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一行人乘坐飞舟, 前往灵界剑宗。飞行三日,终于抵达。
前来接应的长老正是徐飞白的师尊,剑宗第二峰峰主石长老。
如今山门处戒备森严, 若想入剑宗,必须有内门长老亲自打开入山大阵。
见状,岁谣讶异地看了谢言景一眼。
那一眼分明在说“剑宗可真讲究”。
也难怪她为此感到震惊,就连曾是剑宗弟子的谢言景一时都有些怔愣。他茫然地小幅度摇了下头, 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大师兄外出许久, 也难怪不知晓如今剑宗的情况。”云飞白一席话将几人目光吸引过去。
“自邪蛇复活以来, 灵界屡遭其攻击报复, 近来更是有不少剑宗弟子被残忍杀害, 掌门不得以才出此下策, 封闭山门,为的也是保护门内弟子。”
“只是此法效果甚微, 那如今邪物猖獗,就算有入山阵法也防不住他, 这段时间你带弟子外出历练, 不知已有许多内门弟子都遭了邪蛇毒手。”石长老接话道, 面色沉重不似作假。
岁谣不动声色偷瞥上官灵绯一眼。
谢言景同样侧目而视。
上官灵绯浑然不觉,脸上挂着清浅笑意,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姿态。
石长老将历练的弟子妥善安排后, 才转身第一次郑重的看向谢言景,“回来了, 你师尊等你很久了。”
谢言景就算决心离开剑宗,可他骨子里的修养仍在。且面前的石长老曾是他颇为尊敬的长者, 当初自己被心魔所困, 入魔堕道, 对方是众长老中唯一为自己说话,劝掌门放自己离开的人。
他永远记得在他下山那日,对方同他说的那句,今后道不同但向善之心大同。
所以,哪怕他如今并非剑宗弟子,也不能否认对其仍心存敬意与感激。
谢言景屈身回了句“石长老”,沉默须臾,才继续道:“谢言景此行入剑宗,是想拿回自己的魂灯。”
剑宗弟子魂灯皆存放于执法堂内,便于执法堂内长老观测弟子生命迹象。以往,只有殒命弟子,以及再不入剑宗的离宗弟子,执法堂长老才会将其魂灯撤下。
之所以执法堂的长老当初并未第一时间撤下谢言景的魂灯,并非相信他有朝一日会回来,而是觉得他遭心魔所困,入魔已是定局,活不过太久,左右等着他魂灯自己熄灭再处理就是。
谁曾想,他竟又回来了,还是道心稳固,周身不见半丝魔气的回来了。
闻言,石长老皱了下眉,叹息道:“也罢,此事姑且不提,待你同你师尊自行去说就是。”
“倒是另有一事,你既已入魔,又是如何摒弃心魔的?”修士最惧心魔,石长老也不能免俗。他是真心对此感到好奇。
谢言景看向岁谣,在他看来之所以能从魔修恢复道心,全凭岁谣相助。若只是他自己的事,他自然可以坦言,然而此事关系到岁谣,便不得不多几分谨慎。
岁谣抿唇摇了摇头,谢言景心领神会。
见他浅浅一笑,不欲多说,石长老便懂了。他捋着花白的胡须,叹道:“想必这便是个人机缘了。”
倒不是岁谣小气有意藏着掖着,而是她帮助谢言景的方法难以复刻,他本就是个例。若是因此,让修士觉得修魔转修正道是一件易事,大家都抱着入魔还能轻易重归正道的侥幸心理,才是真的害了他们。
谢言景点头不置可否,“的确算是机缘。”
石长老没再多问。
在飞舟上,徐飞白已经同他汇报过岁谣和上官灵绯的身份。两人现在虽是散修身份,但到底曾是画桑派的弟子,也算师出有门。
剑宗常有接纳外宗弟子前来修习的先例,是以他对谢言景带了两个修士回来并没有任何微词。
白长老本欲将岁谣和上官灵绯安排在客院,又想到谢言景此行目的,干脆问他:“言景,你是要将二位小友带回第一峰,还是同去客院住?”
“客院就好。”谢言景行了一礼,又道:“多谢石长老费心。”
石长老对他的选择并不意外,在他心中,这个弟子年纪虽小但心智却是少有的坚毅。既他已经决心离开剑宗,便不会再用剑宗弟子的身份图任何便利。
云飞白倒是有些意外,没忍住多打量了眼前这位传闻中的大师兄几眼。
谢言景不肯再用剑宗弟子身份,白长老准备好的弟子令牌自然无用,他揣在腰间,干脆未拿出来。而是将客卿令牌递交给三人,告知其用法。
如今剑宗处处戒备,若无令牌,则是寸步难行。谢言景也没有推脱,几人痛快将令牌收起来。
正如石长老所言,就算他要彻底脱离剑宗,如今既已归来,也的确是该亲自回第一峰见上自己的师尊,也就是如今的剑宗掌门一面。
等将岁谣和上官灵绯安顿好后,谢言景只身一人来到第一峰。
第一峰一如往日般寂静萧瑟,山上是终年不化的积雪。
不论外界是何季节,第一峰上只有冬季。
幼时的谢言景也曾对此感到好奇,为何师尊要用阵法让第一峰四季如冬终年飘雪,清虚子说这便是剑修要上的第一课,只有寒冬最能练人心智。
于是,就算是严寒,第一峰上掌门的亲传弟子也只穿薄薄一件弟子服。在飞雪中挥剑,直到双手龟裂结茧,如此反复,经年不变。
第一峰上只有三位亲传弟子,都是天资卓绝的天生灵体,除去谢言景,还剩下二师弟岑雪夜和三师弟无心。
与谢言景和岑雪夜堪比体修的强健体魄不同,小师弟无心身子骨极为孱弱,除去练剑,他几乎都泡在药浴中。
在强大的天生灵体中,无心的体弱极其罕见。
得知谢言景归来,岑雪夜和无心早早侯在第一峰入口的山门处。
谢言景御剑而来,看到远处相依的两道人影,不觉有些眼热。
“雪夜,无心。”谢言景足尖点剑,飞身落在雪地上。
“大师兄。”远处的二人急急迎上前。
谢言景没有纠正二人的称呼。
“你身上的魔气真的消失了!”无心看起来比谢言景本人都要激动,他回首看向一旁,“我就知道大师兄一定会没事的。”
谢言景抬手,轻轻弹掉无心肩上的雪,“先回屋再说。”
无心的身体挨不得冻,尽管当初他和二师弟向师父请命,允了无心不用像他们二人般炼体,冬日穿单衣。可就算无心裹了一身厚厚的狐裘,此刻脸色也冻得有些异常的苍白。
知道谢言景关心自己,无心脸红了红,“好,师兄先去我那里。”
谢言景本想说先去拜见掌门,突然一顿。师弟们就算再思念他,也不会失了规矩,更不会直接邀他去小院叙旧。
看出他的疑惑,无心眨了眨眼,“师尊如今正在闭关,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见师兄你。”
“原是如此。”谢言景点了点头,又问道:“师尊为何闭关?”
到清虚子如今的境界,寻常的闭关修炼已无太大用处,除非动辄三五十年的闭死关,或许还能有些许参悟。
而若非悟道,平日闭关莫非是……
岑雪夜和无心互视一眼,前者吸了口气,严肃道:“大师兄应该猜到了,师尊他是受伤了,才会闭关。”
果然如此。
可如今还有何人能伤的了清虚子?
谢言景面露惑色。
说到这,无心的脸色更苍白几分,他小心翼翼看了眼谢言景,才道:“都是因为我。”
几人来到无心的小院,谢言景从无心口中才得知,师尊清虚子之所以闭关,是因为前几日邪蛇偷袭了无心。
当时无心重伤昏迷,清虚子及时赶到击退邪蛇,却也落得重伤的下场。
“你确定是邪蛇伤了你?”谢言景蹙眉。
“自然。”无心肯定的点了点头,他指向自己的心口处,“我虽然遭邪蛇一击昏迷,但醒来之后屋内全是肆虐的妖气和邪气,且那妖物重伤我后在我心口留下一处痕迹,其他几峰长老也探查过了,我的心脉上有蛇妖的气息。如此强大的蛇妖,还能有谁?”
无心胸口处的伤还未痊愈,他揭开纱布,露出一片狰狞的伤。
他的神色有几分后怕,更多的是羞恼,“若非师尊及时赶来,我可能已经被那妖物挖心害死了。”
谢言景今日入剑宗,也在沿途听弟子传近日来邪蛇伤人的之事。
传言多是邪蛇吸干弟子的修为和灵力,残忍的挖心却是头一遭。
“这便怪了。”谢言景小声呢喃道。
岑雪夜也道:“师尊曾是见过邪蛇的,也并非其他几峰长老凭借妖气妄加揣测,而是师尊认出了那人。”
无心点了点头:“邪蛇就是来找咱们剑宗寻仇的,谁人不知当初邪蛇身死便是剑宗老祖将其诛杀的。”
谢言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今日回去,有些事他必须要同临翡问个清楚。
“这是何时发生的事?”谢言景看向二人。
无心道出一个日期,谢言景算了算,约是他从回溯镜出来的前几日。这便更加奇怪了,他敢肯定那时临翡尚且还在回溯镜中,如何能来到剑宗伤人。
既如此,那伤了小师弟的邪蛇又是谁?
? 第 82 章
“你怎么确定此事不是邪蛇所为?”岁谣诧异道。虽然根据谢言景的说法, 她也断定此事并非临翡所为,可听谢言景如此笃定,反倒让人有些意外。
这俩人莫非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还多了什么交集?但是看谢言景如今的样子又分明不知道啊……
岁谣发誓当时只是随口一问。
耐不住三人本就各怀鬼胎,场面竟一时间凝固起来。
过了良久,谢言景才解释道:“依照临翡先前在妖域直接闯入妖宫杀掉老妖皇的性子,如今发生在灵界的事不像是他的作风。”
岁谣觉得谢言景的解释合情合理, 对方既然有能抹杀妖皇的实力, 何至于几次三番只是同普通弟子下手, 还是那种将人体内灵力吸干的近乎残忍的虐杀。
他就算是要报复剑宗, 以他高傲的性子, 是不屑于为难这些小弟子的。
岁谣总觉得其中有古怪。
她侧目看向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态度的美人师姐, “师姐,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没有。”上官灵绯狐疑回视她, 浅笑道:“此事与我何干?为何要问我的想法?”
行。
岁谣干巴巴挤出一抹笑,“我还以为师姐执意要来灵界剑宗, 是有什么事要处理。”
“的确有。”
岁谣直勾勾盯着她, “什么事?”
“私事。”上官灵绯故作神秘道。
岁谣气笑了, 伸出右手大拇指和小指比了个手势“6”。
上官灵绯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问道:“什么意思?”
岁谣晃了晃手腕,“表示你很可以哦。”
“哦。”上官灵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岁谣本想着, 若是某人同她坦白,她也不是不可以帮他洗清名声, 一直背着个残暴恶毒的名声到底不好听。
可现在皇帝不急,她总不能上赶着去做太监。
太跌份儿了。
岁谣起身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已经入夜。她刚想催两人各回各屋, 不要都聚集在她这里, 没想二人竟难得的异口同声起身告辞,“天色不早,我先回屋……”
岁谣愣了愣,还没待她开口,面前哪还有二人的身影。
不对。
非常不对。
谢言景也就算了,上官灵绯恨不得长在她床上,今日怎么会主动去隔壁自己睡?
等到避开岁谣,谢言景和上官灵绯脸上的笑意再次默契的一同消散。
上官灵绯绷着脸,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偷偷摸摸,找我有何要事?“
“我知晓无心并非你所伤,但你就不好奇,究竟是谁所为?”谢言景道,“那人既然能假借你的身份,瞒天过海,还在伤人后留下你的气息。能使出这般招数的人,你应当心里有数吧?”
“不会有人能模仿出我的气息。“上官灵绯似是想到什么,狭长的眼微微眯起,”你先前所说,你那位小师弟是差点儿被人剜心?“
谢言景点头。
“这便有趣了。”上官灵绯笑了下,“待我亲自去瞧瞧。”
谢言景心生顾虑,追上对方。他自然不会怀疑邪蛇的实力,凭借他如今的妖力,进出剑宗任意一个角落都如入无人之境。
他只是担心师弟们会受牵连,亦或是惊扰到尚在闭关的师尊,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若是能在暗中理清此事,他自然不愿节外生枝徒增麻烦。
然而没等谢言景踏出客院,突然神魂一痛,瞬间失去了意识。
另一边,岁谣依次敲响隔壁两间屋子的房门,果然无一人回应。她双手环臂站在廊下,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自院外飞身进来一道人影。
“回来了?”岁谣哼笑一声,“师姐刚才不是还说天色已晚,要回屋休息么?”
上官灵绯走近,嘴角的笑意骤然收敛,像是感知到什么,她闭门施放出自己的神魂。
再睁眼时,青色的眸子冷寂如冰。
手心聚集的灵力轰然砸开远处紧闭的屋门,一股妖力随之溢出。
“谢言景被人掳走了。”上官灵绯冷声道。
岁谣盯着自谢言景屋内散出的妖气,这股妖气就像是有人刻意留在那里似的,参杂着浓郁的邪气,令人脊背生寒。
她下意识问道:“谁?”
上官灵绯莫名勾了下唇角,“邪蛇?”
岁谣:?
不是,你大晚上的还和我在这里演什么聊斋?
只是还没等岁谣开口,她便明白上官灵绯为何要说是邪蛇了。
客院内的邪气一经泄露,便触发了周围的感应阵法,不过眨眼间,就有长老率内门弟子赶至。
为首的长老以灵力感知周围,目光落在那道破碎的木门上,言辞凿凿,“是邪蛇的气息!”
言毕,他才转身看向岁谣和上官灵绯,严肃道:“此处发生了何事?”
岁谣张了张唇,到底没反驳眼前长老随口得出的结论,只回他:“谢言景不见了。”
三长老自然知晓谢言景是谁,因而脸色更阴沉些许。
“又是这邪物,他到底意欲何为?!”
岁谣和上官灵绯对视一眼。
三长老重新加固了客院的阵法,又叮嘱她们二人莫要随意走动,至于说谢言景的下落,自会有他同其他长老商榷寻找。
在剑宗长老眼中,岁谣二人不过是修为低下的散修,关于剑宗掌门弟子失踪这等大事,自然与她们无甚干系。
他们不指望这二人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也不愿他们干涉进来捣乱。
岁谣一副乖觉服从安排的模样,而上官灵绯则是纯粹懒得理这些突然闯入的剑宗修士,干脆冷眼瞧着一句话不说,只时不时发出两声嗤笑。
在岁谣的应付下,很快就连最后几个剑宗弟子也被她送走了。
上官灵绯看出岁谣有话想说,随意撩她一眼,“想找人?”
岁谣点了点头,故意道:“他们剑宗办事也太不讲究,还不清楚情况,就一口咬定是邪蛇所为,当真不厚道。”
上官灵绯斜眼看她,轻轻嗤了声没接话。
就在岁谣以为对方不准备接茬时,只听她笑着问道:“师妹可是有想法了?”
岁谣自然是有那么一点点思绪。
先前谢言景说他师弟无心受伤,险些被邪蛇挖心时她便有了猜测,只是若想证实她的想法,还得亲自去瞧瞧这位无心师弟。
“谢言景先前不是说他师弟无心也遭邪蛇袭击了么,既然他师尊闭关见不到,不如先去会会这位师弟?”
上官灵绯挑眉,“方才我已经去看过了。”
岁谣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
“他这位师弟身上的确有些古怪,天生灵体,还被人下了一道高阶封印。“上官灵绯幽幽道:“有人在用他的身躯为印,想要封住什么东西。”
“谢言景他们师兄弟三人都是天生灵体!”若不是她知道天生灵体千年难得,甚至都要怀疑这是什么烂大街的体质了,能找到三位天生灵体的弟子收入门下,如今这位剑宗掌门清虚子的本事委实也不容小觑。
“他身上有封印,封印不解,我们很难看出什么,倒不如去看看这位清虚子。”上官灵绯轻飘飘的语气就像在邀请岁谣去后山看一朵野花。
“去看剑宗掌门清虚子?”饶是岁谣心脏强健,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哪种看?”
人家都说了在闭关,正大光明去看肯定会被拒之门外,可总不能是……
“自然是偷看。”上官灵绯笑得仿若妖孽。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今夜太晚了会不会不太礼貌……”岁谣小声道,紧张之中还有几分隐隐的激动。
上官灵绯抬手揽住岁谣的肩膀,御剑上空,“偷看还分时辰?”
“师姐说的对。”
两人身形飞入云层,便瞬间消失不见。岁谣能感受到周围有神识波动,但那股力量太过强大,不是她这种修为的小辣鸡能够窥探的。若非她距离这道神识的主人太近,且她的神识也不赖,拥有两世的力量,寻常如她这般修为的弟子根本不会发现这股波动。
是谁她不说,她乖乖装作不知道,搂紧了美人师姐纤细的腰肢。
实在是师姐御剑飞行的速度太快了。
转眼两人便来到了第一峰。
岁谣甚至没来得及察觉第一峰上同样设有禁止,便被人直接带了进去。
第二次登第一峰,上官灵绯已经轻车熟路。她循着清虚子气息的方向,直接将岁谣领到一处不太起眼的院落前。
也难怪都说剑修清苦,灵界剑宗尤甚,就连剑宗堂堂一宗掌门都住着再普通不过的小院。
周围的飞雪纷纷扬扬落下,岁谣环顾一周,被勾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不过她的思绪很快被身旁人打断。
上官灵绯不动声色地击碎设在院内的防御阵法,继而施放出神识。须臾,他回首看向岁谣,眼角带着戏谑的笑,“有意思。”
她示意岁谣也用神识去探看。
“可以么?”岁谣不确定道:“清虚子发现不得把我撕碎?”
见美人师姐面露鄙夷,她乖乖闭嘴照做。她已经懒得质疑和自己修为不相上下的美人师姐何事有了这等本事。
神识才一探进去,她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虑了,清虚子别说撕碎她了,他自己都像一个破布娃娃,浑身灵力溃散躺在血池中,身边是同样昏迷不醒的谢言景。
? 第 83 章
谢言景和清虚子的身子几乎都浸在血中, 血液混合着高浓度的灵液,在阵法之下,汇聚成一池赤水。
血色浓稠, 一时难以分辨到底是从谁身上流出,亦或是二人的都有。
赤水之上,覆盖着一层繁复符文,岁谣看不懂这符文的作用, 只隐隐感到不适。不像是正道修士会用的阵法, 倒像是某种邪阵。
“这是易魂阵法。”上官灵绯冷声道。
正如岁谣所想, 易魂阵法对于正派而言相当于禁术, 修士偷用禁术是会有损道心的。而会用此阵法的多是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 妖修魔修之流。
可如今这易魂阵为何会出现在第一峰, 还是作用于剑宗掌门清虚子和他曾经的座下首徒谢言景身上?
莫不是有人想调换二人神魂?
这似乎是唯一的解释,可如此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实在教人猜不透。
但这还不是最令人惊骇的。
更让人细思极恐的是,能轻易控制谢言景将其丢入阵法并非难事, 可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控制剑宗掌门清虚子令其入阵?
这人的修为该有多恐怖。
岁谣想到此, 便觉浑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上官灵绯显然也同她想到了一处, 清秀的眉头紧蹙。
她的唇角下压,周身气压冷凝,似乎在思考能轻松压制一宗掌门的可能性。
“如今灵界修为能压制清虚子的无非就是其他几宗的掌门, 说是压制也不准确,毕竟修炼到他们这等化神境界, 距离飞升只差一步,修为应当相差无几, 不会出现这等完全被碾压的状况。”岁谣不解, “可现在清虚子的状况连神魂都不稳了, 几乎是命悬一线,我实在想不出谁有这般能力。”
对了,她突然记起谢言景曾说的,清虚子前些日子便身负重伤,“会不会是因他重伤,才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倒是不无这种可能。”
易魂阵法原本已经开启,赤水中两人的神魂早已飘散离体,也正因如此,清虚子和谢言景才一直昏迷不醒,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只是偏巧,上官灵绯和岁谣的意外闯入破坏了阵法的一部分,将其打断了。
阵法已经失效,两人神魂重新归体只是时间问题,待神魂复位,他们自然会恢复意识。
她们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待清虚子醒来,反倒无法解释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又为何能打破院内设下的防御阵。
两人商榷过后,计划先行折返回客院,等谢言景醒来回到客院后再论此事。
两人正准备离开,忽而听到院外传来一道声响。
紧接着,一袭雪白色身影闯入寂静的院内。
来人点燃手中符纸直接化开了院内的阵法屏障,旁若无人的走了进来,雪地中,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兜帽下,露出一张被冻得有些红的清俊面容。
“师尊?”
上官临翡揽着岁谣躲进暗处,同时将二人气息藏匿起来。
见到那张兜帽下的脸,岁谣看向身侧的人,双唇比出一个口型“无心”?
无心手执一盏琉璃灯,灯罩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此刻融进屋内的暖意中,积雪渐渐蒸发,还有一部分融化成水,顺着琉璃灯盏的弧度滴落,砸在地上,留下一滩水渍。
无心神情愕然,一时竟忘记将琉璃灯盏放在门口,而是呆呆的提着灯盏走了进来。
走近了,他才看清,不只是师尊躺在血泊中,一旁同样躺着的,还有他不久前才见过面的大师兄谢言景。
无心低低惊呼一声,寿总的琉璃灯盏脱手坠地,脆弱的灯壳与地面相碰当即碎裂成无数片,锋利的碎片散在地面,在光的折射下,散出刺眼而诡异的光束。
与此同时,神魂复位,赤水中的两人随着寂静中的尖锐声响,缓缓掀开眼睫。
清虚子的神魂先一步稳固,他率先睁眼看向声源,见到无心时,那双锐利的眸子几不可察闪过一丝暗色。
紧接着,他环视周遭,视线落在不远处幽幽转醒的谢言景身上。
短短瞬息,清虚子的神色已经恢复一派淡然。
他从容起身,赤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在一道灵力的洗涤下,变得荡然无存。
清虚子看着同样从赤水中醒来,尚且狼狈的谢言景,随手扔去一道灵力,同样将他周身的痕迹洗涤地一干二净。
待谢言景起身站定时,两人脚下的赤水早已蒸腾消散,不复存在。
谢言景揉了揉眉心,环顾四周,“师尊,我为何会在此处?”
他最后的记忆尚且停留在客院中,当时他正准备追随上官灵绯,只是还未待他有所动作,便觉神魂一阵剧痛,紧接着,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他回忆起方才醒来时,脚下那一摊赤水,眸色定定,“方才那是……易魂阵?”他之所以能认出易魂阵,还是此前在外游荡,辗转于阴暗之处,才意外得知此阵。
此等邪阵,如何会出现在剑宗?
闻言,清虚子看向谢言景,“你认得此阵?”
的确,如谢言景这般年纪的正道修士理应接触不到这等属于禁忌的符咒阵法。清虚子似乎也记起谢言景曾堕入魔道离开剑宗,眼中惑色淡去。
“却是易魂阵。”清虚子颔首道。
在谢言景的注视下,清虚子直挺的身姿像是支撑不住似的佝偻前屈起来,他捂着胸口猛地咳出一口血,“当是有人趁为师闭关疗伤,设计害你我师徒二人。”
见清虚子伤势加重,一旁的谢言景和无心急急上前,调动体内灵力为其护法疗伤。
“师尊可知是何人所为?”谢言景一边输出灵力,一边问,“此人又有何目的?”
无心不似谢言景自若,陡然见到这等场景,早已方寸大乱,他如今只靠着本能做出反应。此时耳中捕捉到谢言景的话,当即咬牙切齿道:“这还用问,一定是邪蛇!上次一击不中,这次又盯上了师兄你!”
谢言景微微蹙眉,没有接话,而是看向清虚子。
清虚子摇了摇头,并未否认,只道:“为师也不知。”
此前就有“邪蛇”夺取修士体内精纯灵力之事,后来又出手似要挖无心的心,如今又对谢言景和她师尊的神魂下手。
三者看似毫无关联,但又似乎存在某种联系。
岁谣一时想不通,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至关重要的讯息。
清虚子再次闭关,无心搀扶着尚有些虚弱的谢言景从院内走出来。
“对了,师弟今晚为何会出现在师尊院内?”谢言景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无心先是一愣,随后一拍脑袋,像是后知后觉,“我忘了,是师尊传令唤我来的啊。”他重复道:“方才一急便忘了此事,也不知师尊传讯我前来所为何事?”
“师尊命你来的?”谢言景神色狐疑,方才师尊分明说他在闭关……
同上官灵绯隐在暗处的岁谣闻言,也终于想明白困扰她的究竟是什么了。
无心作势便要折返回去,大有同再次闭关的清虚子问个明白的意思。
还是谢言景眼疾手快拉住了无心,提醒道:“师弟此时再回去也晚了,方才我们出来时,师尊他已经闭关了。”
无心愣愣眨了眨眼,面上显出几分懊恼,“那怎么办?”
“无妨。”谢言景淡声道:“待师尊出关,自然就清楚了不是。”
闻言,无心点了点头,眉目间的困顿散去。
待两人离开,上官灵绯也同岁谣回到客院。
两人回到岁谣的房间,关上门,设下一道隔音阵。上官灵绯才挑眉看向岁谣,“方才的事,师妹你怎么看?”
瞧着上官灵绯淡然自若的神情,她猜测对方多半也有了猜测。
只是不知这次,她们二人有没有想到同一处。
岁谣没着急回话,而是反问道:“师姐觉得,无心和清虚子谁在说谎。”
这对师徒在某些事上,显然各执一词。两方说法不一,必然就是有人在说谎。谎话的背后,往往隐藏的就是真相。
两人对视一眼。
齐声道:“清虚子。”
岁谣嘴角的笑意荡开。
“师妹为何也觉得是清虚子在说谎?”
岁谣想了下,认真道:“方才我们在暗中观察,无心入掌门院时,乃是用了一张符才破开院内阵法得以进来,有两种可能,这张符是他师尊清虚子给他的,亦或是他偷来的。若是偷,他自当隐藏痕迹,如此明目张胆,只能是算准了他师尊和谢言景会出事。可若他有这等本事,能破开清虚子所设防御阵,怕是不必借助那符纸入内,且也不至于看不出那阵法早在我们进入时便遭到了破坏。”
“相比较之下,若说那符纸本就是清虚子给他的,便能解释的通了。他受师命前来,夜半提灯自不怕惹人注意,入院也不会刻意隐藏痕迹,那些雪中的脚印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且,正如谢言景最后所言,若是无心说谎,清虚子一出关,这谎言便不攻自破了。”
“是啊。”上官灵绯浅笑道:“这两人的谎言,待再相见,自有一人的会被戳穿……”
除非……
岁谣神色一紧,“除非另一人根本不可能活着!“
不然此人先前所做之事,便瞒不住了。
? 第 84 章
隔日, 邪蛇袭击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因着掌门重伤,这一次的事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近来众弟子本就因邪蛇屡次三番吸食弟子体内灵力之事而人人自危,如今就连第一峰上掌门的亲传弟子都惨遭其毒手, 甚至掌门出面都不敌,反遭重伤。剑宗弟子对邪蛇的恐惧和痛恨纷纷达到了顶峰。
岁谣昨晚半夜才睡下,再次醒来,已过午时。
她们身处剑宗内门, 周围至少都是筑基期的弟子, 均已辟谷, 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管岁谣的口腹之欲。
她只好自己待在屋内, 从储物袋中找了一些零嘴勉强果腹, 大概吃了有七八分饱后才起身离开屋子。
岁谣刚踏出房门, 就看到上官灵绯和谢言景已经等在廊下。
见她出来,二人对视一眼, 朝她走过来。
“醒了。”谢言景浅笑道。
岁谣点头,目光飘忽看向上官灵绯, 然后试探开口, “昨夜是不是出了什么动静?”
谢言景抿唇笑了下。
上官灵绯无奈扯唇, 才道:“昨夜我们也在第一峰的事,我方才已经同谢言景说过了。”
岁谣干巴巴啊了声,小声嘀咕:“不早说。”
“还没来得及开口。”上官灵绯理所当然道。
这事儿毕竟事关谢言景的师尊和师弟, 她会有所顾虑,也是怕他面上不自在。她偷瞟一眼对方, 不过现在看来好似是她多虑了。
“此事古怪,且他们二人都与我有关, 我也想调查明白。”谢言景正色道:“所以有任何可以帮忙的地方, 尽管开口就是。”
岁谣点头, “正好有。”
“什么?”
“你对你的那位小师弟了解多么?”岁谣问。
“你是说无心?”
岁谣嗯了声。
谢言景猜到岁谣想问什么,“你应当听说了我们师兄弟三人都是天生灵体,只是无心他略有不同,他并非修士灵体之躯,而是妖灵之心化出的灵体。”
“妖灵之心?”
上官灵绯若有所思垂下眼睫。
谢言景余光扫了眼上官灵绯,“通俗来讲就是妖心。只是按常理说妖心不足以幻化出灵体……”
“除非这颗妖心异常强大。”上官灵绯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她几乎可以猜到这颗妖心是哪儿来的了。
谢言景随之应道:“的确。所以无心才会诞生,他由妖心化出灵体,逐渐生出意识。可同样也是因这颗妖心异常强大,根本无法与灵体共生,就算这具灵体是它的力量所化。”
岁谣想到昨日所见,那孱弱人影提灯走在雪地中的模样,实在很难想象他拥有灵体。
上官灵绯扯唇,嘴角的笑意有些讥讽。
谢言景看到后,眉间掠过一丝愠怒,很快又被他压下来。
“清虚子所求倒是不小。”上官灵绯眸色浅淡,清清冷冷一眼,却如雪刃般锋利。
谢言景虽能听出她话中的讥讽,却不懂她为何这般说。只是他虽有不解,也知晓清虚子身上的确存有谜团。
他默了默,终是忍住了,未曾多言替他辩解分毫。
岁谣原本还有些犯迷糊,在察觉到自某人身上传来的寒意后,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那颗妖心不会就是……
她愕然地张了张唇。
再联想到谢言景同是天生灵体,甚至是能驱散魔气重新入道,十分强大的天生灵体。这样的灵体被觊觎,以至于昨日险些被换魂,就有些好理解了。
岁谣同上官灵绯默契的看向对方,神色定定。
岁谣压下心中的惊骇,突然抬头,话锋一转,“对了,你此行目的不是要拿回自己的魂灯么?不若今日早些将魂灯拿回来,也算了了一桩事。”
谢言景本想说不急,但是看到岁谣催促的目光,心中了然。
他猜她多半是有了什么主意,于是顺梯而下,“好。”
谢言景前脚刚走,岁谣就跟着出了客院,将剑宗大师兄要取魂灯,离开剑宗之事散播了出去。
“你是想逼他动手?”
岁谣没否认,“不论那人是谁,反正我们已经猜到他的意图,既然他所图是谢言景的灵体,自然会再次动手。原先我还在想此人太过贪急,如今得知无心的状况后才想通,原是因为受体早已不堪重负,也难怪最近剑宗屡屡传出弟子灵力被吸食的消息,这些灵力多半是被此人用来养无心的灵体了。”
上官灵绯有些意外的看向岁谣,她能将此事琢磨出个大概轮廓是因她猜到了那颗心的来源,可岁谣又是如何能推断到这一步?
除非,她同样知晓那颗心……
想到这种可能,上官灵绯顿觉心中升腾起一股烦闷的情绪。
她很清楚,这股烦躁来自于未知。
所以,回溯镜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 第 85 章
岁谣动身往回走, 消息散播出去还需一段时间,她得抓紧时间准备些什么,至少得在真相浮出水面后, 让所有人都能知晓。
等她都走回到屋前,上官灵绯才回过神来,追上岁谣,扣住她的手腕, 不由分说将人带进屋内。
乌黑的长发晃动, 有几缕刚好拂过岁谣的脸颊, 有些痒。她抬头盯着对方的后脑勺看, 唇角扬起一抹幅度。
憋不住了。
岁谣拉平弯弯的眼角, 在进入屋内后很快恢复茫然的神情。
“怎么了, 师姐?”
“岁谣。”
“嗯?”岁谣任由她一直牵着自己的手腕,不急不缓地等着。
上官灵绯犹豫的表情在盯她几息后突然顿住, 继而无奈笑出声。她猜到岁谣或许知道了她的身份,虽不清楚是如何知晓的, 但多半是与此次入回溯镜有关。
她本想再等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至少在他清理完当初那些恶心的渣滓后。
但是此时撞上那双熠熠的眼眸,所有算计都被搁浅到了一旁,似乎一切都比不上这双眼朝她一笑, 面露得逞的得意模样。
上官灵绯的神色彻底软下来,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此刻的表情有多宠溺。常年清寒如冰冻般的眸子, 此刻早已化成盈盈一滩春水。
她扣着岁谣手腕的手指收缩,加重了几分力气, 原本就绝色的脸, 因着眼角眉梢的潋滟更添几分晃人的光。
略凉的指尖贴着少女温热的脉搏, 上官灵绯能感觉到,岁谣此刻的紧张不比她少。
“你不就是想听我亲口承认……”她注视着她的眸子,一息都不愿错过。
果然,少女清澈的眼眸迸发出按奈不住的激动。
可她面上还佯装淡定,自以为掩饰的很好。
上官灵绯轻笑,另一只空着的手按上岁谣唇角,“嘴角都要裂到眼角了。”
岁谣表情一僵,反驳道:“你胡说。”但是手指却不自觉触向唇角。
待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后,早就迟了,面前的人已经笑得不可开支。
知道自己上了当,岁谣脸上挂不住,有些羞恼。催促道:“你方才说要承认什么?”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上官灵绯。
上官灵绯突然深深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抬手覆住她的双眼。
眼前突然不能视物,岁谣下意识挣扎起来,然而在力量上,两人相较太过悬殊。
如果说一开始她在上官灵绯手下尚且有力气挣扎,后来形势便逐渐不受她控制。双眼被蒙着无法视物,其他的感官就会被无限放大。
岁谣能清晰的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双足开始缠绕至腰间,触感冰凉,上好的鲛丝都不及它细滑。
上官灵绯一手抵在岁谣脑后,一手覆于她眼前。她难以抑制的将自己靠近,直至鼻尖相抵,以一种极亲近的姿势将人拥抱入怀。
手心下的睫毛颤了颤,上官灵绯唇角的笑意更甚。
她的周身荡开一股妖气,转瞬间,半边人身彻底改头换面。
他的声线微哑,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紧张,“不许跑。”虽然他也未曾留给她逃跑的后路。
虽然他声名狼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骗了他,但她既然如此大胆,以至于窥测到他的秘密,他便不会让她有再逃走的可能。
临翡收回手。
岁谣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颜控,她的第一反应竟然连生气都忘了。
临翡的原身太漂亮了,惊艳都不足以形容。对于蛇这种冰冷的生物,岁谣本身是很惧怕的,但临翡的蛇鳞如同上好的晶石玉片,不仅让人无法心生恐惧,甚至会让人着迷。
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它。
但岁谣理智尚存,她其实并不气愤,因为她隐约猜到,对方一定也同她一样,是有某种迫不得已才如此隐瞒身份的理由。
可她还是忍不住装傻,就是想看对方也像自己一样吃瘪。
“怎么回事,我师姐呢?”岁谣故作不解。
临翡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可又不敢真的笑出声。他怕真将某个记仇的小姑娘惹恼,那便哄不好了,还不若顺着她的心意来。
临翡在抬手的那一刻,便将头抬了起来,此刻两人虽是面对面的姿势,但尚且隔着一个脑袋的距离。
岁谣身量小,几乎是双脚腾空,被一截蛇尾卷着送到了临翡的眼前。
“你不都猜到了。”临翡无可奈何。
岁谣没承认,而是偏了偏脑袋,“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你把我师姐吃了?”
临翡看她一眼,末了叹了口气,换上上官灵绯惯用的语气。承认道:“小师妹认不出我了,不是你每晚都想和我……”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该如何形容。
半晌,他记起岁谣曾用的一个词,“贴贴?”
临翡的声线低沉,不似上官灵绯那般清冷。岁谣听得耳热,抬手用手腕拱他,这才后知后觉对方以一种怎样的姿态,与自己……厮缠着。
虽然她早就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此刻仍是有些接受不良。
关键是她也没预料到,临翡会直接显出真身,她原本只是想听他亲口承认,他同她师姐是一个人,仅此而已。
岁谣强行移开目光,“你好好说话!”
临翡将人圈得更紧些,语调绵长,“我何时没有好好说了?”
“你!”眼前人假装委屈的表情在岁谣眼里根本不受用,那分明是不讲道理!
她深吸一口,又挣扎了下,手指戳了戳缠绕在腰间的蛇身,“你先变回去!”果然触感很好。
临翡笑了下,恢复人形,“这不是担心你被吓跑。”
“不过现在看来,我的小师妹倒是很轻易便接受此事了呢。”
岁谣一噎,“所以你是何时替代我师姐的?”
如今她心中的疑问便只剩下这个,她在临翡和上官灵绯都同她共感后,便开始怀疑二者关系,直到后来陆续观察出二人行为习惯,周身气息的相似后越发了自己心中的念头,最后在确定临翡也进入回溯镜后,便肯定了此前的全部猜测。
唯有一点她不清楚,临翡是何时变成上官灵绯的。
思及此,不免引出临翡最初一些不好的回忆,他皱了皱眉,沉声道:“自上官灵绯在画桑派中毒那次之后,便一直是我。”
见他面容古怪,岁谣也想起来了。
那岂不就是,当初她大言不惭,充满女孩帮助女孩的正义感,说要亲手帮她解情毒那次。
岁谣的脸霎时间胀得通红。
她快速道:“我知道啦,你别说了。”
岁谣将头埋起来,看向自己回归地面的双脚,一时间,只觉得比方才腾空时还飘忽。
怎么好端端,事情就发展到这个方向了呢?
? 第 86 章
一想到当初她说要帮上官灵绯解情毒的话, 岁谣就觉得脸热。还好当时没教她胡来成功,否则她现在真的再也无法直视临翡了。
饶是这样,她也曾因着两人都是女孩的身份做出了很多如今不愿意再回想的事。
缠着人家非要同榻而眠, 亲密的替她亲自换伤药……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而这一桩桩一件件,她都怪不得旁人,因为都是她主动的!
若不是她主动, 也不会有那么多如今令人头大的事!
此时临翡目光清浅, 可在岁谣看来, 那双清透的眸子怎么看都是别有深意!或许做贼心虚说得就是她此刻的心态吧。
都到了这一步, 临翡自然不会允许岁谣再退缩, 他笑着, 眼睫都不曾眨一瞬的盯着小姑娘耳尖那一点诱人的红。
他刻意放缓声线,凑近道:“不好么?你不是总念叨着‘抱大腿’、‘找靠山’之类的话, 如今在你眼前的我便是了。”
岁谣瞬间瞪大了,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虽然这话像是她说的, 但是她还不至于蠢到直接说漏嘴, 叫大腿本腿的主人听了去。
她分明都是自己偷偷想的, 临翡怎么会知道?!
岁谣不淡定了,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活像被人捏住鸡冠子的小鸡仔。
她仔细回忆起了两人的相处细节, 确认自己不论在上官灵绯还是临翡面前,都绝没有说过这种暴露自己最初意图的话。
于是信誓旦旦指着对方鼻子道:“你少胡说, 我怎么就是那种成天想着不劳而获的人啦!”
临翡眯了眯眼,凑近, 直至两人的呼吸几乎都错乱交缠在一起, 他才幽幽道:“是么?”
“你确定自己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梦话!
岁谣心虚的缩了缩脖颈。
也不是不可能。
可做梦的岁谣说的话, 和醒着的岁谣又有什么关系呢,岁谣堪称不讲道理的想。
临翡撩起薄薄的眼皮,眼神挪移。
岁谣面上飞速闪过一抹被人揪住小辫子的窘迫,只是这窘迫并未维持多久,她又理直气壮起来。
“谁叫你偷听!”
临翡愣了一瞬,笑着摸了摸岁谣额前炸毛的碎发,“嗯,是我不对,不该偷听你说梦话。”
岁谣心满意足,她想自己也不是被对方的美色迷惑,而是人家都这么说了,再说下去倒显得自己心胸狭隘了。
而且对方可是战斗力天花板的临翡诶。
“那好吧,我原谅你啦。”岁谣大方道,其实心里美的要死。
“多谢小师妹。”
岁谣虽然早就接受了临翡和她师姐是一个人这回事,可并不代表她能十分坦然的接受临翡顶着现在这张脸,一口一个小师妹的唤她。
说到底,两个人在她心中还是有些割裂的。
这就是为什么,在她知道对方身份后,刻意避开对方,不敢再像从前那般亲密的原因。
毕竟,她们不是真的师姐妹啊。
就算她来自二十一世纪,思想已经相较这个世界十分开放了,可就算是放到现代,男女之间也有别的!
岁谣提醒他:“私下里,你就不要叫我小师妹了,又不是真的……”
“小师妹这是什么意思?从始至终,你的师姐可都是我,如今你是翻脸不认人了?”临翡脸上露出几分落寞,像是被岁谣的话伤到。
岁谣微微皱眉看向临翡,临翡看着平日冷冷的,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实际上早已在潜移默化中,将岁谣的秉性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什么样的招数放在她身上最管用,她最吃哪一套,临翡门清。
她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就像现在,若临翡黑脸反对,岁谣一定会同他争辩出个道理。
可若他放软姿态,显出一副委屈模样,那便是戳她的心窝子。
岁谣最见不得这般。
临翡心中憋着得逞的笑意,面上依旧委屈,“昨日小师妹还抱着我,欺压着我的身子睡了一整夜,夜里我半边身子都被你压僵了,都不敢动弹,还不是将你当师妹般疼?”
“还有今日清晨,师妹你都……”说到这里,他停住了,嘴唇轻颤着,瓷白的齿尖咬上潋滟的下唇。
岁谣看呆了。
临翡这家伙是妖精么?
他!
他,他可不就是一个妖精!
还是一个活了千万年的老妖!
临翡也不是故意想勾她,只是岁谣这小姑娘的心思太好猜了,每次看他时,眼神直勾勾的。
她喜欢他的脸,情绪直白到几乎就写在脸上。
既然喜欢,他自己自然不介意拿来一用。
现在看来,这一招放在岁谣身上果然受用。
岁谣在心底鄙视自己的颜控,可开口时语气仍忍不住晕晕乎乎的被带偏。
几乎是轻声哄着对方,“你要非要叫我小师妹,也不是不行……”
“就像你说的,这么长时间当我师姐的人,本来就是你。”
“若是我不止想做你师姐呢?”临翡正了神色,深深看她。
话音刚落,也不给岁谣逃避的机会,他抬手覆上对方后颈,将她压向自己。
临翡用拇指抬起岁谣的下颌,迫使她不得不正视自己。
两道目光相撞,一道强势掠夺,一道迷惘闪烁。
临翡轻轻嗯了声,疑问的腔调,夹杂着沉沉的鼻音。声线听起来分明是低沉内敛的,却融着一股令人难以轻视的强势与认真。
岁谣的睫毛轻轻颤了下。
灼人的视线下,少女双颊绯红。下颌被人触过的肌肤像是着了火,烫得厉害,烫得人注意力都难以集中,烫得人思绪如火烧,乱成一团热焰,直冲脑门。
“什么呀。”连她的嗓音都像是被烧坏了,绵软无力。
覆在岁谣后颈的掌心同样滚烫,犹如此刻临翡焦灼的心。
这样的事,这样的心意,对活了许久的临翡来说也是头一遭。
可他再愚钝,也不至于真像未经世事的少年般,不懂自己对岁谣这股近乎偏执的占有欲是因何而来。
他再清楚不过,自己不仅仅想做她的师姐。
之所以占着师姐这层身份,也无非是想多一个名正言顺理所当然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的理由。
除去上官灵绯的身份。
现在的他愈发贪心了,他想以临翡的身份,与她做那些往日里,她对自己所做过的,或是还不曾做的,一切亲密之事。
临翡死死盯着岁谣,他的视线直接而又热烈,就如同疯长的藤蔓,恨不能将岁谣死死包裹缠绕,与其纠缠直至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岁谣稳了心神,看向临翡,“你喜欢我么?”
她不是什么扭捏的人,与其胡乱猜测,倒不如问个清楚。
临翡也看她,碧色如玉的眸子勾勒着少女脸颊的轮廓。
一双眸子,只容得下一个人。
“我心悦你。”临翡身为妖,本也并非什么讲究的人,只是他曾路过人间,听过那话本子中年轻男子表达心意,都要珍而重之的道一句“我心悦你”。
他想到岁谣口中的喜欢多半也是此意,于是他又以郑重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喜欢。”
岁谣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只能隐隐从临翡的眸中看到自己微仰的脑袋。
但是这一刻,她的手指突然忍不住,很想偷偷摸摸自己的唇角。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临翡看着岁谣突然抬手的动作,视线有一息的茫然。少女的两指并拢,碰了碰唇角。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指尖,看向那两瓣艳色后,突然懂了。
临翡嘴角忍不住上翘,裹挟着满溢而出的笑意,低头凑近,吻上她的唇。
极生涩极轻柔的一吻。
岁谣双眸瞪圆,甚至忘记了闭眼,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近在眼前的睫毛轻轻颤动,勾缠着她一起,细密地相交融入彼此。
岁谣连呼吸都停住了,耳垂红的滴血。
临翡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双惯是清冷的眸子下,猩红的欲色几乎压抑不住。
他的呼吸早就乱了。
上天入地的邪蛇,这一刻,竟连呼吸都显得笨拙。
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叩铱誮门声响起,岁谣猛地惊醒,从临翡怀里弹开。
她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唇畔,又似被烫伤般仓皇将手垂下。
二人视线相撞,又十足默契的齐齐错开。
岁谣眨了眨眼,声线不稳,“我去看看。”
临翡先是嗯了声,后又似想到什么,双眉猛地皱起。还未等岁谣走出两步,他猛地追上去,伸手扼住对方的手腕。
他的视线从她的唇上闪过,注意到那一抹娇艳欲滴的粉色,仍有几分不自然。
“你别去。”临翡说:“多半是谢言景回来了,我去开门就是。”
岁谣也没细想,迷迷糊糊点点头应下来。
临翡这才松开手,抬步准备去开门,只是刚走了两步,他又顿下来。先是摇身一变恢复上官灵绯的容貌,才慢条斯理的头也不回道:“对了,小师妹,你口脂花了。”
岁谣愣了下,忍不住用灵力化出一面水镜,边仔细擦抹着唇畔。
待视线看向镜中,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涂抹口脂后,她的脸更红了。
然而听到开门声响起,她还是仔细擦了擦唇角,才收起水镜抬首看向门外。
? 第 87 章
来人不是谢言景, 而是谢言景的两个师弟。
岑雪夜搀扶着虚弱的无心,二人长身玉立,站在门外。
岁谣与上官灵绯对视一眼, 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意外。
谢言景自回宗,还并未让两拨人会过面,虽她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甚至岁谣和上官灵绯还去偷看过。
但如此正式的见面, 眼下却是头一遭。
岁谣装作初见不解的模样, 走到上官灵绯身侧, 对上来人, 礼貌问道:“你们是?”
岑雪夜搀着无心, 先行一礼, “打扰了,我们二人乃是谢言景的师弟, 我名为岑雪夜,他是无心。”
待说完, 又挽住无心的手腕, 阻止了他欲行礼的动作, 解释道:“我师弟身子不适,若有礼数不全之处,还望二位小友多多包涵。”
这几日自入剑宗, 就总看谢言景与人行礼来行礼去的,岁谣自然看出剑宗弟子想必十分重规矩。
正所谓入乡随俗总是不会错的, 她学着对方的模样,也躬了身子回礼, 礼毕, 才摆摆手道:“无妨, 我们这些散修并不讲究这个。”
说完,她错开身子,拉着上官灵绯让开一条道,“既然是谢言景的师弟,有什么事不若先进屋再说?”
“正有此意。”被搀扶着的无心说了今日第一句话,他回首看了看自家二师兄,眼神中的迫切几乎藏不住。
还是岑雪夜隐晦的瞪了他一眼,他才稍稍收敛。
四人来到屋内坐下。
岁谣开门见山道:“你们二位此时寻来是有什么事么,不妨直说。”
看出岁谣是个敞快之人,岑雪夜紧绷的神色稍稍松懈,正在他斟酌措辞时,一旁的无心已经急不可耐的开口道:“当真可以直说?”
岑雪夜偷偷扯了下无心的衣袖,岁谣看在眼里,目光却是落在无心脸上,再度给他喂了颗定心丸,“当真。”
无心装作没看到岑雪夜朝他使的眼色,直接道:“我听闻大师兄说你乃是师兄好友,师兄不是与人能随意交心之人,既认你为友,便是你在师兄心中一定有相当的分量。”
一旁的上官灵绯听着,不自觉的蹙起眉。
无心又继续道:“既如此,想必你的话,师兄一定会听的。”
“所以,你可不可以劝劝师兄,让他不要离开剑宗……”
听到这里,岁谣也忍不住皱眉。
她摇了摇头,“可是方才谢言景已经去取魂灯了,若无意外,此时魂灯多半早已到手,怕是来不及了。”
无心急急道:“这个我们自然知晓,我同师兄便是听说大师兄要取魂灯的消息,才寻到这里的。那魂灯虽重要,但若师兄肯留下,长老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容他将魂灯重新摆回去。”
岁谣以为自己言语间的拒绝之意已经够明显了,未曾想谢言景这位小师弟似乎是个一根筋,根本听不出她话语中隐晦的拒绝。
思及此,她只能直言道:“此事我帮不了你,既然是谢言景自己做出的选择,作为他的朋友,我便不会去干涉他。”
岁谣抬眼,目光从二人身上扫过,语气比先前重了几分,“谢言景决心离开剑宗,做此决定之艰难想必不足为外人道。既然你们是他的师弟,也应该尊重一下他的选择。”
少女长相温软,说话的语调轻缓,看似柔柔弱弱,言辞间的锋利却令人为之震颤。
无心几次抿唇启唇,眼都憋得通红,终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有些无力的看向岑雪夜,求助般:“二师兄,你倒是说话啊。”
岑雪夜何尝不想说些什么,只是他又能说什么呢?他了解师兄,自然就清楚岁谣的话并没有错。
“无心,莫要为难你二师兄了。”不知何时回来的谢言景开口道,他几步走进来,停在无心身侧不远处,“你也不必多言,我决心已定。”
说着,他反手亮出魂灯。
明亮的火光在剔透的灯盏中闪烁着,跳跃着,似随时都要冲破那晶莹的灯壁,冲破天际大放异彩似的。
无心喉咙干涩,像被塞了一团棉絮。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谢言景,“师兄……”
若说上一次谢言景身负魔气离开,他还抱有师兄迟早有一日会归来的心思,那如今他便是真的慌了。
他知道,如今谢言景若是走了,一定再不会回剑宗。
他们做了谢言景十数年师弟,无心更是从诞生起,便是由谢言景一手照料看顾长大的。他们之间的情谊,远胜于旁人,更不是同常年闭关的师尊清虚子所能比的。
比起清虚子,于无心而言,亲手教他持剑挥剑,教他剑法心经,照料他日常起居的谢言景,更像是他的师尊。
谢言景眼中不是没有动容,但他越动容也就越清醒,他清楚怎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谢言景不再看无心,而是同一旁的岑雪夜道:“雪夜,带小师弟回去。”
“大师兄。”岑雪夜犹豫道。
谢言景定定看过去,眸色深沉。岑雪夜一惊,没再说话,沉默着将一旁的无心扶起来。
只是还未等无心起身,岁谣突然出声,将人拦住,“等等。”
几人的目光聚向岁谣。
只见少女一手托着下颌,一手指向无心,“关于他,有件事不得不同你们说。”
少女神情严肃,谢言景同时正经了神色,他猜测道:“岁谣,你要说的这件事,可是与我和掌门有关?”
岁谣注意到他的措辞,谢言景没再唤清虚子师尊,而是称呼其为掌门。
岁谣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无心和岑雪夜不知岁谣接下来要说什么,只觉出在她开口后,周遭气愤瞬间冷凝了几分。
这冷凝寒意的来源,自然有大师兄的贡献。
二人相视一眼,坐了回去。
无心不解道:“与我们三人有关,究竟是何事?”
岁谣食指轻扣桌面,语气缓慢,莫名让人镇定下来,“此事说出来,或许你们师兄几人会疑心,会不信,但我言尽于此,若是顺带能得你们所助,那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你们执意不信,便全当我今日只是给你们提个醒儿就好。”
“你且先说。”
“我怀疑近来在你们宗门内吸食弟子修为灵力的,并非是邪蛇。此前攻击无心,以及险些将谢言景魂魄引出体外的,也不是他。”
“那能是谁?”
岁谣挑了下眉。
谢言景脸色一黑,“你是说,掌门?”
岁谣点了点头。
无心和岑雪夜当即黑了脸,无心更是激动道:“怎么可能!你知道什么,竟在此胡说,那日师尊和师兄二人分明是一齐受邪蛇所伤,你怎能说是我师尊所为!”
“一派胡言,你甚至都不在场!”
岁谣偏了偏脑袋,“你怎知我不在场?我还看到你拿着琉璃灯盏惊吓手抖到说不出话的样子了呢。”
无心回忆起那日发生的事,有些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岁谣就是一个修为低下的散修,就算他那日晃了神,或许不曾察觉她隐藏在暗处。
可若她真在,那师尊是万不可能毫无察觉啊。
但她所言,又的确是真的……无心陷入了纠结,狠狠咬了下唇,“就算你在场,也不能推断出是我师尊在害……”他看了一眼谢言景,闷闷憋出后半句,“害人啊。”
“总该有理由吧?”无心像是找到了支撑自己的支点,信誓旦旦道:“对!师尊有何理由要掠夺门内弟子的修为灵力,又有何理由要挖我的心,而他又何故要害师兄!”
“这便简单了,修士所求,无非修为实力、长生不死亦或得道升仙。你们的师尊清虚子难以突破无法飞升,想必也不是什么秘密吧。”
“你这般话毫无道理,莫说我师尊,这剑宗内上下,哪个修士又不想飞升?”一旁沉寂许久的岑雪夜出声质问道。
岁谣抬眼看向他,“但是能想到利用妖心的人,却寥寥无几。”
“妖心?”
“什么妖心?”
除去谢言景,无心自己与岑雪夜二人甚至不知道无心是由妖灵之心的力量才得以幻化出灵体,而他此时胸腔内跳动着的,正是岁谣口中的妖心。
而谢言景之所以会知道妖灵之心的存在,也是因他自无心诞生便亲自照顾他,在一次无心体虚险些丧命后,才意外从清虚子那里得知无心的身世。
清虚子待无心向来谨慎,甚至在他体内下了一道封印,锁住了妖心的全部气息。
若不是那次无心险些丧命,冲破了体内封印,谢言景也不会知晓此事。
见谢言景神色沉重,师兄弟二人意识到什么,转头向他确认道:“师兄也知晓此事?”
谢言景点了点头,颇有几分无奈的开口道:“岁谣口中的妖心,便是无心体内的……心。”
闻言,无心垂下脑袋,愣愣的摸向自己的胸口,“我的心?”
谢言景将无心的身世全盘托出。
“所以,我这里的心竟是一只妖的……”这太令人震惊,无心迟迟反应不过来。
还是一旁的岑雪夜尚且多几分镇定,“可这与师尊又有何干系?”
岁谣眨了眨眼,没忍住看向上官灵绯。
“这就要从这颗妖心说起了。”
“因为这颗心,它是邪蛇的妖心啊。”
传闻中,诛杀邪蛇便能获得其修为。若是诛杀他的人,知晓了他的所有修为都来自于这颗不死不灭的心呢?
当初剑宗掌门亲手挖出了邪蛇的妖心,将其诛杀,自然不可能不知晓这其中所蕴藏的秘密。否则也不会将这颗妖心保存传承下来。
不惜以灵体为躯壳封存它,以修士灵力修为供养它。
甚至为了得到其中的妖力,而想出调换神魂,借用别人的先天灵体来承载这颗妖心,妄想借此助自己一举突破飞升。
? 第 88 章
无心只觉得荒唐。
明明每一个字拆开了他都听得懂, 可为何连在一起却叫人听不明白了呢?
他猛地站起来,身体因为剧烈的震惊而不住地摇摆了下,双唇紧抿, 轻轻抽搐着。
岑雪夜作势想扶他,却被他一把挥开。无心周身像是长满了尖锐的刺,谁来扎谁,他愣愣看向岑雪夜, “二师兄, 你怎么这般表情, 她说的这些胡话, 你不会就相信了吧?”
岑雪夜沉默着, 没作声。
此刻他心里也乱的很, 这种颠覆他过往认知的话,任谁也无法平静接受。可岁谣的话又有理有据, 让人就算想不信服都难。
无心见岑雪夜不说话,难掩失望地看向谢言景,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师兄, 你说”他伸出手颤颤巍巍指向岁谣,“你告诉,她说的话都是假的, 你也不信对不对。”
“师尊怎么会如此待我们呢?一定是她乱说的,分明是邪蛇那妖物要挖我的心, 怎么会是师尊呢,他”说到最后, 他的话音低迷到连自己都恍惚听不清了。
一瞬间, 无心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胸腔中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吸净,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剧烈喘息着,像濒死挣扎的溺水之人。
直到喉头的腥甜再也压抑不住,顺着气管逆流而上喷涌而出,无心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岑雪夜急急将人抱住,无心如今瘦弱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他将人抱在怀里,想到岁谣方才的话,微微失神。说不动摇是假的,他垂眼看向无心心脏的位置。莫非师尊真的是为了这颗心么?
谢言景第一时间便上前去探无心的脉搏,确定他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才暂时放下心来。
谢言景朝着岑雪夜使了个眼色,让他姑且先将人带走,省得他醒来后情绪再激动。
岁谣知道此时说这话或许有几分残忍,可若不说,或许就会耽误时机害了无心和谢言景的命,所以她两相衡量之后还是打算一鼓作气说个明白。
她将几块提前备好的留影石分给他们几人。
普通的留影石需要灵力触发,而她给众人的,是她用了曾在画桑派搜罗攒下的法宝改进的。使用时,就算是化神期大佬也不会察觉。
毕竟她们要面对的是剑宗掌门清虚子,寻常的留影石根本无法在他面前拿出来,还不被他发现。
清虚子既然觊觎妖心中蕴含的力量,就一定会再次对无心和谢言景下手。他们师弟三人作为清虚子身边的人,自然比她更容易接近他,也更能完整的录下他的罪证。
但是岁谣也做好了他们并不相信她的话,不会出手帮她的准备。
所以这块留影石上,她还让临翡留了一丝神魂,若清虚子动手,临翡的神魂也能提醒她们。
谢言景深知此事的重要性,所以在看清岁谣递过来的东西时,并未拒绝。清虚子作为宗门长老,就算此事真是他所为,也不是仅凭一两个散修三言两语的证词能将人定罪的。
留影石便有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然而他理智,并不代表岑雪夜和无心能做到同他一般理智。岑雪夜倒是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接过留影石的脸色并不太好看就是。
他收起两块中的一块,将属于无心的那块留影石放在无心的怀中,“师弟他不会怀疑师尊,自然也不会帮你。”
岁谣点点头,没有强求,“无妨,最开始我便说了,若不信也没关系,就当我随口一说,你们能多留个心眼儿就是。尤其是你师弟他虚弱,你若不想他出事,还需替他提防些。”
“不过你应该清楚,若真是清虚子,你们的提防也只是暂时的拖延罢了,并不会管什么用处。”
岑雪夜脸色白了白,没再说话,抱着昏迷的无心离开了客院。
如果说,谢言景要离开的消息是逼幕后之人提前动手的导火线,那突然病重倒下的无心,就是点燃导火线的那一簇火苗。
当天夜里,岁谣就知道,那人按捺不住了。
上官灵绯附着在留影石上的神魂察觉到留影石被启动,他第一时间便将这一消息告知了岁谣。
两人急急赶往谢言景的屋子时,人早已经不见了。
“你能搜寻到谢言景的下落么?”岁谣看向一旁的上官灵绯。此时上官灵绯周身的妖气大开,已经恢复了临翡的原形。
漫天的妖气震得客院周围的警戒铃发出不绝于耳的轰鸣声,远处法光闪烁,能隐约听到有大批人正朝此处赶来的声响。
临翡旁若无人的施放神识,唯独用一丝妖力护住了岁谣的神魂。他的神识毫不收敛的散开,所过之处,沿途赶往客院的修士无一不痛苦地捂着脑袋停下脚步。
为首的长老察觉异常,但也已经迟了,他甚至不敢抵抗这道强大神识的侵袭,只能任其扫荡而过。尤是如此,也仿佛经历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大战,落下满身狼狈。
待他勉强稳住身形,立即提醒周围的弟子,“不要试图抵抗这道神识!千万莫要抵抗!”
好在弟子修为低,所受到影响反而小,因此并未受到太大波及。
客院内的动静几乎将所有长老都吸引了过来,如此强大的妖力,还未靠近便觉能感知到震慑人心的威压。他们心中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有了答案,此时在客院中的,不是邪蛇,还能是谁?
“师尊,怎么办?那妖物再次出现在客院,岂不是明目张胆地再次对谢师兄下手了?”徐飞白看向自己师尊。
石长老同一旁的三长老对视一眼,前者摇头,似有疑惑,“的确是邪蛇的气息没错,只是看他的样子更像是在搜寻什么”
“如此大动干戈,他是在找什么呢?”三长老同样不解,但他并未纠结于此,而是狠狠啐了一口,“管他找什么,总不会是做什么好事!如此行径,简直是丝毫不将我们灵界剑宗放在眼里。大胆妖孽,岂有此理!”
说着,他已经祭出本命剑,作势就要冲上前去。
还是一旁的石长老拦住了他,沉声道:“你并非他的对手,如此鲁莽行事,只会平白挑起事端!”
“什么叫我挑起事端?”三长老在众弟子面前被人驳斥,面子有些挂不住,“二长老这话当真不讲道理,难道不是他邪蛇擅闯我们剑宗?如今我不过率弟子收服他,挫挫他的锐气,如何能说是我挑事?”
“收服他?”石长老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三长老听出他笑中的讽刺,憋了个红脸,可也无法反驳,只能狠狠瞪着对方,“那你就由着他胡来?”
石长老眉目间显出几分不耐,“你也瞧了半晌,怎就没看出他无意与我们开战?”
三长老一愣。其余弟子也纷纷看向石长老。
“你们方才也感受到了邪蛇妖力之强悍,仅是他施放神识,就能轻易摧毁我们这些人的神智,若他真有心血洗剑宗,又岂是我等能轻易拦住的?”
说到底,剑宗的底蕴皆寄托在一人身上,那便是如今的掌门清虚子,这世间上位数不多亲眼见过邪蛇,且还活着的人。
“莫要急了,他无意与我们为难。”石长老凝视着客院的方向,沉声道:“你们也莫要轻举妄动!”
岁谣注意到客院外的动静,剑宗的人很快便将他们团团包围了,但却并没有再进一步。
临翡收回神识,随意的扯了下唇,“他们不敢。”
岁谣: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找到了?”
临翡:“那老东西狡猾的很,不过我自有办法。他刻意在周围设置了阵法,便是防止我们顺着摸过去。”
“或许是他将那颗心看久了,怎么就忘了,那是谁的东西?”
岁谣被临翡这股自信劲儿震得说不出话来,在对方暗示的目光下,乖乖走上去扮演好一个美丽的小挂件的角色。
真好。
什么都不用她做了呢。
既然可以选择,谁又不想选择躺着就把路走了呢?
岁谣毫无心理负担地抬手环上临翡的腰,高兴道:“我准备好啦,那就出发吧!”
临翡的视线落在她的头顶上,胸腔震颤发出一声笑,“那就搂紧了。”
临翡恢复原身,甚至无需像做上官灵绯时装模作样似的御剑。他单手环着怀中小姑娘的腰肢,心情有些好。至于说清虚子,他并未将其放在眼里。
左右是个曾在他眼前连蹦跶都不配的小东西,如今不过是徒增年纪,变成老东西罢了。
他甚至比不上他师尊的一根小指头,也就只敢私藏着他的东西,阴暗地觊觎着本不属于他的力量,做着妄想飞升的美梦而已。
临翡缩地成寸,不过眨眼间,便将岁谣带到一处荒山上。
两人从空中才一落地,就见不远处的阵法前,清虚子手持本命剑以一种防备的姿势站在那里。他的身后,是被赤水和阵法包裹着的,昏迷的谢言景和无心。
无情剑破冰?
岁谣看着清虚子手中的剑愣了愣,然而转念一想,这剑本就是剑宗掌门代代传承的灵剑,是掌门身份的象征。如今清虚子身为剑宗掌门,这剑在他手中并不奇怪。
总不可能他拿着同样一柄剑,就是明怀瑾了吧。
岁谣觉得自己想多了。
但是下一秒,就听身旁的临翡幽幽冷嗤道:“明怀瑾,你以为就凭你,也想学你师尊杀我?”
岁谣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
“你说他叫什么?”
临翡注意到岁谣的神色,狠狠皱了下眉。
清虚子也终于注意到临翡身后的少女,忽而他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一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照在岁谣身上。
回溯镜折射出的金光准确无误的落在岁谣身上,临翡反应过来将人挡住,但还是慢了一步。
清虚子握着手中不足掌心大的镜片,双目定定看向镜中残影——那人分明就是穗穗!
他愕然抬首,下意识道:“你是穗穗的转世?”说完,他突然顿住,还未阖上的双唇颤抖着,“不,不对,回溯镜所照出的不是转世”
“你就是穗穗!”清虚子当即意识到,眼前的女子定是通过回溯镜回到过去,成了穗穗。
“岁岁?”临翡看向清虚子的目光几乎要杀人,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对方口中的穗穗与他口中的岁岁存在细微的差别。
他盯着清虚子那张衰败的老脸,丝毫不掩他的厌恶,“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叫她岁岁”话未说完,临翡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只是因为刚才见岁谣对他有些在意,便受不了。
他只道自己是疯了,如今连一个老货唤岁谣岁岁也忍不了。
可他丝毫不觉自己有什么不对。
岁岁,岂能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叫的?
然而下一秒,临翡彻底不淡定了。
因为那老货突然在他面前摇身一变,恢复了当初青年的模样,凝着一双堪称深情的眼,说:“为何不配?我同穗穗,可是曾在合灵玉上滴血,结合为道侣的。”
临翡:?
? 第 89 章
修士活到如清虚子这般年纪, 多数对外形容貌早已不再在意,更别说还是一位无情道剑修。众所周知,剑修多是痴人, 他们在意的只有手中的剑。
本命剑才是自己的脸面,心中的剑意才是他们的追求。
若非如此,当初灵剑破冰断裂,清虚子也不会耗费百年时光以及无数灵宝去修复它。
所以, 见清虚子前一秒还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转眼又恢复成年轻的面貌, 临翡不可能意识不到这其中的缘由。
但猜测是一回事, 他愿不愿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的脸色瞬间沉下去, 十分骇人, 显然是不愿相信清虚子的话。
为老不尊,临翡在心中讽刺怒骂。
虽说按诞生年龄来论, 临翡甚至要比清虚子还大上不少。可他并不愿意将自己沉睡的时间也算进自己的年龄中去,那段时间他都死了, 怎么能添在他的年龄上?
他理直气壮对着清虚子骂了声“老不死的”, 怒道:“你怕是昏了头, 在浑说什么?”岁谣怎么可能同他结为道侣,这清虚子莫不是疯了。
临翡脸上挂着的讥讽和恼怒还未褪去,转头看向岁谣时, 却直直愣住。
他盯着岁谣就差把心虚写在脸上的模样,表情有片刻的僵硬, 须臾后又轻描淡写地扯了扯唇。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岁谣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 哪有机会做出与别人合灵结为道侣的事?
他轻嗤了声, 十分不屑的随口道:“总不会, 他说的是真的吧?”
岁谣抿着唇,没敢抬头看他。
临翡方才否定了脑海中那堪称荒唐的念头,然而此刻见岁谣的表情,他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刺骨的凉水。他的心猛地下坠,思绪也跟着清醒过来。
嘴角的笑几乎挂不住,“你与他,结为道侣了?”
这一句话,临翡说得十分艰难,吞吐半天,才低声吼出来。尤其是那“道侣”二字,恨不得咬碎吞咽入腹似的。
岁谣听着他说话的语气,没由来的心虚。
按理说她不应该心虚啊,她心虚个什么劲儿呢?
先不说那是回溯镜内发生的事,不受她控制,她也无法改变。
就算真与人结为道侣了,那也是过去的事儿,那会儿临翡还没同她表明心迹呢,她就得为他守身如玉了?
但这话岁谣也只敢自己想想,到底不敢真朝着临翡说。
岁谣余光偷瞄了眼临翡扭曲的笑脸,垂着脑袋,认真诡辩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你没听他方才说的么,与他合灵的人叫穗穗,又不是我岁谣。”
临翡没听她忽悠。
“在回溯镜内发生的?”他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种可能。
岁谣没承认,但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临翡看着她那副堪称不打自招的样子,冷笑一声。
他低头凑近那个像鹌鹑一样缩头缩脑的小姑娘,手指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稍一用力,捏着那层柔软的肉皮向上提了提。抓小猫崽一样。
“此事回头再和你清算。”
岁谣跟着他手下的动作抖了抖,十分有眼力见的安抚起对方的情绪来,“行行行,都听你的。”
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都被清虚子听得一清二楚,是以,他的脸色也不比临翡好看多少。
穗穗的死,一直是明怀瑾心中的一根刺。
尽管他刻意让自己忘却曾经这段卑鄙不堪的过往,可每每突破受限,道心不稳时,他总是难免想起自己曾经刺出的那一剑。
就连他最亲近的本命剑,灵剑破冰的存在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段往事。
他一直困于自己杀了道侣的梦魇中,如今得知真相,再见到穗穗,此时的感情十分难以言喻,连他自己也琢磨不明白。
在岁谣看来,明怀瑾此时表现出的后悔和深情,倒不是因为他真的爱穗穗,更像是他在给自己赎罪,在试图用这些洗清自己的满身脏污。
她不可抑制的想起第一峰上终年不化的飘雪,若不细想,那一切多像是他对两人曾经合灵那天的怀念?
然而清楚一切的岁谣只觉得可怖,毕竟那一天,可是明怀瑾亲手杀死穗穗的日子。
这样想,那场雪还美么?
岁谣只觉得毛骨悚然。
清虚子的情绪逐渐不稳定起来,他看向岁谣的目光几经变化,最终凝固成了幽深的恨毒。
那目光分明是在说——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得如今下场,也不会至今无法飞升,而每每突破都险些困于心魔。
看出清虚子的不对劲,临翡下意识错身向前走了半步,彻底将岁谣掩在自己的身后。
清虚子深深看向对面,低声不知在与谁说,“对,此事日后再论只要今日之事办成,这修真界,我便是第一人,还怕什么?”
“想得倒是多。”临翡讽刺道:“前提是,你有命活着再说。”
闻言,清虚子丝毫不惧,面上甚至露出几分势在必得的得意。
“我既不怕你找来,你以为,我就什么都未准备,任你宰割么?”清虚子大笑着,身后阵法的光随着他的笑声波动。
“我早在那颗妖心上下了咒,你若杀了我,我便毁了你的妖心!没有妖心,你又能活几时?”他的视线直白而刺骨,试图越过临翡看向他身后之人,“你舍得么?舍得死么?”
若舍不得死,就注定要被他牵制。
阵法中央,妖心自无心体内飞出,被磅礴的妖力包裹着,最终落入了清虚子的手中。
临翡眯了眯眼,视线落在清虚子指尖散发出的细密暗紫色丝线上。丝线将金色的妖丹紧紧包裹,几乎不留一丝缝隙。
正如清虚子所言,只要他有心,稍稍勾动指尖,就能牵动手中的丝线,将那颗妖丹切割的四分五裂,彻底毁去。
“现如今,我的命便同这颗妖丹系于一处,怎么,你还要对我动手么?”清虚子从容的说,“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颗妖丹是如何为我所用的!”
妖心取出,无心对清虚子而言已经是一具无用的躯壳。他看都未再多看一眼,直接将人从阵法中央的赤水中扔了出去。
无心的身子顺着上坡滚了几圈,直到撞上一块巨石,身下的狐裘被巨石勾住,他才终于停下。
岁谣朝他的方向看了眼,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视线。无心如今失去妖心,勉强只有神魂还未散,但也同死人无异。
清虚子笑得肆无忌惮,旁若无人的催动手中灵力,一步步走入赤水中,直至赤水完全将他的身躯淹没。
阵法一直在持续运转,甫一捕捉到清虚子的气息,当即被触发,开始调转清虚子与谢言景二人的神魂。
若真等阵法换魂完成,不论清虚子是否能借此直接飞升,至少都足矣令他得偿所愿。同时拥有强悍的神魂,坚毅的灵体以及蕴含无上修为的妖心,他无疑便会成为此界最强之人。
岁谣看着自妖心上散发出的邪气一缕缕钻入谢言景的身体,而他的神魂也在一步步被清虚子的神魂侵占逐出体外。
谢言景天生灵体,又承受过入魔之后的魔气,甚至可以容纳当初在死魂冢吸收的死魂之气,也难怪清虚子得知谢言景重新入道后会盯上他。
这世间怕是没有比谢言景的灵体,更适合承载邪蛇妖心的了。
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岁谣想。
她忍不住笑出声,看向躺在赤水中,仅存一丝神魂在体内的清虚子,“可你这么大费干戈的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剑宗知道你的所为后,莫非还会接纳你,继续做他们的掌门人?你不过是替代邪蛇变成了令人惧怕的妖罢了。”
“怎么会?”清虚子飘忽的声音从体内传出,“届时,剑宗只会认为是邪蛇将我毒害至此,是他一心报复调换了我与弟子的神魂,我不过是邪蛇手中的受害者罢了。”
“而我,则愿意以身为阵,永远囚禁邪蛇的妖心,保灵界剑宗永世太平。”
“穗穗,如此,你觉得我在他们心中,是否配做这个剑宗掌门?”
“至于你所说的的真相,你认为,我身为剑宗掌门千百年,他们是会相信我的话,还是你一个散修亦或是邪蛇的话?”
岁谣听完,与临翡对视一眼。后者冷冷翘起唇角。
眼见清虚子的神魂已经进入谢言景的身体,妖心也被吸收了大半,临翡青色的眸子闪了闪,忽而有了动作,飞身上前。
“你要做什么?”赤水中的清虚子猛地抬起头错愕的睁大了眼。
他看出临翡的目的,不可置信道:“你疯了?这可是你的一半修为!”
临翡眼都未曾眨一下,毫不犹豫地催动妖力直接撞破了清虚子身下的阵法,任由那还未入体的半颗妖心在空中瞬间化为粉末,消散无存。
一半修为?
一半修为又如何。
清虚子根本不知道,当初鼎盛期的临翡,远非今日能比。
毁去一半修为又如何?
他又不是未曾这般做过。
早在闻人细当初想算计他时,他便已经自废一半修为,只为彻底斩断与闻人细的契约羁绊。
现如今,不过一个清虚子,又如何能以区区修为来胁迫他?
临翡默然掀开眼睫。
他再不会,任人牵制。
? 第 90 章
另一半还没来得及没入清虚子体内的妖心骤然消散, 不仅阵法赤水中的清虚子受创,临翡本人也不太好受。
就如清虚子所言,那毕竟是与他息息相关的妖心, 如今散去的更是他妖心内的一半修为。
临翡肆意笑着,像是浑然不在意此刻的自己竟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阵法彻底毁去,清虚子拖着只吸纳了半颗妖心的身子,跌跌撞撞地从赤水中狼狈爬起来。
他看向临翡的目光充满了警惕, 生怕眼前的疯子又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事来。
清虚子现在已经不敢以常人的思维去妄图揣度和拿捏临翡了, 原先构想的计划自然也就做不得数。
面前的临翡突然在他眼前化出原形。
这是清虚子第一次亲眼目睹邪蛇的原形, 青色巨蛇, 矗立在面前犹如山巅般巍峨壮观。
在他面前的修士之躯显得是那样的渺小。
青色的蛇鳞, 每一片都比他的手掌还要硕大, 阳光下似切割成薄片的精致宝石般斑驳着熠熠光泽。
清虚子已经无法平静的去想临翡为何会突然显露原形,在巨大的威压下, 他甚至难以思考。
只有求生的潜意识不停在催促告诫他,此地不宜久留!
他得赶紧回到剑宗, 至少那里还有护山阵法。唯有将阵法开启, 面对眼前的邪蛇, 尚且还能有一抵之力。
他来不及多想,更不敢犹豫。匆匆收回目光,调动全身的灵力, 逃也似的消失在荒山之中。
若清虚子能冷静下来,细细打量一番临翡如今的状态, 便会发现他之所以恢复原形,全是不得已而为之。只因他骤然损失一半妖力, 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可清虚子甚至没敢多看一眼, 便下意识选择了逃。
岁谣不是没见过临翡的蛇身, 但是如眼前这么高大的,也是头一遭。
她看着那双阳光下,琉璃般漂亮的竖瞳,金色的瞳孔纹路颤动,显出浓浓的疲惫。
漂亮的琉璃缩紧,她的心也跟着紧了紧。
一定很痛苦吧。
临翡那张惯来淡然的脸上鲜少露出疲惫的神色,更遑论像如今这样,竟有些脆弱。
似乎是察觉到少女担忧的情绪,临翡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神色。漂亮的眸子又恢复一派淡然。
可岁谣却心疼的要死。
邪蛇的原身太过高大,岁谣施出飞行术飞到半空中,才能勉强与他视线平行相对视。
岁谣伸手摸向对方的眼尾,邪蛇原身的睫毛十分纤长,比她的手指还要长。眼尾的皮肤极低,冰冰凉凉的,但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反而手感很好。
岁谣:“我能帮你什么?”
她能看出临翡此刻极力掩饰的痛苦,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帮他缓解。
临翡只觉被小姑娘手摸过的皮肤又燥又痒,他故作轻松的吐息,甚至生出了逗她的心思。
“不然,你亲我一下试试?”
岁谣愣了下。
面对他此刻的不正经,却也发不出任何脾气。她知道他一定痛得要死,否则刚才就不会流露出那副脆弱的神情。可他都这样了,还强颜欢笑,甚至有心思逗自己,一定是不想让她担心。
想到这里,岁谣没出息的眼眶一热,不受控制地说道:“那你变小一点呀。”
岁谣感觉到面前巨蛇的呼吸都停了一瞬,下一秒,它在自己的眼前不断缩小,也逐渐恢复出人形。只是恢复到腰身处,就停滞不动了,维持着上半身人形,下半身蛇尾的形态。
临翡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僵着脸解释道:“暂时,最多只能这样了。”
果然,他连人形都无法完全恢复了。
岁谣咬了下唇,突然撞进临翡怀里。
少女憋着泪,垂下眼睫,半遮起潋滟的眸,吻上临翡的唇。
临翡的身子猛地一颤。是疼的,更是激动的。
妖心与他的联系是天然无法割裂的,纵然此刻妖心不在他体内,妖心受损他也依旧会受其牵连影响。
方才一半的妖心直接化为灰烬,反噬作用于他身上,不亚于断骨裂肤之痛。
这股剧烈的痛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而此时临翡强忍着作用于神魂的痛感,克制又强硬地将面前人狠狠扣进怀中,近乎贪婪的回吻岁谣,试图从她双唇柔软的温度中寻找到一丝慰藉。
少女在这场激烈的亲吻中难以抑制地从喉咙溢出一道细微的嘤咛。
这一声微弱的响声就像是触发了一道开关。
临翡撕裂般挣扎的情绪在这声低呼声中顿住。一瞬间,他竟忘记了疼痛。
脑海中反复回荡的,唯有那一声少女唇间不经意泄出的声息。
盘在地上的青绿色的蛇尾不住地蜷缩起来,时不时左右摇摆,时不时又轻轻拍打起地面,发出噼啪的声响。
那一点点青绿色尖端忍不住翘起,偷偷向上涌动,直到盘旋而上贴向少女凹陷的后腰,仍不肯罢休。
蛇尾激动地摇摆着,缓缓移动着划破少女的外衫,刺破一点缝隙探进去。
“好凉。”岁谣因为腰窝处袭来的冰凉触感低呼出声。
她下意识反手探过去,刚好准确无误的抓住那条作乱的尾巴。
临翡的呼吸陡然一重,看着岁谣的目光也渐渐沉下去。
自临翡喉咙溢出的一道沉闷的吸气声,在岁谣听起来,像是对方被她的动作捏疼了,可他被染红的眉眼看起来又不像是痛的。
倒像是激动的。
岁谣仓皇收回视线,不敢再乱看。
看出小姑娘后知后觉的窘迫,临翡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别乱动。”他报复似的故意贴近她,低沉的嗓音刚好吹着她的耳廓而过。
岁谣甚至不敢再看他,只能垂着脑袋将脸埋在他胸口反驳道:“到底是谁在乱动?”
临翡的眸子红得不像话。
话落,那节蛇尾故意配合她似的在她手中左右摇摆了下。
岁谣像是被烫到,猛地松手,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临翡抱着岁谣缓了好一阵,直至体内妖力平稳下来,他才勉强恢复人形,带着人赶回剑宗。
他施了一道妖术,将几乎死透的无心和昏迷不醒神魂进去清虚子身躯里的谢言景一并带上。
谢言景半道醒了过来,虽然他在看到身体被调换后已经隐约猜到什么,但是听岁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整告诉他后,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一边在心中震惊,一边将照看无心的事接手了过来。
好在无心身死没有多久,魂魄还未散,而早在他之前,岁谣已经先一步将无心的魂魄暂时封存在了他体内。
妖界有术法,能将人魂魄保留下来制作成傀儡,虽然会丧失以前的记忆,但至少保下一条命。
而这对无心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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