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宽厚而干燥的气息如风般裹了过来。
郁姣拂开他的手,拧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011站在华灯下,宽厚落拓的肩披着堂堂亮光,他低头看来,白色的面具遮了住整张脸,连眼睛都隐藏在面具投下的阴影中。
“我知道的。”
“你会死的。”
郁姣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感觉他似乎笑了笑,如和缓的风,“不会的。”
“况且,客观来看,我是您最好的选择。”他顿了顿,“而论私心,我想成为您的眷族……和您的联系更加紧密。”
说到最后,他的嗓音越发低微,像是在说什么梦中呓语。
“…………”
郁姣眸光复杂地望着他。
“就当做——”高大的男人执起她的手,规矩而克制,“是您给我的奖励,好么?”
他静静望来。
“……”
主仆情深的戏码令薛老头古怪一笑,“郁小姐,你就成全了他的忠心吧。”
郁姣冷冷横去一眼。
清楚知道他打得什么算盘——相比才认识没多久的特招生,当然是交情不一般的贴身仆从的死更能令她痛苦。
郁姣自然不会如他所愿。但是……
“……”
011还欲劝说,忽然一只戴着缎面手套的手伸来,牵着他走向为宾客准备的圆桌和高椅。
望着少女平静的侧颜,011轻声:“小姐,这是?”
少女回眸瞥他,“找个地方坐下,不然你待会腿软摔倒也太丢人了。”
011一怔。
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摁在凳子上,紧接着,少女提起裙摆跨坐在他腿上,他条件反射扶上她的腰,以免她摔倒。
下一刻,整个人彻底僵硬。
隔着衣裙与长裤,两人紧密相贴,他紧绷的大腿能感受到她柔软的臀肉压下,此时不舒服地扭了扭。
少女不满道:“放松。”
011当然无法放松。
不仅因怀中温香软玉,更是因为周围人各异的目光正投射在二人身上,尤其那老头,堪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正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孙子名义上的‘未婚妻’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可小姐一点不在意,她漫不经心垂着眼,细白的手指勾了勾他的衣领。
“解开。”
011喉头一动,解开制服的领口,一点点拉开松垮的衣领,露出线条精悍的肩颈,在辉煌的光线下,像是涂了蜜糖般莹润漂亮,诱人噬咬。
郁姣耳边仿佛能听到血流的轻快声响,勾起一阵阵渴望和痒意。
看她红眸逐渐幽深,011心中的野望叫嚣,好似凭空生出了些僭越的胆量。
宽大的手掌扣住少女的后脑,温和而有力地将她的唇舌牵引到拿出裸露的皮肤,将自己送上了她的唇畔,几乎是一个献祭的姿态。
“……”
尖利的犬齿破开有弹性的皮肤,深深刺入。
一声低哑的闷哼。
郁姣看不见他面具后的脸上升起一抹醉人的红,只能听到他伏在她耳畔克制地喘.息,喉音性感而低沉。
像一把大提琴,轻轻的拨弄便有醇厚的乐声漾开,越发勾起人狂乱的演奏欲。
郁姣此前失了不少血,此时尝到血味,立即大口吮吸,时而用舌尖舔过抚慰,不料反而引起他的僵硬和颤抖。
她纤细的十指不由用力,掐住他宽厚的双肩。
——转化眷族不仅需要吸走大量的血,还需要用特殊的方法将她的血注入给他。
片刻后,血液被吸走一半以上,011感到血管内的血液流动变得缓慢,体温变低,像是一条流动着碎冰的冬河,心脏接近衰竭。
他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紧紧扣着她单薄的脊背和纤细的腰,如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郁姣安抚地将手指插.入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想要拨开他的面具,却反被他握住了手。
“小姐……”他嗓音略带祈求,“下人卑贱的容颜不敢污了您的眼。”
郁姣一顿,
真不知道他这根深蒂固的古板想法从何而来。
“好吧。”郁姣吐出一口气,“只好换一个慢点的方法了。”
话音落下,她再次咬上他的脖颈,用尖牙将血注入。
“呃——”
他瞳孔涣散,好似在坠入深渊的一瞬间被拉上天堂。
——仿佛接触到了小姐的灵魂。
明明只是血液交融……不似肉.体的交融那般,尽管相贴依然相隔着令人无计可施的距离,而是纯粹的灵体的碰撞,每一点每一面都相叠在一起。
“……”
不知过了过久,转化成功、完成初拥。
.
011缓缓系上衣扣,站起身时脚步还有些踉跄,郁姣眯眼打量他,狐疑道:“你这样真可以?”
011抿唇,眼神躲避,“可以的,小姐。”
不由庆幸未摘下面具,得以遮掩狼狈的神情。
薛老头阴阳怪气道:“开始吧?”
说完,不等里两人回答,一阵轰隆轰隆的声响传来,对面的暗门打开,滚轮声伴随着野兽般的嘶吼由远及近。
巨大的铁笼被推了出来,里面赫然是一个庞大而狰狞的‘人’,它比郁姣在卫长临地下室见过的眷族看起来恐怖得多。
肌肉虬扎,血管暴起,似乎有黑色的虫子在其中游走,泛着血气、毫无焦点的双眸瞪来,脸上印着一个血红的符号——a7。
“a7号可是我们特意培养的强大战力,来吧,让我们见识见识郁小姐眷族的能力吧。”
郁姣神情冷凝。
011低沉醇厚的嗓音响在耳畔:“我会为您赢得胜利。”
他深深看来,行了一礼后,转身走向礼堂中央的铁笼。
铁笼里的大块头如同闻到血腥气的鬣狗,咆哮着拍打铁笼,电子锁滴一声响,被人远程遥控打开,下一刻,那道狰狞的身影窜出,凶猛地扑向011。
大战一触即发。
郁姣坐在礼堂底部的边缘,面前忽然升起结界般的透明光幕,将战场隔绝,耳边是上面那些人觥筹交错的闲聊声。
“这新眷族实力出乎意料啊,我还以为在a7的手下撑不了两招。”
“a7可是力量最强的一个改造眷族,解决一个由人类转化的普通眷族也太容易了。”
郁姣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内的战况,忽听薛老头又作妖道:“比赛怎么能没点彩头呢。”
“不如这样,你每赢一场,我就放掉一只两脚羊,反之……就不必多说了吧?”
满含恶意的嗓音回荡。
郁姣将眸光移向远处的角落,那里正是瑟瑟发抖的特招生和普通血族们。
“可以是可以,但你这车轮战的打算是不是太不要脸了点?”
薛老头:“呵呵,谁让郁小姐的眷族只有一位呢。”
郁姣没接他险恶的暗示。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傲慢的谈论声逐渐消失,有人喃喃:“怎么可能……”
场内,鲜血喷洒、劲风凌厉、地砖碎裂。一场血腥暴力的视觉盛宴。
咚一声。
那庞大狰狞的a7摇摇晃晃砸在地上,再也没能起来。
“去,给郁小姐发放第一场的胜利品吧。”
话音落下,一个特招生身上的锁扣被打开,她满脸劫后余生,热泪盈眶地朝郁姣和011鞠躬致谢。
其他被绑起来的特招生和血族眼中爆发出一阵希冀的光。
在他们热切的目光下,郁姣眉眼微凝,像是坠着沉甸甸的麻袋,压得她喘不过气。
那边,011微微喘息,他那身总是一丝不苟的黑制服此时满是暗红,不知是他还是那大块头的血迹。
结束战斗后,他朝郁姣走来,如同朝圣般一步一步坚定而郑重。
白面具沾血开裂,破损的衣物依稀可见精悍的肉.体,他低着头,将大掌贴上透明光幕,嗓音是一如既往的醇厚温和。
“相信我,小姐,我会为您赢得胜利。”
……
几场战斗下来,如他所说,一场胜利接一场,从未有过败绩,看得薛老头面色难看不已,部分血族甚至暗中为他加油鼓劲,期待他接着创造奇迹。
他虽没有倒下,却已然到了强弩之末……
薛老头凉凉道,“郁小姐真忍心看他这样?不如放弃比赛算了,为了这群陌生人不值当吧?”
说着,咔一声。
剩余十数个特招生的脖颈上扣上颈圈,红色的灯光闪烁,似乎下一刻就要爆炸,她们显然不愿成为负累,皆将眼泪逼了回去,双目紧闭,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小姐,没事的,”011咳出一口血,沉声道:“我可以的。”
“……”
郁姣心知他大概率是和卫长临在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许是有后招傍身,她只好闭了闭眼,淡淡道:“继续吧。”
又是一番长久的鏖战。
在薛老头越发低沉的气压中,最后一个特招生被释放。
011气喘吁吁,拖着满是伤痕的身躯,脚步沉重地走来,他靠着光幕,和郁姣对视,“小姐,我没有辜负您的期待……”
下一刻,光幕撤散,高大的男人失力摔倒,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撞入一个轻柔而馨香的怀抱。
——恍惚间以为自己坠入了永无乡。
“……”
郁姣将昏迷的011安放在长椅上,遵守他的意愿,没有揭开面具,只是掀开一角,将手腕上的伤口递到他的唇边。
嗅到熟悉的香甜血气,他无意识地吸吮舔.舐。
郁姣这时才发现他的唇很漂亮,唇薄,形状平直,色泽浅冷,带着精雕细琢的精致感,宛如神祇碎裂不堪的雕像一角。
分明是一副薄情的象征,不知为何本人憨厚又呆傻。
正想着,忽听那道惹人厌烦的声音再次响起。
“恭喜郁小姐,通过第二个考验。”薛老头高高在上道,“你的眷族的确有些实力。”
见011恢复些血色,郁姣收回手站起身,华丽的衣裙染上血色,昳丽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如一块寒气四溢的冰石。
不远处,几名血仆迅速将一片狼藉的战场打扫干净,恢复成堂皇的礼堂模样,他们有序地退去,空旷的礼堂底部只剩郁姣和昏迷的011。
轰隆一声。
不远处的地面忽然下陷,接着,又升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宽大的床,上面躺着一人,正是双眸紧闭的薛烛。
“这是你的最后一道考验。”
苍老的声音淡淡道:“郁小姐不是质疑我们薛家在这方面的隐疾么,那就亲身体验体验吧。”
——他疯了吗?!
郁姣蓦然抬眼。
“再说了,你不是很喜欢在别人围观时做这种事么?”他讥讽道。
高台上的血族众人爆发出一阵笑声,各色目光落在郁姣身上,或是幸灾乐祸、或是贪婪好色、或是事不关己。
嘭!
一直以来,沉默压抑的谢镇野霍然起身,踢翻了椅子,扭头质问道:“这就是你保证的,接下来不让她受伤?”
谢宴川垂眸不语。
“这也是为了郁小姐好,”薛老头假惺惺道,“痛感共享的血契只有水乳交融之时破解才不会伤及二人身体。”
谢镇野阴戾的眸光射向身后那幅巨大的油画,对上薛老头的视线,一字一顿道:“放你的狗屁。”
话音落下,他转身跳下高台,正欲赶到礼堂底部,忽而一道冷光闪过,细小的针没入他的脖颈。
咚!
矫健的身影踉跄着摔下,砸入礼堂中部的席位,引起周围几名血族的惊呼。
高台之上,谢宴川淡然收手。
谢镇野不可置信般瞳孔骤缩,透过层层叠叠的人影,对上一双与他极其相似的冷冽眉眼,那双熟悉的浅蓝双眸中没有一丝波动。
“你……”
似是药效发挥作用,话未说完他便脱力倒下、昏迷了过去。
薛老头哈快意的大笑回荡在礼堂。
“合作愉快,谢大少爷。”
“……”
郁姣将变故尽收眼底,她抬眼,遥遥对上谢宴川的双眸,还未看清其中的情绪,忽然,面前升起透明光幕,水波一般泛着涟漪,严严实实地将她阻隔在礼堂底部。
似是一个不详的征兆,耳边响起嗬嗬的粗重喘息声,困兽般。
——而她则是困兽饱腹的食物。
郁姣转身。
只见,床上的薛烛已然苏醒,坐在床边,苍白的大掌插.入额发,结实的背肌紧绷,痛苦而剧烈的喘息。
他鼻尖耸动,忽而一顿,遽然抬头,垂落的微卷发丝间,隐约可见一双赤红凤眸,直直锁定而来。
他面无表情站起身,极具压迫感地走来,稠丽而妖异的俊美面容上浮出瑰异的红,赤.裸的胸膛起起伏伏,宛如进入狩猎状态的野兽。
郁姣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当即扯烂碍事的裙摆,一边在空旷的场内游走躲避,一边道:“薛烛!你清醒一点!”
薛老头冷冷道,“我劝你别做无谓的挣扎了,烛儿脑中只有我下的指令,他不再是你熟悉的那个人了,也不会对你心存无用的感情。”
话音落下,郁姣耳边劲风袭来,一只结实有力手臂箍住她。
咚!
她被扼住咽喉,抵在冰冷的墙上。
郁姣细细的眉紧蹙,抬起朦胧的眼,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凤眸。
——忽然回忆起最开始双子的生日宴上,他也是以这样一幅冷漠的神情掐着她的脖颈。
“你们体力悬殊,接受现实吧郁小姐,身为烛儿的未婚妻,这本就是你应该做的。”
如蚊蝇般恶心的声音回响。
——做梦!
郁姣眼底闪过冰冷的光,猛然咬破自己的舌尖。
共享的痛感如实传递给薛烛,他一顿,似乎想不通眼前这个如蝼蚁般柔弱的女人怎么会伤到他。
趁他放松了桎梏,郁姣突然拉近距离,勾下他的脖颈吻了上去,流着血的舌撬开他的牙关,缠上僵直的他。
一如两人第一次接吻时那般。
鲜血、疼痛、强势与顺从、纠缠不休、血色的吻。
他不由收回摆出进攻姿势的手,转而扣紧她的腰,配合着加深这个熟悉的吻。
这幅亲昵的画面并非薛老头所希望,他感到失控的危机,“薛烛!”
尖啸声如划破夜空的炮竹。
薛烛当即面色苍白,手掌摁住左胸,感受着胸腔中心脏的震动和叫嚣。
凤眸再度幽沉。
郁姣心道不妙,果然,下一刻她便落入一个冰凉而冷硬的怀抱,像袋货物般,被丢上那张宽大的床。
接着,一道结实的男性躯体压来,大掌将她双手箍在头顶,浓稠的阴影铺天盖地。
“去!烛儿!解开那个阻碍你的血契!”
薛老头叫喊着加油鼓劲。
被他压在身下,郁姣无力地挣动,“薛烛,放开我!”
他不为所动般低下头。
郁姣闭眼。
——迅速在游戏商城中翻找道具,实在没办法的话只好在那个过程中寻找机会反扑。
冰冷而具有侵略性的气息不断接近,如暴雨前的狂风。
然而,尖啸的风轻柔拂过。
预想中的粗暴没有到来——一个冰凉而柔软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如一片雪融化般,迅速撤开。
紧接着,一声闷哼。
冷凉的液体砸下,划过郁姣的脸。
她怔然睁眼,却见,撑在她上方的薛烛遮蔽光线,妖异俊美的面容仿若刷过一层柔和的暗色。
他缓缓牵起一个微笑,凤眸弯弯,一如往昔般从容而优雅。
微勾的唇角处,不断有刺目的鲜血涌出。
“薛烛?你做什么!”
薛老头惊恐大叫,“你怎么主动断开血契了?!你知不知道这对你身体的损伤是不可逆转的!!”
没有实体的他几乎跳脚,也就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的动作。
只听一声打火机的轻响。
幽幽火光映着谢宴川冷白的脸,下一刻,他漫不经心将打火机甩向巨幅油画。
火舌舔上画布,霉菌般扩散开来,形成熊熊燃烧的大火,一点点吞噬那逼真的画面。
薛老头震动:“你做什么!?我们不是谈好交易了吗!!”
不等谢宴川讥嘲,只听一声惨叫在高昂处戛然而止,接着一道懒洋洋的嗓音响起。
“谁愿意跟你这种老不死的东西合作。”
理应昏迷的谢镇野正坐在客席的圆桌上,他挑起一抹冷戾的笑,修长的腿用力间,一阵阵痛苦的低嚎从他脚下之人的口中流出,那正是薛老头的狗腿——李管家。
那掌控全场机关和锁扣的遥控器落到了谢镇野的手中,他乌七八糟地摁着。
哗啦一声!铁链转动。
一声轻嘶。
“喂!能不能别乱摁!”
被架在高处的卫长临怒骂,那箍在他颈上的项圈被铁链吊起,差点搞得他头身分离。
“不好意思,”谢镇野满脸写着‘我就是故意的’,口中慢悠悠道:“只是想帮你脱身。”
语毕,丢下遥控器,一脚踩烂。
铁架和锁链当即罢工,卫长临咔咔挣脱开,揉着脖颈,没好气道,“谢谢你啊!”
烈烈火光中,薛老头怒道:“你们、你骗我!?”
谢宴川一脚将扑来的校董事会成员踹飞。闻言,淡淡道:“不然呢?晦气东西。”
“你!”薛老头,“你可别忘了你们的血契还在我手中!”
谢宴川冷嗤:“看谁先耗死谁。”
薛老头怒不可遏,一声令下,场内已觉醒的血族们立时围攻几人。
礼堂底部。
郁姣被薛烛拉起,怔愣地坐在床上,望着一片混乱的高台,心中古怪——这四个人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薛烛轻柔道:“之后他们会给你解释。”
郁姣抬眸。
怪异之感突生。正要询问,却听那老不死的又叫道:“狂妄小儿!“就算你们获得一时的优势也没用!我不死不灭,总有一天——”
“嗯?是吗?”
薛老头疯狂的狠话宛如被掐断了般,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烛儿,你什么意思?”
薛烛抽出一方丝巾,不紧不慢地擦去唇角的血渍,“只是觉得,祖父您是时候该寿终正寝了。”
“……”
不顾薛老头着急忙慌的叫骂和挽留,薛烛半跪在地上,一手牵着郁姣,另一只手覆上左胸。
是一个颇有仪式感的郑重姿势。
他昂头看来,那双沉沉的凤眸犹如一片化不开的浓雾。
“郁姣。”
他含笑唤道。
郁姣心中狂跳,怪异不安之感越发强烈。
她想要说什么阻拦他接下来的话,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时,却又无法开口,只能听他嗓音幽远道:
“我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人,从出生起就背负着无数职责,薛家的地位、血族的未来、学院、秘社……”
“我的人生不属于我。”
“我的家庭、我的地位、我的血脉、我的情绪、我的过去和未来,都不属于我。”
“连心脏也不属于我。”
他深深望来。
扣在左胸的五指用力间,缓缓陷入柔软的皮肤、鲜血直流。破开层层皮肉、穿过根根胸骨。
撕裂的声响像一个炙热的剖白,又像一首鲜血淋漓的诗。
“……”
郁姣眼睫一颤。
他浑不在意地抽出手。
手掌中央赫然握着一团暗红的肉,温热的血划过苍白的手臂、啪嗒滴落,只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一切声音都好似远去。
老者的叫嚣、混乱的打斗、惨叫与狂笑、冷言与碎语。
两人所处的礼堂底层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结界,隔出一方静谧而安逸的小世界。
“你看。”
那张妖异的面容白得近乎透明,越发衬得眉眼与发丝深沉漆黑。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郁姣,手指收紧,那团被卫长临称为‘腐朽的烂肉、宝贵的权杖’的东西被薛烛毫不犹豫地捏碎。
像炸开的烟花般。
薛烛弯了弯唇角,用另一只干净的手牵引着郁姣的手,顺着血洞、探入他的胸腔。
“我有自己的心脏了。”
温暖而沉闷的内壁包裹住郁姣的手。
他昂头望来,嗓音柔和轻哑。
“你听到了吗?它在为你而跳动。”
“……”
郁姣似乎真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敲击着她的手心。
薛烛缓缓眨眼。
如一树即将枯萎的槐花,飘下零星的花瓣。
生命力在迅速流失,像一把随风散去的细沙,他支撑不住地倒下,枕着郁姣的腿,睡着似的阖上了眼,唇角带着一如往常的轻柔笑意,可殷红的唇瓣却逐渐褪去血色。
依稀可听到他轻声呢喃着什么:“抱歉,我……”
“…………”
【恭喜您,达成结局——[福祉即诅咒]】
“……”
·
在薛烛捏碎心脏的那一刻,薛老头便发出一道凄厉而幽长的惨叫,焦黑的油画崩坏般散成点点黑色碎末。
紧接着,礼堂内狂风大作,卷着黑色碎末飞扬,风声像刺耳的哭嚎和尖啸,简直像无数死于邪术献祭的冤魂逃出了囚笼……
在这诡异的场景中,薛老头痛苦地诅咒:“你们别太得意!就算我死了,血族的万千子弟还存在,总有一天……”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遥远兽吼,紧接着学院中兵荒马乱的声响依稀传来。
“……”
在一片人心惶惶的死寂中,卫长临捧哏道:“血族万千子弟确实是个麻烦,那就——”
“你!!不!!!”
薛老头大叫也无力阻拦。
“——让他们变成孱弱的普通人,试试看沦为猎物的滋味吧。”
他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
啪!
古怪的气流运转,惊醒了怔然的郁姣,她愕然发现闪着红金色的光芒自礼堂底部升起。
望着这熟悉的轨迹和纹路,她脑中电光火石一闪。
这不是011方才对战时洒下的血迹吗?尽管被血仆打理过,但砖缝间依然残留着不少。
……看来是他们六人的合作。
阵法运作。
场内所有身负血族血脉的人登时冷汗连连,虚脱地倒地。
郁姣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黑色,浓稠的红眸也转为盈冷的灰,身体好似被打破的漏斗,从前循环往复的能量似乎一瞬间被抽走。
薛老头不甘地大叫,随着那狂作的鬼风,直直冲向郁姣,“都怪你、都怪你!!”
郁姣神色冷淡。
拿出方才买下的道具,老朋友了。
【火弓】:可选中任一物体使之燃烧。
她丝毫不畏惧那诡异的风,凌然站起身,眯起灰眸拉开弓箭,凌然射出一箭。
嘭!
无声的劲风击溃了薛老头最后的反扑。
黑色碎粒溃散开来,隐入空气。
听着他痛不欲生的嚎叫,郁姣淡然收手。
——不枉费她特意在弓箭中加了无数个[痛苦叠加]的buff。
……结束了。
做完这一切,郁姣眼前一阵模糊,她脱力昏倒,也就没能注意到之前和薛烛相交的掌心处刺痛一秒,接着,雪白光滑的小臂鼓起一条血管似的东西,灵巧地沿着手臂线条游走。
最后缓缓停在郁姣的腰腹,小蛇般盘旋,最后与她腰侧那道弯弯长长的红色疤痕融为一体。
再无一丝诡异的动静。
……
郁姣最近好像总在昏迷-清醒-昏迷。
再次醒来时,她浑身酸软,是久违的、身为普通人的感受。
卫长临的阵法抽走了血族的力量,连带着她失去白发红眸的吸血鬼形象,可奇怪的是——
郁姣用舌尖抵了抵上牙,神情古怪。
……为什么她的犬齿还是尖的?虽说没有身为吸血鬼时的獠牙那么尖利可怖。
吱呀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门被推开,室外也是一片漆黑,在这如浓稠深海般的黑暗中,一人走进室内,轻笑着问:“醒了?”
他坐在床边,将玻璃杯放在床头柜,甜甜的热牛奶的香气飘散。
郁姣奇怪他怎么不开灯,但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问:“011怎么样?他没事吧?还有,谢宴川和谢镇野呢?都还活着吧?”
“…………”
不详的死寂蔓延。
如生铁般冷凉的手指抚上郁姣的脸,冻得她一颤。
“……卫长临?”
他幽幽道:“为什么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关心他们呢?”
郁姣直觉不对。
——卫长临的占有欲的确很强,但在她的驯化下,他其实已经妥协了些。此前看见她和林秋泽举止亲密,他的反应也没有过激。
“你怎么了?”郁姣拧眉,偏头避开他的手。
没想到这退开的举动像是火上浇油一般,他扣住郁姣的脖颈,强硬地拉进,两人呼吸交缠。
“就这么讨厌和我待在一起么?”
郁姣满头问号:“你别这么情绪化,我不是——”
他忽然吻了上来,堵住了她未尽的话。
“唔!”
他的吻不像从前那般温柔、极力用技巧取悦郁姣,此时更像是宣泄和宣示主权一般。
失去力量的郁姣无法与他抗衡,只能做出无力的挣扎。
他撤开些许,“怎么?这么讨厌我碰你?他们可以,我不可以?”
忽而极轻地笑了声,“我忘了,他倒是没碰过你。他死了是不是让你感到特遗憾?嗯?心疼死了吧?”
说着,冷凉的手指隔着睡衣,点上郁姣的左胸口。
“够了,别说了。”郁姣厌烦地推开他,“你冷静冷静吧。”
“我很冷静。”
那道幽幽的眸光似乎落在她脸上,“既然你这么想他,我就带你回忆一下吧——”
他打了个响指。
郁姣眼前骤然一亮,她不得不闭上眼睛,以缓和强光的刺激。
这时,熟悉的音乐声、笑谈声、酒杯碰撞声等钻入耳朵。
郁姣愕然睁眼。
“……”
这里赫然是学院的礼堂!
所有的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宽大的床、高高在上的人们、巨幅油画和坐在其下的校董事会以及面目模糊的双子。
郁姣便坐在礼堂底部的床上,想到了什么,她立即扭头——
妖异漂亮的青年果然站在另一端,含笑望来。
他的胸口苍白而健壮……完好的样子。
郁姣一时有些怔愣。
身后忽然覆上一个宽阔的胸膛,潮热的唇舌卷上她的耳垂,因含咬舔.舐的动作,他的嗓音显得有些黏糊,“怎么?开心吗?”
漫不经心的发问,他却像克制不住似的,加重力道地咬了口。
郁姣眉眼冷了下来,“这是你的阵法。”
卫长临轻笑一声。
潮湿的吻接二连三地落在她颈侧。
“那又怎样?就让‘他’这样看着我们……”
他技巧高超的吻令郁姣脸上升起绯红,正正对着不远处的‘薛烛’,她剧烈地挣扎道:“你疯了!放开我!”
卫长临冷哼一声,“乖一点,不然——”
再次打了个响指。
郁姣眼睁睁看着‘薛烛’如同牵丝木偶般走来,爬上床,伸出苍白冰凉的大掌摁住了她挣动的手,漆黑的凤眸一眨不眨地望来,静静看少女在卫长临的折磨下,呻.吟低泣。
然而这时,没有人发现,郁姣腰侧的粉色疤痕鼓动出一道小蛇似影子,没入‘薛烛’和郁姣相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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