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姜霓天刚亮就来到化妆室。她昨晚没睡好,做了一夜的梦,刚走进来,就打了个哈欠。
“哈——”比姜霓早来半小时的宋尉行被传染,转过头,眼下有明显的淡青色。
“宋老师,早啊。”姜霓眼中漫上水光,恹恹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发呆,眼神空洞。
宋尉行看着这朵娱乐圈里人人想采撷的娇花,想到秦砚昨晚——哦不,今天凌晨说的那两个字,忽地打了个激灵。
秦砚和姜霓……怎么会是那样的关系。
宋尉行一向淡定,可如今碎裂的三观还没能完全重塑。
姜霓察觉到宋尉行的注视,转头,“宋老师有事?”
“没事。”宋尉行看着姜霓没精打采的样子,思维忽然开始发散。所以这个炮/友是过去时还是……现在进行时?
小可走进来,手里拎着牛奶和三明治,“宋老师早。”
宋尉行冲她点头,看到小可手里的面包,没由来的,吞咽了一下。
“宋老师吃早饭了吗?要不要来一份?”小可将袋子里一份包好的三明治拿出来。
三明治做得精致小巧,不像是外面能买到的。
宋尉行触上小姑娘黑碌碌的一双鹿眼,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住,“谢谢。”
“不客气,反正灯灯一个人也吃不完,正好不浪费。”
宋尉行:“……”
小可完全没有察觉宋尉行的异样,凑到姜霓身边,帮她把牛奶的吸管插好。
“灯灯。”小可压低声音,“你看到昨晚……哦,夜里的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姜霓昨晚连手机都没点开。
“就是那个姓赵的啊,有小道消息说,被警方带走了。”
姓赵的,赵光宇。
“听说是涉嫌行.贿,而且还……”小可不耻,换了委婉的说法:“欺负未成年的小女孩。”
“只是消息出来没多久,就被撤掉了,但我听说,圈里好几个被他潜过的艺人已经开始整理证据了,真就是——该!”
姜霓眼睫垂着,没接话。
“这种社会蛀虫、垃圾人渣、牲口败类早就应该被绳之以法了!!!”小可一时激动,没有控制好声音。
一旁,宋尉行侧目,朝她看来。
小可:“……”
的确是大快人心,姜霓微微弯唇,清亮眼底结了薄光。
四年前羞辱欺负她的人,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
姜霓今天有一整天的戏,到底是做演员的,不管前一秒有多困,导演喊a的一瞬,都能精神抖擞地进入状态。
上午的最后一场戏是姜霓饰演的任晓在被洪水冲垮的废墟里,帮助救援队救人。她要将一个体重几乎是自己两倍的男人抬上救援担架。
这不是演技的问题,是体力的问题。
古项涛第三次喊卡的时候,姜霓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凝白的脸颊上透着红,额角也渗出汗珠。
古项涛微微皱眉:“休息十分钟。”
姜霓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饰演伤员的演员不好意思地挠头,“对不起啊,姜老师,我……”
姜霓冲他摆手,表示不在意。
小可递来水杯,姜霓咽了咽嗓子,摇头,“累,等会儿喝。”
古项涛也走过来,“缓缓,不要急,等下我再安排一个群演,注意技巧,不要使蛮劲。”
姜霓点头。
眸光一偏,姜霓看到了不远处,正在和宋尉行低头交谈的秦砚。秦砚抬眼,也向她这处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会,姜霓心尖一跳,偏头躲开。
昨晚的不欢而散还历历在目。
不远处,秦砚低眼,微微勾了下唇角。
宋尉行还在说话:“我就觉得奇怪,赵光宇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直接端了老巢。”
“啧,既解决了赵光宇这个麻烦,又敲打了蒋家,秦队长好算计。”
当初“大佬局”事件被翻出来炒冷饭的时候,秦砚就让人查过。赵光宇就是再蠢,也不会在和蒋大小姐闹离婚时翻自己的旧账。
果不其然,背后动手脚的人是蒋家。
“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对蒋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家老爷子和你家老爷子是旧友,听说早年蒋老先生在战场上救过秦爷爷的命。”
宋尉行思虑缜密,更看重的是秦蒋两家的交情。
秦砚冷笑,“他们毫不犹豫翻出旧账折辱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手下留情?想过她才是当初那件事的最大受害者?”
秦砚冷凝的眸子里封着霜色,“现在又凭什么让我顾及情面?”
那晚在酒店后花园,姜霓轻贱和自辱的话时常回荡在秦砚耳边。那么明媚的小姑娘,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和难堪,才会那样自轻自贬、自暴自弃。
宋尉行微怔,他鲜少见秦砚这个样子,眼底冷凝,是真的动了怒。宋尉行哑然,半晌又摇着头,悠悠道:“呵,还真是……温柔乡,英雄冢。”
秦砚没应。
宋尉行转头看他,秦砚正低着眼。宋尉行又下意识地往对面看了眼,视线里出现一道娉婷身影。
宋尉行一时无言,扯了扯嘴角。
宋尉行和秦砚打小就认识,两人脾性相投,家世好,却又从不以家世自居。宋尉行在圈里一向低调,至于秦砚,打从进了军校,什么秦家、梁家,都不是他身上的标签。部队也好,iar也好,都是凭真本事说话的地方。
秦砚能成为iar特遣救援队史上最年轻的队长,靠的是他自己的本事。
可这一次,据宋尉行所知,在料理赵光宇这件事上,秦砚是动了世家关系的。这就让宋尉行对姜霓此人愈发好奇。
这他妈是炮/友?
宋尉行终于从碎裂的三观中寻回一丝理智。
“说真的,我可太好奇了。”
秦砚瞥他一眼。
“我好奇,为了她,我们秦队长能破例到哪个程度?”
秦砚偏头,懒得搭理宋尉行的八卦。
宋尉行又碰了碰秦砚的手臂,“嗳,后不后悔?要是当初没去军校,没进部队,今儿你就能亮出你梁氏太子爷,或者秦家大公子的身份,拿着支票,给姜霓当金主爸爸。”
秦砚:“……”
不远处,群演到位,换了救援队的衣服,姜霓也站在担架旁,重新进入角色。这一次,姜霓咬着牙将人拖到担架旁,便听见古项涛又喊了卡。
古项涛:“往左一点,遮到镜头了。”
这话是对群演说的。
姜霓轻喘着,深吸了口气。她正要重新抬手去握担架,整个人却蓦地被一道暗影笼罩,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她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扶这里。”
低沉的嗓音,落在姜霓耳后的皮肤上。
男人的掌心温热,手掌很宽,几乎将她的手包在了掌心里。姜霓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没能抽开,却清晰地感觉到了秦砚掌心薄薄的一层茧。
“姜老师?”
沉缓的男声再度响起,比先前轻了些,尾音微微上挑。
姜霓倏地回神,“嗯?”
秦砚抬了抬下巴,朝着古项涛的方向。
“古导刚才说,再来一条。”
姜霓:“……”
“姜老师刚才在想什么?”秦砚又问。
姜霓心尖一颤,矢口否认,“没。”
她回得心虚,脸颊有些发热,原本就透着薄红,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秦砚已经退开,他轻抬了下姜霓的手边的担架,“那姜老师记得扶这里,这是受力点,抬得更稳,也更省力气。”
非常公事公办的口吻。
秦砚说的冠冕,好像就是剧组请来的专业顾问,正在好脾气的手把手教她如何在灾难现场进行救援。可触上他沉黑的眸子,姜霓分明在里面看到了凉色。
这种忽近忽远、忽冷忽热,让姜霓心生烦躁。
可她还是压下心头的异样,有些僵硬地点了下头,“好。”
这一条,终于顺利通过。
待姜霓从拍摄现场抽出身,环顾四周,哪里还有秦砚的影子。
秦砚的忽然出现,扰乱了姜霓的思路,她原本以为,以秦砚昨晚临走时撂下的话,他大约根本不会再搭理她。
姜霓咬着筷子,想起方才在拍摄现场的那一幕。她不得不承认,秦砚很专业,她按照秦砚的叮嘱发力,果然比之前轻松了些。
这就好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的学生,被老师两句话一点拨,就通了。
或许,秦砚只是恪守职责,和她公事公办?
“灯灯。”
小可的声音打断了姜霓的胡思乱想。
“灯灯,你在想什么?”
正是午餐时间,姜霓已经对着眼前的减脂盒饭发了好一会儿呆了。
“我……”姜霓顿了下,看着这小姑娘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小丫头,能给她什么建议?
“没什么。”
小可的确是没有什么恋爱经验,但姜霓的朋友圈里可住着位阅男无数的大神。姜霓午饭没吃多少,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给肖贝乐打电话。
现在的巴黎时间是凌晨五点。
肖贝乐蔫巴巴地接起电话:“断人春/梦,天打雷劈。”
“……”姜霓顿了顿,“有件事情想问你。”
肖贝乐气若游丝:“说……”
“我有个朋友,她吧……”姜霓顿了下,“最近遇见一个异性朋友,其实两个人也没怎么,就很……正常的相处吧。可是昨天——”
“昨天怎么了?”肖贝乐忽然就来了精神,“你仔细给我说说,你和你那个异性朋友怎么了?亲了?睡了?宝贝我跟你说,安全措施一定要做好,就算他金枪不倒技术一流,你也绝对不能让他无套内设。”
姜霓:“……”
“可以啊,宝贝,终于有能让你上心的异性朋友了,我还以为你曾经桑海难为水,打算这辈子要孤独终老了呢。”
“我为什么要孤独终老?”姜霓的语气有点不自然,也隐隐有点不服气,不知道是在和谁较劲。
“那你这几年怎么一直单着?我可听说追你的人能从东京排到巴黎,其中不乏家世显赫的青年才俊,遵纪守法,才学出众,不赌不嫖不滥交,结果呢?”
“我要拍戏,哪儿有时间谈恋爱。”姜霓低声解释。
“是吗?难道不是还惦记着你那个炮/友哥哥?”
“……”
“说真的,他是不是特别厉害特别行,所以你才惦记了这么多年。”
“…………”
姜霓不想说话了,她一定是脑子坏了,才会想和肖贝乐讨论这种问题。在肖大小姐的眼中,男人只分两种——行的、不行的。
“算了,你继续做春.梦吧。”
肖贝乐:“?”
姜霓下午还有两场大戏,临近收工的时候,天空布起了乌云,铅色的云团沉沉压下来。
古项涛看了眼渐暗的天色,联想到片子里的一场重头戏,忽然眸中亮起来。
他转头吩咐助理,“通知下去,去取几个外景。”
这样的天气,野外拍摄的安全性不高,但取几个还是没有问题。
临时加的这几个镜头,在整部影片中的分量极重。天降暴雨的当晚,任晓去村子里为病人看诊,遭遇了大地震。任晓从山坡滚落,幸得救援队途径,第二次救了她。
这场戏,是任晓这个人物蜕变的开始,也是整部影片的第一个转折。
“古导,我也一起。”姜霓喊住古项涛,“这场戏对任晓很重要,我想先提前熟悉一下。”
姜霓的敬业有目共睹,古项涛略微思虑了下,“行,过去熟悉一下环境,但是要注意安全。”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外景取景地出发。
取景地不远,第一处就在几公里外的一处山坡,坡上有一棵年岁许久的大榕树。姜霓对这个地方印象深刻,当初她的五彩编绳就是落在了一侧的陡坡下,是秦砚帮她找回来的。
古项涛正在接电话,“行,让唐诗韵也过来,她这场戏也有镜头。”
挂断电话,古项涛走到姜霓什么,审视着陡坡的地形,“这里不行,太陡了,不安全。”
“嗯。”姜霓轻应了声。
“往那边看看。”
古项涛检查机位,姜霓就一个人怔怔站在陡坡边,她看着自脚下蔓延的荆棘,尖刺满布,想起秦砚那天受伤的手。
姜霓蹲下,用指腹去按藤蔓上的倒刺。
酒店房间。
早早收工的宋尉行正窝在沙发里,跷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喝茶。
今天在片场,宋尉行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就秦砚那个劲儿——炮/友?他信他就是傻子。
就差把人姑娘当媳妇儿疼了。
“嗳。”宋尉行瞥了眼坐在吧台边的秦砚,“你怎么回事儿?你不是剧组请来的技术顾问吗?他们要去拍大地震那段儿,你不在旁边盯着?”
“取几个景而已。”秦砚低着眼,指间夹着半截烟,灰白已经蓄了小半截。
“你这烟瘾有点大啊。”宋尉行微微挑眉,“我记得你从来不沾这些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砚没接话。
宋尉行继续自说自话,“不过话说回来,我看今天在片场,姜霓好像不太想理你。难不成……你把人家姑娘欺负了?”
宋尉行上下打量了眼秦砚,不得不说,这几年在军校、部队和iar辗转,从前清瘦的少年越发有成熟男人的魅力,眼下一件黑色衬衣,下摆收进裤腰里,肩宽背阔,腰身精健。
“我说你可悠着点啊,就姜霓那小身板儿,可吃不消,经不住你来回折腾。”
秦砚:“……”
“你瞪我干嘛,你不是说你们是那种关系吗?难道……不是?还是——不完全是?”
宋尉行是人精里的狐狸精。
“我刚可听说,姜霓也跟着一起去了,你看外面的天色——”
说着,宋尉行转头望向窗外,“嚯,这么黑的天,等会儿估计地有大暴雨吧。这山里下暴雨,那路得多滑?这种环境你最熟悉,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秦砚夹着烟的指尖微顿,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细细烟灰截落。
宋尉行轻笑。
秦砚开口,没什么情绪的语调:“剧组那么多人跟着。”
“哦。”宋尉行点头,“也是,反正出了事,秦队长也不心疼。”
秦砚:“……”
宋尉行捏着白瓷杯,抿了口茶水。他倒是想看看,这位iar的特遣救援队长,京市秦家的秦大公子,能撑到什么时候。
“咚咚咚——”急切的敲门声忽地响起,来人可见很急。
宋尉行慢悠悠起身,踱步过来开门,“谁……”
门刚拉开个缝,直接被外力推开。
张海林满脸焦急,一眼瞧着秦砚,“队长,姜……姜老师失踪了!”
作者有话说:
有二更,下午五六点的样子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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