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尘失魂落魄地离开后, 岁谣将事先藏在腰间的通讯玉牌取出来,问对面的人:“这下你们都清楚了吧?”
莫砺峰仍是感到不可置信,虽然他一向清楚三长老偏心上官师姐, 却没想到他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现在已经对岁谣造成伤害了,他才想到要弥补,有用么?
一旁的红叶比莫砺峰更激动,甚至顾不得自己身处执法峰大堂内, 当即抱着玉牌, 对岁谣说道:“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你可不要再被他骗了!”
玉牌对面的少女似乎笑了声, “我若被骗, 便不会主动向执法峰诸位长老检举他了。”
闻言, 红叶激动的情绪缓和下来。
“小弟子,你放心, 我身为执法峰长老,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
玉牌一闪, 紧接着与对面断开联系。
五长老怒目微沉, 似乎是做出了决定。
*
事情早已不知不觉地在暗中发酵。
云无尘施法替岁谣取剑魂这日, 卿竹峰上格外的宁静。
取剑魂的过程十分顺利,就在云无尘将剑魂吸入自己体内后,包裹着三人的阵法突然由外碎裂开。
似是想到什么, 三人齐齐看向阵法裂开的源头之处。
以五长老为首,身后依次站着二长老和数位画桑派弟子。
云无尘想过执法峰的人一定会来, 但却没想到这么巧,偏偏在今日。
几乎是下一秒,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阵法内的其余二人, 眼神闪过一丝痛色。
画桑派自建派以来也未曾出过这等丑事, 掌门无颜,甚至不愿出面,只说了一句“按门派规矩行事”,便将一切全权交由执法峰处置。
此事如今已在画桑派众弟子间传开,大家皆为岁谣道不值。
更有甚者在听闻红叶所说的,三长老曾逼岁谣去采宁归花,而岁谣不仅不怨恨对方,甚至以德报怨,用自己的心头血供养了一只似幻蝶茧给云无尘作礼物后,弟子们纷纷联名上书认为三长老不配为一峰长老,更不配为人师尊。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他们今日的所见也是最好的证明,五长老当即命人欲将云无尘押入执法堂。
一切都在按着岁谣的计划顺利进行着,她先是假意原谅云无尘,让对方心生愧疚顺理成章的提出转移剑魂一事。再将一切暗中转告给执法峰的长老。
除此以外,再加上曾经见证过她深情于云无尘的红叶和莫砺峰的支持,此事进展的无比顺利。
云无尘自恃清高,如今名声败坏成这样便是对他最好的打击。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云无尘如何受的了这等屈辱,被压入执法堂便是公然对他盖棺定论,他还有何颜面待在画桑派。
甚至在整个修真界,都会为人所不齿。
他还想挣扎,“我云无尘怎么会害自己的徒弟?你们不也瞧见了,如今是我吸纳了大徒弟的剑魂。之所以当初让岁谣暂时引她师姐的剑魂入体,无非是因为那几日我身体有恙无法亲自上阵,而灵绯又危在旦夕,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五长老沉默一瞬,“你敢随我上执法峰,在测谎石前说绝无害自己小徒弟之心么?”
云无尘心里一喜,事到如今,他明知岁谣才是自己当年要找的人,呵她护她弥补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有害他之心。
听五长老如此说,他的心神定下来,“有何不可?”
一行人来到执法峰,五长老并未强行将云无尘押入执法堂,而是先引他来到后山的测谎石前。
他示意云无尘将手掌按在测谎石上,后者照做。
测谎石像是感应到什么,闪过一道金光之后,复又熄灭。
五长老直直看向云无尘,“三长老,你当真没有害弟子岁谣之心?”
云无尘神色如常,淡然道:“我云无尘,此时绝无害弟子岁谣之心,否则道心不稳,永坠魔道。”
话落,测谎石上闪过一道金光。
周遭众人倒吸一口气,怎么会,他竟真无害岁谣之心?难不成当真如他所说,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旁的岁谣简直看笑了,暗道眼前这位诡计多端的老男人还真是会避重就轻。
她虚弱的缓缓出声,“五长老,此事与我关系甚重,可否由我亲自问师尊?”
五长老垂眸思考过后,朝着岁谣点了点头,“好,便由你来问,也算做对你的一个交代。”
岁谣规矩行礼,微弓??身子,“多谢五长老。”
若说来到执法峰是令云无尘感到耻辱,那么此刻看到岁谣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便是令他感到痛苦。
他不知道岁谣会问什么,但当她提出请求的那一刻,便是在同他宣告,她恨他。
这个感知令他一瞬间如坠冰窖,痛到无法呼吸。
岁谣今日也不必佯装虚弱了,几番折腾下来,就算有系统帮她屏蔽痛感,但身体受到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
她缓步走上前站定,直直迎上云无尘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师尊可曾命我入药山采摘宁归花?”
云无尘一愣,他的确做过此事,但岁谣分明知道那宁归花她并未摘下。
他看着眼前的小徒弟,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而这一切,他竟怪不得旁人。
如果这是她所求,如果这样她能原谅自己的话……
云无尘沉默下来,就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只听他压着嗓子自嘲的笑道:“是,是我命徒弟岁谣入药山摘宁归花。”
说着,他眼神闪过落寞,“不仅如此,她还为我带回一颗似幻蝶茧。”
周遭弟子闻言,纷纷面露鄙夷。
说完这句话,云无尘突然抬头望向岁谣,惨笑道:“岁谣,若为师愿意承认自己过往对你犯下的错误,你还愿意看在……看在那份救命之恩上,真心原谅为师一次么?”
此刻的云无尘是真的后悔了,他愿意放弃所有自尊,在岁谣面前向她真诚忏悔。
只求……能有一个弥补她的机会。
岁谣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一张无懈可击的笑颜。
她的模样本就温软,此刻眼角眉梢都带笑,无端让人心情舒畅起来。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云无尘第一次见到岁谣对他露出这般灿烂的笑容。
他被这道笑晃了眼,心底的死灰中又爬出一苗称为希冀的绿芽。
他清了清嗓子,再次道:“可以么?”
岁谣依旧笑着,淡淡地嗯了声。
云无尘开始斟酌着诉说岁谣可能想听的一切,现在,他已经不在乎周围人鄙夷的目光了,他满心满眼都是岁谣。
若能挽回她,他就是带她离开画桑派,到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也未尝不可,他可以用往后余生证明自己。
云无尘每说一句,周遭人的低骂声就多一声,岁谣脸上的笑意也就明媚一分。
直到他亲口承认自己当初确实是为了医治上官灵绯,而将她体内的剑魂引入岁谣灵脉中后,周遭彻底安静下来。
“但是后来我醒悟了,我之所以会那么做,全是因为受到上官灵绯蒙蔽,我误以为她是我要找的人,才待她百般好,未曾想她却骗了我。若我早知晓此事,断不会伤你……”云无尘看向岁谣,目光诚挚。
他手掌接触测谎石的部分闪过一道又一道金光,证明他刚才并未说谎。
的确很真诚,但是岁谣还是忍不住要纠正他:“师姐她从未想过故意骗你,而是你一个人自作多情,异想天开。”
云无尘微怔。
“还有一事我很好奇,师尊,你曾去过杏花村吗?因为师尊刚巧提醒了我,我也怕自己……多年来是认错了人。”
杏花村是岁谣的家乡。
云无尘突然睁大双眼,手掌猛地从测谎石上抽离。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岁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岁谣看着眼前人的动作,像是懂了,“我的记忆中一直没有那人的脸,只记得他是一位很厉害的剑修,白衣飘飘风姿卓然,刚好有一柄同师尊的本命剑极像的剑。现在看来,或许我也认错人了。”
云无尘大惊失色,仓皇失措地奔向岁谣,试图想解释什么。
但是没等他开口,面前的少女突然拉起他的衣袖,强制将他的手掌按在测谎石上。
那一刻,他的手心仿佛被千百道尖锐的刺扎过,顷刻间,整条胳膊便失去了知觉。
他只能落魄的摇着头,听岁谣一字一句道:“所以,师尊你明知道此事真相,却还故意骗我,以恩人的身份相要挟我,是么?”
云无尘颤抖着唇,慌乱否认:“不,不是这样的,岁谣,你听我解释。”
他甚至连为师都不称了,只用一个我字代替。
但是他手掌下测谎石闪烁过的红光却是最好的证明,他在说谎。
他几乎是怒不可遏地,手掌灌注灵气便想毁掉这块测谎石。
可当岁谣拽着他衣袖的手松开后,她再未看自己一眼毫不留情地转身时,他突然明白过来,就算毁掉这颗破石头,他也再无法弥补自己与岁谣之间破碎的感情。
往日意气风发的男人像是瞬间被人抽走脊骨,失去全部支撑一般,重重瘫跪在地上。
哪里还有素来的清风明月高高在上,如今的他连祈求自己心尖上的人再多看他一眼,都得不到回应。
岁谣居高临下,看着云无尘一夕坠落,像一条被人抛弃的恶犬般爬向自己,她嫌恶地皱了眉头,踢开他的手。
云无尘已经癫狂到失去神智,他满心满眼,只剩面前神情冷漠的少女。
他从怀里掏出这几日为岁谣亲手炼制的丹药,曾经那个随意丢在角落里的锦袋也被他重新找到,珍贵的别在腰间最显眼的位置,里面装着岁谣以心头血为他供养的似幻蝶茧。
他似乎想用这一切证明岁谣对自己的感情,证明他已经在弥补了。
但头顶上方只落下一道冰冷的视线,她冷眼看着一切,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残忍:“别再骗自己了,我也不会再被你骗了。”
接着,她俯下身子,扯下那个被男人视若珍宝的锦袋。
她的指尖缓缓摩擦过那片柔软丝滑的面料,然后催动灵气。
霎那间,一切烟消云散。
徒留满地灰败的粉末。
云无尘恍惚一瞬,突然癫狂地用手指去抓那些灰尘。他匍匐在地上,再没有了往日挺直的脊背。
灰尘脏了他的指尖衣袖,他却浑然不觉,依旧反复伸手去抓,仿佛这样便能重拾起一切。
岁谣退后一步。
余光看到她的动作,满眼猩红的云无尘终于停下来,“没关系,这颗你不想要便不要了,日后你想要多少,为师都愿意用心头血为你饲养。”
“不必了。”
他像是没有听到岁谣的话,只喃喃道:“我一定会补偿你,等我治好你身上的伤,再求你原谅我。”
岁谣笑了下,“待师尊从执法堂离开再说吧。”
私自对弟子施刑处罚,逼迫弟子采摘伴随剧毒的宁归花,强行提高弟子修为损坏弟子灵体,将弟子视作容器温养剑魂,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明目张胆残害弟子。
身为师尊,不仅不呵护弟子,反毁了弟子的修道路,这种阴毒自私之人,公然挑衅门规,执法堂既知道真相,又怎能轻易饶他。
五长老怒不可遏,当即命人以执法堂强制上刑的法宝将人控制起来。
云无尘呆呆地看着岁谣,耳边是画桑派弟子对他的辱骂声,他仿佛全都听不见了。
什么都没了。
他所在乎的一切。
都没了。
系统全然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岁谣像是早早计划好了一切,可它拿她丝毫没办法,它只限制了岁谣无法逃避剧情,却无法操控剧情和书中人物的发展。
一切乍看像是仍朝着原书走向发展,可它很清楚,分明变了。
原书中,岁谣是被云无尘利用完之后随意找了个名头逐出了画桑派,为的是彻底将这件事隐藏起来。
而女主上官灵绯则是意外知道自己的剑魂之伤当初是被师妹岁谣所救,才心怀愧疚,一路追寻岁谣踪迹来到妖域。
可现在,云无尘在半月后彻底吸收完剑魂的暴虐之气,上官灵绯的剑魂归体后,岁谣借着当初在药山与五长老讨的人情,让他同意除去自己和师姐卿竹峰弟子的身份,两人就这样离开了画桑派。
*
比较意外的是,红叶也离开了画桑派。
红叶一路上都担心岁谣只是表面开心,实则偷偷被情所困暗自伤神。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她敲开岁谣的房门,“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岁谣迷迷糊糊被吵醒,先是揉了揉眼,才嘀咕道:“什么?”
“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么,妖域和修真界的交界处。”传闻中双不管的地界,此处既有妖族,也有修士,且因为地处交界,妖域和修真界争执不下此地的管理权,最终反成了一片不受管制的区域。
正因如此,这里才有了一些特别之处。
见岁谣一脸迷朦,红叶干脆把话说清,“我早些年便听过此地有一极为好玩儿的酒楼,名为‘千面楼’,那里不论是跑堂伙计还是迎宾小厮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更别说楼里专门待客的那些人或妖,更是一个字,绝。”
岁谣听着听着突然有点清醒了,她红了红脸,摆手道:“太那个了吧。”
红叶挑眉看她,“你不想去?”
啊这,就真的让一个颜狗很难拒绝啊,岁谣小声道:“那倒也不是……”
红叶白她一眼。
岁谣:“所以,我们要不要叫师姐一起呢?”
……
作者有话说:
临翡:你俩还想带我去女票男人?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