饭的人默默酸着。
不想,姜白野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倒没什么,而是陆黎之,才是真正在背后做出了贡献。”
“眼下大家能看到的所有举措,基本都是他跟知府大人提的,也是知府大人英明不凡,时疫才会得到这么有效的控制。”
“目前看来,只除了府学里还在波动,其他地方都慢慢平稳了下来。”
黄教授顿时羞愧不已。
听了陆黎之早已出手的易夫子也解了心里的疙瘩,这两天学子们传的事,也让他生了些疑惑和郁闷,心想陆黎之为什么会自己突然跑掉。
“至于他为什么没跟你们说,实在是那个时候我们也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会发展得如此之快,还以为病例出来,大家都会注意,不过我想大家也确实注意了,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受着一连串打击的余志杰听到这里,面色刷地一下白了。
“现在,我以知府的命令,停止给这些疑似患者送药,即便大家本身没得的,为了全府学、全宣河府百姓的命,这点牺牲大家应该也愿意吧?”
不是道德绑架他们一开始没说吗,那也给你们绑一下,姜白野心里哼哼。
“等患了病了,也不是无药可救,只是,如果这个时候就已经有病患,却隐而不报,恐怕不出三日,必会暴毙而亡!”
此话一出,黄教授也明白了姜白野停药的真正用意,连忙敲打,“现在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主动站出来,还不算你们罪责,否则我决不轻饶!”
良久,沉默。
黄教授暗恨,事后问道:“不如找大夫进去看看谁有问题?”
“黄教授,现在竺微草确实很紧张,多省一些出来,也能救到更多的人,而不是……”贺夫人轻哼,“我们救济百姓,不是什么渣滓都愿意救的,在这场时疫里胡搅蛮缠的,必须得到惩罚!”
好比一些有钱的富户和有权人家的亲戚。
一开始仗着自己了不起,就想钻空子,吵着嚷着要去别的地方避祸,要么拍出大把的钱,让医药堂把竺微草都卖给他们。
他们没病也要喝就算了,还想囤积药材,这样才能安心,更甚者,还准备以高价售出。
别人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却想法子趁机捞一笔。
对此,陆黎之也提出了相关解决办法,让严知府从这些人身上狠狠罚了一笔。
而这笔钱全都补给了济春医药坊和回春堂,姜白野的药自然不是免费的,而是官方补贴了大笔的款项,比他单纯卖出去还要翻一番呢。
现在他是既赚了钱,又赚了名。
黄教授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派人继续去敲打,还想着等找出了人,一定要驱除府学!
这会,余志杰正备受煎熬。
一开始,他是抱着侥幸的心理,等发现自己真的得了,就想,凭什么是自己,不是别人,不是陆黎之?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经由他被传染上了……
后来,他依旧不想跟其他病患在一起,因为他怕自己会被那些人传染得越发严重。
唯有和这些正常人在一起,他才不会加重病情,反正在这里,每日三顿也有人来送药、送饭。
结果姜白野一来,直接停、了、药!
当晚,余志杰便熬不住了,停了药,难受得死去活来,那些原本不痛不痒的疱疹也开始流脓,掺杂着血水,面目全非。
余志杰恐惧极了。
更恐惧的是这会跟他同居一室,一直以来跟他称兄道弟的几个学子。
霎时间,几道尖叫声,响彻了深夜,也惊动了其他人,一番震荡之后,也逼出了其他不知什么心思隐匿在这帮人中的患者。
黄教授大发雷霆,“原来是这些人捣的鬼!开除学籍,全都开除学籍!上报给知府大人,全都剥夺他们的功名!”
眼看着府学这边大概也解决了问题,姜白野又去城门口,和外地的药坊交接了一番。
实在是本府的竺微草已经该收的差不多都收了,需要借助其他地方的帮助,多炮制一些,越多越好,才可能够用。
而外地的官员,也早先一步就收到了严知府递过去的函信,随时做好准备的同时,也在全力配合着他们。
这会,姜白野就收到了十多辆马车的竺微草,一波药刚结束,一波又来,让他很是松了口气。
“这批药就不用特地包上我们药坊的纸皮了,质量要差些,何况是其他作坊辛苦做出来的。”
帮忙称量、打包药材的众人,“……”为什么可以在同一个人身上看到神性和老狐狸的狡诈?
姜白野并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疲倦到极点,骨头还有些发酸发疼。
“你该休息了。”半路,看到他还在四处奔波的贺麟由衷劝道。
姜白野沉默着点点了头,一个人回了那边的宅子,连清洗都懒得,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下。
那股子不适感顷刻袭来。
没一会,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轻吸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要做个被人照料的乖宝宝了。
第88章 强制分离,甜蜜陪伴
姜白野想爬起来给自己煮一碗药。
预防和真正患病所喝的药方和药量是不一样的,他们这些在外奔波接触患者最多的人也早就准备好了相应的药,以防万一。
没想到……
姜白野苦笑一声,倒也没有太彷徨,即便是疱疹型病症,身子好的人,坚持多喝一阵子的药,还是能熬过去的,就是不知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想到那密密麻麻的疱疹,病好后很可能会在身上留下丑陋暗红的疤痕,一向不怎么在意形象的姜白野都皱紧了眉头。
“可别让他看到,太丑了。”
姜白野扶着桌椅,艰难地往外挪动。
只有亲身体会之后,才知这种时疫対人体的伤害之大,一眨眼,竟将他个人高马大的壮硕体格都给撂倒了。
姜白野疲惫地跨过门槛,就被一股子晕眩侵袭。
眼前一黑,他摔倒在了地上,黑暗中,似有朦朦胧胧的人影惊惶地朝他跑来。
陆黎之是趁着大家睡着后不备,偷偷翻墙跑出来的。
兴许是知道他一直惦记着姜白野,何氏他们不仅白日看着门,在他不远处盯着,晚上也会多上一重锁,钥匙更是随身带着。
陆黎之想了好些法子,才在今晚成功逃出来。
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心想着能在姜白野忙碌之余,照料一下他的生活也是好的。
却看到这震惊的一幕。
姜白野!
陆黎之连忙扑过去,手抖着扶上他的身体,就要将他搀扶起来。
“黎之?”姜白野晕乎乎地启开一丝眼缝,“呵呵,我出现幻觉了吗?”
他的手正要朝他的面纱拂过去,陆黎之也一把摘下了幕篱,惨白着脸看他。
姜白野的手瞬间僵住。
整个人一个激灵,忙不迭将他推开,怒斥道:“离远点!”
原本没什么力气的人,飞快地站起来,进入门内,一把将门摔上。
尤不放心,重重插上门销,惊怒不已,“谁让你跑出来的,快把幕篱戴上,离我远点!”
陆黎之跌坐在地上,脸色更白,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生病了,他也被染上了……
虽然竺微草有用,却也有发挥不了作用的时候,他就亲眼看过喝了药的人还是有死去的。
死亡从未离他们如此之近,能轻易将一个原本好端端的活人带走,再也醒不过来,永眠于地下。
陆黎之头脑一片空白,爬起来重重地拍门,“姜……”
“姜……”他从喉咙眼里费劲地挤出零碎的字眼,嘶哑又痛苦。
姜白野听着他不间断的呼唤,心都要碎了,“黎之,黎之,乖!听我的,去找贺麟孟大夫他们过来,帮我叫人过来好不好?不要靠近,把幕篱戴好,你在也帮不了我什么的,别让我担心。”
陆黎之停下了踹门的动作,转身就跑。
兴许是太过恐惧,他的脚还被什么绊了下,霎时肿痛起来,他却丝毫顾及不上。
“黎之?你怎么在这,好家伙,你俩真是啥时候都不忘腻歪。”贺麟刚好要回家休息一下,就看到跑过来的他,顿时忍不住打趣。
却被陆黎之一把抓住袖子,吓得他手一抖,“你别这样,姜白野那王八蛋会剁了我的手。”
陆黎之一把撒开他,不管不顾地朝着贺家冲去。
见此情形,贺麟面色一变,“不会吧……”
虽然他们随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谁也不会想要患上这种病的,喝药能够缓解,却也是有几率的。
死亡率在其他时疫里,已经算是极高的了!
贺麟也忙拔腿就去找人。
一呼百应,不管是还在外面诊治的大夫,还是正在分药发药的人,全都陆续赶了过来。
这一阵子动静极大,那些百姓们也听闻了消息,动容又难过,“没想到姜坊主这么好的身体也患上了,他这是替百姓奔走的时候染上的啊!”
“快,去祖宗牌位前替姜坊主祈祷,若不是他,我姑娘也不会好转过来!”
“菩萨保佑,姜大善人一定不要有事。”
深夜,月明,忙碌了一整天的严知府才刚躺下,就被人唤醒过来。
“什么,姜白野患上了!?”
他迅速穿衣起来,“这可如何是好,他不能倒下,也不能出事啊。”
又想到跟他走得颇近的陆黎之,立马派了几个心腹。
“快去看看情况如何,一定不要让黎之靠近他,他今年要考乡试,也是有这个实力的,耽误了,将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科举过关斩将,谁不讲究个年轻有为,说是追逐虚名也好,严知府不想那么绝顶的人才因为这些给耽搁了。
最重要的,一个不小心,真有可能会出人命!
知府的人立马带上官兵,一大阵子人马浩浩荡荡,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捉拿罪犯。
程平等人这些时日也在各种戒严,闻讯,连忙跟其他人调换了一下,赶了过去。
更有消息灵通的宁掌柜、易老先生众人也得知了消息。
今夜,注定难眠。
姜家,姜白野正在跟外面的人対峙,声音冷淡,丝毫听不出生了病的样子,“我没什么大事,把他带走吧,别让他在那么多人里面,很危险。”
众人看着陆黎之,面露难色,也是懂得姜白野的顾虑。
幕篱下,陆黎之双眼微红,拳头攥紧,想要发火,想要把姜白野痛揍一顿,无法说话的弱点却一下子暴露无遗。
这个时候,没人有心情看他写字,也不会在意他的焦急和心痛。
陆黎之难受到极点,嗓子眼里似是憋着股火,身子都有些气到极致的隐隐颤抖。
就他会欺负人,欺负自己不会说话,欺负他无法替自己辩解!
看他像是答应了下来,孟大夫几人连忙走了进去,一通把脉查看,情况确实不怎么好,跟他们救治过的重症情形比较像。
也就姜白野身子骨硬实,没像其他人那样表现得那么严重,还能自如地说活,硬咬着牙没有难受得哼出声来。
但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全都表现得很轻松,“问题不大,喝药多静养一些时日就好了,大家也别去打扰他,心情也是很重要的。”
这话饶有所指。
“我送你回那边吧?”贺麟小心翼翼,总觉得这会儿的陆黎之很低沉,很可怕。
陆黎之低垂着眸,隔着夜色和幕篱,谁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不等贺家人琢磨出个主意来,姜白野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仔细听,就能觉察出那温柔之下的虚弱。
“黎之,没事,我你还不信吗,过两日我去找你,你再给我做些梅子饴糖,这药实在是太苦了。”
陆黎之扯了下嘴角,如果他们不这么说,或许他还会信上几分,故意表现得轻松,反而……才是最糟糕的。
“是啊,陆秀才,白野命大着呢,你就放宽心吧。”程平拍了拍他的肩头,发现他浑身紧绷,不由叹了口气。
这时,知府的人赶过来询问了一番,孟大夫他们还是那个说辞。
感受到大家气息凝重,姜白野隔着门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心口微涩,“翟户书,帮我把他带走吧,知府大人或许有话跟他说。”
陆黎之蹭地一下抬起头来,愤怒地瞪向他的屋子,几步就要冲过来,被知府的人连忙拉住。
“陆案首,尊重一下病患的心情和选择吧,他不会有事的。”几人用力拉着他,却险些没挣过他。
贺夫人在旁边看得极不忍心,心想要不让他进去算了,大不了两个都染病,也好过彼此煎熬,互相担心。
倘若贺老爷如此,别人拦着她还死活不给靠近,她只会更加痛苦,胡思乱想,害怕不安。
然而就在她要开口帮忙说些什么的时候,陆黎之却骤然安静了下来,深深地看了姜白野的屋子一眼,主动转身离开。
大家全都松了口气,等人一走,孟大夫等人立马执行紧急诊治,一位擅长针灸的大夫都被拉过来,令其施针,催化药物尽快发挥作用。
折腾了大半宿,姜白野昏昏沉沉,高热不断,嘴里也开始说起了胡话。
“黎之……”
“黎之,别过来。”
“哎,这又是何苦!”孟大夫几人一边焦头烂额,一边又有些心疼。
这头,陆黎之走到外边,却是要回新宅那边,被严知府派来的人拦住,“陆案首,跟我们去知府那儿吧,那里也更安全些。”
陆黎之眸子一黯,他主动出来,就是为了降低他们的防范,好下次再悄悄摸过来。
也是不想让姜白野担心,耽误了他们治疗的时间。
可他打了一手算盘,这些人也都不笨,坚持要把他带到严知府跟前才算完事。
陆黎之暗急不已,可恨自己无法说话,否则一定会说服他们!
众人半强制性地将陆黎之带到严知府面前,严知府也一直没有再休息,见到他过来,立马开始反向洗脑。
“他肯定会没事的,科举为重啊,你要是伤了身体,乡试一连九天六夜,你但凡留下个头疼脑热的毛病,都根本熬不过去。”
“我这府里有很多书你肯定爱看,还有不少是你爹之前就想找的孤本,対了,你爹那时考乡试的一些事,你肯定想知道,没准能查出些什么来,我明日再与你细说吧。”
说了半天,陆黎之始终沉默着,最后在纸上写道——
给我找来一些饴糖和梅子,我要做梅子饴糖。
“梅子……饴糖,这大晚上的。”严知府心里直泛嘀咕。
可看着学生那面无表情像是失去魂儿似的样子,忙道:“好好好,我这就派人去,你别多想,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陆黎之确实没有多想,他只剩下一个念头,姜白野怕喝苦药,他要做很多很多的梅子饴糖给他。
被派出去找梅子和饴糖的人也是挠秃了头,大半夜的,好不容易问到专门做饴糖和梅子的人家,敲响人家的门,在他们见鬼的表情中,全都买了回来。
陆黎之借用了严府的厨房,没让下人帮忙,三更半夜,在他们担忧的目光下,生火,起锅,将盐渍过的梅子加入锅中,倒入热水熬煮。
不断控制着火温,搅至粘稠状态时,再加入芡粉糊,和化开的饴糖。
他生了病,肯定吃不了硬的,陆黎之又加入了些油,反复尝试着调整每样配料的份量。
不知过去多久,第一锅失败了,不怎么甜……第二锅又失败了,硬邦邦的,他肯定吃不动。
直到日上三竿之时,陆黎之终于做出一大锅软糯可口的梅子饴糖,脸上也出现了一缕恍惚的笑容。
“陆案首……”一直守着他的丫鬟和下人轻声提醒,“您要不去休息一下?”
眼前俊美的青年郎明明看起来还行动正常,却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似的脆弱破碎,阳光下,肤色几近雪白,连带着那双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陆黎之仿若未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仔细将这些糖揪成一小块一小块,用裁成大小合适的油皮纸包起来。
中午时,严知府过来将他训斥了一顿,陆黎之才勉强扒了两口饭,精心为他做出来的菜肴却一口没吃。
他想着姜白野做的每一道菜,吃起来都是那样满足,倘若以后再也吃不到……
不,不会的!
陆黎之赶忙将这个可怕的念头摇走,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傍晚,陆黎之一天一夜没合眼,终于忙完了所有活计,用布将好几斤重的梅子饴糖包起来,想到他吃糖时的表情,微微一笑,就准备去跟严知府求情。
他要见姜白野,一刻也等不了了!
“你说什么?他们没办法,去请了那个庞大夫?”
里面的声音一惊一乍,将准备敲门的陆黎之吓了一跳,浅色的瞳孔也骤然一缩。
“这庞大夫什么来历,之前怎么没听说过,姜白野的情况这么严重了吗?”
严知府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毕竟好生生的大小伙子,还是跟陆黎之密切相关的人,因为他的提议去做的好事,奔波劳累,倘若出个好歹……
自己也无颜再见黎之!
啪嗒一声,门口有重物坠地的声音,严知府的人连忙将门推开,就见他们最怕的人正摇摇欲坠地站在门口,眼里晦涩又痛苦。
严知府心道坏事,“我们这消息也不准确,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你别多想,我这就让人重新去打听!”
陆黎之抬步走进屋内,在专门为他准备的纸上写道——
如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将不再参加科举。
倘若能与他共度难关,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学生也定不负恩师所托,拿下解元!
写完,他双手举着纸,重重跪在了严知府面前。
严知府的心也似他跪地那一声,噗通一下,“你,你不怕死吗!?”
——我更怕失去他。
——他若不再,学生也定然不会独活。
严知府重重叹了口气,考虑良久,放他走了。
陆黎之一路被人护送着抵达姜家的时候,其他人竟然都不在,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陆黎之眸光一闪,让身边的人帮忙去找人,却趁着他们不备,猛地一下,跑进了姜白野的屋子,一个转身,利落地将门反锁上。
众人哗然失色,“陆案首!您别乱来,把自己也染上没有半点好处啊!”
其他要么在煎药,要么在商议対策的人听到动静,跑过来,也惊得不轻,“黎之,黎之你别做傻事!”
跟着庞大夫一起来的姜大柱直接脸色大变,“把门撞开,快把他拉出来,真是胡闹啊!”
房间里,陆黎之薄唇紧抿,快步走向床边,见到床上面色病弱的男人,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敲了一下。
眼底也不由盈出热意。
姜白野,你不能有事!
陆黎之轻抚着他安静又死气沉沉的俊朗面庞,泪水掉落下来。
撞门声激烈地响起,他呆呆望了一会,缓缓拿下幕篱,俯身吻上他起皮的嘴唇,交换着彼此的气息,轻舔着,浸润着,品尝着他口中的苦涩。
于是当众人着急地将门打开之后,就看到这热辣的一幕。
有人傻眼,有人轻咳一声,连忙背过身去。
贺麟更是上前一把将门带上,“别亲了,别亲了!我们知道你要跟他在一起的心有多决绝,是死是活你俩都一块吧,正好你照顾他,我们也能少些麻烦。”
庞大夫也帮腔,“都这样了,估计要被染上也已经染上了,逃不掉了,就让他贴身照顾着吧,没准他俩在一块,白野的病情也能好得快些。”
上午,庞大夫被紧急叫过来后,拿出了看家绝活的针灸,好一顿操作,姜白野目前的病情也暂时稳定了下来。
他算是个症状又比较特殊的人,没咳嗽也没起疱疹,就是高热和昏迷,进程又非常之快,因而才让大家如此棘手。
屋内,陆黎之得逞之后却依旧没有轻易放开,只觉得他好热,热得要把他烫化了。
思念和压抑在心底的怒意也让他止不住发泄似的,用力吻着。
良久,心疼地亲亲他敏感的喉结,姜白野,快醒过来,再不醒过来,我就要做坏事了……
后面,别人进来送药针灸把脉,陆黎之都会把幕篱戴上,替他们做好防护。
然后给姜白野喂药,喂水,一天十几次,不厌其烦地,比任何人都做得周到体贴,连姜大柱看了都觉得自己多余,默默回了新宅。
等人不在的时候,陆黎之就会无所顾忌地摘下幕篱,爬到床上,给他擦洗身子,抱着他酱酱酿酿。
这天天不亮,姜白野终于恢复了点意识,还未感受到身体的痛苦,就率先触到一片细腻光滑的肌肤。
他不禁愣了一下,自己不是病得人事不知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吗,这是什么?
一声低哼在耳边响起,诱人又轻软,姜白野怀疑自己在做梦,尤其他顺着摸下去的时候,发现贴着他之物不着片屡。
什么情况!?
姜白野不敢置信,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就看到脑袋枕在他胸膛上睡意正酣的男人。
被子底下,自己衣服也被松松散散地扯开了,対方像是取暖一样,紧紧贴着他。
姜白野却惊得差点从床上蹦下来,也没有半点病弱了,魂直接被吓掉一半。
“陆黎之,你在做什么!!”
外面守在院子里的人听到这中气十足的一声,惊喜之时,也被吓得连忙推开门。
“出去,不要进来,唔!”
被吵醒过来的陆黎之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按在床上,狠狠地亲,亲到他一双黑眸从充满怒意和惊恐,缓缓褪去严肃,变得失神,无可奈何和心软。
“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是吗?”姜白野担心又咬牙切齿。
陆黎之在他胸口写着——
热热的,舒服。
姜白野脸一红,“没发现,你竟然连我生病了都不放过。”
陆黎之见他不仅醒过来,精神也大好,也是松下了这几天紧绷的心神,他只是用了他所说的物理降温之法而已,他想到哪儿去了。
“不过我连生病了也这么厉害吗?”姜白野対自己高度自信,“我看别人会产生这方面的后遗症呢。”
陆黎之起身穿衣,给他喂药,又出去做饭。
随后,贺麟过来,见姜白野跟没事人一样,直接啐了一声,“我他娘的,早知道陆黎之有用,就该早点把你俩关一块锁死好了,看你还敢不敢昏迷不醒闹假死!”
姜白野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严重,他却是担心起了陆黎之,“快给他加大药量,不要再让他靠近我了。”
“得了吧,你的表现可不是这么说的,没准他一走,你又得倒下。”
不可否认,姜白野现在精神很好,确实是因为陆黎之,而他的身体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有活力。
好在,一切都开始好转了。
陆黎之自然不肯离开,不仅不离开,凡事都要黏着他,唯恐他又要像之前那样,打着为自己好的名义,将自己从他身边驱离,做着让彼此都痛苦的事。
姜白野每次刚露出这点意思,陆黎之就亲他一口,亲到他闭嘴为止。
好像在说,我们已经这样了,再走还有意义吗?
姜白野一边恐惧着他会被传染上,一边又沉沦于他的陪伴和照顾,在两个念头反复拉扯到一定程度后。
陆黎之再次亲过来之时,他不再排斥抵抗,而是将彼此都亲到气喘吁吁。
“算了,我要是死了,你就陪我一起下地狱吧,死也得跟我一块!”
“生同衾,死同穴……”
陆黎之满意地给他喂了一块自己做的糖。
“真甜。”
忍不住跟他分享这美妙的滋味。
许久,喃喃的低声似美酒一般醉人,“黎之比糖还甜……”
陆黎之微眯了眼睛,此时被爱意浓重包裹的人,哪还有不久前的失魂落魄、痛苦不堪。
有陆黎之陪在身边,姜白野的恢复也堪称神速,连庞大夫都得称一句医学奇迹。
最幸运的是,姜白野直到过了传染期,陆黎之也没有被染上病,这让大家都不由拍了拍胸口,直呼菩萨保佑,要是黎之再出事,还不知小两口又怎样闹腾呢。
严知府也彻底放下了心。
时至如今,距离王大夫那晚接诊第一个时疫病人到现在,不过十五日,整个宣河府就彻底平息了下来。
虽然街上依旧在戒严,百姓们还没从家中走出来,但家家户户,已经不再沉浸在一片阴霾中。
有了更多的余力,那些大夫也可以去接诊更危急的病人,极力挽救更多人的性命,哪怕是一个不起眼的乞丐。
官府亲民爱民,医药堂赴汤蹈火不畏感染,甚至全程的治疗费用都不用他们烦恼,在此期间,百姓们也格外安分,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能够等到。
不用恐惧,不会落空,就会极力配合,反过来,严知府纵观那么多朝代的治疫史,从未像他们这一战,打得如此成功漂亮!
不过短短数日,就控制在了本府内,没有外溢,不再增多,且这也是前所未有的一种可怕的但能被治愈的时疫!
陆黎之,姜白野,竺微草,回春堂,济春医药坊,贺家人,每一个都该被载入史册。
而这一天,严知府早在先前就递到朝廷的奏折也有了回音。
大宁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带着一众大夫,其中就有以胡大夫那位师傅为首的太医队伍。
征集了民间医药堂善医堂,以秦氏东家和曾被称为专治时疫的罗大夫带领的队伍,以及开常府药心堂、榆原府长春堂、河间医派刘家、易水医派张家、温病医派吴家等众人,就连京城的回春堂,贺老爷也加入了队伍,前来治疫、支援。
扣响了宣河府紧闭的城门——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古代人是真的少,也比较畏惧官权,所以各项工作开展得很顺利。
第89章 脸疼,重赏
“安静死寂,怕是情况不好!”有位曾经参加过治疫的钦差嘶了口气,“好在这严琊出手果决,我们沿途行来,都没发现什么异样。”
“这是牺牲了一个城,保住了其他人啊。”沉痛的语气。
贺老爷听着他们摇头晃脑,心里都快急死了。
秦大东家、二东家表面端着神色,但若是仔细瞧上两眼,就会发现两人偶尔对视间的悠闲得意。
仿佛一切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其他人也在窃窃私语,议论着这突然爆发的急疫,却是在忧心和出着各种主意。
众人无不戴上层层防护面具,来前,还服用了好几日汤药,做好了最大程度的准备。
严阵以待。
直到,守城官兵疾去汇报消息,严知府带着人匆匆赶来迎接。
“开——城——门!”
一道庄重而严肃的喊声响起,两扇厚重古朴的巨大城门朝着两边缓缓打开。
秦春泉面色微紧,即便他们善医堂已经提前服下了应对这种时疫的药丸,可万一出个好歹,也是有风险的。
但想要看回春堂和济春医药坊倒霉的心又是如此急切!
城门大开,钦差队伍浩浩荡荡地上前,却见着干净敞亮的官道,虽然没什么人,但也不像他们所想那般,遍地歪着病重垂死之人,老人、妇孺被抛弃不管,满城都是哀嚎和民不聊生。
“这……”什么情况?见所未见啊。
秦春泉等不及地开口:“病患呢,莫不是都被拉去活埋了!?”
其他人也想到这个可能,无不震惊地看向严知府,心想这人竟这般心狠手辣,出手如此之快。
毕竟此次钦差前来,除了治疫,也是要审查监督宣河府官员的治下办事能力,他要是不想被责罚,肯定要装一下表面样子。
钦差们又走了一阵,见还是半个人影都没,而严知府却笑呵呵的,没有半点紧张和害怕之意。
当即一个斥责,“严琊,你该当何罪,竟敢活埋满城百姓!”
宣河府一众官员连忙跪下行礼,表示不敢,严知府更是道:“钦差大人尽管放心,再往前走上一截便知。”
众人一头雾水。
秦大东家更是皱眉,但在官员面前,他们这些人自然没有插嘴的余地。
只是,如若是把人活埋掉,怎会清理得如此干净彻底,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而已经做了无数次幻想的秦春泉面对这迥然相反的境况,更是不禁打了个寒颤。
太过错愕荒谬,以致于他产生一种,自己不会是来了鬼城的感觉吧?
毕竟这时疫确实强横可怕,半个月,足以覆灭一个城了。
再看这些神秘兮兮的宣河府官员,这一刻,秦春泉甚至觉得这是个鬼城的想法,都比其他任何一个可能靠谱。
行了不到半刻钟,严知府便带领他们走进一处街坊,站在角落里远远看着。
此时回春堂的伙计正带着人派发竺微草,不少百姓涌出来,面带微笑,七嘴八舌地关心着。
“大吉兄弟,姜坊主一切都好吗,好些天没看到他了。”
“是啊是啊,听说他也染了时疫,应该没事吧?”
秦春泉对那个“姜”字可谓发自灵魂的敏感,一听到,顿时望过去。
姜白野也染上时疫了!?
不等他惊喜,回春堂的人便随口应道:“好了好了,有竺微草在,肯定没问题的。”
“我就说,我家那口子还成日诵经念佛,生怕姜坊主有一丝好歹呢,这就好,这就好,好人有好报啊!”
钦差们怀疑这是严知府做的把戏,又去了别的地方,看到的无不是类似于这样和谐的一幕。
没有争执,没有凄苦,没有哭声,甚至,像是没有时疫……
不信邪,他们又派人伪装一番进入百姓的家,分到了以竺微草为主要成分的药包。
“立马看看这是什么药,都被他们吹得天花乱坠了!”
善医堂第一个等不及地抢过来查看,动作颇有些急躁,“什么东西,不就跟个狗尾巴草一样的杂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是有其他医药堂识货,“这东西小人知道,去年就在宣河府发现了用处,据说有清热解毒之效,只是我们那边没怎么用上,但听用过的人都说是个不错的药。”
“对对,我也想起来了,主要是价钱真的很便宜,生的漫山遍野都是,是好些贵重药材的替代品,却比那些药还要管用呢!”
善医堂的人却只想冷笑,再是好药,又怎么可能眨眼就治好那么多的时疫,搞得他们精心准备的一切跟个玩笑似的。
“嘶,这些个药材,这个方子……”一道不可思议的呼声又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河间刘家和温病派吴家都对时疫有着很深的研究和了解,更是朝廷每次时疫爆发都会派往前去治疫的人。
对于各种时疫,他们也有着自家主张的治法,此刻却道:“这个方子很奇特,我们从未见过,但如此配伍,十八反十九畏,相生相克,相当严谨啊!”
“不仅如此,或许还能用在别处……”两家人都像是捡到宝一样,又都齐刷刷地看向贺老爷,满脸佩服。
“不愧是妙手回春的回春堂,此乃神方,难怪能平息此次时疫!”
药方对了,药材对了,可又怎么如此迅速,钦差大人们分了几支人手,又去各个地方探察民情。
严知府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得让他们自己看,这样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一帮人有多厉害和劳苦功高。
善医堂等人也彻底坐不住了,尤其在罗大夫看到那剂药方时,瞳孔一缩,颇有些不敢置信。
于是他们趁着被派出去的功夫,立马去找了自己留在这边的人。
“这段时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整个宣河府的百姓,上上下下,都被回春堂和济春医药坊收服了,接下来,他们怕是要轰动整个大宁,势不可挡啊……”
听完全部经过,秦大东家那么沉稳老谋深算的性子都有些绷不住了,怄声怄气道:“春泉,我们这是给别人做了嫁衣啊!”
谁能想到,面对突如其来的时疫,整个宣河府不仅没事,反而叫回春堂和济春医药坊狠狠表现了一番,得了全百姓和官府的认可!
没有出事不说,还将他们呕心沥血、谋划几年之久的果实尽情采摘!
此次跟过来的众多同行原本是他们碾压炫技的对象,面对强势杀出来的回春堂和济春医药坊,却都向他们抛出了橄榄枝,想要达成一番合作。
尤其济春医药坊,他们对这个横空出世的新药坊,主领此次治疫队伍,被所有百姓含着热泪感激涕零的姜坊主,好奇之至!
朝廷派来的钦差队伍抵达宣河府当晚,姜白野,陆黎之,贺麟,贺夫人和孟大夫等人被严知府派人请去府衙之时,全都不意外,皆已经穿戴齐整。
两家人从自家屋宅走出来,不禁相视一笑,有种携手共进,克服了困难终于迎来曙光的明媚心情。
到了府衙,面对几十个同行佼佼者,好几位钦差大臣的火热注目和层层询问,其他人就不说了,中规中矩的。
姜白野三个年轻人却是让这些人大开眼界,其远见卓识和谋略手段,哪怕见多识广的京官老狐狸们都不由拍手称赞。
“好好好!不知回春堂和济春医药坊接下来能否带领我们熟悉一下治疫流程,许多做法都是我们从未想过的,却相当行之有效啊!”
“没错,倘若再发生时疫,有了这些策略,绝对事半功倍!”这也是他们此次前来最大的收获。
竺微草或许只能治这一种时疫,但这个成功典范,却有很多值得他们学习借鉴的地方。
姜白野,陆黎之,贺麟三人对视一眼,自然应下。
正好此次时疫的事务还没有真正结束,需要仔细小心地收尾才不会导致反弹,有这些钦差大臣带来的医药堂帮忙,姜白野众人直接轻松了大半,只须将一些他们成功的经验告知即可。
有陆黎之的种种手段在前,加上姜白野结合现代改良的做法在后,又是半个月过去。
钦差大臣们学满,决定打道回京这日,全宣河府的百姓也从家中试探着走了出来。
这是个碧空如洗,微风和煦的一天,这日三月二十三,谷雨,属于农家养蚕采茶的时节,也是宣河府百姓难忘的一天。
他们夹道欢呼着跑到回春堂门前,有非要送上点银钱表达感谢的。
也有从自家菜园里摘了菜省下的鸡蛋做的家乡小食针线活衣服要送给他们的,极尽所能地,用着他们最朴素而真挚的行动,传递着他们的心意。
贺麟一个不小心,被人群发现,还被大家伙给抓住嗷嗷抛了一阵,整个形象全无,只余一声声惨叫。
“放我下来啊啊啊!”
“我恐高啊啊啊~”
“抛你们的姜坊主去啊啊!”
姜坊主这会正高坐茶楼,和陆黎之贺老爷他们给此次的钦差大人送行,连带着他们即将离开的同行。
除去这半个月每天跟吃屎一样表情的善医堂,其他人和回春堂济春医药坊的合作来往不可谓不愉快。
彼此之间也是交流收获了许多。
“白野兄弟,你一定要把济春开到我们那儿去,老哥等着你呢,你要是不来,我可跟你没完!”
“你来我们这儿,我直接帮你把作坊给搞定!”
“我送你宅子!我们那儿的美酒可是全大宁顶好的,保准你来了就不想走了!”
临行前,一帮人对济春虎视眈眈,谁不想要一个能够助飞的伙伴呢,即便济春已经和回春堂绑死,但济春的药同样能吊打他们当地的很多药坊,让他们十分眼馋。
姜白野觉得借着此次东风,或许可以飞一飞,并没有拒绝。
他问向身边气息清冷看起来极不好接近的男人,在他人眼中,亲密立显。
“我们这会儿有多少银钱了?”
加上此次知府补贴和从其他富商手里“诈”来的款项,姜白野已经有上万两银票的家底。
翰墨阁永元书铺生意受损,这一月没能供上分红,但陆黎之也有两千两在手。
陆黎之寻思着,应该够他再开几个作坊了吧?
“还是太少了,再等等吧……”姜白野估摸一笑,很快应该就有一笔大钱到手,“这可是上交给你的养家钱,不能动。”
陆黎之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每次都不肯动这笔钱,养的什么家,彼此都有钱花,养空气?
后来,姜白野又给这个名目换了个说法。
名为“奶粉钱”。
回去的路上,秦春泉终于找到个没人的地方,发疯似的暴走。
“为什么不继续下去!扩大了范围,他们救治不过来就会被反噬,没准还会像我们所想的那样遭大殃,可现在好处都让他们占尽了,一丝不剩,我们啥好名声都没落着,白跑一趟,累得够呛!”
秦大东家却是有些疲惫了,“现在他们学了那套治疫的法子,不得不承认,确实很有用,再做也没多大的效果了,何况……”
他压低声音,头皮发紧,“齐大人似乎察觉到了些不对劲,正盯着我们,要是被他知道此次是我们……”
秦春泉瞬间闭嘴,恨不得将刚才那番话收回肚子里,唯恐隔墙有耳。
“但回春堂这次,怕是真的要成为全大宁第一医药堂了!”
经过诸多同行的散播,加上不久后,一场别地的时疫爆发,那几位钦差大人立即把从宣河府学来的经验用上,不过半个月就稳定下来。
回春堂和济春医药坊,经此一疫,更是名声大噪。
只是这件事尚未发生之时,不过第十日,来自朝廷的封赏就陆陆续续抵达了回春堂和济春医药坊。
黄金各五千两珍宝数不胜数不说,姜白野、陆黎之两人,因着治水修沟渠之事,更是被不同的官员提及了多次,在皇帝面前前狠狠蹭了个眼熟。
事实上,“陆黎之”这个名字,之前便让他印象深刻,身患哑疾,却才华出众,大宁破格允许参加科举第一人,他怎会印象不深。
等一众官员汇报上他们所行之事,一向爱跟皇帝抬杠的邰嵩都不禁恍然,“陆黎之啊,倒也不奇怪了。”
皇帝瞬间对这个小小的秀才产生了浓烈的兴趣,“朕开始期待和他见面的那一天了,可别让朕失望啊。”
遂又赐下名贵藏书上百册,特等的笔墨纸砚无数,大概够陆黎之用到科举结束了。
而这些,很多都是许多学子书生,乃至江宜陆家的一些文人大儒都求之不得的宝贝!
姜白野因着白丁之身,无法对其封官加爵,但他的功劳又是如此之大,以平民之身,主动修沟渠,治时疫,还舍我地染了病,受到百姓追捧爱戴,人称“姜大善人”,本人也极具实力。
众大臣纷纷提议,要嘉赏这样的人才,未来大宁哪怕最底层的平民百姓,才会站出来为朝廷效劳!
皇帝思虑再三,给他赐了个闲散的员外之身,并良田百亩,虽说在大宁也可以通过捐官的方式获得闲官,但皇帝圣旨亲自封赏的含金量,又岂非能比。
绝对能碾压当地的所有乡绅豪族和整个宣河府的大小员外!
回春堂和济春医药坊更是被送上御赐字号,不说是皇商,专供皇家,但也有着不亚于皇商的地位和名声了。
最后,王里正和严知府因其优越的政绩和表现,也连带着被擢升,一个做了镇长,赏白银百两,一个调往繁华的江南富庶之地做知府,成为京官指日可待!
被这么多的赏赐一个个砸下来,严知府早有所料,王里正连同清水村的人,却彻底懵了。
没想到自己躺着也能赢,直把之前跟他不对付的那位镇长,从位上撸了下来!
白石镇底下,其他村的大大小小里正,别管服不服他,也都得受他管辖。
王里正简直舒坦得睡着了都要笑醒,再一次庆幸自己慧眼识英才,一开始帮了姜家,后来被不断反哺。
得了这么大好处的冯氏也终于闭了嘴,再也不敢闹腾了,现在谁不羡慕她是个“镇长夫人”,走到哪都得好声好气捧着。
不就因为她男人跟姜白野,如今的姜员外、姜大善人、姜坊主关系密切!
而这时,历经八个月方修建完成的泄洪渠正式竣工,被征去服役的人也陆续返乡。
相比前世的死伤过半,这一次,足足多了上万人平安归来!
清水村众劳役,更是无一人出事。
夏日眨眼即至,江南雨水倾泄而下,洪水再次爆发,却还没来得及淹没无辜的百姓和万顷屋田,就顺着新建好的恢弘气派泄洪渠,浩浩荡荡地奔流而去,分散至各处缺水贫瘠之地。
非汛期时,还能发展漕运,多出一条水路,通往各处,不可谓不方便、实用!
姜白野和陆黎之来到崇州刚建好不久的庄子,也开始了新一波的规划。
只是姜白野最近,却有些难言之隐。
第90章 难言之隐,契机
崇州庄子农家乐这事,姜白野前前后后也准备了半年之久。
一开始是交由刘工介绍的工瓦匠建造,贺筠监工,并筹备大大小小的事务。
在此期间,姜白野除了对抗时疫,也在做着多方准备,庞正飞的菜品算是初步练成了,这会正在热火朝天地帮他带厨子,易老先生最近也和他费力找来的两名说书先生在切磋交流。
除此之外,姜白野又花了三千两,从宣河府、崇州府等多地十几个牙行用了几月时间,挑选了长工五十名,皆是有劳动力的青壮年,来自士农工商各个层面,家道中落,亦或遭了劫难的。
有会算数的,有识字的,有擅做农活的,也有擅长其他各种技艺的,在他眼里都有自己需要用到的地方,男女都有,签卖身契。
对于卖身契,现在差不多已经成为地主豪绅的姜白野并不排斥,虽然他有着现代的思想,但并不会把自己的那套理念拿来用在当下的社会体制里,突兀,且圣父。
他能做的就是不苛待手下的人,并尽力带他们过上好日子。
倘若他们想要脱除奴籍获得更多的机会,姜白野也不会拦着,只要他们表现得足够好,说不定他还会结个善缘,用自己的力量助力一把。
奴仆买来,也交给了专门的人进行培训,又雇佣了一批当地的短工,将荷塘、果园、山林、鱼塘、花海等农家项目造起来。
姜白野忙得脚不沾地,幸亏贺筠之前就已经做了一部分工作。
苍青色的山峦之下,碧波荡漾,一排排盖出来的青瓦平房是自家的庄子,庄子里住着长工,帮他打理附近的农林牧渔等活计。
最佳的位置建了个气派又独特的避暑山庄,山庄附近加盖一圈姜白野称之为“民宿”的屋子,这是方便外地来的游客住宿歇脚的。
而避暑山庄旁边,也是无穷尽的荷塘边缘,就是姜白野的主打,一栋带园子的三层楼饭庄,饭庄很高,园子很大,姜白野也向翰墨阁讨教了筑评书台子的经验。
一开始翰墨阁看他还很不爽,毕竟崇州虽离宣河府较远,却也是一个省城底下的,多多少少会分走他一些评书生意。
为此,姜白野特地赠送了些菜谱作为补偿,翰墨阁凭着这些菜肴又受到了一波关注和夸赞,这才真心实意地同他交流起经验来。
以致于到现在,姜白野其他的项目可能还没彻底完成,正在逐步完善中,但饭庄很快就能启用了。
贺老爷等生意人陆续见了,都是一个评价,“在这偏僻的地方做那么大的生意,看起来悬得很,要么血赚,要么狠赔!”
也确实如此,即便放在现代环境下,大家有钱有闲,向往田园生活,农家乐能赚到钱的也是少数。
好在姜白野凭着修水渠和治时疫,被朝廷嘉赏,封员外,御赐字号,他和济春医药坊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
起码姜白野一开始买的三百亩地是远远不够用的,但崇州当地一些人嗅到了气息,立马就给他资格购置更多的地,也有想跟他合伙做这个生意的。
名为投资人,也叫保护伞。
姜白野挑挑拣拣,留下了可信有用之人,以后也能给自己多省些精力。
他并不想把生意做成翰墨阁那样,门庭若市,忙得喘不过气来,因而他做的只是一部分人的生意,但所赚之钱,未必会比翰墨阁少。
就算赔钱,自家人来这边玩也不算太亏,反正赚钱不就是为了逍遥花个痛快的。
除此之外,姜白野也率先筹建起了在崇州的药坊,和善药坊分庭抗礼,之前同行邀请他去的那些地方,他也派了信任之人去考察,做相应的准备。
总之,自时疫之后,姜白野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忙得陆黎之经常看不到他的人影。
后来府学重新开课,陆黎之并没有回去,因为就算是上舍的进度,在他看来,也慢了些。
府学里该学的陆黎之也已经学得差不多,只偶尔去向夫子请教些问题、参加考试,其余时间都待在新宅里,安静自学,翻看着皇帝赏赐下来的名贵藏书,颇有进益,废寝忘食。
这一忘我,就发现许久没和姜白野好好地相处过了。
两人都忙得经常在一起吃个饭就是最大的奢侈,故而,当姜白野要带他来崇州这边散散心,手不离书的陆黎之便点了头。
只不过路上,他手中依旧捧着书,看个不停,兴味十足。
不得不说,大宁皇帝赐来的那批书实在是太深刻隽永让他着迷了,就连严知府和易夫子等人都想跟他借阅。
陆黎之很大方,放在皇家藏书阁里的孤本都能随手拿给别人。
易夫子等人却跟接过圣旨一样,每次翻书,都要认真净手、整理仪装,生怕怠慢了这些书。
到了庄子,陆黎之总算放下书,跟着姜白野转了大半天,才把庄子转了个七七八八。
许多东西还未彻底完成,但在姜白野的描述下,陆黎之仿佛看到绝佳而秀丽的山水风光,但这不是最吸引人的。
吸引他注目,令他连那些书中内容都能遗忘个一干二净的是,眼前这个有着自己理想和抱负并努力实现、自信而卓然的男人。
他的每个表情和神采都令他心动不已。
陆黎之不自觉盯着他越来越久,不再是疏淡清冷的模样,浅眸里像是有了簇火,笑意满溢,也裹挟着无法遮掩的爱意。
任谁看了他们两人,哪怕只消一眼,都觉得气息黏腻。
姜白野这个当事人更是被看得心头滚烫。
小情侣间的每个肢体、眼神的交流,都能发展成心知肚明的信号。
这便是姜白野的难言之隐。
“咳,我们去干饭吧。”
陆黎之微微一愣,不是干……我吗?
曾经姜白野情浓时,忍不住贴着他耳边说出的字眼,陆黎之每每都很羞耻。
但这个时候,从他口中吐出来的,即便是很正常的话语,也会被他过度臆想……
姜白野一本正经地干饭,陆黎之也默默地吃完,两人吃的是那几个新招来正在学艺的厨子的试验品。
虽然味道不太对,但以他们的厨艺,做出来的也很好吃。
随后,又有几个管事过来找姜白野谈事。
姜白野颇有些松口气地,先把陆黎之送回去看书,再过去办事。
陆黎之拿起书看了好一会儿,却怎么也看不进去,隔着窗见到底下姜白野高大挺阔的身影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他放下书微眯了眯眼。
这就腻了?
细细算来,已经差不多有两个月了,最后一次,还是搬到新宅的第二晚。
他从严知府那里回来后,姜白野便要“惩罚”他乱跑,在床上铺了三层垫子,将他放倒。
“……弄湿为止。”
“每一层,都要湿透……黎之那么厉害,一定能做到吧?”
每次他们不起头还好,但凡有了想法,不折腾到彼此都疯魔疲尽不算结束。
而那时,距离他们正式在一起不过两个多月而已。
陆黎之彻底看不进去书了。
等姜白野很晚才回来时,就看到陆黎之还未睡,正在喂他一同带过来的兔子。
两只公兔关在一只笼子里,到现在也无事发生,似乎彼此都看不上彼此。
好在假孕公兔也不假孕了,改和另只公兔打架,经常打得掉毛,身上秃了一块又一块,比之前咬自己的毛还丑。
姜白野提议:“把它俩分开吧,一只公兔闯入另只公兔的领地,野兔都很独的,有领地意识,再打下去估计非死即伤了。”
陆黎之淡淡瞥他一眼。
姜白野恍惚看到多年后那位手眼通天的权臣身影。
再一晃眼,墨发披散下来的男人,发尾微湿,袖口下的臂腕纤细得仿佛轻易就能折断,血管清晰漂亮,里衣包裹着的身段修长又柔韧,隐约可见那诱人失控的曲线。
处处风情。
早已不再像去岁今时,他将自己包裹得一丝不露,彼此熟稔到一定程度后,一向封闭内敛的陆黎之也能放得开许多。
衣襟松散,露出雪白细腻的领口和颈项,倾身时,领口下,一线粉嫩玉透的胸膛一划而过。
姜白野吞咽了一下,正要过去将人抱起来,就见陆黎之将笼子打开,捏起了另只公兔的后颈。
颇有些不客气地给了它个脑崩,似乎在嫌它笨和不开窍。
然后在姜白野的注目下,将它放在了假孕公兔的背上,如那晚姜白野所摆的姿势。
两只公兔,“???”
陆黎之被姜白野拽了起来,明明那股子意味如此强烈,可还是皱着眉像是极为不情愿地挣了挣。
被姜白野按在窗边的桌前,塌下腰,接受着……
不等陆黎之察觉到不对劲,就被姜白野复又抱到床上吃了个遍。
夜色浓长,夏夜清凉,陆黎之红着眼尾困倦地睡去,还带着点慵懒委屈的鼻音。
姜白野怎么也抱不够似的,不断调换着位置,将他拢到怀里,抱个满怀。
翌日,姜白野便火急火燎地撂下这里的一大堆繁杂事务,丢给其他合作伙伴和贺筠,然后带着陆黎之回了宣河府。
之前,庞大夫跟着善医堂的人回了京,但善医堂似乎是听说了庞大夫在姜白野染了时疫后救了他,再加上庞大夫许久未归,善医堂多疑又阴暗,对他有了成见和隔阂,越发的不做人了。
庞大夫的性子,能受得了这个气?
将那边的事情大致处理了下后,就连夜收拾着家当,不顾其他几个儿女的挽留,屁颠颠地滚回了宣河府,敲响了姜白野家的门。
“老头子被赶出来了,你们应该不介意收留一下我吧?”
而善医堂见庞大夫立即就走了,一点都不惋惜,更是验证了他早就被回春堂和姜白野收买的猜测。
“留下来只会是个祸患!”
“该除了他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庞大夫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跑得飞快,至于其他儿女,还真轮不着他担心,各个都是像庞大夫这样的,善医堂惹上他们才麻烦呢。
于是姜白野一回来,便拉着庞大夫到了个不怎么被人踏足的客房,沉声道:“您给我看看,孟大夫说是我之前使用过猛,有损阳气。”
庞大夫抽了抽嘴角,这话却也不假,不过这小子龙精虎猛的,倒也不至于,把脉后,皱了眉。
“不是很典型的,其中一种时疫后遗症吗,不用多虑,过段时间应该就会消了。”
姜白野不禁咬牙,“已经两个月了。”
“两个月怎么了,又不是两年?”庞大夫撇嘴,颇有些不以为意,“你身子好,恢复得也会比别人快些,你就偷着乐吧。”
可在姜白野眼里,两个月比现实意义的两年还要漫长,眼睁睁看着惹他心痒的美味在跟前晃,却吃不到嘴里,心理上的渴求已经满溢到他日渐消瘦。
“或许需要个什么契机,你俩也该冷静下了……”
李婆婆这段时日也一直住在姜家,实在是何氏死缠烂打、撒泼耍赖,抓着她老人家成天走哪带哪,俨然当成亲娘、亲婆婆伺候。
两人在一块做绣活,喂着后院里的鸡鸭,时不时在屋子周边在院里开垦些菜圃种点菜,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清闲悠然。
只不过李婆婆心里一直揣着桩事,让她时不时盯着陆黎之的肚子,目露深思,连何氏都觉察到异样了。
“怎么了?黎之的身体有事吗?”
“没什么。”李婆婆对这事也不是十拿九稳,如果真能成,她自然也是万分期待的。
只是,这个日子一定要选好。
可小两口哪有这个意识。
小两口又平静安稳地度过了两个月。
而契机,也在这天,姜白野生辰这日,姗姗来迟——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一年,姜白野生辰,定情之时-播种之日。
那个省略号后面是撞击,隔着衣服的……
第91章治愈,多重惊喜
眼看乡试在即,陆黎之一日紧过一日,再也没了一开始的松弛和自信。
每天恨不得吃饭如厕都捧着本书看,睡着了有时惊醒,也会爬起来披着衣裳再做篇文章,直到满意为止。
每每姜白野都会替他点灯,在一旁陪着他,哪怕白日再累,自己也着实帮不到什么忙。
但有他在旁边,陆黎之的焦灼明显能好上几分。
姜白野替他磨磨墨,洗洗笔还能做到的,不是红袖添香,也算是个黑袖了。
后来见陆黎之频频失眠,状态越发紧绷,姜白野又进山弄了些沉香木做香,每晚给他焚香,安神静心的效果还是很不错。
连姜白野一直很在意的那事儿也能暂时搁下不去想了,况且这种情况下,姜白野哪还能再起旁的心思,生怕扰乱了陆黎之的心绪。
大衡山里物产丰广,姜白野也有意打理了下,茶树、果树、香料树该修剪的修剪,该移栽的移栽。
野树驯化过来,口感和产量都会更好。
正好皇帝赐下的一百亩良田就在宣河府境内,姜白野又在那儿盖了个小庄子,雇了些人,让他娘时不时过去巡查下。
何氏便拉着李婆婆一起,两人都是个精明有魄力的,能压得住底下的人,进展一切顺利。
一眨眼,便再次到了姜白野生辰这天,六月二十三,已是酷暑。
大暑池畔赏红莲,崇州府那边已经种上了满塘的莲田,明夏便能采莲,做莲藕相关的吃食,其他的花草树木也在陆陆续续地移植栽培,不少都是从大衡山里运过去的,自产自销,还省了笔银子。
“等过些天,流水人家就能正式开业了。”流水人家是姜白野和陆黎之取的饭庄名,之前想了许多,各种高远意境好听上口的,最后决定返璞归真,就随性自然一点,也算是那处农家乐的特点。
对此,何氏姜大柱等人却有些发愁,虽然那处地皮房子还是他们家的,后面也出现了不少投钱的富商权势之人,但姜白野在里面投入得不可谓不多。
清水村作坊近半年的收成,加上回春堂的分红都砸了进去,贺筠也拿出了一半身家,大半年都没着家,倘若生意不好,那真的是两家子都要唉声叹气了。
贺筠却不怎么担心,亲自参与了全部筹划,他只对接下来的生意格外期待!
姜白野和陆黎之也很淡定,一大早就敲响了庞大夫的屋门。
今日又是给陆黎之针灸的时间。
庞大夫自来了宣河府也没有加入回春堂,用他的话说,还是有一分底线在的。
换句话说,他现在根本不想干活,只想胡吃海喝,除了找姜白野要吃的,就是找陆黎之给他订翰墨阁的位子,隔两日不去听评书都急得要命,跟染了瘾似的。
“来了来了。”庞大夫打开门,一股子凉气扑面而来,一边使唤着,“姜小子,你再去给我搬块冰来,我恨不得就睡在这冰上得了。”
陆黎之很怀疑庞大夫的一系列作息习惯是怎么保持身体状态如此健康的。
姜白野任劳任怨地过去搬了。
人一走,庞大夫就道:“你差不多能说话了吧?”
陆黎之一怔。
“你试着说两句看看?”庞大夫隐隐激动,胖得快要挤成一条线的眼里含着笑意。
陆黎之张了张口,却又骤然抿下,他没有尝试过,也就不知道能否说话,他想问庞大夫姜白野的身体怎么回事。
毕竟成年男人睡一张床一个被窝里,哪怕他再忙再累,也有想的时候。
但姜白野那厮却很冷静,每次都会回应,却不再拿出家伙招待他,而是取出了送给他的定情信物里的最后一件。
一个用剩下来的玉料磨出来的玩意儿……
大小粗细长短都正正合适,跟他的一般无二。
陆黎之却完全不能接受这东西,冷了脸两回,终究还是被他用那东西入了,羞耻心爆炸,却也被抚慰得很舒服。
陆黎之自然不是只顾自己舒坦的人,只是相比他自己,姜白野好像更热衷于摆弄他。
兴奋不减当初。
最后,陆黎之还是没开口说话,刚要在纸上写出自己对姜白野情况的猜测。
姜白野就扛着一大块冰块来了,放在屋子里的木桶里,拎到两人跟前。
“冰鉴里还有些冷果子,待会我给你们做点刨冰酸梅汤?或者凉茶?”
“我要凉茶,那味道又怪又上头!”庞大夫馋了。
“那好,做刨冰酸梅汤吧。”姜白野知道陆黎之喜欢这个,从户外开采回来的冰自然是不太能食用的,所幸硝石制冰也能弄出一层薄薄的冰来,可以做冷饮。
这个炎炎的夏日,他们家没少做各种果汁淋上冰的冰沙、冷萃茶、龟苓膏奶冻一类,引得贺家人都经常往他家跑,还借了一些冰块回去。
“行吧,酸梅汤也不错。”庞大夫心满意足地撑开眉眼,浑身都抖擞着快活。
“躺下吧,这次施针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冷不丁地,刚走到门口的姜白野听到他对陆黎之说,立马转过身来,“不用施针了?黎之好了?”
陆黎之抿了抿唇。
“激动个什么劲,药还得喝呢,药浴也别忘了泡。”
“是我太急切了。”姜白野按捺着失望,“不管多久都没关系,黎之你别太有压力。”
说完,就出去做冷饮了。
陆黎之连忙张了张口,想要唤住他,却不知什么原因,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阻拦他一样,让他无法发出完整的话来。
只一个微弱的“姜”字就哽住了喉咙。
陆黎之顿时有些焦急地望向庞大夫。
庞大夫也不禁纳闷,“我瞧瞧,明明脑袋里的都疏通好了啊,怪了怪了。”
“你也别太急,有些病可能不算病,但想多了才坏事。”
中午,何氏和姜大柱给姜白野庆生,为此,两人准备了许久,花了不少银子又请了贺家、易老先生、翰墨阁、永元书铺、回春堂和孙氏药铺、府衙里的程平等人过来吃饭。
就连现在搬到镇上的王里正收到信也赶过来了,大概知道冯氏讨嫌,没带上她,却带上了王玉娇。
还带来了一个消息,“时疫那会,染了病的李氏不是要往我们村里跑吗,我不就把她给赶走了,没想到姜玲儿那丫头偷偷跑出去照顾她了。”
“这还不算坏事,李氏病一好,就被娘家人鼓吹,把姜玲儿嫁给一个老鳏夫,换了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搁以往,何氏自然也觉得这三两实在是太多了,现在有了千两傍身的她只觉得痛心不已,“玲儿那丫头在族里待得好好的,怎么还跟她那娘搅合在一起!”
“我话没说完呢,姜玲儿后来又跑了,人到现在都找不着,李氏跟她娘家被那老鳏夫带着人打了一顿,讨要回了钱,还将李氏给抓走做了婆娘……”
李婆婆知道这个老鳏夫,以前甚至还骚扰过她,没想到丧心病狂,连个小丫头都不放过,好在最后拉上了李氏。
“他俩就狗咬狗,一嘴毛吧!”
众人不再多谈,给姜白野庆贺生辰,都送上了自己的礼物。
姜白野却留了个心眼,说起来,姜玲儿这个堂妹两辈子都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心眼难得是那一家子里比较实的,只不过因着家里人的影响,也不敢反抗罢了。
若还是之前那样,他也没什么好在意的,甚至都记不起她的长相,但听说她竟然敢于逃亲,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若是能找到她,他不介意给小姑娘指条明路,遂随口吩咐了人去留意一下。
找不到,他也不会太上心,总归是不相关的人。
今日饭桌上,还发生了一桩事,当事人可能没察觉,可长眼睛的人全都瞧出了端倪。
以至于饭后,贺夫人就拉住李婆婆和何氏的手,向她俩打听,“那个王镇长家的闺女,王玉娇,你们清楚是个什么品性吗?”
回去的路上,现任的王镇长也气哼哼的,“玉娇,那个贺家大少爷跟你是怎么认识的?”
王玉娇一怔,想到姜白野和陆黎之去修沟渠那段时日,贺大少爷时常往来村里的药坊。
“兰儿的事,就是他发现的。”
“什么!?”王镇长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浑身不痛快,脸色瞬间拉了下来,“他和冯兰儿还搅合在一块了?”
“什么,爹,没有的事。”王玉娇有些羞恼,又不知怎么开口。
但她支支吾吾,王镇长还是能猜出个大概,肯定是冯兰儿看白野不肯搭理她,又想去纠缠贺筠这个富家大少爷,不料被贺筠一眼看穿了她的把戏,没上她的当,还提醒了玉娇要小心她。
要说王镇长现在为何对冯兰儿是这种态度,还是半年多前,王玉娇的身体每况愈下,整个人也萎靡不振,唯有在冯兰儿跟前才稍稍振作。
后来他才发现,冯兰儿对玉娇下了药,就为了能在他们家被重视、不被赶走。
甚至,她还想取玉娇而代之!
王玉娇想到这事也是有些走神,姜越明的事确实对她而言是个沉重的打击,但那时她只是觉得自己爱错了人,虽有心痛,但也不是走不出来。
却不知怎么回事,听了冯兰儿每日跟她说的话,她整个脑子跟浆糊似的,后来,就连身子也不中用了。
直到那日她被冯兰儿拉出去,充当她的绿叶,映衬她那朵娇花,遇见了贺筠……
王玉娇猛地回神,粉面娇红。
与此同时,贺筠也对家人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娘,您找人帮我提亲吧,我心悦王家女,王玉娇。”
字字笃定,句句真诚,可见其真心。
王玉娇亲事有交代,陆黎之作为前未婚夫还挺开心。
这桩婚事当年是他爹和王里正订下的,他娘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最后被冯氏搅黄了,陆黎之也就顺势而为了。
但王玉娇却觉得是她的原因,对他很是愧疚,多次对他表达歉意,时不时还暗地里贴补一二,送点日用,也让陆黎之对她的印象不错。
自然是希望她嫁个好人家。
“真是没想到啊,难怪贺筠经常看我的眼神怨念深重,说我的农家乐耽误了他的人生大事。”
贺筠如今也二十有三了,也就贺家人比较开明,没有强迫他娶亲,也不怎么讲究门第观念,娶妻当娶贤。
“我看这桩婚事八成能成。”语气却有些酸。
陆黎之抬眸看向他,不解他的反应。
“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啊?”姜白野勾起他的下颌,低声,“让你成为我的娘子、媳妇儿,我的另一半,所有人都知道的姜陆氏。”
陆黎之眉眼微动,缱绻温柔,却是写道——
陆姜氏。
“姜陆氏!”
——陆姜氏!
两人为着个归属问题,争执得你死我活,却不知怎么滚到了床上。
姜白野哄着人,“姜陆氏,你答应了,以后我们的娃儿就跟你姓。”
陆黎之揽着他肩头的指骨轻颤了下,耳热不已,哪来的娃儿。
“现在生,都给你……”姜白野感觉自己可以试试了。
说起来,之前他也不是完全的萎靡不振,只是不复以往那么厉害,他不想让黎之有半点不好的体验,也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手。
现在他却涨得发疼。
可能也是之前憋得太久了。
终于要来了吗,陆黎之忐忑又期待地侧过了脸,等着被开动。
这时,他的目光看向了床下不远处,惊觉没来得及拎出去的兔子笼里,两只公兔正交叠在一起,做着羞羞之事!
姜白野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妙,似乎还没有彻底恢复,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做的时候。
一只手忽然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
“姜白野,兔子!”
此话一出,陆黎之还没反应过来,姜白野却整个人僵住了。
“你,你说什么?”
那惊喜又清越优雅的嗓音,带着点不符合他清冷人设的毓秀可爱,像是一阵电流,飞快地蹿入他的心头,四处迸溅!
“黎之,快,叫老公!”姜白野险些红了眼,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捧着他的脸恨不得亲死他。
陆黎之神色恍惚起来,刚才那声音……
“黎之,再说一声好不好,叫老公……”渴求到极致的,让陆黎之遍体发烫。
“老公。”吐字清晰,却有一丝苦尽甘来和羞涩的颤抖。
是那样的动听!
姜白野瞬间觉得自己行了,从未有过的行!
以前陆黎之没能喊出来的话语,这一晚,姜白野逼他一句一句地叫出来。
不厌其烦地,让他炽盛如熊熊大火,将两人都燃烧殆尽。
最后,陆黎之咬着他肩头,泣不成声,“姜白野,你混蛋!”
第二日,全家人都发现了不对劲,小两口一上午都没出来。
李婆婆像是极有经验,拦着他们别让打扰。
结果一下午还是不见人影。
“怎么回事?”
就连成天吵着要吃这个吃那个的庞大夫也“乖巧懂事”了起来,“兴许有什么要事吧。”
何氏和姜大柱作为过来人不是不懂,只是他们没细想过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什么光景,也不知自家儿子那方面的能力如此旺盛。
毕竟他们是结束之后照样干活的人,不足以想象那荒唐靡艳的场面。
任何花式都尝遍了。
姜白野终于觉得自己这四个月差的都补上来了。
翌日傍晚他总算出来一趟,屋子里的所有吃食都吃光了,出来拿了些吃的,他又给彻彻底底地清理了一遍。
晚上继续,软磨硬泡,睡着了也不放人离开。
最后以涂抹药膏在红肿之处,结束了这几日的荒唐。
这个时候,何氏他们还有什么不懂,这两天都远远避着,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陆黎之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被姜白野丢尽了,加上实在被欺负惨了。
姜白野再央着他喊老公喊相公喊爸爸,他也不搭理。
嗓子已经有些哑了。
初初能开口说话,便使用过度,陆黎之翻了脸,跑去书房将门反锁,勒令姜白野接下来都不许碰他。
直到乡试结束。
陆黎之也确实觉得不容耽搁了,赶忙抓紧时间温书。
似乎是怕小两口出来后不好意思,姜大柱带着阿文阿武去乡下砍伐木头去了,何氏和李婆婆也跟着回了清水村,就连庞大夫也去了贺家蹭饭。
然后在门上留下一张字条,示意他喂鸡鸭狗和马,再加上两个已经成功搞在一起的兔子。
不知不觉,这个家已经处处都是人气。
想着已经治好哑疾的陆黎之,姜白野笑容直到现在都无法收敛,做好他和陆黎之的午饭吃完后,他又逐个给大黄、小红、嗷嗷待哺的一群鸡鸭们喂吃的。
最后撵着一群迅速长大的鸭子们去游水,顺便把他娘和李婆婆开出来的菜园子给浇了水。
附近陆续搬进来的邻居们一开始见他们家如此“接地气”,还当他们是穷人乍富,改不了乡下人的习性,语气里多有看不起。
等认出姜白野这个近来相当出名的“姜大善人”,恨不得天天上门拜访,好拉拢关系。
于是当姜白野赶着一群黑色白色羽毛斑杂的灰鸭子回去时,跟在他屁股后面溜达的大黄猛地蹿了出去,朝着停在他家门口的一辆马车汪汪大叫!
如今的大黄吃得肩宽背厚,体型威猛,土狼狗的架子一下子摆出来,惊得马车里的人险些惊叫一声。
两名刚走到姜家门口探头探脑的奴仆更是吓得满地乱爬,“救,救命!”
“大黄,过来。”姜白野眯眼看着那马车两侧贴着的字样。
陆。
真是好久不见。
这次的时疫,这个陆家和明礼学堂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也是走运。
半晌,陆长盛才敢从马车中出来,眼底还有些藏不住的被冒犯的怒意。
即便认识姜白野这个近来炽手可热的人物,也没怎么放在眼里。
文人彼此之间都会相轻,何况对着一个下九流的商人。
不过他还是做了下表面样子,拱了拱手道:“我是明礼学堂的院长,有事想找陆秀才,不知阁下能否通传。”
“不能。”姜白野想也不想,却在对方哗然变脸时,笑眯眯道,“怎么可能呢,陆院长不辞老远地过来,肯定是有什么要事吧?”
陆长盛只觉得自己被戏耍了,这个所谓的姜大善人,也是伪善至极,半点礼貌都没!
可若之前,他还能动动小拇指,让这个人轻易消失,现在……
包括陆黎之,都让他感到无力。
姜白野大剌剌地让人进去,撵着鸭子从他脚边路过,陆长盛强忍着立马走人的冲动,踏入了姜家门槛。
惊讶地发现这宅院布置得如此规整漂亮,并不是他所以为的满地鸡屎鸭屎,臭味熏天,杂乱肮脏。
紧皱的眉头也不由舒展了些。
这一次,他不是来威逼利诱陆黎之让出“清远君”名头的,而是收买他。
毕竟,他已经调查过陆黎之。
吃穿不愁,住进豪宅,手头宽裕,有个行事没有章法却名声大躁的护短“伴侣”,自己也在最上面那位跟前露了脸,被封赏,被严知府收做学生,受到无数重要人士赏识夸赞。
就连哑疾也被这方面的神医诊治着,很有可能好转,唯一的弱点,恐怕就是好男风。
偏偏本朝男子可通婚。
想要以此攻入,站不住脚,也太冒险。
陆长盛只恨自己出手得太晚,被陆黎之成长到如今这步,已经动他不得!
姜白野也好奇,在书里这人就带着陆清宏各种蹦跶,威逼黎之做他们的枪手。
那时黎之受时疫影响,小命差点都没,被他们以李婆婆的性命想要,即便最后没栽跟头,也是狠狠受了番气。
现在,倒不知他还能做些什么了。
姜白野呵呵一笑,让陆黎之出来,现在他的黎之可不是好欺负的。
要不他整个后背都被挠得直到现在还一阵阵的烧痛呢。
陆黎之走至会客的正厅,见陆长盛从椅子上起身,唇角微勾。
“陆院长,请坐。”
陆长盛狠狠一震,这声音……
“你,你能说话了?!”
这么快?!
他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那个人的孙子,把自己的孙子比下去,简直没有一处可比。
就连天生的残障都能那么快地治好,以后还有什么能够阻挡他?
好在,是个兔儿爷,如果不出意外,注定无后,生得再聪明又有什么用,连个后代都生不出来。
陆长盛兀自阴暗地找补着,陆黎之喝了口茶,淡淡道:“有问题吗?”
第92章 饭庄开张,争锋
“没,没什么。”说完,陆长盛惊觉自己竟然在个小辈跟前露了怯,心头不由有些阴沉,表面却露出了一番惜才爱才之意。
提出了自己来的目的。
“清远君?”陆黎之像是诧异了下,眸中也有丝迷茫之色迅速闪过。
这落在陆长盛眼里,顿时起了疑。
事实上,他查了很多,查了很久,连陆黎之什么时候跟他的邻居姜白野勾搭在一起的都能推算出来,唯独他是不是清远君一事,还是无法笃定。
毕竟易老先生和宁掌柜每日都要接触许多人,也并非只有陆黎之一个可能人选。
“我听说,清远君不是贵府公子吗?”陆黎之清清凉凉的嗓音,配着他那高岭之花般的谪仙容颜,让人恍惚有种他所说绝不虚假的感觉。
陆长盛也狠狠一怔,脑中急思电转,倘若陆黎之真是那清远君,见到自己这个冒充他身份之人的祖父,又怎会如此淡定客气,不把他轰出去都算轻的了!
再者,调查他过往和来历之时,也确实没发现他是清远君的痕迹。
除了才华横溢这点,但就连这点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说不定都是那严知府刻意替他宣传塑造,意在打响名气之后,为以后的科举和人脉铺路。
以陆长盛自己的眼光来看,却很不喜陆黎之文章的风格。
太过孤僻生冷,仿佛为了显得自己很特立独行一般,字里行间许多都让人感到费解,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和其他大部分人的风格迥然不同。
自成一脉,恐怕也就是走的这一种路线,才招惹了那么多的另眼相待。
因为新鲜。
陆长盛看过他的文章,却不以为然。
但清远君的话本又是那般令他爱不释手,其笔触辞藻和诸多人生见解都让他个老头子都自叹弗如。
两者又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他还从未见过哪个文人能够完全脱离自身风格,尤其极具特色的风格,写出完全不同的感觉来的。
如果陆黎之知道他的心声,没准会好心地告诉他,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应试技巧。
在八股文科举里,陆黎之可不会傻傻地规规矩矩写东西,而是在章程和约束之下,另僻些蹊径,给考官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就成功了第一步。
等陆长盛从姜家离开,脚步已经忍不住地加快,片刻钟都不想多留,甚至觉得自己白来了一趟。
也不算白来,得知清远君不是他,一切都好办了!
“接下来,找到清远君是谁,该怎么来,还怎么来……”陆长盛坐进马车中长舒了口气,重拾信心,心里的郁气和妒忌也消散了大半。
那么多的好处,总不能都叫那一个人得了去,那也太不公平了些!
“你也没说自己不是清远君吧?”正厅内,姜白野咂摸着其中的意味,“说明这人潜意识里就在否定着这点,以致于你稍微露出点意思,他就迫不及待地认定了。”
“由此也能看出,他是有多忌惮你,有多希望你不是!”
陆黎之只道:“烦。”
所以为什么要对这个人透露身份,被他死缠烂打上,如若得不了手,没准还会泼自己脏水。
“前世,这人做了什么?”陆黎之忽然好奇。
没有姜白野的帮助,自己肯定不像现在这般顺利。
姜白野并没多想,一一告知,这让陆黎之又怀疑起这家伙上辈子真像他所说的那样平平无奇吗。
可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自己的事情?
姜白野自然永远都不会告诉他,他们都是书中的人物。
在彼方世界,他们早已走出了自己的路,是鲜活的人,不需要再被所谓的书中法则限制,也就突破了各种桎梏和既定的路线。
下午,陆黎之找到永元书铺,在宁掌柜就要下意识地拿出纸和笔,并磨好砚给他使用时。
一道清泠泠如山泉流水的声音响起,“你说过近来市面上涌出了一些模仿清远君风格的文人?”
宁掌柜惊得毛笔啪嗒掉在地上,嘴都合不拢了,“您你你……”
半天,深吸一口气,面露狂喜,“您能说话了!太好了,恭喜恭喜!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一桩啊!”
陆黎之笑纳,恢复过来后,他依旧不怎么爱说话,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不是轻易就能打破的。
可每当他开口说出一句话来,就会恍惚惊喜。
能够自如地表达自己,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别人看陆黎之也有些不一样了,心里的可惜和怜爱也变成了不自觉的敬意。
就像身边的一个人,原本还有些缺点,觉得他不是那么高不可攀。
等他没了那个缺点,就立马觉出了些距离,因为这个人是如此的完美!
当然,和陆黎之亲近之人,并没有太明显这样的感受,宁掌柜欣喜地跑去把易老先生给拽了过来。
在易老先生一脸不耐烦他毛手毛脚要习惯性地跟他斗嘴时,骤然听到陆黎之说话。
这下好了,一个传染俩。
陆黎之说完自己想要做的事,在宁掌柜和易老先生郑重的保证下,又按月拿了自己的分红回去。
刚到家,就被无数双激动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上。
这一晚,陆黎之被大家兴致高昂又不厌其烦地反复要求——
“来,黎之,叫娘!”
“娘……”
“哎哎!还有爹,快叫我爹,多叫几声。”
“……”
陆黎之恍惚有种小奶娃牙牙学语哄得全家人合不拢嘴拍腿叫绝的错觉。
也有人趁机乱入——
“正好大家都在,就直接叫我相公吧。”
“再叫我声‘神医’听听,就不用说谢谢了。”
“谢谢庞大夫,医治了我的哑疾!”对此,陆黎之很是诚恳地道了番谢。
庞大夫很上道,“不用谢,叫你相公赶紧给我烧几道好菜就行了!”
陆黎之这么冷感的人,都不禁被逗得玉耳生红,尤其当众之下,再一想到他们这几日来的荒唐,沾染得满身都是彼此的气息……
陆黎之虽然全程都没有看姜白野一眼。
姜白野却已受用至极,并且第一个就忍不住护短道:“别逗他了,赶紧给我打下手去,今晚做一桌好菜庆祝下,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众人哄然而散,陆黎之自然被赶去看书,只不过他看向坐在一旁默默含笑的李婆婆,还是忍不住上前给她磕了个头。
感谢这么多年来她的照顾和守护,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陆黎之认真道:“如若不嫌弃,从此黎之认您做奶奶!”
李婆婆怔忪片刻,连忙扶他起来,眼角湿濡,“好孩子,有这个心就够了。”
陆黎之却注意到她匆忙间从篮筐里带出来的一样东西。
细小软绵的布料,是很嫩的颜色,跟初春枝头刚萌发的嫩芽似的,并不是做帕子的那种绢布和丝绸质地。
李婆婆发现他的目光,顿时显摆道:“你瞧瞧这件娃儿的小衣裳做得怎么样?男孩儿女孩儿都能穿,如果生的跟你一样白嫩皮肤,这颜色就玉雪漂亮极了!”
陆黎之迷惑地眨了下眼睛。
李婆婆还兴冲冲道:“赶明儿叫白野他娘跟我一块做,得多做些才行。小娃儿长得可快呢,还得整些尿布,可不能屈着我们小团子,什么都必须是最好的!”
陆黎之终于忍不住开口:“哪来的孩子?”
何氏他们之前提过一嘴,说是要给他们从宗亲里抱孩子来养,但姜白野一直没应承,自己也没余力,他们应该也不会擅自主张?
“是姜家宗亲哪家的孩子不愿养了吗?”陆黎之只能想到这个可能,心里也不由一动。
多个孩子,也不是不行。
被李婆婆瞪了一眼,“自己能生孩子,做什么要抱别人的孩子来养?你和白野的孩子,肯定聪明可爱得不行,老婆子可得活大一点,看着娃儿长大!”
李婆婆不停地碎碎念着,陆黎之却憋红了脸,“生不出来的……”要是能生,早就有了。
“我有预感,这次肯定能生,就是你这科举时间……”
陆黎之听不下去地转身赶忙走人。
“这孩子,还害羞了!”
到了外边,陆黎之却情不自禁抚了下异常平坦的肚子,这个动作几乎都快要成为习惯了,没想到姜白野爱在床上逗他就算了,李婆婆竟也这么笃定。
晚间,又是一顿胡吃海塞,陆黎之吃撑了,恍惚觉得自己肚子真大了点,还莫名踹了给他揉肚子的姜白野一脚。
“都怪我,把菜做得这么好吃,把我们黎之都给吃成球了。”姜白野哄着,捉着他一只脚爱不释手地亲吻。
陆黎之红着眼尾,只道:“确实怪你。”
抽回了脚,侧身看书。
姜白野不再打扰他,把切开的冰块放在他旁边,打着扇子,将凉风扇到他那儿。
夏夜悠长,两人时不时低语几句,姜白野拄着一只胳膊,偶尔跟着看向他书里的内容,一看到那满篇的文言文,头炸裂乎。
最后呼呼大睡。
陆黎之被他沉沉的呼吸声感染,今日该看的也看完了,便在他身上找了个位置,安稳地睡了去。
七月初七,七夕乞巧节,民间传说也是魁星爷的生日。
这天,崇州府辖下最偏远的南远县东南一角,流水人家经过一阵子宣传造势,正式开张!
开张这日,有许多熟人来捧场,就连当初跟姜白野不对付的善药坊董成英和抢姜白野房子和地皮的徐彪都赶了过来,想要看看他究竟搞了个什么玩意儿。
轰轰烈烈的,最近可没少耳闻。
最气人的是,济春医药坊也在这阵子,成功在崇州府落户。
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还没开始炮制,就有不少医药堂跑去跟他们订购药材,直接让已经经营许久的善药坊少了三成生意!
其他药坊和药商更不用说,加在一起,济春这是还没开业,就当先赚了一波。
董成英就不信姜白野能那么厉害,忙完时疫大出风头,还能搞出那么多东西来。
他跟着一帮好奇跑来凑热闹的商人、当地人和豪族权贵从马车中下来,一走进闲庄的地界,就开始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天,这么大块地,差不多有十几个村子那么大了,竟然都买了吗!”
“听说是封赏了做员外之后,才买到的,不过有之前的事做铺垫,他这势头造得正正好。”
泄洪渠是他修的,给自己的地引来了灌溉的水和观光的塘,时疫也是他治的,所以路上人来人往,有不少同行和受了他帮助的人都前来惠顾。
这一天,或许很多人不知道这里有个特别的饭庄开张,但他们却发现许多药坊、医药堂都关了门。
就连这一年来炽手可热的翰墨阁和回春堂都挂上了“打烊”的牌子,不辞老远地赶来捧场。
“回春堂过来我能理解,可这翰墨阁的钱掌柜过来,我却有些不懂了!”
董成英一听翰墨阁的人来了,浑身一震,忙不迭想去套个近乎。
最近翰墨阁出了个新规矩,只能预定三个月内的饭桌和雅间,而三个月内眨眼就被人订光了。
董成英连根毛都摸不到,导致他已经许久没听到评书了,心里想得甚紧!
可看到翰墨阁的人过来,其他人早就一窝蜂地涌了上去,哪还有他表现的机会。
钱掌柜被人群簇拥着,面带红光,也是谦虚道:“这几日我们酒楼和茶楼都关了门,就是为了来流水人家凑个热闹和取个经,易老先生今日也来了,没准会给大家带来个什么惊喜也不一定!”
众人瞬间欢呼一声,“易老先生要在这里评书吗?”
“天哪,那我可要住在这里不走了。”
“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惊喜等在这里,我就知该来这一趟,也不枉我赶了好几个时辰的路!”
董成英在这听得心痒难耐,伺机而动,另一边的徐彪跟着其他对四周风景感兴趣的人转了一遭,却是心头暗惊。
忙对身边人道:“千万别跟这人对上,这里以后绝对会成为崇州一大要地!”
身边人,“……”您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有些迟了?
徐彪哪还记得自己过去做的腌臜事,他看着闲庄里的各项布置,有山有水有人家,心头火热。
若是能复刻一份,绝对能大赚特赚……
只是不等他设法盗取闲庄的经验和点子,南远县知县、崇州府知府、现任灵州府知府,也就是前几个月擢升的严知府,甚至是曾经修建泄洪渠的相关官员全都陆续前来。
众人跪拜。
徐彪彻底打消了心思。
这么多的官员,可不是他能随意拉拢来的,而姜白野背后的那些保护伞,也不只是冲着一个闲庄和流水人家来的。
姜白野的身价,早已贵不可言。
他身上的价值和手腕,也让一些有心人想要结交。
不过严知府是收到陆黎之的信,顺便给姜白野过来撑个场的,等他走了个过场后,立马抓着陆黎之。
“你当真能说话了!”
“学生见过老师。”
严知府高兴得连忙当场考较了他几门课业。
陆黎之,“……”
师生俩站在亭子底下一问一答,严肃正经,也引来了不少来这边喂鱼的人注意。
其中一帮举止儒雅谈吐斯文的书生聚在一块,也是一个书院里的同窗,听到那三言两语的片段,都不禁顿住了动作,忍不住细听。
这时,崇州府的屠知府闻讯走来,立马“哎呀”一声,“这不是好久不见的严老兄吗!”
来了,最讨厌的人他大刀阔斧地来了,严知府心里暗啐,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没想到我们能在这里碰到。”严知府皮笑肉不笑。
“也没什么想不到哈哈,毕竟这是我的地盘,就是没想到你们宣河府的大好人才竟然在我崇州府做了那么大的生意,以后可就是我们的人了。”
瞧你脸大的。
“这生意可没有边界,没准姜白野以后还会做到我们灵州去。”严知府倒也不是说假的,大不了让黎之出马,那小子不去也得去,哼哼!
“也是哈,等他到了灵州,没准还能再给你挣一份政绩,再擢升一下。”屠知府快要掩饰不住声音里的酸劲儿了。
说起来,他的开局其实比严琊更有利,结果严琊这几年在宣河府表现突出,现在又压他一头。
毕竟,崇州比宣河好,却是比不过灵州的份量。
严知府心里得意,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看向他身后跟着的一名面如冠玉的男子,“这是焕闻吧?”
屠焕闻走出来行了个儒生的礼,“见过严伯父。”
说到自己的侄子,屠知府又忍不住骄傲起来,“我们焕闻下月就要参加乡试了。”
“不巧,我的学生也是下月参加。”严知府就等着这儿呢,差点忍不住咧开嘴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屠焕闻,崇州府的小三元。
第93章 天下一绝,打铁花
“你什么时候收的学生?”屠知府想也不想就道,“你这家伙,莫不是为了跟我作対,就随便找个人过来?”
严知府哼了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幼稚,黎之,来,见过屠知府。”
陆黎之刚要上前,一旁的屠焕闻便情不自禁,“陆黎之?”
“陆黎之!”他身后的一帮远远旁观的同院书生也不禁面面相觑。
而屠知府更是対这个名字早有耳闻,远的不说,这次时疫里,他就表现非凡。
其所创治疫之法更是被朝廷沿用记录,不仅成功压住了宣河府的时疫之灾,还帮了远在西北边塞一个大忙。
否则边疆患疫失守,会遇到什么麻烦和危险还未可知!
就连严知府的那份功绩里,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只是什么都好,可惜是个身患废疾之人。
“学生陆黎之,见过屠大人。”
猛不丁的一声,差点没让屠知府吓了一跳,更是惊得全场人哗然变色。
“他,他能说话?”
“你,你不是哑……”屠知府指着他,险些就要说出个不太尊敬人的词来,好容易刹住,眼里的震惊却泄露了他的心思。
陆黎之并没有觉得冒犯,就连他自己都没想过哑疾也是能被治愈的,何况这些没有心理准备的人。
严知府瞧着他们匪夷所思的表情,心里更乐了,“哎呀,屠老弟怎么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也是黎之出息,连远在京城的庞达庞神医都能请过来,为他治好了病。”
陆黎之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是姜白野出息,不过自己也出息,要不能看上个这么优秀的男人呢。
严知府这个牛,也不算瞎吹。
屠知府刚要酸,一想,又不対,“他不是去年才考完院试吗?虽是个小三元,所作的锦绣文章甚至风靡到我们府里,但你可别祸害学生,为了跟我攀比就让人今年参加乡试啊!”
“屠大人误会了,参加今年的乡试,是黎之自己的意愿!”陆黎之拱了拱手,声色谦逊。
但周身气度,不卑不亢,比之在场的任何一个书生学子都要风仪万丈。
屠焕闻再次忍不住,“以你之才,倘若多准备些时日,肯定会有更好的成绩!”
而不是这么急匆匆地参加,场上不少人都如此认为,他们基本都看过陆黎之的文章,无不受益匪浅,対他也是神交已久,此刻再见他如此风貌,心下好感顿生。
没想到他却可怜地被严知府逼着过早参加乡试,要是落榜了,那就,太让人遗憾了。
众人谴责的目光,俨然把严知府当成那罪大恶极之人,让严知府有点头大。
只是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
陆黎之就平静如水地看向屠焕闻,“或许黎之,只需这些时日就已经足够了呢。”
霎时间,场上响起了一阵阵的吸气声,没听到的询问后,也跟着吸起气来。
“这个看起来温雅清冷的小三元,口气竟这般的大!”
“说的乡试好似平日书院里的小考一般,全省有多少府,府下又有多少县不说,诸如焕闻兄、淮阳方凯源,宣河陈俭、吴雍这些人,准备了那么久,恐怕都说不出这番话来。”
陆黎之也确实不是会放狠话的人,他只会在做完之后,并且是稳守派,实在是若他不表现出一番锋锐和傲气来,众人就要误解严知府。
严知府的声名,也进一步会影响到他自身的利益,搞不好,还会给人留下一种他似严知府手里傀儡一般的感觉。
严知府哪里知道他心里那么多小九九,还很感动他替自己开解呢。
“我相信以黎之之能,拿下乡试还是不在话下的,大家也不要言之过早,一切皆有可能嘛!”
可能个毛,也不看乡试当年差点让你自己都抱头痛哭,陆黎之还是个才准备一年的年轻后生。
这一年里,他参与的治疫和治病就不说呢,肯定也耽误了不少功夫。
越想,他们就越觉得不可能,屠焕闻甚至都还想再劝陆黎之再考虑考虑,哪怕他意已决,但又不急于这一时。
可惜陆黎之定下的事,不会轻易更改,虽然他内心里也觉时间仓促,但若是中途放弃,不仅会让対他期待的人失望,也会让自己松懈下来。
放弃过第一次,也更容易放弃第二次、第三次……
姜白野那般努力地忙着自己的生意,打拼出了一番成绩,他却受时间限制,还停留在区区一个秀才之身。
作何能当他的大腿去保护他?
反而被他连带着沾了不少他的光。
陆黎之越想越不能再这样下去,即便他是下面的那位,却也不能真的低他一头。
夫夫俩,讲的是个平等互助,接下来的路才能一直携手并肩地走下去。
后来陆黎之走了,其他人还在议论他有多异想天开,有多狂妄,甚至有些有好感的都因此而觉得他浮躁气盛,是个做不了学问的人。
最后留下一句,“终归是伤仲永了啊,浪费了一身好天赋!”
有人还在飞檐翘角的绝美亭中作起诗来,以此来警醒自己和后人,脚踏实地。
且是后话。
饭庄的活动举办得如火如荼,加上一些现代的创想和理念,很是吸睛,以至于今日的三层饭庄二十多个雅间全都坐满,大厅堂食上的众多桌椅无一虚席。
听说易老先生会出场评书,就连外围都站了不少人,人潮汹涌。
有钱的更是直接在这里订下了住宿,以期明日还能这般精彩。
就在他们以为所有的看点都在这了的时候,一个身着特殊服饰的矮胖男人领着跟他一样服装的一群人走出来,当众给大家表演了一番厨艺。
当火苗腾空而起,庞正飞一手铁锅一手勺,快速而有力地翻炒着锅里的肉菜,动作熟稔流畅,香气四溢的浓汤高高扬起,落在锅中而一滴不漏。
颇有些《夜惊天》主角洛三的高手风范,只不过人家是拈叶飞花,三步一人。
而他是将他们平常所见之物演绎到极致,亦是一种令人心潮澎湃的视觉盛宴!
伴随着庞正飞极具观赏性的动作——
“好!”
一声声激动的叫好声响起,此起彼伏。
很快,庞正飞身后的其他厨子也跟着有准备地表演起来,加上一点节奏和激扬澎湃的鼓声,场上气氛更加热烈高涨,看大型舞狮舞龙现场也不过如此。
这便是团队的力量,人多展示出来的效果也是不断加成的。
只是他们见多了各种杂技,却是从未见过当众表演厨艺,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然而精彩绝非如此,当这帮厨子将炒出来的菜摆好盘,亲自端到这些人跟前。
大家享受到极致的服务之时,再吃上那热乎的新鲜的,也是闻所未闻的山珍美味。
“哇!”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没见识的感叹,毫不收敛,大概也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了。
吃完今天的主打菜,早已准备好的其他菜也在此期间陆陆续续地上桌了。
时间安排得刚刚好,不会让他们久等,也不会一次性上完,影响一些菜的冷热和口感。
“这流水人家当真是用了心,竟让我有些感动,好似不是在填饱肚子,而是在品尝仙林盛宴。”
“呜呜,好吃得舌头都要吞掉了……”
“我以为好看的在前头,原来后头的才是压轴戏,这些菜,我愿称之为天下一绝!”
各处评论,不一而足,全都是褒奖。
贺家人坐在二楼,跟何氏姜大柱他们一个雅间,吃得那也叫一个满足。
“白野这小子,到底藏了多少私货,他是怎么琢磨出这么多的美味的?”
何氏也很迷茫,他们还天天跟在他身边吃这吃那,经常不重样呢,但今天的菜品,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而三楼之上,坐着众位官员们。
那几个修建泄洪渠之前被姜白野献过“殷勤”的官员都表示,“没白来没白来,我就知道会有惊喜!”
嘴上飞快说着,手里的筷子也夹得不停歇。
这一刻,大家都是实实在在的食客,哪怕再多的议论和引人关注的事情,都不足以让他们放下手中的筷子,而专心认真地享用美味。
走廊上,庞大夫看着小儿子那欣喜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的傻样儿,也是由衷的欣慰。
“傻人有傻福,没想到这个年纪了,还能实现幼时就念叨的心愿。”
底下的庞正飞忍不住,还是偷偷抹了下眼角,因为他实在是太开心了,没看到这些人都在不断地点着头赞可吗,还有不停要上菜加菜的……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易老先生也终于登台,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是独角戏,而多了个捧哏的人。
两人一唱一和,你来我往,同样是评书,却多了番不一样的趣味,勾得大家眼都看直了,屠知府都忘了跟严知府吵嘴。
不过完了还是来了一句,“严老兄,你说我们上台是不是也能表演一番?”
严知府从鼻子中哼出一声,连半个眼神都欠奉,这会儿屁颠屁颠的高兴有啥用,一个多月后的乡试就见分晓了!
陆黎之不爱应付这些寒暄客气的场面,就坐在楼上专属他的雅间,看着姜白野在底下忙得团团转。
因为时日有限,这会只是流水人家这个饭庄及其周边完善了,等来年花海盛开,整个农家乐的项目现出雏形,大家就知道这里有多好玩,多好看,多让人流连忘返了。
如此,避暑山庄四周的民宿客栈今日也入住了大半。
已经有人开始眷恋,不舍离开了。
也因此,他们今晚有幸在这里赏了灿烂的焰火,姜白野赤着膊走出来,用上千度的铁水,在七夕这晚,给心上人表演了一番火树银花。
打铁花。
当数以千计、万计的火花喷溅、高飞,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烂漫的弧度,又从高高的架子上如瀑一般倾泄而下。
欣喜而激动的尖叫声瞬间蔓延了全场。
火光炽盛,映亮了那人俊美如俦的脸,一双湛黑耀眼的黑眸却是自下而上,在漫天的璀璨铁花中,只望着那一人。
如同望着他信仰的神。
心醉神迷。
陆黎之面庞微躁,担心那烧成水一般的铁星子落在他光裸的身上,会烫伤了他。
四周,却响起一声声急不可耐的询问——
“那是谁,好英武俊美的男子!”
“七夕出现这样合我胃口的男人,难不成是上天的指引?”——
作者有话要说:
打铁花真的很美很震撼,大家可以看一看。
第94章 醋意,婚事受阻
陆黎之听着四周窃窃私语的议论声,终究是忍不住踏入凡间,一袭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绝白衣,走至姜白野跟前,便染上了火光和尘世的颜色。
礼架之下,还有其他光着膀子的汉子在激情高扬地打着铁花,打铁花须得掌握了足够的技巧才不至于烫伤自己。
姜白野见他无所顾忌地走来,面色不禁一变,就要踏出表演的空地,陆黎之停在了他跟前。
俊秀的面容微微绷紧,替他披上外衫。
系上衣带。
一根又一根,就连腰带也不忘亲手扣好。
直至,一丝不漏。
才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胸口。
姜白野要笑不笑。
周遭灯火通明,鼓乐声声,两人身后的铁花还在纷飞,如焰火一般迸向空中,簌簌而下。
美绝人寰的场景之下,两个高大绝伦的男子彼此对视,眉眼深情,即便隔得很远的人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心中呐呐,羡慕那让人痴怔的氛围。
那些觊觎姜白野、陆黎之的,也打消了各种心思,只觉得两人一文一武、一静一动,天造地设。
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去打搅他们,就这么远远欣赏着,就足以甜上心头。
后来,两人沿着河边漫步,偶尔也能碰见几对单独出来的男男女女,在放河灯、拜织女,夜间私话,或早已订下婚契,或正寻觅良人。
这个鹊桥相会的夜晚,这个让人梦幻旖旎的闲庄,或许能成就几桩美事也不一定呢。
只可惜两人回去洗完澡后,陆黎之却拒绝了姜白野的求欢。
“你忙一天,该休息了。”这么说着,自己也拿起了书,翻到之前看到的那页,哪怕身边有个赤身美男诱惑,也迅速入定,进入状态。
姜白野沉静地看着他,好一会,见他真的跟戒色戒欲的圣僧一般,立马扑过去,狠狠亲了一口,才不甘心地翻过身去,给自己穿了条裤衩。
陆黎之伸手抹了下嘴角,只觉唇舌被吮得发麻,身体也本能地迅速出现感觉。
但他硬是给强压了下去,只剩这么点时间,必须打起精神专注最后一段时间的冲刺才行。
陆黎之先前所说也不算虚,他看书很快,记忆好,天赋佳,这一年来断断续续,他该做的准备差不多也做完了,堪称别人三年来所做的努力。
剩下的,就尽人事,听天命。
翌日,贺筠带着几大管事和账房盘完账,昨天他们刚开业,所有项目都是半价,刨去成本,他们已经做好了几乎不赚的准备,就为了先做好宣传,吸引客流。
没想到最后还是有两千多两的盈余,这两千多两按照贺筠的三成,姜白野的三成,其他几个合作伙伴的一成、一成半、一成半,分到每人手里或许不多,但这才一天啊!
“但也正因为是第一天开张,大家来凑个热闹,加上很多熟客过来捧场,比较特殊,等大家渐渐不来了,生意就冷清了。”姜大柱对此不抱乐观的想法。
结果话音刚落,不远处就有伙计领着几辆马车来了这边,是闻讯赶来的新客人。
有昨日回去的客人介绍来的,也有没来得及昨天过来今日才抽出空的,更多的是奔着流水人家的吃食来的。
就在贺夫人还想说两句“只是一时现象”的时候,昨天才来过的一些人经过一夜的翻来覆去,又撂下了手头上的事情,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
“哈哈听说易老先生还在,我把事情交给别人,决定在这住一段时间。”
“今日还有什么好吃的吗,我吃够了再走,反正我平日也比较清闲。”
“我就是看你们都来,心想我怎么能不来?反正老头子一把年纪也该享享清福了,这里就很不错!”
这也是姜白野投入大价钱做中高端生意的原因了,贵客爽快,钱多,还容易形成回头客,只要这里有足够让他们记挂的价值和意义,就不愁着他们不掏腰包。
第二日,生意只比第一日稍减一些,第三日又减了些,但变动依旧不大。
等过了三天的开张活动期,后面正式营业,生意虽然少了不少,但随着时间的递减,也开始逐渐趋于平稳。
半个月后,流水人家的生意正式稳定了下来,也有了不少熟客和回头客,以及经由他们介绍和慕名而来的新客人。
正式营业后,几乎每日都能赚到千两以上。
这还不算上住宿费和给评书先生的赏钱。
易老先生的姜白野全额都给了他,自家的评书先生,慢慢撑起了台柱子,姜白野就给了他们各两成,另外两成给陆黎之和宁掌柜,剩下的他跟贺筠等人按照投入的钱分红。
零零总总加起来,姜白野和贺筠每日都有三四百两入账,已经算是大赚特赚!
贺家人和姜白野爹娘彻底放了心,不过这段时间他们也没怎么操心了就是,在这里住下就不想走了。
但陆黎之要回府学,参加最后的考试和准备各项事宜,已经不容耽搁。
姜白野带着他爹娘先跟陆黎之回去的时候。
贺家人也已经托多方打听,对王家知根知底。
虽然对冯氏的为人很不满意,但因着有王镇长这位好父亲做榜样,他们相信王玉娇的骨子里还是个好的。
至于可能被她娘不知不觉影响的习性,等嫁入贺家,他们自会好好教导一番。
这教导不是因为瞧不起,而是将她当成未来的当家主母来培养。
如若她是个撑不起的,等贺麟娶了亲,有了媳妇儿,也能帮衬一二。
贺家几代男人传下来,都是不纳妾,因为有过前车之鉴,后院女人多了祸事多,严重时直接影响家运,以至于定下这个与世不同甚至被人议论的祖训。
但相对应的,对每一个入门的媳妇要求也比较高,这个高指的是品性上、能力上的。
作为在当下难得能独享丈夫宠爱的女人,贺家的媳妇儿,尤其长媳,也要有独当一面的本事,贺家不介意她抛头露脸,但绝不能小家子气。
这种种要求,贺夫人暂时都没能在王玉娇身上看到,他们事先也会跟她说明,若她怕吃苦不愿承受这些,他们也不会勉强。
贺筠也会明白这点,一个家族的绵延发扬,不是光靠繁衍子嗣就能实现的,有个好的当家主母格外重要。
而冯氏就是王玉娇的绊脚石。
不能让她借由王玉娇指手画脚!
听闻了她的风评,贺家人已经事先开始讨厌上了,他们不介意帮衬女方的娘家,甚至提携一把,这对彼此都会有利,但绝不想沾上个搅屎棍。
王玉娇私下里和贺夫人见了一面,听完这些,心里顿时止不住地往下沉。
她可以接受前面的一切,哪怕再辛苦也是值得的、应该的,但贺家人对她母亲的介意,让她很难过。
再怎么样,也是她的亲娘,值得一份尊重……
“怎么样,贺家人怎么说?他们也太没规没矩了吧,提亲不是应该请媒婆上门带上三书六礼吗?”王玉娇一回来,冯氏便着急询问。
“这样也挺好。”王玉娇甚至挺感激他们这么做,而不是一边嫌弃她,一边又捏着鼻子不得不认下,结果双方都受气。
冯氏却咽不下这口气,“他们那么大的家业,竟然把你私下找过去,成何体统!”
“到底是商户人家,没有读书人的半点讲究!”语气里,多有瞧不起。
却又惦记着,“不过这门亲事肯定要答应下来,如今回春堂可是最赚钱的医药堂,贺筠作为贺家长子,以后肯定要接管贺家,等你做了主母,还不是任由你拿捏!”
冯氏笑眯眯的,已经能够想象那触手可及的光景,没想到他们搬到镇上发了笔小财并不是尽头。
玉娇被贺家大少爷看上,才是真正的翻身!
“你在孩子面前胡吣什么!”王镇长从外面回来,如今他掌管着无数个村子的事务,只比以往更忙。
“这门亲事我不同意,门不当户不对的,人贺家是好,但我们攀不上,玉娇嫁过去,不一定会幸福。”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人大少爷对玉娇可是非卿不娶……”
“娘!”王玉娇颦起眉头打断她,也不怪贺家人会防着她,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计上了,以后麻烦不知还有多少。
经历过姜越明和冯兰儿一事,王玉娇已经不像当初那般单纯好骗,她觉得如此情况更不能答应下来,省得祸害了贺筠和他的家人。
这般想着,她的心口却是闷闷一痛。
王玉娇埋头回了自己屋子,冯氏还不以为意,“不嫁也好,找个秀才举人什么的才是正道,只可惜陆黎之,怎么好端端地想不开要当个断袖,看样子还是下面被压的那个。”
“闭嘴!”王镇长额头青筋直跳直跳,“你少说两句话会死吗,读书人你就别想了,以前做过那等子事,找个家里差不多疼爱玉娇的就行了。”
冯氏撇撇嘴,没反驳,但心里已经认定了贺家这桩亲事。
这段时间,不光贺家人打听他们家,她也在打听贺家,越打听越是惊喜,简直没有一处不好!
就是一家子铜臭气,连女人都要在外面抛头露面,颇有些不检点。
等玉娇嫁过去,肯定要做个享清福的少夫人,比她们守规矩得多!
第95章 你别碰我,我家那位
姜白野一家回到宣河府后,陆黎之立马去了府学,正正好赶上乡试前的一场重要考试。
这场考试,将决定他们究竟能不能最终参加乡试,也是府学里的众多夫子和学官对他们的终极考核。
这场考试若是表现一般,就算之前成绩再好的生员,诸如陆黎之,也不能再参加乡试。
反之,如若考好了,诸如宋浩成,他就一直在等着这场考试,以获得乡试的资格。
在此之前,不论他表现得怎么样,易夫子都没点下头来,不过倒是允许了他参加这场考试,也算是对他这大半年来头悬梁锥刺股的努力的认可。
临到钟点,陆黎之恰好赶来考试,府学里的众人已经见怪不怪。
不过今年要参加乡试的人,能半年不来府学上课,他们已经从对陆黎之的崇拜敬佩,变成了不知他到底打哪来的底气的疑惑。
“黎之,黎之,你感觉怎么样?”
仅持续三天的考试,就足以让人筋疲力竭,也让陆黎之意识到接下来的乡试是场硬仗。
“应该,还行。”陆黎之开口应道,几个小伙伴虽然知道他能说话了,可听着他优雅悦耳的嗓音,还是有点恍惚和惊艳之感。
“呜呜,黎之你声音好好听,你再叫我一声名字,姜坊主不得幸福死啊?”丁力辉星星眼。
不知何时,丁力辉不仅不排斥,反而津津乐道他和姜白野的事,这让陆黎之不得不多看他一眼。
这么一看,才发现力辉竟然比他还像下面的那位,圆圆的脸蛋带着点婴儿肥,一双乌溜溜似梅子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会正期待地看着自己。
陆黎之心中一动。
还挺可爱的。
这么想着,他也上手捏了下。
丁力辉,“?”
宋浩成,“?”
刚走过来的易书云,“?”
反应最大的还属费鸿玉,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黎之你捏他作甚?”
“没忍住。”淡淡地揭过去,好似那个突兀的动作不是他做的一样。
后来陆黎之走了,费鸿玉还有些风中凌乱,“如果我没记错,黎之是喜欢男人的吧?”
“难不成他和那个姜白野闹翻了,又看上了小辉!”
“怎么可能!”丁力辉红着脸想也不想地否认,不过如果是黎之的话,似……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但黎之应该和他……撞号了吧?
费鸿玉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有这么好捏吗?”说着,也是随手一捏。
心头霎时一怔。
丁力辉却脸色红了又白,揉了揉,有点不高兴,“你别碰我。”
“做什么不给我捏,你那会差点感染时疫,是不是我给你端茶倒水伺候你的,你也忒没良心了吧!”
“你有未婚妻。”
“啥,我有未婚妻也不妨碍捏你啊,她可没你可爱,不过她很漂亮,是我从未见过的绝色佳人……”语气陶醉,欣然。
后来,丁力辉拔腿跑了。
目睹了这些的宋浩成摇了摇头。
不久后,这场考试成绩出来,陆黎之理所当然地再次拿到头名,让易夫子想要阻拦他也不能了。
毕竟这场考试他已经和其他夫子,甚至请了不少高手特地把考题出得刁钻又复杂。
没想到这都没难到陆黎之。
倒是把上舍的好几名准备今年参加乡试的生员给难倒了。
这下不等他们夫子发话,他们自己就老老实实认栽,不甘心也没用,实力不够,硬要参加,落榜了只会更打击人心。
宋浩成看到自己入榜,也是松了口气,这说明他可以和黎之一起参加今年的乡试了。
即便只是陪跑,他也甘愿,不枉他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该和黎之携手奋斗的感觉了。
这场考试里,易书云也依旧屈居第二,只不过他已经从过去和陆黎之拉开一大段距离,而仅差分毫。
这让陆黎之心里敲起警钟,如果仅是本府的一个府学里,都尚有人能跟他打成平手,全省那么多优秀的秀才,他又怎么从中脱颖而出,拿下解元?
此刻的姜白野并不知陆黎之已经打定主意,在接下来的十多天都要泡在府学。
他前几日便来了省城,找到贡院的位置,想要提前给黎之订下乡试期间的客栈。
只是,即便他已经提前了个大半个月,没想到四处的客栈如此紧俏,就连一些破落的院子都被订光了,搭了个简易的棚子临时住宿。
就在他一筹莫展,准备找当地的熟人帮个忙,看看能不能从哪腾出个屋子,一道犹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姜庄主?”
庄主?这种叫法,恐怕是崇州闲庄那边认识的人。
姜白野回头,就看到一个几乎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人走来,“真的是您!”
这个古代难得有和自己长得差不多高的人,尤其他还一点不丑,姜白野瞬间笑意不达眼底,“屠公子。”
两人是在屠知府的饭桌上认识的,不过姜白野肯定早就知道这个让黎之都不得不忌惮的对手。
虽然黎之最后侥幸胜过他,但跟他甚是惺惺相惜。
啊,姜白野想,这样的人怎么那么多,源源不断,驱之不完。
“我是替我家那位找乡试期间住宿的地方。”
屠焕闻,“?”怎么每个字都能听懂,放在一起却让人费解。
“您家那位?”
“嗯,不久后,我们大概就会成亲了。”姜白野笑着,一点都不刻意地说道。
“呃……”屠焕闻感觉自己一向聪明的头脑都快绕过不来了。
热衷于秀恩爱的姜白野知道屠焕闻人品没问题,也就不介意跟他掰扯两句了,“不久前,你应该见过他。”
是吗,不久前,是指在闲庄吗?闲庄那会,他似乎并没和什么女子接触。
不对!
他说要考乡试来着!
屠焕闻刷地一下跟他拉开了距离,不自在极了,“那你,您继续找吧。”
“等等!”姜白野知道屠焕闻已经娶亲,夫妻俩还很恩爱,“屠公子已经找到了住宿之所吧?”
书里,他和黎之都因时疫延误了乡试,三年后也是意外地租到了一个屋舍。
而这个屋舍,不知风水问题还是布置讲究,都让黎之感到异常舒适,状态也极佳,发挥更是极稳。
想到这里,姜白野更不可能放他走了。
没多久,屠焕闻不知自己怎么就答应了他,将他领到了叔父为自己早先租下来的屋舍。
虽是平房,但每个屋子都很宽敞,除了屠焕闻,还有个跟他交好的同窗住在这里。
另一间原本也是给另一个同窗的,只可惜那位同窗突发奔丧,乡试也只能等三年后再考了。
姜白野也觉得很巧,“不知我能不能跟你租下这最后一间?”
屠焕闻想到叔父极想拉拢这个人,还称这人相当狡猾,在他和严知府之间保持中立,谁也不偏向,肯定是想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但他也知这番话只是调侃,叔父对这个人的欣赏和拉拢是必然的。
“自然!”
姜白野就这么定下了,乡试有三场考试,每场三天两夜,第三天的晚上是要回来休息,并且重新整理行装的,倘若没选好地方,极为影响接下来的状态。
现在已经和书里不同,书里黎之受时疫影响,晚了三年才参加乡试,而这一次,他只准备了一年。
最终结果也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接下来,姜白野就为陆黎之置办起各种在考场里要用到的生活物资,这一次,也不是两张鸡蛋饼子就能解决的问题,黎之要在里面用炉子生火做饭。
一想到这里,姜白野就恨不得变成个隐形人,自己在旁边给他做吃的,他能安心答卷。
除此之外,乡试的检查也尤为严格,须得提前一天入场,沐浴更衣,换上贡院准备的衣服,以防作弊。
贡院的号舍三面墙一面没门就那样光秃秃地露着,吃在里面,住在里面,甚至方便也在里面!
姜白野的头一下子大了,又想到贡院的茅厕也是敞开的,方便时还要在监考的衙役眼皮子底下,去一次,还得在卷子上盖个“屎戳子”。
阅卷官看到那满卷的屎戳子,甚至随意罢黜都有之。
可三天两夜,又岂是能轻易憋下来的?
越想,陆黎之还没怎么样,姜白野就开始阴郁了。
然而他哪里能料到,这些大大小小的问题在接下来的某个问题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乡试前三天,陆黎之成功抵达省城,跟着易书云、宋浩成一行府学里参考的人。
他们也早就准备好了住所。
看到竟有考生直到这个时候才赶过来,吃住根本没有着落,他们不由暗自庆幸。
可当看到姜白野为陆黎之选的地方,他们瞬间酸了。
“这里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说是最好的地方也不为过了,竟然就在贡院旁边!”
听到外面传过来的声音,原本还在屋子里安静看书的屠焕闻不知想到什么,头皮顿时一紧。
走出去,目光也不由逡巡打量了起来——
这些人里,有个是姜庄主的“爱人”!
男爱人!
“屠焕闻!”易书云轻呼一声,作为崇州府有名的才子,不少人都看过他的画像,对他多有耳闻,易书云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难道是他?屠焕闻看着易书云一脸正气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到他跟姜白野在一起是个什么场景。
宋浩成也跟他见了个礼,屠焕闻便又怀疑起了他。
直到——
一行人打完招呼,便要离开,露出那最后面的一道清瘦身影。
屠焕闻瞳孔都不禁缩了缩——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哈,宝宝正揣着呢,下一章发现。
第96章 群英荟萃,孕吐
“陆、陆黎之?”
“屠兄,好久不见。”陆黎之清清冷冷地作了个揖,以示礼节,也是没想到这里还住着屠焕闻。
以某人的醋劲,竟然还有他不在意的男人。
“你住、住这儿!?”不可思议之下,屠焕闻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陆黎之也觉得不对劲,难不成不在这里?他出去看了下,是这条里街巷弄。
“这里是胡氏六代孙的旧宅吗?听说空出来,专供每三年赶考的秀才入住,但一般人轻易租不到。”这也是姜白野事先告诉他的。
为了不扰乱他的心思,姜白野很自觉地退居到了幕后,陆黎之虽觉得没关系,却也没时间和地方安置他。
该带该备的东西,姜白野也已经事先放在了屋子里。
在屠焕闻神思不属的点头中,陆黎之走进了自己的那间屋子。
临窗竹影洒下来,窗明几净,屋子里的气味也很好闻,显然原本就整理得不错,姜白野还特地洒扫了一遍。
陆黎之爱干净,如今过惯了好日子,也养得比较挑剔了,但这里每一处都让他满意得不行。
打开两个木制的行李箱,一边是换洗的衣物,一边是吃食用具,他自己也带了个行李箱,里面装的近乎都是各种书籍。
即便是陆黎之,面对重重难关的乡试,也想要临时抱佛脚找一下感觉了。
三日弹指一挥间,陆黎之又将几本黄教授严知府给他的书翻了一遍,用考篮将该带上的东西都装好,和屠焕闻以及他的同窗彼此之间互相检查了下,以防止有什么错漏。
果然,那位同窗就惊呼一声,“我竟然连最重要的水囊都给忘了带!要是喝了贡院的水,保准狂泻千里,出糗不说,到时满卷子的屎戳子,大人们肯定满心嫌弃。”
贡院三年才开启一次,又无人管理,里面的井水和周遭的环境可想而知,再加上高度紧张之下,吃食住宿格外简陋,很多考生没考完就会大片地倒在里面。
考完坚持下来再病的都算是身体不错的。
陆黎之虽然清瘦,但将养得极为细致的身子骨似乎还挺能打,要不是过于敏感,他在床上未必会比姜白野先睡过去……
这么一想,竟然距离他生辰那日又过去了两月。
陆黎之赶忙收回思绪,想到姜白野给自己准备的吃食,什么六大营养素俱全,保证碳水,优质蛋白和维生素,还有盐和足量的水。
虽然听不懂,但他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等到了墨色牌匾底下的省城贡院,陆黎之和本府参加的人集合,还遇到了严知府先前提到的陈俭、吴雍二人。
两人相貌端正,气质皆是不俗,谈吐带笑,自信昂扬,也难怪会声名远扬。
而这里面,屠焕闻、方凯源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小三元之身,三年时间,足以让他们被远近的文人知晓。
但现在又闯出一名黑马。
那就是年仅十九的宣河府陆黎之。
要知道,屠焕闻和方凯源已经算是年轻有为了,但也二十有二,再之上,二三十岁的人很普遍,四五十岁甚至垂垂老者也有来参加的。
考上了举人,就可为官,真正的逆天改命,但有多少秀才都倒在了这一门槛上?终其一生,死磕到底,直至无法参加,也可能无法得偿所愿。
因而现场各种年纪的人都有,比之先前的院试要杂乱得多,那些衙役对上了年纪的老秀才言语里也多有瞧不起。
而陆黎之这个年纪最小的也成了很多人口中议论的话题。
不少人都笃定他这次肯定白来一趟,也有那见识不凡的老秀才就曾见过年纪越小天赋越高考得越好的,俗称“神童”。
陆黎之就听到人群里有道声音——
“他算什么神童!江宜陆家陆大老爷家的嫡幼子陆青传才是神童,两岁认字,三岁作诗,五岁读完四书五经,七岁便出入陆家书院,与许多生员谈吐自如,十一岁考上童生,十四岁秀才,如今方十七,尚未及冠,也是参加今年的乡试,比那宣河陆黎之可还要小上两岁!”
“而且陆黎之能不能考上还未可知呢,陆青传却是实打实的必中!”
陆黎之完全没在意他们的打压和捧高踩低,满脑子都是这江宜陆家。
因为严知府告知他的那些往事里,他爹的死极有可能和那边的人有关。
只不过严知府这样的身份地位,都无法深入调查下去,但大抵能给出个原因。
他爹当年的文采可比自己也不逊色半分,虽然年纪上不占什么优势,但他的潜力和未来可能达成的成就让一些人见了,被视为拦路虎、绊脚石!
就如现在,倘若自己挡了这个神童陆青传的路,会不会有人跳出来做些什么?
陆黎之攥紧拳头,他不愿看到,也不想看到这一幕,但若真是如此,他不介意与他们斗上一斗!
怀着这样的锐意,即将沐浴更衣之前,陆黎之忽然语出惊人,将所有人都炸了个外焦里嫩。
“我好男色,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和我一个屋子里洗。”
“什、什么!”
“???”
好几名刚脱了外衣的考生吓得连忙抱紧自己白斩鸡似的身板,拔腿就往外跑,去找那些衙役。
陆黎之并没有沐浴,迅速换上官方准备的衣物,用水打湿了外面的一些领口,弄出已经洗过的假象,在人过来之时,就已经穿戴齐整。
众衙役怀疑他有诈,自然是不客气地将他带来的所有东西都给翻了个底朝天。
当要检查他的身体之时,想到有考生说他确实好男风,刚伸出去的手,瞬间就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缩了回去。
“既然已经洗完就赶紧滚出去,别耽误其他人的功夫!”语气里已经有着明显的嫌恶。
陆黎之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很快这事就传到众位考官跟前,若是他还是之前那个孤立无援的陆黎之,敢闹出这出,直接就被人叉出去,取消乡试资格了。
但他是大宁皇帝都期待看到的人,从皇帝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底下的人就知道不管怎么样,都会让陆黎之走到他跟前。
他也是邰嵩等大人口中称赞的天才,在来之前,这些朝廷委派过来的正副考官就想见见他这个还未考完科举,就做出许多创举的人才。
没想到半道忽然闹出这样的事来。
加上许多考生都在抱怨,他们迅速商量了一番,就给了陆黎之单独一个茅厕,以防有什么不雅的事发生,那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们这些考官绝对要被问责!
虽然给了陆黎之特例,却也会更加严格地看管,比其他人更甚。
陆黎之达成了目的,找到自己的号舍,将满墙的蜘蛛网和灰尘打扫干净,一切准备齐当之后,就拆开了考卷,开始一心一意地答题。
越到后面,状态越差,拖得越久,反而越不利。
陆黎之并没有像夫子他们所说的那样,合理安排分配时间,他只知道不想盖屎戳子,就要减少去如厕的次数。
如果要憋着三急的话,那也意味着很可能会影响状态,甚至做不了其他的事。
他必须要在当下状态最不错的时间里,谨慎而快速地答完最多的题。
冒险,却也可以防范一些特殊情况的发生。
第一天,第二天,一切如常,到了第三日,陆黎之写完最后一个字,晾干后把卷子卷起来放在专门的卷袋里,就开始给自己煮东西吃。
可当一阵风吹来,裹挟着复杂而浓重的臭味,陆黎之当即忍不住地干呕了一声!
他这间号舍距离那些人公用的茅厕并不近,算是个好位置,可奈何陆黎之五感敏锐,嗅觉灵敏也就算了,积累了几天的排泄之物的气味,实在让人作呕。
陆黎之匆忙捂住口鼻,东西也不想吃了。
可为了减少方便的次数,这两日他吃得极少,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脸色微微发白了。
他往嘴里塞了一块姜白野做的糖,口中的苦涩和一阵阵头晕目眩很快就缓解了些。
看着那可口的食材,陆黎之恢复后,到底还是做了一下,用小炉子咕嘟嘟地炖着。
一些正在奋笔疾书头顶冒汗的人显然中午这顿已经不打算再吃了,卷子都快写不完了吃个毛线啊吃,晚上再吃也不急于一时。
因而屠焕闻、方凯源之流也没有吃东西的心情,赶着最后一点时间迅速检查卷子,防止有未曾注意到的地方。
每个人都神思紧绷之时,一阵奇特的香味徐徐飘来,差点没把他们给香迷糊了。
有那意志不坚定之人,鼻翼翕动着试图闻出这是什么,肚子也咕噜噜叫得沸反盈天。
疼!
饿!
哪个丧心病狂的,这是放弃了乡试,就开始来祸害他们了吗?
可惜丧心病狂的陆黎之自己也没能怎么享用,刚吃了几口就趴着桌子再次干呕了起来。
呕声剧烈,引来四周巡查监考的衙役和考官们注意。
破案了,香味竟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
可把他们都给整馋了的美味,陆黎之竟在这里干呕是几个意思?
陆黎之没能呕出什么东西,却把一双清冷无尘的浅眸呕得水光盈盈,不自觉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一副凄惨又破碎的模样,把拿出十二万分精神盯着他的衙役看得一愣一愣的。
心疼。
他不会是患了什么恶疾了吧?
陆黎之强忍着迅速调整过来,喝了一杯凉在旁边的茶,这才舒服一些。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但问题不大,擦了擦红透的眼角和鼻尖,开始趴着桌子,补眠。
众衙役,“???”都这会了,您还有心情睡觉呢?
不知睡了多久,陆黎之再次被一阵呕意逼醒,连忙抖着手泡一杯姜白野准备的草药茶,倒也有些抑吐的效果。
但许久没得到满足的胃部又开始唱起了反调,疼得他眉头皱起,脸色煞白。
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还是想吐,陆黎之也不禁捏了把汗,甚至不知道如果接下来还是这样,自己该怎么坚持下去。
难受。
想他。
又想到万一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心头一滞。
更想吐了。
第97章 孕两月,考完乡试
陆黎之不知自己怎么出的贡院,天色擦黑之际,他的眼前也开始出现了重影。
宋浩成易书云看到他走着走着就要倒下去,惊呼一声,都不禁伸出了手,想要拉他一把!
却没有快过斜里猛地出现的另一只大手,直接揽住陆黎之的肩头,接住他倒下的身体。
“黎之!”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陆黎之放心地晕了过去。
这会,人群里也有不少其他出现不良反应的考生,但都没像陆黎之这样严重的,毕竟才第一个三天,后面还有的熬呢。
因而众人惊讶议论之时,姜白野将他一把打横抱起来,又是激起了一番惊涛骇浪。
这一次,理解的声音少了大半,大多是些高高在上的指点。
姜白野面色沉冷,抱紧怀里之人的手收紧再收紧,恨不得将他勒进骨肉里仔细呵护,再呵斥一声“闭嘴”!
可不能给他带来麻烦。
姜白野压着心火,在无数异样的目光之中,加快步伐往陆黎之住的地方赶去。
宋浩成和易书云不放心,拧着眉头对视一眼,连忙追去。
屠焕闻正跟别人说事,听到有人议论得很难听,眉目微凛,“读书之人,言不持正,论如其已。”
听得妄自议论之人都脸红不已。
如若是其他人说出这句话,他们没准还会不屑一顾,但屠焕闻的影响力和好名声,让他们打从骨子里服从,连忙缩起脖子老实做人。
之前跟屠焕闻说话的方凯源也是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这个宣河陆黎之,当真是勇气可嘉!”
语气怪异,却也难掩一丝膜拜,“难怪你先前跟那些大人说陆黎之确实好男风,咳,我还险些以为你对他不爽,这么看来,也是想要帮他了!”
没错,那会陆黎之说自己好男色闹开之际,屠焕闻的作证,加上一些考生对他的听从信服,那些人便相信了这点。
“他看样子不太妙,我回去看看。”匆匆说完,屠焕闻便也往回赶。
方凯源犹豫了下,到底没跟过去,这个时候,他还是避嫌得好,即便人家似乎有正经的伴侣。
屠焕闻也不太能理解陆黎之的性取向,甚至先前也是极力回避的姿态,但在考前的那三天里,陆黎之清风朗月,端的是君子之姿,丝毫看不出他好男风不说。
他原本想要劝陆黎之多作一番准备,陆黎之却指出了他好几个看书时遇到的问题。
并且不吝赐教,即便自己是他的竞争对手,也没有保留地跟他讲解起来,今日答卷,甚至还遇到一个类似的题目。
倘若他没有听过陆黎之的分析,或许按照他自己的理解,很可能会偏离甚远。
屠焕闻对他自然是感激又诚服,不一会,便抵达租住的门口,看到了同样被拦在门外的宋浩成和易书云。
“他不让进去。”对此,宋浩成和易书云都是知道原因的。
屠焕闻却有些着急,“大夫呢,一定要尽快找到大夫,可不能影响了他明日的状态!”
两人也是没想到屠焕闻会这般胸襟宽广,一般人,不说盼着对手生病,遇到这种事,没准会暗自窃喜,屠焕闻反过来,却比谁都要着急。
其实也是陆黎之无私在先,才换得了屠焕闻这般真心相待,在场的宋浩成、易书云又何尝不是如此。
仰他之才,慕他之德,服他气凛风逸,壮志烟高。
屋子里,庞大夫看到被放在床上的陆黎之,震惊得手里的鸡腿都掉了。
“好家伙,我说你这小子特地跑去崇州把我拉过来做什么,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庞大夫连忙擦了擦手上的油,又仔细净了手,将一直随身携带的医药箱拎过来。
姜白野嗓音低沉紧迫,“我原以为他考完乡试会身体不太舒服,到时你正好给他看一下,没想到刚才一出来就晕了过去……”
正说着,庞大夫忽然倒抽一口气,险些没把他的魂给吓散了。
“怎么了,他怎么回事!”
“你别急,我再瞧瞧……”庞大夫的眉头皱成疙瘩,连忙调整了个姿势,细细把起脉来。
把着把着,面色古怪,还时不时朝姜白野瞥上两眼。
“庞大夫!”姜白野沉声,“您有话就直说,不要这么吓我。”
“这个……”庞大夫忽然有点心虚,“你要不先做点清淡的吃食,他脾胃虚弱,在里面没吃好,晕过去可能和这个有点关系。”
姜白野二话不说,忙不迭要出去,只是不等他跨出门槛,原本晕过去的陆黎之忽然惊厥了一下,爬起来就趴在床边再次干呕!
“黎之!”姜白野被吓得六神无主。
庞大夫知道了原因,倒是有条不紊地打开针灸包,迅速在穴位上给他扎了一针,这效果奇好,陆黎之缓解了症状,再次沉沉睡去。
只是,刚才下意识抓住姜白野的手却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也罢,就告诉你原因吧。”
朦朦胧胧中,耳边似有声音响起,陆黎之知道是对他的诊断,半昏迷着也不由揪紧了心口。
他的科举才刚起步,他和姜白野才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他们还没能走遍大江南北、阅遍山川河流,甚至,他们还可以收养一个孩子将他抚养长大,教育他成人,作为他和姜白野的后代,绵延继承他们的一切……
陆黎之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听听自己到底怎么了。
这一厢,姜白野却是彻底懵了,“什、什么?”
“咳,应该是不会出错了,黎之已经孕两月。”庞大夫有些不敢直视他晃动的眼神。
姜白野恍惚又不敢置信,目光一会落在陆黎之的脸上,一会又落在他单手轻覆的小腹上,随后,看向庞大夫的时候,神色骤然一凛!
“娘耶!”庞大夫反应奇快,爬起来就要跑,被姜白野一下子扯住后领子。
“庞、大、夫,您当时跟我怎么说的?‘应该是不可能的事’,这就是你口中不可能的事!?”
“我、我不是说了应该吗,何况我也说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还让你做好措施来着,是你自己打断了我!”
姜白野猛地松手,庞大夫“哎呀”一声,因为惯性往前面栽了一下。
“是啊,怪我,明明自己也怀疑,也觉得有种奇怪的预感,还那么……那么荒唐。”当真是一点都没浪费。
姜白野自责了一会,又忍不住傻笑,坐到床边,看着陆黎之,时不时问出一句冒着傻气的话。
“怎么就有了呢。”
“两个月,应该是我生辰那天……”
“是我俩的崽崽吗?”
没一会,又问回来,“怎么就有了呢?”
忽然又趴到陆黎之的肚子上听了听,然后着急地望向跟看傻子一样的庞大夫。
“什么动静都没有,孩子是不是不太好!?”
庞大夫,“……”
姜白野猛地拍了下脑袋,“我这就去做吃的,黎之肯定饿了,庞大夫你快想想办法,他刚才应该是孕吐吧?还有什么情况,针灸,开药,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让他顺利考完乡试!”
脑子终于回来了。
“针灸就好了。”不过因为从未遇过陆黎之这样的情况,庞大夫倒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姜白野整个人晕乎乎地走了,不久后,又晕乎乎地端着一盘吃食回来,“这一碗不小心做糊了,庞大夫给你吃吧。”
庞大夫:我谢谢你!
不过看他这会还醉着,初为人父,又苦恼又惊喜,又无措又疯癫,又害怕又期待,庞大夫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庞大夫针灸后不久,陆黎之醒了过来,胃口大开,姜白野给他喂了些好消化的吃食,过小半个时辰,又喝了碗药汤。
屠焕闻就看到陆黎之那个屋子里,姜白野进进出出,出出进进,一会儿弄吃的一会儿烧热水,众人面前那个年轻有为极有生意头脑的姜大善人、姜员外,此刻只是陆黎之的爱人,贴心而周到。
“难怪……”
或许有的感情他不懂,却不能质疑其真挚性。
深夜,陆黎之再次醒来,身上清清爽爽的已经被仔细擦洗过,他眨了眨眼睛,看着将他拢到怀里支着一侧额头凝视自己的男人。
“怎么了,我生了什么病?”
姜白野还有些发怔,连忙将滑下去的薄被往他身上拉了拉,又亲了亲他透出一点粉晕的脸颊。
“我们黎之怎么会生病呢,黎之最厉害了。”
陆黎之,“?”
姜白野忍不住还想再亲,被陆黎之郑重地以一根手指抵住唇瓣,“我到底生了什么病,直说吧。”
“别乱想,没有生病。”姜白野笑意润得一双黑眸漆亮,可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是件好事,等你考完乡试再告诉你好吗?”
陆黎之微抿了下唇,点了头,也拒绝自己再想,以免耽误重要的考试。
次日天不亮,一夜没睡的姜白野爬起来又给他做了早食和煎了药。
陆黎之安静地吃完,遇到不放心提前来跟他碰面的宋浩成、易书云等人,还摇了摇头。
“我没事。”
第二场考试,眨眼就再次开始,贡院的三个大门同开,炮声一响,众考生就进考场找到自己的号舍。
陆黎之心无旁骛地拿出文房四宝,这一次,身体已经没什么异样,可能是喝了药的缘故,也可能是庞大夫的针灸起到了作用。
陆黎之只在闻到不可描述的气味时,有些干呕,但不再是把酸水都呕出来的程度,也没有再惊动其他人。
但胃口也变得不怎么好。
明明有做饭的时间和机会,也觉得自己该吃点了,但准备好了,又缩回了手,整个人懒懒的,不想再动了。
第三日,陆黎之刚把卷袋再次收好,就困倦得趴倒了。
这一场考得慢了些,因为他每日都很容易倦怠,明明跟之前一样,也没做什么费力的事,但轻易就会觉得乏力没劲。
可能是跟那个病有关吧,陆黎之甚至懒得动脑子再想,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
爱咋咋的。
人山人海里,姜白野看到他好好地走出来,也是狠狠松了口气,赶紧领着他回去将提前做好的可口菜肴端到他跟前。
陆黎之这才来了些胃口,但吃着吃着就觉得很累很困了。
屠焕闻和他的同窗也有幸地吃到了姜白野做的饭菜,可看到陆黎之吃了一半,就倒在姜白野怀里,手里的筷子差点吓得掉在地上。
陆黎之看着他们的反应,也懒得计较了,只管张嘴被伺候。
两人面红耳赤,听着小两口偶尔的低声私话,屁股底下像是长了钉子,偶尔又觉得新奇。
陆黎之竟有这一面。
莫名多了丝人气,像是从高高在上的云端降落人间,染上了一点人该有的七情六欲。
望向身边男人的眼里,情绪也格外得多。
但整个都被爱意包围,有任性和放肆的资格,所以这样的他看起来如此的真实、可爱。
第三场考试,陆黎之复又不好受了起来,他是忍着呕吐的冲动坚持下去的,有一次差点吐到卷子上,吓得他后背冷汗倏地冒了出来。
若是弄脏了卷子,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阅卷官连盖了屎戳子的黑色印章卷都觉晦气,更别提其他,没到阅卷官手里,就会直接被筛选下去。
这之后,陆黎之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倒也克服了身体带来的不适。
直至把卷子交上去,紧绷的身体才瞬间松懈下来,疲惫也如万丈波涛,一下子汹涌而来。
贡院之外,姜白野是把陆黎之给背回去的,在欢呼和懊恼的考生队伍里,缓缓走着,声色舒缓而有力——
“黎之,我们有宝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的佛系咸鱼老婆~
这下好了,晚上跟我们家的第二位患者吃了顿饭,估计跑不掉了,哭笑。
作法——└(┐卍ロ-ロ)卍——保佑我像黎之一样幸运。
第98章 小兔子鞋,生男生女
这一天,夕阳的暖橘色别样温柔,陆黎之每每回忆起,都觉心头满溢着,像也被暮色侵染。
清风拂面,姜白野那让他心动的嗓音说着让他懵怔无措的话语。
“黎之,听到了吗,我们有宝宝了!”
陆黎之浑身过了电一般,想从他背上滑下来,问清楚。
“别动,我想这样背着你和宝宝。”
“宝宝”这个词,是姜白野的词,偶尔他兴起时也会叫他“宝贝”“宝宝”,算是“老婆”之外的爱称。
可现在陆黎之迷糊了,“谁?”
姜白野知道他这会也跟自己一样傻了,“你肚里的那个,害得你孕吐,一定很不好受吧?”
四周人声喧嚷,陆黎之忽然红了耳廓,“别乱说,那不是孕吐!”
他甚至有点羞耻,一个大男人,被说孕吐,旁边还有人经过,朝着他们好奇地张望,偶尔也有些不好听的言论。
姜白野带他抄了条人少的小路,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你还没发觉吗,我让你怀孕了,黎之,你揣了我的崽!”
陆黎之被他直白的言语刺激得心口微颤,但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欢喜和迷茫,“我,我怀孕了?”
手已经不自觉摸了过去,“不……”
姜白野继续背着他,勾唇,“那就当没怀吧。”
等肚子一点一点大起来,他就会信了。
却猛地遭了陆黎之一拳头,“放我下来!”
陆黎之生气了,这种事也能拿来开玩笑,是了,他平日就爱在床上开这种色气十足的玩笑,没想到这会还要骗他一下。
“姜白野,你简直没个正形!”
姜白野低笑一声,圈着他的腰,将他拉回来,紧紧抱着。
“黎之很想怀上我的宝宝吗,怕空欢喜一场,才这么生气?”
陆黎之推开他,怒视着他,“你想得倒美。”
“可我已经很美了。”男人声音温柔得简直要化成春水,“黎之已经厉害地揣上了,两个月大呢,大概是我生辰那回,当时闹得那么凶,万一怀上四个五个怎么办?”
陆黎之脸色阵红阵白,实在分不清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拔腿就想走。
可刚要走快,他的手就按上了小腹,像被什么烫到……一切征兆都像是有了答案。
陆黎之缓缓扶着墙蹲了下来。
姜白野也慌了,不该逗他的,“怎么了,黎之!哪里不舒服,宝宝又闹你了?”
“真、真的有了吗?”陆黎之眼眶微红,表情复杂极了。
姜白野重重地点头。
此刻无声胜有声,陆黎之并不执着于子嗣观念,也没有什么要给姜白野留下血缘的想法。
他又不是嫁夫从夫的女人,能大方地跟男人在一起,能在越来越多的人里,肆无忌惮地和他亲密。
已经说明他越来越洒脱。
可他偶尔也会想着,等他们死后,又在这个世间剩下了什么?
他们爱过的痕迹,会不会被有心人掩埋,他们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人遗忘,随风而逝,无所依托。
他也很喜欢孩子,幼时便想过,如果自己做了爹,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半点委屈。
管他是哑巴,还是奇怪的身体。
他还会将自己所有没得到和被压抑无法释放的,都加倍补偿给他的孩子!
一定程度,陆黎之还会可惜自己的天赋和才华无法延续。
带上姜白野的话,他的聪明胆大也该被继承下去?
想了很多,陆黎之忽然担忧,“万一生出个傻子怎么办?”
姜白野,“……”
陆黎之的思虑不无道理,毕竟他也不是天生可以孕育的女人,他的身体,真的能生出正常的崽崽吗?
“别乱想,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你也别嫌弃,那可是我的崽!”
陆黎之恍恍惚惚的,还没从各种思绪中回转过来,直到姜白野要背他,才按住了他,“别硌着崽了。”
姜白野一慌,“硌着了?”
陆黎之也不知道,最后被姜白野抱着走了很久,走至省城的夜市在他们眼前徐徐铺展成一条长河。
繁华热闹的街景,因为有着这些考完乡试的学子加入,而多了股浓重的书香之气。
摆在木板上的笔墨纸砚价钱都很便宜,满地的画作、书法是落魄书生的生计。
还有题了诗作了画的各种灯笼、油纸伞、折扇和锦囊。
陆黎之早已从姜白野身上下来,看到一只画了雪白兔子的花灯,爱不释手。
姜白野便掏钱给他买了,后来又发现了小孩的拨浪鼓,风车,陶瓷的哨子,响声清脆,以及小孩穿的衣物和可爱的小鞋子。
两个老父亲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很是稀罕了一把,最后啥都买了,大包小包地拎回去。
正好被屠焕闻、方凯源,甚至是陈俭、吴雍,宋浩成、易书云撞了个正着。
前者是来找屠焕闻的,毕竟他一向在读书人里很受欢迎,后者是来找陆黎之的,看到他一只手里拿着个拨浪鼓,一只手里拿着串糖葫芦,整个人眸子清亮,神采奕奕,哪还有今日考场里的萎靡不振。
瞬间,“???”
所以乡试让你这么痛苦吗,黎之?
这还能不能成了。
方凯源还眼尖地注意到姜白野背着的东西里有小孩子的鞋,因为他家的娃儿就这个年纪,刚下地走路,只不过是自家娃的娘亲给做的虎头鞋。
当姜白野掏出一双用兔毛做出来的兔耳朵小粉鞋,几个大男人瞬间被击中了。
“好可爱!”
“竟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孩鞋吗?”
“我都想给我儿子买一双了。”方凯源眼睛发亮。
“你让你儿子穿这个?粉色的?小兔子?这是闺女穿的吧!”
姜白野又掏出几双小鞋子,众人甚至来不及疑惑他买这些鞋做什么,都被可爱得人仰马翻。
陆黎之默默地将自己买的一双雄赳赳的虎头鞋给藏了起来。
不得不说,姜白野的眼光绝了,但所有的东西都极有针对性——
给女孩儿买的!
“黎之你买了什么?”姜白野好奇,两人买得头脑发热时,还分开了一段时间。
当然,这也主要是两人买的是不同性别的东西的原因。
姜白野翻完,表情有些复杂,“黎之,你不会是重男轻女吧?”
陆黎之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重男轻女?”
反应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买的都是男孩儿用的东西。
“黎之喜欢男孩也正常,那样就能继承他的天赋,参加科举,没准还是个小神童!”宋浩成帮腔,也是极为了解陆黎之了。
陆黎之确实想过这个层面,那个江宜陆家不是很牛气吗,自己也不是不能生出个神童来。
那会,他倒是没想过女儿的事……
可姜白野摆明了想要女儿,捏了捏手中的小兔子鞋,没说话,却能看出一点失落。
“男孩儿也挺好。”
“不是……”易书云想要插一句,彻底懵了,“你们是要娶妻生子吗?”
场上霎时一默,心情都有点古怪,好像觉得不太好,但传宗接代又是自古以来的老规矩,这两人也很有传宗接代的必要。
正想着,被姜白野怒斥一声,“什么娶妻生子,我只会娶黎之,孩子我们两个生!”
众人,“?”
方凯源被他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得一个趔趄,“你们怎么生?”
下意识问完,脸就红了,连忙拱手致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应该是要抱养孩子一类的吧,那就抱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呗。”
姜白野的脸色被重新点燃,随即想到什么,又黯然了下去。
黎之怀孕生产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和麻烦,生一个就够呛了,生两个,别说黎之了,他自己都经受不起。
怕影响他的健康和安全。
想到这里,姜白野一把丢开了手里的小兔子鞋,“不生了。”
陆黎之还以为他不太高兴,犹豫了下,倒也没想太多,“那就生两个吧。”
“一男一女,如果没生到女儿,便生到为止。”
众人再次一个问号挂在脑门上,满脸惊奇,陆黎之,你到底在说什么惊天动地之语。
姜白野却难得有些脸红,“黎之,你真是……”你以后不想当权臣了,专职生娃吗?
不过他被哄得很高兴,“不用,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另外,如果会威胁到你,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也罢。”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最私密之话,几人却听得一脑袋浆糊,最后发现两人又在不知不觉地秀恩爱时,方凯源第一个跑了。
屠焕闻紧随其后。
面色都赤红发烫。
陈俭和吴雍就完全不明就里了,心里只惦记着桩事——
“那个小兔子鞋看起来很不错,我想给我小侄女买一双,我大哥大嫂这么多年来辛苦供我读书,孩子都不敢生……”
“那我也给我妹妹买一双,小丫头可臭美呢。”
姜白野和陆黎之这会已经达成了默契——随缘,只要是他们的孩子,还能嫌弃不成!
他们倒也不担心秘密曝光的事,从庞大夫那里得知,黎之这样体质的人,天下罕见,其他人甚至想都想不出来,也就没法往这方面联想。
再者,生孩子,庞大夫自己都没见过这样的例子,别人就更没这个想象力了。
就算一切都被查出来,用庞大夫的话,黎之就是个大男人,没有隐瞒性别之说,这种体质也不在科举不允许参考的条例之中。
最重要的,和屠焕闻往来的,以及宋浩成易书云都是品性上乘之人,不怕他们搞什么腌臜阴私的手段。
陆黎之将压抑多年的秘密就这样随口说出来,也是有种奇特的放松洒脱之感。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和自己达成了和解,不再执拗一些往事,因为这个孩子的意外到来,甚至感激自己有这样的身体。
他开始贪心,“我说的是真的,生三四个不算少,生五六个也不算多。”
姜白野,“?”
“黎之,你是想榨干为夫吗?”
“我幼时便想要弟弟妹妹,我们的崽崽应该也不例外,可第二个崽没准也想要弟弟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由于蠢作者记错接下来的科举时间,我们家清冷无双的老婆明年似乎要大着肚子参加春闱和殿试,幸好他们那会衣袍宽敞松垮……
不过本文的科举时间已经有两处做了私设,乡试的具体日期和黎之没到三年就考,大家是要继续私设一下,先生完宝宝,还是带着宝宝勇闯金銮殿?
第99章 盛名扬,坐怀不乱
陆黎之的这番豪言壮语,很快便消泯在接下来的一系列孕期反应中。
干呕,食欲不振,疲乏无力,夜里失眠,甚至胡思乱想,怕孩子怀不住,又怕孩子生下来不健康。
最怕的还是生出个傻子。
浓浓的父爱立马就让他怜爱了,拉着姜白野的手,“不管我们的崽有多傻,都不能嫌弃!”
姜白野怎么看,都是他更嫌弃一点,没准真不太聪明,还得赖是他的缘故。
想到这里,便忍不住笑了。
陆黎之瞬间收回了手——这也是孕期反应之一,情绪不稳定,只不过他的性子很少会表露出来,除非被姜白野逼急了。
比如此刻,姜白野一脸傻笑,“我就喜欢傻的。”
“你可以滚了!”我才不会生出个傻的,陆黎之气咻咻地转过身,拿起了书,摆出了赶人的姿态。
姜白野不敢触他霉头,也不知黎之打哪冒出来的顾虑,总觉得他们的崽崽是个傻的。
没多久,陆黎之又不太舒服了,这下再也说不出要生三四五六个崽崽的狠话了。
得亏这段时间有庞大夫在身边,姜白野也早早收拾好东西将他带到这边租的一个宅子里。
宅院不大,但好在一应物用俱全,住着也舒服,何况他们只是在这边临时歇脚。
至于为什么不回宣河府,这就是乡试的特色了。
从乡试开始,读书人就不能再闭门造车,有家里有门道的,等乡试结果出来,就立马赶赴京师,四处打点,熟悉环境,拜师交友。
没门道的、落榜的,那更要极尽所能地攀交、自荐,给自己寻找更多的机会。
陆黎之作为一个横空出世的少年俊才,他若是那么不懂人情世故地转身就走,在读书人的圈子里,也会受到排挤。
这个时候名声臭了,甚至会影响到以后仕途发展。
谁知道这些人后面会不会变成厉害的人物,不给他们面子,应邀参加他们的文会或活动,没准还会被小心眼的记仇。
书里,陆黎之就是个反例,因为不合群,没少被人穿小鞋子,不过他也会不动声色地反击回去就是。
这次,可能受到姜白野的影响,他清冷孤傲的性子改了些,也可能有他自己的打算。
他主动留了下来,并和宋浩成、易书云二人三不五时地参加一些聚会,偶尔是省城的官员,偶尔是以屠焕闻或当地有名的文人大儒牵头举办的活动。
因而席间,就时不时上演这一幕——
陆黎之以袖遮面,忍不住地干呕了一声。
“黎之,你没事吧?”
“陆弟,你是不是闻不得酒味,快快,拿下去!”
这会倒也没有人为难他,他们文人兴起时偶尔会作作诗,题题词,亦或者拿起毛笔挥墨一番,作些画。
有助兴的成分,也有比试的意思,往往这个时候,他们才思都会如泉涌一般,爆发出惊人的创作力。
而陆黎之没少因为年纪轻,人冷话少和不到三年便乡试被人挑衅,说他狂妄自负。
但结果都不一而足——所有想要挑衅他的人都被狠狠打了脸。
每次陆黎之都能波澜不惊、不动声色地,给予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有人戏称:风流不在谈锋胜,袖手无言味最长[6],讲的便是安静坐在一边只喝白水连茶都不碰、从不过多议论的陆黎之了。
无论诗词歌赋,还是书法画作,都让人称绝的程度!
就连自诩跟陆黎之还算熟的宋浩成和易书云都大开眼界,这都不是天才、神童是什么?
他虽已不是“童”了,但掌握了那么多才能的他,又怎堪不配一句“神”!
在场之人,大多读个圣贤书就已经耗光了所有力气,像陆黎之这般才华横溢的,实属少见,屠焕闻算一个,方凯源有精力,家里却是没这个底蕴供他陶冶情操的。
短短时日,陆黎之被人不服气地多次挑衅,越挑衅越是衬出他的深藏不露,其才名,甚至可以和屠焕闻比肩,在整个省城的大街小巷里流传起盛名。
有多少慕名而来的人想要结交一番,又有多少怀春的姑娘想要见他一面,抛个手绢。
陆黎之写过的那些书法,随便作的画和诗词更是被人抢夺、珍藏,家穷的有幸得到,试图转手卖给别人,竟发现不少人愿意出高价,一时也舍不得卖了。
或许寻常人并不知道这些读书人圈子里的事,但今年也有学子参加乡试的明礼学堂却是敏锐地听到了陆黎之的不少消息。
陆清宏第一个打碎了桌子上的花瓶,如若不是陆黎之过分狂妄,今年就参加乡试。
三年后,他绝对要跟他好好较量一番!
陆长盛也颇不是滋味,然而转机眨眼就来——
他找到了清远君,并游说了对方,对方也终于答应了他们开的条件!
只是,这个他们笃定了是中年男人的“清远君”在最后还是饶有深意地问了好几遍。
“你们真的想清楚了,不论有什么后果,都想要我这个身份,让我替你们做捉刀客?”
“宁掌柜和易老先生,以及所有可能知道你身份的人,解决了他们,我们再加一千两!”
中年男人捋了把精心蓄的美髯,这把胡子使得他看起来年纪比他实际的还要大些。
“但也不是没有别的人可能会发现……”
“那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了,还是清远先生嫌钱少了?五千两,买个你不在乎的虚名还是很划算的,其他你赚的钱我们也分文不要!”
“不过虚名罢了,读书之人追求这些,终是失了初心,你若不想害你孙儿,还是尽早收手的好!”
陆长盛却有些不耐烦了,心道你高尚了不起,你不还是靠着写话本赚得满盆钵,在乎这几个臭钱甚至不惜卖掉自己的身份,又高尚到哪去!
中年男人无声地摇了摇头,最后留下一句,“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窃名,实胜,善也;名胜,耻也……幸名无德非佳兆,乱世多财是祸根[7]!”
陆长盛脸色阵青阵白,却没把他的三句箴言放在心上,满脑子都是清远君这个身份终于是他们的了!
如若不是获得这个名头于自己已经没有太多好处,他都想得了去,享受一下生平从未有过的盛赞和追捧。
陆清宏占得了这个好处,心里却有些不自在和别扭。
一开始,他只是想要获得祖父的认可。
后来被祖父察觉,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起来,他不想放弃这个身份,却也不想赤剌剌地跟人交易。
说到底,陆清宏是不顾后果的伪君子,抱着侥幸的心理,好像这样就能自欺欺人。
自己真的是清远君一样。
而陆长盛是老谋深算、狡猾精明的生意人,他知道想要彻底且无后顾之忧地享用这个身份,就必须摊开了,当成交易!
不管祖孙俩怎么想,都不妨碍他们火速而兴奋地开始利用这个身份,为自己助长名声。
顷刻便传至省城的读书人圈子里,在一众乡试考生中飞快蔓延。
到了陆黎之跟前。
陆黎之单手不自觉覆着小腹,另只手执着玉色茶盏,细长的指骨比那上等美玉还要精致,却像是一切都胜券在握地在杯侧轻点了两下。
显出几分气定神闲来。
周围议论纷纷,其中两名被陆黎之打败过的明礼学堂学子就忍不住道:“陆潜安,你确实有几分才学,但你敢跟清远君比吗?”
场上霎时哇地一声,每个人都竖起了八卦的耳朵。
因为刺激。
清远君,那可是风靡了快一年多的人物,到什么程度?
恐怕整个大宁大半个文人圈都读过他的话本,三成都慕名去听过他的评书,就连近年来不少流传的诗作里都时常提起“清远”之名。
一来,带上他的名字就像是蹭上了热搜,更容易传播起来,二来,也正是借他抒发自己的志向和喜好,颇有点那些被频繁引用的名人圣人的地位。
当下整个大宁,被如此引用的活人,也就只有一个隐世而去的旷世奇才祈山先生罢了。
“这就没的比了,一个天一个地,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也有人道:“清远君只是擅写话本,但诗画未必能够比得过陆黎之,陆黎之此番,或许都能跟江宜陆家的人较量一下。”
而陆黎之本人,却是垂着眸,不作表态。
饿了。
有些困。
算算时间,也该回家了,要不然就要被“惩罚”了。
这个话题不了了之,却在一些人眼里视作陆黎之服软认输的姿态。
“哎,这个陆潜安,也不过如此,都快把他吹到天上去了,竟不知天高地厚地和祈山先生放在一起比较!”
“当下能和祈山先生并肩的,怕也只有清远君了。”
“可你们听说了吗,清远君似乎是陆家旁系的一个年轻人,陆清宏,也就是那明礼学堂院长之孙……”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有心人的操作之下,传得有鼻子有眼。
夜色渐浓,陆黎之从繁灯如炽的酒楼里走出来,就看到路边的樟树下停着辆华丽的马车。
莫名地,像是一种感应,他走了过去。
却在走近之时,发现坐在车前的男人正跟两名年轻女子聊得不亦乐乎。
陆黎之薄唇微抿。
“陆黎之!”其中一名眼尖的女子看到他,俏脸腾地一下红了,忙不迭给姜白野使了个眼神,拉着小姐妹脸红心跳地走了。
小姐妹却是眷恋不舍地看了姜白野一眼,“这个马车夫,也当真是俊美风流。”
“可惜已经有心上人了,要不然我俩就一人一个。”
陆黎之平静地看了姜白野一会,“你跟她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姜白野将手里的信往后面塞了塞。
陆黎之眼中的火星子蹭地一下就蹿了上来,“姜、白、野!”
“好吧,我承认,我在跟我的情敌们炫耀我的爱人有多优秀可爱。”
陆黎之却不怎么信,走过去,就要将他藏在身后的信拿过来,姜白野连忙挡了一下,这可惹急了某个孕夫,下了狠手要抢过来。
“等等,别急,我拆给你看,别磕着崽了。”
陆黎之这才连忙停下,“拆。”
等他看到信上的开头——潜安先生……满心的怒火啪地一下拍灭了。
“好啊,陆黎之,你现在天天往一群男人里扎堆就算了,还当着我的面看女人给你写的情书……”姜白野开始反击,醋意横生。
陆黎之眨了眨墨羽一般的长睫。
“你就仗着我对你的宠爱,不敢拿你怎么样。”姜白野像是无奈,轻声道,“上车吧。”
陆黎之忽然踮起脚,在他唇上烙下一吻。
他知道,刚才那两名女子还没舍得走,正在远远观望。
他也知道,不少刚结交的文人才子正在旁边的酒楼上,可能会看到这一幕。
但想要亲他的心,愈演愈烈。
姜白野及时刹住了他,看着他迷离的神色,转移话题,“这是我新弄好的马车,升级版的,怎么样?”
陆黎之看到更加雄壮漂亮的高头骏马,却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两人丢下无数神色震动、心里翻江倒海的旁观者,回到临时租住的宅子后,该吃吃,该喝喝。
照例把庞大夫哄好,才不吵着要去闲庄潇洒快活,然后沐浴更衣,饭后半个时辰喝一碗调理身子和对胎儿有利的汤药。
但压抑在心中的渴望,随着时间的推移,浓重如门外的夜色,化不开的墨汁一般,黏腻的,撩人的。
已经两个多月了。
这一晚,陆黎之好男风的消息真正地不胫而走,甚至远超他之前的才名,引来一场轩然大波。
嘲讽有之,鄙夷有之,羞耻、不解、钦佩……各种言论之下,不少想要邀请陆黎之的人停下了动作。
一些之前跟陆黎之交谈来往的人也犹豫着想要疏远他。
喜欢陆黎之和抵触陆黎之的人开始两极分化,不过一夕间,就泾渭分明。
而就在恶劣的风评被一些人刻意引导之下,隐隐压过那些帮他说话的声音之时。
九月中旬,桂花飘香的时节,乡试成绩正式揭晓。
解元究竟花落谁家,已经有不少人猜测纷纷。
也就在乡试放榜的前一晚,孕三月的男人终于成功将某个坐怀不乱的家伙扑倒。
“装什么装,你不会又不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6]选自黄异《鹧鸪天·张园作》,意思是:有才学不在于谈锋健旺,坐在一边袖手无言而又成竹在胸,才最有味道。
[7]选自颜之推《颜氏家训·名实篇》、敦颐《周子全书·务实》、周希陶《重订增广·78》
第100章 你好烫,桂榜夺魁
“我不吃激将法,我行不行,你还不清楚吗?”姜白野双手枕在脑后,觑着坐在他身上的男人。
“乖,怀着宝宝呢,别乱来。”
陆黎之自上而下俯视着他线条清晰锐利的俊颜,尤其那一双点漆般的黑眸,时而耀眼飞扬,时而幽邃深长。
这大半个月来,自己夜夜不太舒服,他也跟着比自己还要操劳,从头到脚,伺候得无微不至。
他想到一种可能——
“腻了?”
姜白野瞬间翻身而起,将他护在身下,这两个字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
“陆黎之,是你太不自信,还是觉得我渣,左一个腻,右一个腻?”
“那还不来吗,趁着我身子没走样的时候。”陆黎之也不废话,直接拽开了他松散的要系不系的腰带。
衣襟散开,露出与他大为不同的性感肌肉,块块分明,延伸而下,即便看过无数次,陆黎之还是微微脸热。
“你好烫。”
他伸出双臂,袖口滑落臂间,雪腻一般微凉的肌肤环住男人精壮滚烫的腰身,似是呢喃了一声。
姜白野轻吸口气,感受着他那双本该拿书执笔的手在脊背上游走,俯身吻在他微微绷紧的侧颈上。
帘帐落下,月色和苍竹交缠着在地上洒下摇曳晃动的树影,一阵风起,哗哗作响,搅碎了一地月银,似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间或窸窸窣窣,厮磨慢碾,是夜的静谧低语,让人心口饱胀着酸酸甜甜的满足情绪。
“瘦成这样,黎之的身子怎么可能会走样……”姜白野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陆黎之吐出一口热气,垂下的长睫微微掀起,“崽崽长大了些。”
“我瞧瞧!”姜白野瞬间兴起,陆黎之却将之前就横盖在肚上的薄被又压紧了些。
姜白野原以为他是不想让他们的崽看到两位父亲羞羞的事情,这会哪里猜不出他的心思。
看起来浑不在意的黎之,原来也会很在意形象,这便是优秀之人的自律和完美主义吧。
他轻哄了许久,陆黎之睡眼惺忪,被缠得耳根发痒,才不得不抓着他一只手伸进去。
姜白野仿若有一种摸盲盒的感觉,但等他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感受到那明显凸起的弧度……
手上瞬间像被溅到一滴热油!
眼神也温软得一塌糊涂。
“崽崽竟然长这么快吗?”明明大半个月前还是平坦的模样,这会已经鼓起了一个小团子。
陆黎之也顾不上其他,唇角缓缓牵起,“每日都在成长,我能感受到……”
新奇的,快活的,对于可以孕育生命的惊叹和期待,让他觉得不论发生什么,好似都没什么可怕的了。
最后姜白野还是凭着自己的情话技能,哄得陆黎之拿开了被子,看到了长大了一些的崽崽。
“分明一点都不丑!”姜白野其实只是想让他放开些,退一万步,就算真的丑,在他这里,男人的占有欲作祟,看着心爱的男人揣着自己的崽,肚子一点点变大,只要一想想,就浑身热得想要爆炸。
恨不得再给他当场塞几个。
这么一想,前半场还极力隐忍的姜白野就有些失控了。
陆黎之感受到他有多热情,还是敞着肚子的情况,羞耻心直接冲上清隽如霜的神颜。
嫣红一片。
翌日,两人都刻意避着能一眼看出端倪的庞大夫,殊不知这么重要的日子,庞大夫天不亮就跑出去凑热闹了。
而远在宣河府的另一边,一个蓄着胡子的中年男人也敲响了永元书铺的后门。
宁掌柜打着哈欠走出来,就对上一张满是兴味盎然的脸——
“怎么样,能让我见见这位清远君了吗?”
“嘘,你可小点声。”宁掌柜连忙将他拉进来,东张西望一番,“现在你就是清远君,该做的事应该已经清楚了吧?”
中年男人“唔”了一声,“所以清远君本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这样诱人深入怕是不好吧?”
“哼!那也是他们有问题在先,何况我们已经给过他们那么多机会,不还让你提醒了很多次吗,要是那陆家就此罢休,我们也就不追究了,可对方明显贪得无厌,那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可若是就此揭发,他们的‘恶’也不会继续扩大,没准还会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宁掌柜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你不如去搬了乐山大佛,自己坐那儿得了,我们凭什么原谅他们的小人行径,大事化小?”
中年男人摸了摸鼻子,“这么看来,你们是打算给那陆家人一记狠的了?这叫什么,大事化巨?”
宁掌柜嘴角一抽,“这可不是我们诱使的啊,只是揭露他们的真面目罢了,再说,你一个仿书的人,脸真大,好歹是个文人,一点风骨都不要,靠模仿清远君算什么真本事!”
中年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眼里含着点笑意,看起来有点高深的感觉。
宁掌柜总算找回了些底气,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是个落魄的文人,竟时常能怼得他张口结舌。
不过这一切都是陆黎之上回来他们书铺,同他和易老先生一起商量的。
想到青年那不动声色却一步步将人推入深渊的样子,哪怕和陆黎之来往过那么多回,宁掌柜还是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愧是和姜白野那狡诈的家伙是一对,陆黎之也是有几分狠劲在身上的。
“且等着吧,很快你就会听到他的名字。”面对中年男人的追问,宁掌柜却是嘿嘿一笑,“掐指一算,就在今日,乡试成绩公布!”
中年男人眸光一闪,这么看来,那位清远君今年参加乡试?还有望取得不错的名次?
待他走出永元书铺,甩开了陆家派来跟踪他生怕他使诈的人,一名小厮模样的男人恭敬走来。
“先生,江宜陆家老太爷求见,已经等候您多时。”
“没看到我忙得很吗。”
小厮一点都不意外,心道回头打发了便是,“这是宫中来信,怕是又要请您回去坐镇。”
中年男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上了马车,随手掏出个话本便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小厮竟习以为常地替他拆开信件,“是陛下和内阁那些人,想请您回去主持明年会试事宜。”
听到“会试”,中年男人翻页的动作一顿,想起刚才的事来,“今年这个省乡试的前三甲,你帮我留意下都是哪些人,来自哪里……”
小厮不解,连陛下和内阁那些老狐狸都懒得搭理,先生这是要做什么呢?
与此同时,姜家,何氏和李婆婆这两日也肉眼可见地变得焦灼起来。
“要是考中的话,省城报信的仪仗队会来这边吗?”
“估计等几天才能到,路途不近呢。”姜大柱估摸着,他有次生意做到省城,去过那里一次,比去崇州还远。
“早知道去省城那边看看,这样就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李婆婆也没了淡定,主要是怕黎之身体会影响到科举。
可身边这两位,完全没想到那块去,就连自己让何氏跟着做娃儿的小衣裳,她也不怎么上心,还当她开玩笑呢!
“等等,如果考不到前三甲,是不是仪仗队不会特地来通知?”
“呸呸!”何氏和李婆婆异口同声,“怎么可能考不到前三甲!”
姜大柱自知失言,“怪我,实在太紧张了!听易老先生他们说,黎之肯定能考到解元,我们换身体面的衣裳,准备好喜钱,到时候接人吧!”
没多久,贺家也来了人,哎呦一声笑道:“你们怎么还在这儿?若是高中,到时候官府会派人通知到家乡呢!对了,若是中了解元,兴许还会通知府学,可长脸了!”
今年因为时疫,府试延迟了一月,五月贺敏参加,虽然没像陆黎之那样考到案首,但因为之前有着陆黎之的辅导,贺敏竟也出息地考了个第二名,很是让一直被人嫌弃满身铜臭气息的贺家长了把脸。
自然是巴不得希望陆黎之一路在前面高飞,也能激励贺敏向他学习!
也有人不希望陆黎之高中,甚至狠狠摔上一跤的,这样,似乎才能对得起自己的寒窗苦读。
不是每个人都会崇拜天才。
嫉妒的声音,也在各种阴暗丑陋地滋生着。
这一日,宣河府府学,清水村,崇州那日听过陆黎之“大放厥词”的一帮书生,甚至是之前嘲笑针对过陆黎之的青松书院和明礼学堂……
越来越多的人都在关注惦记着他的成绩。
而身在省城,亲眼看到桂榜张贴的人更是受到了最直面的暴击!
尤以那些刚和陆黎之撕破脸,还公开扬言此生绝不和断袖来往的人为主,险些以为自己眼花,最后苦哈哈道:“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不求和他做回朋友,起码,起码不要得罪如斯可怕的人啊!
如果没有记错,这人在考场上的状态并不好吧,有人坐在他的斜对面,还说他有持续一两天没吃东西的,干呕,嗜睡,整个就不像在考试的状态。
不说前三甲了,恐怕入榜都难。
可现在是什么——
第、一、名!
当之无愧的桂榜魁首。
人群哗然,不少人甚至都忘了去看自己的名次,反应过来,榜下早已经人山人海。
陆黎之身怀有孕,自然不敢去亲自看榜,昨晚敢那么闹,也是这些天他的孕期反应差不多都消失了,庞大夫也说孩子稳定了下来,只要不出现大的问题,基本就会顺顺利利。
但传信的人,还是一波接着一波,姜白野一口早饭被反复打断,脾气很好,还给情敌发了点喜钱。
“同喜,同喜!”
宋浩成,易书云,“……”
“你们考得怎么样?”陆黎之舀了勺粥,吃完问道。
两人都有点破音,“你不激动吗?你好歹从椅子上站起来啊,也不知道是你考的解元,还是我考的解元!”
“我勉勉强强,中了最后一名,也是个举人了。”宋浩成道,虽然有点遗憾,但好像又有点满足?
姜白野却知道他原本的路线是前三甲的,却非要跟他家黎之一起考,哼哼,打肿了脸充胖子。
易书云倒是考了第三名,在乡试中也算是有了正经的名号——经魁。
“那么亚元是屠焕闻?”陆黎之又挖了勺粥,不紧不慢地吃着。
两人都被他吃饿了,天知道他们昨个大半夜就去蹲守了,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了。
“亚元是屠焕闻,方凯源可能有点发挥失常,在我之后,但也是经魁,陈俭和吴雍同在前十之列,还有……”
所有近期结交的小伙伴都考上,两人感受到压力的同时,心情都很不错,但对陆黎之而言,相比之前院试的激动,这次主要是松了口气。
因为他完成了父亲的心愿,没有辜负严知府的教导和信任,尤其正好压过了屠焕闻,应该能让他开心一下。
考上举人,也意味着他可以给姜白野更多的底气,这才是最重要的,自己做到了一小步,没有食言。
但同样的,这才是一个起步而已。
走得越高,行得越远,他就越知道人外有人,比他厉害的更是数不胜数。
这个时候高兴还为时尚早。
“吃个鸡蛋。”姜白野将掰了一半的鸡蛋递到他嘴边,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黎之这些天吃煮鸡蛋都快要吃吐了,但为了肚子里的宝宝,他还是一口叼住。
还没咽下去感受到噎,姜白野就又给他递了半碗红糖开水,就着另一半的鸡蛋吃,正正好缓解了不适,甜中带香,一口气喝完。
姜白野看不过眼,到底是邀了两个越发不拘小节的家伙,“可只有粥和小菜啊!”
“我就喜欢这个。”
“粥也和别人的不一样,里面竟然还有肉丝?”
吃完后,易书云才提起一件正事,“巡抚大人举办的鹿鸣宴,黎之你要参加吗?”
之所以这么问,实在是他这段时日的风言风语传得甚嚣尘上。
姜白野也没想到那天晚上的一个吻,竟酝酿出这么大的风暴,他都怀疑某人当时是不是故意的了。
果然下一句,便听他淡淡地说道——
“参加,不仅要参加,我还想带上白野,麻烦你帮忙问下巡抚大人,如果不可以的话,那我也没有去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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