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二十三年春,皇后薨。
朝眠自小佛寺扶柩回京。
马车摇摇晃晃,黄白色的纸钱撒了一路,有的还被风卷着吹到马车里来。
角落里,一个小炉子咕噜噜的冒着泡。春盈拿帕子捏着提手,倒了小半碗汤药出来,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
她低头吹了吹,递给朝眠。
“小主子把药喝了吧。”
朝眠面色惨白的厉害,她没吭声,端着汤药一饮而尽。
春盈微微叹气。
皇后去了那日,朝眠当场就昏了过去。醒来后就这样,也不哭也不闹,却也不吭声说话,像一个木偶娃娃。
“小主子也别太难过了,人总有生老病死的。想来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也不愿见到小主子伤心难过。”
劝慰的话说了多遍了,却还是那样苍白无力。
春盈微微撩开帘子,瞧着外头景色,喃喃道。
“快进宫城了。”
自她们搬去小佛寺已经快两年了,如今再回来,倒真是恍如隔世。
“小主子,如今宫里……”春盈顿了顿,斟酌了一下措辞,“今时不同往日了。”
“年初的时候三殿下被立为太子,掌监国事。现下陛下也病了,听说,如今宫中上下,都是太子殿下做主。”
哪怕住在小佛寺,宫里的消息还是隔三差五的会传来。
三皇子又办成了什么什么事。
陛下又纳了新人了。
陛下病倒了,由太子监国。
二殿下被当朝斥责——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最重要的还是这位新太子的事,只听说太子冷漠暴戾,宫中上下人人自危,前不久还听说有个宫女不知道怎么惹怒了太子,被拖出去活活打死了。
“虽说咱们与三皇……太子殿下交好,可那毕竟是两年前的事了,咱们这次回宫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春盈话没说话,只瞧见朝眠已经微微阖上了眼,一副不想再听的模样。
她微微叹气。
也不知道这次回宫,是个什么景象。
宫里的灵堂早就收拾妥当了。
棺椁置好,朝眠去上了柱香后,就一直安静的跪在那儿烧纸钱,火光明灭,灰烬纷纷扬扬。
春盈去劝了两次叫她先回去歇着,可朝眠一副听不见的模样。
春盈无奈,只得先退出去。
她去了小厨房,给婆子塞了银子,叫她先炖个燕窝来给小贵人喝。
那婆子颠了颠手里的银子,冷笑,“就这么几个钱还想喝燕窝呢。”
从前,小贵人在宫里的事一向是最紧要的,便是不使银子,也一向是事事以小贵人为先。
她是想着如今不同了,才塞了银子,不想这婆子还嫌少。
她气的红了眼,“这可是小贵人要的。”
婆子呸了一声,“什么小贵人,还当是从前呢。”
春盈自打跟了朝眠,走到哪儿都是被人讨好的那个,何曾受过这种气。
可又不敢吵起来,如今才回宫,还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呢,她不想给小贵人添麻烦。
没办法,她又拔下了头发上的簪子递了过去。
片刻后,她端着一碗燕窝回来。
“小主子好歹吃些,你这不吃不喝的,身子也扛不住。”
朝眠没拒绝。
她被春盈扶着起来坐到一旁,刚端起碗,就发觉不对劲。
她瞧着春盈红红的双眼,微微皱眉。
“哭了?”
许久没说话了,她声音沙哑的可怕。
春盈愤愤的把刚刚的事说了。
朝眠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回头我把簪子补给你。”
“这哪里是簪子的事,小主子。”春盈红着眼睛道,“娘娘不在了,宫里头的人拜高踩低,以为您没了依仗,便都要骑到您头上来了。”
朝眠晃动手里的勺子,好半天才开口。
“这才刚回宫就受不住了。我从前折辱彦晟,欺负他,还叫他给我做伴读,这往后的日子,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春盈脸色一白。
她哆哆嗦嗦的开口,“不会吧,太子……太子殿下对您挺好的。”
朝眠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也说了,今时不同往日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外头宫人拉长语调——
“太子殿下到。”
朝眠手一哆嗦,差点把碗砸了。
她赶紧把碗放到小桌子上,正准备站起来,就听见噗通一声,一旁的春盈已经干脆利落的跪了下去。
“参,参见太子。”
朝眠,“……”
她没敢抬头,只垂着眼,瞧着那双玄色暗纹的一步步朝自己走近,最后停驻在眼前。
朝眠突然有些慌张。
她想后退两步,可身后就是椅子,退无可退。
想了想,她干脆也噗通跪了下去。
“拜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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