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堕魔
翌日, 漫天大雪。
领头两个白衫弟子面色肃穆,二人手中拂尘同时轻拂,他们身前就扫出一道供人行走的路。
在这两个弟子身后, 随行的弟子着各色服饰弟子,显然不是属于统一派系。
漫天大雪下,他们这些人穿着依旧如昨日。
雪花还未近身,众人身上无形的灵力便将雪花儿堙灭掉。
昨日的晴空,今日的暴雪。
这是九泽渊深渊渊境异动的魔力和灵力碰撞造成的。
因着屏障缘故, 许兮一行人只能步行。行至快一刻钟, 便见一条巨大的深渊。
临渊望去,一道巨大的灵力屏障覆于这条深渊。定睛看去,丝丝绕绕的白色灵力中,已然裹上了几丝猩红。
这是将修真界和魔界隔开的结界, 也被修真界视为最后的屏障, 众人称之为——临渊。
似是感受到来人中的灵力, ‘临渊’这道屏障躁动起来。
它犹如有了生命一般, 暴雪加剧似它在嘶吼,惹眼的猩红魔气也不在蛰伏, 竟加剧吞噬起周遭的纯色灵力。
二者相互吞噬,纯白逐渐开始被猩红污浊。
“这临渊屏障是一年比一年弱, 今年想要安抚下来,恐怕难了啊。”一个灰色衣着的弟子, 摇头叹息道。
他身侧的男子闻言, 摇扇笑了。将手中扇子往手上一敲,不赞成道:“这位道友, 我们还没下去呢, 何必长魔物志气呢。”
“今年, 我们修真界也不是去年啊。”那男子清亮的嗓音极为接着道,“我觉得吧,今年是魔物的倒霉日呢。”
如此散漫又豪言,他这言辞吸引了众人视线。
许兮也朝他走近了些,想要看看说这话的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这一眼过去,许兮率先被一道背影擒住眸子。
今日的邬煜,仍旧如昨日的衣着。
肩背已然脱去少年青涩,宽阔的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是书中多次形容的宽肩窄腰。许兮垂眸,极细的腰肢被束缚在腰身,她知道那里缠着一柄无情软剑。
唯一不同的是,他放下了头发。
及腰银发半拢在肩,仅用一根长丝带松散的挽着。
丝带并不安顺的垂着,此刻正同他后脑方垂下的白绫缠绵,翩跃。
他要束冠了,就在近日。
似是感受到视线,邬煜停下了和身侧男子的交谈。
他回身望来。
白绫所覆的眼下,是一道红衫慌忙逃离的样子。
比起这双眼睛所视,他早就注意到她了,她身上冷香早就到了。
“还看呢,人早就没影了。”陈晏说着扫了眼被躲开的手,放弃了揽上邬煜肩膀的想法。
他这清爽的音色,显然就是前边放言散漫的人。
陈晏几个快步追去,脸上满是委屈道:“我说,邬煜,我们俩可是你还没回无情宗就认识的友人,你就不能对我别那么冷淡吗?”
“哪里冷淡?”邬煜随意道,脚下不停的朝许兮离开的方向多走了几步。
陈晏扫了眼远处许兮,耸肩道:“算了,我放弃了。”
“喜欢就过去,这小宫主和你的传言我可是听了许多啊,要不我细细说来同你听听?”
就在陈晏以为邬煜无视时,他听到邬煜状若无意般问了句:“我同她,都有些什么?”
这种怪异,陈晏微张唇,微仰首朝身侧友人看去。
这探究又不可置信的视线,他似乎在下一秒就要曝出一句:你不是我的友人邬煜吧,快说你是什么魔物幻化的?
最后,邬煜还是没能听到陈晏口中的兮兮说来。
到入深渊的时辰了,午时。
这个时辰,也正是魔物最弱的时刻。
来到此地的人,都知道此行目的所为何,众人很快有序的排着,三三两两结伴着踏上屏障。
许兮故意落后了些。
一脚踏上去,犹如无物,失重感骤然来临。
虽有下意识的控制御剑,但还是略显狼狈的落到深渊里。
少女撑着手臂起身,手臂上的衣袖被魔气划破,有血痕蜿蜒着滑落。
许兮轻呼了口气,这才感受到刺疼。
大意了。
谢子阳这老狗竟在这就开始动手了。
她很清楚的知道,进入‘临渊’,只要是九泽渊弟子亲启的灵门,她应该安然无恙的降至渊底才是。
咬牙撕扯下衣裙边角,许兮边走边给手臂做了牢牢的包扎。
有灵力的人血,这是最吸引魔的东西。尤其她还是修合欢的,这可真是祸不单行了。
匆匆离开一段距离,许兮面上的戒备才稍放松了些,驻足打量起周遭环境。
临渊里透过屏障渗透下的光很少,可见区域很狭。
这要是个普通人落下,那于他就是极致的黑暗了。许兮眨了眨眼,努力辨别着前方区域。
寂静的不太正常。
没有任何声息,许兮只能听到脚下踩到枯叶发出的声响。
风过来,送来一阵浓烈血腥味。
借着枯枝乱丫的掩护,许兮将受伤的那只手臂往后掩了掩,顺道将身子趴低了些。
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靠近。
未知才是最恐惧的。
许兮极力屏息着,左手握紧手中剑,压住心脏想要强烈蹦跶的欲望。
“——咻!”破空声响起,枯枝被烈火焚尽。
被发现了!
瞥了眼这幽蓝火焰,许兮当即转身想跑。
未待少女跑出百米,它已然堵在身前。
望着面前犹如刺啦作响的火焰,握剑的手在轻微颤抖,许兮下意识的往后退着。
这是书中形容的魔炎。
凡是被它爆裂的星火沾到,被灼者表层肌肤顷刻溃乱不说,内里还要忍受炎毒。
更为致命的是,只要十来颗火星子,被灼者体内便会被炙热完全侵袭,犹如烹物般被折磨至死。
因其危险,魔炎,一直是被困深渊尽头的魔物。
许兮这才意识到,她这是被人为的送到了‘临渊’最尽头了!
难怪此地毫无人的气息,许兮在心底对谢子阳的狠毒有了新的认知。
这死老头子,竟然装都不装了,他这是料定她许兮出不去这‘临渊’了。
魔炎可怖,但好在它不甚聪明,终极形态智商也犹如七八岁的孩童。
眼前这团,许兮目测了它的范围,智商估摸着最多也就在三到五岁左右。
“你身上好香啊,陪我玩啊,嘿嘿嘿……妈妈没骗我耶,今天会吃的很饱,终于……”
它发出了人言,但丝毫无幼儿软糯的天真,只有粗哑和残忍。
许兮望?????着那团边说边使劲扭动的家伙,时刻关注着它是不是要迎面扑来。
“今天终于不用饿肚子啦!”话尽,它朝许兮临空扑了过去。
还未到身前,许兮已经感受到了幽蓝火焰的炙热感。
论速度,许兮已经在先前的拦截里知道,自己是没法和它对拼的。
何况,她手臂上的伤口没止住血,不赶紧离开这鬼地方的话,到时可就不是一只魔炎的问题了,她这小身板估计都不够它们塞牙缝的。
许兮假意往后退,就在魔炎要近身时,径直一个翻滚拉开距离。
魔炎身上有火星子溅落,一碰枯枝便燃起熊熊烈火。
似是被少女戏耍到,它发出了粗哑的喘气声,刺啦一下,身上的幽兰火焰更甚了。
拉开距离后,许兮不敢做停留,直接施法瞬移。
不辨方位的情况下,许兮只能一味往前再往前。
二者一前一后。
少女呈一道赤色残影在枯渊中掠过,在她身后飘着的是紧追不舍的褐色魔炎,唯有边缘燃着幽蓝火焰。
眼看就要被追上,许兮握剑的手朝后划过一道赤色灵力。
就在那赤色灵力在要逼近魔炎时,魔炎略忌惮的往后退了退,显然是对许兮的实力有所低估。
然而就在下一瞬,倒映在许兮眸子里的幽蓝火焰灼的更烈了,赤色的灵力还未近到魔炎身体,就被它逐渐燃烧起来。
虽然争取的时间稍短了点,但足够许兮隐藏住气息,消失在它面前。
望着径直往前追捕的魔炎,躲在魔炎身后的许兮挑眉笑了。
她就知道小孩天性,习惯了一往无前的追捕,看不见了也只会下意识的焦急往前追。
区区诱导而已,小孩就是小孩。
许兮没在原地待着,选了往右的小径往下摸索。
待离了段距离,许兮看到一个小石洞。
少女猫着身,仔细辨听了声响,确定里边没人方才走进去。
进去后,洞里比外边光亮的多,竟有烛火燃着。
许兮走近微眯眼看去,烛火上的白蜡上雕刻着九泽渊的花纹。
看来,这地方是每年供九泽渊弟子休憩的地方。
再一细感受,这里还含有威慑的灵力,一道无声无息的温和灵力,这也应当是没魔物来此地的原因。
确认了安全,许兮心底的不安才稍减。
这一放松下来,手臂上的痛感袭来,往下坐的她没忍住闷哼了声。
拆开手臂上被血浸透的衣衫,手肘到手腕被拉了条长口,皮肉翻飞的看着有些可怖。
就是现在,这伤口还在持续冒着血珠子。
这么长又不浅的伤口,难怪这么疼呢,许兮略皱眉的想着。
瞥了眼地上被浸透的布料,许兮从芥子袋里掏出药粉抖在伤口。
药粉呈褐色,上去便掩住血珠子,刺激下生疼的很。
许兮轻呼着气,坚持着将药粉抖细匀,她可不想以后留一条可怖的疤痕。
手在克制不住的在颤抖,咬牙缓了一口气后,许兮才拿着干净的白布帛往手臂上缠。
单手不好操作,少女将干净的布帛一头咬在口中,另一手缠绕起来。
待绑缚好,伤口的刺疼也随着药粉的捆覆加重。
仰坐的少女靠石壁闭眸,边压着蔓延的疼痛边在心底做着后续打算。
休息好,许兮起身朝外走去。
临到洞口前,有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下雨了。
砸落下来的雨水不对劲,呈黑色。
一砸一个土壤小坑,这更像是在下冰雹子。
许兮微眯着眼,决定暂时不出去了。
这黑色雨水看着实在诡异,她手臂也伤着,出去不见得能讨着好。
想明白后,许兮瞥了眼手臂上的伤,打算进洞先睡一觉再说。
才刚回身,一声轻咳声自身后响起。
许兮下意识回首,便见雨幕中立着一个高大身形。
黑色的雨在未沾他身便蒸发尽,一袭白衫纤尘不染。
但,右手那柄软剑上有液体缓缓向剑尖流淌着,最终在他脚边砸出一滩滩黑色花朵。
“怎么,已经厌恶到不愿见我?”邬煜微仰首朝上方少女嗤笑道。
这种语气,看来不是幻觉了。
许兮站在高处,微垂首望去:“你一直跟着我?”
对于她这话中的笃定,邬煜轻翘唇角,一跃站至了她身侧道:“我要是一直跟着小宫主,你的手又怎会伤着。”
他这话略讥讽,但许兮却不觉得在被讽刺。
这人只是阐述事实般的看轻她而已,顺带诘责她昨日的不愿同行。
许兮追着邬煜进到洞里,随口问道:“依依他们呢?”
她明明记得在入‘临渊’时,邬煜是同谢子殊、柳依依一道下去的。
邬煜似没听见般,并未对许兮的问话回答,只无声打量着石洞中的布置。
“你,邬煜你眼睛现在能看的很清楚吗?”许兮还是没忍住问道。
这话,从二人再见时她便想问了。
似乎终于到他感兴趣的话了,邬煜回首,抬手拨了眼上白纱下来。
白纱被他随意放开,直往地上一坠。
他朝许兮缓步靠近,偏首笑了,笑不达眼底。
那双眸子,眼尾轻垂,上眼皮懒厌的搭着,在许兮的惊诧下,缓缓向上撩起。
猩红眸子,妖冶夺目至极。
赤眼,眉间一道赤色魔痕也在若隐若现,那是书中描述过的——堕魔的象征!
“你!”许兮一个跨步上前,急切的握住他手臂,皱眉询问:“邬煜,你骗了你师尊,你的眼睛……你身上心魔究竟如何了?”
邬煜并不收敛笑意,甚至缓缓的扫了眼被她握住的手。
他这种缓缓又略讥讽的视线,叫许兮看得心惊,下意识放开了手。
在去神医谷路上,许兮太熟悉这种视线了。
这种疏离又冷淡的视线,那是邬煜厌恶他人触碰时的表情。
“我以为你压根不在乎呢,原来是这么相信我师尊啊。”邬煜说着回身,径直朝里中走去。
走到里间,邬煜的视线在在地上残布停留了一瞬。
残布是许兮先前丢在此地的,被浸透了血迹,也是石洞中淡淡血腥味的来源。
邬煜选在许兮先前坐的地方抱剑靠壁,似是累极,坐下便直接阖上眸子。
对于他这种似若无物的样子,许兮皱眉站在原地僵持了一会。
稍顷,许兮在心底无声一叹,看来邬煜是吃准了她不会直接离开了。
红衫少女走过去,半蹲在他身前。
闭眼的他,少了适才红眸的锋利感,更多是少年清俊感。
邬煜从头到尾没说什么,只将这双眼睛给她看。
许兮知道,失败了。
自己所谓的为了他好,逼他离开,并不会如愿让他心魔解开。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看着我,什么也不对我解释是吗?”邬煜睁开眼,轻垂着视线望向面前少女。
许兮在他出声时抖了下,她以为他睡着了。
见她这怂样,邬煜似是没眼看般朝她伸出手。
见她不搭,邬煜从鼻子轻哼一声,径直收回手又闭了眼。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许兮僵住打算要伸出的手,下刹干脆直接就地而坐。
瞪了会,邬煜仍旧那副老神定定的样子。
许兮知道他没睡,他就是故意的,懒得搭理自己罢了。
“你可以就我们的事保持沉默。”许兮说着伸手推了他一把,见他睁眼才接着道,“这里是‘临渊’尽头,谢子殊和柳依依他们呢?你是单独来找我的吗?”
邬煜似是来了兴趣,垂眼轻搭着剑身,微挑眉道:“我们的事?我们什么事?”
这人,他还来劲了?
“不说拉倒,那我走了,你就一个人在这接着睡,睡到地老天荒也没人管你!”许兮边说边站了起来。
见面前少女背身,一幅气势冲冲要走的样子,邬煜先给自己气笑了。他不过是想要她哄一下,怎么就她还先生气了?
“兮兮,我没多少时日了。”邬煜仍旧未起身,只朝要走的许兮落下这一句话。
他知道,就这一句,许兮就不会不管他。
果然如他所料,许兮几乎是不可置信般回首,眸里顷刻间便盈满水花。
邬煜也知道,他的小宫主一向爱掉眼泪。
于他而言,能在最后的时间里一起渡过,他觉得也没什么遗憾了。
唯一遗憾,那便是未能和她成亲一次了。
幻境里,她和她心中的邬煜成亲了,自己输了那人一次呢。
邬煜微仰首靠石壁,手放开剑。
他微翘着唇角,他看着红衫少女一步步急切朝他走来。
作者有话说:
QAQ
第42章 身死
许兮忍住想踹邬煜一脚的心, 走近时她才克制住牙齿的颤抖。
“混蛋!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你不是回了无情宗嘛,你究竟在干什么啊?邬煜……”许兮几乎是踉跄着来到他身边, 揪住他搭在膝上的手。
难怪,他从来时便透着些疲态。
急着寻地坐下,原来是他不想摔倒在自己面前啊,这个混蛋!
“你这个样子,邬煜你干嘛还来这地方?”许兮几乎是气恼的推开他手, 又在他的轻咳中下意识握住他手, 抬手搭上了他的灵脉。
脉息紊乱的?????很。
时急时缓,犹如一段杂乱的曲谱。
九泽渊‘临渊’里魔物众多,对现在的邬煜来说,只会是他的催命符。
“走, 我们马上出去。”许兮说着就要去扶他起身。
邬煜避开往后仰坐着, 视线落在她伸过来的手。
那是只被布帛缠住的手臂。
整个小臂都被缠绕在干净的白布帛里, 因为几番动作, 已然渗着点点血迹。
邬煜的思绪飘到来时,那滩蓝色火焰在他剑下化为乌有时迸发的惨叫。该死的魔炎, 还是让它消散的轻松了!
“我是人,我的脉息你也探过了, 这次我实在骗你不住。”邬煜眸里笑意更甚,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
“我来此杀一个人。”邬煜在许兮的惊诧中, 他倾身过去在少女耳侧轻声道:“谢子阳死了, 我杀的。”
他这轻喃犹如报喜般,眉眼间都透着股骄傲, 似乎在向面前女子讨要奖赏。
先前, 邬煜就曾说过, 他欠一场架。
现在这话,他这是在告诉许兮,他来应诺了。
“邬煜,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出去找你师尊,你师尊无涯元尊一定有办法的。”许兮语速混乱,话说的颠倒。
她不明白,怎么就成了这样?
书中从未写过邬煜会堕魔,堕魔的明明是她许兮啊!
细瞧她的慌乱,邬煜仍旧没动。
他固执的避开许兮伸过来的手,径直将身体重心往后一靠,微仰下颌扯唇道:“原来小宫主是在乎的啊,我以为你不在乎呢。”
客栈里,自己被她说丢就丢。
这刻的在乎,邬煜分不清面前少女到底是为谁。是自己这个邬煜呢,还是那个她对着幻境里笑的邬煜呢?
一旦生了疑,多数人已然在心底有了宣判。
看她眸子惊慌,似乎要哭的样子,邬煜甚至感到股隐约的欢喜。
待感受到这份隐秘愉悦,想到面前少女喜欢的是风光霁月的他,邬煜又生出些对自己的嫌恶。
“你明知道,我让你走……”许兮看着他这幅毫无求生欲的样子,她感到挫败,接下来的为他好,她说不出口。
邬煜是何等聪慧,他自然知晓许兮口中的未尽言辞。
但他只觉好笑。
因为他明明在那时候说过,给他半年时间就好,他都那么求她了。
最后,想着自己生命反正也不多了,邬煜像个任性恶童般微张唇道:“我死了,小宫主一定要记着,我邬煜是为你而死的。”
话尽,邬煜似乎不想看面前少女是何神色。
他侧头闭眸,面上含笑淡淡道:“遗言已尽述,小宫主该走了。”
“我不走!”许兮说着扯住他衣袖摇了摇,“既然你不想活,那我陪着你。”话尽,少女吸了吸鼻子,笑的勉强,唯余眸中坚定。
有些人总也不按常理出牌。
面前少女就是。
邬煜在她略显软糯,但又十足坚定的话语里睁开眸子。
他微眯起眸子,似乎要从中看透此女究竟在想些什么。
望着他眸中那越来越深的赤红,许兮眸中并无半分胆怯,她甚至扬起一个笑来。
“可怜我?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广发善心陪着我到最后?”邬煜说着笑了,眸染讽刺。
许兮不理解他作何这般偏激,无声的摇了摇头。
就在邬煜不耐烦再要闭眼时,红衫少女倾身过去,在他的震惊中,熟悉冷香侵入鼻尖,一抹柔软落在他鼻尖上。
他们很久没这般亲密过了。
然而,邬煜已然下意识握住她腰,许兮的手也下意识撑在邬煜肩膀上。
“邬煜,我告诉你个秘密吧。”许兮就着这个姿势,抿了下唇角,直接侧坐在邬煜膝上。
行为虽大胆,面上顷刻而起的滚烫感,许兮不用对镜也知晓此刻是张大红脸。
所幸,邬煜还是如之前般,揽住了她。
腰间的手很烫,还有淡淡血腥味窜入鼻尖,也不知究竟是他们二人谁身上的。
“其实,我死过一次。”许兮语不惊人死不休般扔下开头一炸。
在这话下,邬煜面上罕见露出抹诧异。
虽然很快便恢复一贯神色,但绷紧的下颌和微垂的眼睫,显然是在平复着什么。
“我以前身体不好,很多平常人能做的事我都做不了。”许兮说的很轻,犹如呢喃,“你不知道吧,能来到这,我真的特别特别幸运,估计攒了好几辈子运气吧……”
“才来那天,我觉得站在云端特别神奇,那种体验就犹如穿梭在……”
这些轻轻呢喃,犹如一陈阵清风拂面。
温声细语下,身体逐渐放松,少女身侧的男子逐渐垂下眸子。
许兮探手过去,轻抚在他脸上。
冷。
犹如触冰锥般寒冷。
“你要就这么睡了,我走不出去的。”红衫少女这般说着,但她似乎并不着急,唇角轻抿着浅笑,接着道:“邬煜你目的达到了,我会被你留下,我许兮真的会在这永远一直陪着你。”
许是这话被闭着眸子的邬煜听到,他揽在少女腰间的手收紧。
“就是有些对不起合欢宫的她们,我还答应长老们回去就开启合欢宫秘境呢,可惜了……”许兮说着说着,矮身将自己蜷缩在邬煜怀中,下颌抵在邬煜肩旁上。
下刹,少女直接埋首在邬煜肩膀,两手圈过他脖颈搂在身后。
很快,邬煜便感受到了肩膀的濡湿感。
他怀中的小宫主,真的是个小哭包呢。
“吵的人头疼,别哭了。”
许兮忙抬首,邬煜正垂眸望着她。
面上虽还带着些虚弱,但没先前那般没精神气。
“邬煜,我就想要你活着。”许兮不想从他口中听到丧气话,索性直接倾身过去。
唇触碰到,明明满身是刺,唇倒是挺柔软的。
下一步却是不知晓怎么做了,少女试探着伸舌舔了舔。
揽在她腰间的手更紧,唇上作乱的舌头被挟住,主动权完全丧失。
稍顷,邬煜才放开她。
他微垂眸,视线在少女水意涟涟的唇上细描绘过。
唇口微张,主人正略狼狈的轻喘气。
这般久了,连换气也没学会,他都不知道这小宫主哪来的胆接连招他。
待平复些,许兮不顾面上燥热感,扯了扯邬煜衣袖道:“邬煜,我们现在就走,一起出去。”
“小宫主是听不明白吗,我这个人,没有机会了。”邬煜说着放开她,径直往身后石壁一靠,示意着让她赶紧走。
外边隐约传来声响,似乎就要入到这洞中来。
邬煜扫了眼外边,另一手无声的握紧了无情剑的剑柄。
许兮并不起身,仍固执的坐他膝上,睁大眸子道:“既如此,那你刚刚还亲我干吗?”
许是被她这话惊诧到,邬煜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应答之词。
“你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你就是不想负责?”少女似越说越气,面上红眼儿也红。
激动下,少女未注意到她身后有两人正走进来。
先闯入邬煜眼帘的是谢子殊,同他并行身侧的白衫女子是他师妹柳依依。
待看清是熟人,邬煜才将另一手的剑放开。
修行之人耳朵何其灵敏,何况二人面上惊诧也未来得及掩。
脚步声临近,许兮惊诧回首。
待看清真的来人了,再一联想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忙不迭的想要起身。
邬煜却是不放了。
“起来做什么,不是要我负责的吗?”邬煜徐徐出声,话是看着谢子殊说的。
谢子殊眉皱的不寻常。
在邬煜略挑衅的视线下,他收回看向邬煜揽在许兮腰间的视线。
即便早就意识到他们二人关系匪浅,再次直面下,谢子殊仍旧觉出种荒诞来。
邬煜的眸子和额间的纹路,不正常的很。
“师兄,你的眼睛……”柳依依几个大步过去,半蹲在邬煜身前。
许兮也在这刻挣脱开禁锢,站了起来。
明明这人先前虚弱的很,眼下倒是蛮有力气的。
她瞪了眼邬煜。
邬煜则是轻翘了下唇角,这才将视线落在柳依依身上。
“如你所见,我堕魔了。”邬煜语气依旧寻常,仿若说的不是自己的命。
“师妹来了也好,劳烦你回去同师尊他老人家说一声,就说是我邬煜骗了他,我活该,但我自始至终不悔。”尾末不悔那句,他是望着许兮说的。
“你还是别说话了,净说些我们不爱听的。”许兮瞪着邬煜,咬牙切齿道。
“师兄,还有办法的是不是?”柳依依话语急切,眸中殷切着开口,“你一直都这么厉害,再说,再说你还有命灯的啊!师兄?”
谢子殊在此时往前走了几步,望着邬煜额间竖纹道:“命灯于他无用,他这不是身死,他这是堕魔。”
话尽,柳依依眼中希冀破碎。
许兮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
生命灯之人,拥转生机会。
许兮何尝不知晓邬煜是点燃命灯之人。
但身困堕魔者,永无转生机会。
这也是邬煜所说的,他没有机会了。
一众缄默中,许兮望着谢子殊和柳依依二人道:“我想先带他出去,这里的环境对他实在不利。”
“好,那我们先出去。”柳依依?????忙接口道。
至少出去,带师兄回去见师尊,师尊那么厉害,说不定也有办法的。
柳依依心中所想,也正是许兮所想。
然而,这次还未待邬煜拒绝,谢子殊厉声道:“不行,万万不可。”
许兮望过去,微拧眉似在问为什么。
“他已然堕魔,这里是我九泽渊的‘临渊’之地,如果带着他就这么出去,二位想过后果吗?”谢子殊微拧眉,眸中满含不赞同。
“但是,邬煜的意识是清醒的,谢道君也应把这点考虑进去。”许兮说着半蹲下身,伸手在邬煜面前晃了晃。
邬煜只望着面前红衫少女,眸中隐隐猩红缓缓跟随她手动,恍若在玩着什么有趣的游戏。
“对啊,我师兄他意识十分清醒,也并未做什么伤人之事。”柳依依接话道。
“他能清醒多久?你们就能保证他一直这般清醒?一旦出了差错,凭他身上修为,我们三人如何制得住?”
人身下,谢子殊还有把握能与邬煜一战。
一旦完全堕魔,谢子殊相信,邬煜杀他们三人并非难事。
“就算他清醒着出去了,谁能保证他没被‘临渊’里的魔物附身?届时我们如何同九泽渊交代,如何同此次固渊之行的弟子们交代?我们修真界又需埋多少尸骨,这些小宫主你想过吗?”
人身堕魔者,别说人性,届时恐怕连未开灵智的动物也不如。
一段段话砸落下来,许兮指尖因力道过重刺破手心,砸落星星点点的血水。
许兮身侧的柳依依面色难看,咬紧唇瓣垂下眸子,视线也不敢再往师兄身上落。
许兮何尝没想过其中利害。
但叫她就这么扔邬煜在此自生自灭,她做不到。
“我来负责,如果他……那时我会负起责,我会亲手杀了他。”许兮站起身,直视谢子殊道。
面前少女眼尾还带着泪后红意,眸中却已决意十足。
谢子殊在对视下知晓:许兮,她这个合欢宫的宫主是认真的。
“谢道君,师兄他现在还未堕魔成功,我也不想放弃。”柳依依说着看向许兮,示意她也要和她一道带着师兄出去。
在她们二人身后,邬煜微仰首靠石壁上,一手搭在膝上。
男人微掀着眼皮,狭长凤眸里的猩红更甚了,视线最终点落在红衫少女的身上,眸也不眨。
在二人如此坚定的视线下,谢子殊只能败下阵来。
不仅如此,如许兮心底意料的,谢子殊最后决定同他们一道出去。
有了谢子殊和柳依依这两个主角的加入,许兮心底不安稍减。
书中很多事情,在两位主角光环的加持下,总是比常人多些成功率的。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机会,许兮也不想失去这点幸运值。
也是巧合,最近的能传送出去的阵眼就在这洞中,就连开启阵眼的九泽渊弟子也有,再没比谢子殊这个大师兄更熟悉阵眼的了。
“杀了我,就现在。”邬煜冷声打断他们计划。
谢子殊皱眉,停止了对出去路线的规划。
柳依依则一脸担忧的朝后望去,她能感受到现在的师兄就没先前清醒。
“许兮,杀了我!”伴随着这一声冷喝,他将手边的剑朝红衫少女抛去。
无情剑的剑柄朝向许兮方向,剑锋朝向邬煜自己的方向。
待看着许兮握住剑柄,邬煜眼里的猩红更甚,面上却是泛着些笑意。
邬煜想,他实在是个恶劣的人。
明明有自戕的机会,他偏要将剑交给她。
死在她剑下的话,自己会是她第一个杀的人。
第一个总是特别的,许兮永远不会忘记这个邬煜吧。
意识逐渐模糊。
没曾想这最后的意识,竟是再次清醒意识到,他邬煜还真就是个烂到骨子里的人。
他睁大眸子,极力想要再看一眼红衫少女的盈盈水眸。
那抹红衫影影绰绰的逼近,越来越近下,彻底消失在他黯淡下来的世界里。
熟悉的黑,再次笼罩全他的世界。
他微仰着脸,对着握剑的红衫少女笑了。
下刹,剑锋入肉“——哧”的声音响起。
疼痛并未传来,最后的最后,邬煜似乎闻到幽幽冷香扑面而来。
“师兄!”柳依依望着面前一幕,惊声叫起来。
那把师兄唤为无情的剑,举在呆住的红衫少女手中,对着它的主人穿胸而过。
许兮属于完全的没反应过来。
从邬煜抛剑,笑着极快的飞扑过来,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待反应过来,猩红的血液正一滩滩从剑锋涌出来,流淌在她握剑的手上时还是温热的。
许兮想喊,想叫……但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响。
喉咙很痛,身上也痛,眼泪在须臾间涌出,她放开剑,接住了邬煜往前倾倒的身体。
谢子殊落后半步,眼睁睁望着红衫少女接住那个胸膛都被血浸透的男子,他停下要帮忙的动作。
就在刚刚,他迟疑了一瞬。
邬煜往剑身扑过来的那瞬,他完全有机会阻止的,但他迟疑了。
望着跪在地上的红衫少女,谢子殊攥紧了拳头。
适才的不耻行径,叫他眼下实在没资格上前去安慰什么。
柳依依眼睁睁望着高大身形的师兄倒下去。
少女唇角颤抖着,细听下才能听出她仍在痴痴的喊着师兄。
原来痛到极致是发不出声的啊。
许兮搂着逐渐没有温度的邬煜,面上凄凄的笑了。
风一吹,血腥味厚重起来。
红衫少女垂下酸涩的眼睛,她双手捂在男人胸口的血不再流淌了。
然而,怀中逐渐没温度的他,直接叫许兮心底点点希冀也逐一破灭殆尽。
似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凄厉的惨叫在这刹响起。
“——啊!”
下刹,许兮将浸满鲜血的手塞到嘴里咬去。
血,猩红浸透在她眼帘中。
见此一幕,谢子殊快步上前。
上前半蹲的他忙抓住许兮手臂往外拉。
待察觉到许兮越发用力下,谢子殊径直朝她手臂一点,待解救下被糟蹋的手,谢子殊摇着她肩膀呵斥道:“许兮,你给我冷静点!”
嘴里似有无尽血腥味作祟,许兮哇的一声吐了。
许兮避开谢子殊递来的巾帕,径直抬起破烂衣袖抹过唇角。
待放下时,裹在她小手臂上的白色布帛顷刻血色浸透,滴答的砸下一朵朵赤色血花。
抬眸,少女朝眼含担忧的谢子殊命令道:“打开阵眼,我要带他出去。”
那张往日明媚的脸,在此刻显出极致的冷冽来。
谢子殊伸着的手指微蜷缩,略颤的将手上巾帕收回衣袖,站了起来。
他居高临下,垂眸的望着瘫跪在地上的少女。
少女犹如从血池捞出般,一袭红衫也被浸成褐色,就连及腰的青丝上也是血迹斑驳。
造成这样结局,有一半责任在他。
要是,要是,要是他适才没犹豫那一瞬,她应当不会避开他递的巾帕?
柳依依走过去蹲下,轻拍了拍许兮肩膀安慰。
被拍的许兮对谢子殊说完话后,又回到壳子中,只搂着怀中人,恍若失去灵魂般未动。
柳依依伸出的手收回,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让她别抱这么紧。
从来九泽渊,这个红衫少女一出现,往日冷淡的师兄变了。
师兄变得情绪极易外露,变得不像是他们无情宗传言的少宗主了。
这种变化,尤其是被小宫主拒绝同行提议后,师兄竟在甩袖走人前还没风度的讥讽,实在和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性子不合。
今日入临渊后,师兄也是罕见的将脚程一再放慢,显然是在等着什么……
还没走多久呢,师兄传音让她跟好九泽渊的弟子,然后便自行离开了。
显然,那时的师兄就是来找小宫主的。
高傲如师兄,能在被拒绝后还来找小宫主,柳依依咬牙,对眼前惨烈的一幕更觉不忍。
心爱之人,未防堕魔,撞在她握的那把剑上……
垂下眼睫的柳依依,眼眶再次泛起泪意,最后她咬唇控制住眼泪的滑落。
这刻,至少这刻她不能软弱。
小宫主,这个女孩子,是师兄想要保护的人啊。
身为他师妹的她,她要负责起将他们都带出去。
界门阵眼在谢子殊的结印术法下开启,就在离许兮很近的石壁上。
淡淡蓝色灵光将他们四人圈绕,一个连接一个手腕,在连到许兮后,最后那端的淡蓝灵线又回到了谢子殊的手腕上。
这是,谢子殊灵力已经不认为少女怀中的邬煜是活人了。
许兮收回视线,再次瞥了眼石壁上的阵眼。
谢子殊的视线在开启完阵眼便落在她身上,想开口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上前想要帮着她扶起人。
“不用,他不喜欢你碰他。”,许兮揽着邬煜起身,略显吃力的站起身来,“劳烦谢道君前头带路,多谢。”
许兮的一句话叫谢子殊顿住身形,生生刹住脚。
邬煜身形本就高大,这种毫无意识下,犹如一座大山压在少女身上,许兮几乎是拖着他挪的。
红衫少女长长的青丝,白衫男子银白的华发,在许兮挪?????着向前移动下,在二人身后相互舔舐,相互交缠。
就在要靠近阵眼时,许兮趔趄了下,柳依依忙一个跨步上前,将邬煜的另一边架在肩膀上。
许兮感激的朝她看去。
柳依依回以安慰的笑。
跟在谢子殊身后,许兮在跨进阵眼后,立马便感受到一股拉力,一股随意四散的拉力,意欲将她和邬煜分开。
许兮知晓,这是来自‘临渊’阵眼的排斥。
邬煜身上并不纯粹的灵力,阵眼将他归为异类,想要留下他。
柳依依在拉力下,一个不注意下,只能惊叫着放开揽住邬煜肩膀的手,往外跌去。
望见柳依依眼中有歉意,许兮下意识的朝她轻点了下头,想要告诉她自己没事,她一定会带着邬煜一道出去。
许兮咬破唇舌抗拒着酸疼,送出自身灵力源源不断的绕在邬煜周身。
在预感快要昏迷她就咬一口自己,再送出新的灵力笼罩,控制着邬煜和她在同一距离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许兮以为他们二人的身体均要被拉扯断裂时,一股寒意侵袭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芒。
仍有雪花在簌簌的下着,是九泽渊。
他们终于出来了!
少女喜极而泣,喉咙一股腥甜涌现,许兮不再压抑吐了出来。
她抹开唇角血迹,下刹又因吸入寒风呛咳起来。
雪地上,吐出的斑斑血迹晕染开,犹如盛开的娇艳花朵。
许兮轻呼着气,一边平息着体内紊乱,一边用手肘支撑着身子,缓慢的朝邬煜那团身形爬去。
灵田里灵力也是枯竭的,她逐渐感觉越来越冷,再这样下去,她会活活冻死在此地。
终于爬到,内里紊乱的气息也不再胡乱作祟,许兮撑起身坐起来。
搂起人,许兮将他脸上的乱发拨开,邬煜脸色惨白到和雪地平分秋色,只余唇色呈乌紫状。
许兮不忍再看,眨了下胀痛的眸子,埋首在他耳边轻道:“你放心,我会带着你回无情宗的,不要怕,别怕。”
她试了好几次,还是没能站起来。
瘫坐在地的少女,似乎是被眼前境况打击到,她不着边际的笑了。
笑着笑着,眼睫轻垂下,泪水犹如决堤般翻涌而下。
她的哭几乎没有声音,刻意的压抑下,犹如从喉咙般呜咽而出。
这呜咽并未持续多久,似是只为宣泄心中不快。
很快,一身狼狈的红衫少女半跪着直起身,她长呼一口气又吐出来,扯掉衣裙拼接成一条简易的绳子,再将它们另一头绑缚在邬煜臂膀上。
她身上衣物不是普通布料,没余多少灵力的情况下,耗着许兮吐了口血在地。
茫茫雪地上,红衫少女开始拖着人膝行。
所幸是雪地,许兮此刻并未觉出膝盖疼,只是在雪地中阻力很大,她气喘吁吁的,却还是只拖着人爬了不远。
“邬煜,你真的好重啊,但你还没有正式束冠啊……”
“再坚持下,再坚持下,我马上带你回去见你师尊,他会有办法的……他一定有办法的……”
夹杂着风雪声,有细弱女声呢喃而来。
稍顷,红衫少女扑倒在雪地,须臾她又再次撑着爬起来,继续朝远处爬去。
速度越来越慢,但还是一直在缓慢挪动。
最后,那抹红衫逐渐在茫茫雪地成为一个小黑点,只余她身后一道长长的拖痕。
血水浸透白雪,拖痕也就成了一地被稀释的血水,又在下坠的片片雪花中掩盖,仿若从未留存。
作者有话说:
QAQ感谢观看,祝幸福!
第43章 转生
似乎有细弱人声传来。
许兮从未如此感激他人的到来。
实在是没力气了, 她是带着邬煜翻滚下来的。
有雪花覆盖在他们身上,仿若给他们二人盖上棺。
她握着邬煜的手早就冻僵,已然没知觉。
“宫主!宫主!宫主!”
最后的视线里, 有铃儿惊慌的跑来,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在她身后奔来……
终于,终于来了。
许兮艰难的转动脖子,朝握着的手,朝邬煜望去, 逐渐力不从心的闭上眼。
许兮是被活生生通醒的, 刺疼又寒冷的感觉如影如随的伴随。
待她有意识清醒着说话时,从铃儿口中得知,这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宫主,现在您不能起身, 你知不知道, 你吓死我们了……”铃儿的声音絮絮叨叨的传来。
从铃儿口中得知, 她最后的视野并非幻觉。
她的确是被铃儿他们发现的, 还有她身后的那些人是九泽渊弟子和无情宗的弟子。
原来,谢子殊和柳依依出去后, 他们二人的落脚点就在‘临渊’入口。
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许兮二人。
谢子殊甚至二次入‘临渊’, 也没发现许兮二人身影。
时日渐沉下,入临渊的所有弟子都出来了, 唯独他们二人不见。
在谢子殊和柳依依商议下, 略过邬煜堕魔迹象,只说他们遭遇危险, 从洞中石壁上的阵眼出来。
最后在九泽渊在决议下, 选择了告知在外等候的铃儿和传信无情宗。
“铃儿, 这个我知道了,我现在真的没事了,我很清醒。邬煜他呢?”许兮打断铃儿的喋喋不休,示意她已经知道当时有多危险了。
早在一开始有意识时,许兮就问过铃儿这个问题。
邬煜生死未卜。
无情宗从未发过关于他们少宗主的讣告。
铃儿的支支吾吾,令许兮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躺在床上的少女支撑起身,故作的沉脸,严肃道:“铃儿,我需要实话,如果这合欢宫连你也瞒着我的话,那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谁可以问了。”
“宫主,我也想告诉你的,但我真的怕现在,你的身体……”铃儿是跪着说的,抬眸已然有水花。
许兮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垂眸道:“我的身体我知道,没事的,过几日我们就可以一道练剑了,真的。”话落拉着她示意起身。
铃儿不忍许兮动力,马上起身。
“宫主,他现在好得很!”铃儿说着面上略气,最后又似下了决心般,眉松散开接着道,“只是,只是现在修真界大家都传……说是宫主您杀害了邬煜。”
许兮轻挑眉,询问道:“什么?好得很的意思是他现在没事了吗?命灯?”
“命灯未灭,身死。”铃儿说到这个似乎更气了,接着补道:“估计不日便要转生了吧。”
铃儿话落,许兮面上笑开。
身死?是身死啊!果然,果然,她就知道,书中那般的天之骄子,不应就此陨落的。
铃儿看着她家宫主笑着笑着泪流满面,心中对邬煜更气了。
她就不明白了。
她家小宫主这般美丽善良,人见人爱的,无情宗怎么好意思胡乱传言!
还有,她可还记得寻到人时,缠在邬煜肩膀上的衣绳,那明明是宫主身上的衣物所组成。要她说,邬煜能出来,那还是她家小宫主拼着命带出来的。
只是这种猜测,在各种纷乱的流言下站不住脚。
那可是无情宗少宗主——邬煜,需要一个合欢宫的草包宫主来救?
最后,当神医谷确认邬煜的致命伤来自无情剑后,流言更是一片倒。
修真界大众一致认为,许兮借着邬煜在‘临渊’被妖魔所伤,用邬煜的剑杀害了他。
至于为什么要杀害,大家并不多感兴趣,他们一致借着这个名头开始声讨。
两位姬长老来过,许兮从她们口中知晓,合欢宫山门外已经来过一批又一批的人。
今日,第五批来了。
虽然合欢宫从未应战,许兮知晓,这是早晚的事。
邬煜一日未醒,流言一日未断,他们这些自诩修真界卫道士,迟早会联合起来踏平合欢宫。
书中合欢宫便是这结局。
阴差阳错下,没曾想还是走到书中剧情了。
许兮轻扯唇角,眸里含了丝疲惫。
“宫主,该下决断了。”
两位长老临走的话还言犹在耳,依靠在床上的少女再次强撑起精神,朝站在床侧的铃儿道:“转生的时日,确定是三日后吗?”
“传言是十日后,但我们内部探知到的消息就在三日后。”铃儿微拧眉应道。
三日后啊,他真是会折腾人。
要真是十日,她这幅身体应当恢复完全才是。
“宫主,三日后你莫不是想去?”铃儿猜测道。
许兮微侧首一笑,意思知我者铃儿啊。
铃儿唇角微动,还是忍住劝诫的言辞。
反正,她家小宫主也不会听的,倒不如让宫主省些口舌好好休养。
三日后,许兮健步如飞,御剑正常。
无情宗有个后山,无情涯。
此地亦是无情宗弟子犯错,思过之地。
现在,这里是邬煜的转生之地。
这中用意,许兮想她自己应当就是那个‘过’了。
整座峰,戒备略松散。
虽然有铃儿闹出的动静引诱,但许兮还是觉得进来的太轻松了些。
她往山峰边缘走去,小心翼翼探身往下一看,头开始发昏。
许兮的恐高症现今好不容易习惯御剑,可惜无情涯位于此峰的半腰上,此地竟不得御剑而入?????。
山峰上有一条条的藤蔓往下吊着生长,长度更是坠入涯底般无限延长。
上边还有攀爬的痕迹,想来这也是无情宗弟子上下的梯子。
来都来了,许兮忍住心中的猜疑和不安,还是吊住藤蔓往下探去。
待踩到无情涯实地上,许兮才敢松开藤蔓往下看。
再往无情涯里走时,许兮回首瞥了眼正摇晃的藤蔓。
真的是进来的太容易了,就连这些藤蔓,都像是为下无情涯的她考虑到了。
还是那句,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往里走走了。
走了近两百米后,有水滴声传来。
滴答着,滴答着,越是往里走越是急促和清晰。
这无情涯更像无情洞吧。
走了许久,许兮还是没找到水源声响的源头。
许兮耐着性子又往里走一段。
走着走着,有幽幽清香蔓延过来。
少女面上染雀跃,往里走去。
不多时,一个巨大的莲池近在在眼前,里中有莲花相聚着在逐渐盛开。
莲花独有的清香,浓郁又厚重般扑鼻而入。
就是这里了!
邬煜的转生之地。
书中描述过男主谢子殊的转生场面。
借着女主柳依依的视觉和嗅觉,着重描述了簇拥的莲花池,浓郁的香……
许兮不再靠近,恐惊扰了莲花池中的棺木。
是的,有一副棺木在莲花池的中心悬空漂浮着。
莲花仍旧在相继绽放,逐渐簇拥着开满了整个莲池。
清香越发厚重,有些致晕的感觉。
许兮摇了摇头,竭力避免着头重身轻的感觉。
她的身体还没恢复完全。
许兮倚着石壁想着缓口气,在骤然起身下失去平衡,踉跄着往前跌去,手在失衡下探入莲池内。
刹那间,寒彻入骨的水浸透入指骨,许兮竭力忍住惊呼将手抽出来。
抽的再及时,手上皮肤还是凝聚上一层冰霜。
“来者何人?”
棺木中传来一声诘问。
伴随着话语落地,整个棺木急速的抖动。
这音色不是很熟悉,似像邬煜又不像。
未待许兮心中的讶异升腾完,那棺木却是径直朝她面门飞驰而来。
许兮急速的往后俯仰倒退。
待那棺木冲过莲花池,她也方才看清那棺木上站着位少年。
青丝依旧,白衣如故。
虚站在棺木上的少年眼覆白纱,一手负背身后,另一手垂握着剑柄。
是他!
许兮在瞬间就确认是邬煜本人。
虽然这身体看上去仅有十二三岁的模样,但这副睥睨众生的样子,就如许兮第一眼看见他一般,没谁如他这般冷漠又无故引诱人了。
“你是何人,这是我无情宗后山无情涯,旁人不得随意出入,我不记得宗门中有你这般着装的女子。”话毕,小少年似是不忍直视般,微侧开眸子。
小邬煜这话一落,许兮卡住了。
没错,许兮就感觉自己犹如一卷磁带,她卡带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认识自己了?
许兮用几个深呼吸来平复心中愤懑,微仰下巴朝他望着道:“邬煜你给我下来,你很喜欢站上边同我说话?”
那少年在被许兮喊出邬煜时,他侧开的眸子终于转了回来。
虽有白纱覆眼,但许兮能看出他那略诧异的样子,似在想自己是怎么知道他名字的。
小邬煜似有些纠结,许兮也不说话,就这么微眯眼看着他。
最后,还是小邬煜败下阵来,他几个踏步从棺木上落到实地,棺木在他离开后又自行飞回了莲池中央。
待落到实地,在许兮的目测下,这个小邬煜还没她高呢。
小邬煜也发现了,他微皱眉头,似不习惯般的微仰头朝许兮走去。
走近了,邬煜的眉拧的更紧了。
“你身上用的什么香?”小邬煜说着还翕动鼻子微嗅闻起来。
许兮看他这样子,不由得感到些有趣。
明明表现的不记得了,竟又问出从前就问过的问题。
“你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你很烦人。”许兮耸肩故作嫌弃,然后又故意的朝他眼上白纱伸手。
她看小邬煜第一反应似要躲,但最后还是忍住了,由着许兮将他眼上白纱揭开。
白纱是许兮用手指往上拎着揭开的。
少女微俯身垂眸,恰好撞进那双往上掀的凤眸里。
这双眸子还是带着熟悉的味道。
就是现今,它也还是带着熟悉的疏离,只是黑白分明的微圆眸子,还没几年后那般狭长和冷冽。
“你可以完全拿开的。”邬煜在此刻出声,打断了许兮的怔愣。
许兮抽回手,站直身。
由着小邬煜自己动手去掉白纱。
“不是问我是谁吗,还这么放心由着我靠近?”许兮说着神情带了些烦躁。
这满头青丝和明亮的双眸,许兮知晓邬煜心魔已然尽除。
只是,开什么玩笑,她费半条命将他带出来,他转生成功了,唯独不记得她了?
小邬煜在她的提点下,也并不后退。
他略苦恼般,抿着唇角,也不做声。
“既然你好了,那你记住,我合欢宫许兮不欠你什么,也从未取过……”话到这,许兮停住。
她想起邬煜在‘临渊’里曾说过那句:我死了,小宫主一定要记着,我邬煜是为你而死的。
那时神色,再对上面前犹如一张白纸的少年,许兮也仍旧说不出那句:也从未取过你性命。
谢子阳,邬煜是替她去杀的。
他身上的心魔,许兮也不能说一句全无干系。
邬煜的死,怎么着也和她清白不了。
罢了,罢了,既然不记得了,那就算了。
“我在转生之际时,师尊告诉我,我死于一名女子之手,她就叫许兮。”邬煜极快的接话,打乱许兮心中的所思所想。
这可真是?
许兮都给气笑了。
这个发展,真的是她做梦都不曾这么做的。
在那昏迷的三个月里,她的梦境一会是现代的那间压抑病房,一会是邬煜的惨白又僵硬的躯体……她整个人就犹如被梦魇般,在这中沉沉浮浮。
只是,再离奇的梦境都没现实这般给她当头一棒了。
原来如此啊。
当真坐实了这罪名,许兮才觉出可笑来。
那些一批批来合欢宫声讨的人,原来并不是胡搅蛮缠啊!
“但没事,我喜欢你。”小邬煜再次出声。
他微拧着眉,似是不习惯说出此等言辞,话落便不好意思般低首。
久久没等到许兮的答复,小邬煜面上略迟疑,下刹还是走上前,主动扯住许兮的衣袖摇了摇道:“我们可以一起离开,待会师尊他们就要来了,你带我走好不好?”
他似乎真的不擅长这些言辞,耳侧染红,声量也越发低下去,宛若述着悄悄话。
但没事,我喜欢你。
这又是什么胡乱言辞……许兮是越来越不懂这世界怎么了。
看出小邬煜面上急迫,他似乎真的想要快点离开此地。
“我是合欢宫的,你应该知道合欢宫是什么地方吧,你不当你无情宗的少宗主,当真要同我走?”许兮牵住他手,循循善诱道。
比起空手离开,她确实想带走小邬煜,但还是没忍住啰嗦几句。
小邬煜似是被啰嗦到,他微仰起脸不悦道:“许兮,我今年不是三岁。”
虽然他依旧直呼许兮,但他这还没变声的声线来直呼,还是让许兮有种拐卖小孩的感觉。
瞥了眼小邬煜面上小大人般的神情,许兮摇了摇头忽略过心中这错位感,紧赶慢赶的,赶在无情宗来人前和和铃儿会合了。
铃儿在望见自家宫主牵个半大少年过来时,眸子都瞪大了。
待走近,无需介绍,这眉眼一看便知是谁,铃儿也就没再过问。
三人如来时般,隐匿掉身形返回合欢宫。
许兮不知道,在他们走后,无情宗的人也将将入无情涯。
打头的正是邬煜的师尊,无涯元尊。
老者一边打量着莲花池的棺木,一边轻抚着胡须。
须臾,他面上凝重消散,甚至开怀大笑起来。
底下的弟子略不解的看着这一场面。
他们的少宗主邬煜转生,上边人不仅不让他们值守……眼下,真的出事了,也没见他的师尊动怒。
别说是动怒了,更像是意料之中的……高兴?
底下人纵有诸多疑问,但还是一致保持缄默,毕竟在此的弟子还没谁够格去质问无涯元尊的。
这边,许兮一路畅通无阻的带着邬煜入宫。
眼下,少女坐在那张平日休憩的竹榻上,抬眸望着面前的半大少年,她还是有种没踩到实地的虚幻感。
“先前时间地点不对,现在我问你答。”许兮说着做直身子。
小邬煜就站在她身前。
她做他站,配着如今他这身形,倒有几分姐姐审问犯错弟弟的既视感。
“只能你问吗,我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问你,不可以吗?”
可惜面前不是那犯错的弟弟。
即便回退几岁的年纪,他还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
“好,那我们一问一答,相互向对方提问。”许兮说着伸手朝他点了点,“但是,必须是实话哈。”
小邬煜当即点了点头。
就在小邬煜抬眸看来时,许兮抢先道:“首先,我比你大,我?????先问。”
看他吃瘪抿唇的样子,许兮笑弯眸子。
“你先前在无情涯里说没事,你喜欢我,这是什么意思。”许兮直勾勾的盯着他问道。
小邬煜瞬间低头,似是被第一问就给绊倒斗志了。
许兮收了唇角笑,抬眸看着面前少年,眼尾微抬道:“这个问题很难吗,莫不是骗我的,寻我开心?”
少女话落,面前半大少年即可反驳道:“不是!我说的是真的。”意识到自己声量过大,小邬煜后边的话又低了下去。
许兮就望着他,示意自己有在听。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香味,你身上的冷香,我很喜欢。”小邬煜说着眼也红了,闭眼又抬眸,“你在入无情涯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了,我不想伤害你,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模样。”
“反正,我也不知晓是为何,我看到是你就想跟你走。”
小邬煜的言辞很慢,每一句似都经过思量。
只是这半大的少年在回完话便皱紧了眉心,似在为这不完美的答案懊悔。
“嗯好,该你问了。”许兮神情松散下来,故作无所谓。
现在,许兮更好奇这小邬煜会问什么了。
小邬煜明显对许兮这满不在乎的神情不悦,他抬眸的眼里似在说着:就这,就这?
许兮仍旧装没懂般看着他,心底暗忖道:年纪始终是小了些,没过几年后那般情绪不上脸。
最后,还是小邬煜从对峙中败下阵来,老实且带了几分乖巧般问道:“所以,我们以前是认识的吧?”
别看他年纪小,心还在计算着呢。
本来他是想让许兮主动说出他们之间的关系的,奈何面前女子并不如他意。
这样一来,平白费了个提问机会。
“你师尊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们是死对头啊。”许兮耸肩道。
修真界现在传言皆是如此,也算不得她在说谎。
小邬煜却是不上当,微眯眼望着她:“我问的是许兮,你心中也是如此想法吗?”
“没大没小,你现在年纪,约莫不过十三吧。”许兮说着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应当唤我一声姐姐才是。”
“——你!”似是没想到能被少女如此忽悠,小邬煜咬牙切齿的,最后还是没能反驳出什么。
他已然预感到,面前少女在生气。
而且,多半就是在生他的气,所以故意这般戏耍他。
“好,那……那姐姐该你问了。”小邬煜还是喊了,当第一声出口后,他眉目反倒松散开来,“姐姐可以随便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欺瞒。”
看在他没追着要回答的份上,许兮收起戏耍的姿态,认真问道:“既然你都说喜欢我了,那要是我不喜欢你,你当如何?”
她还是有些不相信他就独独忘了自己。
这个问题,只要邬煜还是那个邬煜,那死也不放手的姿态,她就看他还怎么装下去。
“不喜欢,姐姐要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我能陪着你就好。”似是反感这些说辞,小邬煜的眉心又皱起来,“我以后会很厉害的,我可以保护你,也可以保护你喜欢的人。”
话说到这份上,许兮知晓他是在说要留下来。
他在担忧自己不喜欢他,会将他赶出合欢宫。
到底还是他,许兮不忍再作弄下去。
“好啦好啦,这里没人会赶你出去。”许兮说着俯身摸了摸他头,“除非,除非你自己想走。”
“当然,你想走便走,我不阻拦。”
邬煜当即应道:“不会的。”
然后又略别扭的走开半步,躲开在他头上蹂.躏的爪子。
这种抚摸,他有种被少女当小狗的感觉。
“到谁问了?”许兮又坐回竹榻,懒散用双手撑着。
她身体始终没恢复完整,这下疲惫感袭来,让她想困觉。
“我没有问题了。”小邬煜说着朝她走近些,“姐姐要还有问题就问,没有的话,你该休憩会。”
他这小大人般叮嘱的样子,惹得许兮眉眼一弯笑了。
怎么就独独丢了关于自己的记忆啊,还真是可惜了。
这么纯善的样子,不逗逗真的是,万分可惜了。
“改日再问,我要睡了。”许兮话落也不强撑,径直往竹榻一蜷缩。
很快,呼吸声轻微起来。
被晾在屋中的小少年面有筹措,最后还是没忍住往里走近些。
待靠近竹榻,小邬煜蹲下身,扯过竹榻尾部的软衾,将它轻轻覆在红衫少女身上,遮了那引人遐想的曲线起伏。
起身后,他眸里的纯善尽无。
比起先前在许兮面前,小邬煜整个人的气场亦发生转变。
尤其那双眸子,微眯下神情已然是几年后的邬煜。
有脚步声传来。
小邬煜眼尾一扫,眨眼便收敛好情绪,切回较为懵懂的小少年。
第44章 撒娇
来人是铃儿。
铃儿先是瞅了眼站在屋中恍若无措的小少年, 然后便疾步朝竹榻而去。
待确认她家小宫主只是睡着,铃儿面上的惊慌才抚平。
她极度不信任面前这个小少年。
铃儿起身,朝小邬煜勾了勾手指, 示意有话同他出去说。
小邬煜点了点头,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走出去。
待走到即便打斗也吵不到她家小宫主时,铃儿也不装什么,直接开口道:“老实说,我很讨厌你。”
“别和我装什么失忆, 不记得种种, 即便你真的不记得了,我们合欢宫被你连累的修真界人人喊打的地步,你还真有脸待在此地啊。”
“邬煜,我家宫主, 为了救你险些没命, 你知不知道, 她昏迷了整整三个月!”话到这, 铃儿面上更气了。
她家小宫主夸过她,在四位护宫女侍里, 由她最为稳重,但铃儿现在不想做那个稳重之人。
失忆?忘记谁忘记什么不好, 他邬煜最没资格忘记的就是她家小宫主!
今日这一行,铃儿眼睁睁看着她家宫主从满心欢喜到沉默。
她实在是见不得她家宫主难受的样子, 说是人接回来了就好, 但她也不照照镜子,也不看看自己眼里有多遗憾。
明明就那般难受, 干嘛还要牵着这个小少年回来, 干嘛在她面前故作无所谓啊!
越是想, 铃儿就越对这个小邬煜看得厌烦。
从上无情宗后,她家小宫主就没安生过,还多半都是面前这个人造成的。
所以,他凭什么就该忘得一干二净的?他是没有心吗?
“说够了吗?”小邬煜微退,显然不是很习惯仰视他人的视角。
“如果说够了,那我来说。”小少年一改先前纯良的模样,微抿直的唇角显出他的不耐。
“谢子阳是我杀的,她和合欢宫,我邬煜,今立誓,我都能护下来。”小邬煜话毕,手微动下一道无形灵力划过指端。
半大的少年举着手立誓,眉眼认真。
铃儿盯着他举起的手,血顺着指尖蜿蜒而下。
小邬煜正微掀凤眸盯着她,身上是与半大少年截然不同的气势,铃儿竟在心底生出丝丝怯意来。
这是修真界最为严苛的誓言,血誓。
违背者,永堕魔。
“我……”铃儿迟疑着,在瞥见他身后过来的许兮时,彻底低下头。
许兮走的很慢,眉眼仍带着些困倦感,整个人慵懒的很。
少女走近,她先是被邬煜手上还在流血的手吸引。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要是留痕迹,你以后的手可就不好看了。”许兮微蹙眉,朝他递上帕子。
小邬煜一手接过,但显然一只手不够灵活。
那条帕子被他缠的歪歪扭扭的,就是不贴四根手指端的伤口。
许兮走上前接过来,替他缠绕好打结。
“姐姐,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小邬煜说着眼尾朝铃儿扫去,“铃儿姐姐说,我没有脸待在这里。”
闻言,许兮朝铃儿望去。
铃儿忍住想翻白眼的心,单膝下跪道:“宫主,是属下僭越了。”
“无妨,你先下去吧。”许兮耸耸肩,也不招呼小邬煜,径直往里走。
小邬煜微抿唇,自发的一步步跟着前头少女。
“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小邬煜望着坐在竹榻沉思少女,他瞥了眼缠在手上的巾帕,走上前半蹲下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你不想让我待这里。”
“邬煜,收收你那些小心思。”许兮轻叹一声,“铃儿她们对我很重要,离间的话少说,知道吗?”
小邬煜因为蹲着,更需微仰脸看竹榻上的少女。
半大的少年眼尾挟带着可怜意味的红,抿着唇角道:“可是,可是我已经认错了,你还是要同我生气吗?”
许兮噗嗤一声笑了。
怎么回事?邬煜他这是在同她撒娇?
“禁止撒娇!”许兮还是没忍住笑,索性轻摇头笑开用手指抵住他额头。
小邬煜微皱鼻头,最后还是闷闷的嗯了声。
许兮收回手,打量着他疑惑道:“对了,你这般年岁样子,何时才会恢复原来模样?”
“很快的。”小邬煜笃定回道。
许兮不知晓小邬煜口中的很快是指多快,但在仅仅几日后,小邬煜便肉眼可见的长高?????了。
望着同自己几乎一般高的少年,许兮收了剑。
她接过小邬煜递过来的茶水道:“明日你就别出去了,我身上伤好全了,我去。”
这个别去,许兮是不想让他接连不休的应战。
来合欢宫闹的人一拨接一拨的,这几日的都是邬煜前去击退的。
“不要,还是我去。”小邬煜却是一口回绝道。
望着接过自己茶杯的小邬煜,许兮垂眸,伸手虚空点了点他道:“听话,怎么越长高越不听话呢。”
“许兮,我能一个人应对,还是让我去好不好。”半大的少年眸里坚持,似在求着她答应。
许兮望着他。
这张脸和身形是越来越熟悉,几乎是一天一个样的在变化着。
要不了几日,他便能恢复原样。
只是,他仍旧还是没记起她许兮罢了。
“听话,你这个模样太招人了,再传下去,估摸着无情宗就要来人接你了,你想回去吗?”
闻言,小邬煜一扫先前的郁闷,抬眸里满是雀跃道:“所以,姐姐你是怕他们抢我回去是吗,真的吗?”
什么抢不抢的?
要说抢,该是她抢了无情宗的少宗主才是。
“总之,明日你不可以出去,乖乖待宫里等我,知道了吗?”许兮的言辞犹如哄小孩般,说着说着把自己都给说笑了。
望着眉目含笑的红衫少女,邬煜在心中暗忖:要是直接杀了来闹事的,怎会有给对方留下嚼舌根的机会,兮兮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心软啊。
“我可以遮面,让我去吧。”邬煜提议道。
见少女还是不肯应答的模样,小邬煜上前扯住她衣袖道:“姐姐,你就让我去吧,我的剑法你刚刚也见到了,他们没谁能奈我何的。”
的确,这小邬煜人虽变小,但他的修行术法、剑术还是从前的他。
只要不是修真界知名的几位的大佬,还真没几个人能奈何的了他。
这几日来闹事的各派弟子,在邬煜手下,无非就是给他添了几个练招的木偶人。
“你需要休息,有些伤只是表面好了。”小邬煜说着又搬出许兮身上的伤,微拧着眉,“铃儿姐姐说过,你为救我,差点就没挺过来,所以……所以还是让我去吧。”
“许兮,我真的,我真的很想为你做些事。”小邬煜说着将身体靠在少女肩膀,似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只是,前几日还相协的画面,叫他如今身高做来多有别扭。
许兮抬手揽住他肩膀,想要拉开他。
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许兮是真受不了被人偷窥见后的画面。
画面太美,她这个宫主还是要脸的。
“邬煜,你不是小孩子,站稳。”许兮见拉不开,索性上手推。
然而,少女推搡的手在下瞬便被拽进对方手心,似是感触到温软,少年甚至微翘着唇角捏了捏。
见好就收,小邬煜赶在许兮真生气前直起身,但没放开手。
因着日头阳光正盛,少年微眯着眼垂眸道:“姐姐,我遮面应战就好,可以嘛?”
“行啦行啦,我答应你便是了。”许兮说着挣脱开被握住的手,甩着手瞥了眼他,“你这真是喊姐姐习惯了,也不害臊!”
邬煜轻扯唇一瞬。
最后还是忍住心中那句,明明就是姐姐让我唤你姐姐的。
翌日,来应战的的竟不再是无名无姓之人。
许兮也是在铃儿的汇报下,方才知道今日应战之人——谢子殊。
听闻二人打的难分难舍。
许兮微拧眉,眸里含忧的往外赶去。
铃儿也忙追了上去。
她知道她家宫主在意那少年,在邬煜被谢子殊双剑划伤下,她还是回来汇报了。
许兮到时,邬煜仰身将将躲开谢子殊长剑的挑刺。
剑锋就擦过邬煜的衣袖而过,但凡慢一丝反应,那柄长剑就会削掉他一块肉。
谢子殊此人天生剑骨,两柄剑一长一短在手,宛若一体。
奔赴过来的红衫少女,相继闯入二人视野。
小邬煜眉微皱,狠狠的盯着对面谢子殊。
谢子殊则是下意识收了剑,垂眸看向过来的许兮。
“谢道君这是什么意思,来此有何贵干。”许兮下意识的将小邬煜护在身后。
少女这一举动,再次相继落入二人视野。
望着对面那少年微偏头的挑衅笑,谢子殊将剑柄攥紧。
许兮自然不知晓小邬煜是何表情,谢子殊的沉默和握剑的姿态叫她微挑眉道:“谢道君今日来,莫非也是为你家渊主谢子阳讨公道的?”
谢子阳死于邬煜之手。
现今,邬煜失忆,除了许兮这个被告知的当事人,修真界无人知晓。
“不是,你明知道我来不会是此目的。”谢子殊略显急迫的出声,“旁人不知晓,我是知晓他对你做了什么,是他的命令,才令宫主您在‘临渊’里差点没命。”
“就算是你杀的,不过一命抵一命罢了。”话尽,谢子殊仿若长舒了口气,他终于是把心中所思所想说出来了。
这所思所想,出自在九泽渊长大的他来说,颇为大逆不道。
这么些时日的纠结,谢子殊最终还是坚定心中想法。是以,他拒绝接任九泽渊,以修行不足需外出历练为由拒绝。
谢子殊轻眨眼,望向面前的红衫少女。
听闻她伤势严重,现在看来已然有好转。
芥子袋里的伤药看来也是不用送了。
在许兮抬眸的不解中,谢子殊将两柄剑都收回,桃花眼轻垂朝她走近,微俯身过去道:“许兮,那日梦蝶不该拱手相让的。”
他悔了,要是不那般轻易相让,他们应当不会如此结局的。
谢子殊避开少女瞪大的眼,和她身后的少年对视上,眸里含着丝幽怨感。
还未待许兮抬眸说些什么,谢子殊直起身,径直回身走了。
这人,话放了人跑了?
是的,谢子殊最后的姿态在许兮眼里犹如逃窜般,疾步走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那梦蝶本就该是我的。”许兮说着朝邬煜耸肩以求认同感。
这谢子殊的行为,跑过来打一架,就为来和她说这句?离谱到家了吧!
少女的沉思被邬煜的轻呼声打断。
也在这时,许兮才想起来来时目的,她垂眸打量起面前少年,并未发现伤口。
“铃儿说你受伤了,怎么回事?”许兮说着绕道他身后,这才看清后背有一道长长的剑伤。
今日他穿了一身黑,是以并不明显。
此刻伤口将衣料浸润下,方才显出色调的些细微差别。
“没事,不疼。”小邬煜说着牵住她手,带着她往里走去,“没注意到他的短剑,是我大意了。”
许兮知晓他说的是谢子殊那柄短剑。
书中写谢子殊一般不轻易出那柄短剑,这显然是对邬煜认真了的。
“你还记得他吗?”许兮微仰头朝他望去,眸里带着些审视。
小邬煜停住脚,回首垂眸道:“记得,九泽渊的首席弟子,谢子殊。”
“姐姐问这个做什么?”小邬煜说着微挑眉。
许兮握紧被他牵住的手,微掀眼望他:“邬煜,你当真一丝一毫都不记得我了?”
少女这番认真神色,邬煜第一次不敢直视,也不敢再借着喊姐姐忽悠过去。
见他这般垂眸不言,许兮冷哼一声,撇开他手径直往里走去。
邬煜快步追上去。
待追到许兮的屋子,隔着一道门帘子,他没再进去。
他还没想好当如何同她说。
他害怕说了,许兮会直接赶他离开。
“愣着做什么,还要我出去请你进来不成?”有茶盏相碰的声响传来,少女娇俏的声音继续传来,“年岁小了,还惯爱使小性子。”
邬煜略显诧异的抬首。
须臾,他快步跟进去,眸中似已有了决断。
“对不起,兮兮。”
“铛铛铛……喜欢吗?”
屋内,黑衫少年和红衫少女一道出声。
作者有话说:
QAQ精彩在下章!
第45章 要我
俯身道歉的邬煜缓慢直起身, 视野直接被一束极大的捧花充满。
捧花后有少女的脸探过来,她朝面前少年摇着手中花束道:“不喜欢嘛,这可是我集攒很久的。”
“……喜欢。”邬煜仍有些没反应过来般, 但嘴已经应答,手也将花束接了过来。
许兮看他如此呆愣的模样,一笑拉着他坐下。
脚下一动,让他呈背对她的姿势。
邬煜想回首,许兮按住他肩膀, 俯身过去在他耳边附耳道:“别动。”
话毕, 少女还一手往他腰带而去,顷刻断了邬煜还要回首的心思。
他的心思随视线落在探过来的那只手上,如青葱般的指端白皙如玉,几个晃动便灵巧解开他的腰带。
“——嘶!”
高度紧张下, 指端的触感格外明显。
许兮听他这声没抑制住的轻呼, 轻笑出声道:“还知道疼啊, 我以为你没痛觉呢。”
少女冷香混杂着不知名的药香, 随着她的轻笑钻入他鼻腔。
也是在此刻,邬煜才觉出自己后背竟如此敏感, 这点剑伤在少女的指端下,仿若要他半条命的痒。
邬煜望着手中的花, 垂眸道:“这花…?????…兮兮是早就想送我的吗?”
“不装了,现在不喊姐姐喊兮兮了?”许兮说着伸手拿过桌上干净的白帛, 微俯身从他前胸往后背绕。
身前人微弯腰, 方便少女动作。
许兮干脆利落的缠好他背上剑伤,最后绕在他肩膀上打好结。
“怎么还成哑巴了, 我可没原谅你骗我。”许兮说着将剩下的布帛扔向桌上。
“兮兮, 对不起。”邬煜想要就此回身看着她。
然而, 身后的少女再次按住他肩膀,示意他别乱动。
下瞬,温软感自背后袭来。
许兮趴在了他背后,手臂挂在他肩膀,温声道:“邬煜,你是在担心我不要你吗?”
这些时日里,怀中人实在太过小心翼翼了。
从那个小少年一举一动中,许兮逐渐发现,他似乎在看自己眼色行事。
许兮只要撇开他手,他就不会像从前那般再上来。
他在许兮面前,极力克制表述喜欢和依恋。
他在做他口中对许兮说的,不喜欢就不喜欢,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就好了的邬煜。
诸如此类不知凡几,种种累积下来,他变得不像从前的邬煜。
“幻境里,你是拿着一束野花束来娶我的。”许兮边说边想起肆情幻境里,那个拿着一束捧花朝她走过来的少年。
这花,许兮早就想送邬煜了。
因为他的眼睛,真的是迟了很久很久。
所幸,现在也不晚。
“邬煜,你听着,我喜欢你。”许兮说着将揽在他肩膀上的手收紧,“不论你是何模样,我许兮都没在你丢弃的选项里。”
许兮在现世里,因自身疾病,为父母所弃。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爱她就放手的爱人,她需要的是被坚定的选择,甚至是不惧被偏执者所囚困。
“我需要被你需要,需要被你所爱。而且,你也不会在我丢弃的选项里,我要的是那个爱吃醋又喜欢亲人的少宗主,回来吧邬煜。”许兮说着眼尾滑落一滴泪。
那滴泪滑过她腮边,最后砸落在邬煜肩膀上。
未着衣物,那滴泪的砸落极为明显,令邬煜觉出点被火灼烧的感觉来。
“笨蛋!”邬煜终于回身搂抱住她。
怀中人在低声啜泣,那是少女最为真挚剖心后的羞意,邬煜也不竟红了眼。
笨蛋,这些话都当由他来说的。
邬煜想吻她,从未有如此强烈的想。
他想也就这般做了。
他不顾怀中人啜泣微挣扎的模样,微抬着她脖颈扶起,将一个轻吻印在少女眉间。
许兮还在想着她哭的会不会很丑。
下个吻便落在她垂下的眼睫间,吻吃掉了那滴将坠的泪珠。
咸湿感在舌尖糅杂。
吻逐渐落在许兮的唇上。
许兮微掀眸看他,邬煜半睁眼,垂眸看她。
一声戏谑的哼笑响起。
少女赶紧闭眼,下刹便被紧追着撬开唇瓣。
吻入口齿间,却也轻柔。
这是一个无比温柔的吻,仿若晨间清风抚慰含苞花骨朵。
吻着吻着,许兮后知后觉才感知到她被抱起来了。
狗男人!
竟抱着她上竹榻!
在许兮的推搡中,邬煜撑着竹榻微起身。
“兮兮……”邬煜垂眸,视线描绘过身下少女,看她别扭的扭过脸,看她逐渐染红的冷白侧脸。
许兮微抿着唇角,在心中过着要说的话。
想要让他起身的言辞,在心中胡乱过了个遍,但依旧没能开口。
又有吻落下,这次落在少女的下颌之地。
她的偏首别扭躲避,顺带将纤长的脖颈送到上方人口中。
吻逐渐失了轻柔。
“邬煜!”许兮在感受腰绸松散时,喊着人一手拉紧腰间衣物,一手将手怼在邬煜脸上。
被蒙住下半张脸的邬煜垂眸,俯视着底下略显慌乱的少女。
下刹,手心传来濡湿感。
许兮震惊的瞬间,下意识的收回手,他怎么敢的啊!
“……你!”慌乱下,许兮扯过瞥眼扫到的被衾,径直将自身埋了进去,“邬煜,你真的很不要脸!”
透过被衾,少女的声音模糊不清,但不妨碍意思传达到位。
在被衾旁边,邬煜轻笑一声,也放任着身体躺下。
少年侧躺着,无视被衾底下的挣扎,将整个被衾往自身怀里揽抱住才收力道。
“兮兮,我不是十九,我及冠了。”邬煜轻声说道。
反正,这么一层薄薄的被衾,他知道怀中少女能听见。
而且,他知道这话落下,她会自己爬出来。
果然,下刹邬煜怀中就冒出个头来。
少女脸上微红,眸中闪着些惊喜道:“你有幻境中的记忆了?真的假的啊!”
少女的质疑并未得到回复,吻倒是落得勤。
“兮兮,满十六了吧。”邬煜说着微低首,亲吻再次落在她眉间,不容她躲避般将吻加深,“我记得某人在我十九时曾说过,满十六就可以。”
这话一落,再没有比这更能消散质疑的了。
那是许兮在幻境里对邬煜的说辞。
也是她哄骗他的言辞,欺负邬煜不知晓幻境里的时日,她到不了十六。
“如今,总该是可以的吧。”邬煜说着以额相抵,望向少女眼中的自己。
他生性一贯恶劣,喜欢一再逼迫人。
想要对怀中人索取,想要彻底拥有。
“可是,你都没给我过十六的生辰啊。”许兮亦望着他。
不用照镜,她都能知晓面上是红的。
实在是太近了,他这双凤眸微垂瞧着人时,怪让人不好拒绝的。
但是,谁叫他欺骗自己在先!
才不要让他这么容易得逞了。
看邬煜无奈又没法反驳的样子,许兮再次抢先道:“我刚刚送你的花,便是给你备的及冠礼。”
少女心思容易猜,她这意思就是在说:看,我可是给你备了礼物的,是你没给我备。
“兮兮想要什么?”邬煜单刀直入问道。
还未待沉思的少女说出什么,邬煜轻扯唇角道:“生辰礼,我们结为道侣好不好,昭告修真界,我师尊来主持那种,好不好?兮兮。”
“可以啊。”许兮微偏头望他。
话到此,许兮疑惑的挑眉问询道:“你身上的,你那时明明是堕魔之身?”
许兮早就在疑惑了。
书中设定堕魔之身,即便是有命灯,亦是没有转生机会的。
那邬煜的成功转生?
“关于此,我的命是你给的。”邬煜坐起身,眸微垂。
要不是许兮坚持要将他带出来,纵然他师尊再有法子,纵然他再有口气撑着,他此刻都不会意识清醒的出现在她面前。
他这一条命,就是许兮的。
许兮亦回看他,少女微眯眼道:“我可记得某人明明能自戕,却还是故意以身撞我剑上。”
听她这番说辞,邬煜眸底笑意泛延开。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如此懂他了。
许兮,知他骨子里的偏执,知他心底恶劣……
即使知道种种,她还是集赞一束捧花,亲手捧到他面前。
这世上,再无人似她这般待他了。
就连他的母亲,亦会为父亲抛弃他。
从前,他视情.爱为深渊。
抛却,他能不入元婴便入无情道。
现今,他被困深渊,甘之如饴。
“兮兮,我不是个好人。”邬煜狭长的眸子微掀望着面前少女,“但我会听你的话,只要你别不要我。”
这是他的服软。
亦是他甘愿埋在许兮肩上的脖颈。
“我答应你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呢。”许兮伸手过去,圈握抱紧埋在她肩膀上的人。
明明怀中人身形高大,但有时候又脆弱的很。
邬煜,该说不说,他好像是有些恋爱脑在身的。
想到此,少女微抿唇角笑开。
一个人能被对方如此需要着,许兮很享受这份愉悦。
有雨水打在窗柩,噼里啪啦的,顷刻间倾盆大雨而至,越来越大。
吻又重起来。
由肩颈逐渐向下,凌乱衣衫再次被拨乱。
周遭一切都模糊起来,唯有眼前人的一举一动撩拨着心弦。
“兮兮,可以要我嘛。”
伴随轻喘,耳侧有悄悄话跟过来。
略显低哑的音色,实在是动听。
对于一个声控的人来说,许兮没骨气的的轻嗯着应答。
紧张,颤抖,不知所措……
紧揪着衣服的双手被邬煜抓过来,将它们置于他脖颈后。
一改先前吻的重,邬煜的动作轻而慢。
那双好看的手,指骨纤长,犹如拆珍贵的画卷般……
画卷开,拆画卷的人微起身,视线再细细描绘过每一笔线条的延展。
似难为情,少女微蹙眉,揽在邬煜脖颈的手往下移。
同肌理不同的触感传来,那是许兮先前为他缠绕伤口的布帛。
“邬煜,你背后有剑伤。”许兮说着就要放开手,想要逃离。
吻又密起来,相继落在少女唇边,似在安抚。
“不疼的,兮兮,别怕。”邬煜的话也在细密的吻中落下。
同吻的温柔不同,力道逐渐加重。
少女眼睫濡湿,许兮再无法顾及他背后,手抓紧在缠绕伤口的布帛上。
斑斑血迹浸染透,从干净的布帛上渗出。
在疼痛和淡淡血腥味刺激下,那力道逐渐失控起来。
紧接着,他听到少女呜咽的、带着浓浓的鼻音?????,喊着他邬煜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似在祈求着他的怜爱。
邬煜不再吻,伸手撩开黏在她眼尾的发丝,哑声道:“喊我做什么?嗯?”
以额相抵下,二者视线亦是避无可避。
他眸中有自己倒影,时日渐沉下,影影绰绰的叫许兮看不分明。
因着羞意,许兮道不出缘由。
见她只回以沉默和伸手遮眼,邬煜轻笑一声便也由着她去了。
须臾,花香四溢。
是许兮送他的花束被压着了。
“你混蛋,邬煜,我送你的花,被压坏了。”许兮伸手推拒开,望着散落在竹榻上的花瓣控诉道:“花你不珍惜,我攒了很久的,混蛋!”
在这婉婉诉说下,邬煜眉眼微抬瞧她,伸手将那束捧花拿过来放好,免于被再次无辜糟.蹋。
许兮送的花,花种繁多,各色花瓣亦是繁杂簇拥着。现在,花瓣虽被蹂.躏着散开了些,但还是十分好不娇艳。
但,再娇,都没怀中女子娇了。
邬煜的吻带着安抚意味,落在她鼻尖。
昏昏沉沉,不知时辰,犹如梦里。
散落的花瓣散着香,其中玫瑰花的香尤为最腻也最重,栀子花浅淡清香紧随其后……
还有声声兮兮,温柔至极,无一不在倾诉爱意。
推拒无用,她只能抓紧眼前的东西,也不知究竟是谁的衣物。
趁着人还在晃神,邬煜微俯身握住许兮手心,十根手指骨根根嵌入其间,按在堆叠开的衣物里。
风小了些,竹榻周遭的纱幔亦柔顺垂下。
邬煜抱着人坐起来,又压低声哄着她:“兮兮,我难受,别咬。”话落,吻落至鼻尖,然后撬开唇齿。
撒娇,看来真的是一回生二回熟。
许兮微闭着眸,轻嗯着应答,也借此避开他滚烫的视线。
见少女如此躲避,邬煜便埋首在她耳边,模糊的喊姐姐。
许兮一口咬在他肩上,想要阻断这人在她耳边的没羞没臊,满篇皆是胡言乱语。
邬煜微偏首,放任她的牙口。
稍顷,邬煜垂眸往肩上看去,因少女贝齿整齐,留在他肩上的齿印也整齐的很。
起风了,纱幔无止境的翻飞。
瓢泼大雨却逐渐缓下来,滴滴答答的细雨声有节奏的砸在窗柩。
结束的时候,雨停了天也黑了。
许兮别说抬手,连眼都不想睁。
身上没劲,比练一天剑还来的疲累。
“我感觉,我应当是被你给忽悠了。”许兮没精打采的小声抱怨了句。
听她这话,邬煜微垂眸看她,看她眼尾绯红一种脸很吃亏的模样,揶揄一笑道:“是是是,我赚了。”
她已经看清了,身后人就是条大尾巴狼!
没安好心,或者说是披着小红帽外衣的狼!
枕头不知去向,看她躺的不舒服,邬煜微撑坐起身,将人揽着枕胸膛上。
现在动作倒是温柔,仿若先前不做人不是他似的。
许兮往衾被底下躲了躲,微抬眸道:“邬煜,我想喝茶,想喝你在神医谷给我泡的那种花茶。”
闻言,邬煜懒散的眉眼微挑,直勾勾盯着正微抿唇角的少女,哼笑一声道:“兮兮,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没有要继续。”
说这话的时候,邬煜眉眼间散发着情.事后的慵懒,声也暗哑的很。
“反正,你就不是个好人。”许兮攥紧衾被,将它再往上拉了拉,“刚也没见你多听我话,还说会好好听我话呢……”话未尽,伴随着少女脸上羞怯,声也直接低的没有。
邬煜是眼看着衾被遮住少女肩胛的,将那些淡淡淤痕尽数遮盖。
“我没说过自己是好人。”相反,他记得同她坦白过。
在少女瞪眼中,他将话补全道:“乖,竹榻外可以都听你的。”
皮肤是真薄,一再放轻力道还是增添了颜色。
尤其那张唇瓣,肿胀的一看便是被吃的狠了……
感触到滚烫视线,少女睁眼望去,正好撞上邬煜眸里暗沉、喉节轻滚动盯她的模样。
顷刻间,脑中警报被骤然拉响,许兮直接扯被蒙住脸,在衾被中嚷嚷道:“邬煜,我说了要喝茶的,你快下去给我泡!”
看着只露出后脑勺和一头青丝的衾被,邬煜没好气般笑道:“好,那兮兮乖乖等着,别睡着了,茶水马上就来。”
听到竹榻的响动声,许兮翻身漏出一双眼睛,盯着邬煜起身,见他将外衫松散的披在身上。
茶水的确是马上就来的。
就连温度,都被邬煜用灵力控制的刚刚好,适合入口。
许兮咕噜着一口气喝完。
花茶的清香,连绵在口齿间,让她昏沉的脑袋适时清醒了点。
“再来一杯!”许兮将杯子递上。
一杯花茶她喝出了饮酒的气势。
邬煜轻扯唇角望她,再次为她满上。
到第三杯时,许兮未喝净的茶水,邬煜接过来时将它一口饮尽。
许兮瞥了眼被他放置在竹榻边的茶杯,脸没控制住羞意,再次染上红霞。
“还脸红,再红下去我看你人都要烧着了。”邬煜将人从衾被里往外扒,“在这洗澡还是去温泉,兮兮。”
被捞出被衾的少女,微睁开眸子又很快闭上,嘟嚷道:“但我好困,现在好想睡觉啊。”
“那好,你睡,我给你洗。”邬煜放轻声音,连人带被的揽入怀中。
虽然她真的很困,但那句我给你洗,许兮还是刷的睁开眼。
“不要,我自己来。”许兮说着伸手推搡,想要邬煜将她放回竹榻。
邬煜却是不由着她,甚至搂紧将她连人带被的往上掂了掂,微低首垂眸道:“别闹,你身上我哪里没看过,再有力气动,我不介意接着继续。”
“……你!”许兮瞪他,最后捏着他肩膀掐了把,“那你小心着点出去,别让她们发现。”
再怎么说,她这个一宫之主,真的还是要脸的。
要是被底下弟子,甚至是长老、圣女什么的给撞见了,许兮觉得天还是别亮算了。
邬煜轻嗯了句:“知道了小宫主。”抱着人光明正大的往外走去。
他们这地方,早就没人在了。
也只有她这般迟钝,到现在还未发现整个内宫弟子都撤了。
温泉位于合欢宫后山,是人为形成的活水温泉。
许兮从来时便很喜欢这处,以前练剑累了就来泡上一泡。
衾被底下没什么衣物。
许兮犹如美人鱼入水般,到温泉地裹着衾被往下栽。
水汽蒸腾,往壁沿一靠,整个人也跟着松散下来,如获新生。
“哎哎,邬煜你别下来,你得去给我拿衣物!”许兮微仰首,伸手指着解外衫的他,“衣柜就在竹榻旁边,很大的那个,显眼,你快去给我拿。”
站在上边的邬煜手不停,微俯身挑眉道:“要什么衣物,我的外衫可以裹身,我抱你回去。”
对视下,水汽潋滟的眸子极其好看。
美色惑人,待许兮回神下,她已经被邬煜揽在怀中。
肌肤相贴下,比温泉水更为炙热的触感传来。
“邬煜,你背上有伤!”许兮扭头蹙眉,想要将人往岸上推。
邬煜捏住她手,微摇头道:“不妨碍的,再说,反正也被你抓伤了,洗洗重新包扎更好。”
看她耳垂也染上红,邬煜微低首笑着揶揄道:“没看出来,我们小宫主这般容易害羞的。”
“谁像你啊,不要脸!”许兮说完便扭头,给他一个倔强后背。
下刹,有柔软的物什触碰肩胛。
不用回首,许兮也知他在吻她。
“好香,兮兮身上究竟用的什么香。”邬煜揽着她,阻了少女的逃离。
不腻,是清淡冷香。
本以为是少女身上用的什么香料,今日方才知,那是她本身自带的香。
“这个问题,你该去问铃儿,我的起居、衣物都是她帮着打理的。”少女眉眼氤氲着水汽,有些懒散的说着。
邬煜眼尾微挑道:“这时候,是不是不提别人的名字更好。”
对他这吃味的语气,许兮心底生着隐秘欢喜,面上懒散敷衍道:“今日不是少宗主您亲自打理的吗,快点,我要回去睡觉了,好困……”
温泉内,活水流动下水汽蒸腾,朦朦胧胧般不可视物。
泡在池中的少女由着邬煜动作,待净身完,许兮累得眼皮也睁不开。
如来时般,邬煜将少女抱回屋里。
在瞥见竹榻上的猩红时,邬煜眼微垂,单手撤去。
怀中人实在睡的昏沉,几番动作下来,还是没醒。
邬煜将她放入干净的竹榻上,又拿来一床新的衾被替她掖好。
相较许兮,邬煜却是半分睡意也无。
他站在竹榻边良久,狭长的凤眸微眯,细细描绘过少女眉眼。
是睡着的,一脸很安心的模样。
稍顷,邬煜除掉外衫,动作放轻躺在竹榻外侧,将许兮揽入怀中,挥灭烛火。
透过窗柩看去,绕在竹榻周遭的纱幔在轻轻翻飞,一室安稳。
许是累的很了,一夜无梦。
许兮先醒的。
禁锢在腰间的手很烫,少女将将抬首的动作放轻。
眼睫毛是真长。
鸦羽般的眼睫长而不翘,直直的扑下来,在眼敛处现成一?????道浓密阴影。
睡着的邬煜,唇没平日里那般紧抿,微放松着,少了冷峻感,多了丝温柔意。
吻落下来,许兮才知他应当是早就醒了。
“看这般久,我以为兮兮会亲上来。”邬煜一手揽在她脖颈,一手带在她腰间,眸微垂着看她。
少女略显扭捏的躲开视线,鼻微皱道:“不想起床,都怪你!”
见许兮又缓缓闭眼,邬煜轻抚着她腰间按揉道:“还早着,再睡会。”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改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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