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纵情四海
◎无限靠近你。◎
广播喇叭里嘹亮的号角曲催耳。
陈棠苑头一次下到楼下来观赛, 迅速摘下自己胸前的会员标志收好,四处看着,有些新鲜。
周围皆是陌生的面孔, 而他站在台阶下方, 她一偏头便能平视他线条坚毅的下巴,气息浅浅回荡在侧。
也不知他用的是哪个牌子的香水,倒是很符合他气质。
陈棠苑在等待马匹入场的间隙里, 状似随意地与身边人闲谈。
“那天初次偶遇庄先生, 绝对没想到如今竟然会在此一同观赛。”
他点头认同:“我同样想不到。”
“啊。”陈棠苑轻轻感叹了一声, 又问, “也不知道庄先生还记不记得是在什么地方?”
她的问题抛出来, 令他短暂地迟疑了一下。
很难判断她突然发问, 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
是在伦敦的赌场酒店?还是港城的独立书店?
但她应该不可能还记得四年前那个夜晚。
千钧一发的关头,他老实答道:“当然记得是寰球百货的书店。”
虽然他先前一直没有提及,但他果然还是对她有印象。
陈棠苑稍稍宽下心,却又反问:“咦?是吗。”她顿了顿, 仿佛在思考回忆:“怎么在我的印象里, 好像是墓园。”
庄律森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起伏跌宕过。
秒秒钟百万千万的加码竞价完全不会使他感到紧张, 一日内直上直下千点的富时100指数同样没有教他皱过眉头。[1]
而她一个变化的尾音, 足够令他像等候宣判。
“我记得很清楚, 因为我当时初到港城。”他平和地笑道, “只是很短暂的偶遇,陈小姐对我没印象很正常。”
“啊, 我也想起来,是芝芝生日那天吧。”陈棠苑这才点了头, “我还记得当时你看了那本杂志很久, 还问过我陈玮芝是谁。”
她终于在此刻问出梗在心里那个问题:“那你今天是不是见过她了?城堡里的公主, 全港少女的梦想。”
她话里露出的在意有多明显,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
原来是这样。
他终于厘清她今日无比别扭的点。
好在以她的性格,从不会将憋闷窝藏在心,总要第一时间想方设法探清,他有机会向她解释。
“陈小姐大概误会了,我只是在看被镶在皇冠上那颗浓彩粉钻。”
他立刻开口澄清。
“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前年苏富比日内瓦珠宝秋拍展品。11.37克拉,澳洲产,水滴形切割,净度VS2,落槌价2690万美元。”
粉钻?
陈棠苑仔细想了想,三年前家里的确是陆续在苏富比拍下过两颗浓彩粉钻,一颗给了她,另一颗给了陈玮芝。
皆因陈棠苑的父母对艺术品与珠宝投资方面最在行,聚餐时曾与外婆聊起正式拍卖前的巡展,外婆听完同样认为粉钻很有值得收藏与投资的意义,便考虑拍下几颗当作家族资产。
事实证明这笔投资的确独到。
大约去年夏季,澳洲阿盖尔粉钻矿区宣布即将彻底关闭,意味着全球高品质粉钻出产量就要遭到锐减。
消息一出,粉钻的价格与稀缺度也跟着水涨船高。每年的涨幅都在两位数以上,备受中东、印度等地富豪追捧,且万金难求。
陈棠苑被他的眼力折服,沉默半晌,应道:“的确是在日内瓦拍下的。”
“印象中这颗粉钻的实际买主是位神秘法籍藏家,想不到如今又出现在那顶皇冠上,便观察得久了一些。”庄律森又继续解释,“所以我才会好奇,问你这个人是谁。”
陈棠苑:“……这样。”
什么神秘法籍藏家,其实是她老爸。
“嗯。”他朝她笑笑,“毕竟主业做的是珠宝生意,遇上稀有的成色难免留意。”
不管他在留意什么,至少不是在看陈玮芝。
陈棠苑心情轻松了些。
那么目前为止,他在她这里的分值又恢复可观。
随后,她听他近近地在她身畔,轻声问:“所以,陈小姐还有什么想问吗?”
赛马早已出闸,在绿茵场上驰骋追赶,达达的马蹄声敲击在地面。
他们没有去关注赛况,专心在周遭振臂高呼的观众中兀自低语。
“暂时没了。”
陈棠苑躲闪着眼,努力收起不自觉上扬的嘴角。
“好。”他注意到她嘴角浅浅的弧度,也跟着放轻声调。
草场上的赛驹已转过最后一道弯,进入最后的直路冲刺,一匹紫衣骑师策骑的赛驹突然贴栏加速,在短短几秒钟里连超几个身位。
几个欧美男性喝着啤酒,一边朝空中挥舞起拳头加油助兴,啤酒的泡沫晃溅在空气中。
“Come on!Go!Number 8!”
“Run!You get it baby!You get it!”
周围的欢呼与口哨声变得更加排山倒海。
陈棠苑也被汹涌的尖叫吸引过去,把手搭在眉前,遮住头顶晃眼的光线,踮起脚努力辨认起冲刺中的群马。
最后百零米,这是今日拼得最接近的一场,竞逐激烈,前后追咬得不相上下。
“不会吧!看起来好像是紫色彩衣赢了。”
陈棠苑转过头向庄律森确认:“你的‘流金蝴蝶’是紫色吗?”
“不确定。”他也跟着望向场内,“只记得是3号。”
赛况过于激烈,倘若不借助于慢速镜头回放,没有谁能真正确定自己看中那匹马是否领先对手半个身位。
周围观众同样在议论纷纷。
慢镜头一帧帧将冲线的马匹定格,排名号数一个个翻出来,全场爆发出唏嘘的惊叹。
许多人开着手机调频实时收听马评人的讲解,此时粤语,国语,外语,各种声音交融在一处,全部指向同一个名字:流金蝴蝶。
“‘流金蝴蝶’脱颖而出!以一个马颈的优势成为最后赢家!”
“本场头马是3号‘流金蝴蝶’!骑师英国人Danis □□ith,练马师瑞典人Richard Magnus,马主美国人Jeff Garcia!”
“51倍大冷门!51倍大冷门!”
“‘龙山飞鹰’旧年第三,今年第二,再次饮恨!”
“哇。”就连陈棠苑也被这赔率惹得激动起来,“居然真的被你猜中!”
庄律森仍旧冷静道:“只是碰巧运气好而已。”
先前那位花甲老伯把一台老式收音机架在耳边,听到播报声懊恼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哎呀!哎呀!怎么会如此!”
老伯整个人蔫蔫地长叹,垂头丧气地自言自语:“明明今日赛果一路都直,不应该爆大冷门,我还等着靠这轮翻倍,下了重手。输光了,全部输光了。”
老伯不停用报纸捶打着自己的大腿,准备起身离去,目光落在仍站在原地与庄律森细声交谈的陈棠苑,两眼突然冒出金光。
“这位小姐!”他大喊着,一边朝陈棠苑扑过来。
庄律森站在低一级的台阶上,余光瞥见台阶下即将扑来的黑影。他反应更快,先一步捉住陈棠苑垂在身侧的手腕,施力向右轻轻一带。
陈棠苑毫无戒备,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拉得向右退开一步,勉强扶着他的手臂堪堪站定。
下一秒,老伯已靠近她身边,神情激动地想伸手去握住她的双臂,却被庄律森挡下。
老伯只能隔着一个人探头探脑地发问,声音急促又渴盼:“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是‘流金蝴蝶’?”
陈棠苑一愣。
老伯看着两人身上不凡的衣着,从头精致到脚,即使不知价钱几何仍能看出金贵。一点不像凑热闹的观光客,倒像楼上包厢里的名流贵胄。
他越发笃定内心想法,追问道:“你们有内幕消息是不是?有人操控了比赛,是不是?”
他双眼在激动的情绪中泛出红丝,不带停顿地急促发问:“所以下一场押哪匹?拜托你给个贴士我。”
“下一场是最后一场了,我不贪心的,只要拿回今日本金一定收手,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可是阿伯。”陈棠苑蹙着眉,躲在庄律森身后回道,“这就是赛马,输赢都不可能真正预知,没有所谓贴士。”
“怎么可能!”老伯还是不信,“51倍大冷门你们都猜中!不可能没内幕!你们这次赢了多少?”
陈棠苑只觉得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又收得紧了些。
他在她耳边低声预告了一句:“走吧,小心。”
然后牵起她就往出口走。
陈棠苑没去注意脚下的路,任由他牵着,只顾频频回头去看身后的老伯。
老伯仍在不停追,手脚轻盈灵便得完全看不出上了年纪。
他又追了一段,却被来往的人群冲散隔绝,只能停下来,在大厅里冲着观众与工作人员破口大骂。
“黑幕!都是黑幕!”
作者有话说:
早鸭~好紧张的一天 T^T
晚点还会有一更,疯狂码字中……
[1]富时100指数:英国股指名称,跟恒生指数、道琼斯指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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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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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森:今天拉手了。激动?哈哈哈哈哈哈哈】
【
【终于解释清楚芝芝的误会了!嘿嘿,大大会越来越好滴!!】
【大大写得好好!期待甜甜~】
【很有港味,作者在香港生活吗,或者因为爱看亦舒梁凤仪或者TVB?】
【撒花】
【好看!】
【撒花】
【加油】
【大大,什么时候更下一章~期待】-
完-
◇ 42、纵情四海
◎我这一生只会有一个人。◎
室内大厅里涌进一波波追加下注的人群, 在每个窗口前迅速排起长龙。
难能一见的大爆冷令人对下一场的形势又燃起侥幸心态。许多人不断刷新手机页面,与各种同道交流最新情报,仿佛得到什么只可意会的暗示指点。
庄律森领着陈棠苑穿过一道宽门, 停在户外长廊的尽头。
眼见四下无人, 这才松开她。
陈棠苑把手撑在腰间,倾着身喘了口气。
“累不累?”他关切地问了一句。
陈棠苑摆摆手,只是想着方才遭遇的情形, 仍是有些唏嘘。
没有别的形容词, 只有疯狂最为贴切。
陈棠苑重新直起身。
“不过, 51倍赔率耶。”她伸出五个手指, “要是真买了, 现在至少可以赚到这么多。”
他看着她伸出的手, 认真道:“我比较在意在陈小姐这里可以赢到什么。”
“这个嘛,我想想。”
陈棠苑沉吟片刻。
早前在吧台向酒保借来的那支笔没有还,仍放在包里。她取出来,直接在他的名片空白处写下一串数字, 又重新交回给他。
“那就给你我的联系方式。”
他接过来, 垂头看过一眼, 又笑道:“这个派彩的确值得下重注。”
“是吧。”陈棠苑俏皮地眨着眼, “绝对是独赢510倍大冷门才有份赢来。”
一只白色长尾蝴蝶从面前飞过, 陈棠苑目光追着它, 看它颤动着翅膀降落在花叶间。
她弯下腰去打量它身上细腻的花纹,兀自猜测起品种。
他停留在原地, 静静看她观察蝴蝶的剪影。
他在这样的画面里想起许多往事。
陆家初到锡兰那几年,凭借旧日经历, 很快便在首都寻到合适的位置, 将在濠城积攒的人脉与经验照搬过去, 建起当时无比奢靡豪华的星级酒店。
其中最为当地人津津乐道的,自然是酒店内金光灿灿的大娱乐场,永远敞着灯火,永远游人如织,不知眠休。
名为“欲望号”的快车永不停站,载着各种面目模糊的脸孔,奔向一醒即碎的,关于点石成金的美梦。
起初人人都自认理智,相信自己会是天选之子,直到最后倾家荡产,甚至债台高筑,才意识到置身其中,永远难以自拔。
陆家的孩子们出入都有保镖相随,只为防止在外遭遇突如其来的报复与迁恨。
可惜他没有。
陆家人不承认他的存在,外人却仍视他作这潘多拉魔盒的主人之一。
所以他遭遇过最多的辱骂,见到过最多凄唳恸哭的亲眷。
起初是无数遍的诅咒与质问,问为什么他们要带来这样的魔鬼,后来是声嘶力竭的哀求,只想讨回应该还属于自己的本金。
直到有一回在校园里,连陆司麟都遭到几个破产家庭孩子的突然袭击,受伤挂彩,大房那两位才开始感到担忧,立刻着手准备将人送到英国继续学业。
这样的好事原本轮不到他。
他在陆家始终努力降低存在感,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只为静待有能力完全斩断维系那一天。
但他曾经利用黎盖伦去教训过陆司麟,其他人未必留意其中真相,但陆老爷绝非寻常角色,一眼看出他才是幕后操纵者,便头一次将他叫进书房。
陆老爷从书架上拿下一个个相框,向他讲述这些照片背后的故事,关于故土,关于旧友,关于曾经风光显赫,一呼百应的经历。
他只默默听着,没有半点表情。
陆老爷随后话题一转,问起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当然知道对方指的是哪件事,只生硬地回道:“不知道陆老爷在说什么。”
陆老爷并不恼,哈哈道:“在我面前嘴硬不是好事,你即使收敛再好,我也能看出你傲骨。你若是敢承认,我便也送你去英国读书,如何?”
他于是改口道:“我认为这样对我有利。”
于是他也得到离开锡兰的机会,到英国去念公学。
他的生父母对此待遇抗议无效,便暗中克扣费用,并勒令他周末与假期到陆家名下的赌场酒店工作。
但他到底算是陆家人,酒店经理并不敢真正差遣他,加上他形象足够好,便安排他留在酒店顶层,为最尊贵的那批客人服务。
于是他藉此认识何先生,后来又通过何先生的支持,进入剑桥。
那几年陆家内部风波不断,几房太太三天两头为了争产上当地报纸,而他始终置身事外。
倒是陆老爷暗中把他召回来,他见过他最后一次。
书房里的装潢与旧日并无不同,轮椅上的老人早已风霜斑驳,连声音都变得气若游丝。
“你对这个家有恨,我心知,但我们既然做这一行,总要信,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你母亲亏欠你,但也生你,况且她在这件事上同样牺牲良多。”
“如今我同样将这部分股权平赠予你,算是最终承认你,如何?”
他不卑不亢地立在书房中央,只静静等陆老爷说出最后条件。
陆老爷话里铺垫了这么多,最后终于转向正题。
陆老爷抚着那摩挲得泛白的相框,继续道:“人说故土难离,却也难再回。我老了,只盼望此身重归故乡,也希望陆家有天能重回那座小岛,把旧日失去的一切再夺回来。”
“你不愿叫我阿爷也好,就当作帮助一个老人实现最后心愿。”
他淡淡回道:“陆老爷这么多优秀子孙,相信会有人为你实现。”
陆老爷叹道:“我当初是没猜错,如今你羽翼渐丰,就要完全脱离这个家,那份傲骨便再也不想藏。”
他没接话,算是默认。
“但愿吧,但愿吧。”
陆老爷手杖跺在木地板上,敲出闷闷的回响。
“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么多个孙子里,你最像当年的我。狠是狠,但同样重情重义,我知道你终究会去做。”
他听完这番话总算有了些表情,扯起嘴角哂笑一声。
重情重义吗。
陆老爷所谓的重情义,就是妻妾成群,坐享齐人之福。
他到底没有在陆老爷面前说下应承的话,只是在离开那间书房前,又说了最后一句。
“我不会像你,我这一生只会有一个人。”
*
而此时此刻,他最想要的那个人就在眼前。
一个鲜活的,生动的,热情的灵魂。
原来能够得到回应的电波,比梦境里的激荡频率更强烈。
白色长尾蝴蝶厌倦了栖息的花枝,又一次扑翅飞起,优雅地绕着半空飞舞片刻,停留在他扣在西装领口处的蓝紫色襟花上。
陈棠苑的目光也跟着转回他身上,新奇地感叹:“哇,看来这只蝴蝶喜欢跟着你。
他闻言完全回过神来,低下头去看,立刻被她制止。
“别动,不要把它吓跑了。”
他只能保持沉默,任她新奇地拿出手机对着衣襟拍照。
蝴蝶到底还是被惊扰,短暂停留片刻,很快又不带留恋地飞走,在视野里划出一道近乎透明的薄影。
东亚洲香江流域一只长尾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可以引发谁心内的一场龙卷风。
“飞走了呀。”陈棠苑遗憾地目送它远去,“好啦,你现在可以动了。”
他这才道:“看来我今日与蝴蝶也算有缘。”
“我想起我今天的帽子上也有一只白蝴蝶!”
陈棠苑伸手扶了扶斜戴在发顶的黑色纱网帽。
“可是我的蝴蝶没有花。”
他取下扣在西装花眼上的蓝紫色矢车菊,动作轻盈地固定在她的帽子上。
“那它现在有了。”
陈棠苑抬起眼看着他的动作,活泼地笑起来。
“我自己看不到呀。”她向上抬了抬眼,于是又去问面前的人,“好看吗?”
日光斜斜地照过来,漏过网帽的缝隙,在她脸上投落疏浅阴影,将她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灵巧立体。
风姿绰约,秀丽娇嗔。
闪着光的眼眸,是再昂贵的珠宝钻石,也压不住的万千清晖。
他想到萨冈写过的一则小说。
Les yeux de soie
翻译成中文,应该叫:丝绸般的眼睛。
他自心中落下千言万语。
最后望着她,轻轻点头:“好看。”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二更还是来晚了!
看到前面有些小伙伴留言为苑苑感到憋屈……难道不是小庄在暗地里步步为营吗。TAT
不过苑苑自己也觉得自己憋屈,好像每一步都是她在主动,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会是之后的一个爆发点……也就是,还要憋屈一阵。
ps:小庄的过去会放到番外再细写,关于他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他。
不过在这里也提前解释一下。
他童年过得这么惨,主要原因是他生父母在作妖,陆老爷是有开口保他的,只不过后代太多,没有去关注过他的日常。二房、三房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不会理他但也不会刻意搞事。
所以他如今也只会针对大房那几位,陆家其他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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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但是小庄太惨了呜呜~】-
完-
◇ 43、纵情四海
◎她只想要当下的快乐。◎
90年代, 香江有位才子曾为瑞士铁达时手表写过一句无比经典的广告名句。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陈棠苑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彻底想通。
她不会再去执着地追求与谁苍苍千里度一生,她只想要当下的快乐。
至少, 她在他面前, 是自在的。
她相信他也一样。
她想,倘若他此刻开口问,她应该会愿意点头。
既然他可以在别人面前坦率直言“钟意她”, 为什么看着她的时候, 好像并没有太多话要说。
她在这方面没有过经验, 不知道一段感情究竟应该如何启幕。
在还会做少女梦的年纪, 她也曾幻想过恋人间悱恻的告白, 幻想过旖旎的地点, 哪怕过程不是惊天动地万年千里,至少也应该有温情蜜意。
可惜这个时代,好像只需要一个暧昧眼神,一个隐晦的暗示, 便足够成就一段关系。
或许他也认为她身处这样的名利世界, 很清楚这些情感游戏的规则。
可总不至于连这都由她来主动问。
襟花卡得不算稳, 陈棠苑担心走动时不小心弄掉了, 于是重新摘下来拿在手中。
花是真的, 可她的蝴蝶是假的。
它们同样不会有天长地久。
庄律森眼看她眼底的笑意随着她不停摆弄矢车菊的动作一点点隐下去。
她心事总藏不住, 喜的嗔的全写在脸上,上一秒或许还高高兴兴, 下一秒想到什么纠结的事情,立刻又会换上倦淡低落。
而他的心神同样秒秒为她牵动, 已经无法思考究竟是不是恰当的时机。
就当是他自私, 想要抬手抚她发端, 想早一些拥她在怀。
他终于说服自己开了口:“陈小姐。”
陈棠苑猛地抬头:“啊?”
今天风不大,阳光很好,瑰丽的光线层层叠叠地铺满在草地,心仪女孩粉霞缎般的脸颊氤氲着桃红。
“不知道陈小姐。”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斟酌问,“介不介意……”
手机在这一刻响得不合时宜。
那种最经典的默认铃声,在空气流速温绵款款的氛围里,穿透力极强。
陈棠苑立刻转开眼。
庄律森陡然被这铃声打断,懊恼地将手伸进口袋里按下消音键。
静谧仅仅短暂恢复几秒,音乐声又一次不屈不挠地演奏起来。
陈棠苑轻声道:“还是接吧。”
“抱歉。”
庄律森只能在心底长叹了口气,拿出手机。
不止是通话界面,就连各种通讯软件、邮箱讯息也在疯狂地弹出新消息。
他匆匆扫过几眼,看出突发事件的严重性,顾不得此刻氛围,立刻选择接起。
陈棠苑的心脏后知后觉地跳得小鹿乱撞。
她隐约可以察觉出他方才准备要说点什么她想听到的话,矛盾又紧张地反复缴着自己的手指。
想听,又不敢听。
他走得远了一些去接这通电话,神情在一瞬间凝作严肃。
她间或能听到几句强硬又直接的回话断断续续飘过来,好像遇到什么很棘手的问题。
陈棠苑留在原地等了片刻,看到林泽一路小跑着找到这边来。
陈棠苑突然有一种被外人撞破隐秘关系的尴尬。
好在林泽只是神色如常地与她打过招呼:“陈小姐。”
又看庄律森还在不远处专心打电话,于是绷着脸低头翻起手里的文件。
“你们……”陈棠苑试探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是出了些问题。”林泽应道,苦恼地叹了口气,“我们在博兹瓦纳的矿井突然发生小型塌方,目前还有一名驾车工人被困在深处。”
“这,怎么会这样。”陈棠苑也被吓了一跳。
“目前还不清楚原因,不过救援人员已经在紧急抢险,麦克也立刻赶去现场了。”
事关一条人命,难怪他如此严肃。
陈棠苑也替他们担忧起来:“但愿一定没事。”
庄律森也在这时候收线返回来,林泽立刻迎上去,语速飞快地向他汇报:“已经订好最近一班回伦敦的飞机,18:45起飞。”
林泽说着抬手看过腕表上的时间:“现在即刻开车去机场,应该差不多赶上。”
庄律森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听到,目光却是在看陈棠苑。
陈棠苑朝他安慰地笑了笑:“你们快去忙吧,可以不用管我的。”
庄律森却朝林泽吩咐道:“林泽,你送陈小姐回去。”
林泽:“知道了。”
“不用不用。”陈棠苑连忙摆手,“我有司机来接的呀。”
庄律森又看林泽一眼。
林泽十分识趣地退避三舍,留给两人单独说话的空间。
重新回到两人独处的境况,陈棠苑垂下头,继续摆弄起手心里的小花。
他向她解释:“总部那边……需要我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陈棠苑:“噢。”
他又道:“我会尽量早一点回来。”
陈棠苑抿着唇在心中暗暗一笑,心想,你没有必要向我汇报的呀。
但她面上仍显得平静淡定,仍是浅浅地应道:“噢。”
*
林泽最后还是留下来陪着陈棠苑等候司机到达。
陈棠苑怕耽误了他,问道:“林先生不需要一起回去吗?”
“我暂时留在港城处理这边的事情。”林泽回道。
“主要是英国那班老古董,生怕新闻一出来,影响明日股价,非要等Layson出面一起处理,所以他不得不马上回去。”
林泽又忍不住吐槽了几句。
“其实这间珠宝公司完全是由他一手成立起来的,梅仑只是有少量参股,并不是全资子公司,本来由不得那些集团股东说上话,只不过看在梅仑先生的份上,没有计较太多。”
“这样。”陈棠苑点点头,莫名有些在意,“那他压力会不会好大?”
“无所谓了,早就习惯。”
两人边聊边往回走,再次回到室内大厅。
距离最后一场赛马开跑还有几分钟,大厅里排队下注的人群还未散去。
林泽同样聊起前一场比赛窜出的黑马。
“不知道上一场比赛陈小姐看了没有,有一匹叫‘流金蝴蝶’的大冷马,出赛三年,前五名都没进过一次,居然今天就拿了头马,爆出51倍大冷门,往日再冷也就二三十倍赔率,51倍我真是头一次听说。”
陈棠苑笑了一下,才道:“那的确夸张。”
她又问:“林先生对这方面也有研究吗?”
“我向来是不爱参与,不过我妈就特别爱,今天每隔十分钟就打一次电话来遥控我替她下注。”
林泽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叠凭证,一张张翻。
“什么连赢、孖宝、三T,赢赢输输,也不见最后赚了多少。”
林泽才说着,电话又一次响起来。
他朝陈棠苑摊摊手,慢悠悠地接起:“怎么样,又有何指教啊?”
师奶中气十足的嗓音从电话里传出来,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阿仔!再帮我多加一注四重彩,顺序5728,我真易发,靓号,今次一定威啦。”
林泽:“……你别玩啦,四重彩要连猜中整场前四,顺序还不能不出错,又贵又难赢。”
“啋,人家专家这样讲的。他今天买中那只蝴蝶啊,大发,我一定要跟这次。得啦,别讲那么多,帮我搞掂。”
林泽无奈地叹气,朝陈棠苑道:“不好意思啊,陈小姐,你等我一下。”
陈棠苑一并跟过去,看林泽熟练地填写那一小方数字密密麻麻的彩票。
林泽边涂边吐槽:“‘我真易发’,我还‘九五搭八’,什么专家来的。”[1]
陈棠苑也觉得有趣,拿过一张空白彩票也开始填。
“我也买一注试试。”她模仿着去涂了一张四重彩,“那我就买9518。”
踩着最后几秒钟交完钱,恰好司机也到了门外,陈棠苑与林泽道过别准备要走。
林泽看她将回执单仔细收起,问:“陈小姐不等比赛结果吗?”
陈棠苑摇头:“我只是买来留作纪念。”
“好,那我送你出去。”
“对了。”陈棠苑又想到什么,主动问道,“我可不可以与林先生交换一下联系方式?这样以后方便些。”
作者有话说:
小庄:?
随随便便就交换联系方式,说好的独赢510倍大冷门才能拿到的呢。
[1]都是粤语数字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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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44、纵情四海
◎她成为眼前唯一亮色。◎
陈家的舞会早早就定在黄历上那个“诸事皆宜”的烫红日子。
时光的无形手把日历一页页撕得干脆又利落, 数字愈来愈接近。
此时应邀出席的各路人马都卯足劲在做最后准备,全城沙龙、美容院都排满预约。
礼服制作终于在陈棠苑的疯狂赶工下进入尾声,于是将几个朋友叫到深水湾大宅, 一起讨论舞会的最终造型。
黎盖伦和方靖莘自认对陈棠苑的颜值早就有了免疫, 然而看她将礼服穿上身,提着裙摆款款走出来,坐在地毯上的两个人依旧被晃得挪不开眼。
陈棠苑朝两人走近了些, 左右转了个圈, 向他们展示起裙摆上精致的刺绣和羽毛。
“如何?”
黎盖伦已经懒得去想夸赞的词, 简练地吐出一个字:“靓。”
方靖莘也跟着答:“仙。”
陈棠苑转过身去对着镜子照起来:“讲清楚, 人靓还是裙靓?”
“唉。”方靖莘盘腿坐在地毯上, 也去看镜子里的陈棠苑, “我那天绝对不会同你站在一起,不对,方圆十里内都不能踏入,以免被仙气烫伤。”
“我看你也不需要什么造型师。”黎盖伦啧道, “给其他人一点活路吧, 陈小姐。”
方靖莘朝黎盖伦道:“我想你完全可以忽略她, 只专注打造我。”
黎盖伦与她击掌:“有道理, 反正陈小姐就算又丑又胖都有人要。”
陈棠苑的创业助理Cici原本在衣帽间里协助她一起穿礼服, 此时收拾完后续手尾, 比她晚几步走了出来。
隔远了距离看到礼服整体上身时的全貌,她再次惊艳得大呼小叫。
“Oh my god!苑苑!你究竟是什么天上七仙女, 地下富贵花!”
Cici捧着脸,努力搜寻起脑海中的名字:“旧年那个港姐冠军叫什么名字来着?”
黎盖伦提示:“时嘉盈。”
“对!”Cici一拍手掌, “时嘉盈加冕仪式那晚真是美到满城风雨, 但我看跟苑苑比也未够格。”
陈棠苑:“……”
Cici这段时间每天跟她混在一起筹备工作室的最后陈列, 已经与她很熟。不再客气地称呼她“陈小姐”,跟着方靖莘一道“苑苑”、“苑苑”地叫。
Cici看陈棠苑不说话,料想这样有才华的美人或许不喜欢别人肤浅地夸她容貌,于是又换新角度。
“啊呀,脸太美了,已经顾不上欣赏衣服,我们苑苑当然跟外面的普通尤物不一样,靠才华吃饭,绝对是亚洲王薇薇,下一个Zuhair Murad,设计界冉冉升起的鬼才新星!”
方靖莘“嗬”了一声:“不愧是搞公关出身,到底比我们会夸。”
陈棠苑温馨提示:“……Cici,你再怎么夸,我也不会给你加人工。”
“免费的免费的。”Cici比了个ok的手势,“我绝对是发自内心。”
陈棠苑朝方靖莘递过手机:“先帮我照几张相看看。”
黎盖伦却抢先开口:“我来替你拍。”
他敬业地多角度为她拍下照片,又指挥她换上几个不同的动作。
方靖莘也凑过去看着取景框里的陈棠苑,发表自己的意见:“我觉得从背后这个角度拍最好,够高级。”
“好看!随便一拍都能做工作室宣传海报。”
Cici也蹲下来继续夸,又朝黎盖伦叮嘱道:“晚点记得也转发一份给我。”
黎盖伦终于拍到满意,大发慈悲地从相册里挑出几张抄送给大洋彼岸的某人。
大洋彼岸此时正是晌午,一群西装革履的集团股东正在长桌前正襟危坐,对着几条有争议的商业决策吵得不可开交。
如果此时有人从会议室外路过不经意瞄一眼,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场体面和谐的庄重会谈,但如果仔细侧耳倾听,才会发现这些自认优雅的老派绅士们都在慢条斯理地向对方冒出一句句听上去绕出几道弯的嘲讽。
庄律森甫下飞机就被叫来总部连开几组会议,满耳的“interesting(呵呵)”、“brave proposal(疯了吧你)”。
从词汇到音调都透着阴阳怪气。
他百无聊赖地把椅子转向一边,拿起手机回复邮件,黎盖伦发来的图片消息这时候弹进来,他只不过顺手一点,转着椅子的身形便立刻定住。
照片里,陈棠苑背着身,礼服后背的V字一直开到腰部上方一寸,直挺优雅的脊背凝脂一般,蝴蝶骨的线条宛如一对小翅膀。
她正对着镜头舒展体态,稍稍侧过脸,向后露出纤巧的下巴。
他无心工作,一张张将照片保存下来,认真欣赏。
冗长拖沓的会议终于变得不那么难捱。
“Layson。”
良久,梅仑先生坐在主席位上叫他。
庄律森重新转回注意力。
梅仑先生问道:“你的观点?”
他答:“差不多同意。”
差不多同意。用一本正经的伊顿腔所讲出来,等同于“一点都不同意”。
梅仑先生点头宣布:“没有超过半数。”
坐在对面的老头子提案被否,绷不住傲慢扑克脸,把咖啡杯重重放在桌上,丢下话:“为反对而反对。”
会议结束,他留在原位继续欣赏照片。
陈棠苑提着裙摆活泼地摆出几个鬼马的造型,同样被黎盖伦抓拍下来,隔着冰冷屏幕都能感受到迸发的光彩。
他忍不住把手指贴上去,轻抚她脸颊。
窗外的伦敦依旧雨雾朦胧,她成为他眼前唯一的亮色。
一双手搭上他肩膀。
里奥·梅仑出现在他身后,语气夸张地问:“啊哈,Layson,这就是你的缪斯女神?”
庄律森把照片关掉。
里奥不满地抗议:“我还没看仔细。”
庄律森站起来:“放心,你有机会见的。”
里奥的手还放在他肩上,又关心地问:“港城的事情进展如何?”
“目前还算顺利。”
“你不必管那些老古板怎么讲,我们家族的人一定支持你。”
庄律森笑笑:“嗯。”
里奥甩起他那头飘逸的长金发,邀请道:“今晚一起回肯辛顿-切尔西吃饭?”
“下次吧,今晚要等麦克与博兹瓦纳政府的协商进展。”
“人已经救出来,麦克自己也可以处理好,你不用过于担心。”
里奥坚持道:“你回伦敦几天也没能放松过一下,走吧,我妈说她好久没见过你。”
地球另一头,深水湾大宅已经接近晚饭时间。
几个人试完礼服,从楼上下来,黎盖伦一眼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翻报纸的陈妈妈,热情地飞奔下楼。
“Mrs.陈!”
黎盖伦见到陈妈妈,比她女儿都兴奋,自觉地奔过去占下陈妈妈身边的位置,与她热络地打招呼。
“Garen。”陈妈妈将手中的报纸折起来扔在一边,温和笑道,“什么时候来港城的。”
“也就上个礼拜。”黎盖伦化身迷弟上线,狗腿道,“完全是为见你才来的。”
陈棠苑:?
方靖莘也走过去,恭恭敬敬道:“Auntie陈。”
Cici不认得这位女士,但看着那张与陈棠苑相似的风华脸庞,也知道那是谁,礼貌地点头致意。
陈棠苑走在最末尾,慢悠悠道:“舍得回来了呀?”
陈妈妈点点头:“莘莘也在,晚点留下来一起吃饭。”随后,才扫向陈棠苑一眼,道:“你爸爸在外面花园。”
“喔。”
陈棠苑应了一声,向外望出去,看到老爸正陪着外婆坐在后院的草坪上晒太阳。
她正要走出去,目光落在折起放在一旁的过期报纸,彩色油墨印着夸张的标题:美洲蝴蝶扇翅袭港,一日扑尽千万港纸。
配图是亏到惨烈的一众马迷心灰意冷的脸,身后大屏上一片惨淡的即时赔率数字。
她颇有兴致地坐下来翻阅。
报纸花了几大版的刊幅发布关于赛马国际一级赛的新闻,陈家名下两匹赛驹夺魁,自然也值得占下整幅版面大书特书。
除却印在顶部那张全家人一道拉头马的合影,余下几小方照片都留给三陈太的倩影,新闻内容也围绕她展开,一看就是小舅妈大手笔授意过的通稿。
她匆匆翻过,又在正经的全球财经版注意到刊在角落里的一小则新闻:聚焦博兹瓦纳钻石矿坍塌事件,一名工人仍被困矿井深处。
好在她有持续关注后续新闻,知道那名工人最后成功被救出,梅仑的股价也没有因此遭受太多影响。
他应该把事情处理得还不错。
其实距他离开港城也没过几天,她分明也有许多其他事要忙。
可是一旦静下来,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想他是不是真的很快就能回来。
作者有话说:
模仿港媒起个新闻标题真是要我亲命。
我穷尽一生都写不出“人造人”这样史诗级的文学作品。(害
港纸:港币。
*
好紧张,明天要上人生的第一个夹子。
准备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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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45、纵情四海
◎永远不会有人把我当作第一顺位去在意。◎
吃过晚饭, 陈棠苑跟着父母一道回了贝沙湾的房子。
陈爸爸婚后为了太太苦学中文,可惜始终败在博大精深的文化门外不得要领,到如今也只徘徊在能听不太能讲的阶段。
晚饭期间听桌上人一直在谈论舞会事宜, 搞不清状况, 又不太能插上嘴,此时回到家中终于找到机会问起。
他叫住陈棠苑:“苑苑,你们今晚在聊什么舞会?”
“就。”陈棠苑不想解释太多, 随口敷衍道, “毕业回来了, 随便庆祝一下。”
陈妈妈却没那么轻易能打发。
没有老人家在场, 陈妈妈讲话也直白许多, 声音凉凉地从她身后飘过来:“什么年代了, 还玩商业和亲那一套,一个独立个体却连婚姻自由都没有,真是可怜。”
陈棠苑一回家就被自己亲妈针对性嘲讽,被这冷淡的语气蜇了一下。
她本就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不过是一颗被安排好的棋子, 此时更加委屈。
她扁了扁嘴, 还是气不过, 不甘示弱地回敬:“知道陈女士是时代女性, 进步青年。我不像你, 没有对抗整个家族的觉悟与勇气, ok了吗。”
陈妈妈挑起眉:“他们思想迂腐陈旧,难道你也被洗脑得如此?”
随后, 她语速缓慢地诵起法国哲学家阿伯拉的文学作品:“倘若人世间真有所谓幸福,我相信那必是两个完全自由相爱的人结合, 他们情意相投, 彼此欣赏。”[1]
陈棠苑不耐地打断:“我只是不舍得把外婆气坏, 其他人什么看法我一点不在意。”
“嗬,真是乖孙,你怎么不怕把我气坏。”
“反正你只顾自己在外面安乐,由小到大也没照顾过我几天,反正在其他人眼里我就是个没有父母的人。”
陈棠苑抬手揉揉鼻子:“我哪里气得坏你。”
陈妈妈不认这个指控:“难道不是你自己厌憎学芭蕾、练竖琴,嫌我各方面逼你太紧,非要留在港城不肯随我们回法国。”
“反正……”陈棠苑鼓着嘴,“反正你就不是个好妈妈。”
“你不是好妈妈。”
陈妈妈闻言却笑出来,姣好的面容在水晶灯下镀上瑰丽,即使是刚刚经历长途飞行,眼底也寻不见半分疲态。
“这句话我也同我妈讲过,但现在我女儿觉得她是个好外婆。”
她懒洋洋地倚在矮柜边,从老花金属烟盒里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搭在指缝间。
“那我有信心将来也做个好外婆。”陈妈妈理了理短发,冲陈棠苑笑道,“当然,前提是你有孩子。”
陈棠苑:“……”
陈棠苑不想再跟她扯,见她取出火柴盒就要点烟,朗声制止道:“根据本埠最新控烟条例,室内及户外有顶篷区域全面禁止吸烟,包括民居。”
陈妈妈耸耸肩,将烟盒扔在矮柜上,也不再多说什么,步履优雅地掠过陈棠苑身边,朝户外阳台走去。
陈爸爸眼睁睁看母女两人在自己面前吵起这些有的没的。
“你们怎么。”他视线来回落在剑拔弩张的两人身上,一时无从介入。
“苑苑,你心里怎么可以这样想。”最后他选择先留下来哄陈棠苑,“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怎么可能不在意你,你不该跟妈妈说这样的话。”
陈棠苑与父亲的关系很好,无话不谈,但此时也委屈到迁怒于他。
涩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陈棠苑吸着鼻子,语调发颤。
“反正你心里的第一个位置永远是你太太,你永远只会最先考虑她的想法。反正永远不会有人把我当作第一顺位去在意,我下半生怎么活,与谁在一起又有多大分别。”
她一口气把话丢下,掉头就往卧室走。
陈爸爸僵在原地,在听到重重的关门声时才转过神来。
他又奔向阳台上的陈妈妈,急得团团转:“什么商业联姻?苑苑准备跟谁结婚?这么荒唐的事情你居然同意?”
陈妈妈淡然道:“女大女世界,我能操心得了她?”
“什么?!”
陈爸爸对太太的无动于衷感到惊异,只能焦急地在她身后来回踱步。
他自言自语道:“不行,我一定要想想办法!做点什么!”
“慌什么,一场舞会罢了,她只是想哄老人家开心,等她真来给你派请帖,再出手也不迟。”
陈妈妈漫不经心地眺望起漆黑的海面上星点跳跃的渔船火光。
“我自己生出来的,我当然了解,她只顾被孝顺懂事绑架,把自己催眠得好像大无畏,实际绝对忍受不了被摆布的人生。”
*
转眼就到舞会这天。
云虹酒店的凌霄宴会厅内,布置场地的几组团队已经进入最后收尾工作。
今晚七点,这里将云集全城最显赫、最金贵的名流世家子弟。
消息灵通的各路港媒自然也闻风而动。
无法越过重重安保溜入酒店内部,唯有一大早群聚在云虹酒店周围,企图抓住各种细节挖出这场顶级私密宴会的边角料。
一辆又一辆豪车驶向停车场入口,周边早已戒严,记者们蜂拥过去,隔得远远地追拍豪车的品牌与车型、努力根据牌照判断受邀出席嘉宾身份。
酒店的专属化妆间内,陈棠苑披着蔷薇色化妆袍,坐在帆布椅上,两条细白的长腿交叠着延展在化妆桌下。
她已经被按在镜前坐了大半天。
黎盖伦一旦进入工作状态,龟毛挑剔得可怕,连发尾的卷翘程度都必须用软尺一寸寸调整着烫到最佳弧线,但凡有几根不合预期,都要指挥化妆师重新梳理。
陈棠苑坐得倦了,摁亮手机屏幕扫了一眼时间,忍不住抱怨道:“凌晨五六点就催我出门过来,在这里连坐几个小时,头发都没有弄好。”
“Shut up.”黎盖伦伸着化妆刷将她的脸重新固定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是我的一份作品,必须要呈现到最完美的状态。”
他又朝一位化妆助理吩咐:“你上去问一下主厅的灯光调试如何了,我要最后确定不同光感色调下的妆容质地。”
陈玮芝在这个时候给她打来电话。
陈棠苑下意识就探身要去接,又被一把按住。
黎盖伦替她拿起手机放在耳边,一边眼神示意化妆师继续专心将头发定型。
电话才接通,陈玮芝的哭腔就传出来,抽抽噎噎的:“呜呜呜……苑苑姐,对不起,对不起。”
陈棠苑被这一叠声道歉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芝芝?”
陈玮芝还在不停呜咽,努力抑制了很久也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陈棠苑心中闪过几丝不妙,继续追问道:“芝芝,到底发生什么事?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没有事,只是躲在洗手间、里面。”
陈玮芝磕磕绊绊地回答,总算鼓起勇气:“呜呜呜,苑苑姐……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我是被妈咪要求的……她要我留在深水湾,想办法把你的礼服照片拍给她。”
“她说你的品位好,只是想看着参考一下风格……我……我不敢拒绝她。”
陈棠苑深吸一口气。
陈玮芝又继续道:“可是我刚才看见有一个陌生女人来找妈咪讲话……她身上穿的裙子跟你的好像……呜呜呜,怎么办苑苑姐,我不知道会这样……”
陈棠苑抬头看了黎盖伦一眼。
黎盖伦站得离她很近,隐约也听了个大概,此时同样眉头紧锁。
陈棠苑没有回话,心里无比怄火,她耗时大半年的灵感心血就这样被人偷走,还即将拿去成为令她尴尬出丑的道具。
电话那头传来剧烈的拍门声。
另一道陌生声音正在询问:“二小姐?”
陈玮芝也是一惊,吓得捂住嘴。
那道声音又问:“二小姐,你还没有好吗?太太要我来找你,你再不开门太太就要自己过来了。”
陈玮芝缓了半晌,才颤巍巍地应道:“马上就好。”
陈棠苑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一阵烦闷,但听到那边的动静,也只能暂时安慰道:“知道了,也不能算你的错,你不用哭,我再想办法,先挂了。”
既然有在舞会上撞衫的嫌疑,保险起见,这件礼服当然不能再穿。
黎盖伦精心构思的整体造型也即将宣布作废,气得把化妆刷摔在地上。
他怒不可遏地骂道:“这个范玉珍真是够低庄阴毒,怎么有脸对自家人做这种折堕事?”
陈棠苑总算能将坐得僵硬的身体从帆布椅上移开,谁料却是因为这样的意外事件。
她走到窗边,抚摸着从架子上流泻在地的纱裙,一边在大脑里迅速思考对策。
Cici向黎盖伦问清了缘由,立刻走过来请示道:“金钟离中环也不远,现在时间还很充足,我马上让人去工作室另取几套成衣过来。”
陈棠苑点点头,想了想,又吩咐道:“你再帮我去向二舅妈要一份今晚的宾客名单,查一下哪些人是由三陈太邀请来的,我看看是谁来替她演这场撞衫的低级戏。”
Cici领了任务准备出去安排,又被陈棠苑叫住。
“顺便把酒店管家部的裁缝师全部叫过来。”
作者有话说:
[1]摘自《阿伯拉与哀绿绮丝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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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也太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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