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王宫。
此乃皇子们在宫内的居所。
燕离归从城门一路赶马进京,伪装成出宫采买的太监,拿着他生母文贵妃的令牌进了宫,回到十王宫自己的寝殿。
他将太监戴的巧士冠摘了下来,随手仍在地上,太监服一褪,从屏风上拿下一袭外袍披上,正系着系带,却觉有些不对。
寝殿太过安静。
他回来这么久,却没有一个宫人前来伺候。
燕离归冷声道:“来人。”
一片死静。
有古怪。
燕离归系着外袍的手一顿,屏风后却突然传来动静,“什么人?!”
皇帝徐徐从屏风后走出。
燕离归心中嗡鸣一声,头脑一片空白,心脏剧烈跳动,他霎时跪倒在地,“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燕离归额上滴落冷汗,“儿臣不知父皇在说什么。”
皇帝眉眼阴沉,“朕在此地坐了一夜。”
燕离归猛然抬首,不敢置信。
皇帝厉喝道:“私自离宫出京,你可知该当何罪?!”
燕离归狠狠叩首,“儿臣冤枉!父皇,儿臣只是——”
皇帝狠狠甩袖,将一副卷宗甩在燕离归身上,“竖子闭嘴!”
木质的卷宗轴将燕离归的额角砸出鲜血。
腥红的血液滴落在敞开的卷宗上,正巧落在一个“梁”字上,燕离归只不过几眼扫去,就脊背发凉,这是梁院判入宫以来所经的大大小小事迹,全都记录在册。
而夹在最里边的,盖住卷宗上方的,则是一张薄薄的药方子,它压在燕离归的肩骨上,却重若千斤。
皇帝痛声道,“太后与朕一脉所出,他可是你的亲皇祖母!逆子!逆子!!!”
话音刚落,寝殿外却突然传来女子的尖利哭叫声,“放本宫进去!都给本宫让开!”
皇帝微微抬眸。
寝殿大门却被猛然推开,一宫妆丽人满面泪痕,楚楚可怜地扑倒进来。
紧跟而来的便是几名禁卫,想将那名女子重新拖出去。
那女子对皇帝哀叫道:“陛下!”
皇帝终是忍不住,挥了挥手。
禁卫们立即抱拳退去。
燕离归踏进殿门后,十王宫就被重重禁卫封锁了起来,消息一瞬传来,各宫听到消息后也纷纷讳莫如深。
除了文贵妃。
文贵妃知晓燕离归离宫一事,生怕她儿子暴露,赶忙扑了过来,她小跑着奔到燕离归身旁,被燕离归额上的鲜血刺痛,痛哭出声,“离归!太医!太医呢!”
皇帝眉间紧紧皱起,“够了!”
文贵妃扑倒在皇帝脚边,泪眼朦胧,“陛下!您不疼离归了吗?!”
皇帝狠狠甩袖,将文贵妃撇开,面色愠怒,“朕不够疼你们母子二人?还是母后对你们不好?你们竟在背后对母后下此毒手!简直是蛇蝎心肠!”
文贵妃不敢置信,连连冷笑,带着哭腔道,“妾身蛇蝎心肠?!明明是太后多年来一直在针对妾身同离归!”
“她执掌后宫大权,多年来不肯放手,不就是怕放手后陛下将凤印交给妾身吗?可陛下,是您亲口说要将后宫交给妾身掌管的啊!”文贵妃仰首道,“早在离归未出生前,您就说要立离归为东宫之主,可如今他都快要及冠了!您当初与妾身说得承诺可有半分兑现?!”
“妾身晓得,太后想扶持正统,看不起妾身跟离归是庶出子,她属意皇后,您也碍着面子不敢驳斥。”
文贵妃哀道,“妾身想为陛下排除万难,何错之有!”
“她是朕的亲母!”皇帝怒不可竭,对文贵妃高高抬起手,掌风凌厉,却在触及的一瞬,又僵直在文贵妃的脸上方。
文贵妃泣道,“陛下要打妾身吗?”
皇帝死死盯着文贵妃的脸,半响,终是不忍地狠狠挥袖开,他背过身,胸膛剧烈起伏几下,高声道:“陶然!”
陶然推开殿门,一路小跑进来,眼观鼻鼻观心地不敢多看。
皇帝沉声道,“去请皇姊入宫。”
·
长公主府。
寇辛不顾地上的碎瓷,重重跪倒在地,“娘,辛儿与你直说了,我已与淮亲王互表心意,儿子也断不会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你要如何处置我都成,辛儿任打任骂,绝不反抗。”
膝盖上传来尖锐的痛楚。
碎瓷片传过衣袍,刺入皮肉,血液一点一点流出,跟跪在刀子上没有任何区别。
寇辛深深吸了一口气,忍痛将两手交叠抵在额上,正想深深伏下去,却听见长公主厉喝道,“够了!”
长公主一身华服,仰首看向上方,眼中泪楚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心中止不住的痛楚,她又怎么忍心看她的辛儿跪在刀尖上?
她怎么忍心啊?!
长公主语气沉重,“辛儿,你在逼娘吗?”
寇辛只听见这一句,便忍不住泪流满面,哭道:“辛儿没有,娘,您罚我吧。”
长公主颓然坐倒在美人榻上,掩面而泣。
没过片刻,帘外却急忙跑进一位侍女,禀报道,“夫人,宫中有请。”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拭了拭眼角的泪,不过片刻,又恢复在人前尊贵的模样,冷声问道:“可是亲自派了马车来接?”
侍女躬身,“是,事态紧急,让夫人立即进宫。”
长公主整理了下衣袍,甩袖便走,踏出门边时,却步伐微微一顿,而后头也不回道,“传府医,扶世子回房,没得本宫命令前,世子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侍女应了声“是”。
长公主匆匆走后,寇辛就被侍女们七手八脚地扶了起来,他轻声嘶道,“慢点,慢点,疼。”
有个在长公主院里头,贴身伺候多年的侍女劝道,“世子,你这又是何必,夫人她最疼你,你只要不同夫人犟,夫人肯定不会舍得罚世子的。”
寇辛面上的泪都被侍女用帕子拭干,他扯出一个很勉强的笑来,“人难得两全其美,我择其一,再不能再回头择其二了。”
有一侍女却注意道寇辛袖下不断滴落鲜血的手,惊呼道,“世子,你的手!”
寇辛摇摇首,“无碍,先扶我回去。”
寇辛忍痛,一步一步走回了院子。
他膝盖受了伤,每一步都似走在了刀尖上,刚见着锦榭院的门,再也支撑不住地往后倒下。
侍女们险险扶住他。
在门边候着的屏庆远远瞧见也立刻冲了过来,赶忙将自家主子背到背上,“这是出了何事?!世子怎么被折腾成这幅模样了!”
有气无力的寇辛被屏庆一路背回寝房,锦榭院也彻底乱作一团,三侍女等不来府医,不敢乱动,只得忍住焦急,去唤了热水为寇辛擦干净身上的血迹。
寇辛被房里乱哄哄的丫鬟们晃得头疼,但也没心情去让她们安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府医才匆匆赶到。
寇辛倚坐在榻上,被掀开裤脚。
府医刚抬眼瞧去,就被寇小世子膝上十几道血流不止的伤口惊到,他皱眉:“世子既然受了伤,怎不先把瓷片都挑走,还一直走动,这可是伤上加伤啊!”
莲应抹泪道,“大夫,世子的手也被划伤了,您也瞧瞧。”
府医拨开宽袖,只见一道斜长的伤口横在白皙的手背上,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府医摇首低叹,他先用针将寇辛膝上伤口里的碎瓷片都挑了出来。
寇辛不敢去看,只别过头狠狠咬牙忍痛,挑完后,他早已疼得满头大汗。
府医道,“世子等伤口结痂之前,最好莫要碰水,也莫要下地走路,老身这就给世子开个药方子。”说罢,又将金疮药交给了莲起。
莲和将府医送走。
莲起则给寇辛的伤口上撒药。
寇辛止不住地吸气呼痛,“下手轻点,这涂得到底是什么药?也太疼了。”
莲起道,“疼才好得快,世子且忍上一忍。”
等上完药,包扎好后,寇辛已没了用膳的心思,那道特地吩咐老管家去做的烧鸡也重新被拿了下去,他自个则倒头闷在了榻上,本是心事烦闷,可药效催生的睡意,却让寇辛很快便睡了下去。
再让寇辛醒来的,是胃里的烧灼感。
他梦中饿得慌,一觉惊醒,却似还在梦里,鼻尖隐隐萦绕着一股烧鸡的香味,让寇辛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唤。
不大的叫声却在寂静地房间内显得极为突兀,帷幔外响起熟悉的嗓音:“醒了?”
寇辛后知后觉,不是梦。
他房间内当真有人在吃烧鸡!
哪个狗奴才这么大的胆子?!主子还饿着呢!寇辛微微撑起身,怒目而视,一瞧,却见八仙桌上一袭紫衫背对他而坐。
喻誉用筷子夹了筷烧鸡肉,起身慢悠悠走到床榻边,拿着筷子的手来回在寇辛鼻尖晃,微微一笑,“想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
噔噔噔小玉玉闪亮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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