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希放在腿上的传讯符文石再次亮起时,她正头晕脑胀地应付着新一轮的发牌。
那些烦人的扑克,不论被撕毁几次,都会在新的一轮恢复原样;对面那家伙的废话也从未停过,声音像是蜜蜂,源源不断往耳朵里钻。一开始她还会感到疼痛,随着时间的流逝,脑袋也好,手指也好,反而都变得有些麻木了。
……事实上,不止是用来感受痛苦的神经。安可希能感觉到,自己整个人,似乎都变得越发麻木——即使有小耳朵的银链帮忙醒神,大脑的转动依然越来越艰难。意识像是正在往泥淖里沉,有两次,她甚至直到喘不上气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停下了呼吸,惊吓之下,不得不赶紧将自己的呼吸切成手动挡,时不时再确认一下。
很显然,这种变化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安可希确信,再拖下去,这种情况只会愈演愈烈。
因此,在看到那块传讯符文石亮起的时候,安可希心脏重重一跳,连眼睛也跟着亮了一下——然而在注意到符文闪烁的频率后,她很快便又笑不出来了。
每隔两秒闪烁一次。闪烁时光芒会连跳两下。按照她之前和谢熔金约定的说法,这只代表一个信息:
符文阵的搭建工作正在推进。已经完成了两层。
……也就是说,她至少还得等他们搭到第三层,才能进行下一步。
那还得等多久?
安可希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像她不知道距离约定的三十分钟时限究竟还剩多少时间。她只能调整呼吸,强打起精神,抬起已经疼到麻木的右手,再次朝着桌上发好的扑克伸去。
恰在此时,余光却又捕捉到一抹光芒的闪动。
安可希微微一怔,不着痕迹地再次垂下目光。在确认了眼前所见后,整个人却是愣在当场。
只见那枚传讯符文石,在短暂的沉寂,已然以不同的频率,再次闪烁亮起——
好消息。
安可希在脑海里默默做出判断。
心底却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沉了下去。
——时间倒回两分钟前。
从领地的地表往下看,可以远远看到下方的场景。明亮的光点点缀在几十座虫塔之上,明亮的光线彼此相连,交织出完整且巨大的复杂图样,一眼望去,不说震撼,多少也有几分惊心动魄。
……尤其是对那些正守在虫塔顶上的投影而言。
为了保证用光线织出的符文不出问题,他们不得不努力维持住现有的姿势。又因为安可希领地的隔离符文与防护披风有限,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不得不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蹲在塔顶,显得愈发艰难且滑稽。
而就在他们还在努力维持住眼下复杂的阵型时,领地内的谢熔金,却是已经急到原地蹦了起来。
“怎么办,时间已经不够了!”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腕表,又慌乱地抬头,脸色带上了几分苍白:“大佬说过,时限只有三十分钟。现在已经二十七了,我们第三层却还没做完……”
“在赶了在赶了!”通讯器的公共频道里传出填星慌慌张张的声音,另一边,叶饶已经和培植组确认过进度,脸色同样不太好看:
“藤蔓那边还是不够用……还有灯泡吗?再用那什么光丝搭一个?”
“那净化光丝就不够了。”同样正在使用公共频道的补月诚恳给出了回复,“或者问问符文师呢?领地里应该有留符文师驻守吧?”
“我记得是说下去了两个,剩下四个在领地驻守……”谢熔金不安地咬了咬唇,又试探着唤了两声。发现符文师们此刻似乎并不在公共频道内,愈发心急如焚。她抱着通讯器正打算单找,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惊喜转头,却只看到一个好奇向里张望的贼能打。
“不好意思。”贼能打一边朝画室里看一边道,“那只双头鸡我还是没找到。这里……”
“没有!”叶饶头也不抬,“都这个时候了,你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吗?”
“我在做啊。”贼能打耸了耸肩,又轻叹口气,“那等等麻烦你们帮我留意下。如果找到的话,请帮我送回去,好吧?”
他说着,便打算转身离开,忽似想起什么,又蓦地转过头来。
“对了,女士!”他冲谢熔金挥了挥手,又指了指她的腕表,“大概两分钟后,记得给领主大人递讯号。你应该记得的吧,敲敲传讯符什么的……”
“……”谢熔金却是瞪大眼睛,一脸莫名地“啊”了一声。
敲传讯符递讯号,这个她当然知道。安可希离开前就和她说好的,等符文阵搭建成功,就要根据不同的搭建进度往抽卡盆里丢卡牌,丢完还要给她递讯号……
问题是,现在只有两层符文阵。而大佬说过,只有两层的符文阵是没有用的,她甚至连对应的可以往抽卡盆里丢的东西都没有……
“这你别管。”贼能打却似十分笃定,“两层就可以了,信我。你等等记得通知她就好。”
“……”谢熔金看向他的目光却仍带着些迟疑,顿了顿才道,“我特意问过大佬的……”
“我知道,你问她如果只有两层该怎么办……”贼能打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语气快得像是赶着去投胎,“我就问一句,她在回答你之前是不是往门边看了?”
“……”谢熔金回忆了一下,发现还真是如此——当时安可希确实是停顿了一下,又往门边看了一眼,而后才给出回答。
“哈,我就知道。”贼能打一拍手掌,欢快地往旁边一蹦,“那信我就行——记住啊,两分钟。还有我的双头鸡!”
说完,不等屋里人反应过来,画室的门已被砰地带上。贼能打背靠着画室旁边的墙,嘴角的弧度尚未收起,眼神却是一点点沉寂。
他目光微微转动,视线很快就落在了走廊里另一扇紧闭的门上。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走到琴房所需要的时间,也就十几步而已。走过去,推开门,他知道,自己的领主大人就在那里。
自由是个多好的东西啊,他有些飘忽地想到。以前需要数着小时,数着日夜,把天花板都快盯穿了,才能说上一阵话的人,他现在只需要动动腿,往前再走十几步,就能再见到了。
然而他的脚步,终究是没挪出去。片刻的沉默后,他只是缓缓背过了身,无声地看向面前的墙壁,缓缓将手按上了胸口。
他能感受到那里涌动的微微痛楚。自打安可希进入房间后便开始窜起,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叫人无法忽视;他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其他投影所说的“对领主的感应”,只知道,这感觉怪叫人难受的。
……还好,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
他默默想着,手腕一翻,一柄匕首转眼便出现在掌间。再微一用力,刀尖便扎进了皮肉。
又过一会儿,匕首倏然拔出,沾在上面的却不止是血,还有一枚圆形的精致徽章——准确来说,是他的工作签证。
刀尖恰好扎中签证的正中央,将它扎得几近破碎。贼能打只来得及看了一眼,紧跟着便感到一阵地转天旋,等反应过来时,四周场景已霍然改变——
熟悉的摆设,空荡的房间。和他预料的一样,在签证解除的瞬间,他又一下回到了空旷的后宫之中。贼能打却顾不得多感慨,转身便朝着房门跑去。
双脚轻松地踏出了房门,这让他顿时松了口气。看来他家领主最近是过于忙碌了……忙到连对于随侍的设置都无暇改变。
自打安可希拿到领主手册后,她的随侍位就一直是后宫投影的专属。只要是还待在后宫里的投影,每天都有可能随机获得随侍的岗位——
而现在,很巧。偌大的后宫里面,只有贼能打一人。
那个名为随侍的宝贵岗位就这样直接砸在了他的头上。贼能打倒是觉得自己实至名归,却也没怎么在意,确认过自己的身份后,便匆匆往外跑去。
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与与之相连的大厅,并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处在另一侧的空间——这着实费了他一点工夫,因为安可希的后意识空间真的太大了,形状又足够奇怪:
他一直住在里面,因此感受不深。不过安可希曾和他描述过,整个空间的排布,就像是两朵彼此相连的“花”。两朵“花”之间只靠一条中线相连,为了抵达另一边的区域,他不得不耐着性子找了下路。
所幸很快,他还是到达了他的目的地。
位于安可希后宫内的那座神像之前。
似笑非笑的神像,隐匿在飘荡的层层帷幕之后。贼能打试探着朝前走去,随着不断靠近,原本平坦的地面上,一汪池水逐渐显形。
清澈却深不见底,波纹间飘荡着星星点点的闪光。他试着将一只手放进水里,只一瞬,完好的右手便刹那崩解,化为一团闪光的碎片,被水流冲得分崩离析。
……还好。倒是不疼。
贼能打如释重负地想着,略一思索,又将光秃秃的手腕收了回来,配合着尚且完好的那只,迅速地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将写着“请别打我”的那面端正朝上放着。
跟着便深吸口气,摆了个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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