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乖一点(文案内容)
沈青芋辗转难眠。
半夜, 悄悄溜出卧室。
客厅空无一人。
她走到厨房,拿出橱柜的空碗。
举起借着月光看了半晌。
只听厨房传来啪擦的几声响。
钱文翠被吵醒,穿上拖鞋走出房间, 打开厨房灯。
看到厨房一地碗的碎片, 瞪圆了眼。
厨房没人。
碗明明在橱柜里, 就算掉,也该掉在橱柜里。
她脖子发凉,冷汗直冒。
颤着声喊:“陈浩, 你快出来!”
陈浩不悦,“遭贼了?”
房间传来陈浩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在钱文翠眼皮子底下, 沈青芋向她投掷一个玻璃杯。
清脆的声音在钱文翠脚边炸开。
钱文翠拔腿跑出厨房。
和朝厨房走来的陈浩相撞, 两个人摔在地上。
陈浩:“操!”
钱文翠一脸菜色, 指着厨房,“闹鬼!闹鬼了!”
陈浩不信,把客厅的灯都打开,走进厨房。
他倒要看看,什么鬼敢在他家嚣张。
沈青芋小心离开厨房, 抱起客厅的一盆花, 绕过钱文翠的身后,掷向陈浩。
陈浩被撞的前扑跪在地上。
那盆花完好无损。
是塑料花盆。
只是里面的水被泼出来了。
陈浩的短裤都湿了。
他看向钱文翠。
钱文翠举起双手, “不是我扔的,我没动。”
陈浩脸色难看,浑身一个颤栗,悚然道:“那……那是…谁?”
钱文翠张唇,本想回答他。
突然脖颈一寒, 像被什么东西扼住喉咙, 她喘不过气。
声音变成了刺耳的尖叫, “啊——”
沈青芋学着陈肆掐人脖子,冰凉的手指攀上钱文翠脖子。
她嫌弃,但是看到钱文翠害怕,就觉得开心。
陈浩犹豫着,一点一点靠近钱文翠。
沈青芋突然撒手,狠狠推了钱文翠一把。
其实,沈青芋也没用什么力。
是钱文翠浑身紧绷着,轻轻一推她就能自己被吓倒。
陈浩靠近,扶钱文翠。
胳膊刚挨到钱文翠的肩,就被一股力道推得摔在她身上。
钱文翠:“啊!你压死我了。”
陈浩:“我被踢了。”
陈兴野走出来。
从暗处突然出现一道人影,把陈浩吓得险些心脏骤停。
他瞳孔猛地放大,在看到是陈兴野后,松了口气。
两个人现在是草木皆兵,稍微一点动静都能把他们吓得不行。
茶几上的空啤酒瓶纷纷朝他们飞过来。
陈浩和钱文翠各自护着脑袋。
东西噼里啪啦掉在地上,或者砸他们身上后再滚落。
动静不小。
陈肆也醒了,打开房门,看到这片乱象,忍不住皱了下眉。
视线从傻坐在地上的两个人身上移开,佯装无意扫过客厅。
而后,不闻不问。
沈青芋赶紧跑回卧室。
陈肆微微掀起眼皮,望向她。
她看上去还累得不行,扶着腰直喘气。
陈肆压下上扬的唇角,面无表情。
他怎么还醒了?
沈青芋目光闪烁,小心翼翼,坐在陈肆面前。
带着歉意地小声说:“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
顿了顿,她补充,“门外,我是有意的。”
陈肆抬手关上房门,垂眸看她,“那我谢谢你?”
“谢倒不必了。”
沈青芋默默躺在床上,拉毯子盖上,连带着脑袋一并蒙住。
他不像是要谢她的样子。
她只是单纯看不下去,想给坏人一个教训罢了。
钱文翠和陈浩没睡,整晚在惶惶不安中。
“会不会是陈肆他妈显灵了?知道我们欺负陈肆,在警告我们。”
“胡说八道!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这种情况,我还怎么往好的想?我脚都被碎片划上了。”
钱文翠低头贴创可贴。
玻璃杯碎在地上时,碎片划过,她没来得及躲开。
陈浩黑沉着脸-
次日晚上,
沈青芋照旧在陈肆睡着后,偷偷溜出房间。
钱文翠和陈浩被接二连三的动静闹得睡不着。
心突突直跳,连房门都不敢出了。
外面是什么情况,有什么东西碎了坏了,压根不敢出来看。
陈兴野打算出来,被钱文翠拦住了。
再三叮嘱说是听到动静别出来,千万别去沾晦气。
一连几天,钱文翠和陈浩没睡好觉,不仅黑眼圈重,还头重脚轻。
简直痛不欲生。
终于,钱文翠忍无可忍,在陈肆回家后,当着他的面摆出一个火盆,和陈浩蹲在火盆前烧纸。
他们已经认定是陈肆因病去世的母亲闹出的动静。
嘴里念念有词。
想方设法,乞求原谅。
沈青芋看着他们慌乱,心中高兴,决定趁热打铁,再吓吓他们。
于是,当晚依旧有声响。
白天沈青芋犯瞌睡。
晚上在家里闹个不停。
过几天,她悄悄打开房门,打算再次偷偷往外溜。
谁料,后衣领却突然被陈肆拎住。
她猛然一惊。
陈肆不是睡着了吗?
怎么醒的这么是时候?
糟糕,他装睡!
“乖一点。”
陈肆清冽的声音自耳后传来,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呼出的温热气息轻轻扫过她脖颈,带起一片酥痒。
沈青芋缩了缩脖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拎小鸡一样给拎回去了-
房门被陈肆关严。
沈青芋乖乖坐在床边,冲他笑。
陈肆眼神里似有无奈,扯好床单,说:“别闹了,睡觉。”
沈青芋心不在焉地‘哦’了声。
看着她不情不愿,还有些生闷气的样子,陈肆低头无奈地笑了一下。
他解释道:“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谢谢你,这几晚不睡觉,替我伸张正义。”
听到陈肆的话,沈青芋惊讶地看着他,好半晌说不出话。
原来他一直知道啊。
知道她半夜不睡觉,跑出去‘兴风作浪’。
陈肆轻声道:“睡吧。”
他漆黑的眸子盈着笑。
沈青芋拉着毯子,躺床上,闭着眼,耳朵却恨不得竖起听旁边的动静。
可惜只能听见聒噪的蝉鸣。
一旁,陈肆没睡,目光始终落在沈青芋身上。
小姑娘巴掌脸,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安静漂亮。
没想到这么能闹腾。
还都是…为了他。
陈肆忽然想摸摸她的脑袋,手伸出在半空中晃了一圈,又收回来了。
算了,让她好好休息。
毕竟闹了这么多天,连个好觉都没睡成。
沈青芋睡意渐浓,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有人在她耳畔说:“谢谢。”
声音又轻又柔,跟羽毛似的。
她想睁眼看看,却转瞬被制止。
见沈青芋眼睫轻颤,陈肆伸手,掌心覆在她眼上。
声音轻缓,有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快睡。”-
一连几天,天空阴沉沉。
下过几场大雨后,天气转寒。
一众穿着秋季校服的人群里,只有姚大乐还是短袖短裤。
盛湘偶然在校门口遇见他,主动叫住他。
上前问:“你不冷吗?”
秋风吹过,姚大乐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坚定摇头,斩钉截铁,“不冷,这种天气,我穿这个正好。”
盛湘冲他竖起大拇指,“你悠着点。”
终于,在上午大课间的时候,姚大乐没能抗住,一直擤鼻涕。
整间教室,除去同学打闹声,就是他制造的声音。
盛湘拿着粉嫩的保温杯去接水,途径窗外,看到姚大乐课桌上堆满卫生纸。
想了想,跑回教室。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件外套。
沈青芋占了陈肆的桌子,睡觉。
脑袋枕胳膊上,把胳膊枕麻了。
换个胳膊枕的时候,她抬起头,无意间看到站在教室前门的盛湘。
盛湘喊姚大乐,但她声音小,被淹没了。
沈青芋伸腿踢了下姚大乐的桌子,帮盛湘引起姚大乐的注意。
姚大乐本来在低头擤鼻涕。
突然桌子晃动,他不悦抬头,很凶地吼:“干嘛,谁他妈踢我桌子?”
见他暴躁,盛湘打退堂鼓。
但一想到姚大乐帮过自己,而且打架还很一般,就觉得,他其实也没那么凶。
她朝姚大乐使眼色。
成功把外套塞给姚大乐后,盛湘看了眼姚大乐桌面上的一堆卫生纸纸团,嫌弃,
“看吧,感冒了。”
“这不好吧。”姚大乐把外套往回推。
瞧他这扭捏的样子,就知道他准没想什么好的。
盛湘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哪里不好?我是为了感谢你上次在小吃店帮我出头。”
“噢噢。”姚大乐深感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忽然想起什么,问,“她们没再欺负你吧?”
盛湘摇头,“没有。张钰回家了,还有那个寸头,不是被打得很惨吗?”
说到这,姚大乐很是骄傲,扬了下眉,“我四哥打架很厉害的,你别看他平时好学生,其实是深藏不露。”
盛湘惊讶点头。
学霸会打架这事,她倒从没听沈青芋说过。
看他们在那儿聊得正欢,沈青芋凑过去听。
听到姚大乐差点把陈肆家里的事情抖搂出去,气得伸腿照着他屁股踢了一脚。
力道不重,足以给姚大乐警告。
姚大乐话声停住。
刚收回腿,衣领蓦地一紧,沈青芋深感不妙。
下一秒就被陈肆拎到他身后。
姚大乐怒而转身,看到身后站着陈肆后,怒气烟消云散。
他追着陈肆回教室,“四哥,你踢我干嘛?”
陈肆摊手:“不是我。”-
路边树叶簌簌落下,铺了一地金黄。
沈青芋踩着叶子,跟在陈肆身后。
等车的时候,她逮着机会,问:“是去给我表弟做家教吗?”
“我打电话问过了,他现在不需要。”
陈肆偏头,对上沈青芋有些丧气的目光,摇了下头。
表弟的电话,是沈青芋给他的。
表弟需要家教,也是沈青芋告诉他的。
连表弟的事都记得,那她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陈肆刚想开口问,公交就来了。
沈青芋扯住他的袖子,去挤公交。
这次,沈青芋注意到,陈肆给的是两个人的钱。
他一直把她当同类。
和别人一样。
沈青芋抿唇笑了,浓浓的笑意爬上眼角眉梢。
这条线路的人不多,但没空位。
注意到她在笑,陈肆问:“笑什么?”
沈青芋摇头,故作镇定,“就是开心。”
作者有话说:
? 22、那个女孩,重要
陈肆带沈青芋去了墓园。
这里静谧, 山青水绿。
上山的石阶旁开满了花。
无论再忙,陈肆还是会坚持每个月来墓园一趟。
他弯腰,给陈母送上鲜花后, 打扫墓前的尘土。
而后, 坐在墓前的空地上, 陪陈母说话。
陈肆声音很轻。
秋风萧瑟,风声险些盖住他的话。
“秋天到了。”
“陈浩还是那副样子。”
“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他眉眼低垂着, 絮絮叨叨。
因为难过,脑子像生了锈似的。
前言不搭后语。
沈青芋下意识放轻呼吸。
她能感觉到他的悲伤, 可她不敢造次。
树木青黝, 墓园地势高, 较冷。
不知过了多久,陈肆才离开。
拾阶而下,沈青芋还在回头看,心里犯堵。
他明明过得不好。
一点都不好。
陈肆放慢脚步,瞥向路边被风吹的晃动的花瓣, 问:“怎么了?”
“这里, 以后也会是我的归宿吧。”
不是以后,兴许现在里面就有一个墓是她的。
沈青芋这样想着, 忽一回头,猝不及防对上陈肆沉沉的眼眸。
他没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她。
阴沉的天空慢慢浸染墨色。
风吹过林子,簌簌作响。
沉浸在墓园的静谧庄重里,沈青芋明显感觉到陈肆刚刚散去的悲伤复又回笼。
不知是在为谁-
时隔一周, 陈肆终于找到一份家教兼职。
辅导对象是一个六岁小男孩。
抵达他家时, 刚好七点。
小孩的父母都是商人。
令人意外的是, 他父母居然都在家。
小男孩坐在地上玩玩具,看到陈肆,拔腿跑过来,盯着他一直看。
妈妈晃了下他的小手,“怎么了?木木。”
木木奶声奶气地说:“这个哥哥好眼熟。”
沈青芋和陈肆俱是一愣。
木木小手摸着脑袋,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恍然,“我想起来了,在酒店我好像看到你了。”
木木一提,陈肆就自然而然想到那个酒店了。
他问:“是圣音酒店吗?”
他只在圣音酒店做过兼职。
木木点头。
女主人说:“当时,酒店有亲戚在那儿举办婚宴,我们木木受邀当个小花童。”
到了时间,话题戛然而止。
陈肆在女主人的带领下,和木木往书房走。
木木也是从那场火灾中死里逃生的。
原本,他父母是工作狂,经那件事后,决心享受生活,好好陪他。
木木的房间靠墙的一角摆了个画架。
半成品的画引起沈青芋的注意。
画上是个女孩。
挽起的发松散,发丝垂落在耳侧。
鼻梁秀挺,侧脸和她很像。
过了一个小时,女主人来送了两杯温牛奶。
中途休息的时候,木木又说到酒店的经历。
死里逃生,是因为有一位姐姐救了他。
那个时候他和家人走散了,又急又害怕。
很多大人跑来跑去,他仰着头只能看到很多条腿。
周围混乱,害怕之际,一个姐姐抱起了他。
姐姐抱着他沿着走廊向前跑,跑进安全通道,混乱之中,几度险些摔倒。
直到将他送上消防云梯。
姐姐又折回去了。
他拼命喊,可姐姐头也不回。
木木双手撑着下巴,难过地想,“不知道姐姐去哪儿了,我怎么喊她都不理我,我还没跟她说谢谢呢。”
木木,就是那个小男孩。
陈肆意识到木木口中的那个姐姐,就是折返找他的人。
他瞬间呼吸滞住,绷紧身子,下意识问:“那你还记得那个姐姐的模样吗?”
“记得,我还画下来了呢。”
木木说着,跳下凳子,朝画架跑。
陈肆跟着木木过去。
应该是那个女孩救木木的时候,火势还没那么大。
记忆仿佛被拉回那天,那个女孩拉着他拼命往前跑,对逃生路线很熟。
她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画架上空空如也。
木木纳闷地‘咦’了声,“我明明画了的,我的画呢?”
冷风灌进卧室。
窗户开了条缝,截下一抹夜色。
陈肆看向窗外,“是不是被风吹跑了?”
这个解释很牵强。
但没有比这更有可能的了。
因为找遍家里各个角落都不见。
不光是木木难过,连带着他的家人都觉得可惜。
临走前,
木木拍拍胸脯,对陈肆说:“没事。哥哥,我记得,等我画出来给你看。”
“好。”陈肆回答。
画是被沈青芋悄悄丢出去的。
本来她觉得没什么,但听到木木和陈肆的对话后,她忽然意识到,画不能留。
陈肆一个人走在前面。
身形清瘦,风吹动他宽松的上衣,显得有些空荡。
清冷月光下,路灯拉长他的身影。
他一言不发,走得很慢,背影孤寂。
看上去清冷又落拓。
沈青芋跟在他身后,咬唇盯着陈肆的影子。
走他走过的路。
忽然,沈青芋驻足,叫住陈肆。
她深吸一口气,在陈肆转身看过来时,说,“其实,那个女孩也没有那么重要。你没必要一直记着。”
空气仿佛有片刻的凝滞。
陈肆拧眉,表情凝重,一字一顿,似是强调,“重、要。”
沈青芋没给回应。
她能敏感地察觉到陈肆的低气压。
因为她的话,他生气了。
月色下,他们一前一后,原本交叠的影子逐渐分开,距离越拉越远。
沈青芋落在后面,脚步刻意放慢。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却仍像压了块千斤巨石,令她喘不过气-
在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时候,沈青芋发现自己在意前院的陈肆。
去上学,她永远是院子里最积极的那个。
因为早一点,可以从窗外看见陈肆。
他和其他小孩都不一样。
他很乖,学习好,最重要的是有家人陪着。
沈青芋总能看见阿姨陪陈肆打羽毛球、跑步
以往那个时候,她都会趴在走廊写作业,偶尔偷偷看。
心里别提多羡慕了。
被父母接走后,每个暑假她回到小院,还是能看见陈肆。
他高了,更瘦了。
神情却比小时候更冷,更多时候,冷得像块冰。
再后来,她就没见到陈肆的母亲。
在意不知何时蔓延成了喜欢。
逢年过节,沈青芋特别想给陈肆送礼物。
折小星星,叠千纸鹤写满祝福和喜欢的每个瞬间。
只是想想,她不敢这样做。
因为害怕,怕一旦这样,连悄悄仰望陈肆的资格都没有了。
明明没有交集,喜欢却那样深。
不知不觉将她吞没。
军训时,看到陈肆捂着胃有些难受的样子,她会故意绊倒自己,摔他脚边,借着自己看伤,让校医帮他看看。
可她脑袋垂着,散下长发遮住半边脸,从始至终没勇气和他说过一句话。
她的目光永远越过重重人海,聚焦在陈肆身上。
察觉他情绪不对,她也跟着难过,心不在焉。
她喜欢随着陈肆用餐的时间,然后遥遥走在他身后。
去食堂,注意他喜欢的饭菜。
她喜欢悄悄看着他的背影,看他逐渐远去。
因为,即便迎面遇上,她也没信心和他对视,哪怕一眼。
哪怕明知道对方眼里没有自己。
盛湘总说暗恋苦,可沈青芋甘之如饴。
只要能日日看见他,就好。
为他喜悲都好,她的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她不是聪明的小孩,能考上三中已经是极限。
可陈肆成绩那么好。
她心里时常斥责自己,不够资格去喜欢。
于是,她挑灯学习,加倍努力。
偶尔能和陈肆在一张光荣榜上,她会高兴一整天。
暑假,
沈青芋去梨和路的圣音酒店参加音乐会,并进行钢琴演奏。
灯光半明半暗间,她看见陈肆站在大厅角落。
穿着酒店统一的服务生工作服。
演奏前,她好几次调整乱了的心跳。在上台后,意外发现,陈肆压根没往舞台上看一眼。
糊味渐浓,空气中有种烧焦的气味,火势也愈来愈猛。
察觉不对劲,陈肆打开大厅两个侧门指挥大家离场。
大厅的人都跑了出去,渐渐分散。
一出门看到走廊窜起的火,大家再也淡定不了了。
哭天喊地,各自逃命。
此时正值盛夏,酒店内浓烟滚滚,气温渐高,灼热到令人窒息。
陈肆却往与安全通道相反的地方而去。
人群的哭嚷声盖过了警铃,他一个个房间敲门,排查旅客。
找到陈肆后,沈青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安全通道跑。
陈肆却拧眉,甩开她的手。
沈青芋心中骤然一紧,“陈肆,你不要命了?”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谈不上有多和颜悦色。
闻言,陈肆有片刻的怔愣。
是疑惑,她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但陈肆什么都没说,转身。
沈青芋提着裙子,跟在他身后。
她咬咬牙,道:“行,既然你不怕死,那我陪你一起被火烧死好了。”
她跟得很紧,扯着嗓子说话。
陈肆能听见。
他脚步未停,当她在胡说八道。
沈青芋捂着口鼻,锲而不舍紧紧跟着。
走出几步,发现她还在跟,陈肆停下,匪夷所思看着她。
趁这个空挡,沈青芋再次拽住他胳膊,拉着他跑。
那时,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
置生死度外。
把别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但现在,她猜到了原因。
可能陈肆不是会舍己为人的人,他只是在泥淖中挣扎看不见希望,便没了活着的念头。
然而,她自诩喜欢他十多年,却连他的困境一无所知
消防云梯可承载的人有限。
还剩一个位置。
陈肆推她,让她先上。
然而,沈青芋早悄悄解开他黑色上衣袖口处的流苏,绑在别人身上。
争分夺秒之际,陈肆没法去解。
在他被救走后没多久,酒店被烧成废墟。
丧生的人里就有沈青芋………
这些回忆陌生却又熟悉。
她蓦地想起一件被忽略已久的事——兴许,只有陈肆能看见她,压根不是因为她到死还喜欢他,而是因为她为他而死。
至少那个时候,她的喜欢并不热烈。
是隐晦的,悄无声息的。
想到陈肆的话,沈青芋皱眉,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重要陈肆说重要。
倘若,他知道那个女孩是她,还死了,不知道会多难过。
他,会为她难过的吧?
? 23、他没醉
回到筒子楼已是半夜。
陈浩还没回来, 屋子难得的安静,火盆里还有没收拾干净的灰。
即将入冬,钱文翠给家里添了些过冬衣物。
独独陈肆没有。
经过上次陈浩撒酒疯, 陈肆的房间窗户破了个洞。
被砸的。
冷风呼呼灌进来。
他那薄被褥压根不御寒。
半夜, 沈青芋悄悄把被子盖在陈肆的被褥上, 压了一层。
陈肆睡得安稳。
连多盖了一层被子,都没被压得醒过来。
沈青芋坐直身子,背靠着床, 看他。
还好当时烟太浓,他没看清她的脸。
否则, 以他的性子, 肯定会自责内疚吧。
一切是她自己心甘情愿, 根本不需要他的惦记。
是上天眷顾她。
能被他记住名字,已经很好了。
也希望上天能睁开眼睛看看他,给他一点甜,让他幸运点-
一周后,气温骤降。
学校提前供暖。
很多学生没来得及添加衣物, 生病发烧, 纷纷请了病假。
一时间教室没了五分之一的人。
班主任有些恼。
开班会的时候,严声厉色, 发了好大一通火。
放学,陈肆拉着沈青芋去买衣服。
行人神色匆匆,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陈肆穿着件黑色冲锋衣。
路上,沈青芋从他手心里抽回手, 转而捏着他的袖子。
风挟裹寒意, 吹得很猛。
稍不留神, 她就会被吹跑。
陈肆挑眉,“怎么?”
不用牵了?
沈青芋解释:“我手凉,我拽着你就行了。”
陈肆微皱了下眉,任她拽着。
“拽紧点。”
沈青芋用力点头。
别人都穿上了袄、大衣,而沈青芋还穿着夏季的裙子。
走到商场,她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捏着陈肆衣袖的手更用力了。
陈肆进了女装店。
偏头对沈青芋说:“买件衣服。”
沈青芋愣了,反应过来后,赶紧摇头,“我不要。”
她是鬼,给她买了也是浪费。
还不如买了寿衣烧给她。
陈肆不依,还在货架间挑。
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沈青芋双手抓住他的袖子,二话不说将他往外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他一定是疯了。
怎么能想着给她买衣服。
沈青芋双手叉腰,心里说不出的气愤,对陈肆说:“你给我买了也是浪费。”
陈肆没管被拽斜的衣服,而是看着她。
光看着她,没吭声。
沈青芋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垂下脑袋。
但手上仍用力抓着他的袖子,不让他去。
一寸不松-
夜里,光头在老城区找了家火锅店。
把姚大乐、陈肆和其他朋友叫齐。
大家聚在一起。
火锅里热汤翻滚。
寒气被驱散,光头脱下外套,只穿了个长袖。
透过腾腾热气,光头看向陈肆,问:“陈肆,下一个兼职找好了吗?”
陈肆摇头,拧开啤酒盖,将啤酒放在桌面上。
姚大乐赶紧给大家倒酒。
边倒边说:“都怪陈兴野那孙子。”
陈肆扭头看了眼沈青芋,对姚大乐说;“注意文明。”
姚大乐:“不是,四哥你啥时候这么讲究了?”
还有座位旁非要加一个空凳子干什么?
怪别扭的。
姚大乐打量陈肆,忽然站起来,离开座椅,打算在陈肆旁边的空凳子上落座。
陈肆眼疾手快推开他。
姚大乐委屈地直嘟囔,“四哥,你为了和我隔开距离,也不至于这样吧。”
陈肆睖他。
姚大乐低下头,“我错了。”
怪他平时吃饭不讲究,才让四哥对他如避洪水猛兽。
之前,每次和陈肆坐一起吃饭的时候,姚大乐总能不小心,让饭粒或者汤菜从碗里跳出来,落在陈肆身上。
现在可好,他总要为自己的行径付出代价。
姚大乐沮丧叹气。
沈青芋坐在凳子上,拍拍心口。
还好陈肆反应快。
本以为他忙着往锅里下菜,没注意到身边的动静。
陈肆给自己买了件长袄。
刚走出商场,就接到光头的电话,说要一起聚餐。
看来是听说陈肆丢了工作的消息,借吃饭为由关心他,要帮他换换心情。
沈青芋看光头,越看越觉得顺眼。
不愧是好朋友。
一顿饭下来,大家都醉了。
姚大乐脸红通通的,坐凳子上晃来晃去往一边倒。
光头咚的一声趴在桌子上。
脑门磕着桌面,明天铁定红一片。
学委脑袋很晕,还不忘摸出手机给家人打电话。
就是电话怎么拨也拨不出去。
沈青芋看见,凑过去。
发现他打开的压根不是通话界面。
不禁摇头,帮了他一把。
然而,学委说话没头没尾,说了很久,电话对面的人才听明白。
打完电话,他身子一歪,也倒了。
光头预料到自己会喝得烂醉如泥,提早付了钱。
此时,沈青芋和陈肆在店里等着学委的家人来把这群醉鬼接走。
暖气吹得人很暖和。
陈肆眨眼的频率比平时快了不少,指尖在桌面轻轻点来点去,敛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也醉了。
手撑着脑袋,平静地打量着身旁的沈青芋。
沈青芋发现,从墓园回来后,陈肆总会这样盯着她看。
不说话,眸子沉沉的。
像潭深水。
他吃的辣锅,唇色被辣的很红。
像涂了唇脂。
这是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放纵。
陈肆口味清淡,不喜甜和辣。
就算喝酒,也只是象征性抿一口,绝不会喝醉。
可最近
沈青芋眸子黯然,他一定是很想念陈阿姨吧。
陈肆手肘用力,撑着桌面忽然靠近沈青芋。
灼热的气息逼近,令她僵住。
陈肆开口,嗓音被酒浸染,醉意醺然。
话一字一句,在她耳畔炸开,“你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沈青芋愕然,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些天的不对劲,会不会是因为她?
她不敢往下想,急忙扼住自己的想法,别过头。
陈肆还在看她。
醉了,却还在等她回答。
沈青芋眼睫轻颤,不敢直视他。
她垂下眸,闷闷地“哦”了声。
她反应很淡。
淡到连她自己都差点以为她内心毫无波澜。
可半夜又因他那句惋惜失落的话,辗转难眠,沈青芋忍不住难过。
如果活着,就好了-
陈肆不像姚大乐他们醉的那么狠。
他大脑清醒。
清楚地知道自己说过什么。
那晚,他只是想借着喝酒,借着假醉,把心里的遗憾说出来。
母亲去世后,有段时间,他对死亡一直很避讳。
避讳到听不得别人家办丧事,连墓园都不敢踏足半步。
后来,他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可那天听到沈青芋在墓园说过的话,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像被人捏住心脏,让他感到窒息。
有些事情,他无法想象,更不敢想。
如果沈青芋一直在他身边,也挺好的-
次日凌晨,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接到电话,钱文翠急匆匆起床穿衣服,喊醒陈兴野。
连同陈肆的房门也被她敲响。
她脸色很白,站在房门外,声音发抖,“陈浩出事了。”
陈肆愣住。
陈兴野被喊醒,本来想发脾气,在听到钱文翠的话后,也愣住了。
得知消息的瞬间,钱文翠大脑轰隆一声,感到无措。
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她丈夫死了。
可去医院的途中,她渐渐平静下来。
握住陈兴野的手,不停地说:“死了好,死了好。”
司机在前排,频频往后看。
以为他们是什么杀人凶手。
陈兴野解释:“我爸死了。”
钱文翠:“他活着的时候就没让我享过几天福,一直是我赚钱养他,他还在外酗酒赌博。这一下,可算是清净了。”
陈兴野再次向司机解释:“我爸,酒精中毒死的。”
吃这么大一瓜,司机都懵了。
这一家子人,好像感情很淡。
自始至终,陈肆没什么表情。
就像听到了陌生人的消息。
在陈兴野看来,他漠不关心。
但在沈青芋看来,陈肆不是这样。
他唇角紧绷着,一言不发。
表情很严肃。
就连她同他说话,他也没听见。
医院,陈浩的身体已经冷掉。
躺在病床上,头一回这么安静。
自从想通后,钱文翠只觉得身心舒畅。
不像其他家属哭哭啼啼,她极力克制住想笑的冲动。
陈兴野面无表情。
他和陈浩没有血缘关系,姓氏也是在钱文翠嫁给陈浩后改的。
亲情更是没有。
葬礼定在后天。
大雨倾盆,支起的棚子被雨珠砸得摇摇晃晃。
亲朋好友在棚子里躲雨。
而陈肆跪在走廊的蒲团上,往火盆里烧纸。
雨水从屋檐垂下,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
生怕陈肆被一家子牛鬼蛇神欺负,姚大乐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过来,陪在他身边。
葬礼第四天一大早,棺材被拉去火葬场。
钱文翠象征性掉了几滴泪。
途中,还有心情斥责陈肆,“你个没良心的,你老子死了,都不带哭的。”
亲戚听见,俱是唏嘘。
? 24、没有下一次了
办完葬礼, 陈肆按时回学校上课。
姚大乐不放心,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连上厕所都要跟着。
终于, 徐州州看不下去了, 拉住他, “你干嘛?老跟着陈肆。”
姚大乐叹气,“我总觉得四哥不对劲。”
“哪里不对?你不是说陈肆和他爸没感情吗?”
“是没感情,但是”
“有什么好但是的?你看, 他这次周考还是第一,没什么影响。”
午饭时间,
陈肆照旧留在教室学习, 等到食堂人少了再去。
写着写着, 他的笔停了,笔尖渗出的墨渍滴在纸上,晕开。
不知这么沉默了有多久,陈肆忽然偏头,看着沈青芋, “你说他死了会不会遇见我妈?”
沈青芋摇头, “我不知道。”
“我妈不会原谅他的。”
说这话的时候,陈肆咬牙切齿。
他是恨的。
恨陈浩不能当个好父亲。
他也对陈浩有过期望。
可, 就算陈浩再不堪,那也是他父亲。
陈肆沉沉叹了口气,眉眼耷拉。
沈青芋沉默了一会儿,“你难过了。”
明明难过,却一直嘴硬。
她张开双臂, 打算给他一个拥抱, 却被推开。
陈肆眼神冷了下来, “不,他是咎由自取。”
他否认,但沈青芋不信。
他肯定是难过的,否则也不会想那么多,甚至想到去世的阿姨。
她迟疑了下,不管不顾,抱住了他。
和在便利店他教她的那样。
这次,陈肆没再拒绝沈青芋。
而是下巴抵在她肩上,闭了闭眼。
姚大乐回来,看到陈肆这样奇怪的姿势,愤怒地回头瞪徐州州,压低声音。
“你还说四哥没事。你看四哥都魔怔了。”
徐州州讷讷点头,“是是魔怔了。”
听到动静,陈肆坐直了身子。
脑袋却覆上一抹温热。
他愣了愣,偏头。
沈青芋摸了下他的头发,“别难过了。”
之后几天,姚大乐和徐州州守着陈肆寸步不离。
跟着陈肆一起卡点去食堂。
送陈肆回家后,再各自回家
跟狗皮膏药似的,陈肆赶都赶不走-
窸窸窣窣翻找的声音,从陈肆家传出。
家门大敞开着,里面不见人影。
路过的邻居站在门外朝内喊了一声,没人应,就给陈肆打电话。
接到邻居阿姨电话的时候,陈肆刚下课。
他迟疑了下,接听电话。
“喂,是陈肆吗?你家好像遭贼了。”邻居还站在门口,迟迟没走。
但又踌躇着,不敢进去。
“好的,阿姨,我这就回去。”
挂断电话的一瞬间,陈肆脸色沉了沉。
他将手机揣进兜里,并没有如所说的那样,往回赶。
那个家,现在已经彻底与他无关。
姚大乐在一旁听见他接电话的内容,咬了口冰棍,问,“四哥,不回去吗?”
“嗯。”
姚大乐转念一想,也是,没啥必要。
那个家也没四哥的什么重要物件。
放学后,照旧去给木木补课。
木木老早准备好,在卧室等陈肆。
他看上去很喜欢陈肆,沈青芋猜可能因为他们有遭遇那场火灾的相似经历。
开始上课之前,陈肆先问了木木那幅画。
木木捏着手指,皱着眉头说:“还没画完。”
只画了个人体轮廓,能看得出是个女孩。
饶是沈青芋也不得不赞叹木木的记忆力。
离那场火灾过去了有好几个月,他居然还能把她记得那么清楚。
他们俩在书桌那儿学习的时候,沈青芋就窝在懒人沙发里睡觉。
知道画没画完,她心里踏实很多。
还做了个美梦。
梦里,她见到了家人。
也见到了陈肆,他朝她走来,笑意盈盈。
别人也都能看得见她。
即便在梦里,沈青芋也心里清楚,是梦。
活着的时候,陈肆从没看过她。
更别提冲她笑了。
鼻头莫名有些酸,沈青芋睁眼,猝不及防和木木四目相对。
把她吓得石化了,一动不敢动。
休息时间,木木在找玩具,找到沙发这儿了。
眼看他的小手伸出来,快要碰到自己,沈青芋呼吸滞住,大气不敢出,生怕吓到他。
下一秒,就见陈肆蹲下来抱住木木,让他转过身。
沈青芋松了口气,悄悄离开沙发-
“找到了吗?”钱文翠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陈肆脚步一顿。
从沈青芋的角度,可以清晰看见陈兴野弯腰找东西的背影,还有被扔在地面的衣服和被褥。
陈肆的房间,凌乱至极。
她蹙眉,下意识问:“他们是在找什么?”
陈肆听见,但没回答。
他冷哼了声,抬腿进去,“原来,贼是你啊。”
听到陈肆话里的讽刺,陈兴野破天荒没回嘴。
而是头也没回,继续忙着。
“我知道了,他是在找房产证。”沈青芋说着,要往陈肆卧室里跑,她急赶着要把陈兴野撵出去。
万一被找到了怎么办?
没等她迈出一步,衣领一紧,被陈肆给拽回去了。
电光火石之间,从黑暗中闯出一道人影。
钱文翠手持菜刀,直接朝陈肆劈来。
刀锋朝外,毫不留情。
离的近了,都能闻到菜刀上的猪肉味。
陈肆轻松躲开,嘲讽地上下打量她一眼,道:“怎么?陈浩没给你们留遗产?”
钱文翠跑起来很笨重,刚刚是拼尽全身力气以最快速度跑过来,劈下来。
此时,扶着腰直喘气。
提到这,钱文翠就来气。
那个天杀的,不让她倒贴钱就不错了,她还能指望他给她留东西?
沈青芋盯着钱文翠手里的利器,极其警惕。
金钱的诱惑下,迷信也不管用了。
就像现在,钱文翠也顾不上顾忌陈肆母亲,一门心思扑在房产证上。
今儿一天都没去工作。
净在家翻箱倒柜地找去了。
钱文翠的不善,令沈青芋心中不安,下意识捏住陈肆衣角。
邻居正在走廊晾衣服,刚把衣服搭好,正巧听见动静,过来看。
看到钱文翠手里的刀,也狠狠吓了一跳。
她挤出笑,说:“管教孩子可不兴动刀啊。”
钱文翠凶狠地瞪过去,语气不善,“我在切菜,不信你闻。”
她把菜刀举起来让邻居闻,把邻居吓跑了。
沈青芋深觉,这里不能待了。
她轻轻拽了下陈肆的手,“要不,收拾一下东西,别回来了吧。”
陈肆和她所想一致。
他今晚回来,就是为了收拾东西。
他点头,看了眼钱文翠的刀,绕过她走进房间。
从房门口,到里面靠窗的位置,都是他的东西。
衣服、书、还有被子……散落一地,被陈兴野扔的。
陈肆背对着客厅,蹲在地上捡衣服,手背青筋凸起。
陈浩在于不在,这个家都没他的立锥之地。
沈青芋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她叹气,也蹲在地上帮他捡东西。
而一旁的钱文翠仍死死瞪着陈肆。
那表情里的嫌恶、憎恨,丝毫不加掩饰。
只见她咬着牙,再次朝陈肆举起刀。
随着刀的逼近,肉味更浓。
陈肆倏地转身,捏住钱文翠的手腕,因过于用力,指甲泛白。
钱文翠感觉骨头都快断了,拍他的手,“快松开,要断了,要断了。”
那菜刀就停在距离陈肆头顶几厘米的位置,迟迟难以落下。
他面无表情,用力一掰。
钱文翠举着的菜刀脱手,‘苍啷’一声掉在地上。
陈肆抬脚踩住菜刀,甩开她的手。
还未转身,只听一声骇人的闷响在他身后响起。
是陈兴野想要搞偷袭,不知何时他藏着一柄水果刀,带进卧室。
沈青芋背对着陈肆。
陈兴野手持着的水果刀刀锋凌厉,刀身大半没入了她的身体。
陈肆愣了愣,半晌没回过神。
他怔然转身,朝沈青芋伸手,却赶不上她消失的速度,连她的发丝都没碰到。
这算是什么?
陈兴野手中的刀没来得及撤回,就这样对着他的心口。
然而陈肆看见了,却无动于衷。
只是神情怆然,像是快要哭了…
陈兴野吓了一跳。
刚刚刀扎过去,他的手感到一股凉意,然后刀就往前推不动了,像被空气无形中形成的一道墙隔绝。
等到刀身的阻力消失,他才敢呼吸。
他只预料过刀刺出去会是什么结果,又给他带来什么。
压根没想到,铁打的陈肆会红了眼圈。
陈兴野三观被颠覆,怔愣着。
前所未有的慌张让陈肆不知所措。
视线掠过陈兴野扫遍四周各个角落,除了积厚的灰尘,脏乱的地面……别的什么也没有。
沈青芋就像突然蒸发了一样,整间屋子没有她的痕迹。
他收回视线,如坠冰窟。
再睁眼,恨意尽显,陈肆怒瞪着陈兴野,眼神冷戾。
是他……是他偷袭,才会有沈青芋挡刀消失。
因为他。
陈兴野骇然。
他本来就是软弱的性子,刚刚一瞬间的发狠没有成功,已然消失殆尽,现在只想把刀收回来。
没能成功。
他的手腕忽然被陈肆攥住,狠狠向前一推。
他完全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看着陈肆。
陈肆破罐破摔,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
他说:“你会为你的所为付出代价。”
陈兴野看不见沈青芋,他能看见。
明明有一个人受伤了,甚至可能……消失了,可陈兴野却并不知道。
凭什么,凭什么陈兴野要心安理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见那刀刺入陈肆的胸膛。
而陈肆本人却像不知疼一般,捏着陈兴野的手将刀一寸寸往里送入,任大片的红色在他的白色T恤上晕开。
他却在笑,像阴鸷的毒蛇,“你已经成年了。”
陈兴野满头大汗,嘴唇颤抖,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一时间更忘了动作。
他不相信,怎么会有人对自己这么狠?
邻居不放心,又过来看时,陈肆已松开陈兴野的手。
看到这一幕,邻居吓得再次跑回去,拨通急救电话。
救护车赶来时,陈肆躺在地上,衣服被血浸湿。
唇毫无血色,脸色惨白。
而一旁的陈兴野浑身抖如筛糠,手都是血,脚边躺着水果刀,裤子也沾了血。
陈肆被送上救护车。
透过薄薄的白色窗帘,能看见车窗外的璀璨灯光。
他眼前模糊,却还是努力睁着眼。
试图在车里能找到想看见的那个身影,然而徒劳。
大脑昏沉,眼皮越来越重。
沈青芋,我看不见你了。
医生忍不住问:“很疼吗?”
陈肆闭上眼,滚烫的泪控制不住沿眼角滑落。
他张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疼痛令他窒息。
悲伤也是。
怎么能不疼呢?
连胳膊磕了下,沈青芋都娇气地喊疼,她怎么会不疼呢?
她明明那么怕疼……
陈肆有些恍惚。
恍惚间,他又看到了沈青芋。
她背对着他,始终不回头。
无论他怎么喊。
近在咫尺,他却抓不住。
像雾里看她,模糊又触不可及。
很冷。
冷得陈肆忍不住发颤,感觉好像有什么在流失。
这次,他可不会再嫌弃她手冷了。
可,没有下一次了-
救护车里,那个瘦削的少年一直在发抖,没人听得见他说什么。
字字不成句,断断续续。
只有他知道,那个夏天轰轰烈烈。
伴着蝉鸣,空调的风声,还有沈青芋。
沈青芋,是她的名字。
她姓沈,青皮芋头的青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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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醒来
医院消毒水味道浓烈。
沈青芋所在的VIP病房采光极好。
和煦的阳光自窗外透进来, 肆无忌惮。
外面骄阳似火,病房里却一如既往的压抑。
在这寂静压抑的环境里,被刻意压低的啜泣声尤为清晰。
那啜泣声愈来愈大。
沈青芋意识渐渐回笼, 下意识睁眼, 反被强光刺激。
她抬手捂眼。
动作带动输液管, 发出一阵声响。
坐在病床旁哭的女人许清如听到声音,猛地抬头,满脸泪水, “芋头,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沈青芋:“我不是死了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许清如泣不成声, 边擦泪边说, “你昏迷了一年多, 好不容易醒了。醒了还说胡话……该不会是躺久了,脑子坏了吧?”
沈教授拿着保温盒进来,看到许清如泪流满面,当即放下保温盒,三步作两步奔去她身边。
“怎么哭了?”
许清如指着沈青芋, 哽咽, “女儿、女儿傻了。”
沈教授这才发现女儿醒了。
他深深看了沈青芋一眼,眼底情绪复杂, “醒了就好,傻了慢慢教就行了。”
沈青芋:“”
我才没傻。
沈教授全名沈清徳,是沈青芋的父亲,也是去三中演讲的那位知名教授。
母亲说她昏迷一年多,那父亲去演讲也是一年前的事了。
沈青芋脑袋很疼。
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和陈肆共处的每时每刻, 每个细节, 都仿佛真真切切地经历过。
可, 如母亲所说,她一直躺在医院。
那,她和陈肆的那些事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都是她臆想的?
假的?
但沈清徳确实在一年前的那一天去了市立三中。
上台送花的学生代表也是陈肆。
沈青芋实在想知道答案,次日就办了出院手续。
急匆匆往老城区赶。
许清如不放心她刚出院就一个人到处乱跑。
于是,揪着沈清徳,勒令他务必请一天假陪女儿。
老婆的命令,沈清徳不得不照办-
筒子楼还在。
沈青芋站在走廊,透过门缝往里看。
门缝窄小,陈肆家空空如也。
只能看到脱落的墙灰,遮挡视线的蛛网。
各个房间空荡荡。
好像许久没人住过了。
也是,有那样心怀鬼胎的继母和不惜向他下黑手的狗弟弟,陈肆是断不可能在这里住下去了。
一旁的沈清徳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家女儿,“你急着出院,就是为了来干这种鬼鬼祟祟的事?”
沈青芋:“我光明正大。”
沈清徳:“……”
他低头在手机上点来点去,很快一条消息发给许清如。
许清如回:[女儿刚醒,脑子不好使,你多注意点。]
和许清如来回发了两条消息,再一抬头,沈青芋已经不见了。
沈清徳有些慌。
找了半天,发现沈青芋就杵在楼下低矮小楼房前发呆。
阿婆家也是没人。
家具都在,但略显空落。
一旁,躺在屋外躺椅上晒太阳的老爷爷看见,顺口一问:“小姑娘,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请问,住这儿的阿婆呢?”
找到阿婆,她就可以去找陈肆。
找他问问,不就可以了。
闻言,老人家迟疑了下,“她啊,一年前半夜心梗去世了。”
“一年前?”
一年前的事情。
这么久了。
阿婆人那么好……怎么就
沈青芋眼眶泛湿,鼻尖很酸。
她吸了吸鼻子,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就筒子楼那个姓陈的小孩出事没多久,她就死了。”老人摇了摇头,惋惜道,“说起来,她还没怎么享过福。相邻这么多年,我也就看见小陈经常来看他。哦,对,她死后小陈还是会来,只是次数少了。”
小陈阿婆也爱这么喊陈肆。
“是陈肆吗?”
“对,是这个名字。”老人家轻摇蒲扇,“一年前那件事儿,是我们这一片儿最严重的事情了。小陈满身的血,我看着都犯怵。”
“那您知道陈肆的消息吗?”
她这么一问,老人家目光转向她,眯了眯眼。
审视的压迫感十足。
本来以为她和其他小孩一样对陈肆不怀好意,但在看到沈青芋红着眼流泪,不禁动容。
“我不知道。”他放下蒲扇回答,声音沙哑且有着岁月的苍老,
似是想起过往,他眯眼,叹气,粗糙的手指来回摸着蒲扇边缘。
“我记得她在的时候,小陈经常来看她。帮忙晾晒被子时,也会连带着帮我。小陈那孩子是不错,可惜就是命忒苦了点,摊上这么些家人。”
沈青芋蹲在老人身边,拿起蒲扇,轻轻摇着,给老人扇风。
她问:“是陈兴野害的陈肆吗?”
满身的血怎么会满身的血呢?
陈兴野那软弱的性子,在杀了她之后怎么会继续将刀刺向陈肆呢?
噢,对,陈兴野看不见她。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不知道,就没有惧意。
沈青芋动作慢了下来。
老人点头,“是他。听说,警察赶到时,陈兴野手里还握着刀。”
又向老人问了一些问题,然而老人记忆不好,很多都想不起来了。
老人所说,和沈青芋所历之事没有丝毫的出入。
那一切,不是梦。
离开后,沈青芋心里五味杂陈。
沈清徳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家女儿一直愁眉不展,无奈摇头,说:“女儿睡一觉醒来,心思跑喽。”
听他这意味深长的话,沈青芋感到好笑。
她抿唇笑了下,道:“那我这睡的时间也太长了。”
沈清徳没再吭声。
确认女儿还能好好用正常人的思维和自己对话,心中窃喜。
还好还好,还没傻。
本来这脑袋瓜就不聪明-
时隔一年多,沈青芋的同班同学都比她高了两届。
若再不奋力直追,只怕她要成为学妹的学妹了。
于是,沈青芋将自己关在房间,翻出蒙尘的书,摊开。
看了半晌,一个字都记不住。
知识它就是不进脑子。
她太想知道陈肆到底怎么样了,根本没法静下心好好学习。
就在此时,沈清徳接到一个电话,敲了两下房门。
他电话放在耳边,跟人说到一半打开沈青芋房门,“我有事要去学校,你自己在家解决午饭。”
就这样,沈青芋被留在家里。
还是许清如给她点的外卖。
沈青芋边吃外卖,边在安静的班级群里翻找信息。
她和陈肆不是一个班的。
班群里有老师在,很少有人会讨论到外班的学生。
还有盛湘,头像也是灰的。
刚解决完温饱,沈清徳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U盘没带,急赶着让她送过去。
沈青芋吐槽:“好不容易醒过来,就得给你跑腿。”
沈清徳:“那还不是为了锻炼你,让你早点好起来。已经给你叫了车,从南门进,直接来光华楼。”
怕女儿刚醒过来,脑子不好使,一挂电话,沈清徳就把车牌号和具体位置信息都发给了沈青芋-
沈青芋爬到五楼,累得气喘吁吁。
一年多没锻炼,连楼梯都爬不动。
还没上课,走廊人来人往。
沈青芋习惯性避着人群,贴着墙根走。
沈清徳惯于老早到教室做准备,但是自从沈青芋醒后,他这心里总七上八下。
导致今儿来学校,连优盘都忘了带。
课件都还在里面呢。
他焦急地等在教室外,却意外看见自己闺女那奇怪的举动。
什么时候闺女喜欢贴着墙走了?
这走路姿势,比螃蟹步还丑。
走了几米,感受到别人投来的诧异的目光,沈青芋停下来,忽然想到,她已经不是鬼了。
她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
看到沈清徳,拔腿跑过去。
把优盘塞进他手里,扭头就走,片刻不停留。
只恨全程没戴口罩遮脸。
太丢人了-
沈清徳捏着优盘走进教室。
微风徐徐,撩起浅色窗帘。
教室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男生,被笼在光里。
窗帘和男生的头发轻轻擦过,透明窗户没了遮挡,掀开视线一角。
男生在发呆。
看着窗外,目光越过树冠,鲜花,落在坐着人工草坪上捂着脸的沈青芋身上。
她身下是一片青绿,衣服却是冰蓝色。
颜色并不相衬,却意外的漂亮。
他上台做个小组汇报的功夫,那女孩就不见了。
他还没看到她的脸,还没来得及推翻明知不可能还要抱有的念想。
那期望疯狂滋长,同他刻骨难消的记忆一起,疯狂吞噬着他。
之后每当坐在那个位置,陈肆都会想起意外看见的那个女孩。
许是那天阳光太刺眼,让他忍不住出神。
抑或是那女孩和沈青芋太像,以至于他不禁恍惚。
可消失的人终究还是消失了。
他没能抓住。
? 26、老沈的学生
因跟在陈肆身边, 学到了很多,能力也得到拔高。
经过一年多的拼搏,沈青芋成功考上大学。
然而, 志愿被沈清徳改过。
直接从外省的双一流, 改成了本省的湘雅大学。
知道这件事后, 沈青芋没再跟沈清徳说过话。
许清如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这件事,她也有参与。
她是知情的。
沈清徳没课, 在家也鲜少下厨。
最近在网上学了几样菜,难得进厨房。
折腾一下午, 终于端出来几盘菜。
卖相不怎么好。
沈青芋拉开餐椅, 坐下。
小脸恨不得黑成炭。
其实, 许清如来问她填报志愿的官网账号密码时,她就猜到了许清如想干什么。
她在医院躺了一年多,醒来,却因为受伤,不能走艺考。
跟之前的方向完全相悖。
所有努力化为泡影。
许清如和沈清徳担心得夜夜难寐, 尤其是她回到学校学习以来, 他们俩更是忧心。
生怕沈青芋的文化课跟不上,稍微考差一点, 他们就问东问西旁敲侧击试探她的情绪。
这一切,沈青芋都知道,他们的操心,她也看在眼里。
特意报省外,就是不想让爸妈操心。
结果
许清如给沈青芋夹了两只虾, 又把白瓷碗里盛满甜汤, 放在她面前。
语重心长地说:“芋头, 我们是为你好。你一个人在外面,万一生病出事了,身边没有人可怎么办?”
虾和汤,还没碗好看。
沈青芋咽了下口水,“这是拿我试毒啊。”
沈清徳倒酒的动作一顿,赌气似的放下酒瓶,拿起筷子。
每样菜都吃一口,吃给沈青芋看。
许清如无奈摇头。
这一老一小,还真好意思,赌气能拿食物撒火。
她语重心长地对沈青芋说:“芋头,妈妈和爸爸是为你好。你想想,你要是一个人在外面生病出事了,身边没有人可怎么办?”
沈清徳拍了下许清如手背,“这话可不兴说。”
许清如后知后觉赶紧捂嘴。
饭吃到一半,沈清徳的手机响起。
也不知接到了谁的电话,他噌地站起来,拿着公文包匆匆离开。
连句话都没来得及交待。
留沈青芋和许清如大眼瞪小眼,两脸发懵。
在入户门被彻底关上后,
沈青芋打开手机,果断打开外卖软件。
小命还是得要的。
沈清徳下厨,真不是人能消受得起的。
看到沈青芋的动作,许清如油然点头,完全赞同她的行为。
俩人一拍即合,火速下单。
过了会儿,兴许是沈清徳抵达学校有空了。
才给许清如发来信息。
许清如抽出餐巾纸,轻轻擦去嘴边的油渍,合上外卖盒,悄悄将外卖盒推到沈青芋手边,举起手机。
只听咔擦一声。
许清如偷拍!还把外卖都拍进去,嫁祸给她。
沈青芋察觉,猛然抬头看许清如。
许清如将手机往后藏了藏,若无其事推到远离沈青芋的一侧。
转移话题:“你爸带的学生,做实验时,发生了点意外。”
这消息,令沈青芋的注意力很快从自家母亲偷拍的照片上转移。
她咽下食物,问:“谁啊?”
“还敢报老沈的研究生,啧啧。”
许清如失笑,“真是亲父女。”
互相嫌弃-
今天,湘雅大学开学。
正对着学校正门的喷泉广场里支有很多顶红色帐篷。
红色帐篷摆放有序,清一色的挂有院系横幅。
姚大乐摆好桌椅,抬手抹了一把汗,气喘吁吁,“要是四哥来了,咱们院系的苦力就能又多一名。唉,可惜了。”
徐州州叹气,“我们只能多跑几回了。”
作为学长,姚大乐每年都被派来接待新生。
干了一次,就没了新鲜感。
新鲜感没有,他还是很积极。
完全是因为这个活,可以和新生接触。
姚大乐和徐州州又跑了四五趟,才忙完。
炙热的日光烤得人皮肤生疼。
他们汗流浃背。
终于得了空,大剌剌坐在凳子上,咕咚咕咚灌水。
解渴后,姚大乐拧上瓶盖,抬手一抛,矿泉水瓶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进垃圾桶里。
“要我说,四哥就不该报沈教授的选修课。明明学分够了,还瞎折腾。”
徐州州拧好瓶盖,“话是这样说。但你也知道,陈肆一直盼着沈教授开课。去年沈教授好不容易回来,四哥第一个就报名了,更别提现在一切稳定下来了,四哥能缺席?”
每次选修课系统开放前,陈肆都要向院系领导打听一下,沈教授会不会开课。
但得到的结果总令人失望。
好不容易去年沈教授开课了,陈肆立马就选了。
将其他眼熟他重视他的老师都抛诸脑后。
至于沈教授一直没有开课的原因,听说还是因为家里的事。
陈肆选修了沈教授的课,本来他们能沾沾光,站在吃瓜最前线,谁知四哥一心只读圣贤书。
他们也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
在湘雅上了三年学,才知道,原来高中时的传闻是以讹传讹。
初版的消息可不是那样。
沈教授的女儿没死,在那场火灾中虽得以幸存下来,却陷入昏迷,昏迷了近两年。
而沈教授忙于照顾女儿和家庭,便向学校申请了闲职。
天空是高饱和度的蓝。
白云稀稀散散,成了点缀的线条状白色。
新生陆陆续续走进湘雅。
其中就有拉着行李箱的沈青芋。
她看着地图,规划路线,打算先去报道,再去宿舍放行李,最后领迷彩服。
沈青芋一直低着头,突然被一个人挡住了路。
是个高个儿,白净,穿着深色衣服的男生。
她一顿,没有抬头,决定直接绕过去。
谁料,
那人忽地伸手拉住她的行李箱拉杆,“学妹,我帮你吧。”
他胳膊挽着志愿者的袖章。
原是来帮忙的学长。
沈青芋的手往拉杆另一侧移了几公分,和男生错开。
她松开拉杆,莞尔,“谢谢学长。”
“我叫徐扬,是法学院的,学妹你呢?”徐扬笑容干净,声音清郎,不等沈青芋回答,他就说,“我猜你是中文系的。”
“新闻系。”
沈青芋巴掌脸,肤色白,发着光似的。
偏她又穿着冰蓝的吊带裙。
腰身纤细,裙身掺着白色,和奶茶里的棉花糖一样软糯。
这样的姑娘,即便走在熙攘的人群里,也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
姚大乐自然也不例外,抬眼扫向人群时,第一眼便注意到了。
本打算自己过去,稍一晃神的功夫,这献殷勤的差事就被人抢走了。
“卧槽,可不能便宜徐扬这孙子了。”姚大乐惊呼,噌的站起来。
徐州州猝不及防,被他惊得手一抖,矿泉水直接顺着脖子灌进衣服里。
他不悦,“你能不能稳重点?”
姚大乐浑不在意,“这话,四哥也说过。你觉得对我有用?”
徐州州紧了紧后槽牙。
听着还很光荣。
姚大乐不以为然,举起手机,对着某个方向一顿猛拍。
拍完把手机揣回兜里,自顾自感叹,“喏,仙女来了。”
他这句话引起身边正在忙活的其他人的注意。
徐州州顺着姚大乐视线看去,也是一怔。
旋即,他笑:“是仙女也跟你无缘。”
“滚犊子,我是替四哥谋划的。”姚大乐用鼻孔哼了声。
大学三年,陈肆从没正眼看过异性。
正眼,是指看对眼的那种。
对于向他告白,穷追不舍的女孩,陈肆始终如一的拒绝。
不论是谁。
斩断自己的桃花缘,大学没谈过恋爱,更没跟谁有过暧昧。
姚大乐总戏谑,怕是要来个仙女,陈肆才能满意。
现在,仙女来了-
那边,徐扬正在给沈青芋介绍学校,绘声绘色。
恨不得把每个角落都带她走一遍。
奈何她行李太多,这么做不现实。
到了宿舍门口,徐扬松开她的行李箱,说:“学妹,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你有不熟悉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问我。”
话声刚落,被姚大乐推开。
姚大乐銥嬅隔开沈青芋,对徐扬没好气的说:“问你干什么?你不带人去报道,反而先带人来宿舍,居心叵测啊你。”
徐扬:“……”
确实忘了。
刚才直接经过喷泉广场,报道的帐篷就在那儿,结果他嫌人多拥挤,直接带人绕道了。
被这样曲解,百口莫辩。
姚大乐冲他扮了个鬼脸,为自己占理沾沾自喜。
他弯腰,搬起沈青芋的行李箱。
沈青芋怔然,站在原地。
姚大乐,她再熟悉不过。
陈肆的朋友。
每晚陈肆兼职,都会借口竞赛和学习便利店陪陈肆的好朋友。
那竞赛结果如何了?
见姚大乐打算帮沈青芋把行李搬进宿舍,徐扬也作势要跟过去。
可刚跟上没两步,就听沈青芋回头对他说:“谢谢你。”
不仅如此,她还递给他一瓶红茶作为谢礼。
冰的。
徐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情愿也只得接过,转身离开。
手心的红茶冰得他有些沮丧。
姚大乐一口气把行李箱搬上几级阶梯,经过大厅,推着往左走,在电梯前停下。
锃亮的电梯门倒映着姚大乐的身影。
跟高中相比,他没长个。
那陈肆呢?
他怎么样了。
沈青芋好几次想拉住姚大乐问关于陈肆的情况,最终还是忍住了。
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姚大乐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认识陈肆,兴许最多以为她是想接近陈肆,不怀好意。
无数次内心活动告诫沈青芋要忍住,可直到站在宿舍门口,她到底还是没能坚持。
叫住姚大乐,问:“同学,请问你知道陈肆吗?”
问得足够隐晦。
姚大乐脚步一顿。
他和沈青芋互加了联系方式后,又把陈肆的微信推给她之后,才离开。
这是沈青芋没有想到的-
回到宿舍,
姚大乐大笑:“你们是没看到,那姑娘买来一瓶冰红茶,给徐扬做谢礼。徐扬脸色沉的哟,那简直能滴出墨。”
除陈肆外,其他人都在。
听到姚大乐的话,所有人扔下正在做的事情围过来。
“展开说说。”
作者有话说:
关于文中改志愿的事情,解释一下(ps:作话不算字数,不算qian的)
沈青芋报省外,是因为愧疚。愿意在省内,是因为爱。
在医院昏迷的两年里,沈父沈母寸步不离守着她;
第三年,她重返学校,沈父沈母生活重心从工作转移到女儿身上,陪她早起熬夜,一日三餐顿顿费神,时刻关注她的一切,忧心她会不会因为走不了艺考自暴自弃……
沈青芋看在眼里,也为此愧疚。
她深知家人的害怕,差点失去自己的恐惧。
因为她的愧疚(对自己昏迷和醒来后,家人磅礴的爱,想要去做点什么,但发现以自己能力微弱),于是在愧疚的驱使下,她报了外省院校,想着以后能让沈父沈母少费神劳心。
但后来,沈母问她的密码时,她猜到了家人的意图,知道家人害怕失去自己的换位思考后,她还是愿意接受被改志愿。
因为对她而言,省外省内两种选择都可以,是在实力相当的两个院校间选择,报哪个地方的出发点是基于愧疚和爱。
? 27、不是外人
陈肆的专业很忙。
忙起来, 能熬一个星期。
从实验室出来,看到外面乌泱泱的人群,学生们提着行李, 背着大包小包往宿舍楼走。
还有戴着志愿者袖章的人在其中游走, 忙得不亦乐乎。
有个女孩推着行李箱停在他面前, 怯生生地问:“学长,请问3号宿舍楼怎么走?”
她太紧张,声音细颤, 不敢抬头看陈肆。
陈肆:“3号是男生宿舍。”
“噢。”女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口误, 改口:“我去13号楼。”
陈肆指了一个方向, “直走, 能看到宿舍楼号。”
女生连连点头,刚想开口,身边掠过一阵风。
扭头,只能看到陈肆离开的身影。
她一阵羞恼,松开拉杆, 转身朝着陈肆追过去。
停在他身后, 抓住他衣角,“学长, 你不帮我搬行李吗?”
陈肆被拽的走不了,只得停下。
正有从宿舍楼折返回来的志愿者看见,朝这儿走来打算帮忙。
但面对要来帮忙的志愿者,女孩只是沉默摇头,无声拒绝。
陈肆看见她的小动作, 眼底浸了凉, 声音也是透寒, “不帮。”
女孩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直接,脸更红了,执意捏着他的衣角不松手。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姑娘是什么意思。
被拒绝的志愿者离开。
他和陈肆是一个班的,相熟。走前,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陈肆的肩。
陈肆脸色更沉。
这么多年来,扯他衣角的事,只有沈青芋干过。
只有沈青芋。
以至于,他已经默认了只能是她。
陈肆闭眼,深吸口气,压住心底疯狂涌动的情绪。
再睁眼,声音凉,“你可以松手了。”
女孩不愿,仰头,盯着他。
高她几十公分的男生侧脸白净,鬓发柔软。
像从漫画中走出的人。
过分赏心悦目。
女孩执着,捏着他衣角的手不断用力,捏出了褶皱。
陈肆不愿僵持。
捏住衣摆,狠狠一抬手,趁她不注意,用了巧劲儿,抽出衣角。
而后,如避猛虎大步离开。
女孩怔怔地站在原地-
宿舍,两个室友围着姚大乐,说说笑笑,讨论内容都是今天接待新生发生的事情。
“我跟你们说,我帮一个个儿矮小鸟依人的学妹提行李了。学妹声音超级甜,简直是人间百灵鸟。”
“我帮的有个学妹也声音甜,长得更甜。”
“那你们怎么没留照片呢?”
得亏不是比女朋友,否则能打起来。
陈肆无奈,从他们背后绕过去,打算躺床上睡觉。
然而刚走几步,就被人拽住。
衣摆传来的力道不容忽视。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回宿舍途中的经历,不悦蹙眉。
姚大乐硬着头皮感受陈肆的死亡凝视,讪笑,“四哥,你对学妹不感兴趣?”
“你觉得呢?”
姚大乐被这句反问,问傻眼了。
只得悻悻闭嘴。
手机在他手里,屏幕不断被人向左滑,照片一个换一个。
每看完一张照片,舍友都会讨论几句。
这都是姚大乐迎接新生时拍的照片,有的经过本人允许,有的太模糊的只能拍出个氛围美。
老远看上去像是个美女的,也在他相册里。
穿着花裤衩的花臂男问:“这个谁?”
姚大乐:“沈青芋,新闻系的大一新生。贼漂亮,跟仙女下凡似的,瞧着还挺眼熟。”
陈肆已经躺在床上。
后脑勺刚沾枕头,睡意就来袭。
姚大乐旁边的张然笑道:“你看哪个漂亮姑娘都眼熟。”
花臂男:“你说的对,就姚大乐这德行。”
俩人说笑间,姚大乐惊呼,指着屏幕,情绪激动得差点蹦起来。
“我想起来了,我说怎么瞧着恁眼熟。她是沈教授的女儿!”
不光长相眼熟,名字也眼熟。
姚大乐摸着脑袋,“我就说嘛,一定见过。”
他嗓门大,不光是花臂男和张然,就连陈肆也愣到了。
沈教授的女儿?
沈青芋。
是她,是她吗?
陈肆猛地坐直身子,掀开绒被,翻身下床。
他动作快到像一阵风。
听到声音到陈肆快步走到姚大乐跟前,也不过数秒。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
短短数米,差点绊倒。
姚大乐胳膊被陈肆抓着。
对上陈肆充血的双眼,他纳闷:“怎么了,四哥?”
其余俩人也惊了,连照片都忘了看,好久没人碰手机,手机自动熄屏了。
陈肆深吸一口气,反复做好几次深呼吸,心情还是没能平复。
他心情复杂,一字一句,目光直勾勾盯着姚大乐的手机,说话时声音在抖。
“照片,我看看。”
“啥照片?”
姚大乐就算平时再怎么自诩机智,这个时候脑子也不够用了。
“沈青芋。”
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说出的这三个字,令陈肆的心乱了分寸。
是忐忑。
忐忑一切是他多想。
是害怕。
害怕空欢喜一场。
直到手机被重新打开。
屏幕发出亮光,刺激眼球。
陈肆还是没勇气分给手机丁点眼神。
屏幕即将再次变暗,他终于垂眼看过去。
仅一眼,呼吸就再也抑制不住。
心跳也是。
陈肆夺门而出,冲出去的身形跌跌撞撞。
姚大乐呆呆地举起手机,盯着照片看。
始终没看出个名堂。
花臂男也困惑,“那个,陈肆这是闹的哪出?”
张然:“陈肆和沈青芋认识吗?”
姚大乐和陈肆认识的时间比他们两个加起来都要长。
两个人的视线齐齐聚在姚大乐身上。
姚大乐一头雾水,说话破音,“我不知道啊~”
就没见四哥和沈青芋有交集,两个人连话也没说过。
完全属于迎面也能擦肩而过的那种-
来13号楼的路上,陈肆心里默念了百遍沈青芋的名字。
希望是她。
宿管阿姨守在门口,给入住新生发钥匙。
陈肆两手空空,往宿舍楼里进,太显眼。
正巧,看见一个女孩推重重的行李箱打算爬楼梯。
他直接走过去,弯腰帮忙。
行李箱被轻而易举拎起。
陈肆混水摸鱼进去了。
只有开学当天允许男生入内。
把女孩送到宿舍后,陈肆收到姚大乐发来的宿舍信息。
他直奔而去。
另一边,姚大乐还握着手机心里七上八下。
他是觉得奇怪,奇怪四哥这样六根清净的人,居然有朝一日会因为一张照片关心一姑娘。
甚至,疯了似的跑出去,还直接要去别人宿舍。
是疯了吧?
只有疯了可以解释一切。
陈肆也觉得自己是疯了。
可他又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一刻是这么清醒的。
终于赶到宿舍,宿舍门却紧闭着。
陈肆敲了三下门,没人应。
姚大乐的信息适才发来,“这个时候,沈青芋应该去报道了。她先来宿舍放的行李,还没来得及去报道。”
陈肆:“”-
没看到想见的人,陈肆心中失落。
回到宿舍,看向姚大乐的眼神不善。
姚大乐被看得遍体生寒,往张然背后缩,声音低若蚊喃,“她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啊,人家第一天来学校,肯定很忙。你就别去给人添乱了。”
张然本能地想揍他,“会不会说人话?”
姚大乐还是觉得一切宛若做梦。
根本意识不到危机。
疯完,要写作业。
被代码难住,犯愁的时候,姚大乐如往常抱着电脑去找陈肆。
“四哥,快帮我看看哪里有问题,我急着交。”
陈肆本来是要报计算机专业,但后来因为阿婆的死,临时改了专业。
改成了医学。
他聪明,也对计算机感兴趣,还经常会去旁听计算机系的课。
因此,姚大乐遇到困难,总会第一个想到向他求助。
和高中那会儿一样。
然而这次,陈肆只懒懒地睖了眼,便再没给过他一个眼神。
姚大乐浑然不觉,继续死乞白赖。
张然啧啧两声。
“刚开学,你不忙?我可不想给你添乱。”
闻言,姚大乐如遭雷劈。
定定地看着陈肆,“四哥,你变了,你居然阴阳怪气我,还因为一个外人。”
陈肆:“不是外人。”
姚大乐表情哀怨,“连面都没见的人,居然就不是外人了。你把我们数十年的感情置于何地!”
陈肆没心思理会他浮夸的表演。
连觉都不想睡了,满脑子惦记着今晚的迎新晚会。
她会去的吧?-
迎新晚会暑假就开始筹划。
新生一经录取,就被拉近一个大群,迎新晚会的表演目录也是在开学前就定下来了。
礼堂分为上下两层,可容纳上千人。
入夜,学生和老师进入礼堂。
就连中间的过道也站满了人。
四个主持人走出来,念完开场白,之后开始报幕。
节目一个接一个,令人目不暇接。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姚大乐突然发现,身边的陈肆不见了。
身边空气都流通不少,张然察觉,扭头一看,发现身旁多了个空位,正纳闷着,无意对上姚大乐的视线。
两人面面相觑。
陈肆呢?
花臂男耸肩,他也不知道。
徐州州忽然转身。
隔着五排座椅,向姚大乐招手。
姚大乐没看见,很快手机被徐州州问候。
徐州州:学妹咋跑到新生区了?
姚大乐:???
? 28、想你(文案内容)
气氛热烈, 众人的情绪随着节目起起伏伏。
大家专注看节目,压根没注意到旁边行走的人,就连抱着录相机支架来回跑的摄影师也被忽略了个彻底。
这为陈肆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新生区, 从最后一排到前排, 陈肆一个一个地找, 没有引起太大动静,却也没找到那张令他日思夜想的面孔。
来回找了两遍,一无所获。
他颓然地站在靠近舞台的角落, 腿脚发软,手心发凉。
心一点点地沉下来。
目光越过无数新生, 眼神却很空洞。
像一潭死水, 不兴波澜。
他感到自己快要疯了。
内心在疯狂咆哮, 可脑子异常混乱。
不知在这里站了有多久,悠扬的钢琴声起。
旋律熟悉,如潺潺流水,百折千回。
像是在哪儿听过。
陈肆回头。
只见女孩坐在钢琴前,在舞台的右侧, 背对着他。
舞台灯光打在女孩的身上。
女孩穿着奶白色风衣, 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
侧颜精致。
鲜冷色灯光衬得她容颜清冷,空调风叶上下扫动, 鬓边的碎发被风吹拂,偶尔轻轻扫过脖颈。
奶白色风衣敞开着,以陈肆的角度,能看见她裹在风衣下的短裙。
纯钢琴演奏,比起前几个节目有些平平无奇。
不少人失了兴致, 移开视线。
舞台下角落的黑暗里, 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生。
整个人隐在黑暗里。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上的姑娘。
台下新生区哗然。
离陈肆最近的地方, 还有姑娘红了脸。
有人和朋友挤挤,大着胆子问:“学长,您怎么不坐?”
陈肆听见了,没心思理会,满心满眼都是舞台上的人。
他不敢眨眼,生怕一个不留神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沈青芋抬手,音乐戛然而止。
她没急着退场,而是扯开风衣,顺手放在琴凳上。
灯光下,尘埃起舞。
女孩弃了保守的风衣,藏在风衣里的冰蓝收腰短裙在灯光下发着光似的。
一如她,闪闪发光。
美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谁能想到钢琴独奏后,还有这样锋芒尽显劲爆的舞。
台下欢呼声更甚。
陈肆看红了眼。
手紧捏成拳。
是她。
她活着,她真的……还活着。
一曲舞毕,沈青芋手遮住胸口,冲台下观众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灯光暗下来。
她悄然离开-
沈青芋退场后,台下观众还在起哄。
同样起哄的还有姚大乐。
他笑嘻嘻,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说:“陈肆该不会是特意去新生区找她的吧?”
经徐州州一通电话提醒,姚大乐才发现,陈肆在新生区来回徘徊,走得极慢,在找人。
只是最后一无所获。
便站在新生前排的空地,好像在发呆。
姚大乐笑容渐收,开始懊恼:早知道就提醒四哥一下了。
张然不解地问:“不会吧。沈青芋不是有节目要表演吗?就算找人,也该去后台。”
花臂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陈肆?节目表出来,他会关心?”
张然:“确实。要我说,走弯路,也该怪陈肆自己。”
对休闲娱乐的事概不关心,现在可好,白着急了。
三人说着,视线无意间乱瞟,愕然发现,陈肆人又不见了。
有人嗫嚅,“好像是去了后台。”
张然:“……”
真被他说中了-
后台很乱。
表演完的学生和还没上场的混在一起。
从后台去往舞台的走道里也站满了人,大家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画着浓浓的舞台妆,打扮的漂亮。
一抹蓝色身影引起陈肆的注意,他加快脚步,奔向那道身影。
那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陈肆心中一惊。
他疾步跑过去,所幸,拐角只有一个化妆间。
她肯定是去卸妆了。
是她,他没看错。
陈肆的手搭上门把手,脑子一团浆糊,动作不受控制,用了力道也浑然不知,直接将门给打开了。
门开了,连他自己都愣了下。
陈肆本来是想等她卸完妆出来,但没忍住。
这不是他能控制的。
化妆间一派安静。
所有人齐齐看向陈肆,惊愕。
好在化妆间是男女混用的,他出现,并不突兀。
陈肆深吸一口气,视线扫过各个角落,最终在一隅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到沈青芋的身后。
他朝她伸手,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声音干涩,每字如有千斤重。
“沈青芋……”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低到呼吸都小心翼翼。
沈青芋微微一僵。
抬眸。
镜子里的陈肆轮廓清晰,他就在她身后。
不等沈青芋回过神来,腰间骤然一紧。
她被人抱了个满怀。
陈肆双手自她身后环住她的腰,抱得紧紧的。
不留丝毫间隙。
像手里有捧沙,生怕稍一放松,沙就从指缝溜走。
在他心中,沈青芋不是沙,是珍珠。
沈青芋怔怔抬头,对上镜子里陈肆漆黑的眼眸,不禁晃了晃神。
陈肆的声音再度响起,“沈青芋?”
跟刚才不同,这次是有些疑问的语气。
似乎是希望她回应,以便于他确认什么。
沈青芋没挣扎,也没拍下陈肆环在她腰际的手,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镜中人,声音轻扬。
说出的话如他所愿,“你好,我叫沈青芋,青皮芋头的青芋。”
和她第一次自我介绍的话一字不差。
化妆间的人都看得懵了。
化妆镜前,那俩人亲昵地抱在一起,看着过分熟络。
说出的话,怎么却是自我介绍?
众人不解的目光在沈青芋和陈肆身上来回游走,吃瓜都吃不明白。
没人知道陈肆听到那句话有多狂喜。
他的眼眶渐渐红了,埋头,贴在沈青芋的颈窝,委屈的像猫。
环住沈青芋的手不断用力。
日日夜夜的想念在此刻喷薄而出。
注意到其余人的目光,沈青芋脸颊爬上红霞,好在腮红遮住了。
她轻轻拍了下陈肆的手,“轻点。”
勒得疼。
这三个字,她不忍说,也不想说。
这么近的距离,是她在梦里也不敢妄想的。
虽然疼,但她还是祈求多抱一会儿。
再近一点。
可话一出口,却口不择言变成了想拉开距离的意味。
其实,她不想。
沈青芋后悔地咬了下舌头,暗自懊恼。
话说出口后,她本能地感觉到腰间的力道渐撤,不禁有些丧气。
乳白灯光下,距离过近,她的细微表情陈肆都看在眼里。
他听话的松开沈青芋纤细的腰肢,手却攀上她的肩,迫使她转过身面对自己。
陈肆没有后退,更不愿和她拉开哪怕一寸的距离。
手指不自觉掠过女孩的肩,往下移。
握住她温热柔软的指尖。
他轻轻托起沈青芋的手,举到唇边,落了一吻。
克制又隐忍。
“我一直在等你。”
话从陈肆唇边溢出,嗓音低哑带着些哽咽。
沈青芋心头猛地一颤。
她仰头,震惊地看着陈肆。
这句话的意思……是她可以理解成的那种意思吗?
她分明看见了陈肆眼中晶莹打转的泪,看见了陈肆泛红的眼眶,感受到了他的真挚和欣喜。
可她还是不敢相信,“等我?”
“也在想你。”
陈肆说的坚定,回答时又补充了句。
视线逐渐被眼泪模糊。
沈青芋吸了吸鼻子,抽回手。
感受到手心一空,陈肆忍不住皱眉,心里空落落的。
沈青芋咬了咬唇,鼓足勇气说:“那你还不再抱抱我?”
抱!
陈肆搂住她,垂眼看她,眉眼漾着浓浓的笑。
笑着笑着,眼泪却慢慢涌上来。
他扯唇,压住泪,低头埋在她的肩窝。
气氛极致暧昧。
肩膀传来湿意,沈青芋像被烫了一下,脊背僵直。
过了半晌,
陈肆开口:“所幸,你还活着。”
他说话间灼热的气息喷洒,沈青芋红了耳廓。
她别扭地缩了下脖子,安抚地拍了拍陈肆的背。
一下一下,把陈肆当小孩子哄。
是活着,她也很庆幸。
正在此时,乌纭的一阵喊声打破了化妆间的宁静。
“沈青芋——”。
所有人如梦初醒。
沈青芋也吓了一跳,赶紧松开陈肆,面不改色看向乌纭,可红了的耳朵出卖了她。
陈肆和她并肩,一只手背在身后,还被沈青芋紧紧牵着。
她软弱无骨的手捏着他的五指,即便心虚,也执着的不肯松开。
乌纭刚表演完,头发被纽扣缠住,解不开。
火急火燎往这里跑,找沈青芋帮忙。
“你快来看看我这头发怎么办?”
被缠住的头发不多,五六根。
沈青芋看了眼,说:“剪掉吧。”
乌纭立马护住头发,“不行。”
她本来提着衣服,低着头。
生怕一抬头,头皮就被拽疼了,疼是小事,重要的是不能掉头发。
但沈青芋回答的心不在焉的回答。
乌纭觉得奇怪。
她抬头,视线不自觉被沈青芋旁边的陈肆吸引。
打量了会儿,乌纭陷入沉默,若有所思。
瞧她这难得正经的模样,沈青芋下意识屏住呼吸。
乌纭是她的室友。
平时笑嘻嘻,看着做事不靠谱,其实讲义气还很靠得住。
另一个室友珂珂的行李,就是乌纭二话不说帮忙抬上来的。
虽然相识不到一天,但沈青芋觉得乌纭和她的高中同桌崔悦很像。
是会让人很喜欢的那种女孩。
正出神,乌纭忽然控诉,“你为了男人不要姐妹,连我的头发都想放弃了。”
沈青芋惊了一惊,实在心虚,赶忙松开陈肆的手。
她小声辩解,“其实也不是。”
“你就是。”
沈青芋放弃挣扎,“好,你说是,就是。”
众目睽睽,确实是。
陈肆好笑地看着沈青芋。
作者有话说:
重逢后,
沈青芋:要抱!
逐渐大胆……
? 29、我的月亮
乌纭的头发最终还是被剪刀解决的。
她气呼呼地拉着沈青芋朝宿舍走, 边走边叹气:“我可怜的头发成了你们爱情的牺牲品。”
沈青芋急忙捂住她的嘴,着急道:“别胡说。”
被乌纭说得心虚,她偷偷扭头朝后看, 谁料这一回头, 竟和陈肆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不禁愕然, 停下脚步。
刚才乌纭拉着沈青芋离开后,陈肆把沈青芋的风衣搭在臂弯上,也跟了过来。
察觉陈肆跟来, 乌纭没回头,改道去了校内咖啡厅。
此时咖啡厅人少, 都聚集在礼堂。
陈肆点了三杯咖啡, 在沈青芋对面落座。
乌纭正襟危坐, 敲了敲桌子,让一切看起来严肃。
“姓名?”
沈青芋手伸到桌子下,轻轻推了下乌纭的腿,在乌纭看过来时,摇头。
用只有她们俩能听得见的音量说:“别这样, 你问我就行了。”
“我问你干什么?他人就在这儿, 我直接问他不更方便。”乌纭毫不避讳,直接说。
沈青芋:“……”
乌纭毫不留情抖落沈青芋试图制止她问话的手, 一脸冷漠无情。
一副绝对不会动摇的表情。
沈青芋没法儿,只好提心吊胆地坐在一旁,期盼乌纭能早点罢休。
她太想见陈肆了。
即便是高三,得空还是会往筒子楼或者阿婆家去一遭。
远远站在外面看着就行了。
想着兴许陈肆会来,她正好能遇见。
可惜, 没有。
她一次都没能偶遇成。
沈青芋不知道陈肆的手机号, 更无从联系他。
她心里还是忐忑的。
毕竟也有几年没见到陈肆了。
乌纭不依不饶, 步步逼问,事无巨细到家庭住址门牌号。
沈青芋没能拦得住。
她本以为陈肆会一句不搭理,扭头就走。
谁知他竟耐心坐在这儿,有问必答,一直到乌纭问无可问。
“我是秉承着对芋头负责的态度,帮她把把关的。同学,你别见怪哈。”乌云以这一句结尾,算是宣告放过陈肆。
陈肆:“嗯。”
他起身,取来点的咖啡。
乌纭拿到咖啡火速离开-
空气很静。
静到沈青芋感觉自己仿佛都能听见陈肆的呼吸声。
她捧着咖啡杯的手有些用力。
内心百转千回,率先开口:“你受伤了?”
陈肆眼眸微眯,视线垂下,看着浓郁的咖啡,半晌没说话。
毕竟是关于那一家子恶人的事,沈青芋猜到他不想说,便转而问:“你最近好吗?”
“不好。”
沈青芋没想到他如此直白。
一般情况下,按电视剧的走向,对方应该含蓄回答可以,然后反问一句你呢?
但陈肆没有。
他回答地认真,沈青芋能听得出来。
陈肆掀起眼帘,眼眸漆黑如墨色,“你消失后的每一天,我都过得不好。”
因他的话,沈青芋有些难过,眸子暗了暗。
陈肆的生活本就艰辛。
反倒因为她更难熬了。
可纵使这样,她还是不后悔。
至少她替他挡了一灾。
但是,阿婆邻居说的‘陈肆受伤’又是怎么回事?
陈肆没往下说。
而是朝沈青芋伸手,“手机给我。”
沈青芋照做。
拿到手机后,陈肆用沈青芋的手机拨电话。
很快,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手机回到沈青芋手里。
姚大乐和室友一路上问了很多人才找过来。
找到这里,看到陈肆和沈青芋悠哉地喝着咖啡,顿时火从中来。
姚大乐三两步走进来,快走到沈青芋跟前,愣是停住了。
坐在陈肆对面的女孩听到声音,懵然抬头。
那清润灵动的眼眸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无辜又醉人。
张然也愣了。
陈肆回头,看到一众石化了的人,眉梢动了一下,咳了几声。
姚大乐等人醒过神来,冲到陈肆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朝沈青芋伸手,“你好,我叫姚大乐。”
上午帮忙搬行李的时候,太阳晒得他睁不开眼。
他只顾着搬行李看路,哪注意到人小姑娘长什么模样。
好不容易把人送到宿舍,也没来得及多看几眼,满脑子只剩下初见时的惊艳。
‘她好漂亮!’在脑中不断循环。
沈青芋莞尔一笑,“我记得你,谢谢你帮我搬行李。”
姚大乐:“四哥去你宿舍找过你,但是扑空了。你下午去哪儿了?”
“找我?”沈青芋惊讶。
张然:“对啊,我还是头一次见他那么失态,因为一张照片着急忙慌地跑出去。”
花臂男补充:“就是因为没见到你,回来时失魂落魄。”
“对,都不帮我肝作业了。”姚大乐愤愤地控诉。
陈肆抬眸,目光扫向姚大乐。
感受到陈肆的死亡凝视,姚大乐更来劲儿了,眼看就要滔滔不绝下去,张然察言观色,赶紧捂住他的嘴-
有姚大乐和其他俩室友的虎视眈眈,沈青芋压根没机会和陈肆单独说话。
一回去,就被乌纭扯着问东问西,连凳子都没来得及坐。
乌纭:“快说说,你是怎么和学长认识的?”
这问题不好回答。
难不成她要说,是做鬼认识的?
她一定不会信。
沈青芋想了好半天,欲言又止。
在乌纭和珂珂的期待下,开口:“就那样认识的。”
“……”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分别?
珂珂用指节敲了敲桌面,严肃地说:“如实招来。”
反正说了她们也不会信。
于是沈青芋删减了下,照大致经历讲了出来。
珂珂沉醉在听故事里。
倒是乌纭很兴奋的样子,抱住她胳膊,眨着大眼睛,“好精彩。湘雅风云人物陈肆学长诶,没想到和你能有这一段离奇的事。”
沈青芋讶然,“你知道他?”
“当然。”
沈青芋:“……”
那她刚才在咖啡店还一副不认识,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是在试探陈肆的态度?
乌纭环住胳膊,似看穿她所想,“你猜得对。”
珂珂从沈青芋的话中抽离出来,失望:“你编故事也得编个可信度高的吧。”
乌纭竖起食指晃了晃,“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人濒临死亡的时候,灵魂会出窍,就像电视剧里那样。”
珂珂:“你是追剧追疯了。”
乌纭哼了声表示抗议,扬眉道:“你不信算了。反正,我们家芋头才不是会说谎的人。”
更何况是为了这件事敷衍我们,有敷衍的必要吗?
自然没有。
所以,她是打心底里相信的。
再加上,她平时就喜欢看那些奇闻轶事,解说灵异神怪类未解之谜的新闻。
不光是信了,反而为身边的人有过离奇经历而隐隐激动。
乌纭的反应,令沈青芋惊讶。
她略作思考,问:“那为什么只有陈肆看得见我?”
“可能因为你和他共同经历一场火灾。”乌纭若有所思。
她总觉得原因应该不止这一个,可她知道的有限。
看她们俩一本正经,一个敢说,一个愿意听,珂珂只觉得头疼。
她捂住脑袋。
没救了-
沈青芋想过,为什么?
起初,她以为因为她暗恋陈肆。
他是她平生最大的遗憾。
执念太重,才导致她能被他看见。
可后来,沈青芋发现,陈肆身上有疤。
他也经历过那场火灾。
原来,她和他之间的联系不仅仅是单向暗恋。
在记忆慢慢回笼的时候,沈青芋就有种很强烈的恐惧:她会不会消失?
小说里不都那样写的?
找回了自己缺失的部分,就是消失。
她缺失的不就是记忆吗?
找回记忆,她虽没消失,可每一天都忐忑不安。
她害怕。
害怕未知。
后来,沈青芋觉得,她能被陈肆看见,一定和生前最后一件事情有关。
她救了他。
其实也不算是救,她只是他活着的推动者罢了。
于是,她被他看见了。
被他默许跟着了。
甚至和他有了这样或那样的交集。
直到现在,还能被他记得。
甚至拥抱……
生的机会让给他。
她愿意。
就算是做个鬼,为他挡了灾,
她也不后悔。
当不顾一切奔向他的时候,她就不怕消失。
后果是什么,她不在乎。
她害怕的是,自己什么都不了解他,就轻言喜欢。
害怕,他的生活始终苦涩。
害怕,他的世界暗沉无光,暗无天日……
倘若,她的存在是为他消灾,那也不错。
至少,她对他,是有意义的。
一切像是做梦。
如果明天醒来,还是真的就好了。
沈青芋心中难安,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
她打开手机,屏幕在黑夜发出莹莹亮光。
给最新通话记录备注后,手机嗡嗡震动。
沈青芋吓得一惊,险些把手机扔了。
来电显示:我的月亮。
明月深陷黑暗,却始终高悬于空。
他是她的月亮。
陈肆才微哑,如裹了沙砾般的嗓音自听筒传来,
“睡了?”
“还没。”沈青芋用气声说。
陈肆:“睡不着?”
“嗯。”
嗯这个字是陈肆最常说的,现在被沈青芋学来了。
她自己也感到好笑,说:“我睡不着,总觉得一切有点不可思议。”
该感到不可思议的人明明是陈肆。
说完,沈青芋又觉得不妥。
她刚准备开口解释的时候,对面传来声音。
“我睡不着,是怕你消失。”陈肆说。
沈青芋心头颤了下。
她撇了撇嘴,压下难过,故作轻松地说:“我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随便消失?”
是出于愧疚自责,还是单纯的怕她消失?
她躺在医院的那段时间,他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因为害怕睡不着,给她打电话,那他决定打电话之前,又犹豫了多久?
沈青芋感觉心很沉,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复杂的情绪压在她的心口,令她喘不过气。
对面陷入沉默。
又过了好久,陈肆说:“别挂电话,就这样……开着。”
“好。”沈青芋在电话那头重重点头。
她眼中有晶莹的泪花。
眨了好几下眼,又被她给憋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暗恋使她胆小。
喜欢不敢对他说出口,只能深埋心底。即便汹涌的爱意成为遗憾。
=
可暗恋也能给人勇气。
有关他的事情,都成了她的原则。
让她为他义无反顾。
=
生时为他死,‘死’后仍为他,两次挡灾……
小沈是四哥的救赎。
? 30、在等你
自从, 和张然她们去咖啡店搅和,硬是把陈肆搅和回来后,姚大乐就陷入恐慌。
因为陈肆自回来后, 一直坐在凳子上, 盯着手机。
别提帮他肝作业了, 就是话也一句不说。
张然小心翼翼从陈肆身边经过,只感觉宿舍的空气仿佛都凉嗖嗖的。
头一次发现,宿舍的空调这么给力, 让人感觉好像连呼吸都被冻住了。
姚大乐站在陈肆面前,蹲下来, 双手合十, “四哥, 求求了,你别这样惩罚我们。”
陈肆没搭理他。
指腹不停在手机光滑的屏幕上来回摩挲。
他看上去心不在焉。
姚大乐就知道他没听进去。
提心吊胆地洗漱完,爬回床上,把头蒙在被子里。
原本,他们宿舍夜间还有一起看恐怖片的宿舍活动。
这下可好, 因为陈肆, 连电脑都不敢堂而皇之地开了。
三个人在手机上进行文字交流。
张然:姚大乐都怪你,平白无故跑去瞎凑热闹, 现在可好。
姚大乐:凑凑热闹。
花臂男:玩火自焚,你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着吧。
张然:同寝三年,我没见过陈肆这个样子,还是为了个姑娘。姚大乐你没蒙我们吧?
花臂男:如实招来,这姑娘是不是和陈肆有过什么关系?比如, 前女友?
姚大乐恨不得举双手投降, 真没。
要是真有所谓的前女友, 他至于愁得恨不得举个牌子到食堂门口替陈肆招亲吗?
这个想法冒出过无数次,要不是怕被陈肆打死,他还就真做了。
被花臂男和张然这么一质疑,姚大乐喊冤:四哥要是有,我不应该不知道啊。这不科学。
他好好回忆了一下陈肆的初高中,果断在对话框打下‘坚决没有’四个字。
陈肆那么忙,课余和兼职之外的时间全被他占了,就算是谈,也该和他谈。
姚大乐这样想着,忽然感觉到某道目光的注视。
他打了个寒颤,默默抬头,对上陈肆的视线。
糟糕,消息发错人了!
陈肆手机消息弹窗静静躺着姚大乐慌不择人发来的两条信息。
夜深人静。
陈肆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看着手机纠结要不要打电话。
饶是姚大乐再迟钝,也看得出来陈肆是什么意思。
他手撑着身子,靠近陈肆,探头发现手机界面停留在沈青芋的号码上。
他恼得一拍桌子,“打啊。我看这通电话你要是不打,一整宿就睡不着。”
陈肆瞥他一眼,没反驳。
电话终究还是拨出去了。
听到陈肆和电话对面的人聊天,姚大乐和其他俩人纷纷松了口气。
直到凌晨,这个男寝还没人入睡。
大家躺在各自床上光明正大听墙角-
沈青芋静静躺在床上,手机放在枕头边,靠近耳朵的位置。
她听见从听筒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陈肆好像……在洗澡。
沈青芋捂住脸,只觉得脸颊发热。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晚,陈肆刚洗完澡的样子。
头发有些湿漉漉。
人像刚从水里出来似的,眼眸还带着水意。
想到这里,沈青芋赶紧抬手捂住眼睛,脸颊也微微发热。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安静下来。
没了水声,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沈青芋将手机拿远了些。
陈肆刻意放轻的声音响起。
一米二的床,手机放多远还是近,声音近到让沈青芋有种他就在她耳畔说话的错觉。
他问:“睡了?”
沈青芋更小声地回答:“没有。”
在医院的两年于她而言,像是进度条一拉,就这么飞快过去了。
与陈肆有关的事情,她更是一概不知。
醒来后,全凭问盛湘。
可盛湘知道的也有限。
错过了陈肆的三年,沈青芋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她总怕,时间长了,会和他越隔越远。
鬼使神差之下,沈青芋打开台灯,拿出平板,点进学校贴吧,搜‘陈肆’。
搜索出好多有关陈肆的信息。
她不慌不忙一点一点往下滑动。
楼主:你们知道在南操场训练的这个团是哪个系的吗?[附军训照片]
一楼:医学系。
二楼:楼主是不是想问第三排第二列的男生。
楼主:对对对,就是那个取了帽子,高高瘦瘦还特别白净的。
发帖时间三年前,也就是陈肆入学军训的时候。
楼下科普源源不断。
——陈肆,本省状元,却拒绝清大,报了湘雅。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听说是因为湘雅的奖助学金高而且给他免除学费,提供生活费。
有关陈肆的帖子很多,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有人专门建了个陈肆贴吧。
——陈肆连或三年奖学金和助学金。
——陈肆在顶级期刊上发表了多篇论文,参与各类竞赛,获奖项无数,为学校赢得荣誉。
也多次参加了海内外医学交流活动。
——篮球场上,陈肆穿着球衣的身影……[附图片]
他本该是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
虽然一切来的迟了些。
有个评论引起沈青芋的注意 。
——网友小草:借楼,请问陈肆学长有女朋友吗?
这个回帖时间最新,是半个小时前的。
小草……是谁?
沈青芋默念两下那人的名字,手指继续往下滑。
诸如此类的帖子太多。
陈肆无论在哪儿都会让人趋之若鹜。
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被湮没在人海里。
沈青芋也是这群人中的一个。
只不过,她幸运的事是认识他早一点,了解他多一点。
虽然她的喜欢是隐秘的,即便内心波涛汹涌,面上还是风平浪静。
曾经她也是这样。
悄悄地听别人说有关于他的事情,匿名的问……
睡意渐浓,
她听见陈肆说:“晚安。”-
晨光熹微。
上午八点新闻系要给新生开会。
在闹钟响起前,沈青芋起床,顶着俩重重的黑眼圈。
乌纭翻了个身,看到沈青芋的熊猫眼,险些一不小心滚落在地上。
她惊讶得被口水呛到,指着沈青芋的眼睛,“你…你眼睛怎么回事?被你自己打的?”
“你别告诉我你激动得是一晚没睡。”
沈青芋:“睡了。”
“那就是熬夜到凌晨喽。”乌纭看穿,嫌弃地‘嘁’了声,“瞧你那点出息。”
不就是个男人吗?
至于?
倒还真至于,毕竟是陈肆学长这样的人。
乌纭想着,没说出来。
她才不给自己拆台。
珂珂正在化妆,昨晚也没怎么睡着。
被沈青芋那一番话说得,总觉得心惊胆战。
她惴惴不安,放下化妆刷,扭头问沈青芋,“你和陈肆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珂珂胆儿小,讲鬼故事开个头,她都能吓得一整晚做噩梦。
更别提听沈青芋说那样离奇的事情。
深知珂珂的胆小,沈青芋寻了个珂珂能相信的说法,随便搪塞过去了。
乌纭在一旁听得直摇头。
昨天不是说过了吗?
好吧,看来不是谁都有她这个思想境界的-
沈青芋穿了件中规中矩的白T,牛仔裤。
和昨晚舞台上劲爆的短裙装截然不懂,反差极大。
手机被她揣在裤兜里,震动了两声,她没看。
刚走出宿舍,沈青芋就看见花坛下,站着陈肆。
他站在阳光下。
面朝着宿舍,目光灼灼看向她。
沈青芋拔腿奔向他。
她脚步轻快。
这短短的距离是用跑的。
陈肆伸手扶住她。
男生的手白皙,骨节分明 。
细长的手指勾着刚买的早餐,早餐还热乎着,热气蒸得他指尖有些烫。
沈青芋开心地问:“你是在等我吗?”
闻言,陈肆猜出她是没看手机,便将早餐递给她,回答:“嗯,在等你。”
“哇,还有早餐啊,谢谢。”沈青芋直接接过。
她总觉得陈肆哪里变了。
昨天还说不出来,现在却是真切地知道了。
他变得主动了。
搁之前,早餐还得她主动要,给不给还不一定呢。
想跟着他,还得她死乞白赖地缠着,他才不情不愿答应。
他是真的变了。
沈青芋杏眼弯弯,笑容藏都藏不住,浓浓的笑意恨不得从眼角眉梢溢出来。
看她这么高兴,陈肆不禁跟着弯唇。
她在笑。
而他看着她笑。
忽然,姚大乐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我就知道,你起大早,肯定是来这儿了。”
他声音洪亮,吓人一大跳。
再次被打扰独处。
陈肆脸色沉了沉,他凝眸瞥了姚大乐一眼,眼神说不上有多和善。
被这么一看,姚大乐有些发怵。
他眼神一晃,看到某个女孩推着行李往宿舍楼走,
忙无辜的说:“我答应了那个学妹,来帮她搬行李。”
就是也在三中上学,和他表妹同班的妹妹。
他原本答应了人家,等人家考上这个学校后,给人家接风。
现在可好,因为睡懒觉,迟到了。
就只能直接跑到宿舍楼下帮忙了。
谁知,一到宿舍楼下,就看到他四哥在这儿痴痴苦等。
陈肆不信,眼看一巴掌就要落姚大乐的背上。
姚大乐忽然举手和那个女孩打招呼,被认的妹妹成功解救。
沈青芋回头看了眼姚大乐口中的学妹,无奈叹气,“我也成了你的学妹。”
陈肆挑眉,不置可否。
他是本硕博连读。
无论怎样,沈青芋都只能是他学妹。
想到这里,她稍稍获得了点安慰,愤愤地埋头咬了一口包子。
在医院昏迷了一年多,又在家修养了近半年左右。
读高三,用了一年。
满打满算,她整整比陈肆矮了三届。
她的学妹如今都成了她的学姐。
女孩秀气的眉毛轻轻蹙起。
食不知味,吃饭都没有以前香。
陈肆安慰:“你上学早,跟同级的学生相比,应该也没大多少。”
沈青芋眼睛亮了,“你怎么知道?”
她记得她从没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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