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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王管事听闻冰铺需要帮忙,很快赶了过来,再听说崔府的崔四爷买五千块冰的事,不免担心。


    “陈东家,这崔四爷分明是故意刁难。等我回府,禀告我家公子。”


    “不用不用。要是我们凉冰铺做不了这桩生意,就是刁难,可要能做得成,那自然是我们的大主顾,应该感激他才对。”


    到底是世家贵族,有底气,一出手就是一万两。


    啧啧!


    换做从前,她陈念莞哪敢想啊?


    可如今自己有一个万贯在手,见着这十张一千两的银票,都不带手抖的,脑子里只会想,bingo!她的第二个万贯原来在此!


    “那陈姑娘,是找我有何要事?”王管事不解了,虽然惊讶凉冰铺竟然能一次过拿五千块的冰,怕是做完这桩生意,这凉冰铺也要到此为止,但既然能做成这桩生意,陈姑娘是找自己做甚么?


    “我们运冰的车不够,不知道王管事,能不能借借江府的马车给我们运冰?”陈念莞道出她的需求,“明儿跟后日,需要三辆,大后日,需要四辆。”


    这么点要求?


    “没问题。”王管事点头。


    江公子交代过,若冰铺有什么问题,自己能解决的,他亲自处理就行,不能解决的,再禀告与他。


    借马车这等小事,王管事觉得不需要禀告陈念莞,很爽快地应诺下来。


    这天夜里,为了尽快冻好那两千块冰,四大猛兽就已经开始用驴车载水搬运回来,开始了最初冰窖里没冰时的操作:制冰跟冻冰。


    次日一大早,得讯的柳风赶着驴车过来了,王管事派来的小厮也赶着三辆马车过来了,四辆车在冰铺门口候着。


    陈念莞一早穿着进冰窖专用的袄子来到了冰铺开工。


    见人来了,却也不急,先招呼着送冰团队到后院里先吃一些东西果腹。


    柳风蹦蹦跳跳走到自家表姐身边,问:“表姐,咱不趁早将冰块运过去?”


    “怕啥?就要等人多了才送,让城里的人都知道,咱凉冰铺给崔府送冰了才好。”陈念莞忍不住偷笑。


    柳风不笨,前后一想,明白了。


    “哗,那崔府的人,怕不是傻子。”


    “就是。”


    “可,怎么才能让人知道,是凉冰铺的人在送冰呢?”


    “所以啊,弄个招子,不就得啦!”


    “那招子,谁写啊?”


    “你大哥啊,昨儿我就找他写好了,一会儿出发,五辆车都给我插上凉冰铺的招子。”


    “好咧!”


    陈念莞心情好,给送冰团队准备的早膳特别丰盛。


    是她跟柳云一块儿下的厨。


    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饭量大,所以先蒸了四屉肉包子,四屉大馒头,都用精面做的,白暄松软,然后一大锅猪肉炒河粉要得的,一大锅肉汤也要得的,另外还有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鱼鲜粥,便是陈念莞熬的。


    是因为到手一万两,兴奋得不得了之下,没睡好,于是她早早地就起来做准备了。


    米用的是精米,淘洗干净后,放入大锅里头,加入足量的水,用大火烧烫,水滚之后,加入鱼骨,等着它慢慢熬两个时辰,熬出米油来。


    恰在送冰团队过来的时候,叫去买新鲜食材的小佑回来了,陈念莞就在一旁准备起配料:


    瘦肉切成薄薄的一片片,用酱汁腌好,


    鱼肉亦切成薄薄的一片片,不用酱汁,


    鱿鱼清洗后,切成细条,虾挑去虾线,洗干净,


    油条取出,切成一段段,


    小葱洗干净,切成葱花,


    姜块洗干净,切成细丝,


    菜叶子洗干净,若大片则撕成两半,


    花生仁剥好,热油炒香,


    打几个蛋,煎出薄薄的蛋皮,同样切成细条,


    ……


    一切就绪后,陈念莞拿一只大碗,放入菜叶子打底,而后加入几片瘦肉,鱼片,再依次放入几根鱿鱼丝,两只鲜虾,最后将油条,姜丝放上面,从滚烫的大锅里舀一勺生滚粥,再一勺,直到碗里头装满,而后洒进小葱,花生米跟蛋皮。


    用筷箸一搅拌,哗!


    底下埋藏的肉片鱼片什么的,都挖起来,可以见着都烫熟了,嫩度刚刚好!


    菜叶子嫩绿,虾红红的,还有黄色的蛋皮跟金色的油条段,白色粥打底,卖相极好。


    这就是一碗传说中的艇仔粥啦!


    吃一口,熬了几个时辰的粥底绵滑,集诸多食材的长处,味道鲜甜有层次,再加上丰富的配料,吃着吃着不时地就能尝到不同的配料。


    要肉有肉,要鱼有鱼,还有鲜嫩大虾,可谓一碗粥百种料,值了!


    见过陈念莞这种吃法的众人,纷纷效尤,个个吃得大汗淋漓,却不愿意叫停!


    “表姐,这粥可太讲究了!啥都有哇!”柳风吃完砸吧着回味,“一碗也太贵了吧?”


    “么事么事,姐有银子。”陈念莞表示姐很淡定。


    嗯,即将坐拥两个一万贯的富婆,就是这么豪横!


    *


    等吃过早膳后,运冰团队就得开始干活了。


    这个时候的府城已经热闹起来了,街道上行人随处可见,都趁着太阳热辣起来之前,活动一拨。


    陈念莞的第一辆驴车是最先装好冰块先走的。


    柳风的驴车紧随其后。


    马车走得快,放在最后头。


    装满三百块冰块后,陈念莞跟小佑还有四丫,以及两大猛兽做护卫就先走了。


    车子上招摇地插了一面旗帜招子,高高的竖起,上面就写着“凉冰铺”。


    陈念莞昨儿就计划好了路线,让小佑跟江府的小厮专往人多的巷子走,这么一直绕着走到玉矶巷。


    途中有在凉冰铺买过冰的主顾,见着了,陈念莞都会打一声招呼,然后主顾都会礼貌上问一句:“陈东家是送冰去?”


    “对,玉矶巷的崔府,崔四爷呢,在咱凉冰铺买了五千块冰咧,咱得赶紧地给他送过去。”


    “崔四爷?五千块冰?”听闻者震惊,瞳孔地震。


    崔四爷家不是有个如意冰铺吗?干嘛还找凉冰铺买这么多冰?


    背后的纷纷议论,陈念莞当做没听见。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慢了冰块就要融了!”


    陈念莞笑嘻嘻地过去了。


    “怕是假的吧?”


    “就是,如意冰铺那么多冰,崔四爷怎么可能缺冰?”


    然后,没过多久,柳风驱赶着第二辆送冰的驴车来了,车上同样竖着“凉冰铺”的招子,柳风不客气地大声嚷嚷:“让让,让让!麻烦前面几位都给让一让!爷给宣平侯府送冰咧,耽误了爷的时辰,你们担当得起吗?”


    嚷得那叫一个字正腔圆,嚣张跋扈。


    众人纷纷避让。


    柳风就这么招招摇摇地走街过巷。


    再过一段时间,哒哒哒哒,嗯,来了一辆马车。


    马是高头大马,车是标着有江府家徽的车,当然,旁儿还是插着“凉冰铺”的招子。


    江府的马车自然是高傲得很的,一语不发,从退避三舍的众人视线里经过,消失。


    “是江家的马车。”


    “怎么回事?江家的马车还给凉冰铺运冰?”


    “没听说吗?凉冰铺是陈东家跟江家合作的铺子。”


    “怎么我听说是江家的铺子,陈东家只是明面上的东家。”


    “所以,陈东家背后真的是江家……”


    大家的话音还没落,后头又来了一辆江府的马车,不大一会儿,又来一辆。


    都插着“凉冰铺”的招子。


    众人:……


    真心佩服!


    陈东家,不得了啊!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


    到这个时候,人们不得不信,崔府当真跟凉冰铺买了足足五千块冰,也不得不信,陈四姑娘当真是背靠着江家这棵大树的。


    陈念莞很高兴,借助送冰团队要宣扬的两个目的都达到了。


    崔四爷很不高兴。


    原本这应该是他整垮凉冰铺的神机妙计。


    拿着陈念莞签下的字据,目标得逞的崔四爷就等着接下来三日,这凉冰铺哪一日能送五千块冰到崔府。


    这么大量的冰,怕是得筹到第三日吧?


    就算三日内能筹到五千块冰,那凉冰铺的存冰估计也全没了,那府城最多存冰的,又成了他家的如意冰铺,转手就能将这五千块冰转手三两一块卖出去,还能赚回五千两!


    更甭提,日后,那府城用冰得人家,又得回如意冰铺买冰赚到的进项!


    就是江家知道了,也不能怪责他。


    他可是上门送那么大一笔生意给了他们啊!


    陈东家接了,也完成了,他也如约付了一万两银子呢!


    便是江府找茬,也找不到他的错处。


    崔四爷想着就这么友好地搞垮了江家的凉冰铺,还能不破坏崔府跟江家的关系,觉得想出这个计策的自己简直绝顶聪明!


    夜里睡得特别香,第二日就起得比较晚了。


    梳洗过后,正吃着丰盛的早膳呢,那管事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爷,不好了!”


    正在抿茶的崔四爷差点没呛着,“啥事不好了?一大早就嚷嚷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不是,爷,那凉冰铺,给咱送?????冰块来了。”


    “什么?”崔四爷一下站了起来,吃惊。


    不是三日内吗?


    这凉冰铺今日就给自己送五千块冰来了?


    小小的一个铺子,哪来的能耐,能一口气送五千块冰过来?


    崔四爷跟着管事急匆匆到了门口。


    吱呀一声,那扇象征侯府权贵的双扇门就开了,而后见着陈东家带着驴车跟一拨人,站在门口正中间,见着崔四爷,陈念莞笑:“崔四爷,咱凉冰铺给您送冰来了。”


    崔四爷左右瞧了瞧,没瞧见别辆车,就一辆驴车,嗯咳一声:“陈东家,怎么,就只送这么一车的冰,不够啊!”


    “哎,当然不够,我这是第一辆运过来的,一车三百块冰,您给点收一下?”


    崔四爷心肝儿一颤,五千块冰,真,真都运过来了?使了个眼色,管事就带小厮点数去了,瞧见驴车下湿漉漉的:“哎,陈东家,你这冰送过来,都融不少了吧?”


    可不是,专门挑人多的路线,绕道儿了,冰不得开始融吗?


    “没事!我们每辆车都特意多带了五十块冰呐,融了的补上,没融的,免费送你们了。”拥冰土豪陈念莞表示咱家服务周到,冇得弹呐!


    两大猛兽也在一旁帮着抬冰搬冰,等管事点数对完,确认没差,还多了三十块冰,陈念莞就拿出一纸已送三百块冰的收据让管事签名儿。


    管事瞧向崔四爷,崔四爷点点头,于是签了。


    这辆驴车空车回去,陈念莞跟小佑四丫,还有两大猛兽都没走,等着帮忙点收下一辆车!


    “让让,让让!都给爷让让!没见着爷赶着给宣平侯崔府送冰吗?”


    柳风的大嗓门传过来,崔四爷脸都绿了。


    要都像他这么嚷,不得让全府城的人都知道他崔四爷找凉冰铺买冰了?


    他倒要看看,凉冰铺是不是当真送了这么多冰过来!


    等第三辆,第四五辆马车载着冰过来,发现是江府的马车,崔四爷嘴角抽抽。


    好家伙,他友情送一桩大买卖给江家,江府的人亲自送冰上门到他家。


    最后点完数,陈念莞等人要走了,崔四爷觉得不对劲:“哎,陈东家,说好五千块,怎么才送了一千五百块?”


    “是这样,咱人手不足,只能分三天送,今儿送一千五百块,明儿送一千五百块,后天送两千块,不就总共五千块冰了么?”陈念莞笑嘻嘻道。


    “啊这?不对啊!”崔四爷一怔,而后马上气了,“我买五千块冰,是让你三天内一次送五千块冰过来,你居然是这么送的?不行不行。”


    “哎,可字据上没这么写啊!”陈念莞依然在笑,抽出字据扬了扬,“三天内,送五千块冰,没不让我凉冰铺分三日送啊!”


    “你你你……”崔四爷看着那字据,伸手指着陈念莞,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意了。


    当时急着让陈东家接下这桩买卖,见她主动立字据还暗喜她入套了,没多想,就同意签契了。


    这小狐狸!


    崔四爷咬牙切齿。


    一连三日,崔府的管事都负责接收陈念莞送来的冰块。


    最后一马车冰块签收后,崔四爷的脸都黑成了锅底。


    想他崔四爷纵横商海,整日打鹰,今儿个却被鹰啄瞎了眼。


    “崔四爷,多谢盛惠,日后要有用冰之处,还请多多来咱凉冰铺多多帮衬。”陈念莞轻飘飘扔下这么一句话,潇洒地一个转身走了。


    崔四爷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摔了。


    她她她,她是说,卖了五千块冰给他,那凉冰铺里头还有冰卖?


    她哪来那么多冰?


    江府,谁有能耐给她弄那么多冰?怎么弄到手的?


    *


    府城这几日,除了科考出来之前,对于最终结果的纷纷揣测,就是关于玉矶巷崔府在凉冰铺一口气买了五千块冰的八卦,以及江府派了三辆马车到凉冰铺送冰给崔府的流言。


    “谁?崔四爷买的?”


    “我们亲眼见着了,整整三日,每一回都五六辆车,装着满满的冰块,都给送进玉矶巷里头了。”


    “真是崔府买了五千块冰啊?”


    “崔家不是有自己的如意冰铺嘛?干嘛还去凉冰铺买这么多冰?囤起来干嘛啊?”


    “你不知道,凉冰铺的冰块二两银子一块,如意冰铺的冰块三两银子一块。”


    ……!!!


    众人沉默了,而后恍然。


    凉冰铺那么小的铺子,卖这么一大笔冰块给崔府,怕是没啥存冰了。


    那崔府就是如意冰铺的主子,他们跟凉冰铺买完了二两银子一块的冰,囤起来,可不就等着卖三两一块吗?


    那三两一块的冰是想卖给谁?


    需冰人家醒悟过来,争先恐后地涌去凉冰铺。


    快快快,快去凉冰铺抢冰。


    现在不抢,更待何时?


    难道还要等凉冰铺没冰卖了,去高价买如意冰铺三两一块的冰吗?


    崔四爷那个奸商!


    谁要给他送银子?


    他们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于是,这日,凉冰铺里头来买冰的主顾,挤得满满的,差点没把凉冰铺给挤破了。


    还是陈念莞出来,当面告诉大伙儿,没事,没事,凉冰铺以后照常做生意,依然是二两银子一块冰,大伙儿不用慌。


    要实在不放心,先下单交定金,咱以后慢慢给你们亲自送到府上去。


    那来买冰的人这才渐渐消停了。


    这一役,陈念莞不仅堪破了崔四爷的奸计,还打了个漂亮仗。


    府城里头凉冰铺的名声一下就响亮起来了,用冰人家无人不知晓凉冰铺卖二两一块冰,于是,原本还在如意冰铺里买冰的主顾,大胆的,就直接转向凉冰铺买冰了,忌惮宣平侯府势力的,暗戳戳的,在如意冰铺买一部分冰,在凉冰铺买一部分冰,平衡一下差价。


    毕竟,谁家的银子也没有多到视若粪土的地步哇!


    崔四爷察觉了,气得浑身发抖。


    他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啊!


    好你个陈念莞,好你个江家!


    “爷,咱铺子里的冰价……”管事惴惴不安。


    原本冰窖里头的冰就比往年卖得少,存下的冰还很多,如今又从凉冰铺买了五千块冰,那崔府的冰窖放不下,都是趁夜又偷偷运到如意冰铺的冰窖里去的。


    所以冰铺的冰就更多了。


    现在凉冰铺依然在卖冰,还是二两银子一块,要是如意冰铺还不降价,那么多冰怕是要砸手里了。


    崔四爷觉得心头在滴血。


    咬着牙,恶狠狠道:“降,他娘的给我降,降到……”崔四爷差点冲口而出,降到一两银子一块冰,要跟凉冰铺打价格战,抢回主顾。


    可到底是精明的商人,不会意气用事,也懂得及时止损。


    他娘的他花一万两银子买来五千块冰,还要跟凉冰铺搞竞价降到一两银子,他不仅是还要折损五千两银子,连带着冰铺里头其他冰块都卖不了高价,岂不是更亏?


    他傻啊!


    “给我降到二两银子一块。”


    原价买回来,原价卖出去,折腾了几日,半点毛没赚着,还把自家冰铺的主顾整没了许多!


    幸好冰块就是降到二两银子一块,也有赚头,权当是回馈这些年跟如意冰铺买冰的老主顾!


    如意冰铺的冰价降下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陈念莞这边,便是有主顾念及要给宣平侯卖个面子,又回头去买如意冰铺的冰了,对她也毫无影响。


    凉冰铺火爆那会儿,她光是收定金,就已经赚得钵满瓢满啦!


    况且,她陈念莞一开始也没想着成为啥杠杆,影响冰块市场的买卖。


    会将冰块从一两银子升到二两银子,也是在向如意冰铺看齐啊!


    一开始因为刚开业,没啥顾客,不就得便宜点,多送添头,留住一些客人嘛,等见进入了最热的三伏天,就想着把价格提上来,省得破坏冰块的市场价。


    谁料到,原来如意冰铺居然还将冰价从二两提到三两呢?


    黑,心真黑。


    可黑是黑,但能大赚特赚,谁会放过这个商机?


    陈念莞原本心动得很,也想跟着从二两提到三两的,无奈她才刚刚把价格提上来,时间那么短之内提两次价,怕是会赶走好不容易吸引过来的客人,于是作罢,想着等过一段日子再说。


    结果,结果就出了崔四爷这事!


    得,如今个个都说凉冰铺二两一块冰是良心价,那她也不敢再加价了。


    唉,错过了卖三两一块冰的好时机,感觉错过了一个亿,心痛!


    But,有惊无险赚到了崔四爷的一万两,好爽!


    借势宣传后的火爆生意又带来了超过五千两的订单进项,也好爽!


    嗯哼嗯哼,咱,陈东家,今儿个,是坐拥两个万贯的大大富婆了!


    陈念莞在房里头跳起了单人华尔兹,转着圈圈转出了屋外头,就差没跳到屋檐顶上唱:“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东家,东家!”四丫呆呆地看了手舞足蹈的陈念莞一会儿,才想起来办正事。


    “什么事?”


    陈念莞觉得今日的自己尤其神采纷扬,朝四丫抛了个得意的媚眼?????,吓得四丫一哆嗦。


    “是张二公子,说今儿啥揭榜,要跟您一块儿等消息。”


    哦,是了,科考今日出结果,原本说想跟前两次一眼,跟张二郎去府衙看案榜的,可张二郎信心满满,说不必,等官差上门报信即可。


    嗯,可真是志在必得啊,都不怕自己落榜的。


    未来夫君难得那么有自信,还是别打击他,多多支持。


    听说考中秀才后,府衙除了在放榜当日,将在敲锣打鼓的热闹声中为入廪的学子发放呈文,还有小吏,争着为考中秀才得了科考资格的学子报喜,以赚得一份喜钱。


    而张二郎这次科考的时候,留下的报讯地儿,就是五柳巷的这家念云糖水铺。


    知道自己未必能考上禀生,所以便不去到府衙看榜了,但凭自己的直觉,应是能入二甲的,端看喜讯会不会传到五柳巷。


    张二郎在糖水铺坐着等候,陈念莞换了一身娘子装,坐到了他身边,身姿盈盈,巧笑嫣然。


    “张二郎,可别让我失望喔!”


    张二郎看着她,点头微笑:“不会!”


    果然,没等多久,他们听得外头有锣鼓声,而后有声音的大喊:“张玉郎何在?”


    张二郎与陈念莞齐齐站了起来,相视一眼,而后相携而出。


    那提着锣鼓的一个官差还在四处张望找着人呢,见有书生模样的人从一家店面出来,又敲了一声锣鼓,飞快地跑了过去:“抚宁县海礁村张玉郎?”


    “在下便是。”


    “恭喜张公子取中,秀才公喜列二甲十二名。”


    真成秀才了!


    张二郎握紧的拳头松开,微微松了口气。


    总算,得到乡试资格了!


    陈念莞喜得一下叫身边的四丫:“四丫!”


    “明白咧!”四丫跟小佑拿出一早准备好的鞭炮,霹雳啪啦放了起来,陈念莞则赶紧把喜钱递给了那位报讯二的官差。


    左右商铺的人都被惊动了,出来看个究竟。


    “怎么回事?”


    “是咱东家的未来夫君张公子,考中秀才啦!”四丫大声嚷嚷!


    “考中秀才啦?了不起啊!”


    “张公子,恭喜恭喜!”


    这些日子,随着凉冰铺的人气日益见长,糖水铺的地位在五柳巷也逐渐攀升。


    且不说糖水铺的主顾们都大有来头。


    单单说起凉冰铺豪迈的三日卖出五千块冰给崔府,又有江府的人给亲自运送,就已经让周围的商铺跟居民五体投地了。


    五柳巷也有许多商铺做吃食的,果蔬啊,肉铺,小餐馆,面店之类的,夏日都需要冰块,凉冰铺从卖一两银子开始,这些商户就跟陈东家买冰了,距离近,又便宜,那时候起就对陈东家生了几分好感。


    原本猜测这陈东家身份了不起,坐实了陈东家的身份后觉得真的了不起,都是左邻右舍,还不赶紧跟她打好关系,沾沾光也好啊!


    如今听说她的未来夫君中状元了,再一瞧,呵,好一个风度翩翩的郎君。


    能做了不起的陈东家的未来夫君,一定也很了不起吧?


    来来来,也得跟这位张秀才搞好关系。


    “张公子,恭喜恭喜!”


    “张公子,秀才公,前途无量啊!”


    ……


    也有心里冒酸气的人,低声嘀咕:“秀才便秀才呗,排名又不高,连个廪生都不是,高兴个什么劲儿?”


    陈念莞只当没听见。


    排名不高又怎么样?不是廪生又怎么样?考中了就考中了!


    自家的夫君,自家宠。


    身为坐拥两个万贯的大大富婆陈念莞,豪气地抬出一筐一文钱的铜钱,从五柳巷口这一头,派到五柳巷口另一头。


    嗯哼,是秀才,就是秀才呗!


    往后,咱要嫁的人,是秀才了!


    不止是五柳巷,在陈家河粉店,报喜的官差也在店里头敲响了锣鼓声。


    柳青也考中了。


    柳迟跟柳风在外头高兴地放着鞭炮,店里头的食客一边说着恭喜恭喜,一边哄抢着喜钱。


    二舅母抱着大儿子,喜极而泣。


    这儿子,能考中,不容易啊!


    陈小姑夫妇看着欢庆的众人,脸上笑着,眸子里闪过些许失落。


    自家的儿子,这一次没能走到最后一步,真是遗憾。


    还有些许遗憾的,是陈念蹇。


    他也考中了秀才,廪生,一甲第二名,与案首仅仅一名之差,跟小三元擦肩而过。


    说不失落,是假的。


    毕竟前两场都是第一名,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连下三城了。


    陈峯也很失望,不过一听来报喜的官差说,廪生每月都有例银拿,还有月粮,登时就高兴了。


    啥大*三*元小三元,能靠着秀才的头衔拿好处就可以了。


    他家二弟以前还没这个待遇呢!


    自家儿子,行!


    陈念蹇不是案首,那榜一是谁呢?


    江禹。


    所以,不同于这次花大价钱押陈念蹇榜一的赌徒破口大骂,押中江禹的某人,不出意外,又要暗戳戳地发财了!


    第102章


    江府一片喜气洋洋。


    江大公子高中,还是案首,江大人跟江夫人喜不自胜。


    府里头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原本因着宫中贤妃受宠,江家便已经是楚州府不可撼动的权贵,如今再有江家长子高中榜首,自是引来众人瞩目,府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寻着机会登门拜访。


    管事们帮着主子迎来送往,也与有荣焉。


    崔四爷带着管事,亦带着一份薄礼,上门来了。


    “恭喜恭喜,江大人,江大公子不仅是经商奇才,原来还才学过人啊,真是没想到。”卖冰一事落了下风,崔四爷还如鲠在喉,此时看看春风满脸的江禹,说话含枪带棒,眼带嫉恨。


    如今府城人家谁不知道,那凉冰铺亦有江府掺和在内?


    甚至,因为凉冰铺二两一块的冰价对比如意冰铺三两一块的冰价,让人们大为赞叹江家的仁义,刷尽了好感。


    江禹早从王管事口中得知了崔四爷从凉冰铺大肆买冰的事,结果事情圆满解决,凉冰铺赚足了银子,他们江家赚足了口碑,皆大欢喜。


    故此,江禹对崔四爷的冷嘲热讽并不在意,淡淡应对过,那江大人便将崔四爷领引到另一头寒暄去了。


    江禹将原本是酒坊的商铺卖掉的事,江大人是知情的,却不知道,原来儿子还参股了凉冰铺,至于凉冰铺与崔四爷的买冰风波,他自然也是有所闻。


    毕竟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江大人身为府城吏部官员,少不了应酬交际,此时不仅让同僚多生出几分好感,还有不少到凉冰铺买冰的世家夸赞自家儿子,再兼之江府的名声在府城刷了一波存在,江大人面上有光,对自家儿子自是满意非常。


    于是,只有崔四爷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等送走崔四爷后,江大人才跟儿子问凉冰铺的事,得知那冰铺便是河粉店的陈东家,直称是名奇女子,连连打听,再见江禹面带得意,将自己不花一文便成凉冰铺东家之一道出,并颇为崔府买冰刁难不得,却折损一大笔钱银的事沾沾自喜,江大人不由得连连摇头。


    “父亲,这陈四姑娘这般本事,不仅化险为夷,还将此事完全为我们江家所用!”


    为江家所用?


    此次冰价风波,明明是江家完全为陈四姑娘所用,仅仅凭几辆带着江府家徽的马车,就让府城所有人都知晓江府与陈四姑娘牵涉甚深。


    外人以为江府成为她的依仗,以江府的权势,楚州府还有什么人敢动她?


    这傻儿子,以为不花一文凭白得了凉冰铺的股份,短视得只瞧见了每月千两钱银的进项,却不知道自家的势都被人借光了。


    不行啊,这儿子,还缺历练。


    江大人摇摇头,而后才撩起眼皮看了江禹一眼。


    “我听崔四爷说,那陈东家年轻貌美,又颇有本事,你既能拉下身段与其合作,是有甚想法?”


    江禹也瞟了父亲一眼,“陈四姑娘已经定亲了。”


    “哦,可惜了。”江大人捻了捻山羊胡须,“若是没定人家,你倒是可以纳其为妾,她那一身本事,才算真正能够能为江家所用了。”


    江禹不语,舌中尝到淡淡一丝酸涩。


    *


    再说崔四爷离开了江府,想想忒不甘心的,又叫马车驱去了五柳巷,恰见着糖水铺的人在放鞭炮,洒铜钱。


    踩在厚厚的鞭炮纸屑上,崔四爷拉了一个人便问:“怎么回事这是?”


    “这位爷,那念云糖水铺的陈东家,她未来夫婿考中秀才了,正给咱这些邻里街坊派喜钱呢。”


    “陈东家的未来夫婿?”


    崔四爷才觉得奇了个怪了,后来想起调查陈东家的时候,似乎有提这么一嘴,不过不是什么值得注意到货色,名不经传,重点放在了她与那四大姓的关系上,忽略了。


    嘿,对了,这陈东家早有夫婿,搞得他以为怕是跟江府大公子有一腿,结果不是啊!


    只是,没一腿,也没想着将这陈东家抬进江府,那为何江府还如此看重她?


    崔四爷转了转扇子,莫非,她是还有其他过人之处不成。


    “哎??????”


    崔四爷正狐疑,身边的管事见着了女装的陈念莞,终于把人认出来了。


    “是她?”


    “谁?”崔四爷纳闷。


    “陈东家,原来她就是那位上门找三爷的……”管事吃惊之下,脱口而出,然后才想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掩口,却已经迟了。


    “陈东家,上门找过三爷?”


    在崔四爷逼问下,管事不得已,将陈念莞当初带着彭家引荐信求见崔三爷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


    崔四爷脸色从白转红,再转青。


    “这,是爷您吩咐的,三爷不在,来见他的人一概给打发了,奴婢只是,听命行事,爷?”管事咕咚咽下了好大一股唾沫。


    崔四爷瞪了管事一眼,抬起腿,恶狠狠地朝管事踢了几脚,气鼓鼓地朝念云糖水铺走去。


    “哟,是崔四爷啊,今日是来帮衬我们的凉冰铺,还是糖水铺啊?”陈念莞笑嘻嘻地问。


    “陈东家,我今儿才知道,原来你跟我家三哥是旧识?”崔四爷也笑嘻嘻地跟陈念莞套近乎。


    “谁?”


    “我家三哥,人称,崔三爷?”


    “不认识。”


    “哎?”崔四爷笑容凝滞在脸上。


    “也不想认识。”陈念莞见着跟在崔四爷背后的那位管事全程低着头,躲躲闪闪抬头来瞥自己时,还遮遮掩掩,心虚得很呐!


    是?认出自己来了么?


    哼,当初上门求见崔三爷还假情假意好心招待,今儿却反过来想要来攀交情啦?


    稀罕!


    让她也爽一爽,那啥,昨日你对我爱理不理,今儿我让你高攀不起的矜贵。


    不过,这位崔四爷倒是出手阔绰的主,看着对糖水铺的甜品啊,相当满意,欲罢不能,给他一个台阶,留住这位挥金如土的爷,指不定日后还能有他犯傻出手就送万两银子的时候呢?


    少得罪一个爷,多留一樽财神,也不错的嘛!


    是韭菜,走过路过,都得让她割一波!


    “崔四爷,今日是我夫君大喜日子,今日冷饮免费供应。另外还有特供的甜品上架售卖哟,仅限今儿,错过就没了,要不赏赏脸,进来喝杯糖水?”


    崔四爷想起了上次吃的酥山芒果绵绵冰,还有双皮奶,吸溜一声,皱了皱眉头。


    哼,他像是为了银子委屈自己口腹的人吗?不可能。


    崔四爷举起了扇子,啪地一下打开扇了扇,露出了自认识陈念莞以来最亲切的笑容:“难得陈东家有喜事,我四爷自然是要捧场的,来来来,前面带路。”


    “好咧,这位爷里头请!”


    陈念莞看着兴冲冲走进糖水铺的崔四爷,心里小得意。


    嗯哼,无论是谁,都逃不开美食的诱惑!


    “莞娘!”


    从恭贺的人群里钻出来的张二郎,理了理被扯乱的青衫,笑吟吟地看着她。


    “玉郎!”陈念莞抬头,也朝着他笑。


    “我们,回县城,把这事告诉你娘?”


    “好!”


    柳氏盼着等张二郎科考的结果呐,要知道张二郎当真考中了,肯定欢喜得不得了!


    这天夜里,陈念莞与张二郎到河粉店里头与二舅母一家子,一起吃了一顿庆喜宴。


    陈念莞如今有银子了,要豪横,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会不舍得银子的,直接在月满楼定了四围酒席,请了河粉店,冰铺,糖水铺的所有伙计,统统吃席。


    众人高兴得很呐,不久前,才庆贺过两位童生,如今两位童生就一起考中秀才了,河粉店里头出了两位秀才公,可不得了啦!


    “恭喜恭喜,秀才大哥!”


    “恭喜恭喜,秀才表姐夫!”


    “同喜同喜!”


    众人笑逐颜开,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大哥跟表姐夫这次一起考中了秀才,下次会不会一起考中进士啊?”


    柳风满心期待,“要大哥中了进士,可不得了啦!得回柳家村搞大排场,请全村人庆贺庆贺。”


    “现在也可以庆贺。”二舅母拍了一下柳风的头,笑着对张二郎跟陈念莞说,“咱打算带着青儿回柳家村,亲自把这个喜讯带回柳家去,你们要不要回县城?”


    “要的,要的!”


    陈念莞频频点头。


    于是,二舅母跟柳青,陈念莞跟张二郎就决定,抓紧时间回县城去了。


    因为下个月,八月份,他们两人都还要回来府城考乡试。


    趁着考中秀才的这股子劲,一口气考上进士,那就再好不过了。


    也正因为时间紧得很——平时若非秋闱之年,院试一般也安排在八月,但碰上与秋闱同一年,所以院试提前,他们这些第一次下场而后马上考中获得科考资格的只能苦一些,抓紧不到一个月的间歇温书做功课,匆匆为乡试做准备。


    柳青还好一些,至于张二郎,那就真真是每隔一月便进行一场大考,可偏偏每次大考,虽则名次不高,可也低空飞过,比落榜好,比名列前茅的秀才们又差一些。


    张二郎心里如何想的不说,青云书院里头的几个落榜学子童生倒是羡慕得很。


    范山长也颇有些意外。


    原本张二郎下场不过是走过场,旨在熟悉环境,所以对他是否考中并不抱希望,但正是没有指望他考出成绩,他却一路考取了秀才,才让人惊喜。


    反而是寄予厚望,以为能夺得“小三元”陈念蹇,未能拿到院试案首,更令人扼腕。


    当然,范山长也不会因此就低看了陈念蹇。


    毕竟院试考场除了实力,还得拼运气,他虽非榜首,却是廪生第二,仅仅与案首擦肩而过,可见实力不凡。


    在谢师宴上,范山长对考中秀才的书院学子鼓励一番,激励一个月后参加乡试的秀才们继续精进,事后对陈念蹇也格外安抚一番。


    陈念蹇心态可谓大起大落,经过几日调剂后,已经能平和看待自己未能拿下“小三元”称号一事。


    毕竟,比起后面的乡试,会试,小三元算不得什么。


    日后会有更多才学更高的秀才们同台竞技,要能陆续通过乡试,在会试中拔得头筹,那才叫本事。


    他并没有时间因为这点小事自怨自艾。


    见陈念蹇看得开,想得远,范山长深为赞赏。


    而陈氏宗族,得知陈念蹇考中秀才,且是不过仅仅略逊案首一名,已经大喜过望,开宗祠庆贺,并祈祷陈念蹇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给陈氏搏个进士老爷回来光宗耀祖。


    陈念蹇继续埋头学业,此话便不再提。


    单说张二郎,参加谢师宴后,回到陈家河粉店又是一阵庆贺。


    给柳青给张二郎办的庆功宴就在福星楼,张掌柜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以优惠价让陈念莞包了整个福星楼,县城里但凡相熟的人,都给叫来吃席。


    很快,整个抚宁县都知道,陈家河粉店出了两名秀才公,导致来河粉店的食客络绎不绝,都想来蹭蹭秀才公的福气。


    两日庆宴后,张二郎就回青云书院为乡试备考了。


    范山长已经乐见其成,便想看看,这总是缀在榜尾的学生能走到哪个地步。


    至于柳青,还得跟着二舅母回柳家村祭祖。


    陈念莞表示,这么热闹的事儿,怎么能少了她呢?


    所以她们一家子带着柳叶,就也回柳家村吃席去了。


    柳大舅一家祖上五辈都没出过出息的读书人,这会儿出了个秀才公,不仅柳大舅一家惊喜了,整个柳家村都轰动了。


    这成为了村里头的头等大事,柳大舅当着全村人的面就说要办流水席,三天三夜那种。


    大舅母拉着二舅母笑得合不拢口。


    听说有席面免费吃喝,村子里的人都来帮忙,男人女人们分头摘菜买肉,搬板凳案桌,准备宴席,到最后,柳大舅院子里头外头,全都是各家各户搬过来的桌案条凳,会下厨的全都自发帮忙烧菜做饭,当真办了三天的流水席,从早上吃到晚上,柳家村都热热闹闹的。


    当然,作为主角的柳青回来第一日,柳里正在族老们的见证下开祠堂,拜过祖宗,第二日就计划启程回府城去了。


    他就读在府城梧山书院,得抓紧时间赶回去念书。


    柳大舅不放心,还特意选了四个年轻壮小伙,等明儿护着他一路回楚州。


    没办法,毕竟是柳家出的第一个秀才公,矜贵着哪,得好好护着!


    对于这种都是大口吃肉大碗装饭的席面,陈念莞表示自己毫无用武之地,看舅母婶子嫂子们菜刀嚯嚯飞起,斩得大块大块的肉丢进锅里头现炒,拿着大铲子挥洒自如,陈念莞自愧不如。


    老老实实给一干嫂子婶子们打下手,做零碎活计,洗个葱,掰点蒜什么的。


    到夜里头,见着村子里的人谈兴不减,陈念莞表示不行了,便先去自家打个盹儿。


    嗯,自家。


    柳氏在柳家村的房子盖起来啦!


    整个面积将近一亩,外头看起来跟一般农家并无二致,但里头,堂屋跟正房却是跟大舅家的房间隔了一个庭院,庭院里栽种了花木,还修了一座供赏景赏月的凉亭,沿着青板石路,到达隔墙,墙体开了一扇直接通往柳大舅?????家的门,这样,这个庭院她们能在这儿玩儿,柳大舅家的人也可以随时到这个庭院里来赏花赏景,算是两家人的共同活动场所。


    如此,也算能跟柳大舅一家保持亲密的同时,也保持着一段恰当的距离。


    至于柳氏母女仨起居的堂屋正屋,便是在庭院另一头。


    因是柳氏的房子,充分考虑柳氏的意见,前头院子里开辟出了几垄地,给柳氏想种啥种啥,也跟柳大舅家的院落一样,沿着墙体栽种了几株桃树,等桃树开花的时候,那围墙一带都是粉红缤纷的,估计好看得不得了。


    靠桃树自然要安置石桌石椅啥的,可以坐着闲话家常。


    此外就是铺的整整齐齐的青石板路通往各个院落。


    柳氏只有两个女儿,所以她建造的厢房并不多。


    东厢两间厢房一间伙房,西厢同样三间厢房,而主屋处,便只有一间堂屋,一间主厢跟两间耳房。


    因为房间少,面积大,所以庭院特别大,每个厢房也很大,整座房子看起来简单质朴,却又大方气派,住起来舒服多了。


    柳氏对自己的新房子很满意,陈念莞也同样喜欢。


    母女仨第一夜住新房,都宿在了柳氏的主厢里头。


    房里特别打造了一张大大的床,足够母女仨都睡上去。


    萱萱回到柳家村后就跟柳叶一同与村子里的孩童玩儿,兴奋了一天,如今累了,一躺上去就睡着了,陈念莞却被刺激得还兴奋得很,拉着柳氏絮絮叨叨的。


    柳氏也是,有好多话都想跟女儿说。


    陈念莞自然是将自己赚得万贯家财的事跟柳氏说了,得意得很。


    从来没想过卖冰利润如此高昂的柳氏震惊,而后想想也是,夏日里头,冰块确实奢侈,不是家底厚实的人家,压根儿用不起。


    就是自家能用得起冰块,还都亏了莞莞早在过冬的时候,将冰早早地冻了起来。


    今年夏日炎炎,可她家里头却因为用上了冰,凉爽好过得很。


    乍听说冰块能那般赚钱,柳氏差点生了将自家地窖里头的冰也拿出去卖的念头。


    而后想想那地窖毕竟不比莞莞在府城挖的冰窖,里头存冰少,如今制冰冻冰,也不过是能满足河粉店以及家里头的耗冰速度,只得作罢。


    再说,今儿她手上也攥着几条生财之道,不需要急哄哄地卖冰赚钱银。


    再看向女儿时,欣慰,但同时自个儿,也是骄傲得很。


    如今啊,她也是拥有百亩良田的地主婆了。


    因为选择了在柳家村盖新房,自然就想在这头买多点良田好地,托柳大舅一点一点的相看,凭柳大舅种地能手的好眼光,将柳家村能买的地一亩亩的买下来。


    当然,柳家村能买的地有限,于是就到附近的几个村落里分散买,如今柳氏手头里攥着有一百零六亩田的地契了。


    那其他村落的田地都雇本地人做佃农耕种,或日后慢慢租出去,以后收租子就行了。


    至于柳家村的田地,自然是托柳大舅照看管理了。


    “你说,莞莞,咱家的地,种点啥好?”


    “叫大舅帮忙看看,能种什么种什么。”陈念莞想了想,才道,“对了,要是大舅有经验,种点姜也好。”


    “对,府城的糖水铺入秋后应该能用到很多姜,要是能种,咱们可以自产自销。”


    “那行,娘听你的。”


    当然要听女儿的,就是听女儿的,她们家才起来得那么快,自己如今才有这么厚的家底。


    “阿娘,你说,我们现在有这么多银子了,我要不要在府城买房啊?”陈念莞笑嘻嘻的。


    嗯咳,现在她可是坐拥两个万贯的大大富婆了,是时候给自己置办点地产商铺啥的固定资产了。


    在楚州府买得起房,等同于她上辈子在省会城市买得起房了,还能买得起五万一平的豪华房。


    啧啧,她可真牛逼了。


    “阿娘阿娘,等我在府城买了大宅子,你跟萱萱要不要搬到府城住嘛?”陈念莞问,见柳氏犹豫,撒娇道,“就是时不时到府城陪我,也好啊!”


    “你啊!就是存不住银子。”柳氏拿女儿没办法,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哪有存不住?”她分明有藏起一笔高达五千两的银子的。


    “莞莞啊!你看,还有两个多月,你可就是要嫁给张二郎做娘子的人了,还要拿银子出去到府城置办宅子吗?”柳氏提醒。


    对于张二郎竟然能过关斩奖博得秀才功名,柳氏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他竟然还能名列前茅,获得科考资格。


    当年自己夫君都没他这般厉害。


    是了,陈鸣,是秀才,可也仅仅是个名次靠后的附生,这张二郎却是名列增生,还在积极备考乡试,万一,这张二郎当真那么运气,也在乡试里头,获得进士呢?


    “要当真考中了进士,那就是说,他会继续下场明年的春闱吧?”


    秋闱三年一次,既然能中举,自然是要继续考下去的。


    “届时,你可要跟着张二郎到京城去吧?”


    到京城去?


    陈念莞眼神儿一亮。


    是喔,京都。


    本朝最繁华的城市,她当然想去瞧瞧。


    “若下场春闱,那张二郎断不好再继续在青云书院念书了,怕是要到京城的书院去进学,这事儿啊,是越早去越好,早适应京城的环境,也早早结交那圈儿的同科。那时候你也嫁过去了,是人家娘子,自是有很多事情要张罗的。”


    去京城的花销,在京城的吃穿住行,还有人情来往,甚至要考虑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要提前预备,那钱银自然是要早早存好的。


    “所以,你可不能觉得那钱银存起来就烧手了,京都繁华,要在那儿生活,肯定开支不小的,别以为手头有个一个万贯两个万贯,就真顶天了,到京都那寸土寸金的地儿,多少钱银都不够用的。”柳氏说得头头是道。


    “阿娘,您好厉害。”陈念莞震惊了,“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这有啥的?还不是以前听你阿爹说的。”柳氏叹了口气。


    夫君可是一直想要在科考这条道上再进一步的,只可惜,才学实在有限,家境亦不容他接连折戬后继续供读,只得作罢。


    他办不到的事儿,今儿他女婿张二郎怕是能办到呢!


    那距离他们那般远的举人老爷,如今看着似一伸手,那张二就能摘下来了。


    “那时候,你阿爹就盼着,等中了进士,带咱娘俩一起到京城去,打马,看花!”柳氏回忆着,甜甜地笑了起来,又看着女儿,“等张二郎真考上了,你就代替阿爹跟阿娘,去好好看看京城。”


    “阿娘,要张二郎真考上了,你跟萱萱都跟咱一起去京城。”陈念莞兴奋起来。


    就是,府城有啥好的,皇都才好咧!


    能在皇都置业,才算真的牛逼!


    “傻丫头,那会儿,张二郎是去赶考呢,咱去添啥乱啊?县城里头,咱也走不开啊!”柳氏也笑,“不过啊,要是张二郎出息了,还能过会试,在京城里谋了个官,你又买了大宅子,那阿娘跟萱萱就考虑去京城看你们。”


    “好,我回头督促张二郎好好念书,然后……”陈念莞被自己脑海里冒出的念头刺激得小脸绯红,豪气满满地宣告:“然后,我要在京城开家大酒楼,赚京都人士的银子,存很多个万贯。”


    “嗯,咱女儿也是个有志气的,阿娘看好你。”


    柳氏点头。


    陈念莞决定暂且不买买买了,存下的银子都拿来到京城开大酒楼,买大宅,不由得畅想一下自己的宏图大计。


    这下可好,彻底睡不着了!


    第二日是顶着浓黑的黑眼圈,与柳大舅跟一村子的人送走柳青的。


    秀才公本人不在,但喜宴还得继续的。


    柳大舅跟村子里的老伙伴们笑呵呵的继续回去大吃特吃。


    反正今儿家里不缺银子,大侄子出息,是家门之光啊!


    没见着刚上书塾念书的小侄子柳水见着大侄子两眼放光,激动得直打颤么?外头不说,到屋里头就嚷嚷自己将来也要考秀才了。


    要家里头再出一个秀才公,那可不得了啊!


    陈念莞在一旁听着,自然也是笑嘻嘻的,那头大舅母跟柳氏不知道说了啥,朝自己招手,陈念莞走过去一听。


    “你们想把瑶柱酱跟虾酱扩大了做?”


    第103章


    陈念莞在府城,自然没柳氏那般清楚瑶柱酱的销售情况。


    这会儿才听说,原来大舅母跟四舅母在村子里头做的瑶柱酱,不仅供应上了河粉店以及各分店的需求,还跟一个海商开辟了一条销路,如今正打算扩大规模,所以来询问她的意见。


    毕竟,她也是合伙人之一,而那方子也是她提供的。


    并且承诺首先会确保河粉店的供应。


    陈念莞自然是许可的。


    笑话,大舅母跟四舅母这么能干,只要授之以渔,她们就飞快掌握技巧了,甚至能在供应河粉店之外,满足额外需要,她怎么能压着?????她们呢?


    柳大舅家这个酱料生产基地发展起来了,一来自己这个参股人可以持续获得银子,二来成功的酱料越多,将来自己酒楼能用来烹制的菜品就越多,简直是求之不得。


    再说,四舅母提出的方案也相当可行。


    因前后蚝油,后有瑶柱酱,蚝油暂时停产,但那瑶柱酱卖得正火,如今熬制瑶柱酱用的灶台就是在炼制蚝油的伙房。


    如今想着趁着时节扩大生产,再有进入九月会启动蚝油生产,所以她们打算在后院干脆另外再建造一个专门做瑶柱酱的伙房,并且也打算雇佣村子里的人来进行生产。


    “还有这虾酱,照莞莞你教的法子,做了几次,前几次那味儿都不怎么好,我们就琢磨着哪道工序上可能出了啥岔子,反复尝试了几遍,有时候太咸,有时候发臭,如今做出的味道,算是最好的。”四舅母说着,把一罐子虾酱递到了陈念莞跟前:“莞莞,你尝尝,是不是这个味儿?”


    教授了四舅母等人虾酱的做法后,陈念莞就一直没顾得上后续,没想到四舅母自个儿还在继续琢磨。


    她接过那罐子虾酱,先闻了闻,嗯,不臭,带着虾味独有的鲜味,用干净的筷子挑了一些,尝了尝,咸中带甜,足以证明虾饺晒制充足,发酵得很好。


    “是这个味儿就对了,我们也觉得这罐做成功了,都拿来做菜了。”


    虾酱的做法很广泛,炒,煮,焖,炸都可以,这流水席上的菜品,无论蔬菜还是肉类,很多都是添加了虾酱提高风味的。


    难怪席面上的一些菜那么好吃,让来吃席的村人赞不绝口,直夸舅母们的厨艺,敢情是已经先她一步过上了拥有虾酱的生活!


    听四舅母的意思,她们也打算,将虾酱列入规模生产的行列。


    至于人手方面,那拨来柳家村的乞儿,不,如今不算是乞儿了,据说,如今那柳里正基本上都帮着他们一一落户,基本上都成柳家村人了,就雇用这拨新的柳家村人做活。


    首先这群人大多数都是跟柳大舅做过农活,熟悉,其次虾酱不同与瑶柱酱,有很多粗重活儿,例如买来小虾后的清洗环节,碾碎环节以及每日将装着虾酱的笨重木桶搬进搬出,每日都要搅拌,要纯是妇人,怕是体力不足。


    所以就想雇用其中的年轻小伙来做。


    “柳里正听说咱要做成规模,高兴得很,都很支持我们。”


    那是当然,瞧着柳大舅家起来了,知晓柳大舅家里头的路子走对了,如今四舅母又做瑶柱酱又做虾酱,雇的人多,那村里头的人也有赚钱的路子,等干上一年半载,个个赚着银子了,那柳家村不得富起来了么?


    如今眼见柳大舅家又出了个秀才公,更是信得过他们了。


    “有莞莞的河粉店帮我们做销路,我们自个儿再去找找,有谁愿意像那位庆老爷一般批量买咱的瑶柱,也批量想买咱的虾酱,运到外地儿去卖,那便能生产更多了。”


    便是销路不好,一时卖不出去,也不急,因为正宗新鲜小虾做的虾酱,密封好了,放得越久,发酵得越熟成,那虾酱会越发清香甘甜。


    四舅母思路清晰,有条有理,说得陈念莞直点头:“四舅母,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放开手脚放心干好了。咱支持你,我就负责坐着收银子啦!”


    众人都笑了起来。


    既然有虾酱在手,按理说陈念莞是时候要show一show厨艺的,但天气儿热,又兼席面上的硬菜够多了,如今要论谁用这新出炉的虾酱最娴熟,自然还是舅母们了,所以陈念莞就不献丑了,直接做个饭后凉拌小吃:虾酱拌青瓜。


    还在吃流水席的人多着呢,而青瓜,柳大舅家的田里多得很,不够还可以让婶婶嫂子们回自家地里头摘。


    摘来了青瓜,先将一根根青瓜用井水洗得干干净净的。


    新鲜的瓜儿翠绿翠绿的,直接咬一口,甘脆清甜,好吃得很,完全不用再用盐水腌泡,


    除去头尾,切成一段一段,全部放入干净的木盆里头,


    将蒜头剥皮,切碎剁成蒜蓉后,倒进木盆里,另外加少许醋,接着再放入虾饺,搅拌均匀,密好盖子,放入冰窖里,等过半个时辰,就可以搬出来啦!


    接着用大勺每个大碗里头装满一大碗,就能送到席面每桌上当凉菜了。


    身为厨子的陈念莞等人自然是先尝一尝的。


    脆脆爽爽的,有着清新的味道之余,还带着虾酱的鲜香,在炎热的夏季吃上这种凉拌菜,简直不要太美妙!


    果然,吃席的人很快就热衷吃起了这凉爽可口的凉拌菜,还有来问有没有多送一碗的。


    预备了很多还放在冰窖里的陈念莞等人表示,庆祝秀才公的席面,怎能短缺菜食呢?当然有啦!


    要多少,来来来,都给你!


    等三日的流水席结束,陈念莞一家子准备回县城了,临出发前,遇见了匆匆赶来的窦家大哥。


    是来找四丫的。


    前儿四丫不愿意给陈念莞当护卫,说想要离开,陈念莞于是寄了信给窦氏兄弟,窦大郎接着信,便启程从家里头坐船来接四丫回去。


    原本去了抚宁县燕来巷,可没见着人,到河粉店里头一问,知道是在柳家村,于是就赶到柳家村里来了。


    见着来接自己回去的大哥,四丫略显尴尬,大哥要带自己走,原本说着干护卫没趣的人儿吞吞吐吐起来,不情不愿的,窦大郎就知道,这丫头是改变主意了。


    四丫发现了呆在陈念莞身边的好处,自然是不愿意走了。


    除去能得五两银子那么多的月俸,还能时不时吃到那么多美食,不,最关键的,是陈东家家里头菜好,饭多,量管饱,不管她比别人吃多多少,陈东家都不会嫌弃她。


    要知道,前儿在家里头,就有婶婶说她吃得多,干活儿少,还有在镖局,但凡吃多了,总会有人说嘴。


    所以她总是控制着自己,不敢多吃,遇见陈东家之前,饿肚子的时候居多。


    可在陈东家身边,每顿吃完,陈东家都会问自己吃饱没有?要是一顿吃少了,还会问为啥原因,是不是不喜欢?


    就因为这个原因,四丫对陈东家的印象是蹭蹭蹭往上涨。


    给她吃饱的东家,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东家。


    当然,四丫是不会承认因为这点她才不走的,嘴硬的解释:“先前是我误会陈东家了,现在不同了,跟着陈东家,我也能押镖。”


    窦大郎惊了。


    陈念莞也惊了,啥时候她让四丫押镖了?


    等问明白之后,陈念莞哭笑不得。


    原来四丫觉得,那次她们一连送了几趟冰块给崔四爷,陈东家带上她一同穿街走巷,也算是走镖了!


    解释清楚后,窦大郎放心了,又跟四丫交代了几句,而后又拜托陈念莞好好提点自家堂妹,而后又离开了。


    四丫再看陈念莞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陈念莞自然是不会将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的,反而为留下了四丫窃喜。


    四丫能吃,可能打亦是真的,能单手拎起一个成年汉子的力气,想必武力值不会低到哪儿去,有这么一个护卫在侧,心安得很呐!


    等回到抚宁县,陈念莞就想着马不停蹄回府城了。


    凉冰铺虽然才开不久,可在她所有进项里占大头,更何况才刚刚经过一场显赫的商战,虽则赢得漂漂亮亮的,可总得她这个做东家的看着,以防再出什么事。


    至于糖水铺,她有意锻炼柳云,是以让她主控后厨,毕竟这位表妹还年轻,不过十二岁左右,虽然有叫柳羊看着店子,但,还是放心不下。


    柳氏听闻陈念莞赶着回府城,第一时间跟女儿说:“过了明儿,后日再走吧!”


    阿娘说得,陈念莞就决定过了明儿再走了。


    反正明儿走跟后天走也没啥区别。


    大概是又有一段时间没在县城里呆过了,陈念莞睡在燕来巷自家厢房里头,睡得特别香,等第二日起来,才想干点啥,比如给阿娘跟萱萱做几道美食之类的,柳氏便叫她帮着照看萱萱跟柳叶去了。


    她带着两个小丫头到隔壁宅子里头玩儿了好一会儿,莲姨才过来叫她们回去用膳。


    等进了膳厅,才发现柳氏下厨做了满满一案桌的菜,其中最显眼的,是唯独一碗的面,上面还盖着几片牛肉,以及一个黄澄澄煎鸡蛋,是柳氏专门做给她的。


    “阿娘?”


    陈念莞这才知道,这碗,是柳氏专门给她做的长寿面。


    今日,是陈念莞十六岁生辰。


    原来柳氏让自己留下,是为了给自己庆贺生辰。


    其实她早忘今日是自己的生辰了,或者是,根本不清楚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傻丫头,就知道你顾着忙,将自个儿的生辰都忘了。”柳氏将那碗面推到了她跟前,跟萱萱还有柳叶一同看着她,“吃吧?吃了这碗长寿面,我的莞莞啊,?????喜乐平安,长长久久。”


    “好!”陈念莞鼻子一酸,却满心欢喜,在柳氏跟两个丫头的注视下,吸溜吸溜把那碗长寿面吃完了。


    “以前啊,家里日子苦,便是你们姊妹生辰,也吃不上什么,如今日子好了,你们姊妹啊,要再想吃什么,跟阿娘说,阿娘给你们做。”柳氏抚了抚陈念莞的头,摸了摸萱萱的脸,慈爱道。


    “好,现在我想吃这一大堆阿娘做的菜。”萱萱嚷着,便上席了,还顺便招呼柳叶赶紧过去。


    “没错,难得阿娘费那么多心思给我做了这么大桌菜,一定要吃光它。”


    “只要不嫌弃阿娘的厨艺,没你好就行了。”


    “不嫌弃,不嫌弃!”陈念莞使劲摇头。


    母女仨跟柳叶一起欢欢乐乐地吃完了生辰宴。


    等到张二郎从青云书院回来,也给陈念莞送了一份生辰礼。


    “你怎么会知道我今儿生辰呐?”接过生辰礼的陈念莞,好奇地问。


    张二郎抿嘴笑了笑,“庚帖上,不是写着么!”


    陈念莞这才恍然地点点头。


    是哦,庚帖,她都忘记有这东西存在了。


    “莞娘!”


    “嗯?”


    “你,再等等,很快,最迟两个月,我就能考出点名堂了。”张二郎略带羞赧道。


    可不是,八月初就乡试,如今七月上旬已过,留给张二郎温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陈念莞又问了几句张二郎的学业,闲聊一会儿后,便就回屋了。


    她将张二郎送她的礼物取出来,居然是个水头极好的玉镯子。


    上一次是支做工精良的小凤钗。


    再上一次,第一次送礼,是玉簪。


    虽说都是精挑细选的,可看得出来,这张二郎送自己的礼,品质是一件比一件好。


    陈念莞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将三件礼物锁进了她专门拿来放契书的箱子里头。


    *


    回到府城的时候,时节已经进入了三伏。


    正是酷暑,是各世家大户耗冰最高峰时期。


    虽说在与崔四爷买冰风波一役里,有不少人家怕凉冰铺二两银子一块的冰卖完,都提前给了银票下订,并且在崔四爷将冰价降回二两一块后,走了不少顾客,但来凉冰铺买冰的人家还是络绎不绝。


    在冰价恢复统一市场价后,为了争夺主顾,陈念莞不得不推出了先前的优惠政策——买一百块冰送十块冰的活动。


    虽说不过是十块冰,但很多人家看在这个添头份上,也会乐意来凉冰铺。


    十块冰也是二十两银子,寻常人家也是很大一笔银子了,便是大户人家里头,也是几个丫鬟一个月的俸禄,不可小觑。


    这零零碎碎的顾客加起来,凉冰铺的每日进项也不至于太低。


    至于凉冰铺在冰市场上的有力竞争对手,今日也在糖水铺享受冰冰凉的糖水。


    “陈东家,几日不见,甚是想念你店里推出的新品。”崔四爷一口双皮奶,一口小酥肉,恰得津津有味,而后不忘跟回来后才在糖水铺露面的陈念莞道,“那酥山芒果绵绵冰,啥时候才有得卖?爷要跟你下订十份。”


    说到这个崔四爷,陈念莞也是服气的。


    都是卖冰的,两个冰铺打对垒呢,还经过那么一场恶战,结果这崔四爷是个拎得起放得下的,为了美食,也不顾及竞争对手的身份,天天都要来一次糖水铺吃上一顿,结果反而成为了糖水铺最大的主顾。


    吃着吃着就被美食收买了人心,对陈念莞的态度也软化下来。


    陈念莞觉得很骄傲,谁能像她这般,用美食就让竞争对手也乖乖俯首称臣的?


    如今她的糖水铺也名声鹊起,府城的夫人娘子们均知道了五柳巷有一家糖水铺,有独此一家的龟苓膏,也有许多新奇好吃的双皮奶,甜碗子等等,更是有各种口味的饮子。


    还有便是跟凉冰铺同一个陈东家,店里头的冰块无限量供应,店里头,凉快得很。


    于是新客半信半疑,试着来糖水铺一瞧,哟,还真是!


    龟苓膏的正统有前头儿江夫人,曹夫人等夫人们背书,有吃过一段时间后,原本肤色干涸色斑点点的夫人,变得滋润水嫩,连斑点都减淡下去的实证,还有说吃了龟苓膏后,心静了,胃口好了,喉咙也不燥了的娘子们现身说法,故而如今店里头龟苓膏的销售再上一个台阶!


    那柳云跟芳姐天天在后头熬制龟苓膏,人手不足,还在试图发展段爷爷加入熬制大军。


    没错,段爷爷。


    那龟苓膏在熬制期间,只需要人看火。


    段爷爷人虽老了,不言不语,却也不是完全糊涂的。


    放下药材到锅里头,承诺会不断送饮子吃食,哄着段爷爷边吃边烧火,也是可以的。


    陈念莞回来见着段爷爷在院子里头,在熬制龟苓膏的大锅旁,躺在竹椅上摇啊摇的,还不时拿起放在一旁杌子上的冷饮跟小吃,津津有味得啜两口,逍遥得不要不要的,也是让她不得不服气。


    “放心,崔四爷,我今儿回来,可是带了好东西回来的,一会儿啊,马上给大伙儿尝尝新品。”


    陈念莞神秘地一笑,进了糖水铺后院。


    被她这番话勾起了兴趣的食客们都很期待。


    陈念莞做驴车回来的时候,除了带着小佑跟四丫,还带了一车的椰青。


    嗯,呆在抚宁县的时候,作为寿星女的陈念莞也没闲着,去找了建哥,然后再让他带自己去找那五十两卖给她三十个芒果的海商。


    三十个芒果五十两贵是贵,可如果能以高价卖得出去还能赚回来,就不贵了。


    原本她打算找海商再买一批芒果。


    海商说,芒果没有了,因为芒果脆弱,摘下来后长期输送途中容易损坏烂掉,所以海商原本带回来的一堆芒果,最后只剩下三十个。


    芒果没有,但有其他珍果,问他们要不要?


    陈念莞一看,竟然是椰青。


    她开了一个尝了尝,哇,清甜!


    于是便又重金买下了这批椰青,用冰冷藏着,从县城一直运到了府城。


    椰青可是好东西,里头的汁水可以直接当饮子,而椰肉,嗯哼哼哼,可不是很好的用来做糖水的食材么?


    自己最喜欢的杨枝甘露实在做不了,一来,本朝似乎还没有西米这样东西,在码头问遍了海商,也暂时没发现有卖西米的,二来,杨枝甘露需要的芒果实在难找,上一次能买到三十个还是机缘巧合,至于西柚,就连影子都不见一个,只好放弃了。


    所以陈念莞满腔夏日必备糖水的热情就系于这一批椰青了。


    很快,糖水铺就上新了一个冷饮,名字就叫晴天见,说是因为用在总是在晴天的地方才有的果子做成的,亦是限量发售。


    崔四爷已经知道限量发售就是数量有限,多了没有,抢完了就没得卖了的意思,马上豪气地先订了四杯。


    四杯晴天见一送上来,一瞧,清澈透明,没啥特别的,一喝,哗,饮子带着一股果味清香,新甜之余,还凉彻心脾,过瘾!


    这自然就是直接从椰青里取出来的椰子汁了。


    晴见天之后,崔四爷见着跑堂又来给自己推介椰青冰糕!


    自然也是要的,也豪气的定了四份!


    “来了来了,崔四爷!您要的椰青冰糕来了!”


    不仅是崔四爷,糖水铺里头的其他郎君夫人娘子们,也都纷纷下单。


    很快,一份份椰青冰糕送上来了。


    一份椰青冰糕有两块,都是小小巧巧的,一口能吞下的大小。


    冰糕凝白,如冬日之雪,看着就让人产生凉意,又小巧玲珑,适合苦夏的人。


    再吃一口,清凉滑嫩,甘甜可口,那浓郁的果味,与之前喝的晴天见如出一辙!


    “这晴天见与椰青冰糕,是同一种果子做的?”嘴刁的崔四爷吃出来了,问。


    “哎,崔四爷不愧是行家!”跑堂冲崔四爷竖起了大拇指。


    崔四爷呵了一声,而后大快朵颐!


    这陈东家,除了是冰铺竞争对手让他心生不快之外,这厨艺,真是没得说,没得说!


    在陈家河粉店进军府城的时候,自诩饕餮客的崔四爷就去过东店帮衬了。


    不不,应该说,跟陈家结缘,是在更早的时候,年节前,陈家到府城卖酱肉干的时候。


    崔府不知道是收了谁送来的年节礼,管事见是从没有见过的吃食,自然第一时间告诉了崔四爷。


    崔四爷一吃,那味道着实不错,新鲜,便吩咐管事去买一些回来。


    可已经迟了,那府城里来过一波卖酱肉干的,但据说人家早卖完回家过年节去了。


    幸好有其他人家陆续送来的年节礼也有这抚宁县陈家酱肉干,聊胜于无,让崔四爷着实回味了一番,没想到年后还能在河粉店里见着!


    要早知道,这陈东家就是做酱肉干的陈家,在她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就该留着好好招待,问问她找自家三哥是干啥的?


    陈念莞这会儿早将曾经去找过崔三爷的事抛到爪哇国去了,正全心全意对付下一批椰子冻糕:?????


    让小佑跟四丫将钻洞取完了椰子汁的椰青,一个个劈开,里面雪白嫩滑的椰肉就露出来了。


    她跟段爷爷便负责将里头的椰肉一块块地挖出来,放到一旁的木桶里。


    柳旺跟柳财——嗯,这俩就是当初柳大舅吩咐护送柳青回府城的小伙其中之二,都是新落户的柳家村人,其他两位如今受雇,成为了柳青的小厮跟护卫,而柳旺跟柳财则在来冰铺见了四大猛兽跟柳羊后,羡慕他们的高薪活计,也想留在府城赚银子。


    但凉冰铺不缺人,于是他们就借宿在冰铺里头,等陈东家回来,再问问有没啥地方可以用得上他们的。


    陈念莞恰好拉了一驴车的椰青回来,见着柳旺跟柳财,当即雇用他们。


    嘛,两个万贯的大大富婆,多请两个伙计的区区银子,不在话下,关键得能干活。


    做椰青冰糕也需要人手啊!


    这不,两人一人一个木桶,用木杵捣烂着那一块块的椰肉哩!


    等椰肉捣烂之后,就轮到陈念莞上场了。


    将颗粒状的椰肉糊糊倒进木盆里,依次加入糯米粉,牛奶,还有些许糖,而后搅拌均匀,


    接着将椰肉糊糊装起来,放到锅里蒸上一盏茶时间,出锅,


    这个时候漂亮的椰子糕就做成了,然后放进冷藏柜或者冰桶里,冷藏一刻钟或半个时辰,


    等整块椰子糕冰冰凉凉冻起来了,再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入小碟盏上,弄个好看的摆盘,就可以开售啦!


    一驴车的椰青,都让陈念莞这么销售了出去。


    出一份的银子,做成两种商品后赚两份钱,陈念莞觉得自己作为餐饮界领头羊,真是棒极了。


    而连日供应的晴见天跟椰青冰糕,受到了府城食客的热捧!


    毕竟,能像这样连续几日有卖的新品,还是第一次见,再加上那晴天见跟椰青冰糕都清爽无比,在炎炎酷暑食欲不好的情况下,这种清凉小食正是合适!


    所以食客们吃过还想吃,没吃过的自然闻讯也赶来吃,一时间,糖水铺的食客居然达到了开店以来的最大客流量,川流不息,便连店铺外头,屋簷下辟出来专供郎君的座位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见店里头满座的郎君们便在外头坐下来品尝新饮子新糖水。


    陈念莞自然不会亏待这些郎君的。


    另外准备两个漂亮的艺术品冰盆搬到了外头,放置在他们旁边,就能让郎君们也感受到凉意了。


    至于冰盆里的冰融太快,添加频繁,拥冰土豪陈念莞表示自己既然是拥冰土豪,自然不心疼辣么一点耗冰量的。


    坐在屋簷下,享受不亚于店里头的凉气,瞅着另一头翠绿的爬满藤的藤萝,葱翠的发财树,还有料理得很好姹紫嫣红的花花草草,郎君们觉得真是赏心悦目。


    最重要的是,只要胆子够大,就能去偷瞥进进出出的娘子们,郎君们才意识到,嘿,咋从没发现,这边风景独好哇!


    于是外面四个雅座成为了郎君们争抢的宝座,便是店里头有座,都非要找机会到店外头坐上一坐。


    毕竟,不是坐哪儿都有这么好良辰时机偷瞄娘子滴。


    对于这一现象,陈念莞笑眯眯的,只要淑女窈窕,君子自然好逑啊!


    反正,能让她赚着银子的,就是好事嘛!


    第104章


    随着晴天见跟椰青冰糕风靡全城,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了念云糖水铺。


    到糖水铺来的,不仅仅是吃龟苓膏,双皮奶等糖水的人,也有来蹭凉气的人。


    可不是嘛,陈东家背靠存冰量那么大的凉冰铺,糖水铺里的冰块不要钱似的花,那铺子里头比谁家的地儿都凉快!


    就是一两银子的龟苓膏太贵不能随便吃,那吃便宜一些的双皮奶也行,一百文一碟的小酥肉也行,二十文一杯的饮子也行,叫了能在里头坐好一会儿呢!


    更有喜欢交际的,约了三两闺房密友,叫了一份龟苓膏,几份吃食,就能从早上呆到下午,完全是最好的social场所啊!


    于是,糖水铺日日客满。


    既然府城里最凉快的所在地不是日日能抢到位置,那只好退而求其次之,在家里头纳凉,就派家里头的小厮在糖水铺直接买了冷饮回府享受。


    又因为五柳巷是靠河道附近的——当初陈念莞就是看中这巷子地理位置优越,有不少夫人娘子们,郎君老爷们喜欢坐画舫出游,水上乘凉时,便会叫丫鬟来糖水铺买吃食。


    更有不少花舫,里头的花娘花魁待客,也派丫鬟来店里头下单。


    陈念莞不看身份,反正来者都是客,能赚银子就行,于是开始筹备外卖业务。


    刚好多了柳财跟柳旺,另外再找两个专干外送的当地伙计就行了,这四个人就算作是外卖小组了,基本工资+小费,她负责一个月二百文钱的基本工资,至于将糖水送到食客处后,食客打赏的小费,不管多少,都归他们本人所有,算是他们要在炎炎烈日下奔跑的补偿。


    当然,送餐期间出意外或将吃食毁坏的后果以及费用,是要自己理赔的。


    柳财跟柳旺原本就是想留在府城赚钱银的,难得陈东家还提供了食宿——那凉冰铺是三个厢房加半拉院落改建成的,地儿够大,如今天儿热,四大猛兽都不乐意回后院住,夜里冰铺关门就搬着铺盖跑店里头住去了——冰铺最里头的厢房连着冰窖哪,凉快。


    柳财跟柳旺也跟着要到冰铺里头打地铺,陈念莞也随他们。


    所以他们自然是乐意的。


    而本地的两个伙计,自然了解一些行情,知道有些人家打赏小费出手阔绰,听陈念莞说那打赏归自己,都开开心心接下了这份活计。


    自此,糖水铺外卖部门就这么走马上任了,为了夺得食客欢心,四个人都兢兢业业的。


    几日下来,虽然跑得汗流侠背,可赚到的小费也多,自然满心欢喜。


    柳财跟柳旺第一次知道,原来有钱人家在买吃食之余,还会额外出钱银奖赏跑腿的,夜里头捧着半百文钱的小费跟四大猛兽喜滋滋地直炫耀。


    四大猛兽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掉过头翻过身躺着直哼哼。


    要告诉他们,咱一个月就能挣二两银子吗?月底还有五两的奖金?


    别吧!


    要说出去,他俩来抢咱的活计,竞争上岗咋办?


    没错没错,别说,别说!


    嗯!


    四大猛兽心平气和入睡。


    *


    见着椰子汁跟椰青冻糕带来如此大的风潮,陈念莞开始设想将这两种产品当做糖水铺的主打产品来做。


    毕竟椰子这产品在热带的海边,一年四季都有的,而且除了做椰青冰糕,这椰肉还有其他大把的用途,做椰子奶啦,椰子糖啦,椰菊糖水啦,还可以拿来熬汤,椰子鸡了解一下下,把椰子肉拿到河粉店去,椰子鸡汤也可以成为汤河粉的一个选择喔!


    嗯哼,按道理说,是很稳定能持续做的一个系列。


    但是,椰子只有热带海边才有喔,带回来的话,也必须保证椰子汁跟椰子肉是嫩滑甘甜那一种,品质上也得管控一下下。


    这次从那位海商手里买的椰青都不错。


    所以陈念莞又跑回了抚宁县码头,找到那位海商洽谈大量、长期收购椰青的营生。


    那位海商姓胡,前后两次成功卖了南洋珍果给陈东家,对陈念莞非常有好感,对于她提出来的合作也非常感兴趣。


    胡海商说那椰子是随商船出海的时候,在交易的海岛上摘的,因为椰子外壳厚重,很好的保护了里头的果汁跟果肉,便于运输,并且海商也去过更南边的琼州,见过当地的人们吃这个果子,于是就尝试着运回来了。


    只是厚重的外壳也成为了销售出去的阻碍,一般人家不愿意买,因为买回去难以剖开,海商卖得贵,也有人觉得椰子汁好喝,每个却只有辣么一点点,一百文钱一个不划算,至于说送权贵,嗯,海商没门路,于是滞销了。


    陈念莞听完,也觉得这胡海商真的是,敢想敢做,很对自己路子哟,当即跟他进行了一番亲切交谈,而后商定,由胡海商定期供应椰子给陈念莞,椰青一百五十文一个,椰子跟椰皇都一百文钱一个。


    嗯哼,椰青跟椰子、椰皇其实是对同一种椰子不同时期的叫法。


    椰青就是没有完全成熟时期的椰子,表面一般都是青绿色的,所以才叫椰青,因为是未成熟的椰子,所以里头的汁水最多,也最清甜可口,而椰肉则最软绵入口。


    椰子就是成熟期的椰青啦,表皮呈现黄色,椰子越趋于成熟时,椰肉会越来越厚,里面的汁水就会相对减少,但两者的椰味都最香醇。


    至于椰皇,就是老椰子啦,椰子汁是三种椰子中最不好喝的,但椰肉是三种中最香浓最爽口的。


    在上一世,陈念莞在世面见着的椰子都是被削去了外皮的,要分辨这三种椰子是颇下了一番?????功夫,胡海商只知道厚重的外壳便于储存运输,根本不知道这椰子还有这等区分,听了陈念莞道来,才恍然大悟。


    当然,跟胡海商谈完了价格,自然也要谈谈后续品控问题的。


    按品质收购的三种椰子,若陈念莞购回去之后,发现苦涩或变坏的,是有权力跟胡海商退货的,这就保证胡海商在摘选椰子时,也得首选品质好的。


    胡海商见着有稳定的买主,自然点头答应。


    “对了,如果你是往更南边去的话,能不能也顺便去采购一些荔枝回来?”


    七月啊,正是成熟晚的荔枝最汁水甘甜的时候。


    买回来,可以当水果吃,也可以做荔枝糖水啊!


    “陈东家,不是咱不买,那荔枝摘下来很容易坏呐!”胡海商提醒。


    也是,荔枝一日变色三日变味,胡海商无论是出海到南边亦或是他说的海岛,来回要至少十日,没法子冷藏的话,在路途上就坏掉了,况且七月份了,过了荔枝旺盛期,怕也没剩多少了。


    于是只得作罢,等来年再做打算。


    当然,胡海商见陈念莞对这些热带果子这么感兴趣,似乎也很熟悉的样子,允诺要是再见着什么稀奇的果子,也会捎带回来,卖给陈念莞。


    于是,跟胡海商的合作契约就此签订,念云糖水铺多了一个稳定的糖水系列。


    若是胡海商运回来的椰子足够多,陈念莞也打算在两家河粉店推出晴天见椰子汁系列,或者,用椰肉直接做椰奶进行售卖也行。


    等买回来后直接教柳山、郑二哥怎么取用椰子汁,怎么用椰肉熬鸡汤就行了。


    约莫十日后,胡海商果然真的运回来一船的椰子。


    陈念莞亲自验货收货,按照约定的条件跟价格,将胡海商的椰子全部收购完毕。


    至于收购回来后的存放问题,都不是问题。


    燕来巷自家有冰窖啊,供应给总店的直接放小仓房,每日定量送一批到店里头就是了。至于糖水铺跟西店,除了运输途中要取用小仓房地窖里的冰块,等回到府城了,存放自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于是,糖水铺很快宣布晴天见饮子跟椰青凉糕成为了常销产品,不仅如此,还有新品种,譬如椰子奶,椰丝饼,椰香红豆沙,等等,府城再次掀起了椰子热,为糖水铺带来一波又一波营收。


    *


    在糖水铺的营业蒸蒸日上的时候,陈念莞开始琢磨买商铺。


    嗯,柳氏的唠叨,她自然有放在心上的,为了走京城那一遭,她强制压抑着心里头买买买那头猛兽,不乱花银子,也不盲目扩大商业版图。


    但,还是有一家商铺,她非常想买下来的。


    就是西店那家商铺。


    西店的商铺是租的,每年得花二百多两的租子。


    当初租商铺的时候,这二百多两可以算是很大的一笔开销,毕竟,那会子她手上什么钱银都冇,还是刚开始找到合伙人收取的每人五十两银子江湖救急了。


    嗯,但对于现在的陈念莞来说,二百多两,区区小事,不在话下。


    毕竟,两个万贯的大大富婆了嘛,嗯哼!


    所以她就想干脆把商铺买下来!


    买了也好,省得届时那商铺的东家坐地起价涨租子,或者是用啥借口就不租他们了,而且据她估计,那商铺应该没有五柳巷这间那么贵,一千五百两左右应该可以拿下。


    问题是,她想买,那东家未必肯卖啊!


    陈念莞于是找到当初那间牙行,打探西店商铺的情况。


    牙行的伙计听说是要了解河粉店那商铺是否出沽,又知晓陈念莞身份,很上道:“陈东家,您放心,那商铺的东家咱熟,他有没有意向,咱帮您去问问?”


    这牙人伙计是一开始陈念莞想找铺子开冰铺的那位,他没想着陈念莞没在他们牙行看中铺子,转头却跟江家合作上了,当真开起了冰铺。


    陈东家与崔四爷家的那些事,在府城里闹开,牙行的人算是消息最灵通的那一类,自然打听得清清楚楚,江家派人鼎力襄扶陈东家,那是人尽皆知。


    江家什么来历,他们这些牙行做买卖的还不清楚?


    不得了啊,背靠江家的女人!


    牙行伙计一心给陈念莞卖个好,得知了陈念莞要买商铺,表了忠心,屁颠屁颠去找西店背后的主家打听去了。


    嗯,陈念莞这个背靠江家的女人,就这么施施然回五柳巷,等消息去了。


    三日后,牙行伙计来到五柳巷给陈念莞捎来了消息。


    “陈东家,那位主家,听说是您想买铺子,说他卖给您,也不是不可以。”


    哦?那为何他还笑得如此古怪呢?


    “就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家的孙儿苦夏,啥都不愿意吃,所以想请你过去,做一些能让小公子喜吃,又好克化的吃食。”牙行伙计看着陈东家,笑,“我觉着,陈东家厨艺这么高超,想必这个条件,应该不难。”


    啧!


    自己美名远播啊,这么多人都知道,自己厨艺一流了,是不是能媲美本朝御厨水平了?陈念莞很有信心的同意了这个条件,跟着牙人就来到了这位主家府上。


    对了,这位主家姓林,据说先祖曾出过翰林大学士,如今亦有儿郎在朝中任有实职,啧啧,是书香世家呐,府城果然是藏龙卧虎啊,一个不小心,碰着的都是大人物。


    面见陈念莞的,是林家的主母,林夫人。


    原本陈念莞进入这雕龙画栋的林府,心里有一丝丝不安。


    因为前儿有在宣平侯祖家崔府的不快嘛,有点点ptsd过敏,等见着林夫人了,登时松了一口气,她认出来,这林夫人,也是糖水铺的常客。


    果然,见着陈念莞了,林夫人亦是笑笑:“陈东家,这还是咱们头一次在糖水铺之外的地儿见面呢!”


    陈念莞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林夫人!”


    因为去过几次糖水铺,林夫人也算对陈念莞有所了解,所以也不拘谨,直接说了自家小儿的事。


    原来是林夫人最小的儿子林小郎,今年五岁有多,平时里是捧着手心娇养着的,锦衣玉食,但每年入夏,便总会有那么一段时日不喜吃喝,每逢这个时候,林府上下就都操碎了心,想尽各种法子哄林小郎进食。


    “今年算是好一些,先有那河粉店的吃食,新鲜,他吃过一次,喜欢,就隔三差四叫人去买河粉店里头的吃食回来,后来,陈东家的糖水铺也开了,店里头的糖水啊,他是样样都喜欢,尤其是最近推出的椰青冰糕跟椰子奶,每日都得吃四份,可,那吃食都是冷品,凉,吃多了,小郎身子受不住,我只能不让他吃了。”


    林夫人叹气。


    那是自然的,虽然酷夏贪凉,许多人都喜欢喝饮子吃凉凉的糖水,但糖水铺里的夫人姑娘们,也都是隔三差四去的,算是有节制,林小郎才五岁多,自然不能吃太多冷藏的食物。


    “可不让他吃了嘛,其他啥吃食他都吃不下去,非得继续吃陈东家铺子里的糖水,天天嚷着要吃椰青冰糕,我是没法子了,才想到陈东家你既然厨艺了得,能不能,做些不是凉品,却又能让咱家聆哥儿喜欢的吃食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


    陈念莞明白过来了,与林小郎见了面。


    知道陈念莞就是糖水铺的东家,林小郎原本耷拉的小脑袋抬了起来,眼珠子圆滴滴地冲林夫人喊:“阿娘阿娘,你果真将府城最厉害的厨子请到家里头,专给我做吃的啦?”


    嗯咳,被林小郎说是府城最厉害的厨子,陈念莞还有莫名的高兴。


    哎呀,最厉害的厨子啊,那岂不是把府城其他厉害的厨子都给干爬下了?


    陈念莞登时心里喜欢起这个小屁孩,套近乎问他都吃过糖水铺那些糖水,最喜欢哪些,最不喜欢哪些,知道林小郎如今最迷的就是城里头的椰子系列,转头又问过林夫人,林小郎有什么忌口的吃食后,陈念莞就决定了要给林小郎做个什么吃食。


    而后叫人到糖水铺取了四个椰皇,还有已经做好的椰肉糊糊跟一些做好的椰子奶!


    既然林小郎喜欢吃椰子产品,冷品不适合,给他做热食就好啦!


    先打两个鸡蛋,蛋白与蛋黄分开,而后分别打发,就像做蛋糕那样打发成奶油状,而后将蛋黄液倒入蛋白液里头,而后过筛精面粉,搅拌均匀,


    加入椰肉糊糊,以及一些蜂蜜拌匀,而后放入屉子中蒸熟,


    等凝固成型后,椰蛋甜糕就做好啦!


    外面微黄,里头暄软,吃起来,还有脆脆的椰肉碎粒,比寻常的松糕会多一份坚果的香甜喔!


    这就当做是饭后甜品了,至于主食,便是椰浆饭了。


    将椰皇放置于案桌上,维持能稳固安放的情况下,削去上面小部分的壳,成为合盖状,然后将椰子汁倒出备用,将外皮削去,


    将米淘洗干净,而后装进椰皇壳中,一半左右的?????米量,不加水,取而代之用椰子奶,注入椰皇壳里,稍微盖过米粒即可,合上盖子,


    四个椰皇都如此处理,


    另外拿大锅,放入适量的水,将四个椰皇都放置进水里,合盖,烧火,利用水温煮熟椰壳里的米饭,


    将买来的一些新鲜的小虾清洗干净,


    蒜剥壳剁碎,姜片切丝,葱白切碎,青葱切粒,


    另外备用原味瑶柱酱少许,


    起锅,热油,先煎一个蛋皮,


    而后将如上除葱段以外的配料倒进锅中翻炒后,加入小虾爆炒,


    待椰壳里的米饭煮熟后,将煮好的蛋皮跟小虾以及葱粒搅拌均匀,揭开盖子,倒进椰壳里的米饭里,亦搅拌混合好,那一个个椰皇饭就可以出锅了,


    椰皇里的椰肉是最香浓的,再加上用椰子奶取代了水,在椰壳里隔水煮熟的米饭,椰香浓郁,还自带甘甜,


    再加上爆熟的虾米蛋皮,白色米粉中间夹带红的小虾,黄的蛋皮,绿的葱粒,色彩缤纷,对五岁的喜欢吃糖水的小郎君来说,怎么可能没有吸引力?


    将椰子汁跟椰蛋甜糕端上去的时候,林小郎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等四个椰壳盛装的饭一送到林小郎跟前,那椰壳的盖子还阖着,所以他无从下手,一筹莫展地看着陈念莞。


    陈念莞揭开盖子,露出里面缤纷的椰浆饭,林小郎的眼睛就瞪得圆圆的:“这,饭,饭是在这圆圆的里头的?”


    “啊,好看吗?”


    林小郎点点头。


    “还很好吃喔!”陈念莞说着,退到了一边,看伺候林小郎的奴婢走上前,恭敬地伸手拿起勺子,才要从椰壳里舀饭,就被林小郎叫住了:“退下,我自己来。”


    说着便抓过勺子,捧着椰壳,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吃了两口,小脑袋就点了点,“不错,不错,不愧是府城最好的厨子。”


    “谢过林小公子夸奖!”


    陈念莞松了口气。


    既然林小郎满意,想必林夫人是愿意将那商铺卖与她了?


    于是去瞅坐一边的林夫人。


    林夫人正看着林小郎呢,见他居然愿意进食,面色甚是欢喜,才不舍地把视线从儿子身上挪开,便见着陈念莞偷偷瞥了过来,心里会议,让奴婢好好看着林小郎干饭,而后起身,带陈念莞走到了另一厢。


    “陈东家果然厨艺了得,难怪那自诩老饕的崔四爷,最终也会被陈东家店里的糖水折服。”


    “林夫人过奖了。”陈念莞笑嘻嘻地,“那,我如约给林夫人为小公子做了一顿满意的吃食,那河粉店的商铺?”


    林夫人也看着她:“那自然是愿意卖与陈东家的。”说着,便嘱咐管事,去拿房契地契了,“另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还希望陈东家应下的。”


    “林夫人请讲。”


    林夫人却没有直说,转而问:“我去糖水铺的时候,听说,陈东家的未来夫君,考中了秀才?”


    “是的。”陈念莞不知道林夫人为何忽然提起张二郎中秀才的事,心里纳闷。


    “那既然考中了秀才,又得了乡试的资格,下个月,怕也是到贡院参考的?”


    “那是当然。”


    乡试秋闱三年一度,张二郎要错过了这一次,若圣上不开恩科,那可要等上三年。


    “陈东家以为,张公子,考得上举人吗?”


    “自然是能考上的。”陈念莞想起张二郎对自己信心十足,她也对他信心十足,肯定的点点头。


    “看来,陈东家对张公子,确实是寄以厚望的。”林夫人淡淡地笑,“陈东家有没有想过,张公子考中举人之后的事?”


    中举之后?


    像阿娘说得,自然是去京城,参加来年二月的会试了。


    若届时张二郎还是像眼下这般运气,指不定到时候,当真会考中状元。


    等等,她不是一直这么指望他的么?


    “会试在京城,又在来年二月,在此之前,张公子该不会还呆在青云书院吧?”


    “自然不是,届时我们打算到京城去,寻书院就读。”陈念莞老实道,“若是能考中国子监入学试,怕会直接进入国子监。”


    林夫人捻着袖口,遮着嘴角笑了笑,“虽说,通过入学试,是有不少举子,可以进入国子监,但,也并不是每个举子,都可以通过入学试的,张公子,有这个信心很好,但,若是多一层保障,也未尝不可,你说是吗?陈东家?”


    “我不太明白林夫人的意思,还请林夫人指点。”陈念莞坦然问。


    “国子监,也是什么举人,都可以进去的。”


    国子监是最高学府,天下读书人均向往在此进学,而进入国子监念书的学子,称为监生。


    通过入学考核进入国子监的举人被称为“举监”,这只是监生的其中一部分,国子监内还有例年的选贡生,凭恩荫入学的荫监,靠捐钱物入学的捐生,以及诸如侯爵勋贵子弟等等,而国子监就读的监生名额有限,自不是成绩好,就能笃定进入国子监的。


    林夫人语气里自然是含着对张二郎是否能进入国子监的疑虑跟不信。


    陈念莞亦是理解。


    张二郎并未惊才绝学,比之陈念蹇以及江禹,自然是不及的,虽然出人意料一路考中,到如今也未算是脱颖而出,但也仅居二甲末尾,若说他当真运气爆棚,又过了乡试,那也未必下一步就能中进士。


    因会试,是与天下众多五湖四海的出类拔萃者相竞,而张二郎,怎么看也缺少实力。


    林夫人所以才会不信,张二郎能进入国子监进学。


    自家未来夫君被人小看,陈念莞心里头不爽,但也承认事实,于是问,“那,林夫人,指教指教?”


    林夫人又抿嘴微微笑了笑。


    “我林家大老爷在朝中为官,如今幸为翰林院侍读学士,若陈东家需要,我可跟大老爷提一句,给张公子一封举荐信,也不是不可以。”


    陈念莞一怔,而后思索开来。


    不是不说不信任张二郎的实力,他既信誓旦旦能考中举人,她亦是期待他能成功的。


    但,举人之后,去京城呐。


    如今他幸而有范山长看好,能在青云书院读书,可到了皇都,他们可以算是真正的人生路不熟,想考进国子监怕是要比占尽天时地利的京城人士困难许多。


    但若有林大老爷这位翰林院京官的举荐信,自然更好。


    不是说林家先祖里就有翰林院大学士么?这得了举荐信,或许旁人也会给几分薄面。


    多条路多条选择,也不差!


    所以陈念莞当即问:“想必林夫人是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嗯,对陈东家来说,不过是件小事。”林夫人笑盈盈道,“我也是为了聆哥儿,你厨艺这般好,聆哥儿也喜欢你做的吃食,所以我想请陈东家继续负责聆哥儿的膳食。”


    “你是要我做你们林家的厨子?”


    “怎么会是厨子呢?”林夫人瞥了一眼陈念莞,见她脸上不喜不怒,才道,“只是希望,你将方才聆哥儿喜吃的膳食,留个方子给我府上的厨子,另外,要聆哥儿厌烦了,陈东家再来给聆哥儿做新吃食,便行了。”


    “可有时限?”


    “总不会一直劳烦陈东家的,只要这个夏季过去就行了,届时,张公子也下场科举了不是?”林夫人问,“如何?”


    “好。”陈念莞点头。


    也不过是开发多几样新鲜吃食的事,就能换来一封举荐信,对她来说,划算得很。


    于是,就此定下了每隔四日,陈念莞便会来林府一趟,专门给林小郎做吃食的行程。


    林家的管事亦将那商铺的地契跟房契拿了出来,交与了陈念莞。


    陈念莞离开林府的时候,喜滋滋的。


    这一趟,来得值了!


    不仅买到了河粉店的商铺,还能顺便给张二郎弄一封翰林院大佬的举荐信。


    要张二郎知道自己这么为他,不知道会不会感动涕零呢?


    *


    八月,金桂飘香。


    月初就已经有不少学子的身影陆续出现,比前几个月的学子潮来得更早,也来得更多。


    这些,都是苦候了至少三年的读书人。


    都有着秀才功名,有年少轻狂的,中年稳重的,以及白发苍苍的。


    不约而同赶来府城,都是为了初八那一日开考的乡试。


    府城的气氛也不同于之前几场考试,倏然紧张又严肃起来,便是不下场科考的府城百姓,也感受到了这股子压力。


    当然,陈念莞除外。


    念云糖水铺名声大噪之后,如今也慢慢传到了来府城参加乡试的郎君里头。


    有不少家境阔绰的少年郎或公子哥,也特意来糖水铺品味一番。


    看一眼络绎不绝的食客,陈念莞满意地笑了笑,而后将主场交给了各位训练有素彬彬有礼的跑堂们,回到柜台后面,飞快地盘算糖水铺七月份的进项。


    算着算着便忍不住偷偷窃笑起来。


    开店的六月份,盈利不足三百两,那时候是因为糖水铺名声不显,而七月份,自己与崔四爷商战一场,她这位?????陈东家就既显山又露水地将凉冰铺跟糖水铺的存在感刷了好大一波。


    又随着前一批到店里头来光顾吃龟苓膏的夫人娘子们颇有见效,口碑渐渐宣扬开来,那食客越来越多,作为本店龙头产品的龟苓膏也不负众望,成功为本店盈利的当担,这个月光是龟苓膏的销售都突破了五百两,没亏了段爷爷那么大年纪了,还在后院天天看火熬膏——当然,他也没少吃就是了。


    除了本店的第二担当双皮奶,椰子系列也成为了本店的支柱型产品,风靡全城,这部分的收益也高达四百两。


    再加上下降一位的第四担当甜碗子以及各类糖水跟饮子,还有限售产品的收益,糖水铺七月份的销售影业额超过了一千两,不过除去各项成本跟商税,净盈利九百四十两。


    这个数字,让陈念莞很满意。


    跟河粉店开业初初盈利丰盛,随后月月递减,最后维持在一个变化的进项来看,糖水铺是后来居上啊!


    呵,上个月才分成仅仅五十两的柳云,这个月能够分得差不多有二百两,要那丫头知道了,怕是要高兴坏了。


    果然!


    这日糖水铺打烊后,陈念莞在房里头将账簿给柳云看着算了算,得知自己有一百八十八两的分成,柳云拽着表姐的胳膊,直呼高兴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柳大舅家的儿郎跟娘子不一样。


    儿郎们赚的银子要上交公中,娘子却是不需要的,也就是说,柳云赚多少,自个儿实得多少,而她在短短两个月,身家就攒到了二百多两,若糖水铺的营生一直火热下去,恐怕不用多久,柳云手头的钱银就要超过柳家的任何一个表哥/表弟了。


    柳云似乎没意识到这一点,还沉浸在自己忽而多了二百多两的喜悦里头,晕乎乎的。


    陈念莞也没有打扰她,让她多会儿陶醉在我有银子了的巨大惊喜里,便去找凉冰铺的诸位了。


    因为在月初,早收了一波主顾们超过五千两的定银,所以后来凉冰铺做成的营生都不至于像上个月那般大宗,比较多的是散冰的买卖,但有崔四爷的一万两银票打底,所以七月份已经命定是冰铺今年盈利最多的一个月,抹去所有必要开支,拢共净赚一万七千多两。


    所以到今日为止,两个万贯大大富婆的称号才算彻底落实。


    顺利做成崔四爷那笔大买卖的时候,陈念莞就给四大猛兽跟柳羊,甚至是柳风都给发了一波奖金,今儿自然是要发第二波的。


    柳羊跟四大猛兽一边收下红包,兴高采烈之余,也有淡淡的惆怅。


    今儿陈东家说了,冰铺营生进入了今年的最后一个月,等八月一过,这冰铺就要关门了,要再想做这赚大银子的营生,还得等来年。


    可他们,仅仅与陈东家签了一年的用工协议而已,所以,基本上,这个月结束,意味着跟陈东家的合作也结束了。


    离了凉冰铺,他们要上哪儿找像陈东家这么好的东家,以及月俸跟奖金都这么丰厚的活计呢?


    似乎是看出了四大猛兽眼里的失落跟心中不安,陈念莞干咳一声,道:“经过这两个多月的考核,我发现柳羊,柳豹,柳虎,柳熊,柳狮,你们的专业技能过关,且工作表现突出,如今有意跟诸位签订长达十年的用工契约,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兴趣……”


    “有有有!”


    “陈东家,我早就说过咧,你干脆跟咱签十年契的,咱愿意!”


    “陈东家,来吧,契书在哪儿,我第一个跟你签!”


    ……


    那不安跟担忧一扫而空,柳羊跟四大猛兽哈哈笑了起来,均齐齐搓手,激动地看着陈念莞。


    十年啊!


    这么高月俸的活计,稳定做十年,能赚多少银子?


    怕是自己一辈子的花销都不用愁咧!


    还都不用担心自己以后找不到活计!


    柳羊跟四大猛兽高兴,陈念莞也高兴,这柳羊跟四大猛兽用得顺手,又勤劳肯干,便是冰铺不营业了,他们也可以留下来看铺子,还能随时到糖水铺帮忙。


    毕竟,陈东家背后是江府,如今府城里没谁敢再随便到自己的店里头闹事,可指不定有混不吝的上门闹事的时候。


    糖水铺里都是姑娘居多,有他们在后院帮忙,出事时候到前头露面,她放心许多。


    至于柳羊,通过这两个多月的观察,陈念莞也觉得他只做凉冰铺的管事大材小用了,正打算调他过去做糖水铺的掌柜。


    柳羊接过契书没来得及看,陈念莞就告知了她自己打算让他兼任糖水铺的事,柳羊吃惊,而后激动得抓着契书的手都在颤抖。


    “陈,陈东家瞧得起我,我自然是,拼尽力气也要把活计干好的。”


    “那行,我就拭目以待,等着柳掌柜的好好大干一场了。”


    交代过凉冰铺的伙计后,陈念莞便与小佑跟四丫跑了江府一趟,送分成给江禹,结果没见着江禹,只见着了王管事。


    “陈东家,大公子闭关念书,要应付几日后的乡试!这笔进项我代大公子收下了!”


    陈念莞表示理解。


    因为,来到府城的张二郎,也与柳青在做上场前的最后冲刺。


    那不要命K书的狂热,让陈念莞不由得想起了当年自己高考前,从早到晚捧着试题,念书念得想吐的噩梦。


    听说乡试三场,第一日进考场,第三日才能出来,第四日又得进去,如此三个轮回才算考完,期间,吃喝拉撒都在窄窄的考舍里,比高考还惨咧!


    陈念莞才想着给张二郎,柳青还有自家三哥做点什么,好让他们在考场充饥的时候,建哥派人将胡海商出海运回来的第二批椰子运到了府城,而跟这批椰子同时抵达的,还有一批柳云说看起来像苞谷杆子的东西。


    据说是胡海商在更南边采购椰子时,顺便买的一小批当地产物,说是听说陈念莞开的是糖水铺,这一小批就当做是迟来的贺礼,不要银子。


    陈念莞嘴角抽抽。


    这像苞谷杆子的东西,可不就是甘蔗么?


    来得正好啊!


    陈念莞从这批甘蔗里抽出了三根,想了想,又抽出了一根,一看就光泽好,糖份足,还笔直笔直的甘蔗,放到了一边。


    差点忘记了,曾四也是秀才了,听说今儿也是要考乡试,估计也用得上。


    所以,他们肯定需要的。


    之后,陈念莞给自己跟二舅母各留了一根,一根托陈小姑送给陈念蹇,一根送给了曾老爷,嘱咐他们送考当日,一定要带上,陈小姑跟曾老爷不明所以。


    陈念莞神秘地说:“是护符,庇佑秀才逢考必过的吉兆喔!”


    然后屁颠屁颠去做给张二郎等人在考场吃的干粮了。


    第105章


    “莞莞,舅母都不知道,给你二表哥做点啥才好,你有主意吗?”


    河粉店里头,陈念莞借用后厨的焖窑时,二舅母在一旁担心地叨唠。


    考生进贡院考棚后,据说考场会向每位考生提供鼎锅跟柴炉,还有号军帮忙考生抬水烧火,但考生自己得带三日份量的吃食,二舅母看这将凉不凉的天,着实不知道准备什么好。


    “舅母就想着,给他做点啥馒头包子,或者烙饼就可以了,你看行吗?你打算给张二郎做啥吃的啊?”


    陈念莞看了一眼二舅母,笑着说:“放心吧,我呢,准备做三份,张二郎一份,三哥一份,二表哥也一份,二舅母你来帮我好吗?”


    “那当然好啦!”二舅母喜。


    众所周知,莞莞的厨艺在一干众人中是最出色的,有她出马,二舅母怎能不放心呢?


    陈念莞给三位考生先准备的,是椰粉。


    椰粉好啊,有了椰粉,等到考场里,只要烧了水一冲,一杯甜美香浓的椰子汁就有了,喝起来可不方便了?


    既能解渴,又能即时补充考生营养,顺带振奋一下精神,提高幸福度,想必考起来更得心应手。


    做椰粉用的是椰皇的椰肉,从椰壳里取出来,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拿到石磨那头磨成浆糊糊,


    把浆糊糊用干净的棉布过滤,就得到了椰肉渣渣,把这些椰肉渣渣拿出来,沥干水分,而后放进特制的金属托盘,送到焖窑里去,烤干,


    烤干期间,注意拿出来,翻动过后再放进去,如此,等水分烘干后,就是细细碎碎的椰粉了。


    不吝惜地把糖粒混入这些椰粉中,而后用油纸包分三份包好即可,饮用时,看自己口味适量加入饮用水里头即可,未免不够,陈念莞干脆多做了几包。


    做完了椰粉,就该做主食了,陈念莞想到高热量,易充饥的食物,自然是,肉啦!


    所以,陈念莞买了一块猪肉,一块牛肉,准备做即食肉干。


    本来她是想做厚段的肉干,但听闻,食物但凡有个厚度,都会进考场的时候,被小吏掰开撕碎,所以就赶紧改做薄片肉干了。


    届时那搜身的小吏再怎么火眼金睛,总不至于?????会怀疑将小抄藏进薄薄的肉干里吧?


    猪肉跟牛肉是早已经清洗干净的,又放到冰窖里冷藏过,带到河粉店后厨时,两块肉都到达稍微解冻的状态,这样便好啦,容易且出薄薄的肉片。


    陈念莞尽量维持肉块的大小,将肉片切得大片,但也不至于太薄。


    因为太薄,届时烤干的时候容易烧焦,至于切大片,也是因为烤干的肉干会有一定程度的收缩,大片的尺寸会缩减,若最终烤出来觉得太大片,在切成小片即可。


    考虑是让考生带进考场的,所以什么酱料都没放,因为腌料放多了,很容易引起口舌干燥,那便容易想喝水,一来水不容易烧啊,二来喝太多对考生不利,所以,原汁原味,保持肉质原来的鲜甜就很可以了。


    将肉片全切好后,就一片片放到刚才烤过椰粉的特制金属托盘里,送进焖窑,小火慢烤,在风口控制火力跟观察烤炙程度,等烤到飘香后,便可以全部取出了。


    余下的牛肉片,猪肉片均如此处理,于是就得到了一批肉干。


    同样将这些肉干分三份,用油纸包包好就可以了。


    有饮品了,也有肉了,再加上二舅母实在不放心,烙的几份又薄又多的大饼,另外再准备一些面粉加碾碎的香辛配料让他们在里头现煮,应该也就够了!


    很快,就到了初八这一日。


    在送张二郎跟柳青去贡院之前,二舅母跟陈念莞都将两人考篮里的东西对着清单清点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漏了什么。


    到了贡院之后,又最后清点一遍,这才放心。


    除了三日份量的吃食跟用来装水的几节空竹筒,还有笔墨纸砚以及备份,换洗衣物,跟晚上会用得上的蜡烛,烛台等,另外还有油纸布跟一些可能会用到的工具,一层层地摆放满了两个人的考篮。


    不仅是二舅母跟陈念莞,还有其他考生们的送考亲眷也是如此。


    天色还没有亮,黑乎乎的,但借着贡院前门的灯火,以及不少人擎着的火把跟灯笼,依稀看得清是黑压压的考生跟亲眷,个个都是大包小包,带着这三日里在考场里需要用到的东西。


    等了好一会儿,贡院的大门开了,这一次出来的衙役还是寻常模样,但护卫却都穿着铁甲,明显跟前三次都是不同水平的,乡试所在场所的贡院更加森严。


    衙役举着牌号让考生们按考号排队时,送考的家眷便陆续的与考生们分开,家眷退后,考生上前,等考生列排好后,号角声响了起来,那些铁甲护卫均训练有素地列队,严阵以待,看得陈念莞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号角声停下时,贡院里头走出来了主持这次乡试的十几名考官。


    主考官是直接从京城任命过来的,翰林院的侍读学士罗敬罗大人,他巡视了那些考生,训话不允许考生夹带小抄进场,禁止舞弊冒认等大不敬行为,才退到一边,命衙役开始按照呈文,叫名,让一个个考生上前来搜身,等查过一切随身物品,并无可疑之后,才放人入场。


    如此,陈念莞等人在外头等了许久,天渐渐泛白,全亮,日头上来了,还有不少人在贡院外头。


    见着张二郎与柳青先后均进了贡院,诸人都松了口气,有意识地往后退,而后便见着了送曾四来考试的曾老爷。


    “人进去就好,进去就好!”


    进去了,等于可以旁无杂念全力以赴对待接下来的三日了。


    正跟曾老爷说着话的当儿,有不少人朝他们瞧了过来,神色有异,本来陈念莞还没觉得奇怪,等有人忍不住问:“我说,你们这是干啥啊?拿这一根根的啥,来贡院门口干嘛?”


    众人才彼此看了看,陈念莞跟二舅母手中自然是抓着一根甘蔗的,曾老爷也抓着一根,还干脆当拐杖用了。


    彼此面面相觑,忽而陈小姑也走过来了,她是跟沈帆一起和陈峯送陈念蹇来着,见着陈念莞,过来找她们打招呼,手里也抓着一根甘蔗。


    于是好家伙,陈念莞送出去的三根甘蔗又团圆了。


    四根甘蔗齐齐亮相,是有这么一点奇怪。


    陈念莞却不尴尬,对着瞧过来的送考家长神秘道:“你们不懂啦,这是保佑逢考必过的护符啊!咱家的考生凭这个,都能顺顺利利考过高中举人。”


    送考家长们嗤的一声。


    没实力,想靠护符考中举人啊?简直是胡闹!


    于是其他送考家长们都一致决定鄙视他们!


    特意穿着开门红裙子的陈念莞一点不客气的回以鄙视的眼神。


    要知道,当初她考中一流大学的时候,就是阿母送考,同时擎着这么一根笔直的甘蔗的,这叫掂过碌蔗啊(比甘蔗还直,喻万事顺利,功成名就),可惜没有寻着大蕉粉蕉,缺了有蕉(朝)一日!


    本朝人士没见识,不怪他们!


    陈念莞这个时候不知道,一场由今日引起的买蔗风潮即将在日后席卷府城,更不知道,二舅母与她告别,回到河粉店后,随手将那根甘蔗放到了后厨。


    采办回来的柳风正巧见着了,咦,这不是在糖水铺见过的甘蔗吗?


    表姐还教过他怎么吃甘蔗呢!


    这玩意儿很甜的呢!


    于是柳风拿了刀出来,霍霍两下,把整条甘蔗削了皮,便美滋滋地吃了起来,边吃边吐渣子的时候,柳迟进来了。


    嗯,做个跟哥哥有福同享的好弟弟,将甘蔗咔擦掰成两截,教柳迟怎么吃。


    于是两兄弟就这么将一条甘蔗干掉了,完了回味,“不错,赶明儿去表姐那再拖几根回来吃!”


    当然,柳风跟柳迟两兄弟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因为这事,后来会被自家阿娘一顿胖揍!


    *


    再说张二郎,进了贡院,拿着号牌跟着衙役找到了自己的考舍,亏得不是臭号,松了口气,而后就着手清理起来。


    考生的每个考舍都是一个小小的隔间,配制了案桌跟椅子,那张案桌是特制的,有点想可折叠的出摊车,取下一半是桌子,装上一半是铺盖。


    在案桌靠侧边放着的,就是传闻中配给考生的小锅跟小炉了。


    打扫好考舍后,张二郎才将考篮里的东西逐一拿出来,摆放好,接着叫号军帮忙取水取柴,让他多跑两趟,将柴火先存了一些,而后烧了一铜鼎的水,而后才坐回考舍,闭目养神,等待明儿考试到来。


    因为考生众多,今日一般只是入场,让考生进来熟悉环境,考试从明日开始。


    翌日,依旧是天没亮,就有衙役叫醒各位考生,众人纷纷起身梳洗。


    张二郎简单收拾干净后,抓紧时间才烧了水,便有号角声响起,考试便从这刻正式开始,衙役开始按序下发考卷。


    张二郎接过考卷,便回了考舍。


    也没急着做题,而是从考篮里找出了油纸包起来的椰粉,倒进一节空竹筒里,然后才用另一节竹筒,从铜鼎里舀了半竹筒的热水,倒进了这节有椰粉的竹筒,而后用筷箸伸进去搅拌了一下,透明的热水登时变成了乳白色,而后有浓郁的椰子香气飘了出来,光闻着就很好喝。


    这操作,都是科考之前,莞莞教的。


    张二郎微微一笑。


    昨儿已经吃过摊得薄薄的烙饼了,张二郎找出肉干,取了一片,就着冲泡的椰汁慢慢咀嚼起来,只觉甘津可口。


    等吃完后,神清气爽,这才收拾收拾,拿过考卷,专心做起题来。


    后两日均是如此。


    到第三日时,张二郎交卷,居然是第一批离开考场的。


    在贡院外头见着交卷的其他考生,见着他们才第一场便面色蜡黄,眼圈深重,一瞧就是没吃好睡好的模样,更加觉得胜券在握。


    才第一场就能熬成这般辛苦的模样,怕是接下来两场,这些竞争对手要考得更艰难。


    乡试的连考,四书五经第一场,策问律法第二场,诗词歌赋第三场考。


    饶是张二郎觉得自己精力充沛,体力过人,到最后一场的时候,也已经被折腾得心神俱疲,失却了第一场时候的昂然,对着考卷,迟迟没有下笔。


    明儿就是乡试的最后一日了,前两场他俱有自信,应答如流,总不致于在最后一场出纰漏。


    张二郎揉了揉眉骨,暂且放弃思虑,叫来号军,烧柴煮水,而后拿出最剩下的椰粉,冲了一杯香香的椰子奶。


    张二郎闻着浓浓的香气,想起临行前陈念莞的嘱咐,还有对自己的殷切期盼,不免精神一振,他一边品着椰子奶,一边在脑海里慢慢打腹稿,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在张二郎展开纸张埋头打草稿时,外头闻到飘出来的浓浓椰香味道的其他考生,不住地吞咽唾沫。


    科考进行到现在,大部分考生都已经受不了了。


    文弱书生文弱书生,读书人还是大部分人都缺乏身体方面的锻炼,是以普遍体力偏下,平时还能有满腹经纶平添气质,如今连续多日呆在窄窄?????的考舍里,睡不好,吃不好,还得应付考题,简直是体力精力双重煎熬。


    所以这个时候大部分考生都萎靡疲累,如今闻着这又香又浓的气味,忍不住便去翻自己带进来的吃食。


    但大多数人带的吃食都是干巴巴的,吃着寡淡无味的凉白开,哪有那嗅着的香?


    光是闻那个味,就已经知道这谁吃得热乎乎,吃食新鲜得很,考生们心里嫉妒的当儿,肚子里的馋虫发作,咕咚咕咚吞咽不止。


    若只是这一人还好,没想到陆陆续续地,又有其他考舍飘出了香味,这下好了,许多考生都弥漫在一片香气里,却闻而不得,诱惑得他们有如爪子挠心,痒得不行,也痛恨至极。


    哪些考生们如此可恨,竟然能带进这么好闻的吃食进来?


    简直是在摧毁他们的意志!


    折磨啊!


    最后一日,张二郎早早地誊抄好赋诗,交卷离场。


    跟他同一批离开考场的,除了跟他一样是完成答卷的人,还有便是忍不住煎熬,匆匆交卷的考生。


    虽然比一般考生状态要好,但张二郎亦是身心俱疲,脸色憔悴。


    陈念莞跟二舅母在外头早候着了。


    这些天他们在贡院里头应考,她跟二舅母也在外头担心,考了多少日,就心神不宁了多少日,如今见张二郎终于考完出来,总算松了一口气。


    见他一脸倦怠,还隐隐发出一股馊味——嘛,天气还炎热未消,呆考舍里三日不洗澡,那味道确实酸爽。


    于是陈念莞就先带张二郎坐车回榴花巷去了。


    她们早早地就熬好了鸡汤,就等两位秀才公考完回来补身子。


    张二郎洗漱一番后,也不顾仪态,囫囵吞枣吃了一顿,就回东厢躺下歇息去了,睡得天昏地暗,连柳青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晓。


    柳青是下晌的时候回来的。


    大概是做惯农活的人,身子是比一般人来得好,也不像其他脆弱的考生,出来后就摇摇欲坠,但难看的是脸色。


    二舅母是做母亲的,一瞧儿子这模样,估计哪里出啥问题了,但也没敢多问,照顾着大儿子洗漱净面,又恹恹的喝过鸡汤,就送进房里了,同样蒙头大睡。


    看来,几日的三场连考,两位秀才公都损耗极大。


    有二舅母帮忙看着,陈念莞就回五柳巷去了。


    张二郎与柳青这么吃了睡,睡了吃,过了足足两日。


    与他们这般的考生也不少,休养生息后才开始出来走动,府城瞬间就热闹起来,几年寒窗苦读,又加上几日的大考折磨,如今这些读书人是卯足了劲要尽情放松。


    不管考得好不好,都得等至少十天到半个月后才能揭榜得到结果是哭是喜,在那之前,都是薛定谔的猫,可不得抓紧时机享受美好时光?


    以诗会友的歌赋聚会自是不消说的,还有青楼花舫,酒肆赌坊,食肆茶馆,到处是读书人的身影。


    不说河粉店营生火爆,便连糖水铺也接连见着有不差钱的书生来尝鲜。


    至于品尝之后的感受,自是大为满足的,而后呼朋引伴,除了店里头的生意大好,外卖部门也是跑断了腿。


    那泛舟水上的画舫花船,比平时都来得多,顺应府城潮流,自然也是要尝尝糖水铺里的各类椰制品的,晴天见,椰子奶,椰青冰糕,椰丝饼等等,都突破了往日的销售额,创收连连。


    当初选择来府城开店,真是对极了!


    当初选择来府城买商铺,也是对极了!


    当初选择开冰铺的时候一起开糖水铺,更是对极了!


    她来府城一展拳脚,选的时机,实在是对极了呀!


    陈念莞每日夜里盘账,脸上都是笑得合不拢口啊!


    等她收拾收拾,隐藏好脸上的得意忘形,淡淡定定回到糖水铺做陈东家的时候,见着张二郎,柳青,陈念蹇跟曾四都一道来了糖水铺,正坐在一起表情激动地说着什么,陈念莞走过去一听,是曾四在念叨下注的事。


    三年一度的盛事,各家客栈赌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的。


    乡试一千多人下场考试,但最终取中的也不过半百多,被用来下注的考生也很多,压注榜上整整超过两百位,据说赌坊里头用牌子铭刻的有望中举的名字挂了满满一墙。


    而乡试案首的取中人选,也足足有二十多人。


    这二十多人,自然是前些年才学出众的考生,基本上都是排名一甲的。


    其中排头的十位,便成为了诸多人押中的大注盘。


    张二郎,柳青跟曾四,自然没列入这二十多名以内,陈念蹇也没有。


    自从院试失利,许多人考前大额押注陈念蹇勇夺小三元,结果大跌眼镜没中亏大了后,骂陈念蹇骂得可凶了。


    这一次陈念蹇的名字就又跌出了下注优选行列,不过还是在能不能中举的小注盘里。


    人生几度这般大起大落,陈念蹇表示,自己的铁心脏就是这么炼成的。


    曾四唠叨的,是自己跑了几家才找到一家,自己名字在小注盘里的客栈。


    竟然这么多人不看好他中举?


    不过他也表示,比张二郎跟柳青是好多了,两人都没在下注榜上,可是连让人下注押银子的资格也没有,意味着没人看好他们中举,比他可惨多了。


    对于曾四的叨唠,张二郎毫不在意,柳青则苦笑了一声。


    张二郎看着柳青,柳青摇摇头。


    其实,考完最后一场,凭直觉,柳青便感觉,自己这一次,怕是没能考中了。


    一千多名秀才同台竞技,个中佼佼者数百,自己中断学业多年,才重新捡起念了多久?能考中秀才,已经是万幸了。


    提前确定自己的科考结果后,柳青接连两日休息,亦是在整理心情,毕竟,即使承认才学不足,但乡试机会难得,便是接受今次不过,要想再挑战,也得再花三年时间。


    三年时间,用于精进学业是足够的,但三年间,又会有多少才华横溢的后辈冒出?届时,他还有与之竞争之力吗?


    柳青深觉前程难测,压力重大,只是身为家中长子,这等忧虑并未表露出来,只隐藏心中。


    而柳青的担心,正跟其他信心不足的考生如出一辙。


    江山辈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能考中秀才后,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从意气儿郎考到头发斑白,却始终考不上举人的缘故。


    到底,举人考中名额太少,而人才却是济济如堂,层出不穷。


    “各位举人老爷们,赏脸来我们糖水铺捧场,简直令鄙店蓬荜生辉啊!”陈念莞笑着文绉绉打着招呼,站到了张二郎身边。


    “陈东家!”


    “四妹!”


    “表妹!”


    张二郎瞧着陈念莞,脸上笑意融融:“莞娘!”


    “怎么样?喜不喜欢我们店里头的糖水?”


    “喜欢!”


    “好不好吃?”


    “好吃!”


    曾四补充一句,“就是太贵了!”


    “好东西自然是贵的啦!”陈念莞瞅着曾四,“曾四公子非常了解赌坊行情嘛,是不是又押中谁了,押多少银子了啊?”


    有银子拿去下注,却嫌弃糖水铺的美食价高。


    曾四嗯咳一声,转过身子,抓起饮子喝着,不去看陈念莞。


    张二郎笑了,回头看着陈念莞,“很忙?”


    “忙是忙,但来见你们的时间还是有的。”陈念莞口上应着,心底则同时在想,忙好啊,忙就意味着有银子么!


    而后看着陈念蹇:“三哥,你这次对中举,有信心吗?”


    陈念蹇微微迟疑一顿,而后道:“我已经尽一切能力了,至于是否能中举,只能端看天意了。”


    嗯哼,这么多场考下来,三哥也变圆滑起来了。


    “但我是看好三哥的哟!”陈念莞笑嘻嘻道,对其他三位秀才公道:“也祝各位这次能一举成功,都能中举!”


    九月初,乡试放榜。


    陈念莞又特意穿了一身鲜红的缎裙,与二舅母一起,跟着张二郎,柳青早早地去了贡院看放榜。


    等他们过去的时候,贡院外头一里方寸都已经全是来看放榜的考生跟家眷,简直人满为患。


    不得已,只能在能找到的最近的茶馆,订了个雅间,坐里头等消息,让小佑到外头随时接听消息。


    茶馆里头不止他们,还有其他坐在茶馆里等放榜的秀才们,热热闹闹的。


    来都来了,陈念莞于是干脆点茶,上茶点,边吃边等。


    日上三竿的时候,连茶馆下面都挤满了人,从雅间窗户往下看,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三年一次的乡试啊,这结果不知道牵动了多少人的心。


    而在前面,陈念莞等人瞧不见的地方,贡院的大门开了,那天开考时,率先出来的衙役跟铁甲护卫又率先走了出来。


    不同的是,他们没有举牌叫号,而是先驱退了围在门前最近的人群,而后手脚麻利的开始张贴榜卷。


    榜卷张贴后,衙役就会开始敲锣鸣鼓,表示人工报榜正式开始。


    听得锣鼓响的众人心中均一震,茶馆里也?????一下安静下来。


    陈念莞坐在张二郎身边,激动得双腿差点没抖起来,再瞧柳青跟二舅母,也是脸色微微涨红。


    很快,他们听到了衙役扯开喉咙大声量地喊:“捷报!”而后一声锣鼓响!


    嘈杂的声音全没了,众人皆在竖起耳朵在听,生怕错过了自己的名字!


    “榆林县狄安狄老爷,中顺弘二十八年楚州乡试第七十六名!”


    陈念莞听到有郎君激动地叫喊起来,而后是人群里一阵骚动!


    想必是那位新晋举人老爷高兴的,以及周围人群的恭贺跟羡嫉哗然!


    报榜是从末尾一名考中的举人开始的,依次往上,排名越前,叫到的时间越往后,陈念莞听着,基本上是一声锣鼓响,而后衙役报一个名儿,接着寻找中举的老爷,骚动后,再响锣鼓声,以此循环。


    很快,名次就报完了六十,进入了五十多名!


    “捷报!”


    “抚宁县张玉郎张老爷,中顺弘二十八年楚州乡试第五十二名!”


    陈念莞睁大了眼睛,而后下意识一下站了起来,外头小佑也激动地跑了进来:“东家,张公子,中了!”


    张二郎也站了起来,与陈念莞对视了一眼,才想保持镇定微微笑,结果一张口就笑得老开了,“莞娘,我中了!”


    “抚宁县张玉郎张老爷在哪儿?”茶馆下,有报喜的衙役在奔跑。


    “在这在这!”陈念莞跟二舅母都扒着窗沿朝下面喊了起来。


    那小佑则跟着张玉郎飞快地挤下茶馆,对转过回路找到这边来的报喜衙役道:“我便是抚宁县张玉郎!”


    “恭喜恭喜,恭喜张老爷高中举人!”衙役笑呵呵拱手说着一连串喜庆的话,张二郎早拿出准备好的荷包递给了他,而后仰头朝茶馆雅座看上去。


    陈念莞跟一干人等,正俯身看下来,笑得格外灿烂。


    张二郎也终于抑制不住,看着陈念莞笑出声来。


    终于,是举人了!


    将将,够格配得上莞莞了吧?


    旁边的众人均是好一阵羡慕,再瞧见这举人老爷跟楼上貌美娘子眉来眼去,心头都快冒火了!


    他是中了,自己中没中还悬乎呢!


    就别再往咱心窝里头添堵了,快走快走!


    陈念莞见着张二郎一路回来,途中一路有人过来跟他道喜寒暄,好一会儿才回来雅间,他脚没踏进来,她就忍不住喊:“张老爷哟!”


    张二郎凤眼盈盈,握拳在嘴角轻咳一声,才勉强控制住激动的表情。


    “恭喜张公子!”


    “张二兄弟,恭喜了!”


    二舅母跟柳青也朝张二郎道喜,张二郎拱拱手,坐了下来:“柳大哥稍安勿躁,很快便到你了!”


    柳青也拱了拱手,依然微笑,但面上一丝苦涩一掠而过。


    名字一个个被叫响,捷报已经去到三十多名,也都还没听到柳青的名字。


    二舅母不安起来,陈念莞也从刚开始的兴奋渐渐冷静下来,瞟了一眼柳青,见他尚算淡定。


    听得最新叫起的名字是十九名的时候,柳青忽而起身:“阿娘,我们回去吧!”


    “怎么能回去?都还没叫到你的名啊?”二舅母不解。


    “阿娘,我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凭我的才学,怕是入不了二十名的。”因早早地接受了今日的结果,柳青并没有失态,“阿娘,走吧,便是再等下来,您也听不着儿的名了。”


    二舅母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嘴唇抖了抖,看看儿子,再看看张二郎,想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


    “我们陪你们一起回去吧!”


    陈念莞也起身。


    他们来这儿,要等的结果也就是张二郎跟柳青能否高中,如今张二郎已知结果,柳青既然说中举无望,应是真的了。


    早知结果,也用不着一定听到最后的捷报才心死,不然届时更难过。


    所以陈念莞一行人早早地就离开了茶馆。


    而贡院前头,那捷报还在接连报出。


    曾四中了十六,陈念蹇名列第五,成为经魁末名,江禹本人没来,叫了王管事过来接榜,竟然是亚元,榜一解元则被定云县一个叫高雯的考生夺下。


    二舅母送柳青直接回榴花巷了,陈念莞跟张二郎则先到了河粉店。


    “怎么样?”


    一进店里头,太忙没去看榜的柳风就嚷,那柳迟也飞快地从后厨跑了出来。


    “张二郎是举人老爷了!”


    柳青不在,陈念莞没顾忌,所以直接笑嘻嘻道。


    “恭喜恭喜!”店里头的伙计跟食客吃惊,齐齐看着张二郎,然后起身过来跟新科举人老爷寒暄套近乎。


    “行啊,表姐夫你是举人了,能做官了啊?”柳风冲了上来,见他们身后不见自家阿娘跟大哥,回头又问,“我大哥呢?”


    陈念莞的笑脸淡了淡,朝柳风摇摇头。


    众人于是明白,哦,柳家大哥没中,一时那恭贺的伙计都有点心情复杂,一半高兴一半难过。


    未免大家难堪,陈念莞跟张二郎道过喜讯就离开了河粉店。


    张二郎要回榴花巷为明日州府专门为新进举人办的鹿鸣宴做准备,陈念莞则回了糖水铺,一路上笑容就没停过。


    等回了糖水铺,就跟柳羊道:“给店里头挂个牌子,再跟食客们说,陈东家的未来夫婿是举人老爷了!今日的花销,都免费!”


    “真,真真的?张公子是举人老爷,那陈东家你以后,是举人夫人了?”


    冰铺那边的营生已经接近尾声,柳羊便被调过糖水铺就职了,听说张二郎中了举人,话都说不利索了。


    “真的,快去,跟她们说,今儿我是举人夫人,再往后,明年,说不定就是状元夫人了。”陈念莞呵呵得意,“对了,从明儿起三天,十碗龟苓膏免收银子,二十碗双皮奶免收银子,三十份椰丝饼免收银子,还有五十份饮子也免收银子,每人限领一份,先到先得。”


    “好咧,东家,我现在马上就去贴招子!”柳羊喜气洋洋地去开干。


    陈念莞表示满意。


    这一来,才算是第一次能借到自家培养的金大腿的势呢!


    如今她这是举人夫人开的店了,可不得高看自己几分啊!


    张二郎中举的讯儿同样传到了林夫人那处。


    “张玉郎当真考中举人了?”林夫人吃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还以为,那张玉郎是泛泛之辈,原来,是我看走眼了啊!”


    “那,夫人?”


    “没事,那举荐信,我写个信给大老爷,等陈东家他们到京城的时候,找大老爷要便是了。”林夫人笑了笑,“只要他们能见得着大老爷就行!”


    *


    次日,张二郎去出席楚州府曹大人主持,宴请各位考官跟新进举人的鹿鸣宴去了。


    柳青此次落榜,最伤心的倒是二舅母。


    要知道,前儿柳青考中秀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那时候多欣喜,今日就有多失落。


    作为落榜考生的柳青不得不回过头来安慰母亲。


    二舅母这才想开了,恹恹然去了河粉店。


    那柳风跟柳迟也极力开导自家阿娘:“阿娘,就是今年没中举,三年后也是一条好汉,再考呗!”


    “就是,大哥考中秀才,中途不也花了好几年吗?”


    “什么花好几年?明明是因为你大哥不得不照看你们这两个崽子才耽误了学业,不然,你大哥早就是秀才了。”二舅母反驳。


    “是是是,阿娘说的对。”柳风跟柳迟忙不迭承认。


    自家阿娘心情不舒服,她说啥都对,应着就是了。


    原本二舅母的低落渐渐消散去了,谁料无意中听得来河粉店的客人们议论起了一件事。


    “咱府城这次新科举人老爷们啊,都成府城人家的姑娘们最好的择婿优选了,然后有人研究这些举人老爷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玄机。”


    “啥玄机?”


    “那抚宁县的经魁陈老爷,还有其他两位同样是抚宁县出身的秀才公也中举了,是,张老爷跟曾老爷?在乡考的时候,他们的家眷都拿过那啥杆子,说是逢考必过的护符?”


    “啥杆子?那明明就是甘蔗!”另外有人解释,“可真是奇了怪了!当初说这话的,有人认出来了,是糖水铺的陈东家?”


    “也是这河粉店的东家啊!”


    “对啊,陈东家说,那甘蔗是护符,能,能逢考必过?”


    “可不是,三根甘蔗,三位举人老爷,不可能是巧合吧?”


    听了一嘴子闲话的二舅母僵硬地转过身子。


    明明是四根甘蔗,应该有四位举人老爷才是。


    她想起来了,当时,她从贡院直接回河粉店,把甘蔗放后厨了。


    “你们,谁见着我那日拿回来的甘蔗了?”


    “啊,甘蔗?”柳风搔了搔头,“哎,我吃了啊!”


    二舅母直直地看着柳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随手抄起一把筷箸就去抽他:“你这个疯崽子,你大哥的举人老爷,原来是被你吃了啊!”


    “娘,娘,我没有,你冤枉我了!”柳风嗷嗷抱头鼠窜,“干嘛了娘?不过就吃了根甘蔗而已,你想要,我去找表?????姐多要几根赔你就是了!”


    “那是举人老爷,你赔得起吗?”


    “那,那你也不能光抽我啊!二哥也吃了,抽他!抽他!”


    有福同享有难自然也要同当的,柳风干脆地把自家二哥出卖了,于是柳迟也被自家娘追出了后厨。


    柳风跟柳迟被自家阿娘抽得鸡飞狗跳,到最后才明白自己挨揍的起因。


    两兄弟蹲在墙角根抱着头躲避自家阿娘的时候,大眼瞪小眼,总不会,大哥没中举,当真是因为被他们吃掉了吧?


    吃没吃不知道,反正拎着三根甘蔗送考的三位秀才公都考中举人老爷的事在府城不胫而走,那庇佑读书人逢考必过的流言也传了开来,从此以后,每逢乡试,都有一批人四处寻找甘蔗做护符送考,深信这样就会掂过碌蔗啦!


    *


    转头再说鹿鸣宴。


    张二郎名次并不显,跟打后的几个举子都坐在筵席后排,只静静跟着照章程行事。


    相关官员跟所有新晋举人到齐后,主考官罗大人与曹知府领着众举子祭祀圣人,轮流说了一番场面话,就算是开席了。


    那位髙解元代表举子们,按规矩跟众考官大人敬酒,之后便是落定畅饮这场赐宴。


    够筹交错时,那拘谨的气氛便渐渐缓和起来,有举子去向考官们单独敬酒的,也有找同科交流促进感情的,毕竟这些同科都是日后会进京赶考的,谁人日后有大造化,尚且不知道,多认识几位也好。


    这个道理,在场的官员们都懂。


    这里头的举子将来指不定便是他日入朝为官的同僚,他们来敬酒,也不拘礼,卖几分薄面,甚至有八面玲珑的一位考官,为表示亲切问候,一个个举子举盏回敬过去,等邀张二郎同饮时,手抖了一下,瞧着张二郎那张脸竟是静了半晌。


    “你是?”


    “学生抚宁县张玉郎。”张二郎不明所以,微微敬礼回盏。


    “张玉郎?”


    “学生是。”


    “你……”叫庞眷和的考官,似难以相信,依旧定定地看着张二郎,“不知张玉郎你家在抚宁县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张二郎心中冒出诧异,却也如实作答。


    庞眷和微微点头,才欲追问,那罗大人不知何时也走到了这边,见着张二郎,亦是一怔。


    这回,张二郎意识到不寻常了。


    若是一位大人见着自己露出惊诧的神色,接着又有第二位大人显见也对自己吃惊的话,就有问题了。


    张二郎想起了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


    莫非,他们认识自己?


    可,这两位大人都在朝中为官,自己不过是海礁村区区一名村人,如何能结识?


    罗敬却未像庞眷和那般追问,神色如常,直到鹿鸣宴毕,回到下榻处后,罗敬叫人找到了张玉郎的户籍副本,见着出生地是抚宁县海礁村,脸上才露出了一丝动摇。


    他自是知道庞眷和在鹿鸣宴上为何那般震惊。


    这位新科举人张玉郎,跟京中永昌侯府世子,长得一模一样。


    此次乡试有上千人,作为主考官,他不可能认识每一位学子,在宴会上亦是第一次见这位张玉郎,见得其真容也是吃惊。


    他亲见过永昌侯世子,张玉郎那张脸,简直就是世子再生。


    可是,永昌侯世子已经死了,去年,世子领命到江南东道沿海协助缉匪,剿匪大胜后,在返京途中遇刺身亡,棺柩都已经送回京城,落土为安。


    而且,在参加乡试时,这些秀才们就应已经验明正身,证实这人确实有官衙户籍盖章确认是海礁村人无疑,填榜后,所有中举之人的朱墨两卷会盖上钤印,连同户籍资料送往礼部以供磨勘。


    寻常情况下,无人胆敢冒名顶替才对。


    罗敬知道,这世上,人亦会有相似。


    沉思许久后,才叫来一位贴身随从,让他去抚宁县,详细查一查这个张玉郎的底细。


    第106章


    在张二郎参加鹿鸣宴的当儿,陈念莞正在糖水铺忙得很。


    自从推出免费糖水后,便有不少听闻的老主顾跟新主顾涌到糖水铺领取免费吃食。


    尤其是那些平时听闻糖水铺最便宜一份饮子二十文钱,不舍得花钱的寻常百姓,都想进来尝尝鲜,便是吃不着龟苓膏、双皮奶,喝上一杯饮子也好,那也赚到了二十文。


    于是糖水铺门口都是人。


    陈念莞不得不调了四大猛兽过来帮忙。


    如今冰铺的营生算是彻底歇业了,若非有星星袅袅的主顾急需用冰,凉冰铺都没开店的需要,于是就把冰窖关了。


    平时只需要隔三差四下去冰窖看看,维护一下即可。


    只等来年进入五月,才重启营业。


    听闻接下来的活计是等到冬季九伏天,到结冰的河道去割冰,四大猛兽面面相觑。


    “东家,咱不是有那神仙粉嘛,反正我们今儿也没别的事儿干,闲着也是闲着,那要咱平时用神仙粉冻出了足够的冰,还需要等到啥九伏天才去挖冰吗?”


    对喔!


    陈念莞才发现自己的思维盲点,都没四大猛兽聪明了!


    什么Plan-A,Plan-B,一直以来只需要一个计划好不好?


    从九月到来年五月,足足有七八个月,留给四大猛兽制冰冻冰的时间,充足得很,还需要等到九伏天那么辛苦的去河道锯冰割冰吗?


    陈念莞给四大猛兽点赞:“没错,没错。”


    所以,四大猛兽在接下来日子里头,只要每日去河道那处搬运两三车不要钱银的河水就行了,回来送进冰窖,就能利用里头的低温冻冰了,都不需要出动神仙粉。


    今儿看糖水铺忙不过来,陈念莞就让他们临时过来帮忙了。


    糖水铺的糖水,他们平时儿也没少吃,糖水铺后厨跟冰铺就隔一堵墙一扇门,呆店里头的时候,嘴馋想吃点啥了,他们跑过来想喝点饮子啥的,陈念莞也没阻拦过。


    如今糖水铺用得上他们,自然当仁不让过来了。


    陈念莞见店里头有柳羊在,又多了四个人手帮忙,总算能维持正常秩序了,松了口气,送出去的饮子,大部分都是新上市的玉米汁儿,热饮。


    如今天气见凉了,店里头的产品大部分都换成了新鲜熬制出炉的糖水,就连向来冰冰凉的芝麻糊也熬得热乎乎的,其他的,诸如银耳雪梨汤,百合椰丝羹,白果绿豆沙,淮山甜薯汤,等等,都是补水润燥,驱寒暖胃的吃食。


    所以在夏季积累下来的食客,眼见着进入秋季,原本不打算继续帮衬的,可眼见着热饮替代了冷饮,那糖水依然花样众多,口感出众,于是也乐得继续来糖水铺消遣时间。


    毕竟,如今念云糖水铺可是府城知名的甜品店,来这儿帮衬不仅成为了风尚,也成为了府城上流阶层社会身份地位的象征,不仅许多夫人娘子们将糖水铺当成了聚会的地方,也有不少郎君喜欢来这儿交际消遣。


    而陈念莞,自然是要用符合时节又与众不同的糖水,继续吸引这些可爱的主顾的。


    所以今儿,她打算给糖水铺推出又一特色产品,姜撞奶。


    之前让柳氏叫柳大舅在自家买来的地里头种姜的时候,陈念莞就想到,等时机一到,就要在糖水铺里推出这款姜撞奶了。


    将买来的新鲜姜块外皮剥去,而后切成小块,放到石磨里,碾压磨碎,


    将碾出来的姜汁收集起来,余下的残渣,也收集起来,用干净的棉布裹着挤出残余的姜汁,并过滤几次,直到获得纯净的姜汁,备用,


    要注意的是一定要采用新鲜姜块,出汁率才会比老姜高,辣度适中,姜汁也更加清甜,


    取用新鲜牛奶,倒入锅里,中火加热,若是喜欢偏甜,在这过程中也可以加适量的一些糖,而后边煮边搅拌,直到锅里的牛奶都冒出了整锅的泡沫,


    将牛奶锅放置一边,将之前的姜汁分装到碗里,而后微微摇匀,


    牛奶也同样如此摇一摇,而后抬高,将热热的牛奶冲进姜汁里,盖上碗盖,


    有多少碗姜汁,就如上步骤冲多少碗,都盖上碗盖,


    如此,过约莫半刻钟,一碗姜撞奶就做好了,揭开盖子,便能见到里头凝固得亮如镜面的姜撞奶,再洒一些芝麻、红豆或桂花之类的做点缀,就可以拿出去给下单的客人了。


    今儿来店里头,第一个尝试新品姜撞奶的,是江夫人跟两位江娘子。


    三碗姜撞奶一揭盖,浓郁的奶香味扑鼻而来,热腾腾的。


    舀一勺,放入口中,首先尝到的是鲜滑甜嫩的牛奶触感,入口即融,而后渗透在牛奶里的姜味融入舌尖,味蕾,或淡或浓的辣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随着吞咽从喉咙一路扩散到胃里,全身都热乎起来。


    不说在凉凉的秋季,就是在严寒的冬天,来一碗姜撞奶,马上驱散寒意,让人精神振奋,所以陈念莞才给它取了个名儿叫冬日烧。


    江夫人经过先前瑶柱酱的磨练,早不怕辣味了,更何?????况是姜汁的这种辣,吃过姜撞奶,喜欢得很,又叫了一碗,说要带回去给江大人也尝个鲜,末了还问:“这碗冬日烧,到底是怎么做的?”


    亲自招待她们的陈念莞笑眯眯地:“不好意思,江夫人,家传秘方,不得泄露。”


    如果可以,陈念莞也想直接叫姜撞奶为姜撞奶,也想像上一世一般,大喇喇地将盛装姜汁的碗就这么放到江夫人跟前,用烧开的牛奶当众表演撞进姜汁里的过程。


    可是呐,这可是念云糖水铺入秋后的支柱产品,叫姜撞奶会让业内人士更容易识破这道美食的原料成分,而当众表演更会暴露姜撞奶的制作过程,所以,陈念莞不得不放弃当众制作姜撞奶的打算,也不得不将姜撞奶改了个明儿叫冬日烧。


    她可不敢低估本朝广大劳动人民的智慧,所以只能出此计策啦!


    冬日烧上市,毫无疑问地得到了来糖水铺帮衬的夫人姑娘们的支持,大受欢迎。


    那江夫人将冬日烧带回江府后,因着又放置了一段时间,等江大人品尝的时候,已经冷却了,江大人表示遗憾,于是次日,带着同僚一起到糖水铺再来一份。


    这会儿陈念莞已经打算在辣度上做文章,将姜撞奶分为微辣,中辣跟高辣。


    江大人表示,有前儿辣味瑶柱酱的洗礼,这区区甜品的辣度,还能难得倒他?于是点了高辣!


    而后,一碗辣辣的姜撞奶下肚,一开始是很享受,毕竟是丝滑如蛋羹的固体牛奶嘛!他没料到的是,很快,辣意从喉咙开始烧到胃里头,辣得他差点没当场脱衣服,热汗淋漓。


    辣完之后,江大人觉得虚脱,而后是浑身通体舒服,想象要是在冬季,来这么一碗冬日烧,怕不是更酸爽,于是平时改了微辣口味,却在偷偷打算,等入冬那会儿,要到糖水铺再尝一次高辣的冬日烧。


    试试整个身子烧起来的感觉。


    而这高辣冬日烧的厉害也不胫而走,甚至鼓动了郎君们掀起一股子风潮,看谁能忍受糖水铺最辣的那碗冬日烧,比拼比拼。


    陈念莞没想到自己一个举动,就让郎君们研发了这么一个游戏,不断吸引着争强好胜的少年郎们来糖水铺,专门点高辣冬日烧,证明自己是条不怕辣的男子汉。


    得,还能怎么滴,自然是满足他们咯!


    送上门的银子,难道不赚吗?


    陈念莞甚至还专门为此挑出那些种老的姜来做这类冬日烧,因为,姜,还是老的辣啊!


    *


    在张二郎参加完鹿鸣宴后,便要回县城了。


    陈念莞将糖水铺交给了柳羊,而四大猛兽也决定回柳家村一趟,刚好大家一起回县城。


    这次他们回去,不亚于衣锦还乡。


    陈家河粉总店一知晓这个喜讯,马上在陈念莞授意下贴出招子,河粉店连续三日大酬宾,先到店里头光顾的二十位主顾,免收钱银,但凡来店里头帮衬的食客,都会送一份鱼腐,庆贺东家未来夫君张公子高中举人。


    燕来巷亦是轰动了。


    巷子里的人家进学念书的不是没有,但是少,读出点名堂的更是没有,如今却眼见出了位举人大老爷,纷纷提着或轻或重的礼物来见张二郎,那张家的宅子门槛都差点没被踏破。


    消息灵通的一些商绅,大户,以及生员跟读书人等等,都来拜访,从县试到院试均不打眼的张二郎瞬间成为了燕来巷的大人物。


    而同样一举成名的,除了曾四,最瞩目的莫过于陈念蹇。


    经魁第五,已经是这一届乡试里抚宁县考生中取得的最好排名,更何况这是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郎。


    陈念蹇在整个县城都家喻户晓,陈氏宗族为此大喜,给陈念蹇办了流水席,宴请县城里的诸多大户名流。


    如今荣升举人老爷他爹的陈峯,眉开眼笑。


    自家儿子做举人了,简直在发梦一般。


    听听这些平时儿对自己刻薄不屑的左邻右舍,都抢着来恭贺自己的儿子,不忘客客气气跟自己打声招呼,还有那些平时踮起脚跟都够不着的大人物,对自己儿子和颜悦色,还送了那么多钱银礼物,他可真是,太满足了。


    以后,咱家蹇哥儿还要考进士,做大官,那个时候,是不是还会有更多的人,要对自己顶礼膜拜呢?


    陈峯忍不住自得畅想时,钦定陈念蹇为县试案首的黄县令也到场了,对自己当初钦定陈念蹇的决定颇为自信,席间自是对陈念蹇谆谆教导,而后亦不忘提点陈峯,为了这个儿子官途着想,别再行差踏错。


    陈峯尝到了甜头,自是连连称是,果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循规蹈矩,就怕一个不小心毁了儿子,也毁了自己的黄粱梦。


    除了陈念蹇的庆宴,黄县令还一连去了其他三场像这样的筵席。


    此届到府城参加乡试的考生,县试出了一位举子,青云书院却一口气出了三位,在学子心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三位新晋举人老爷自然也万般感激青云书院诸位夫子跟范山长。


    范山长老怀安慰,再看看出人意表,当真又缀在末尾中举的张二郎,微微直笑,因为没多过久,他要作为张二郎的父辈,主持这位得意门生的婚礼了。


    没错,陈念莞与张二郎的婚期,九月十二日,近在眉睫。


    这边厢,柳氏早已经将大女儿出嫁的一干出嫁事宜准备齐当,那边厢,张二郎身边的七木管事亦在主家缺席的情况下,将一干迎亲事宜安排得妥帖。


    万事俱备,便只等良辰吉日。


    *


    准新娘子这几日都在家呆着,听柳氏的安排。


    柳氏亦请了一位喜娘到宅子里摆嫁妆。


    因为女儿就嫁去隔壁,平日里张二郎不在,那张宅还是柳氏帮着照料的,自然知道里头缺什么,给女儿置办些啥实在的嫁妆家具好。


    打来的家具,都学着富贵人家,用上好的檀木,梨花木,便是贵,柳氏如今手头阔绰,花起银子来也不心疼,尽往精致漂亮方面叫人做。


    衣裳跟锦被也是净挑好的,直接到县城里最大的布坊里扯的最贵的布做的,知道女儿平日里大多数穿郎君衣裳,这多做的十二套衣裳,虽然依然颜色低调,可品质都选了最上乘,日后女儿穿起来,肯定舒服得很。


    至于女儿用的头面首饰,绫罗绸缎,早在发家起来那会儿,柳氏就给她一点点置办起来,如今也攒了满满四大箱笼。


    最后,便是柳氏另外给大女儿给了五百两的压箱银。


    “阿娘,给这么多?”


    “哪儿多了?”柳氏嗔了一眼大女儿,见女儿吐了一下舌头,忍不住拍了她一下,而后笑了,又改而轻轻抚她的头。


    柳氏怎能不知道,如今大女儿手上该有万贯的身家了,这五百两,该是不值一提。


    可她还是觉得自己给得多。


    怎么会多呢?


    她给再多,也不及女儿带给她这个做阿娘的多。


    陈念莞当然知道,跟自己的两个万贯比起来,阿娘的五百两不算得什么,可阿娘跟萱萱的银子有多少,她心里头亦是有一笔账的。


    虽说开了这么多铺子,但其实里头分成占大头的都是自己,她们得的银两是远远不及自己的。


    柳氏给自己置办了这么多嫁妆,从没问自己拿过一文钱,再给五百两的压箱银子,柳氏这一年来存下的银子,应是都花没了。


    所以,五百两对柳氏来说,便是全部的身家了,可柳氏没不舍得,全给自己了。


    “阿娘!”陈念莞瞬间眼眶便红了,双手紧紧扒住了柳氏的胳膊。


    这是她的阿娘啊!


    “哎!”柳氏笑着,像哄小孩儿那般,絮絮叨叨地跟陈念莞说着嫁人后要注意的事儿,完全忘了张二郎原本没了亲族,上头也没双亲,女儿嫁过去不用侍奉公爹公婆,用她这些年儿的经验,教她怎么做人儿媳妇。


    陈念莞耐心地听着,不时点头。


    而次日,七木也过来跟柳氏互通婚嫁当日的安排,因为两家宅子毗邻,那出嫁送嫁倒是方便,商议后,得了陈念莞同意,便让花轿从燕来巷头走到燕来巷尾,而后再抬进张宅,那嫁妆便从陈家大门出、张家大门进就可以了。


    等两家人都谈妥了细节后,七木才回张宅。


    出了陈家门口,恰见一个管事从张宅离开,脸色惊惶不安,七木带着狐疑进了屋里头。


    因是自己得意门生大婚,有范山长授意,范夫人特意遣了几位奴婢过来帮忙,张宅里如今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意。


    七木找来负责迎来送往的小厮一问,才知是县城一个商贩的管事来给自己举人老爷送礼的,也无甚特别,也就没放在心上。


    那管事离开燕来巷,回到了周府,急急地去见了自家主子。


    “老爷,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周老爷正站在廊下,逗弄着笼子里的黄莺儿,听得管事大呼小叫,不满,“不过叫你去送趟礼而?????已,就出事了?”


    管事依旧满脸不安,吞了好大一口唾沫才道:“奴婢,奴婢刚从燕来巷张举人家送礼回来。”


    “礼送到了就好!”


    “不是……”管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老爷,那,那张老爷,咱,咱都认识。”


    “当然认识,今届乡试,咱抚宁县只出了四位举人,谁不念叨着他们的名儿?”周老爷数着手指头掰:“陈举人,曾举人,张举人,令举人。”


    “张举人?”管事颤抖着手将周老爷手指上代表张老爷的手指给重新竖起来:“张举人,名讳,叫张玉郎。”


    “叫张玉郎又怎么啦?”周老爷冷笑,想想不对,这名儿好像挺熟悉的,重复了一次“张玉郎”,而后想起来了,受惊一般抖了一下,愣愣地看着管事,“你,你说,是张玉郎?”


    管事点点头。


    “是那位张玉郎?”


    管事再次点点头。


    周老爷吓得退后了两步,坏了,居然是那位张玉郎!他居然考上举人了?


    那个命硬的,连全村人都死了他也没死,还以为穷困潦倒死在哪个旮旯了,没想到眨眼,出息了!


    不是说张老爷是范山长收的弟子么?


    他哪来的能耐让范山长看中了?哪来的钱银去应考?


    周老爷差点没咬烂牙,在廊下如热锅的蚂蚁走来走去。


    当初他家闺女跟张玉郎的婚事,确实是退了啊!


    定下跟张玉郎的这门亲事,还是因为当时自家没落,在海礁村又是个异姓人,所以才想着跟当地人家定个亲,结个好,谁料到后来他拼着一身劲儿到码头学人行商,要赚钱银给自家娘子跟姑娘吃好住好,有了这般造化,银子越攒越多,在县城置办下了房产、商铺,日子越过越好了。


    再看张家,还是海礁村的寻常农户,那张玉郎更是从小身子便不好,经常卧病在床,连年不见人,便是他去拜访,也只听得屋里头干咳,似乎,病得不轻呐!


    张玉郎人是病秧子,张家又起不来,他不愿意自家女儿嫁过去受苦,跟张父一说,没想到对方居然就同意了。


    所以,解除婚事,也是双方家长认可的,怪不到他头上去吧?


    却没想到去年,张玉郎会上门认亲。


    他怎么会愿意呢?


    就是海礁村没出事之前,他都不愿意嫁女儿过去,更甭提现在张玉郎连亲族都全没了,一穷二白。


    所以当时他就将张玉郎给撵出了商铺。


    这事,他做得也没错啊!


    婚约解除了,他跟张玉郎啥关系也没有了,凭什么要收留他?


    周老爷想了许久,惴惴不安,又问:“那张玉郎,啊不,那张举人,什么时候办席面?”


    管事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指的是庆贺中举的筵席,摇头,“张举人不办席面。因为过两日,便是他成亲的大喜日子。”


    “成亲?”周老爷愣住了,“他,跟谁家娘子成亲?”


    “便是河粉店那位陈三嫂家的姑娘。”


    周老爷松了口气,抹了把冷汗,而后又觉得有些许惆怅。


    哎,看不出,那张玉郎真有本事,要是早知道……


    周老爷忽而懊悔起来。


    他无论如何风光,到底还是商贩,底气不足,若是当初婚事还在,跟举人老爷结亲,那腰杆子可不得直了?


    如今这姻缘是弄没了,怕还会跟这张举人结仇。


    以后见着张、陈两家,远远地避开才好。


    而后,这事就被周老爷的宝贝女儿知道了!


    跟张玉郎有婚约的,是周老爷唯一的闺女,周文瑶。


    知道了跟自己曾经有过婚约的是张玉郎,如今即将跟张玉郎成亲的是河粉店的陈四姑娘,周文瑶心里头登时浮现出了一双璧人。


    她是河粉店的常客,自河粉店开店后,由闺中密友推荐,去尝试过铺子里的吃食,自此就时不时去帮衬了。


    既然常去,当然见过那位陈四姑娘,也见过那位张公子。


    两人有婚约的事,她一早从店里头做事的伙计口中听说了,他们炫耀张公子是青云书院范山长的学生,考过了县试,府试,中秀才了,中举人了,他的这些事,她是一路听闻着的。


    那位张公子逢书院休沐,就会来找河粉店找陈四姑娘。


    张公子仪表堂堂,俊美无俦,一来店里头,那光顾的娘子们,都会下意识地偷瞥两眼,只可惜,他与陈四姑娘郎情妾意,眼里容不下别的娘子,不知让多少娘子黯然伤神。


    周文瑶亦有想过,若张公子无婚约在身,怕是会成为诸多娘子的择婿佳选,她或许也会叫阿爹试上一试,就是从来没想过,这位郎君,原来,居然早就跟自己有过这么一段姻缘关系。


    闻知曾经的未婚夫婿高中,即将成亲,周文瑶心里头的失落前所未有。


    若是……


    周文瑶竭力制止自己假设下去。


    那张公子再好,过几日,便是别人家的夫君了,不能想。


    当夜,周文瑶泣湿玉衾。


    次日便派人送了一份厚厚的贺礼至张宅,恭贺张公子喜得良妻。


    第107章


    因着东家大婚,陈家河粉总店会在大婚那一日歇业一日,但府城的河粉店跟糖水铺都停业三日,二舅母跟三个儿子,还有柳云等人都回了县城,暂且住在了柳山租的燕来巷宅子了。


    而柳家村的柳大舅一家子,更是早早地就过来了。


    出嫁那一日,陈念蹇跟陈小姑一家也来了。


    县城人家对于陈三嫂跟陈家二房的纠纷自然是有所了解的,那流言随着陈念蹇先后考取县试府试案首慢慢消散,如今再得乡试第五,自是议论得少了,如今见陈家来人,还是经魁老爷亲自到场,那陈三嫂跟陈家二房的那场风波再次被人提起。


    只是,眼见着陈三嫂对经魁老爷热情欢迎,于是心里头都明白,怕是陈三嫂跟陈家二房的事,双方达成和解,都过去了。


    一个是举人老爷,一个要嫁给了举人老爷,这陈家,可真不得了了啊!


    陈念蹇跟沈帆来陈家,自然是跟柳青等表哥表弟一样,来送嫁的,张二郎要娶自己的妹妹/表妹,当然要经过他们的考验。


    张二郎认识的书院里的书生们,包括曾四,则都来帮着张二郎经受考验。


    听着外头热热闹闹地,一首首催妆诗吟起,穿着大红喜色的婚服的陈念莞,被大表姐,柳云等人围坐在梳妆台前,请来的全福人,眉黛轻施,腮红淡扫,而后给她覆上了红盖头。


    陈念莞登时就紧张起来了。


    “莞莞!”柳氏忽而唤了一句,腔调颤抖。


    “阿娘!”陈念莞甜甜地应了一句。


    或许是想到出嫁后就在隔壁宅子,她是一点远嫁的自觉也没有。


    柳氏听得陈念莞欢快的回应,那心头的不舍跟难过都消散了不少。


    也是,便是嫁作了他人妇,也还是就在燕来巷,不像她,当初从柳家村嫁到这儿来那么远,平时要有什么事儿,她马上就能知晓,不会像自己嫁到陈家那般受欺凌。


    厢房门口那边喜娘笑着嚷了起来,柳氏将女儿扶到门口,那陈念蹇早在外头侯着了,欢笑声中,蹲下,将自家四妹背了起来,送上了花轿。


    陈念莞在轿子里见不着外头的热闹景象,但却听出了鞭炮声跟锣鼓喜乐声里头自家亲人们的笑声。


    在晃晃悠悠被抬着从巷头走到巷尾的时候,她想起来自己来到这儿已经足足过了一年。


    这一年里,她重新拥有了阿娘、妹妹,有舅舅舅母们,表哥表弟们,等等许多亲人,也结识了许多人,张掌柜,曾老爷,曾四,李老爷,等等,店铺里的伙计,分店的合伙人,还成功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开了那么多铺子,攒下了丰厚的家底,如今,又将要拥有自己的夫君。


    跟上一世自己孑孓孤身比起来,这一世,充实圆满多了。


    所以陈念莞对于未来,一点儿不恐慌,甚至,还有点期待。


    她还要大展拳脚呢,将来要到京城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酒楼才行!


    张二郎哪里知道,此时轿子里坐的新娘子想的不是婚后跟自己这位新郎官琴瑟和鸣,而是沉醉在要开酒楼的期待里,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在花轿前头,领着从巷头走到巷尾,在众人或艳羡或崇拜的眼神里,又走回了自家宅子门前。


    从陈家宅子里搬的嫁妆还在陆续搬进张家门口,引来旁边许多人家的艳羡。


    燕来巷许多人,都是看着陈三嫂一家从卖鱼腐开始发家的,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陈三嫂家不仅开河粉店,还将铺子开到府城去了,据说这里头陈四姑娘居功甚伟。


    再看陈四姑娘娘家出了一个经魁老爷,外祖家这么多出息的儿郎,再有在眼皮底下一抬抬丰厚的嫁妆,还有一箩筐的喜钱整条巷子都发遍了。


    这陈三嫂家就算是女户,可也是起来了,眼下又有一门这么好的姻亲,实在让人不敢小觑。


    *


    陈念莞被喜娘扶下了轿子,经由红?????绸牵着,跨进了张家的门槛。


    过火盆,跨马鞍,一直走到了主屋。


    上座,范山长夫妇正坐着,看着张二郎牵着红绸将新娘子带了进来。


    礼官唱礼起,陈念莞跟着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后,才在众人恭贺声中,牵着送进了新房。


    便是进了新房,那恭贺声跟欢笑声依然不止,新房外头围了许多等着看新郎揭盖头,闹新娘的人,大多是书院的读书郎及其家眷。


    张二郎这一日脸上的笑容便没有消下去过,拿起喜称杆子的时候,那手甚至在微微发抖,他定了定神,这才挑起了盖头。


    红盖头底下,新娘子的脸露了出来,他又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


    陈念莞抬眸,便见着一张清俊朗逸的脸,心漏跳了一拍,意识到还有旁人在看着时,又飞快地垂下头去。


    登时,外头的书生们均哄笑起来。


    “张二,你可是娶了个美娇娘啊!”


    “可不是!平日还未曾注意,这陈东家,啊不,张嫂子原来这般标致的。”


    “张二兄,我可羡慕你了!”


    众人闹哄哄了好一阵,就在他们的笑笑嘻嘻里面,张二郎与陈念莞喝下了合卺酒,而后起身,将房门关起,把他们挡在了门外。


    “张二,哎,等等,让我们多看两眼!”


    “就是就是!”


    ……


    张二郎不予理会,好一会儿,外头的人渐渐散去,他才走到了榻前,坐下,一伸手便握住了陈念莞柔夷,看陈念莞看得目不转睛,面上喜不自胜。


    “莞莞!”


    从年初定下婚事,他便盼着这一日了。


    为了能配得上她,他苦读勤进,终得高中,无愧于她对自己的期盼,也终于,消去了心底深处、惊怕自己配不上她的那股子不安与卑微。


    而今,她也终究,成为了自己的妻。


    “玉郎!”陈念莞亦笑着与张玉郎双目而视。


    嗯,直到现在她才看清楚身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官,果然,秀色可餐,帅得惨绝人寰,这般貌美的郎君从今日起便是自己的夫君了,她人生美满的事,又多了一件。


    “莞莞!”张玉郎忍不住,将陈念莞拉进了怀里,紧紧搂着,呼吸微微乱了。


    “玉郎,你不用去招待客人了?”陈念莞跟着也一阵紧张,却还是装着淡定地问。


    张玉郎顿了半晌,许久,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慢慢地放开了怀里头的新娘子,轻叹一声:“去!”


    张二郎缓缓起身,迈出腿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陈念莞:“莞莞!”


    “玉郎!”陈念莞甜甜地应。


    “等我。”张二郎恋恋不舍。


    “嗯!”陈念莞点头,看着张二郎两步一回头,离开了新房,也长长地呼了口气,双手揉了揉自己发烫的双颊。


    才想换个姿势,又想到但凡坐后一些,那铺开的被衾低下便有东西硌人,只能仅仅坐着床沿,如今房里头没人,于是她掀开被衾,见着里头撒着许多莲子,桂圆,花生,红枣。


    她正想将这些果子都扫到了一旁,便有奴婢进来,帮着她收拾了这些果子,又端来一些吃食,让她用着,完了再撤盏下去。


    陈念莞其实一点儿也不饿,于是卸了妆容头面,散了发髻,先到隔壁耳房梳洗了一番,等再回到新房,慢慢用了些奴婢送上来的糕点。


    张二郎再回房的时候,带了一身酒气,入门落锁,便快步朝陈念莞走了过去,将将走到跟前,陈念莞看着他要过来了,又见他推了一步,嗅了嗅身上的气味,朝她抱歉一笑,又转身去耳房。


    耳房里响起了轻微的水声,陈念莞知道,是他在梳洗,一颗心止不住便怦怦跳了起来。


    “莞莞!”


    张二郎再度将她揽进怀里时,他抱她抱得太紧,简直想将她揉进骨肉里一般。


    怀中人面若芙蓉,灿若桃李,他早便想一亲芳泽,手指逡巡过精致的眉目,杏眼,琼鼻,潋滟水唇芬芳诱人,促使他一再采撷。


    陈念莞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气息越来越重,而后身子悬空,落到了一片软软的锦褥堆,发丝散落,衣衫落地,极尽缠绵。


    属于郎君的气息直灌耳目,她晕乎乎的,笼罩在他那炙热的气息里,感受着他在身上的流连,直到最后,笨拙生涩得几度无法进去,她才渐渐恢复了些许神志。


    “玉郎!”


    她主动配合着,接纳他,直至水乳交融。


    芙蓉帐外,红烛融融,时或伴随着鸳鸯呢喃微微摇曳。


    翌日陈念莞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懒懒地躺在张二郎的怀中,头顶上是红红的帐子,昨儿的事就一下全想起来了。


    呵,她婚了!


    呵,她是人家娘子了!


    她抬眸,瞥了自家郎君一眼,见他也正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心漏跳了一拍。


    这人,原来早醒了?


    “莞莞!”在她醒来,凝视了好一会儿的张玉郎,这个时候笑了。


    陈念莞不免有一丝羞涩,垂下头去,有鼻息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把她从长长的脖颈到额头,都烫红了。


    “没事么?”


    陈念莞点点头,想起身,但揽她的那双手却更紧了。


    “得,起身了吧?”


    阿娘说的,新妇过门第二日,要干嘛来着?


    “没事!家里你是主母,你说了算!”张玉郎把下巴轻轻抵在了她头上,被衾里的一只手去寻她的手,“时辰还早,我们再睡一会儿!”


    陈念莞听到是自己说了算,忍不住笑了!


    可不是,她今儿是张家妇,耍懒怕是连阿娘都管不着了!


    “我不起,一会儿,谁给我们弄吃食呢?”


    “我寻了个婆子,放在厨房,虽然手艺肯定没你的好,可也不难入口。”张玉郎也笑,握着陈念莞的手捏了捏,而后又凑过去,亲了亲。


    陈念莞的手被他攥着,心安定得很。


    “莞莞!”


    “嗯!”


    “我们,再来试试?”


    陈念莞嘴角翘了翘,微微点头。


    张玉郎绻缱地看着她,手动了动,将被衾一下拉过头上,将两人裹了起来。


    *


    柳氏担心了一夜。


    次日早早起身,出了厢房,就注意着隔壁张宅的动静,眼看着时间过去,听着张宅里七木出去办事了,婆子跟奴婢出来洒洗庭院了,还没听见自家女儿跟女婿的声音,心里不免着急。


    “大姑子!”


    柳大舅一家来参加完婚宴,今儿要回柳家村,二舅母得打算跟儿子回府城开店,于是几位舅母们都早早起来,打算给柳氏说一声,准备些简单的早膳,看柳氏魂不守舍,又频频朝张宅那头瞧去,哪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时便笑了。


    “你啊!担心莞莞不是?”


    “有啥好担心的?莞莞今儿也不用早早起来孝敬公婆,多睡一会儿,应该的。”


    “就是,小两口,多睡一会儿,容易三年抱俩,你到时候就是人家外祖母了。”


    舅母们都笑了起来,柳氏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放心吧,大姑,就算莞莞嫁过去了,不还就在你隔壁么?有啥事,你准能第一个知道。”


    “可不是!我嫁到柳家村,可是隔了三个村子。”


    “我也不是从两千里外的村子嫁过去的。”


    “那我比你们都远!”


    舅母们说完,齐齐看着张宅的方向,瞧见中间通过去的那道月洞门,又齐齐看着柳氏,羡慕嫉妒得很。


    柳氏一下便放下心来。


    三日后,通往张宅的月洞门开了,陈念莞跟张二郎来完成回门仪式,那月洞门以后便都会开着了。


    “阿娘!萱萱!”


    女儿像先前出了趟远门一般,出现在自家宅院,第一眼见着自己时羞涩了一会子,而后又恢复了神态自然。


    但,到底还是跟以前不同了。


    那挽成了妇人髻的一头秀发,就是证明。


    “岳母娘!”


    柳氏见着女婿跟自己打招呼,而后让七木跟稻禾把回门礼送进了堂屋,似乎也跟以前住在自家宅子里一般。


    但,柳氏发现,这张二郎,跟之前留给自己的印象竟然判若两人。


    先前他留给自己的印象,便是眉目俊朗,才学还可以的读书郎,今儿一见,却是身段提拔,气质沉稳,眸光瞧过去,虽则依然对自己温和有礼,但隐隐间,却有一股说不清,让人觉得气滞的压迫感。


    端得是个不凡的大人物。


    为何先前他没有给自己这般感觉?


    短短三日,能让人有如此脱胎换骨吗?


    是因为如今儿他是自己的女婿,越看越顺眼了?


    还是因为中举做了老爷,自带了一身的气度?


    “大哥哥!”萱萱跟柳叶在高兴地喊。


    “叫姐夫!”大女儿纠正。


    “姐夫!”萱萱跟柳叶从善如流。


    柳氏看着张二郎就站在她们身边,神态依然如先前那般自然,但目光却总流连在莞莞身上,不时握一下莞莞的手,或是不经意地捋一下莞莞的发丝,忽而便暗暗笑了笑。


    成亲的人,两口子从指间到眉间,都表露着丝丝缕缕的情谊,见着这般好,估计女儿应是顺心得很了,她做阿娘的还有什么?????不放心?


    等一桌人在膳厅里头吃午膳的时候,不免就谈到了张二郎来年参加会试的事。


    柳氏不免又感慨一番。


    果真是让她说对了,莞莞如今儿,能替自己跟死去的夫君一偿夙愿。


    陈念莞打算不日便要跟张二郎出发到京城去。


    一来,张二郎好早日熟悉京都的氛围,寻得书院继续进学,二来,陈念莞这次打算到京城开一家酒楼。


    盼了许久,一直考虑在什么地方开酒楼才好,最终促使陈念莞下这个决心,除了柳氏说的那番话,还有便是冰铺盈利给她带来的底气。


    短短三个月左右,她就攒下了两个万贯多的家底,那时候她就盘算着可以走宏图大计的最后一步了。


    有了在本朝开铺子的经验,计划里能跟自己并肩作战的大厨在历练后也有了足够的技巧,另外便是,做菜方便面需要用到的各种酱料,都可以由柳家稳定供应了,甚至是对于物料的冷藏链,她也了解了一番,剩下的,便是考虑酒楼的运营跟选址了。


    嗯,把酒楼开在府城的想法也不是没有。


    府城她已经有一家河粉店跟一家糖水铺了,再在府城开酒楼也不是不可以,但时机不好,因为恰好遇上她要到京城去,那就只有暂且放弃这个想法。


    另外就是,若京城是最大重镇,她如今招揽河粉分店合伙人的模式,颇有点像农村包围城市的举措,就是一点点扩大吃食市场,到最后形成影响。


    可她开酒楼,就打算直插心脏,在京城繁华之地开一家酒楼,届时名震天下,那便能从核心位置扩大陈家酒楼的影响了。


    最后,自然是从酒楼的受众跟消费市场考虑了。


    她要做的酒楼吃食,同样是面对中高层阶级的消费者的,尤其是权贵世家的夫人姑娘们的市场。


    那么,哪里有最多的权贵富豪?自然是,京都啦!


    所以陈念莞当时就下定了决心,走走走,一定要到皇城赚京都人士的银子去。


    于是,目标,就这么定下了。


    剩下的课业就是,如何在京城开一家陈氏酒楼?


    而目标的第一步是,动身,到京城去!


    But,在离开之前,也是要先安顿好总店以及府城各个分店的营生事宜的。


    河粉店总店跟西店已经是可以独立运营的,平时也就是零碎工作居多,便是她不在也不碍事。


    要重点安顿的是糖水铺。


    糖水铺的营生虽说是每日盈利步步高升,但才步入正轨没多久,掌柜的柳羊也才刚上手没多久,而且,她是要带其中一位糖水师傅离开的,那么,谁来填补这个空缺?


    另外如今临近入冬,糖水铺得注意改变冰冷清凉的环境,转向暖和保温,也是要教柳羊的。


    “你若是要带云云到京城去,可要先问过柳河跟你大舅。”柳氏提醒。


    “阿娘,我会的。”


    因为这事,陈念莞先去找了柳河。


    柳河听说要带自己的妹妹去京城,先是一愣,而后明白过来了,“表姐,你带云云去京城,不会是……”


    陈念莞笑嘻嘻地,不答不应。


    柳河哪有不明白的,也笑笑便答应了:“跟在你身边,我自然是放心的,就是,麻烦表姐多照看云云。”


    陈念莞自是承诺一定会好好照顾柳云。


    等谈及柳云离开后,糖水铺里头的糖水师傅人选,柳河便推荐了栓子,陈念莞综合考虑,又考察一番后,认可了这个人选,当即就跟柳山说了,栓子也愿意,于是栓子就被陈念莞带到府城糖水铺去了。


    柳云听表姐说要带自己去京城,神情却没有陈念莞想的那般激动,反而是忐忑不安:“表姐,我,去京城了,这糖水铺怎么办呢?”


    糖水铺里就两个糖水师傅,有些时候还忙不过来,现在自己能离开吗?那栓子哥是能干,可还得重头教起,他能有这么快学到手吗?


    另外,她当初算是技术入股,可是有两成分红在这糖水铺,要走了,自己是不是就不能分糖水铺的银子了?


    陈念莞得知柳云的担忧,表示不用担心,入秋之后的糖水都是熬制的,主要看灶头功夫,栓子有在河粉店烧菜的经验,肯定够用的,至于来年要做的饮子冰品,叫芳姐慢慢教他便是了。


    “恰好也快入冬了,这气候恰恰适合芳姐教他做冷品吃食呢,时间充足得很。”


    在听说表姐是带她进京城开酒楼的,柳云登时就高兴起来了。


    就糖水铺她每月就能分那么多银子,那等到京城那么大那么繁华的地,开酒楼分的银子可不就更多了?当即连连点头,愿意去了。


    京城呢!连大伯哥哥们都没去过的地儿,她竟然有机会去见识了!


    柳云激动起来,而后便表示,糖水铺里头的两股分成,也可以不要了。


    “啥丫头,怎么能不要?这铺子上还有你的名儿呢?”陈念莞慨叹柳云太实心眼了,“况且,这糖水铺能开起来,你也功不可没啊!”


    “可,我走了,芳姐就是这店的大师傅了,可她都没有。”柳云道,“要不,把我那股份,分给芳姐?”


    “这个你别操心。”


    陈念莞转头就将芳姐叫到了跟前,说了自己的打算,而后同样给了十年的雇用契约给两人。


    “以后这糖水铺的大师傅就是你了,芳姐。”陈念莞道,“每个月的月俸,我给你提到六两银子,另外,每个月固定有总进项的百分之五的奖金,你觉得如何?”


    第108章


    芳姐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契书,吃惊,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陈,陈东家,你当真的?”


    “自然是当真的,我跟柳云都走了,这糖水铺就全得靠你撑着,可能会很辛苦。”陈念莞道,“不过,我已经跟我阿娘说过了,她也学过做糖水,在栓子能独当一面之前,她会过来府城帮你的,你看成吗?”


    “那,是说,我要签了这契书,我跟我弟,都能在这里一直住下去,还有活计干?十年?”芳姐依然难以置信,反问。


    芳姐跟阿竹是流亡许久的乞儿,对他们来说,活计苦不苦累不累不算什么,再苦再累能有流亡累?既没得吃又没得穿,夜里头还没片瓦遮头。


    眼看着冬季又要来了,想想每个难熬的冬日,芳姐只想每年最寒冷的那时候,都能像今儿一样,住得舒舒服服的。


    所以芳姐对于做糖水铺的大师傅完全没意见,只是要确定,她跟弟弟阿竹,能继续住五柳巷这么好的屋子里头就成。


    “对,便是你将来成亲了,无论你愿不愿意,签了就得在我店里头干活,至于住不住,那也是任你选择。”陈念莞没想到芳姐的重点偏了,但还是点头。


    “我干。”芳姐一下笑了,“陈东家,我干。”


    糖水铺师傅的事儿就这么解决了。


    陈念莞自然也是要跟柳羊交代的,不管是糖水铺的营生,亦或是冰窖的看顾。


    柳羊到底是在大户人家里头干过,比任何人都接受得快,并且表示便是东家不在,他也会好好干。


    陈念莞表示很满意,也很信任。


    其实无论县城还是府城,陈念莞已经决定让柳氏做大管家,统筹大事小事,都让她看着做决定。


    柳氏平时跟商铺运营的活计也做了不少,历练得也多,可以说,是从自己出摊伊始最得力的助手,便是自己到了府城开糖水铺子,她也是跟着学了许多。


    要论谁对她名下的商铺运营最熟悉,非阿娘莫属。


    既然自己不在,最信任的人又莫过于自己的阿娘,所以每个铺子的账簿,以及合伙人每个月送过来的分红,都由她接管了。


    为了方便阿娘代自己行事,陈念莞还特意留了三个公章一个私章给她,又嘱咐铺子里的每个合伙人跟管事,跟柳氏好好相处配合。


    其实,无论是合伙人,还是管事,大家都明白,陈东家暂时离开,是为了陪自家夫君到京城考学。


    举人老爷已经能录官了,可要再进一步,在明年春闱考中进士,那就板上钉钉是官了,运气好的话,怕不是能做京官!


    而张公子运气好吗?


    肯定好啊!


    不然能不声不响,一路给考上了举人?


    大伙儿都清楚,知道铺子东家是举人老爷,无论是左右商铺同行,还是来店里帮衬的主顾,都客客气气的,态度比之前不要好太多。


    要张公子当真成了京官,嘿!


    那他们也是给京城的大官合伙/办事了,说出去,别人也会高看几分,面上忒有光了!


    所以大家都一致应诺了。


    这可是举人老爷的丈母娘,怎能不听她指令办事?


    陈念莞这才放心,只是,到西店里头说这事儿的时候,听说柳云堂妹要跟陈念莞进京,柳风不干了。


    “表姐,我也要去京城!”柳风嚷嚷,而后看向自家阿娘,“阿娘,我想去京城!”


    “啧,你去京城干嘛啊?”


    “还能干嘛,去见见世面啊!?????听说京城忒繁华了,便是城墙,都比别处要高两米,可气派了。”柳风道,“还有还有,京城里头,是天仙娘子最多的地方,阿娘,我去给您找个天仙媳妇回来。”


    “就你崽子那疯样,京城的姑娘谁会看上你?做梦呐?”二舅母毫不客气打击儿子那弱小的心灵。


    “我不管,我就要去。”


    “你去?你店里头的活儿怎么办?”


    ……


    柳风这头跟自己阿娘吵吵嚷嚷的时候,县城里头,柳青找上了张二郎,也提出了要跟着他们去京城。


    “京城风物,听人说起过很多,但却一直没有机会见识。”


    柳家村的人若非走亲或不得已,也甚少到县城里头来,更不用说府城那般繁华的大城,至于京都,有向往,却都是压在心底的美梦。


    但凡有谁去过一趟京城回来,那身份都会与众不同,旁人都会刮目相看,仿佛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


    而柳青,如今就想做点什么,摆脱落第带来的沮丧感。


    “我去看看京城,顺便也想一想,自己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是继续进学备考,还是回柳家村做个农户,亦或是跟弟弟们一般,学着管理商铺做营生?他一个秀才,做个掌柜的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去过了,想好了,或许,就能做出选择了。”


    对于柳青的想法,张二郎表示理解。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且在他处甚少熟识,张大哥若与我们同行,多个人,多份保障。”


    然后二舅母很快就知道自己的秀才公儿子想要游学的事。


    跟对小儿子想去京城不一样,二舅母对柳青要出行的事,大为支持。


    “青儿,你要去,尽管去。如今家里头不缺人干活,也不缺钱银,你出去散散心,见识见识,再回来继续念书,等来年再好好考一次,啊?”


    二舅母尝过考中秀才时候的喜悦,见识过中举后的老爷们身份地位骤升,也见识过落榜的秀才们的沮丧哭嚎,对于儿子那日的隐忍,耿耿于怀。


    她不信,她儿子就比那张二郎差。


    这么好的儿子,还不是因为忙田里的农活给耽误了。


    给儿子更多的时日,他也能考中举人的。


    到时候,肯定会比张二郎更风光。


    一听母亲同意大哥去京城了,柳风哒哒哒跑过来,一下抱住了大哥,讨好:“哥,你去京城,我陪你去,路上我一定好好照顾你,行吧?”


    二舅母笑了:“你连自己都照顾不来呢,还指望你照顾阿青?”


    “阿娘,不带这样的,大哥一个人去,当然没我跟大哥一起去好。你没看别人家的公子出行,身边都带小厮呐?我给大哥做跑腿,阿娘你就让我去嘛!”


    二舅母想想也是,兄弟俩一起结伴,也有个照应,于是准了:“你要能找到人接你的活计,阿娘就让你去。”


    大儿子需要历练,小儿子不定性,出去转一圈也好。


    反正家里头已经有她跟阿迟呢!


    “当然能,肯定能。”最后,店里头的采购转交给了柳达,便是当初府城西店开业的时候,柳风从柳家村带过来的伙计,平时儿也是两人一起做采购的。


    今儿柳风不做了,那柳达便升任为采购主事。


    都是柳家村人,能跟柳风玩儿一起的,二舅母也熟识家底人品,于是,柳风离开的空缺也就填补上了。


    *


    再说县城这头,不说陈念蹇有陈氏宗族的支持,早早地就已经出发去京城了。


    张二郎到青云书院拜别范山长,恰好遇见曾四也来找他,两人便一起去拜见恩师。


    范山长早就知晓他们会来这一趟,将已经准备好的引荐信,一人一封,递到了他们跟前。


    “我已经去信给京城的梅麓书院打过招呼,待你们去得京城,可凭此信直接找刘山长办理入学。”


    张二郎与曾四均谢过恩师,而后才恭敬地接过了引荐信。


    “京城不比府城,亦不是别处,不仅最为繁华,亦最天杰地灵,学富五车者有之,学识过人者比比皆是,你二人届时亦要诚心求学,不得妄自尊大亦不得妄自菲薄。”


    范山长一番劝诫教诲,让张二郎与曾四两位新晋举子连连称是。


    范山长见两人受教,这才稍微放心,又道:“我亦去信给京中范府提知你等一二,若需相帮,你等可前去求助。”


    京中范府。


    那便是范家大公子的府邸。


    张二郎与曾四互觑了一眼,点头谢过范山长。


    又一番训诫后,张二郎与曾四离开了青云书院,坐马车回去的当儿,曾四忽而问起张二郎启程的准备,而后提议同船共去。


    “张二你也知晓,我家中在京中无人,你亦与我情形相似,既是如此,不如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


    张二郎略一思忖,便答应了。


    曾四笑着一拍张二郎的肩头,“等到了京城,我们寻处庭院一道住下,一道去梅麓书院,届时还能像在青云书院一样,共同探讨学业,届时,一同高中进士。”


    张二郎亦笑了,点头称是。


    等车到了燕来巷,张二郎先下车告辞,曾四径直驱车回了曾宅。


    曾老爷见着自家儿子回来,便问:“有跟张举人说么?”


    曾四点头,而后一脸无奈:“阿爹,人家张二跟陈四姑娘新婚燕尔,怎么就叫我非得跟他们同行呢?”


    “我还不是为你好啊!”曾老爷一副为儿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脸。


    可不是,那张二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着顺顺趟趟的就是跟自家儿子一般考中了,这等人才,是福将啊!


    还有那陈东家,先前做成这么多营生不说,便是悄悄儿跟江府攀附上关系,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自己祖上阔过,可如今儿在京城是人脉缺稀,自己就这一个念书出息的儿子,送到京城去,让他孤身一人,肯定不行了。


    但若跟着张举人夫妇,可就不一样了。


    便是不论别的,最起码,张二跟儿子有同窗之谊,若有什么事,也能关照一二,儿子身边有人,他也放心许多。


    为了这事,曾老爷又去找了陈念莞,表示你给我照看好儿子,我在府城也帮你关照铺子一二。


    有人能在背后看着,阿娘更能便宜行事,对彼此都好,互惠互利的事,陈念莞自然也答应下来。


    如此,确定同行的人,就有柳青跟柳风,再加上曾四。


    原本,陈念莞以为人员就这么定下了,结果柳家村的四大猛兽回府城的时候,途中经过县城,顺路到河粉店里头拜访,知晓了东家要去京城,两大猛兽当即也表示想去闯荡闯荡,陈念莞跟柳氏商量过后,觉得路途遥远,多两大猛兽充作护卫也行,于是就捎带上了柳狮跟柳熊。


    人员基本确定下来后,一边去县衙办路引,一边开始整理行囊。


    陈念莞是打算坐船渡去京城的,一来方便,二来路程需时短。


    要走陆路,从抚宁县去京城得一个多月,如此一盘算,还是走水路好。


    他们一伙人合共十六个人左右,定了一艘大船上的舱房,途中会停两个渡口,而后直抵京城。


    到京城后再打算租个大的庭院住下。


    陈念莞要收拾的东西也不多,除了衣物,便是银票。


    如今是九月末,到京城时该是十月上旬了,那地儿比这儿冷,袄子棉衣什么的得带上,柳氏知道女儿到京城后怕不是也少不了要在外头奔波,特意为女儿赶制一些郎君式样的袄子跟氅衣。


    至于银票,嗯哼,陈念莞又把视线抛向四丫,亏得四丫有经验,让她学了几招将银票分开藏的诀窍!


    四丫也在做针线活,给自己提前做冬日的衣裳。


    陈念莞是这会儿才知道,四丫的针线活也顶漂亮。


    “那是,小时候咱就跟阿娘婶婶们学着绣花了,因为我吃得多,要不干活,就没得吃。”所以四丫的啥活计干得都很好。


    陈念莞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简直是如获至宝。


    这下好了,现成的绣娘,以后的针线活儿都交给四丫做,她多出一份月俸!


    最后要带的,自然是酱料了!


    蚝油跟瑶柱酱跟虾酱肯定是要的,她到京城开酒楼,可少不了这些美滋味的佐料!


    所以,在柳青等人回柳家村,跟柳大舅说进京事宜时,陈念莞也找四舅母要一批酱料。


    得知自己儿郎要跟着外甥女上京,柳大舅家亦是一阵轰动。


    那可是京城啊,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够去的地儿,光是路上的一笔花销可就不少了。


    去了京城,就能见许多大官,可能还会见着圣上老爷啊!


    柳家村这地儿,去过京城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怕是没两个。


    柳大舅激动得登时不顾长幼之别,拉住了陈念莞的手:“莞莞,你可得,可得替我瞧着点你表哥表弟!”


    要不是这外甥女本事,拉扯着柳家起来了,那大侄子科考不敢想,去京城就更不敢想了!


    如今跟着外甥女举人郎君?????去京城,也不担心侄子们被人欺负了。


    要是可以,柳大舅也想亲自去一趟京城,就是庄稼汉,也能涨见识啊!


    那大表哥跟柳四舅,亦是艳羡得眼都红了。


    但他们也知道自己不能轻易离开。


    大表嫂才在开年生了一个女囡囡,大表哥是走不开的,柳四舅家里头也有一双年幼的儿女,不便远行,再加上,如今柳家村里头的酱料坊建立起来了,村子里家家都有人在自家做活,又有地里的农活,单留柳大舅一个人肯定看顾不过来,家里头也必须要多两个成年男丁才更可靠。


    “阿爹阿爹,等我日后考举人老爷,也带阿爹你去京城,见皇帝老爷!”柳水直嚷嚷,让众人轰然大笑。


    “行,我就等着水哥儿你带阿爹去。”柳四舅一下抱起了儿子,呵呵笑了起来。


    寒暄过后,陈念莞便去找四舅母要酱料。


    她是早有准备,带了几个开糖水铺时自制的木桶,又临时找到何木匠,另外打造了几个可以合盖密封的小木桶。


    用瓷瓶带酱料太费事,途中还容易碎裂,不好保管,所以干脆就直接拿木桶来装了。


    大木桶下面盛装冰块,上面放几个密封的小桶后,再将木桶封盖,就得了。


    如今天气渐冷,那酱料应该不怕太快变质,但途中她还是会带上一些神仙粉,要冰块不够了,还能随时制冰,如此就能一路保证酱料的品质了。


    四舅母与大舅母帮着给她装酱料的时候,蚝油自然是装最多的,因为歇业了几个月的蚝油又开始炼制了。


    至于瑶柱酱跟虾酱,也是先满足外甥女的要求,要多少装多少,末了,还给她多递了一个坛子:“莞莞,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那啥鱼露?”


    是四个多月前教舅母们做的鱼露?


    “你们有试着拿来做菜吗?”陈念莞记得先前虾酱做好的时候,舅母们就已经知道先拿来下厨做配料了。


    “哎,就平时拿来炒素菜,香得很,味道也够鲜!”


    做酱料便是这点好,有什么稀罕的,都能自家先尝,多一样配料,自家的菜都变得好吃多了。


    陈念莞止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将一坛子鱼露也收了起来。


    四样酱料中,鱼露因为用时最长,存量也最少,而且还要靠天气晒制。


    舅母们是第一次做,虽然眼瞅着瑶柱酱跟虾酱都开始走俏,随后也照着陈念莞教的法子多做了几桶,但也不敢做太多,生怕做坏了。


    如今既然是成功了,等来年,她们也就敢像做蚝油等一般批量做了。


    陈念莞跟她们说了可能会在京城开铺子,届时会传信给阿娘,要她们供应的酱料,就直接装船海运到京城了。


    大舅母跟四舅母喜笑颜开。


    自己做的酱料要送到京城里头去,那京城里头的人也要吃她们亲自做出来的酱料,想想就兴奋。


    回了柳家村一趟后,陈念莞的行囊中,就变成酱料最多了。


    不过她也不怕,不是有四丫吗?


    她背着自个儿的行囊,轻轻松松就能拎着四桶酱料,还能多抗几个箱笼呢!于是陈念莞干脆将一套炉子锅子铲子篦勺等等都塞进箱笼里,也让四丫搬上了。


    临行前一日,柳氏将新做好的冬衣给女儿捎带上,又将两张百两的银票塞进了女儿手里头。


    “阿娘,不要给我银子了,我有,都带上了。”陈念莞想推辞,被柳氏制止了。


    “你啊,出门在外,谁知道银子够不够的?多带点,准没错。”


    陈念莞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然后又凑到柳氏耳边低声嘀咕嘀咕,将自己在府城五柳巷藏的一笔钱银告诉了阿娘。


    “你这孩子!”柳氏没想着大手脚花钱银的女儿,居然懂得藏金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娘您要是手头钱银不够的时候,就去取来花吧!”陈念莞得意。


    “这一路去京城,可要好好的,等安置下来了,记得给娘寄信。”柳氏想到女儿女婿要到那么远的京城,又担心起来,“还有,记得路上小心,要真遇上什么,大事别急着出头,小事,忍忍就过去了。”


    陈念莞点头,“阿娘,放心,咱们那么多人一起上路,不怕的。”


    柳氏看女儿一脸兴奋,也不好扫她的兴,嘱咐两句,终是放女儿回隔壁张宅去了。


    想当初,她最远也就去过府城,还只是去了一次。


    如今啊,从县城到府城来往,都似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她才适应女儿呆在府城,如今女儿才嫁没几日,就要送女儿女婿到京城那么远的地方了,做阿娘的,怎么能不挂心呢?


    柳氏一宿难眠,次日送行时,眼下挂了两个黑眼圈。


    陈念莞一见便知道阿娘放心不下自己,从出家门到码头,一直挽着阿娘的手,也不舍得放开。


    “要不,阿娘,你跟萱萱就跟我们一起坐船走吧?”陈念莞冲动道。


    “真的?”萱萱知道姐姐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过那个很远的地方叫京城,很大,很热闹,还很好玩,心里既难过,又羡慕,这时候一听这话,马上抬头去看阿娘。


    “假的。”柳氏赶紧摸了摸萱萱的脑袋瓜,“你姐姐到了京城,都还不知道有没有房子住呢?萱萱你想去没房子给你落脚的地方吗?”


    萱萱瘪着嘴,朝阿娘使劲摇摇头。


    陈念莞笑了,去掐萱萱的小脸,“等姐姐找到住的地儿了,我就接萱萱到京城玩儿,好不好?”


    “好!”萱萱使劲点头,而后想着姐姐要去那么远,自己要很长时间见不到姐姐,眼眶红红的,金豆子就掉了出来,“姐姐,你要记得回来看我跟阿娘啊,不要在京城太好玩儿,就把我跟阿娘给忘掉了。”


    陈念莞也鼻子一酸,抱着萱萱保证:“不会的,姐姐发誓。一定不会忘了阿娘跟萱萱。”


    来到这个世界,可是阿娘跟萱萱一直在身边支持着自己,她已经打心眼里把阿娘跟萱萱看作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了,怎么可能会忘记?


    “我跟阿娘说好了,等姐姐在京城赚了大笔的银子,就接阿娘跟你到京城去,以后,咱们不仅是县城里有家,在京城也有家,好不好?”


    “好!”萱萱哭着点头答应。


    在码头摆摊的那会儿,看着码头来来往往的行商船客,自己满脑子都是从他们身上赚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从码头登船,离开这个她最熟悉的抚宁县。


    站在船舷边上,看着码头送行的人群里,萱萱抱着阿娘的腿大哭,阿娘也一边安慰萱萱一边红着眼,陈念莞也不禁眼眶一湿,泪便掉了下去。


    直到船只渐行渐远,再也瞧不见萱萱跟阿娘的身影,这才擦拭去眼泪,转头,握着站在一边等候着自己的张二郎的手,进了船舱。


    第109章


    分离的悲伤总是短暂的。


    船离开抚宁县码头第二日,陈念莞便坐不住了。


    上一世她就在诸多海产的城市里生活,喜欢吃海鲜呐!


    如今坐船,沿海岸而行,那是一路海鱼海虾相伴,怎么可能不想着海鲜大餐呢?况且自己还随船带着那么多美味的酱料,要是来一顿海鲜大餐……


    吸溜吸溜,陈念莞馋得差点没流口水!


    这些海鲜可不像上一世,死贵死贵的,可是不要钱的捏,免费的海鲜大餐,怎可以轻易放过?


    于是叫来众人,咱们,各自捕捞捕捞,我给大伙儿弄个美食怎么滴?


    众人都领教过陈念莞的厨艺,听说不花银子,只要从海里捞了啥,就能给陈念莞做好吃的,都愿意试试。


    能捞能钓,就捞就钓嘛,反正要捞不到钓不着,再吃干粮就得了。


    说干就干,几个人分头去寻自己抓鱼的工具了,等船只临时停靠的空档再进行捕捞。


    柳风最积极了,马上跑去找船上的伙计要渔具——船上的伙计改善膳食的时候,也会自己捕捞鱼的,找来了几个竹篮竹竿等,于是分给了众人。


    陈念莞看到其中竟然也有类似上一世钓鱼的鱼竿,竿子是竹竿,鱼线是搓好的麻线,至于钓鱼的钩子,没有,而是用一根骨针,绑在竹竿末端,钓的时候,再将骨针插进饵食里,等鱼儿上钩,同样可以拉上来。


    她登时来兴趣了,不过,考虑到上一世她对钓鱼不在行,于是将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自己亲爱的夫君:“玉郎!”


    “莞莞!”


    陈念莞笑眯眯地把鱼竿递给了张二郎,“要钓好多好多鱼给我吃哦!”


    张二郎翘着嘴角接过鱼竿,点点头。


    其他打算捕捞钓鱼的人都分到了渔具,除了柳青。


    因为柳青居然晕船,只能整日里呆船舱里了。


    曾四带着一个随从,两个护卫同行的,这个时候见他们这边闹哄哄的,过来问个究竟,得知是要从海里面捕捞海产,也跃跃欲试,看张二郎手里的鱼竿,于是也找了一根。


    因为秋末,海上的风很冷,未免大家受?????寒或者掉进水里,陈念莞还是嘱咐大家注意安全。


    但毕竟都是靠海的村落跟县城长大的,自小跟水打交道,所以大伙儿的水性不差,都应了下来。


    等到船只临时停靠时,瞧见帆收起来时,大伙儿都迅速行动起来,毕竟船只停泊的间歇很短,得抓紧时间。


    柳熊拿的是竹篮,柳狮拿的是鱼篓子,两人在船舷边上将那渔具使劲一抛,就扔进水里头去了。


    柳风拿的是鱼叉,一头削得尖尖的,另一头还系着麻绳,见着鱼时直接抛掷出去,而后再用绳子拉起来,


    小佑则拿着渔网,大佬就是大佬,先找了一条绳子,一头绑在船舷上,另一头绑在自己身上,而后抓着渔网蹭蹭蹭就下去了。


    至于两位举人老爷,自然是举着鱼竿,由小厮帮忙放了鱼饵后,抛进海里头慢慢钓了。


    四丫看着羡慕极了,也想学郎君们去捕鱼,陈念莞当然是不让的,四丫力气大,得帮忙搬几个炉子跟锅子铁板出来,她跟柳云好生火烧鱼咧!


    当她们把两个炉子搬出来的时候,其他船客都大眼瞪小眼,呆了。


    这出行,还带炉子?还带锅子铲子?


    可不,就是想着可以随时开灶,四丫力气又大,所以才能带着两个炉子跟炊具出行的。


    嗯,身为一个合格的厨子,这吃饭的家伙自然要随身携带的。


    很快,两个炉子在甲板上一字排开,一个直接放了块铁板,一个放了从船上伙房借来的大蒸锅,而后叫四丫直接从海水里抛了个木桶下去,打了一桶海水上来。


    船上的淡水资源有限,除了每日定额的,另外想要,得找船上的厨子花银子买,炭火柴薪也是。


    所以陈念莞便决定,不用喝进肚子里的水,都直接取用海水得了。


    倒了半锅海水进锅里头,就直接烧火煮起来了,锅里头还放了一块铁网,这才合上了盖子。


    很快,小佑大佬就捞了满满一网上来,陈念莞跟柳云赶紧去瞧,有鱼有虾,竟然还有蟹,惊喜得陈念莞直叫:“小佑小佑,你可太厉害了。”


    小佑得意的抿抿嘴,一个转身又从船舷上滑了下去。


    其他诸位陆续有收获,陈念莞跟柳云则直接用四丫打上来的海水快速处理起来,鱼刮鳞剖开,放到了铁板上面慢慢烤炙,虾稍微清洗过后拍晕,放到大蒸锅的铁网上,海蟹也如此处理,还有海贝,蛤蜊等等,清洗过后,都放进蒸锅里,等蒸锅满了,才将剩下处理过的虾也放到铁板上烤。


    嗯哼,没错,这就是陈念莞喜欢的蒸海鲜跟铁板烤鱼虾了。


    陈念莞让柳云负责看着蒸锅,自己则负责料理铁板上煎炙着的鱼跟虾,顺便把另外装开的瑶柱酱跟鱼露等酱料,调配好。


    等蒸锅发出浓郁的香味时,小佑大佬又网上来一批,陈念莞让他暂停,将捞上来的收获都倒进装着海水的水桶里,让四丫维持那边炉子小火就不用管了,也让其他有收获没收获的人过来,而后,开吃!


    毕竟都是在案桌进食的人,平时也甚少吃这些奇奇怪怪的海错,听陈念莞说开吃,手里却都没有碗著,不由得面面相觑,都不敢动手。


    陈念莞可不管那么多了,首先从蒸锅里拿了个大虾,剥了壳,掰了一段,蘸了蘸酱,就扔进了嘴里,嗯嗯,真正新鲜出炉的海虾,肉质紧实鲜甜,天然风味不要太好吃哦!


    看大伙儿还愣住,陈念莞把手里的虾肉掰了一段,蘸酱,喂给张二郎。


    张二郎一窘,而后在众目睽睽下张口咬了进去,才嚼了一口,便双眼一亮,美味!


    那柳风见着张二郎的表情,还有什么说的?


    他可是曾经在燕来巷吃过烤生蚝的人呐!


    马上伸手去将最大的一只虾抓了起来,有样学样,然后,边吃,边在甲板上嗷嗷嗷跳着叫起来。


    见举人老爷都这么手抓着吃了,见柳风都吃得这么欢快了,其他人自然也是纷纷放开胆子丢掉矜持动起来了。


    等都吃到第一口的时候,众人才终于明白,为何陈东家要鼓动他们去捕捞海鱼,还当场开煮又开吃了。


    简直人间美味啊!


    正所谓,出现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面的人就争着吃螃蟹了。


    当然,这蒸锅里也是有螃蟹滴。


    不知道怎么吃的众人,纷纷看陈念莞大佬怎么吃,等着有样学样,再把美食赶紧吃进肚子里,就连段爷爷也一反平时佝偻迟缓的常态,剥虾剥蟹那叫一个利索飞快。


    身为大佬,自然是要伺候好一干小弟的。


    眼见着蒸锅里头的水没了,加一些,鱼虾海贝蛤蜊快没了,赶紧洗洗放进来,吃到最后,原本矜持着走到一旁,不愿意参加这有伤大雅聚众活动的曾四公子,也忍不住想去尝试一下。


    当然,他不敢拿看起来就张牙舞爪的螃蟹,也不敢取大大开壳的海贝,而是小心翼翼地拈起了一只不起眼的小虾。


    等学着剥壳蘸过酱料后,就吃得再也停不下来了。


    眼看第二轮也吃没了,陈念莞带着大家转战铁板烧。


    那鱼跟虾早已经烧得焦黄焦黄,芳香扑鼻,陈念莞拿了带来的姜粉。


    嗯,自从糖水铺开卖冬日烧,从柳家村进购了大量的姜后,陈念莞也做了许多姜粉,这次出行,既然带都带那么多酱料了,再带一些姜粉又何妨?


    她洒了些许姜粉在上面,而后又浇了些许鱼露,登时,一股比原来的香味更清新的香气飘逸在空中。


    这满满一铁板的美食,可以叫鱼露铁板虾,也可以叫甘霖铁板鱼,毕竟,有鱼,又有虾嘛!


    虾大家自然都知道怎么吃得,剥壳直接吃就行了,因为已经加了酱料,不用蘸酱,那虾肉鲜美得简直可以直接连壳送进嘴里。


    至于烧鱼怎么吃?方才不是吃了许多海贝么?


    那海贝壳拿过来,一瓣当小碗,一瓣当勺子就可以啦!


    鱼肉焦甜,鲜滑多汁,大伙儿大快朵颐,吃了一轮,郎君饭量大,啊,不,四丫也饭量大,吃了还要再吃。


    陈念莞手一挥,“要吃的,自己弄去,我给你们弄酱料,调味儿!”


    嗯,要教会大伙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所以一伙没吃过瘾的人嗖嗖嗖地就去处理桶里头的鱼啊虾啊,贝啊蟹啊,不懂也不怕,反正陈大佬会在一旁指点他们!


    于是,大家欢欢快快地持续了好一会儿海鲜宴。


    作为一个合格的大佬,陈念莞自己享受之余,也是会让小弟们享受的,所以在自己吃饱后,又翻出了椰粉,借用厨房的水壶,烧了一壶热水,将足量的椰粉倒进去,就是满满一壶热热的椰子奶啦,而后提着去给各位小弟送热饮。


    同样,也是用有深度的海贝壳盛装的。


    吃完了海鲜大餐,再来一杯清甜解腥的椰子奶,简直就是,美好得不得了啊!


    抓着一杯椰子奶站在船舷边上,跟张二郎一起看着慢慢启航的船只在海水里拖曳出的雪白的浪花,陈念莞简直忍不住概叹一句:Ce la vie!


    这日开荤之后,大伙儿就知道怎么做了,反正干坐船上挺无聊的,下海运动运动正好,于是每日例行要来一顿海鲜餐。


    船只在海道一直北上,那沿途的海鱼海鲜都能让他们吃个够,还不费银子呢!


    当然,对于发明这种免费吃如此人间美味的陈念莞大佬,大家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了陈大佬,这啥吃的没有?


    大伙儿整个路途都很欢快,这就是美食带来的力量啊!


    因着他们接连几日在甲板上这么没有仪态的进食——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站着。不用筷箸。毫无规矩。


    若不是陈念莞跟柳云还有四丫,为了在外行走方便,都穿着郎君装束,因着面嫩,不近距离接触都以为是少年郎,大概还有一句枉顾男女有别,世风日下。


    原本船上的其他船客都很鄙视他们,尤其是有几家的女眷,对于郎君们这般直接上手吃食,觉得粗野至极,只是到后来,有几位老爷公子实在抵抗不住那诱惑,加入了他们的海鲜大餐后,这种非议就越来越少了。


    “这叫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妇道人家,怎会明白?”


    “见着了吗?那两位可是新晋的举人老爷,怎会粗鄙?”


    “洒脱韵逸,率性不羁,颇有魏晋之风,难得,难得!”


    ……


    陈念莞听得这些赞誉,翻了翻白眼,啥子洒脱啥魏晋之风,明明是一班子为美食折腰的公子爷们好不好?


    故而虽有指难,但大伙儿相处都还算融洽。


    船只到第一个停靠的渡口,一拨船客下去了。


    陈念莞眼看着渡口有许多在海里头打了许多海虾蛤贝的渔民以及就在渡口海岸摆摊卖海产的摊子,叫上大伙赶紧去采购食材。


    像生蚝啊蛏子海蛎海螺等等,都是在海礁或海滩上才有的,海里捞不着,如今已经是十月初,这些海边的海产?????正是肥美时节,自然是要买来尝个鲜的。


    柳风一听是要去买生蚝,当即就马上嚷着要下船了,那晕船的柳青也跌跌撞撞走出来,说要下去透透气。


    于是,留下曾四的两个护卫在船上看着行囊以及跑腿,其他人呼啦啦地都下了船。


    也不跑远,船只在这个渡口稍作休整,会歇息一宿,所以陈念莞等人就在离船只不远的滩涂边上,同样让四丫将炉子跟锅都被搬下来了,那两大猛兽也跟着搬搬抬抬的帮忙。


    有经验的众人都晓得自己找活儿干了。


    寻避风的礁石处安置好炉子的,清洗锅子铲子的,收集柴火的,柳风跟曾四带着小厮则兴冲冲地去跟渔户买生蚝啊海蛎等等。


    他们看不多懂海产的种类,总之见着渔户拿出来卖的,都给买了,反正拿回去,有懂得这个的陈大佬帮忙处理。


    两个炉子的火烧起来了,那清洗干净的生蚝海蛎海螺之类的都放到锅里头了,香味弥漫开来,海滩上闻着这味儿的人都不由得朝这边望了过来,而后见到一群围着两个炉子露天吃食的郎君。


    这些天晕船总躺在船舱的柳青食欲不振,每每甲板上外头美食大餐的时候,都病恹恹的毫无胃口,这会儿舒服多了,第一次参加这种有失斯文的聚餐,才吃了一个生蚝,就发出了悲鸣。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晕船?为什么自己要食欲不振?


    这么鲜甜甘美的珍馐佳肴,这些天自己是白白错过了多少?


    不行,今儿得吃回本,把前头没吃的份都给补偿回来!


    每个人都吃得欢快的时候,船长来了,在船上时经常混吃的一位公子哥来了,就连船上的厨子也来了。


    嗯,都是尝过陈大佬主持的海鲜聚餐的常客,吃过番寻味的。


    他们也算是有自知之明,要不自己也在渡口买了海鲜过来,要不直接带酒水过来,厨子更大方,拎了满满一桶的生蚝过来。


    他是见着陈念莞这伙人下船的,见着她们还将炉子帮下去了,就知道他们又去找好吃的了。


    厨子这些天见识过陈大佬的做法,铁板烧是没条件了,但蒸海鲜勉强还是可以的,于是叫船上的活计下海捞鱼捞虾,而后放进大锅里隔水蒸。


    吃起来确实也很鲜美,但味道,总比在陈大佬那儿吃的缺了些什么味,厨子深感遗憾。


    这会儿看他们下船,冲动促使着他也跟了下来。


    不嘴馋的厨子不是好厨子哇,见着柳风嚷嚷什么生蚝,于是就专门去找相熟的渔民买生蚝去了。


    他们不客气,陈念莞自然是也不客气的,直接将他们的海鲜跟生蚝摆上炉子。


    因为没有借用船上伙房的大锅,一边是铁板,一边是铁网,但也恰恰好,生蚝海蛎都适合烧制,陈念莞叫柳风去附近人家买了鸡蛋跟葱回来,现场做起了铁板烧制的简单版本蚵仔煎:


    叫柳风等人将海蛎的肉全取出来,清洗干净后,放少许姜粉去腥,


    让柳云将葱洗干净,切成小粒,而后将鸡蛋全打进碗里,而后搅拌均匀,


    铁板热起来的时候,放油,而后将海蛎肉全倒了进去,快速拌炒,加入少许瑶柱酱,平摊翻炒至金黄,


    而后迅速倒入蛋液,均匀铺满整个铁板,再洒入香葱,滴几滴鱼露下去,等一面焦黄时,熄火,


    于是,满满一铁板的蚵仔煎就做好了。


    新鲜出炉,香得不要不要的!


    众人纷纷拿起海贝壳,去盛陈大佬分开盛起的蚵仔煎。


    份量少,但也足够了。


    海蛎非常新鲜,又是现剥现煎,原本便肥美鲜甜,与蛋液一起煎制,做出来的蚵仔煎丰盛多汁,送进嘴里咬一口,肉嫩裂开,带着烫热的汁水四溢,加入的蛋与葱又丰富了口感,又用鱼露提鲜了几个层次,真是绝赞!


    又甜又烫又不舍得吐出来,吃得众人也跟柳风一般,跳着嗷嗷直叫!


    陈念莞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来蹭吃蹭喝的公子哥叫沧莫南,意犹未尽的当儿,瞧向陈大佬的眼珠子红得快要滴血。


    啊!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会做吃食的娘子?


    啊!为什么她不是沧家的厨子?


    啊!为什么她偏偏已为人妇?


    然后再瞧向一旁同样吃得额冒热汗的张二郎,眼神里充分体现了羡慕,嫉妒,恨!


    有这么一位手艺好的娘子,怕是夜里都要笑得睡不着觉吧?


    白天夜里都如在仙境啊!


    既然已经早早失去了做人主家、做人夫君的资格,他还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够跟众人一般,甘心做陈大佬的小弟了。


    于是屁颠屁颠跟在大家后头,又去尝新鲜出炉的烤生蚝去了。


    厨子眼尖,方才做蚵仔煎的时候,留心观察过陈念莞的烹制方法,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玄机,咦,这位娘子,似乎,能将海蛎做得这般好吃,是因为加了几道酱料?


    于是斗胆问陈念莞。


    陈念莞既不藏私也藏私,她告诉了厨子加入调味的瑶柱酱——瑶柱酱做起来简单,产量大,然后没有告诉他最后加进去的是鱼露——鱼露做起来困难,产量小。


    万一要是厨子忍不住找她要,她舍得分一点瑶柱酱出去,却一滴儿鱼露也不想拿出来。


    但,为表示自己大方示人,还将那罐瑶柱酱拿出来,用干净的铲子铲了一些放到厨子手上。


    厨子舔了舔,眼睛都直了。


    这酱,可太鲜甜了!


    难怪搭配这酱料的鱼虾如此好吃!


    然后问陈念莞这酱料从哪儿来的?


    陈念莞告诉他是自己做的,而且在柳家村有个专门替自己做酱汁的地儿,厨子眼神都亮了。


    他们的船可不正是从抚宁县出发的么?


    既然这陈娘子是那个地方的人,想必那柳家村离抚宁县也不远,下次返航回了抚宁县,一定要找这个柳家村,买这个陈家酱料。


    厨子下定决心后,给船长一个眼神,早被这位船客的厨艺折服的船长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冲厨子略微一颔首,表示本船长,准了!


    有了这陈家酱料,就不怕以后在海上航行的当儿,做不出美味的吃食了。


    陈念莞不知道自己无意识中,给自己商业版图中的酱料系,拉了一个大主顾,毕竟,她这会儿没想过,厨子跟船长日后会跑去柳家村买酱料呐!


    吃过瘾后,就得收拾收拾回舱房里头过夜了!


    大伙儿笑笑嘻嘻回船上的时候,晕船人士柳青脸色就跟他的名儿一样那么青,心底估计想高歌一曲,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


    第二日趁着船起航之前,柳风等人又溜下船,这会儿他们除了认得生蚝,也认得海蛎了,所以买了满满两大桶抬回船上,准备将来两日打牙祭用。


    他们搬着生蚝海蛎上甲板的时候,恰好一拨船客上来了,其中有一双被护卫们围着上得船来的官家姊妹,姐姐叫韩瑾嬛,妹妹叫韩瑾芊。


    韩瑾嬛走在前头,贪玩的韩瑾芊走在后头,磨磨蹭蹭的,韩瑾嬛转过身去牵妹妹的手的时候,脸上帷帽的面纱被海风吹起,露出一张貌若天仙的脸。


    在她们后头的柳风刚好抬头,瞥见了,嘴巴微张,那手里抬着的木桶啪嗒一声摔到了地上,差点没将里头的生蚝都给倒出来。


    “柳小公子?”两大猛兽叫柳青柳大公子,叫柳风柳小公子。


    “天,天仙啊!”柳风眼睛都看直了,喃喃道。


    “哎?”两大猛兽不解,朝柳风的视线看过去,那韩瑾嬛早拉着韩瑾芊走到前头去了,徒留一个倩影。


    两大猛兽明白了,这柳小公子是见着人家姑娘漂亮,看呆了。


    耸耸肩膀,自个儿一人一手拎着木桶上去了。


    上船后,柳风就去找亲爱的表姐叨唠去了:“表姐表姐,原来咱这船上有个天仙娘子啊!”


    “嗯哼!”


    陈念莞下意识地站直了腰杆子,而后理了理就算郎君装束,也没处理过的刘海,小得意地看着表弟,用高傲的眼神表示:可不就是我吗?


    “表姐当然是天仙娘子!”柳风机灵得很,赶紧恭维了表姐后,又摆摆手,“哎,不过我说的是除表姐以外,还有一个天仙娘子!”


    “谁?”


    “不知道哇!”


    陈念莞翻白眼。


    “她是就在这船上,可我不知道她是谁呐!”柳风嘿嘿直笑,“表姐,帮我打听打听一下呗!”


    陈念莞知道,柳风是要娶个天仙娘子的,既然有别的天仙娘子在这船上,她也想知道这天仙娘子是谁,一口答应下来。


    第110章


    当然,韩氏姊妹的来历很快就被陈念莞打听到了。


    毕竟,没下渡口的,哪位船客没吃过陈念莞的海鲜大餐呢?


    这会儿每日一瞧见四丫搬炉子,船客们就自觉不自觉地出现在甲板上,等着海鲜捕上来后打打下手,而后加入欢乐的聚餐大军。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呐!


    陈娘子要知道新上来的这拨子船客的来历?简单哪,每个人负责打听几位,简直将新?????一拨船客的情报都调查了个遍后就来禀告她了,务必在下次聚餐的时候,陈娘子多给他们弄几个鲜美大菜!


    “嗯哼!”


    韩氏姊妹,京城韩家的两位千金,到祖家省亲,如今儿也要回京。


    是京城人士哪!


    要交个好,对他们这些到了京城就两眼抓瞎的人来说,也有好处!


    就算多个向导也好呐!


    陈念莞想着怎么跟韩氏姊妹套近乎,那位胖嘟嘟的韩瑾芊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甲板上:“好香,这是什么啊?”


    陈念莞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有了,美食可不就是最好的桥梁吗?


    她笑嘻嘻地跟韩瑾芊说:“这是好吃的东西,叫生蚝喔,你要尝尝吗?”


    “多少银子一个?我叫我家奴婢付给你。”


    哎呦,还是个文明有礼的小妹妹,陈大佬可喜欢了。


    “不用银子,我送你吃好不好?”


    韩瑾芊一张小脸红彤彤的,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爹娘说,不能吃嗟来之食!”


    乖乖,真有文化,看不过六七岁,跟萱萱一般大吧?就知道嗟来之食了!


    “这跟嗟来之食不一样,这是姐姐看你可爱,才真心请你吃的。”陈念莞将一个晾在一旁不太热的生蚝递给了韩瑾芊,自己先吃了一个,韩瑾芊捧着生蚝,学着张开小嘴咬了一口,而后小眼神儿就惊讶了。


    “好吃?”陈念莞笑着问。


    韩瑾芊点点小脑袋。


    “那你多吃几个!”


    韩瑾芊原本还矜持,吃开怀后就顾不上了,学着旁边的郎君哥哥叔叔们一样,自己去挑喜欢的生蚝吃去了。


    才没吃两个,舱房那头就传来了怒吼:“韩瑾芊!”


    韩瑾芊手一抖,那抓起来的生蚝又掉了下去。


    负责照看她的奴婢早急急冲过来了,身后的护卫也跟着跑了过来。


    “唉哟,小小姐,您怎么能随便乱跑啊?惹大小姐生气了知不知道?”


    奴婢劝着韩瑾芊回去,韩瑾芊恋恋不舍地看着炉子上的生蚝。


    陈念莞会意,找来一个大贝壳,然后拿了四五个生蚝装上,递给了那位来找韩瑾芊的下人:“这些是送韩小小姐的,顺便,替我跟韩大小姐问个好!”


    那奴婢瞟了一眼陈念莞,迟疑了一下,听韩瑾芊欢快地叫了一句“拿着”,便乖乖端过去,韩瑾芊跟陈念莞辞别,然后蹦蹦跳跳地回了舱房。


    韩瑾缳早已经听过船上几位夫人说道外头那些不知礼仪,露天就餐的一群娘子郎君们,心里头万分鄙视。


    到底是非京城人士,缺少教化。


    她们可要万分小心,省得沾染了他们那股子野气。


    结果转头见妹妹不知道又趁人不备跑哪儿去了,走出舱房,带着不屑瞧向甲板上那群低俗小人的时候,却瞥见了其中一个小小的团子,不是自己妹妹韩瑾芊是谁?


    当即失态吼了一句,又赶紧捂着嘴退进了舱房,气急败坏:好你个韩瑾芊,自己跑去那群全无礼义廉耻的人也就算了,还她丢了那么大一个脸?


    等回来,我不恁死你就不算……


    韩瑾缳见奴婢将妹妹带了回来,不仅人带了回来,还把那伙人吃的不知道什么低俗的吃食也带了回来,更气了:“扔了,都给我扔了!”


    “不扔,是外头那个陈姐姐送我的。”韩瑾芊护食,伸出胳膊将整个大贝壳围了起来,“姐姐不喜欢,我不分给你吃就是了。”


    韩瑾缳又气又笑,“还分我吃呢?谁稀罕!”


    韩瑾芊瞪大眼睛看着姐姐。


    “韩瑾芊,爹娘说过,在外头不得随便吃来历不明的东西,还记得吗?”


    “这不是来历不明的,这是海里的,就来自于船底下。”韩瑾芊伸出小手朝下指了指。


    “韩瑾芊,你是忘了长幼有别了吧?姐姐说话,你还敢反驳了?”


    “我不是反驳,我是回答姐姐你的话。”


    “还说不是?把她给关到舱房里头,没我吩咐,以后不许放她出来。”


    “哼,关就关。”韩瑾芊一把将整个贝壳都抱了起来,正要跟着奴婢回自己舱房,想到什么,还是忍痛从贝壳里拿了一个生蚝出来,放到了案桌上,“爹娘说,芊芊要与姐姐祸福共享,好吃的我分一个给姐姐,姐姐日后可不要说芊芊独食哦!”


    韩瑾缳看着妹妹欢快地走出去,啪嗒一声关上门,气得脸上七彩,才想挥袖将那只生蚝扫落地,忽而想起这妹妹在吃食上向来刁钻,这不起眼的东西,竟然让她觉得好吃?


    手便又放了下来,坐在窄窄的榻沿边上,盯了盯那只生蚝。


    这东西,当真那么好吃?


    因为才从炉子拿开没多久,将将烤好的生蚝还冒着热气,上头撒着的姜粉蒜蓉青葱的香气隐隐飘着,让韩瑾缳喉咙下意识滑了滑。


    就,试一下,反正没人看见。


    韩瑾缳回忆了一下方才那伙人是怎么吃得,伸出纤纤玉指,将那生蚝拈了起来,迟疑了一下,送到嘴边,本打算吃一小口,没想到伸出舌头舔,吸溜,美味促使她一下将整个生蚝吃了进去。


    嗯嗯!


    这是什么人间美味?


    鲜甜可口,嫩滑无比,一进口里就如水一般滑进喉咙里了,却回味无穷!


    韩瑾缳正在惊叹,那奴婢进房里头来了,韩瑾缳马上将那生蚝壳给狠狠摔在了地上,“以后给我好好看着小小姐,不许她再去甲板上,尤其是凑到那伙人里头!”


    “奴婢谨遵大小姐的意思,会看好小小姐的。”


    奴婢拾掇好舱房,俯身低头去捡拾那被大小姐扫到地上的生蚝壳,翻开俯在地上的一面,见着里头空空,一块肉早不知道哪儿去了,嘴角抽抽。


    从那日起,韩瑾缳就进入了一段煎熬时光。


    却又忍不住,每日都得多做一件事,便是装着开窗透气,去瞥甲板那头的不知礼仪的那群人的动静。


    才发现那不时经过的船客议论的,都是:今日陈娘子他们钓了一条鳣鲔(鲟鱼),肉既肥嫩又鲜美,滋味实在难忘,明天说,今日终于有幸吃到了陈娘子现做的铁板章鱼烧,弹滑爽口,甜嫩多汁,后日又说,你有没有尝到陈娘子做的盐烤对虾,咸香酥脆,口感上佳……


    嗯,陈大佬是带着众人依然日日聚餐,甚至发展得花样繁多,做法层出不穷。


    韩瑾缳听着这令人垂涎的吃食,想起自己只吃过一次、仅吃到一个的烤生蚝,躺在舱房里是一日比一日气愤。


    可恶,到底哪来的一群人,光天化日之下日日做这般美味的佳肴?


    还让不让整日吃干果啃干粮的人有点盼头了?


    吃不香了,睡不好了,奴婢以为她病了,而后叫来了关禁闭的小小姐。


    “姐姐,听说你不舒服吗?”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姐姐,韩瑾芊表示很担心。


    “没事!”韩瑾缳见着自家妹子,嗯咳一声,计上心来。


    “小芊啊,先前是姐姐不对,你年纪还小,天性好奇,想到外头玩儿,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儿可是船上,旁儿都是水,你要是一个不小心掉海里头了,我怎么跟爹娘交代?”


    “姐姐别自责了,小芊明白。”


    “所以,日后你要喜欢玩儿,姐姐也不想拘着你,但一定要带上奴婢跟护卫,小心行事,知道吗?”


    “这么说,我可以去甲板上玩儿了?”韩瑾芊兴奋。


    “可以,可是,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姐姐放心,我会的。”


    韩瑾芊一解禁,当然是马上去找送好吃的生蚝给自己的那位姐姐啦!


    等着美食被送上来的韩瑾缳表示,果然小屁孩,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


    陈念莞几日没见韩氏妹妹,那韩氏姐姐又总是闭门不出,没得接近的机会,已经放弃了结交的打算,这日看韩氏妹妹居然跑出来了,不过后头还带着奴婢跟护卫,登时笑了笑。


    “小妹妹今儿来甲板透气吗?”


    韩瑾芊点点头,“顺便来吃姐姐你送我的美食。”


    乖乖,还真不客气!


    因为跟萱萱年纪相仿,陈念莞对这个小妹妹很宽容,让她加入到了聚餐,叫大伙儿让着点儿这个小妹妹。


    听说是天仙娘子的妹妹,柳风格外热情,剥虾剥蟹,殷勤伺候,顺便打听韩大姑娘。


    没想到这小娘子吃归吃,口风却紧得很,丝毫不提及姐姐半句,让柳风怀疑,这两姊妹怕不是有啥矛盾?


    当然,等韩瑾芊要回舱房的时候,柳风不忘给韩瑾芊多拿几份,明面上笑嘻嘻地让小妹妹回去吃,实际上暗戳戳的希望小妹妹送天仙娘子吃。


    韩瑾芊聪明着呢,跟柳风点头答应,而后没走到姐姐舱房,就把柳风多拿的吃食都干掉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才送到姐姐房里头去。


    哎,姐姐表现的如此深明大义,她做妹妹的也要投桃报李不是?


    况且是柳风哥哥送她的,就是她的,她吃掉多的那一半,也没啥不对啊?


    韩瑾缳完全不知道自己吃的算得上是妹妹留下的“残羹冷炙”,?????还为着以后就是呆房里头也能吃上那伙人一样的美味而沾沾自喜呢!


    嗯咳,她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还是在房里头进食,遵从了规矩,细嚼慢咽,也未失仪态,完全符合官家小姐的规矩。


    柳风也不知道,韩小娘子在天仙娘子跟前绝口不提他这位柳风哥哥的事,沾沾自喜描摹着那天仙娘子听着了对韩小娘子这般好的小郎君的大名,会如何对自己有好感呢!


    一趟原本应该艰险辛苦的赴京之路,完全变成了天天聚餐美食的欢乐之旅,而这令人不舍结束的海航,在这一日慢慢接近了终点:船只抵达京城郊外的海港。


    在船舷上靠着,齐齐望着那仿佛巍峨得矗立进天际云层的京都城墙,首次来京人士,陈念莞等乡巴佬儿们,纷纷发出了惊叹:哗!


    *


    通过这些天蹭吃蹭喝跟陈念莞等人熟识的京城人士,纷纷跟陈念莞等人告别,并且有热情好客者,留下了名字跟住址,等着他们在京城安顿下来后,联络拜访。


    那韩氏姊妹也在一干护卫护送中准备下船,一旁的陈念莞见着韩瑾芊冲自己笑了笑,然后柳风跑了过来,“韩妹妹!”


    “柳风哥哥!”韩瑾芊也不舍得地跟他道别,柳风的心思却全在韩瑾缳身上:“韩大小姐?”


    韩瑾缳戴着帷帽,从面纱后认出了这位跟在那陈娘子身边,不戒杀不戒肉的小沙弥,礼佛般朝他拜了拜:“小师傅既遁入空门,若无明海大师那般大功德,还请谨杀慎吃,才能早日修炼得道。”


    “哈?”柳风呆了,看着天仙娘子飘然离去。


    陈念莞同情,伸手摸了摸柳风那光溜溜手感极好的秃瓢,再敲了敲。


    柳风秒懂,惆怅了。


    “你干嘛把长出来的头发又剃了?”


    “啊,我不是听那京城人士说,京城人士喜佛,尤其对咱这等像和尚的人,都会客气几分?”柳风无奈,也去摸摸自己手感极好的光头,“咱初来乍到,能让京城百姓对咱礼貌一些,光头就光头呗!”


    原来是想借光头来行方便之事!


    “恭喜你,韩大小姐确实对你客气有加!”陈念莞忍不住笑了。


    “哎!”柳风再度惆怅,小心肝隐隐痛了一下,又好了。


    而另一头,在得知张二郎跟曾四都是赴京进学的举子时,沧莫南就吃惊过,而后一意结交,再听得他们在商讨在京城何处落脚,要不要先找客栈住下,再行去租院落,插了一嘴:“张兄,曾兄,你们是要租住庭院的话,不如,我引荐一处院落给你们,可好?”


    张二郎跟曾四齐齐看着他。


    这些天,这位沧莫南在船上蹭吃蹭喝,可没看出来,是个在京城有空院落闲置的富家公子哥啊!


    陈念莞听见了,笑嘻嘻地挤过来:“好啊,沧兄要是在京城有空置的院落给咱们一行人落脚,以后沧兄想吃什么,咱都全包了。”


    “不敢不敢。”沧莫南嘴巴上连连摆手,但实际上疯狂上扬翘起的嘴唇出卖了他真实的想法,心底更是咆哮,太好了,就是到了京城,也有机会吃到陈娘子做的美食了!


    于是,一行人下了船,租了五辆马车,将所有人跟行囊都装了上去,然后在沧莫南的带领下,朝京城浩浩荡荡出发。


    *


    京城的墙就是比府城的高。


    京城的路就是比府城宽大。


    京城的房子也比府城的气派。


    京城的百姓也比府城的好看。


    ……


    一路从车厢里头掀开帘子,观赏京城景色的众人如此比比划划,说着的都是京城的好,却一点儿没有身为楚州府辖下小县城小乡村人士的谦卑。


    都是在路上跟着陈念莞大佬混的原因。


    那船上有许多京城人士,吃吃喝喝喝间就呼朋引伴了,可不就把将面对京城皇都百姓的惶恐不安给抛到脑后了吗?


    京城的百姓比府城的好看,可也都是一双眼睛一张嘴,跟咱都一样,没甚可怕的。


    一行人自信。


    终于,马车停在了沧莫南引荐的宅子跟前。


    据沧莫南说,这宅子是自家置办下来给他家二叔的,两年前二叔一家举家迁出了京城,宅子就空下来了。


    “因为闲置的时间不长,里头的东西也不致于败破,你们进去瞧瞧,看合适不?”


    陈念莞下了马车,见到门前的巷子笔直,看起来比五柳巷后面可以容两辆马车通行的巷子还要宽敞,而且整条巷子里头安静幽雅,环境不错。


    等沧莫南唤了唤陶伯,里头看门的陶伯开了门,进去一瞧,入眼是一座影壁,绕过影壁,便是四间倒座房,最里头的西角院落则是一间马厩。


    随着抄手游廊过了垂花门,便见着一个大大的庭院跟正屋。


    正屋有五间正房两间耳房,左右厢房都有各五间,家具,厨房应有尽有,就是他们一行差不多二十人,也够住了。


    庭院里假山嶙峋,还有一处小池塘,栽种的花木此时已经枯萎蔫了,但还是有几株金菊开得正艳丽,栽种在院落各处的桂花树枫树,满树叶子变黄的变黄,转红的转红,看着雅致极了。


    整个屋子就是个大二进,陈念莞表示很喜欢。


    “这处幽静,便是想着,张兄与曾兄要静心进学,所以我才引荐给两位的。”沧莫南笑了,而后看向张二郎与曾四:“这香桂街虽在外城,但距离内城前门也不过三条街道,进出极为便利。”


    “那,房租几何?”


    沧莫南连连摆手,“客气了,我与张兄、曾兄一见如故,这宅子便是不住人,也是空置着,便借与两位住上一年半载又如何?”


    张二郎跟曾四还没表态,陈念莞便笑眯眯地走过来,摇摇头:“这可不行,到底是沧公子家的宅子,我们跟沧公子非亲非故的,不好借宿!但也承沧公子的好意,不如这样,沧公子就先将这宅子租与我们,只是,价格算便宜些便好了,我们便感激不尽了。”


    沧莫南笑了,无奈,“既是如此,那,陈娘子以为,房租几何?”


    “一百两银子,一年为限?”


    “那,也好。”沧莫南点头,吩咐陶伯过来见过租客,陈念莞让四丫等人将行囊搬进来之后,叫过张二郎,找出了笔墨纸砚,磨墨,当场写了一纸租契。


    对于自家娘子叫自己起草契约这件事,张二郎早轻车熟路了,唰唰唰,听着陈念莞说着条目,就写了下来,一式两份。


    陈念莞吹干后,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而后叫沧莫南来签名按指纹。


    沧莫南没想到陈念莞手脚如此快,一下就把租房合约拟定了,再看了看上面的条款,表示并无意见,于是签名,掏出自己的私章盖了上去。


    陈念莞将自己那份租契拿了回来,爽快地拿了一百两给沧莫南。


    很好,没想到来京城第一日,就解决了住房问题,还是个令自己这么满意的大房子,good,good,good。


    陈念莞心情好,于是在沧莫南离开时,又爽快地送了一小坛瑶柱酱给他。


    沧莫南拿着租契离开了香桂街,在马车上看着手里那坛瑶柱酱,不由失笑,原本想卖个好,结交上两位举子,却没料到,这位张嫂子却马上弄出了这么一份契书,是客气?还是提防?


    陈念莞自然会说,是客气,也是提防。


    一来他们与沧莫南萍水相逢,不过是一段路程的酒肉朋友,居然如此大方借出这么大的宅子?必定是他们身上有他可以图谋的地方,所以客气。


    二来,便算是沧莫南当真如此善心,因为跟他们投机而愿意出借宅子,但也得防日后万一有甚意外,他忽然翻脸或迫于不得已将他们逐出宅子怎么办?


    还是握着一纸租契好,钱银付讫,那便是双方商业营生,便是他日后不愿意了,也得将房子给她们住上一年再说。


    既然这沧公子想卖个好给他们,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一百两意思一下,他们住的安心,沧公子也算得了好,双方都能满意。


    陈念莞收好了租契,而后转到了曾四跟前:“曾四公子,房租,我算你便宜些,二十两如何?”


    张二郎看曾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转身偏过头抿着嘴笑。


    这陈四姑娘,啊,如今该改口叫张二嫂、陈娘子,可真是!


    曾四无语。


    不过,这宅子算是陈念莞一个人承租的,她确实能做主,而自己也确实应该给一份租钱的。


    二十两就算租半年,在京城住这么好的宅子,也是省一大笔开销,超值了。


    于是乖乖叫随从掏银子。


    等收完钱银后,那行囊都搬进来了,所以就开始分配厢房。


    陈念莞跟张二郎自然是要住正房的,是以东正房的两间东厢跟一间耳房都分给了两夫妇。


    作为承租的次主人,曾四住西正房跟另一间耳房,他的随从跟两个护卫被他分去了住倒座房。


    至于剩下的厢房,让大伙儿自己挑着住?????。


    于是,四丫跟柳云住东厢的客房,柳青跟柳风各住一间西厢,至于余下的人,瞧见东厢有两间通铺房,柳熊柳狮还有小佑跟爷爷住进了一间小通铺的西厢房房,七木跟稻禾也住进了西厢房里的大通铺房,陶伯跟原本的两个负责洒扫的杂役还是睡倒座房,


    因为平时有陶伯跟杂役照看,屋里头灰尘不多,还算干净整洁,只是各人厢房里头的东西还是要清洁的,于是各人从水井里打水,洒扫了各自的房间。


    努力一番后,大家都累了。


    那陶伯得了主家吩咐,跟两个杂役从外头买了饭菜回来,送到了堂屋,便给陈念莞道安。


    方才公子带他们进来的时候,陶伯就注意到了,这行人里头,是这位郎君,不不,这位夫人做主的。


    是以陶伯有眼见力地先给未来一年的东家打声招呼。


    陈念莞他们刚好饿了,一路坐船坐车,也没人想去伙房弄吃的,现在看陶伯如此上道的把吃食都给买回来了,均对他们的办事能力感激得很,陈念莞也和颜悦色的简单认识了一下陶伯跟两位杂役,表示他们日后好好干,绝不会亏待他们。


    等要返还他们买饭菜的钱银时,陶伯连说不用。


    “这点子吃食是我们家公子送诸位的,说是给各位公子夫人郎君接风,也感谢各位公子夫人郎君们一路上的照顾。”


    大伙儿已经打开食盒拿出满满一桌的菜肴准备开吃了,听陶伯称呼沧莫南公子,陈念莞打听:“沧公子是什么人啊?”


    第111章


    沧家是皇商。


    主营绫罗绸缎以及皮袄布料,还是前两年才刚拿到资格在京城里头站稳脚跟的,根基不算太稳。


    沧莫南是沧家的长房二子,此次会在抚宁县码头登船,还是去视察跟沧家合作的江南一带的布行,顺便将最后一批购置的冬季棉布皮跟新一批的春布运送回京。


    结果在返京的途中遇见了陈念莞一行人,结下不解之缘。


    沧老爷见那货物是运回来存仓入库了,自家乖孙还没回来,等管事说是送在船上认识的一群朋友,心里头正纳闷是什么朋友,要让乖孙连家也不先回告个安,这么热情招待的?便见沧莫南兴冲冲地回来了。


    “祖父!孙儿回来了。”


    “知道你早回来了!怎么这个时候才着家?”


    沧莫南将路途上结识陈念莞一行人的事告诉给了沧老爷,重点提了张二郎跟曾四的举子身份,专程来京是为了来年春闱进士考。


    沧老爷登时也有点微微兴奋,但比起沧莫南则淡定多了。


    “好了好了,说得好像他们来年就定能高中了!”


    “祖父,孙儿也就是想结个善缘,若张二公子与曾四公子能高中自然是好的,可便是不能,孙儿亦可通过他们多认识几位读书人,孙儿观他们面相不凡,总不致于,他们那一拨的举子,都落第不是?”沧莫南笑,“只要其中有一位能得高中,将来又能卖我们沧家几分面子,那我今儿便不枉亲跑这一趟了。”


    “有这念头,是好!若是他们是有大造化的,我们沧家与他们相识于微,总比将来人家升官腾达再想结交,却想巴结也巴结不上的好。”沧老爷点点头,“种善缘,要趁早。反正咱们沧家不缺那点子钱银,缺的是人脉,这人脉的经营,可得经年累月才能积攒下来。”


    “我就是听祖父的话,将他们安置在香桂街的宅子里了。”


    沧莫南没说是租与陈念莞的事,也没敢说其实是一时高兴,想着以后有机会吃上美食昏了头,再加上吃惊张二跟曾四的举子身份,一时冲动所为。


    想到在船上吃的海鲜美食,沧莫南赶紧掏出了那坛子瑶柱酱,让管事今儿上菜时,将这酱料用作蘸酱。


    席间,还特意给沧老爷推荐,说是张二的新婚妻儿做的新鲜酱料。


    沧老爷尝过了瑶柱酱,脸色微变,再听孙儿这么说,冷冷一笑,“这张举子眼光不怎么好,竟是选了这么一位无知妇人。”


    沧莫南不明所以。


    “这酱,明明是出自陈家,怎能换了个坛子,就说是自己做的?”沧老爷摇摇头。


    早些时候,有位沧老爷认识的行商,从江南哪个地抢购了一批瑶柱酱回来,作为行商多年老朋友,得了一罐,那味道极鲜,不知是何人所制,只见得罐子上写着“陈家瑶柱酱”,于是去问老朋友。


    因那批瑶柱酱数量不多,又风味独特,一运回来就销售一空,老朋友怕有人获知这瑶柱酱的渠道后,跟自己竞争京城的偌大的市场,笑而不语。


    沧老爷本业是做布行的,才将将做出成绩,并不想跨行营生,也就是多问一句而已,不说,也就作罢。


    如今尝到跟陈家瑶柱酱,却说是张二新娶夫人所做,自然以为这位张二媳妇沽名钓誉,拿别家的酱料充作自己所为,沧老爷深以为耻。


    沧莫南一怔,想到在返京途中尝到的陈娘子的手艺,再想到陈娘子姓陈,陈家?所以干咳了一声,“祖父,张二的新妇,正是姓陈。”


    沧老爷怔了怔,姓陈?


    莫非,当真是做瑶柱酱的那个陈家?


    要她会做,倒是可以让乖孙讨个好,多买几罐瑶柱酱回来!


    *


    “竟然是皇商啊!”


    香桂街的宅子里,陈念莞梳洗完后,换了一身郎君服,打算跟着陶伯去买新棉被。


    厢房里虽然有棉衾,可都是用旧的,陈念莞不习惯用被人用过的铺盖,所以打算去买新的。


    难怪能买得起京城的宅子,还那么大方的愿意接受一百两银子一年的租金!


    绝对是大商贾啊!或许以后还能跟他取取经,了解了解京城的酒楼行情。


    等张二郎也梳洗完,换了一身衣裳后,走出屏风,陈念莞抬眸一瞧,笑了。


    张二郎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再看看自家娘子身上的,也忍不住笑着一把将陈念莞拉进了怀里。


    因为要给陈念莞缝制冬季的郎君服,所以柳氏买布的时候,陈念莞特意跟柳氏说,顺便给张二郎也做几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款式跟花色,那样出去的时候,那他们一瞧就是关系亲近的人啦!


    其实,就是情侣装嘛!


    “顽劣!”张二郎自从新婚后开荤,只呆在抚宁县那短短几日尝到了甜头,后来坐船十来日,两夫妇是分开住的舱房——舱房小,床榻小,娘子嫌弃两人共住着不舒服。


    再说,是跟大伙儿住连在一起的几个舱房的,那舱房中间隔断特别薄,他便是想,也要考虑影响,所以忍下来了。


    途中倒是吃好住好了,他也是没有怨言!


    如今终于抵京了,两人独处,他那点子心思就上来了。


    只是,他才凑到她脸上亲了亲,含住她的耳垂,外头四丫便叫了起来:“东家?咱们要出发看大京城去了,您可以出发了么?”


    张二郎瞬间瘫了,一下把头伏到了陈念莞肩头上。


    陈念莞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等买回了被衾,今晚让你吃个够?”


    张二郎羞得耳根滴血,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娘子的脸颊,就不明白自家娘子怎么什么事都能如此坦然!


    让自己尽快娶她过门是,在客船上大喇喇当众吃席是,大庭广众之下喂自己虾肉,也是。


    不过,这样的娘子,倒是省了许多要揣摩心思的功夫,相处起来也轻松得很!


    而且,他就是喜欢这么坦坦然然又甜甜俏俏的娘子。


    张二郎看着娘子脸上隐隐被掐红的印子,又伸手轻轻抚了抚。


    “疼么?”


    陈念莞摇摇头,“快走,不然天黑之前置办不下来被衾,就没地儿睡了。”


    张二郎于是拉着她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京城这地儿比抚宁县冷多了。


    幸亏大家都早有准备,翻出行囊里厚厚的袄子冬衣穿了起来。


    住的地儿是有了,可生活用品的一些东西都没置办,陈念莞将人分了几拨,抓紧时间分别行事:


    她跟张二郎、四丫跟柳云还有曾四等人自然是要去买棉衾的,


    柳风还有小佑跟着陶伯去买油盐米面跟菜蔬,


    柳熊跟柳狮跟着一个杂役去买柴火炭薪,


    余下还没有从晕船中恢复过来的柳青跟段爷爷,还有七木看家,


    三伙人出了香桂街,陈念莞见着巷口有租马车的车马铺,于是租了两辆驴车一辆马车,曾四自己租了一辆,就由熟悉地界的陶伯、杂役领着分道扬镳了。


    棉衾被铺都是马上要用的,当然不可能扯布回去后自己缝制了,所以只能买现成的。除了曾四,别的人都没啥要求,所以陈念莞就自己看着办了。


    买了十多套被衾,结账花去二十多两银子的时候,陈念莞的小心肝就痛了起来。


    才刚到京城,一日都没到,不算房租,就花去差不多五十两了,花销太多,长此以往,吃不消啊!


    幸好阿娘有先见之明,给他们都?????将冬衣提前备下了,不然这会儿买冬衣也是好大一笔开销。


    等将被衾搬上马车回香桂街后,曾四说明儿得去置办一辆马车,陈念莞的眼神儿就亮了,对啊,来都来京城了,还得至少住上一年半载,自己出行,可不是得向京城人士看齐,用马车吗?


    虽说香桂街外头不远就有一家车马铺,租用方便,但,一日的租金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就譬如今儿,她自己就得承担一辆马车两辆驴车的费用,合共一两半呢,半年下来就得差不多三百两了,还不如拿着银子买马买驴呢!


    大伙儿去看了那马厩,发现里头有四个马棚,容纳四匹牲畜,陈念莞跟张二,曾四合计后,决定曾四负责买一辆马车,她自己则负责买一辆马车一辆驴车,一辆出行,一辆给家里载货嘛!


    等其他两拨出去采购的人回来后,陈念莞召集众人先开了个京城大计的小会。


    人多嘛,个人的职责得分工合理。


    张二跟曾四是不消说的,他们的任务是进学,所以稻禾继续跟着张二,曾四自己的人自己管,不过每个月的花销是还得给银子的,等陈念莞了解过京城的物价后再跟曾四收取,


    然后家里头的管事自然由七木担任了,家里有啥大事小事,都给他说,还有迎来送往之类的,陈念莞会每月给他一笔花销银子,做好账簿就好,


    至于厨房方面的事,自然是先由柳云负责了,毕竟她的厨艺是最好的,柳熊跟柳狮协助采办,


    两个闲人,啊,不是,来京城历练的柳青跟柳风的事儿也是自己负责,段爷爷就,也闲着吧!


    陈念莞自己,自然是要准备筹备开店大事的,出门在外,作为护卫的小佑跟四丫得跟进跟出的。


    至于陶伯跟两个杂役,其中一个杂役给她带个路顺便赶个车也行的,陶伯还是看门,另一个杂役听命侯事。


    嗯,如此一来,人手基本上都分配好了。


    陈念莞正想让人解散,曾四咳了咳,问:“粗活自然是不怕没人干的。”那是自然,带来的人郎君居多,啥搬搬抬抬的难不倒他们。


    “可浆洗缝缝补补的活儿?”


    陈念莞扶额。


    是了,还得找婆子,还有绣娘!


    第一次做管家婆,业务不熟练啊!


    “东家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找相熟的人过来。”陶伯见来住的几位夫人郎君都年轻得很,而且为人和善,于是也敢于说话。


    “行,那这事儿就交给陶伯。”


    最后,陶伯介绍了一个刘婆子跟她的媳妇过来,一并包揽了浆洗跟缝补的工作,后来曾四也买了两个奴婢,给自己红袖添香之余,还做些轻巧的杂活,这便是后话了。


    明儿要去买马车了,陈念莞兴奋得很。


    宝马啊!


    她可是盼许久了。


    她还记得抚宁县的马车起步价要三十两呢,不知道京城的马车一辆要多少钱银,还得另外买一辆驴车。


    哎,住京城花销真大,不过,来都来了,自然也要好好跟京城人士看齐的!


    自己既然已经是万贯大大富婆了,手头上该松的时候还是得松一松的,必需品,就得买最好的。


    陈念莞乐滋滋地想着,把随身带过来的一件小衣拆了里层,从里头掏出了二十张百元银票。


    嗯,万贯大富婆的钱银都带到京城里头来了,还分开藏在随身行囊里,至于具体藏在哪些地方自然是机密的。


    明儿要买车,先取一部分出来得了!


    将两千两银票抚了抚,而后拿出了炭笔跟订成本本的毛边纸,开始记账。


    来的时候基本上将能到手的所有钱银都攒到一起了,拢共加起来没到三万两,她计划用二两万买商铺,留一千两做酒楼改建订做炊具之类的,另外预一千两做储备金,剩下就只有四千五百两跟一些零头。


    嗯,方才出外的时候,跟陶伯打听了一下,等柳风跟两大猛兽回来后,也问了问物价,只要过得不致于太奢靡,他们二十来人,每个月三十两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问题是,他们初来乍到,啥都不懂,自然会在很多方面会花不少冤枉钱的,且在京城结识新的人家,那人情来往,还不知道得花出去多少呢!


    哎,那么大一家子的生计扛在自己肩头,好沉重!


    陈念莞正计划着钱银用途的时候,张二郎进来了,坐在她身边看了一眼:“钱银够吗?”


    陈念莞抬眸看了他一眼,啊,对了,还有这位举人老爷!


    举人之间出去应酬,吟诗作对什么的,也要一笔花销吧?


    陈念莞想了想,将五张百两银票递给了他:“这是你的花销,结识什么大儒夫子之类的,可别太小气了。”


    “不用了。”张二郎将那五百两拨回去给陈念莞,“你不是已经把我的分成盈利都给我了吗?那些够我花了。”


    是了,临行前,因为考虑到张二身份不同往时,所以她将他暂且存在自己手头的银子都物归原主了,张二郎知道到京城念书开销肯定很大,也没推辞,都收下了。


    陈念莞于是伸手将五百两收了起来。


    张二郎瞧她还要数钱银划拉用处,伸手一下将那钱银跟账本都扫到了一边,将娘子搂进了怀里,“你忘了今儿你说过什么了?”


    “我说过什么了?”


    “你说,今晚上,让我吃个够的。”张二郎托起她的脸,低低地在她耳边道。


    陈念莞脸一下烧起来了。


    同样是自己说过的话,怎么听他从口里道出的时候,就特别羞人呢!


    “那,也得等我先把明儿买马的钱给拨拉清楚。”


    “喜欢马啊?”张二郎轻吻了吻娘子的脖颈。


    “嗯,骑马忒威风的呀!”


    “那不用明儿,今晚,我就让你骑上马!”


    陈念莞被带着倒进帐子里的时候,心道坏了,这张二被自己带得越发胆子大了!


    *


    次日,众人才想先去打听京城的马市在哪里,沧莫南便又过来了。


    听闻他们想买马,提议到京城西郊外的养马场,那里才有更多好的马只可供选择。


    陈念莞等人从善如流,除了留下来看家的柳云跟两大猛兽,管家的七木跟段爷爷,其他人都兴致勃勃地去了养马场,沧莫南带来的马车不够坐人,结果出了香桂街,又租了两辆马车。


    难怪两次到车马铺,铺子里头都是主顾,这行看来是颇有赚头啊!


    得,又花去了一两银子租车!


    沧莫南跟张二郎,柳青一辆车,陈念莞跟柳风、四丫,小佑一辆车,曾四及其随从护卫坐一辆车,其他伙计坐车辕,便一路朝西郊而去。


    等到了马场,便有伙计过来引路到停放车辆的地方,而后拿上贵重的物品下车,找看管马车的管事要了一个牌子,就进了养马场。


    陈念莞一进养马场就心中惊叹,果然不愧是养马的地方,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马场都是建筑得辽阔得很。


    去看跑马地看赛马的陈念莞一瞧就瞧分明了,这地儿不仅养马卖马,还赛马。


    偌大的赛马场里挤满了人,马场上几匹骏马正昂头疾驰,那看台上的夫人姑娘还是郎君们,都喧闹得很。


    当然陈念莞他们谨记自己是来买马的,没去赛马场那头,跟着沧莫南就往后头去了,唯独曾四瞧着远处喝彩连连地养马场,颇有兴趣,但见前头的大伙儿都无意去瞅瞅,于是随大流地跟了上去。


    那马场的管事听说是上门来买马的,于是将他们带到了马厩里。


    宝马啊!


    陈念莞看着马棚外探出头来吃着马槽里豆料干草的一匹匹骏马,眼神闪闪发光。


    是马场拿来卖的马,自然是顶好的,每匹马脖子上的鬃毛都打理得服帖油亮,在陈念莞眼里,简直是一位位帅哥。


    等听到这些宝马的价格时,陈念莞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


    这里头的每匹马,价位最低的一匹也要一百五十两。


    一百五十两。


    超贵的,她的预算里,六十两都已经顶天了。


    因为在抚宁县买驴车的时候,打听过马的行情,可是三十两起步价的,莫非京城的马也格外与众不同吗?


    等跟管事聊几句后,才明白原来这些马只均是拿来骑的,并非拉车的马匹。


    一般民间拉车的马都是被淘汰或者是专门用于负重的普通马只,所以便宜许多。


    沧莫南是一听他们要买马,以为是要给两位举子配备坐骑,才带他们来西郊养马场的。


    好吧!


    陈念莞于是只能打消自己买一匹马的打算,但见同来的郎君们都对马兴趣大得很,最后,除了囊中羞涩的柳青跟柳风没有买马,张二郎跟曾四都各看中了一匹。


    想到这两人的举人身份,听说读书人也得练习骑射的,另外,张二郎买的马没需要她出银子,于是陈念莞就算了。


    再算算那马厩里还能容得下,又问管事有没有适合拉车的普通马。


    嗯哼,她陈念莞可是讲究实用第一,她需要的?????又不是什么拉风的马,能代步就好了。


    然后管事给推荐了一匹老马,也要一百两。


    “不过是一匹老马,一百两也太贵了吧?”


    “别看他是老马,可体格健壮,你摸摸它这腰腹,看看它的蹄子,可是比一般的普通马都能跑。”


    “那也是一匹老马。”


    “陈娘子你就不知道了,这可是上过沙场杀敌的战马,要不是负伤,还不会送到我们马场来。”


    “那也是一匹老马。”


    ……


    管事觉得没话跟陈念莞说了,把视线移到一众郎君身上,一众郎君纷纷转身侧脸装作没瞧见。


    “啊,你说它是战马,战场上的马肯定比寻常马只受伤次数多了,它又是负伤退役的,所以,这还是一匹带伤的老马。”


    管事更没话说了,搔头,“那,这位陈娘子,你的意思是?”


    “这匹老马,跟方才那两匹马,都是我们一起买的,肯定要算便宜点不是?”陈念莞道。


    管事看看方才两位郎君挑的两匹骏马,一匹一百八十两,一匹一百六十两。


    “所以,四百两,我们把这三匹马全买了。”


    陈念莞打的算盘很响。


    这么一来,她就能六十两买下一匹马了,没超自己的预算。


    “没错。”张二郎支持自家的娘子,“若是四百两,我们就马上签单买了。”


    管事再看曾四也点头,勉为其难的答应了,然后又给他们引荐马鞍缰绳,也同样给陈念莞推荐了车厢辔头,当然,又另外收取了一笔银子。


    然后陈念莞发现,得,另外还是多花了二十两银子。


    得,看车厢造得确实结实宽敞,做工也算精良,并且套上老马就能用,省得她再临时找木匠打造,她就不多计较了。


    等一行人离开马场的时候,就多了两匹马一辆马车。


    张二郎跟曾四都不坐马车了,直接骑马回去,陈念莞当然是坐自己的马车了,柳风以为自己能赶驴就能赶马了,兴冲冲的要骑马。


    老马也是马,驱马也是骑马啊!


    未曾想才骑上去没走两步就摔下来了,只好临时叫一个曾四的护卫过来赶车。


    自己又坐回了租来的马车里头,沧莫南看着他笑呵呵的。


    有了代步工具,大伙儿都很高兴,回到城里头后,也没直接回香桂街,先在沧莫南这位向导引领下转了外城一周,而后便寻了一家酒楼用膳。


    陈念莞表示这很可以。


    她本来就想花几日时间熟悉京城里头酒楼食肆的情况,摸摸底。


    *


    他们来的这家酒楼叫凌云阁,也算是京城里头知名的酒楼之一,沧莫南订了一个雅间,一行人便坐了进去。


    等小二进来报菜单了,陈念莞才从菜名中推测出来,这应该是家主打鲁菜的酒楼。


    大概是因为来京途中狂吃海鲜给沧莫南留下了他们喜吃鱼食的印象,沧莫南尽地主之谊给点的菜,都是鱼类:漕溜鱼片,红烧大虾,乌鱼蛋汤,当然也少不了一味葱烧海参。


    陈念莞自是不会说破的。


    有好吃的就行。


    然后起箸品鉴,鱼片嫩滑,味道鲜美,虾肉浓香甜咸,肉实多汁,鱼汤蛋色雪白,爽口滑润,至于葱烧海参,自然是香味浓郁,清鲜娇软。


    再佐以酱香可口的炖萝卜,浓淡皆宜的木须肉等等,陈念莞吃得痛快之余,不由得心里暗想,这京城的随随便便一个酒楼做出来的菜就这么好吃了,要自己当真开一家酒楼,想在其中取得一席之地,恐怕没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于是就装作闲聊的样子,跟沧莫南说起了京城有名的酒楼。


    而后便知道了,这凌云阁其实算是京城里十名开外的。


    至于京城里排名一甲的酒楼,自然是月满楼了,其次是御风楼,再次是吉祥居,接下来才是二甲的四家酒楼,三甲也有六家,之后就是其他小食肆了。


    乍从沧莫南口里听得月满楼的名儿,陈念莞忽而一阵高兴。


    她可算是跟这月满楼有打过交道的,还保持着合作关系呢,每个月或迟或早,都能收到陈家河粉的盈利分成,对了,月满楼应该还在卖她家的河粉呢!


    那位施二东家,也有好长一段时日没见了,要去月满楼,是不是就能见着他了呢?


    彼此是老熟人,也算得上是她的人脉,既然来了京城,交际交际也是要得的,施二东家算是酒楼业知情人士,找他套套近乎,也能从中了解一二。


    当即陈念莞就决定了,接下来就去月满楼啜一顿,顺便见见施存祈。


    酒饱饭足之后,谢过沧莫南,一行人就回香桂街去了。


    嗯,马是买回来了,可还需要有人料理呢!


    给马洗漱,喂马吃食,还有其他杂活。


    问两位杂役会不会伺候马,两位都摇头说不会,家里头也没人懂这个,这个时候,就又是陶伯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他推荐了一个在车马坊做过的小伙儿做马夫。


    陈念莞看他说得头头是道,决定先留下试用三个月再说,不行再另外找人。


    此事就定下来了。


    因为那马夫熟车马坊,陈念莞原定计划是还要专门买一辆驴车采买载重的,于是就叫柳熊跟柳狮跟着去相看一辆驴车回来,顺便弥补他们没有去养马场的遗憾。


    等花二十两银子买回来后,来京城后的第二日,就将代步工具一下都买齐了。


    看着昨儿还是空荡荡的马厩,今儿就住进了三匹马一辆驴子,陈念莞表示很满意。


    她如今也算是真正的上层人士了,不仅拥有自己的宝马,另外还配置了货车!


    不错不错。


    *


    到底是来京城求学的,张二郎跟曾四都没敢忘记自己的正职,怕浪费了进士考前宝贵的时间,次日就拿着范山长给他们的引荐信去寻梅麓书院。


    陈念莞才想起来,自己手里也有一封引荐信,是府城的林夫人给她的。


    她原本以为张二郎到了京城,会去国子监的。


    毕竟国子监是官学,也是最高学府,听闻拥有最好的师资,谁人会不愿去呢?


    不过范山长是他的老师,既然他推荐张二郎跟曾四去梅麓书院,那也只能听从老师的意思了。


    陈念莞于是没把那封引荐信翻出来,放弃了去拜见林大老爷的打算。


    今儿她是想去月满楼的,对了,还有想去彭东家的陈家河粉店看看。


    临离开抚宁县时,她原本想跟彭东家打声招呼的,来京城,帮他看看陈家河粉店运营得怎么样也行啊,自己到底是合伙人之一嘛!


    结果那段时间彭东家外出访友,陈念莞便没见着面了。


    但她也收到了陶然茶居掌柜替他转交的一百两。


    能盈利,就是经营没问题咯?


    那她就放心了,掌柜的不知道京城陈家河粉店开在哪个旮旯,等她来京城,人都在这了,打听打听,还怕找不着?


    陈念莞原本是想找沧莫南问问知不知道陈家河粉店,不过今日他没过来,所以只能自己出去先探探环境。


    于是叫上了柳云。


    听说陈念莞要去月满楼吃好吃的,柳风跟柳青表示也要同去领略京城美食,那柳熊跟柳狮则表示就是不去吃请,也得到京城逛逛,毕竟难得来一趟京城,不把京城的景致看够本就枉来这么一趟了。


    于是前头马车,后头驴车,大伙儿就出发了。


    等到了巷口,问了问车马铺的伙计,知不知道去月满楼的路怎么走,那伙计就干车马这行的,京城里不说啥水路陆路都熟,起码京城里头有名的地儿都得记住,何况是月满楼京城知名度第一的酒楼。


    见是连着来两日帮衬的份上,也给他们详细说了说路线。


    陈念莞在一旁也听得仔细,掏出小本本跟炭笔,边问就边画下了简略的地标跟路线,大伙儿照着陈念莞画下的舆图赶车,嘿,还真顺利的找到了。


    陈念莞表示很得意。


    上一世她就是个路痴,总是不记得方位,后来就学乖了,每次问路,总是会随身带着个小本本记下地标跟路线,而后沿着这地标走准没错。


    当然,后来有车后,除非导航仪出错,也不用时常那么麻烦了。


    月满楼是在内城里,一棟三层楼高的建筑,笔直矗立于苍穹之下,雕栏玉砌,气派非凡,据说是京城的上流人士——权贵侯爵们经常光顾流连的酒楼。


    甚至连那位刁钻挑剔的明海大师也对月满楼赞誉有加。


    唔,明海大师?


    陈念莞心里一动。


    嗯咳,许久没听这个大名了,是她的救命恩人呐,据说在京城里也是鼎鼎大名的,看来也值得登门拜访。


    陈念莞默默把明海大师列为下一位要拜见的大腿名单上。


    一行人走进富丽堂皇的月满楼,便有伙计过来招呼了,陈念莞瞄了一眼厅堂,正是饭点的时候,已经客满了,于是要了个雅间,那伙计就引着她们上二楼去了。


    月满楼二楼都是雅间。


    陈念莞跟伙计打听了一下三楼,才知晓三楼也是雅间,不过那上面的雅间比二楼的?????雅间价格要翻一倍,而且上去的非富则贵。


    陈念莞马上明白了,二楼就是普通雅间,三楼估计就是类似VIP尊贵房的场所。


    至于月满楼后院,则是同样三层楼高的客栈,看来这是集住店吃饭一体的大酒楼啊!


    等伙计给他们介绍菜单的时候,陈念莞便顺便打听起施二东家。


    “二东家?这位——娘子怕是打听错人了吧?”伙计看着穿着郎君锦袍的陈念莞,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为了方便着郎君服呢,还是为了遮人眼目着郎君服,可听旁儿一位同样穿郎君服的娘子叫她表姐,最终还是决定叫她娘子。


    “咱月满楼就一位东家,没有二东家!”


    “月满楼不姓施了?”陈念莞第一反应就是月满楼易主了。


    “怎么可能?咱东家就是施家的大老爷。”


    “那你怎么说月满楼没有二东家呢?你们施家的二老爷不是叫施存祈吗?”


    “啊!”伙计恍然。


    “啊?”陈念莞奇怪。


    “那……”伙计嘿嘿笑了起来,瞟了外头一眼,“咱没见过二老爷,就我来月满楼这么久,只听过施东家,没啥施大东家施二东家!”


    “噢!”陈念莞点点头,没再追问。


    难怪差不多一年没见过施存祈了,他是不插手施家的酒楼业务了吗?


    陈念莞没有多想,点了几个菜,当然其中也要了一份陈家河粉。


    嗯,月满楼果然在供应陈家河粉呢,一份要一百文钱,可是比她们正宗的河粉店里卖得贵多了。


    而且其他几个菜也不便宜,陈念莞在心里头算了算,这一顿就花了她差不多二十两银子,是他们每个月生活费的大半。


    啧啧!


    要有十个像她这样的人来帮衬,仅仅二楼雅间一日就能赚二百两了!


    吃着河粉的时候,陈念莞就向伙计继续打听陈家河粉店的事情,没想到伙计使劲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陈家河粉啊,全京城咱月满楼独此一家,没有其他厨子会做这道吃食。”


    没有陈家河粉店吗?


    不可能啊,彭家要开这陈家河粉店的话,总不致于亏本吧?不然她赚的那一百两哪儿来的?


    是名声不扬?


    “京城那么大,或许是你不知道呢!”


    “哪儿啊,我是听咱店里的厨子说的,这河粉啊,是陈家的人把秘方卖给了咱施家,别的人都不许做这买卖。”


    怎么可能?陈念莞愣了。


    她记得,她一共卖了两个方子给施存祈,一个是鱼腐,附带不得再将方子售与在月满楼包括分店所在地酒楼的免竞争条款,另一个是河粉,也有类似的免竞争条款。


    两个契约都没有阻止她再将方子卖与他人,也没有禁止她自己进行两个吃食营生的权益,更没有说,禁止她陈家在月满楼包括分店所在地进行同样的营生。


    不然,抚宁县的月满楼卖鱼腐卖河粉,她陈念莞还怎么能在抚宁县同一个地点继续做跟月满楼一样的营生呢?


    陈家河粉店打的就是“陈家河粉”这个招牌,她成为合伙人就是授权他人以陈家河粉的名义进行营生了,也等于是她陈念莞自家的一盘生意了,月满楼哪来的权力不允许别人做这买卖?


    总不会是,那彭家的厨子回来京城后,没开成陈家河粉店,是因为月满楼不许可吧?


    “那,有别人想开这河粉店,但你们施东家砸场子的事?”


    “施东家的事,我小小一个伙计,怎么会知道呢?”伙计摇头。


    陈念莞于是没再追问下去。


    等吃过后,离开月满楼时,陈念莞磨磨蹭蹭地,总算在出门之前,见到了一个勉强算是熟人的人:“大掌柜!”


    月满楼的大掌柜乍看一个面红齿白的小郎君笑眯眯地跟自己打招呼,一时认不出是何人,等陈念莞热情的做了自我介绍,大掌柜的才勉强将她跟一年前跟二东家去抚宁县时,见到的那位小娘子联系起来。


    “是你啊,陈四姑娘!”


    “哎,我嫁人了!”陈念莞笑嘻嘻跟大掌柜道出身份不同往日。


    “噢,陈娘子啊,我还特地派人去抚宁县,想找你再收购一批腊味呢!”


    上一年也便是在这个时候,在抚宁县买了陈家一批腊味,带回来后,重金售出,也俘获了不少食客,所以才打算今年再去陈家一趟的。


    没想到,人都派出去了,这陈娘子却突然出现在了京城。


    得知陈念莞是因为夫君得了举人功名,要参加明年春闱才陪同进京的,不由拱手贺喜。


    “对了,大掌柜,怎么不见施二东家呢?我难得来了京城,想着拜访拜访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他呢!”


    大掌柜的哈哈干笑了两声,一边送陈念莞等人出酒楼,一边模模糊糊地谈及施存祈。


    最后,还是将施存祈的宅子所在地告诉了她。


    “二老爷已经撒手酒楼的事许久了,这月满楼跟二老爷也无瓜葛了,你要见二老爷,还是去他府上为好!”大掌柜拱拱手告别。


    呵,没有施二东家了,只有施二老爷?


    上一年施存祈还为了丰富月满楼的吃食大老远从京城跑到抚宁县跟她合作,怎么忽然就撒手不管酒楼的事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第112章


    站在月满楼外面,吹着习习凉风,陈念莞紧了紧袄子。


    这京城的天儿可真冷啊,才刚进十月,寻常的袄子穿着都觉得不够用了。


    怕阿娘给她们准备的衣裳不够,迟些时候得再置办一些。


    冒着冷风,一行人慢慢在这内城逛了一会儿。


    很明显的可以看出,内城跟外城还是有区别的。


    内城的宅子建筑比外城来得恢弘大气,内城商业区看起来也比外城更繁华,宽敞的青石砖板铺就的街巷随处可见,气派奢华的宝马香车随处可见,便是如织行人,啧,一看那身上的白狐羔羊袄子跟绮丽花纹的锦袍,就知道是很奢华的有钱人。


    不愧是本朝核心啊!


    陈念莞瞧着瞧着,小心肝激动得抖了起来!


    据说内城住的,都是天底下身份地位最最尊贵的王族勋爵,权贵世家,毕竟,这里就是距离东来紫□□宫最近的风水宝地。


    要能在这里开一家商铺,何愁财源不滚滚啊?


    陈念莞不由得搓了搓手,恨不得马上就能大干一场。


    走,去买铺子!


    咱可是身上带有两个半万贯的大大富婆!


    陈念莞跟人打听了一下京城里有口碑的牙行,就照着地址寻了上去,那牙行倒是宽阔得很,一群人就这么呼啦啦地涌了进去。


    那牙人一看来这么多主顾,脸上笑盈盈的,再听陈念莞如此大口气说要在内城买酒楼,笑得就更可掬了,麻利地拿出了出沽的酒楼册子,恭恭敬敬地就捧到了陈念莞跟前。


    陈念莞翻开看了一页,又看了一页,而后看了两三页,翻完了,原本进牙行前的意气风发全没了!


    好贵!


    这里头瞧着在中心商圈的铺子,酒楼,分分钟就是万两起步价。


    便是她理想的两层酒楼,最便宜的,也要三万两。


    三万两!


    她来京城,全身上下也凑不够三万两!


    陈念莞攥着册子,眼角抽抽,心里遥遥呼唤柳氏。


    阿娘,您没说错,别看一个万贯两个万贯很多,在京城,确实是多少钱银都不够用的。看,现在女儿连买一家像样的酒楼也不够!


    陈念莞忽然就觉得家底已经勉强达到三个万贯的自己,在京城原来也就只是一介穷人!


    牙行伙计见着陈念莞的脸色,哪还有不明白的?脸色不变,却笑眯眯地问,这里头有没有合适的酒楼?陈念莞要买的酒楼条件如何?目标价位多少?


    陈念莞讪讪然,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出了自己的理想酒楼,虽然机会渺茫,可万一,就是有呢?捡漏也不是说不可能。


    内城。两层楼。二万两。


    “好的,这位陈娘子,请留下你在京城住址,等稍后咱们有合适的铺子,会有伙计及时告诉你的。”


    陈念莞跟柳风等人不好意思地笑着走出了牙行。


    一出牙行,柳风就啧啧不已:“表姐,就咱家那样儿,在京城这圈儿就是乞丐啊!”


    陈念莞也点头,啧!


    可不是,自己三个万贯的富婆都变穷人了。


    “东家,您既然都有那么多银子,何必要开这么大的酒楼?”四丫不解,“您要不开酒楼,在外城买个宅子,余下的钱也够买个大宅子了。”


    Nonono,小妹妹,笔账不是这么算的!


    陈念莞在心里头摇成拨浪鼓:“四丫,这你就不懂了!”


    买宅子,也就是买来住吧!


    本朝还算河清海晏,安居乐业,所以这宅子买下来是没多大增值空间的,如今有沧公子友情赞助,一百两银子一年的宅子住,干嘛想不开要买宅子呢?


    何况她刚刚瞥了一眼那京城宅邸的价钱,也不便宜啊!


    买商铺就不同了!


    首先商铺买下来,就是自己不做营生,也可以租出去啊!


    这就可以慢慢回本了。


    其次,?????自己做营生,要像在抚宁县跟府城那般成功,可就是买了一个生金蛋的鸡,每个月都有进项,这不就是钱生钱了么?


    “可是,万一,酒楼亏本呢?或者,遇上啥事,你酒楼倒闭了呢?”四丫实在担心。


    哗,东家说要买二万两的酒楼啊!


    二万两,那可是得多大一笔银子了?


    居然全拿来买铺子!


    是她的话,就全拿来买个小宅子,然后其他的全拿来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十辈的子孙后代都能快快活活过一生了。


    “四丫,做营生,哪有不冒险的呢?”陈念莞自然不怕的。


    前儿几次,开店开冰铺开糖水铺,哪次不是冒险呢?富贵就是得险中求的啊!


    柳云、柳风跟柳青其实也被陈念莞说得价位吓一跳!


    二万两啊!


    自家表妹/表姐啥时候不声不响赚来那么多钱银?


    这也太能干了吧?


    简直是他们想也不敢想的一笔大财富!


    要是拿回柳家村,整个柳家村方圆百里的地儿跟村子都买下来都还有富余,可以几辈子人做富豪乡绅不在话下,结果在这京城,表妹/表姐却还连家酒楼都买不起?


    柳云、柳风跟柳青都跟陈念莞一般,对富有的概念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跟打击。


    嘁,皇城!


    柳熊跟柳狮更不用说,简直呆了!


    “要不,表妹,反正你手头也这么多银子,不买,租也是可以的吧?”柳青问。


    就像他们现在,没买宅子,租沧家的院子也不错啊!


    “那,租了商铺,剩下的银两呢?”陈念莞苦恼地问。


    总不能压在自己手里啊,压手里生不出小崽崽。


    她就是觉得花光光才能有更多金崽崽养出来啊!


    “存起来也行啊!”


    “或者买外城的酒楼吧?或许外城的酒楼会比较便宜!”


    ……


    众人纷纷给陈念莞出主意。


    陈念莞看今日街也逛够了,于是打道回香桂街,出内城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看着那香榭楼台一脸幽怨。


    等到了外城,迎着呼呼的冷风,才想起让柳熊柳风去多买几车炭薪柴火回院子里头。


    听说京城的冬季比抚宁县冷太多,虽然有火炕,可火炕也得烧柴烧炭呐!


    还是先早早准备好取暖的工具比较好!


    还有米面油盐跟菜蔬也是。


    在京城里可没有柳大舅不时送粮食给她们,平时在抚宁县压根儿不用去买谷米,光收柳大舅家里头送过来的口粮就堆满地窖都不够地儿放的,在京城只能自己去买了。


    要等过冬前一阵那会儿买,这米粮可不仅贵,还怕买不到。


    柳熊跟柳狮应了下来,回头去找七木管事。


    *


    陈念莞恹恹然回到了香桂街的时候,张二郎跟曾四也回来了。


    他们今日凭着范山长的名帖跟引荐信,成功见到了梅麓书院的刘山长,由其亲自考核后,得到了准许进学的资格。


    梅麓书院不是官学,但也算是京城名列前茅的私塾,由此出身的进士也不少,刘山长亦曾为翰林院大学士,所以是排名并不靠前的举子优先选择的进学之地。


    但梅麓书院并不在城内,而在东郊,所以求学的读书郎都得统一住到书院里。


    明日,他们就要搬到梅麓书院念书去了。


    春闱在来年二月初十,现在已经是十月了,短短四个月的时间,算是张二郎科考以来,能念书精进最充裕的一段时日,他得好好抓紧了。


    张二郎已经知道陈念莞买商铺不顺利的事儿了,用过膳后,见陈念莞又在扒拉那些没有整理的行囊,手里拿着个小本本,用炭笔埋头划拉着什么,走了过去。


    “莞莞!”


    “嗯!”


    被京城高价商铺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陈念莞,正盘算着如何调整自己的商业计划,听得夫君唤自己,头也没抬,敷衍地应了一声。


    张二郎心里有愧。


    从认识莞莞至今,对于莞莞要做的事情,但凡遇着麻烦,他都无力解决。


    便是如今考取举人功名了,除了能让莞莞一家子跟柳家买的田地都挂在自己名下免一笔税务,似乎也没起多大的作用。


    那来京的开销,还都是花着莞莞的。


    就是身上的钱银,能交梅麓书院的食宿银两,笔墨纸砚的开支,都是当初她送自己带分红得到的。


    原以为高中之后,能让莞莞有所依仗,结果……


    陈念莞见旁边一片阴影投射下来,遮挡了她的视线,抬头,却见着张二郎蹙着眉,神思不宁,不由得问:“怎么了?”


    张二郎轻叹了一声,瞥了一眼那小本本,伸手,将陈念莞的手抓着,按到了自己脸上。


    “莞莞,是不是觉得夫君我,很没用?”


    陈念莞心知肯定是今日自己去牙行见着酒楼钱银不够的事让他知晓了,笑,“怎么会没用呢?”


    张二郎不语,看着她。


    陈念莞干脆双手捧住了张二郎的脸:“首先呢,我不会看中一个没用的人做夫君的,其次呢,你如今只是暂时没有钱银,可你运气这般好,一路从县试到了举人,已经比很多人有用多了!”


    “我的举人功名,对莞莞来说,当真有用?”


    “有用!”陈念莞点头,“先前我开的铺子,借来借去,都是别人家的光,未免总是心虚,自从夫君你是举人老爷后,我也敢跟人说这是举人夫人开的铺子,你不知道,在府城,很多人知道我的夫君是举人,都要对我客客气气的,就是店里头的伙计,也比别店的身份高一些,这都是拜夫君你所赐!”


    张二郎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依然踌躇,“可,我得的钱银……”


    “你赚到的钱银,很大一部分是你应得的。”陈念莞笑,“你忘了?你可是帮忙撰写了陈家很多商品的招牌,那也算是技艺之一,不可或缺的,如今每个分店都在用你的墨宝呢。我当初只是提供给你一个合伙的机会罢了!夫君,你也是靠实力赚到的钱银。”


    张二郎哑然失笑。


    他原本是想来安慰安慰一下娘子的,没想到反被安慰了。


    “那你的店铺,有夫君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陈念莞想了想,摇头,“暂时没有,要需要用到夫君的时候,我肯定会提出来的。”


    “那酒楼,你打算怎么办呢?”


    “先到外城看看吧?”陈念莞叹了口气,抓起自己的小本本,“内城的酒楼实在买不起,要租的话,也要先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只能两个打算了。”


    陈念莞再度感受到了贫穷带来的压迫感。


    “莞莞有办法便好。”张二郎对营生不在行,只能束手旁观。


    “夫君你要好好念书,要是明年考了状元,说不定咱家的酒楼就能靠你扬名了。”陈念莞笑道,“到时候还可以叫状元楼!”


    “娘子既然说了,为夫自然要尽力的。”张二郎点头。


    可不是,从一开始莞莞支持他靠功名,盼的就是自己中状元吗?


    虽然以自己目前的才识来说,未必能行,但谁能料到,经过四个月苦读,自己没这个可能呢?


    再说,他运气向来不差,指不定,这一次就撞大运当真能考中呢?


    抱着这个想法,张二郎与曾四在次日一早,就被送到了梅麓书院。


    东西都是用驴车运过来的,两人各自骑马跟过来。


    那梅麓书院就在山脚下,书院里头也有专门为书生的马只配用的马厩,只要交钱银给了书院,自然有马夫照料。


    陈念莞与柳青一起送他们过来的。


    陈念莞是好奇张二郎就读的书院是啥样的,柳青是对京城知名书院的向往。


    陈念莞看柳青一脸羡慕,问:“这梅麓书院,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去就读的吗?”印象中,应该都是通过入学考核就可以成为学子了吧?


    “这不一样,京城里的书院,无论国子监还是其他书院,像我们这等毫无根基的读书人,除非成绩特别优异,根本没有参加入学考核的资格。”


    但像陈念蹇,靠州府乡试前五名的成绩,无须任何引荐信,均可以到国子监参与考核,成绩优异便可进去就读,从此便为监生。


    柳青叹气。


    天下读书人如此之多,而京城知名的书院如此少,便连进学名额,也有限得很。


    那张二郎跟曾四若不是有范山长的引荐信,凭他们的乡试排名,亦是难以获得梅麓书院的考核资格。


    *


    且说张二郎与曾四办理好了入读手续,跟着书院的斋夫去到了学子们住宿的庭院。


    这里学子们多是两到三人住一间的,张二与曾四虽是一起拜见刘山长,一起通过考核的,但却没有安置在一起,等送曾四到他住的厢房后,斋夫才再送张二郎到另一处厢房。


    张二郎走进那一排厢房的院落,见里头布置讲究,甚至比他们住在香桂街的院子还要雅致几分,未免心中感慨,等进了厢房,更是吃惊不小。


    这厢房里竟是不像普通学子的念书清修之地:多宝阁上古玩瓷器琳琅满目,案桌上摆件多过于书籍,?????还有一旁放着的雕花软榻,墙上挂着弓箭,花鸟兽纹的屏风,露出一角的紫檀木床角……


    倒像是哪户富贵公子的寝房。


    张二郎打量了一番,而后越过这一片奢丽,走到了被逼退得只在靠墙一角的窄窄一张床榻跟一张案桌前,微微蹙眉。


    看来,跟自己同一个厢房的,该是个不好相与的。


    就不知道是京城哪家的公子?


    张二郎才放下包袱,那厢房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跟说话声。


    “严兄说得没错,要书院届时不休沐,咱们哥几个就随便找个由头请个假,到时候跟去皇家猎场秋狩,那都是小事一桩的事情。”


    “杨兄,届时你可要务必将我们带上。”


    “到时候我看看吧!”


    “听说今日又有四位通过考核的举子入学,你们打听过他们的身份来历了吗?”


    “嗐,有啥好打听的?肯定都是各州府排名缀后的举子,没得进国子监,就跑这边来了,不过我听说,有个南方来的举子,好像安排到咱这边的厢房里来了,就不知道谁那么倒霉,屋里头得多一个……人?”


    说这话的人看到了从屋里头忽然冒出来的张二郎,吓了一跳。


    “杨兄,是你倒霉,人安排到你屋子里头来了。”其他学子哈哈幸灾乐祸。


    叫杨兄的人嘁一声回头,见得张二郎时,忽而猛地退后了几步,脸色发白:“你,你你你,你谁?”


    “在下楚州张玉郎,今日起入书院就读,请诸位学兄多多指教。”张二郎朝这一众学子拱了拱手。


    “张玉郎?没听说过!”


    “就是新来书院的四个举子之一吧?”


    “是来京城考来年会试的?”


    学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杨季山依然死死盯着张二郎那张脸,额上虚汗直冒:“你叫张玉郎?与永昌侯府有什么关系?”


    张二郎看着这位显然吃惊不小的同窗,不明白他何以这般发问:“永昌侯府?我是第一次进京,并不认识永昌侯府的人!”


    他应该跟永昌侯府有关系吗?


    张二郎看杨季山还死死瞅着自己的脸,下意识伸手抚了抚。


    这人,是见着自己的脸,才这般吃惊的?


    对了,先前在鹿鸣苑,亦有大人见着自己的脸震惊的。


    如今这位同窗又这般问,莫非是,他与永昌侯府的什么人,长得相似?


    张二郎这么一想,算是对当时庞眷和大人的反应释怀了,没再往心里去,回屋里头去整理床榻,收拾案桌去了。


    却不知道,身后,杨季山看着他的背影,脸色绯红,眼里闪过一丝嫉恨。


    他出了屋子,那先前跟他形影不离的两位学子也跟了上去。


    “杨兄?杨兄?”


    “去,给我查查这张玉郎,是不是当真跟永昌侯府没半点瓜葛!”杨季山恶狠狠道。


    *


    另一头,陈念莞与柳青回到了城里。


    改变想法,掐灭在内城买酒楼的打算,先找外城的酒楼,等再外城站稳了脚跟,不怕攻不进内城。


    陈念莞在外城找了牙行,才发现在外城的商铺也不便宜,好路段的酒楼,也要二万两到三万两的样子,实在让她难以下手。


    “这也太贵了!”


    “陈娘子,这在京城买商铺不比别处,那价格自然贵的。”牙行的伙计笑眯眯地,“你想,多少人想到这京城里头来啊?你要拥有了一家商铺,日后也算是半个皇都人,在皇都有了产业,就是在天子脚下做营生,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又都是人人都想做到的事儿!但京城里头的商铺到底是有数的,寸土寸金,可不就贵了嘛!”


    陈念莞无奈,勉为其难地挑了两家酒楼去看。


    大概是受昨儿在内城见过的酒楼影响,那酒楼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既然买不到合心意的,那就退而求其次,租吧!


    既然是租了,那当然租内城的。


    原本她就想,若是要在京城开酒楼的话,至少两层的大酒楼,那才气派,名头才响。


    京城里头有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就像之前沧莫南说的,京城里头数得上名字的大酒楼有十多家,内城里更是齐聚了月满楼跟御风楼两家最知名的酒楼。


    所以她再要开酒楼,想打出名头,那酒楼在气势上就不能输这两家。


    兼之本人觉得既然是租,有足够的钱银,自然也要租个好地段的好笋盘,于是又变得挑剔起来。


    而后接连看了三日的商铺,都没找到心水的,然后就emo了!


    假大大富婆.陈东家.真贫穷百姓,看得满意的买不起,租得起的不满意!


    唉,忧伤!


    原本以为开酒楼也应该跟先前一样,买了商铺,而后叫人里改造装修,做炊具找伙计就齐活可以开业的,没想到,京城的创业大计,在买商铺第一步就难倒她了。


    要先降低要求租个楼盘做着先吗?


    或者买一家像府城西店那般规模的小商铺,从河粉店做起?


    不行不行,她既然有钱银,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现在找不到满意的,不等于过些时候找不到满意的,或许,机会就在转角处呢?


    陈念莞如此安慰自己,又想到巍峨的月满楼,忍不住羡慕嫉妒恨,啧啧,光是这酒楼铺子本身,价值就要五万两吧?


    施家还真有钱!


    想到施家,就想到了施存祈。


    对了,便是他不沾手酒楼的事了,可对京城里头的环境熟啊,指不定能让他推荐一下哪个楼盘好,之前说着想要去拜访他的,结果看楼盘忙起来,都给忘了。


    陈念莞找出了从月满楼大掌柜打听到的地址,让七木给备下礼品,就坐马车去拜访施存祈去了。


    *


    施存祈住的宅子也在外城。


    距离香桂街也没有太远,陈念莞快到附近的时候,小佑下车问了问路,很快找到了。


    门房瞧见他们自称是楚州抚宁县来的,很快回去禀告了自家老爷。


    然后,来接见陈念莞的不是施存祈本人,而是施存祈的妻子方氏。


    方氏是长得很端庄的一位妇人,大概从施存祈口里提过在抚宁县跟她买个两个方子的事,对陈念莞印象很好。


    “你就是那位会做腊味的陈家姑娘啊!”


    施存祈在年前买回那一批腊味后,除了给月满楼送过去,还留了给自家房里头,作为二房的人自然也分了不少,方氏很喜欢那腊味鲜甜的味道,再加上夫君连买两个方子,让月满楼盈利里了不少,尤其是推出鱼腐后,明海大师也闻言光顾,给月满楼赚足了面子,也在施老爷处获得了十分满分的赞赏。


    随后接到杨掌柜的来信,知晓这位陈家姑娘又研制出了新菜式,夫君于是又跑了抚宁县一趟。


    这一次,夫君带回京城的,除了一批腊鱼腊肉跟腊肠等等,还有便是陈家河粉制作方子。


    原本夫君离开京城到抚宁县,就是请示过施老爷的,施老爷亦是叫了大掌柜与他同行。


    有了前头鱼腐的成功,若那抚宁县的奇人当真还有新鲜吃食,施老爷愿意让利签契,大掌柜便是代表施老爷的意愿,并可视具体情况便宜行事。


    这不,成功签下陈家河粉制作法子,还有购进了一批新味道的腊味。


    腊味在月满楼推出后便大卖特卖,许多人都来尝鲜,而陈家河粉亦在京中独树一帜,施存祈更让施老爷满意了。


    “这啊,可都多得陈娘子愿意跟我家夫君合作!”


    方氏看着郎君装束的陈念莞笑。


    陈念莞尴尬了。


    跟施存祈的合作也是钱银付讫的,她就是晓得怎么做鱼腐跟河粉,但能否从中获利,获利多少,都得看合作方如何营生。


    月满楼名气在,有那么多现成的食客,任何新鲜吃食在楼里上新,怕都是能被食客第一时间获知,而后赚取盈利的。


    施存祈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怎能不成功?


    想到自己会做的吃食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里受欢迎,陈念莞心里有小得意冒了出来。


    可不是,她做的东西,好吃着呢!


    方氏笑完,便叹气了。


    陈念莞瞧着方氏神色古怪,可又沉默不提,交浅忌言深,她跟方氏才第一次见面,也不好追问,坐了一会儿,都没见施存祈有出来待客的意思,就告辞了。


    明明是用她的东西得了好,怎么施存祈这个时候不出来道个谢,反而像是不想见她似的?


    一年前在抚宁县跟他几次打招待,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啊!


    况且,方氏不是说,施存祈利用鱼腐跟河粉,获得食客欢迎,也得到施老爷的首肯吗?


    那他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撒手不管月满楼的事儿了?


    等出了施府,陈念莞忍不住,问施家的管事,才从他口里得知,这施老爷今年年初急病去世了,那之后,施家几房人就分家了。


    “分家?”


    “哎,其实,说到底,也就是咱家二爷太能干,遭人嫉妒了。”虽说作为下人,不该说主家不是,可如今施家大房跟施家二房不住同一个地儿,不是同一路人了,这事也?????是施大爷做得不地道,所以管事唠叨开了。


    陈念莞才知晓,施存祈是办成了事,让月满楼口碑上了一个台阶,也正因为如此,让施大爷戒备上了。


    月满楼是施家的产业,可真正说到归属,一直都是施家长房长子掌舵的。


    如今施存祈作为二东家,接连签来新方子,被施老爷越来越看重,施大爷自然心里头不舒服,便怕这二房爬到大房头上。


    恰在年后,施老爷得风寒,人没了,施大爷于是趁机联合其他两房,分家,而后把施存祈赶出了月满楼。


    虽然月满楼还在售卖鱼腐跟河粉,但跟抚宁县的联系,也断了。


    怕的是那陈家人跟施存祈有故,再继续合作自招麻烦。


    陈念莞这才明白为何一年多以来,再不见施存祈到抚宁县去了,而月满楼的伙计,又为什么说没有二东家。


    说白了,就是施存祈在月满楼的争权夺利中,落败了。


    “那大老爷也是个小气的,不仅整个占了月满楼,还将施家在内城的宅子悉数归在他名下,这不,二老爷就给发落到这外城来了。”管事叹气,“自从二老爷被迫搬到这处后,就啥事也不上心了,天天呆宅子里大睡,就是公子姑娘,也很少见着人,更别说叫他出来待客了。”


    于是,施二东家就这么做颓废大叔了?


    陈念莞上了马车,直叹气。


    还以为京城能有个能用得人呢,宅家里那么久,得,这人都差不多废了。


    怕是不能指望了。


    *


    回到香桂街,陈念莞意外见着了上门的沧莫南。


    自从那次在凌云阁请客后,沧莫南又来拜访了一次,知道张二郎跟曾四已经搬去梅麓书院就读了,便没怎么过来了。


    今日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么?


    “陈娘子!”


    “沧公子,有事啊?”


    “哎!”


    沧莫南点了点鼻子,颇不自在地问起了陈念莞送自己的瑶柱酱。


    陈念莞就晓得了,这沧公子是冲瑶柱酱来的。


    他不是第一个。


    因为前头不就有江禹食过番寻味了么?


    他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嗯,以后一定还有尝过瑶柱酱美食的人来找他的。


    她对自家的瑶柱酱有信心。


    其实是陈念莞送给沧莫南的那坛子瑶柱酱,被沧老爷跟沧莫南这些天分食完了,沧老爷一直怀疑这陈娘子或许就是老友进的那一批瑶柱酱的陈家人,拾掇着乖孙来买瑶柱酱,也叫他问问明白。


    陈念莞爽快承认了,没错,咱就是那位陈家人。


    就连月满楼的陈家河粉跟鱼腐还有那批腊味,也是咱陈家人弄出来的。


    沧莫南震惊了。


    来京路上蹭了不少顿海鲜大餐,本以为陈娘子就是做海鲜了得,没想到她研制的吃食,竟然还在月满楼登堂入室了。


    啧啧,说起来,沧莫南也是在月满楼才第一次吃到过鱼腐。


    据说还是明海大师非常喜欢吃的美食。


    那做法,经月满楼一推出来风靡全城时,就有其他酒楼争先钻研,想堪破做法,但到现在,都还没听说有谁堪破出来。


    居然是陈娘子做的?


    沧莫南看陈娘子的眼光再度变了变。


    啊!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会做吃食的娘子?


    啊!为什么她不是沧家的厨子?


    啊!为什么她偏偏已为人妇?


    陈念莞看看沧莫南崇拜的小眼神,笑嘻嘻地跟他打听起城里头楼盘的情况。


    沧莫南收拾收拾遗憾的心情,听得陈娘子这么问,如实相告,而后就知道了陈念莞租商铺的历程。


    “陈娘子是想要开酒楼?”沧莫南震惊。


    她一个妇道人家,竟然想在京城已经汇聚最顶尖厨子的地儿开酒楼?


    “没错,可惜商铺难寻。”陈念莞问,“沧公子是京城人士,对京城各处该是很熟才是,能不能帮我看看,哪儿有适合做酒楼的商铺出租?最好在内城,外城的话,要地段好的,楼盘呢,不低于两层……”


    沧家是皇商啊,既是背靠官家做生意的,肯定对京城熟悉了。


    而且绝对少不了会置办商铺,或许,沧家手头上就有呢?


    跟沧莫南租商铺,或许,能像租这宅子这么简单呢?


    又或许,能从他手里直接买个便宜的笋盘?


    为了让沧莫南给自己打听打听行情,陈念莞很大方地从库房里头——伙房旁边的一间大厢房,被她拿来了当存放酱料的库房,挖了一小罐瑶柱酱给沧莫南带走,没收银子。


    瞧,看在她这么大方的份上,都该给她带点儿好消息伐?


    沧莫南带着一小罐瑶柱酱回家给沧老爷,而后交代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将陈念莞在京城找楼盘开酒楼的事也一并汇报了。


    沧老爷听乖孙确定,这陈娘子就是自己推测的陈家人,还想开酒楼,那眼光落在那罐瑶柱酱上就再也没有移开过。


    陈家人倒是能耐,竟然培养出这么一位能干的女儿。


    沧老爷又想起了老友买回来的那一批瑶柱酱。


    陈娘子,既能做出鱼腐那种精巧的吃食,又懂得做这美味的瑶柱酱,并且已经是举人夫人了,还舍得下身份出来经商,怕也是有几分魄力,还能将自己做的吃食卖与月满楼,该是有真本事的。


    沧老爷又想了想。


    但举人夫人放下身段也要从商,莫非是为生计所迫?


    听乖孙的形容,他们是县城里的小民,行住衣食不甚讲究规矩,那张二恐怕家境也不富裕,读书郎钱银花销上大,据说也不是能考国子监的大材,便是来年他考中进士,要谋官,还得运筹,少不得钱银铺路。


    所以陈娘子开酒楼,是为了将来给夫君助力?


    他是商人,眼见着有潜力的一门营生,不去做,那心不甘。


    可做吃食,对他来说,是新领域,陌生得很,要想参与,可得冒大险,总得让他占点甜头不是。


    沧老爷瞥了一眼乖孙:“那陈娘子,可有说对酒楼有何要求?”


    “楼盘必须得两层,最好在内城。”


    两层?一上来就开大酒楼?胆量不小啊,绝对是对自己有信心。


    沧老爷还以为陈娘子要开的是一家普通酒楼,意外之余,更笃定了。


    从商很多时候,就是冒险。


    既然陈娘子一开就想做这么大规模,怕也是笃定不会亏本了。


    “我们在内城,是不是有两层的楼盘,可以拿来做酒楼的?”


    沧莫南想了想,还真想出了一间,再看祖父时,脸色都变了:“祖父,您不是想拿来给陈娘子做酒楼吧?”


    那是两年前刚搬来京城时,打算做沧家布坊的,可买得仓促,地段有点偏,后来又买了另外一处商楼,原本那地儿就留作仓库了。


    沧老爷点点头。


    “不过,我们可以便宜租给她,但是有条件的。”


    沧老爷的条件就是,陈念莞的酒楼,他们沧家得入伙,并且要对半分成。


    啧!


    陈念莞得知这个条件时,第一感觉是自己被大白鲨给盯上了。


    她辛苦开的酒楼,还得给人分五成,想屁吃咧?


    这沧莫南也狡猾,一开始不说附加条件,直接带了陈念莞到内城看商楼。


    那商楼的格局一看就是布行规格,下面一层卖绫罗绸缎,布帛毛裘,第二层是缝纫裁衣,特制订造,后院便是库房。


    租下来,改建一下成为酒楼,也未尝不可。


    地段是偏了一些,离最近的商业街区远了两条街道,但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当然,自从沧老爷的那个条件说出来后,陈念莞就把念想断了。


    她自己的营生,白白分五成出去,可不就全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陈念莞连连摇头。


    “陈娘子,您该这么想,咱沧家愿意便宜租这么好的商楼给你,并且还愿意按照你的要求,找工匠来改造成酒楼,另外,我们沧家比你熟悉这京城的行行道道,有什么事情,自然是会护着你,跟这酒楼的,这么一算,你简直是用最低的成本价就得了一个运营酒楼的地儿,还得了个可靠的合伙人,不亏的!”


    沧莫南极力劝陈念莞应承下来。


    要自家跟陈娘子合开酒楼,那他岂不是每日都有好吃的了?这般的好事,上哪儿找去?


    Nonono,陈念莞都不用考虑第二遍,直接否决了沧莫南的提议。


    她要做的,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营生。


    便是要找合伙人,也断不会考虑一个想占五成的沧家。


    五成,等于是沧家跟自己对半分了这酒楼,更且加上,这商楼是属于沧家的,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将来合作上有什么冲突,这沧家的人是随时可以恶意加租,或者严重些,他们蛮横起来把商楼收回去的话,咋办?


    她辛辛苦苦改建起来的酒楼就水打漂了!


    就是那时候自己不介意东山再起,凭什么自己盘好的营生就这么白白让给他们沧家?她跟沧家又非亲非故。


    那施存祈跟施大老爷还是同样姓施的呢,还不都被无情赶出月满楼了?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陈念莞不得不防。


    想从沧家这头找商铺的打算?????就这么落空了。


    第113章


    眨眼,就到了十五这一日。


    京城许多人士都喜欢在初一、十五到寺庙里上香礼佛。


    陈念莞也选了这一日,找人打听了大佛寺所在,去上香礼佛,顺便去偶遇某位大佬。


    因为梅麓书院离大佛寺不远,所以得知陈念莞要到大佛寺后,张二郎也溜出了书院,到寺庙里来见她。


    陈念莞自然是要问问他在书院生活如何的,张二郎只淡淡笑着说了一句还好,便不再谈了。


    陈念莞以为张二郎只是平时整日念书,今日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不想说书院的事,再说他身边还有稻禾跟着——梅麓书院里头学子住的地儿不让小厮进去,但也在书院外头专门建了给各位学子身边的奴婢栖身的院子,每天允许在限定时间内进去伺候自家主子,所以就不追问了。


    “对了,你也认识明海大师的对不对?”陈念莞想起来,当初她会救张二,很大程度上是看在他与自己的救命恩人相熟的份上。


    “一会儿我要去拜见明海大师,你跟我一起去吧?”


    明海大师在这大佛寺?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张二郎怔了怔,下意识地摇头。


    陈念莞一愣。


    “我,这会儿是偷溜出来的,书院里还有些夫子布置的课业,得赶紧完成,这次就不去见他了,下次吧!”张二郎推诿,“反正我们书院离大佛寺离得近,我什么时候见大师都可以。”


    “那你还偷溜出来?”


    “因为想见你!”张二郎牵着陈念莞的手,恋恋不舍。


    可是,要他陪陈念莞这个时候去见明海大师,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从来没有跟陈念莞解释过自己失忆了,虽然他的记忆里有明海大师,也想找明海大师问问明白,以前自己跟他相识的事。


    但不能在莞莞跟前。


    他本以为自己就是海礁村的张二郎,宗族在海啸中覆没,自己只是受打击甚重,所以才暂时失去记忆,不过是件小事。


    只要他装着还保有记忆,就依然还是海礁村的张二郎就行了。


    失忆的事,他知道隐瞒莞莞不对,但他不敢让莞莞知晓,就怕她以为自己是甚么来历不明的人,不接受自己。


    因此明海大师要见,但不能跟莞莞一起去见,只能自己私底下去见,问个明白后,再做定夺。


    张二郎辞别了陈念莞,跟着稻禾一起下山,在山口处恰见一辆奢华的马车停靠下来,有位老夫人被奴婢搀扶着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恰跟他迎面对上,张二郎无意中跟她打了个照面,而后便见着老夫人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玹儿?”


    张二郎颦了颦眉。


    “玹儿!”那老夫人甩开奴婢的手,跌跌撞撞走到张二郎身边,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你是玹儿,对不对?”


    张二郎明白过来,这又是一位认错人的:“老夫人,你认错人了,在下并非什么玹儿。”


    “你不可能不是玹儿。”


    “在下名为张玉郎,楚州府人士,老夫人你……”


    “祖母!”有个穿着珠钗云鬓的姑娘急匆匆从马车上也钻了出来,慌忙上前去扶住了老夫人,“祖母,您别这样,三哥他已经……”边说,还边不解地抬眸看了张二郎一眼,似不明白为何祖母会无端端唤一个陌生人做自己的三哥。


    不看倒好,一看,那姑娘也是愣了半晌。


    张二郎趁这个当儿,早下山去了。


    “宁儿,他明明是你三哥,快,快追上他。”老夫人急得就差没跳脚。


    “祖母,不是三哥,他只是个跟三哥长得相像而已。”温宁将祖母扶了起来。


    没错,三哥去世已经一年多了,棺柩送回京城那会儿,震惊多少人家?


    便是葬礼,也是办得风风光光的,三哥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祖母,我们今儿来这寺里可不就是给三哥上香点灯的吗?”


    这两人,便是永昌侯府的老夫人跟大小姐温宁。


    张二郎走出老远,才意识到,方才那位扶住老夫人的姑娘,对于那位可能与自己样貌相近的人,称呼为三哥。


    她们,是永昌侯府的女眷?


    张二郎回头瞥了一眼,见着那一行人护着那位温姑娘与老夫人慢慢进寺庙去了,脚步一时慢了下来。


    入梅麓书院第一日,杨季山差点认错人之后,也以为自己跟永昌侯府有什么瓜葛。


    这么说,他确实是跟永昌侯府的某人长得很相似。


    而且,能叫永昌侯府的姑娘称呼三哥的人,是一年前死去的永昌侯世子,温玹。


    在杨季山听得永昌侯府后,他也私底下跟人打听过。


    永昌侯府是正得圣眷的侯府之一,府上有四位公子两位姑娘。


    永昌侯世子温玹为嫡出,排行第三。


    所以,自己不是跟永昌侯府的某人很像,而是跟死去的世子很像,所以见过世子的人,再见着自己,才同出一辙般吃惊!


    想到这一点,张二郎便有些头疼。


    那杨季山,应该在永昌侯世子生前,有过过节,而今世子死了,但见着跟他样貌相似的自己,似乎将对世子的怨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


    故意在厢房里刁难自己,联合其他学子孤立自己,就连曾四,也被威胁着不能跟他走近。


    这等下作行为……


    张二郎甩了甩头,竭力将烦闷甩出脑子里。


    他到梅麓书院,是为了读书进学,好准备迎接来年的春闱,这区区小事,如何能阻挠得了?


    莫忘了,他还得替莞莞考个状元回去呢!


    *


    陈念莞已经跟来大佛寺观礼的柳云等一行人汇合,进了寺庙里。


    见着小沙弥,就自禀了身份,请小沙弥替自己通告明海大师一声。


    那小沙弥笑容可掬:“这位施主请稍候,大师正在面见有缘人,待稍候有空,自会召施主前去。”


    于是陈念莞跟柳风等人先进了个禅房,品着沙弥送上来的茶,慢慢等着。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沙弥过来通告说可以见明海大师那柳风就坐不住了。


    来大佛寺之前,就听表姐说过,这位明海大师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还是本朝的大名人,据说还接受过皇上老爷的召见。


    于是就想来拜见一下,以来感激他对表姐的救命之恩!


    这恩可不是大着嘛,要是那会儿表姐没了,哪里有后头他们跟着表姐发家致富的甜头?他们这会儿哪里能够千里迢迢还能来京城逛逛呢?


    二来,是大师呢!他们皇上老爷是见不着了,可要见过了京城里头的大名人,回柳家村说出去,可不被村里头的人羡慕死?


    可现在等那么久了都没见到个人影,莫非,他们就不是这位大师的有缘人?


    那不是有缘人,不见就不见呗!


    于是柳河提出要到寺里到处看看,柳青放不下弟弟,也要跟着一起,于是柳云跟柳熊柳狮也要去瞅瞅。


    京城里头的寺庙啊,难得来一趟,肯定要看个够的,不然见不着名人,又没逛寺庙,等以后回柳家村也没有跟人吹嘘的谈资!


    得了,大家都走了,眼见着柳云等人离开,四丫眼里头羡慕极了。


    不时瞅瞅越走越远的柳云,不时瞅瞅陈念莞。


    陈念莞哪有不明白的?挥挥手,表示去吧去吧,于是四丫便高兴地“谢谢东家”就去追柳云等人了。


    陈念莞瞥了一眼还留在身边岿然不动的小佑,嘿嘿笑了。


    还是小佑大佬好,够pro.!


    再等了一会儿后,陈念莞也坐不住了,走出禅房,随便叫住了个沙弥就问明海大师究竟啥时候有空见人。


    那沙弥倒是礼貌,给陈念莞施了一礼,才慢悠悠地道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好嘛,她怀抱一刻热忱的心,想着来见一见明海大师,给他送好吃的,没想到在抚宁县大风寺相当容易见着的人,到京城里头就见不上了。


    陈念莞气愤之后,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


    嗯,抚宁县不比京城嘛!


    在大风寺明海大师只算是个稍有名气的人物,在大佛寺明海大师是个在皇上跟前都刮得上号的大人物。


    在大风寺听闻明海大师名衔的人不多,便是知道的,前去拜谒的人也少,不然为啥他还有啥子空到河里钓鱼救上了她呢?


    在大佛寺人人钧知道明海大师的威名,又逢初一、十五,京城里头信佛的权贵世家,郎君多,夫人多,姑娘也多,据说甚至连皇上也会过来听佛偈,那明海大师成大忙人了,她不过就是个寂寂无名的小厨子,所以见与不见,都不重要了,是吧?


    陈念莞心里有点气,又自我开解。


    哎,她来是秉着感激之心来的,便是见不着人,也没必要生气,到底是对自己有恩的人呐!谁让自己不是什么大人物呢?


    瞧着方才让自己稍侯的小沙弥笑眯眯地将比自己后到的女眷引领进后头据说是明海大师所在的佛庵,陈念莞决定不见就不见吧!


    而后回了禅房里头,打开好不容易拎上山的食盒,里头都?????是她今儿一大早起来,亲自下厨做的打算送明海大师尝尝的吃食,招手叫过小佑大佬,两人一起干掉后,才施施然走出了禅房。


    人见不着,寺庙倒是要逛一逛的。


    想来自己一直忙于生计,还真没好好进庙宇里头进过香或是拜过佛什么都,这来都来了,也别白跑一趟,烧个香,捐点功德银,一来保佑自己早日寻到好商铺成功开酒楼,二来祈求张二郎科考顺利,便是考不上状元,做个探花郎也不错!


    就不知道这大佛寺灵不灵验?


    于是陈念莞带着小佑去拜佛去了!


    *


    再说柳风跟柳青两兄弟,瞧着大佛寺里头的来来往往的夫人姑娘们,心中感叹:不愧是京城,连寺庙里头都有这么多人!


    而后就慢悠悠地跟在这些礼佛的人当中,见人家干啥,自己也装模作样的干啥!


    柳家村附近没名山没名寺,就村口有个土地爷的佛龛。


    至于说到寺庙里烧香敬佛啥的,他们也没干过。


    前些年儿差点连自家都填不饱肚子,穷人家哪来的时间跟钱银讲究这个?


    就是村子里头平时有家人得病救不回来的村妇,才会想着去寺庙求佛保佑,至于他们这一家子,身体素质向来棒得很,根本不愁这个。


    唯独遭难那一次,阿爹跟三叔被害了,阿娘才跟着婶子们去过庙里头拜拜,说是给阿爹跟三叔安安魂。


    大概是都想起了死去的阿爹,柳风跟柳青对着拈指的佛像时,神情肃穆,学着礼拜后,恭恭敬敬退出去,然后柳青便去捐香油钱了,柳风则随步走了出去,才没瞧几眼,便有个丫鬟打扮的小娘子朝他招了招手,“小师傅?”


    “哎?”柳风左右瞧了瞧,没旁人了,是在叫自己?


    “小师傅,我家夫人跟小公子都在那头候着呢,能不能请你帮帮忙,到前头问问,什么时候才轮到我家夫人跟公子拜见大师?”


    哎?这里还有想见明海大师没见着的?


    听说,那明海大师的佛庵就在这后头!


    柳风想起自己跟表姐在禅房等了那么久也没见着明海大师就很不爽,也不甘。


    这个时候瞧着这位小娘子,再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眼珠子转了转,大步跟着小娘子到了那家夫人处。


    是位带着小公子的官家夫人!


    柳风也没详问,大步一扬,叫她们跟着,自己就大摇大摆地朝寺庙后头的佛庵闯了过去,心不虚气不喘:“让让,都给让让,明海大师等着见这位夫人呢!”


    而后前头那挤挤攘攘的人群就自动分开,让出了一条路。


    本来柳风也不识路的,正愁着露陷了怎么办呢?可前头听见这话的香客,都纷纷避让,这不就无意中给他指路了吗?


    所以柳风带着人就一路闯到了佛庵门口,被拦下来了。


    “哎,你谁?怎么随便带让人到明海大师的地?”


    “啥随便了?”柳风前儿得逞了,这会儿也不怕,挺起胸膛昂起头,“明海大师正等着见这位夫人呢,你给让让!”


    “这夫人谁啊?大师啥时候说要见她了?”


    “大胆,夫人的名儿岂是能随随便便给你知道的?我只是奉命行事,只负责带这位夫人过来见人,别的,我管不着,你也管不着!”柳风理直气壮。


    “哎,你……”守门的沙弥气结,而后觉得柳风眼生,“你是哪个寺里头的?怎么平时我没见着你呢?”


    “咋了?不就见个人吗?还要查我呢?”柳风有点怯了,还是硬着头皮道。


    “了心!”佛庵里头,明海大师送香客出门,听得门口吵吵嚷嚷地,走了过来,而后一眼就跟柳风对上了。


    “师傅!这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小沙弥,胡搅乱缠!”了心委屈。


    可不是。


    每逢初一、十五,就特别多人来见自家师傅,师傅忙不过来,才定下初一、十五要见,须得提前过来跟师傅定下面见时辰,多者一概不理的规矩。


    可就是有些人,总仗着师傅心善,想打破这个规矩。


    “明海大师,我们并非胡搅乱缠,实在是在外头侯久了,心急,就想让这位小沙弥问问,不是有意冒犯大师的。”夫人牵着小公子的手,慌忙解释。


    明海大师看着柳风,皱眉。


    他素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大佛寺里上上下下的沙弥,他都认得,所以一眼看出,这柳风并非寺里头的出家人,再看他身上的俗人衣物,估计是哪家小厮冒认寺中人,胆子不小啊。


    “你就是那位明海大师啊!”柳风瞧着明海,也啧啧两声。


    不愧是得道高僧,气度不凡。


    原本借着带官家夫人来瞅两眼大名人的柳风满足了,而后想到自家表姐是不是也来见过人了,就问:“大师是不是见过我家表姐了?”


    “你家表姐?何人?”明海大师正想找人将这不着调的人给轰出去,听得他问,反问。


    “我家表姐啊,你救过她一命的,啊,陈家姑娘,陈四?”柳风搔了搔头,看明海大师还是一脸不解,心里叹气,这明海大师怕是日日见这么多人,将救过的自家表姐给忘了。


    又道,“就一年前,你南下时候救的人呐,我家表姐厨艺忒好的,你还没见她?”柳风说着说着,觉得不对,要表姐见到人了,这明海大师怎么可能这个反应?


    所以,表姐等着见人等这么久了,还在等?


    柳风生气了,“你什么大名人这么难见啊?我叫表姐别见你了。”


    明海大师一听柳风说陈四的时候,眼神就亮了。


    一年前南下的途中,他随手救的人多去了,可姓陈的姑娘,厨艺又好的,只有一位,对此他印象深刻。


    陈姑娘竟然来京城了?真是她?


    他心里一激动,迟了回答,便见柳风要走,伸手就拎住了他的后衣领,差点没把人给提起来。


    “喂喂,干嘛?你是大师也不能随便乱来吧?”柳风恼了。


    “你表姐,现在何处?”明海大师胃忽而舒服了,喉咙分泌着丰盈的唾液,“老衲现在就去见她!”


    那官家夫人跟了心登时傻眼了:“师傅?”


    “大师?”


    “夫人且请稍候,我去见见一个重要的故人便回来,了心你招待好贵客!”


    于是,这日到大佛寺上香的夫人娘子们,均见着了明海大师。


    “明海大师!”


    “大师!”


    明海大师一边回礼,一边揪着柳风,在人群中快速掠过。


    那柳风见着一路上,那众多香客对明海大师膜拜作揖,客气十分,心里也吃惊,乖乖!表姐真没说错,这大师果然很了不得啊!


    等明海大师跟着柳风去到那件禅房,见着里头没人,愣了。


    “哎,肯定是表姐见不着人,于是就不等了!”


    明海大师登时就想去找人,被其他沙弥拦下了:“师傅,今日有那么多施主都在等着听您将佛偈,还有两场布道,您不能丢下不管呐!”


    明海大师这才作罢,而后拉住了柳风。


    “大师有什么吩咐吗?”


    见过这么多进寺庙里的香客都如此尊敬明海大师,勉强挽回了明海大师在柳风心里头的印象,柳风对他也恭敬起来。


    明海大师瞅了瞅柳风,忽而很友好地揽着柳风的肩膀往回走,旁儿见着明海大师如此礼遇这么一位小沙弥,都看直了眼。


    明海大师边走边问起陈娘子近况,得知了陈念莞是陪夫君来赶考的,并且租住在外城香桂街,才松开了柳风:“那请小施主回去转告陈姑娘,不日,老衲亲上门拜见,领教陈姑娘美食。”


    “那当然。”


    自己见着大名鼎鼎的明海大师的事,回去肯定得跟众人吹嘘的。


    柳风见着艳羡的旁人,再度挺起胸膛昂起头。


    咱跟大名人说上话了,羡慕吧?


    在众目睽睽下,柳风跟明海大师分道扬镳,而后奔回原来的寺里头找自家大哥去了,没见着柳青,也不急。


    大伙儿都约好了,要走散了,就到山脚下停马车的地儿等。


    好不容易来一次这庙里头,有啥热闹,自然是要瞧够了,才不浪费。


    等柳风溜达了一圈,下山的时候,赶巧地又见着了那位他领到佛庵的官家夫人。


    “小师傅!”


    那唤错柳风为沙弥的丫鬟匆匆走上前来,捧出个银锭子:“这是我家夫人感激师傅带路,赏你的。”


    柳风眼神儿都直了。


    不就带个路嘛,就有一两银子打赏啊?


    世上居然有这等好事?


    赶紧接过去揣到了身上,而后心情愉悦地下山去了。


    在山脚下果然见着了大哥,还有表姐跟小佑原来都下山来了。


    柳风给表姐说了自己见着明海大师的事,陈念莞不免惋惜,然后一想,要送大师的吃食都□□光了,再回头也没必要,反正大师知道自己住京城哪个地,要来见自己也容易,就专心等柳云、四丫跟两大猛兽了。


    那柳云跟四丫应该也逛得尽兴,下山的时候脸红扑扑的,说也给了佛祖香油钱,会保佑表姐开店顺?????利的。


    陈念莞笑眯眯地感谢表妹的好意,而后一行人就打道回府了。


    陈念莞以为明海大师不日登门拜访,便不是明日也要隔两天,没想到当天夜里头,明海大师就出现在香桂街宅子门口,那陶伯通告说有位老和尚要见陈娘子的时候,大伙儿都愣了。


    然后陈念莞马上明白过来,是明海大师来了,赶紧去把人给请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我又充满力量啦~~


    第114章


    明海大师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带着个小沙弥。


    就是今日在佛庵前头拦下柳风的了心。


    了心这日跟着师傅离开大佛寺,进了京城,一路都惴惴不安的。


    大佛寺的主持师叔平时可都不允许师傅随便下山的,就怕师傅又像一年前那般,丢下寺里头的事务,啥也不管的独自逍遥去了。


    要不是后头因了啥机要大事,恐怕盼他回京,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


    所以等他一露面,师叔就跟师傅约法三章,再不得未经允许就做出离京这等事了。


    不过,今夜儿师傅也不是离京,反而是进京,也没离京的苗头,应是,不怕吧?


    陈念莞看着许久未见的救命恩人,笑嘻嘻的。


    “明海大师,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吗?”


    明海大师看着跟当初自己救上来的陈姑娘,几乎快换了个人的模样,也笑,“无恙无恙,老衲观陈姑娘气色上佳,看来,亦是过得不错。”


    当初这陈姑娘只露了两手,明海大师就知晓,这陈姑娘厨艺不凡,甚至当时就动了想邀请她进京的念头,只可惜当时事态紧急,只能作罢。


    后来听闻月满楼出了新鲜吃食,是用鱼肉所做,他闻风而去,却见着竟然正是陈姑娘当时给自己做的鱼腐,不免惊喜。


    因那一日后,他便许久没吃过这等鱼馔,便是找厨子找,也始终做不出这种味道。


    结果月满楼的厨子居然做出来了。


    虽然味道有所差别,但,是鱼腐没错。


    等打听过后,才知道,是月满楼的人,跟南方一家陈姓氏买了方子,他就推测,这位陈氏,定是陈姑娘了。


    等后来再吃上据说同样是陈氏研制的河粉,晒制的腊味鱼,明海大师是愈发深悔当初没能将陈念莞一并带回京城。


    若是带回京城,他便不必隔这么长时间,才能吃上她做的吃食了,如今见本人来京城了,相见之下,自然激动。


    陈念莞当然知晓明海大师深夜到访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嗜吃吗?


    所以当即就去给明海大师下厨去了。


    其实家里头大伙儿都吃过晚膳了,不过厨房里不缺食材——年底了么,陈念莞是打算在年前囤多点肉类,做点菜干,好应付即将到来的猫冬期。


    虽然不知道京城猫冬期会如何,但口粮跟肉干果蔬啥的是要早早备下的。


    东厢靠伙房的一间房,陈念莞用来放酱料的,如今也拿来当库房,买了许多米面食粮,堆得满满的,便连柴房里也堆满了买回来的柴火炭薪,如今一不怕没柴烧,二不怕没饭烧。


    如今要给明海大师做点特别的,那伙房里也有现成的食材。


    考虑到明海大师喜好吃鱼,而伙房里就有准备腌来做腊味的鱼,于是陈念莞打算做鱼丝面。


    既然明海大师在,自然是可以请他帮忙的。


    陈念莞取用了一条肉质结实肥厚的海鲈鱼杀了,去头去尾,而后将鱼肉一层层用刀刮了下来,直到从鱼骨上完全剥离,而后让明海大师帮忙剁成鱼蓉。


    “陈娘子是要给老衲做鱼腐?”


    这操作似曾相识。


    明海想起来,第一次吃让他念念不忘的鱼腐,陈姑娘就是让他帮忙将鱼肉打成鱼蓉的。


    “大师若是想吃,也不是不可以做给你吃。”陈念莞笑道,“但还是改天吧!今儿想给大师做的,并非鱼腐,而是一种新吃食。”


    明海大师将鱼肉剁成鱼蓉的当儿,陈念莞就自去准备其他食材:


    老姜洗干净后,刮去外皮,切成薄薄的姜片,再切成细细的丝,找出老蒜头,拍碎,而后跺成碎粒,找几根葱,切成长长的一段段,接着找出带过来的酱肉干,也是切成丝,接着全倒进一个大碗,放一滴鱼露,搅拌后备用,


    再将今天夜里头没喝完的骨头汤煮热了,另外起锅,烧开一锅热水备用,


    这个时候明海大师将那鱼蓉剁好了,陈念莞再接过手,将鱼蓉扫进碗里头,加入少许玉米粉,加入少许盐,搅拌均匀,而后揉成了团状,重复摔打多次,等鱼团呈现胶质状才停下,


    而后,将鱼团杆薄,杆得像做饺子皮那般厚度便可以了,


    拿刀,将这鱼面片切成一丝丝的,扫进篦勺里放进热水里,烧小火,等鱼面都浮起来后,鱼丝面便成型而且熟了,


    用篦勺将鱼丝面捞出,倒进放了佐料的碗中,舀一勺煮得滚烫的骨头汤,那配料跟鱼丝面便混在一起了,


    鱼丝面九成都是鱼肉,瞧着晶莹如玉,吃起来鲜甜弹口,虽说是在吃面,实际上却是吃鱼,再搭配上丰富的香料跟浓郁的肉汤,想必明海大师是会喜欢吃的。


    果然,一碗鱼丝面上桌,明海大师便吃得停不下来。


    一旁负责烧柴的柳风从头看到尾,也想尝一口,被护食的明海大师用眼神瞪了回去。


    这可都是他动手跺的鱼蓉,且他可是一年都没吃上陈姑娘亲手做的鱼馔了,是他的是他的,这些鱼丝面全是他的。


    一旁的了心原本看这位陈娘子使唤自家师傅毫不客气就目瞪口呆,再看师傅现在不顾前辈礼仪跟形象吃嘛嘛香,更是跌破眼镜。


    “小师傅,你也要来一碗吗?”陈念莞倒是不见外,笑眯眯地问。


    了心咽了咽唾沫,摇摇头。


    出家人修身养性,最好不要沾染荤肉,他又不似师傅,不敢不敢。


    于是除了陈念莞吃了一小碗,那做出来的鱼丝面全被明海大师吃进肚子里头。


    明海大师爽快了,就坐在伙房里头,看着陈念莞收拾着案桌,待听得陈念莞想在京城里头开一家酒楼,心里无任欢迎。


    听说陈娘子的夫君是举子,要参加春闱,那就是说,明年三月前,陈娘子都会留在京中,若是开了酒楼,想必或许会长居在此,那他岂不是随时可以吃到陈娘子做的美食了?


    “便可惜,这京城的商铺啊,寸土寸金,简直贵得离谱,我都张罗快小半月了,还没将酒楼地址给定下来,你说愁人不愁人?”陈念莞说着,忽而想起明海大师是知名的京城人士,还是深谙美食的饕餮客,于是抹布一扔,搬张小杌子坐到了明海大师身边:“大师,你肯定认识很多城里的商贾啊,大官什么的,能不能打听打听,谁家有好的铺子,那地段好,价格公道的,愿意出沽,或者是出租的?”


    明海大师眉间一跳。


    “要是有,大师不妨帮忙引荐引荐?大不了到时候酒楼开起来了,我给大师你一个尊贵客人待遇,来了免单!或者,我分一成的股份给你,那你也算是酒楼的合伙人,咱把你当大爷供起来,随时吃喝?”


    明海大师抹抹嘴,甚是心动。


    自从上次回京后,师兄就把自己看得忒牢,这个了心名为自己的徒弟,其实是师兄塞过来监视自己行踪的,日后再想自由离京怕是不可能了。


    要能把陈娘子留在京里,那就实在太好了。


    已知陈娘子成功做出的吃食,不算河粉,腊味之类,对自己胃口的鱼馔,前有鱼腐,今有鱼丝面,还不知道她手里头有多少美味的鱼馔没有做出来,要她开了酒楼,那他何愁无处吃美食呢?


    关系到自己未来的口福,明海大师心里头便当真暗暗盘算开来。


    陈念莞也是没办法,见着一个熟人就道出自己开店的艰辛,毕竟,多几个熟人帮忙介绍,成功几率会提高很多的嘛!


    她还打算按照地址儿,拜访拜访当初那些有同船一谊的京城人士,看看谁有门道呢!


    因为夜了,明海大师跟了心也不好连夜回大佛寺,所以就安排了西厢那边的一间厢房给他们。


    等翌日陈念莞等人起床的时候,他们早早离开回大佛寺去了。


    听说寺庙里得和尚都有早课,不知道大师是不是也是这样?


    陈念莞梳洗过后,就准备今日也去外城内城的牙行打听消息去了,临出门时,那柳云找了过来:“表姐,我记得,当初我们离开的时候,是不是有拆了一辆出摊车?”


    没错。


    她准备出行行囊的时候,把府城西店的那辆出摊车直接拆卸下来带上了,想着有备无患。在找何木匠给自己做密封的装酱料的木桶时,顺便再给西店订做了一套新的。


    “你找出摊车做什么呢?”


    “表姐,我看咱们天天出去看商铺,啥活计也不干,眼看着一文钱没赚着,花出去的银子却那么多,所以我就想,表姐你继续?????看铺子,等定下来了,我再给你做厨子,可现在呢,我想出摊,卖点吃食做营生,能赚一些也好啊,家里头也有进项,不至于那什么?只花了钱银,却没赚着钱银。”


    哦,小丫头是怕坐吃山空啊!


    想想也有道理,陈念莞也明白柳云的担心,毕竟,谁也不像她,就是买不起铺子开不了酒楼,也还有个两万贯打底的。


    虽说现在那一干人等的开销,都是陈念莞负责的,可像柳云这般过意不去的人也有,所以就提出要干干老本行啦。


    年前租铺子不划算,所以既然是暂且做着,也不好去专门租个商铺,因此陈念莞答应了柳云的要求,将那辆出摊车找了出来。


    柳云都计划好了。


    就卖河粉。


    那月满楼都有卖,证明京城人士也是喜欢吃的,所以做这个肯定有市场。


    陈念莞帮着柳云将出摊车拼凑起来了,然后又去找新手大礼包。


    嗯,给招揽来的合伙人订造的那一套子开店的炊具,陈念莞也带了两个大礼包在行囊里,到底她也算是新到一个地儿开店嘛,肯定也要做河粉烤鸭之类的,这些前期准备功夫当然能省则省,反正四丫力气大,能拿得动!


    于是找出了做河粉的锅子跟碗著。


    “这套碗著太少了,还得找木匠订做几套吧?”


    “炉子可以借用你带来的那两个吗?表姐?”


    “还有石磨,院里头没石磨,得买一个石磨。”


    “还有,咱得穿那套做活计的时候专门穿的衣裳。柳狮大哥柳熊大哥,你们没有可得订造两套,或者直接系个褂子得了。”


    在一旁看着柳云安排得有条不紊,陈念莞有股错觉,仿佛见着自己回到创业初始的阶段。


    高兴柳云变得独立的当儿,是发愁。


    总不致于,她们又得从零开始吧?


    大喇喇二万两滞销在手里花不出去呢!


    “表姐,放心将摊子交给咱,你继续看铺子去吧!”


    “等等,等等!”陈念莞看着两大猛兽,“你们是要跟着柳云出摊吧?”


    两大猛兽点头,“总不能啥也不干啊,趁着年前,赚点钱银也好。”


    他们能来京城,是说在途中给陈东家做护卫呢,拿的是每月五两银子的工钱,如今成功抵达京城了,陈东家进进出出有小佑跟四丫,少他们俩也没关系。


    “可,你们谁会厨?”


    两大猛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摇头。


    “云云,那你一个人出摊,他们负责护着你,能忙得过来吗?”


    柳云想了想,“要不,把柳风哥哥叫上?”


    柳风也是最初出摊的那帮元老了,肯定懂烫河粉,那不就有两人啦?


    柳风才刚睡醒呢,揉揉惺忪的眼睛,一听要跟柳云出摊,摇头,“那啥,云云你要出摊,再找别的帮手呗,我有别的事干!”


    “柳风哥哥你有啥事啊?”


    “我答应了明海大师,隔日就给他跑腿送表姐做的美食咧!”


    “他啥时候跟你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柳风打着呵欠道,“他说他不方便时常到京城里头来,表姐怕也不会有时间往外头跑,所以临走时就吩咐我了,只要表姐做出了啥新吃食,一定要留一份,让我给他送过去。”


    啧!


    陈念莞觉得明海大师忒不客气的,不过鉴于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自己要拉拢的大人物,隔三差四送点吃食联络感情,也是应该的,所以就默认了。


    而后想了想,日后都是要开酒楼的,不如趁着现在,多训练一批储备成员,譬如说,现在就开始培养厨子。


    但如今在这三教九流的京城,可不能随随便便找个人来学她们的厨艺了。


    万一存心不良,学了就跑怎么办?外头酒楼那么多,万一人品不过关,被刺探了军情怎么办?


    想来想去,陈念莞决定还是买人吧!


    像柳氏那样,买了人,把卖身契攥手里,可就不怕啥牛鬼蛇神了。


    所以,这日陈念莞到牙行的时候,暂且将商铺的事放下,先找牙行伙计买奴婢。


    “不知道陈娘子是想买些什么条件的奴婢?”


    外城这家牙行的伙计,这些天带着陈念莞东奔西跑,没跑下一家铺子,这时候听陈念莞不看铺子看奴婢,惊了,这娘子不开酒楼了?


    “啊,就是,人老实本分,最好下过厨的。”陈念莞想了想,补充,“或者,对厨艺感兴趣的。”


    牙行伙计一听,得了,还是想开酒楼。


    而后叫过负责奴婢买卖的伙计,让他给推荐一些。


    “陈娘子,你找我买奴婢就准没错了,咱们手里头的奴婢啊,不论样貌还是活计,都是这么多牙行里头,最好的。”


    那伙计也问了一次陈念莞的要求,而后挑了五个奴婢出来。


    一双夫妇,跟四个娘子。


    那对田氏夫妇,前些时候自己开了一家包子店,不过后来唯一的儿子重病,他们不得不卖了店面,给儿子治病,最终家财散尽,也没救回儿子的命,夫妇俩没了遮瓦栖身之地,只能双双卖身为奴。


    至于四位姑娘,两位是从京城某家侯府里放卖的,据说是被犯错的管事所牵连受累,平时帮着在灶房里头烧过火,另外两位,一位是父亲死去后,母亲改嫁,于是被叔侄卖了换钱银,平时在家里头也下灶烧过菜,另一位,则是位寡妇,家里嫌弃她命硬克死了儿子,娘家也不愿意收留她,就将她卖进了牙行。


    得,都是可怜人。


    陈念莞逐一问过话,最属意的自然是那双夫妇。


    他们原本就是做包子店的,能经营一个店面的厨子,自然经验丰富,不仅是厨艺方面,更是对从开店到招揽客人维持客源以及采买等方面该略有了解,当问及丈夫时,那妻子便紧张起来,丈夫也诺诺道:“这位主家,您要是想买咱,得将咱娘子也一并买下,不然,咱,咱不依。”


    “哎,田大宵,别以为仗着自己有点手艺就瞎逼逼,有人愿意买你算走运了,你以为你是谁呢?”牙行的伙计一脚踹了过去,那田大宵差点没摔倒,他妻子赶紧将人扶好了。


    “主家,您就把咱俩一起买吧?咱能干,绝对不会耍滑头的。”田大宵见买人的是个年轻娘子,似乎好说话,这么跟妻子一道哀求。


    听牙行伙计说,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这田大宵夫妇一直没卖出去。


    陈念莞原本不解,既然两夫妇都能干,两个一起买,不更划算吗?等看了田大婶子走两步,观察出来了,这田婶子原来是个瘸子。


    瘸子是天残之人,没人愿意买来做奴婢。


    原本牙行愿意买下田大宵夫妇,也以为看在田大宵的厨艺上,会有人不介意田婶子做添头,没想到却错估了买奴婢人家对天残之人的忌讳,就因田大宵买一必二的要求,原本看中他手艺的,都放弃了。


    眼看这双夫妇要折手里的,这个时候陈念莞来买人,于是赶紧把他们推了出来,看陈念莞似乎蹙眉了,伙计赶紧道:“陈娘子,除了天残这点,这田婶子别的都好,田大宵的手艺也是不差的,平时他做的包子,我们牙行的人吃了都说好。”


    陈念莞瞟了伙计一眼,没说话,又找田婶子说了几句话,那田婶子虽然答得断断续续,但条理还算清晰,并没甚不正常之处。


    她心里有了盘算,没说什么,又去问其他娘子的情况。


    那位被叔侄卖进来的姑娘叫二丫,跟四丫差不多年纪,看着眉目清秀,据说在家里头,从七岁开始就跟着阿娘下厨做饭了,那位寡妇,丈夫没死之前叫白嫂子,死了之后被叫做白寡妇,年约二十三岁,也是自小就帮家里头干活的。


    至于另两位据说是侯府里头放卖的,一个叫杜鹃,一个叫丁香,说是曾经帮着厨娘做过小吃小点。


    看陈念莞问她们的问题比旁的人都少,还主动提供信息。


    “主家,奴婢除了做小点心,还会干别的,沏茶,绣花,伺候人的活,我都干过。”杜鹃道,“我还认得字,会筹算。”


    那丁香也赶紧道:“主家,我也念过几年书,也会绣花缝纫,平时我就是绣房里头的人,后来才调到伙房里头的。”


    陈念莞点点头,表示了解了,等人被带下去后,牙行伙计笑:“如何,陈娘子,你想买哪位?”


    “田大宵不错,就是……”陈念莞皱眉。


    “啊,我们当然知道田大宵不错,这样吧,陈娘子你要买下田大宵,那田婶子就半价卖给你,如何?”


    “田大宵卖多少钱银?”


    牙行伙计给出了一个数:二十五两。


    “啧啧!”陈念莞摇头,“太贵了!”


    “不贵了,陈娘子,他手艺是真的好。”


    “那手艺好,你们继续留着吧,我们谈下一位……”


    “哎,陈娘子,你要真心要买,还个价嘛!”牙行伙计愁得眉头都皱起来了。


    可不,眼见天气儿越来越冷,一过冬,做吃食的人少了,那田大?????宵更卖不出去了,要呆在牙行到明儿开春,他们还得负责两夫妇起居饮食呢!


    “十五两吧!”


    陈念莞记得,柳氏买的许老头一家三口,才花了二十六两银子,如今在京城,就算是有手艺,这厨子也太贵了吧!一个人就顶人家三口人了。


    “那怎么行?这也太便宜了。”牙行伙计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可是个手艺人,平时都能叫价三十两呢,要不是有个拖后腿的,四十两都敢喊!


    “那,这样吧,三十两,三十两你将这田大宵夫妇都给买去,怎么样?”


    陈念莞摆摆手,表示先考虑考虑,然后逐一问其他人的身价。


    二丫要八两银子,白寡妇只要六两银子,那两位姑娘都要二十两。


    “人家可是侯府出来的,就永昌侯府,晓得不?人家姑娘学过规矩……”


    “可惜规矩学得再好,也犯错了。”


    “那犯错的不是她们,是她们管事。”牙行伙计辩解,“人家姑娘知书达理,是受了牵连才被发卖的。”


    “你咋知道是管事不是他们犯的错呢?谁告诉你的?人家这么告诉你你就这么信了?”


    牙行伙计一脸无奈。


    “得了,姑奶奶,你给咱一个准话,买还是不买?买哪几位?”


    陈念莞眼珠子转了转,“那,我要把他们都买了,能便宜些吗?”


    “他们?”牙行伙计吃惊了,然后追问着确定,“包括田大宵夫妇?”


    “包括田大宵夫妇。”


    “啊,那样肯定能便宜些买你!”


    牙行的伙计飞快地算总价,陈念莞早算好了:“七十两,我就将这六个人都给买了。”


    “七十两?太少了,添一些吧!”牙行伙计还价。


    “不少了,我今儿跟你们牙行做成了这笔买卖,迟些时候还得看商铺,万一看成了呢?我得留着银子到那时候跟你们牙行讨价还加啊!”


    牙行伙计哭笑不得。


    那桩买卖还是没影儿的事呢,怎么能这么算呢?


    第115章


    牙行伙计坚持要再加一点点,没办法,假大大富婆.陈东家.真贫穷百姓最后勉强加了二两,总算做成了这笔买卖。


    付了七十五两银子后,按章程办完手续,将六个人的卖身契都拿到手了。


    陈念莞跟小佑以及四丫是坐马车来的,一下多了四个人,根本坐不下,于是只能走着回去了。


    回到香桂街,大家都惊了。


    知道陈念莞是去买奴婢,可没想到她一口气买这么多,幸亏院子够大,住得下这么多人。


    田大宵去七木管事那间大通铺住,其他妇人姑娘们都住到东厢的同一个大通铺房里。


    “表姐,你买这么多人干嘛啊?”


    “咱们要开酒楼啊,既然开酒楼,自然是要会下厨的厨子了,不然,你以为到时候就凭你跟我,够用吗?”


    柳云知道表姐要开的是两层楼的大酒楼,就她跟表姐两个下厨,肯定不够的,摇摇头。


    “明儿起,你就开始教他们做菜。”


    陈念莞把每个人的情况都跟柳云说了一遍,“那田婶子可以就在家里头帮忙看火看石磨做河粉,其他人学会了,都轮流跟着你出摊,锻炼锻炼。”


    “哎,好!”柳云兴奋了。


    自己不仅出摊有了帮手,还要做人家师傅了!


    陈念莞转头就去找柳青,张二郎不在,拟契约这回事就只能找柳青这位秀才老爷了!


    今儿个秀才公也跟着柳风在京城里头四处逛着领略本地的风土人情,回来了正在房里头呢,晓得陈念莞的用意,点点头,表示这个忙帮了。


    在牙行的时候,这六个人就知道,这位陈主家买自己进来,是干厨子的活的,等陈念莞将一纸契约书递给他们的时候,愣了。


    等陈念莞说明后,才知晓,这是主家给他们的契约书。


    “一式两份,都得给我签上名儿按上手印。”陈念莞重申着给他们签订的忠诚,不得私自泄密条款,而后道:“这上面写明了,你们跟我做工十年,十年后,我发还卖身契给你们,届时你们是继续跟着我干活,还是另寻高枝,都是你们的自由。”


    “主家,您是说,干十年,奴婢就是自由身了?”杜鹃跟丁香都惊讶。


    她们卖给牙行的时候,都是死契,不光是她们,其他人也都是,都已经做好一辈子是奴婢的打算了,这个时候乍然听主家说,只要能给干十年,就可以销掉奴籍?


    “你们不是识字么?”自己瞧真切再说嘛!


    “杜鹃姐,是真的。”丁香看完了契书,跟杜鹃点头,冲看过来的其他四个人也点头。


    新来的六个厨子预备役都激动了。


    有选择,谁人想做奴婢呢?


    陈念莞看他们兴奋的模样,心里也嗯哼了一声。


    到底,自己还是没有像阿娘那样,能心安理得使唤奴婢。


    但把他们看做是要给自己做十年工的员工,那自己这位陈东家打工还是可以的。


    十年内六位打工人创造的价值,肯定比买他们回来的银两要多很多的,这么一算,其实自己还是赚了。


    不错不错!


    觉得自己初步完成了酒楼后厨班子的陈念莞,在寻铺子不得的连日郁闷里,终于找回了一丝丝打工领路人的自得。


    等收回契约的时候,干咳一声,就把杜鹃跟丁香都叫到一旁了:“我记得,你们说过,你们缝纫技术不错?”


    “主家!”


    “叫东家!”


    “东家,是奴婢,奴婢是丁香,奴婢做过绣娘,缝纫技巧不敢说是最好,也是顶好的。”


    “东家,平时奴婢也没少做过针线活儿,您要有什么活计,尽管吩咐奴婢。”


    杜鹃跟丁香看了方才的契书,上面写着她们一个月都有一两银子的月俸,看日后表现酌情逐月添加,都很欣喜,更别说,这位主家愿意在十年期满后销了她们的奴籍,甚至用双方签契表示自己的诚意,登时对陈念莞的好感刷到了最大值,马上抢着表现起来。


    “很好!”


    陈念莞笑眯眯的。


    嗯,自己针线活不好,原本想叫四丫兼做这活计的,无奈四丫总跟自己跟进跟出,让她做点啥也根本没那么多时间,所以在牙行见着两位姑娘都说懂针线,自然就动心了。


    以后,她也有专门的绣娘了,裁衣缝补什么的,再也冇有怕啦。


    然后就把这六个新进人员的吃穿住行都交给了七木,如今七木是院里头的大管事,她每月给五十两给七木的做日常花销,另外有五十两以备不时之需。


    倒座房那头的陶伯听得这动静,倒是替刘婆子跟她的媳妇问了一句:“陈东家,是不是今后刘婆子就不用过来接浆洗的活儿了?”


    “自然不是。”陈念莞摆摆手,“他们都是伙房里头的伙计,那刷刷洗洗的活儿,还是得让刘婆子她们来干,你跟她们说,这浆洗的物件多了,咱给多点钱银。”


    陶伯高兴:“好!”


    一开始陶伯还弄不明白这一大家子的成员是什么人,慢慢才了解了每个人的关系,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陶伯是看出来了,这些人虽说都身份各异,可相处融洽,而那位陈东家,不仅是个善心人,考虑到天儿冷,浆洗衣裳多,给刘婆子开的工钱也公道,更是个有野望的。


    区区妇人竟然是想在京城里开酒楼的人!


    听来这儿的主家说的意思,沧老爷还属意跟她合作!


    这可让陶伯差点没惊讶得连眼珠子都掉出来。


    沧老爷?沧家能做上皇商,便是靠沧老爷的本事,那沧老爷是看好这陈东家的本事,能开好一家酒楼吗?


    从那以后,陶伯就收起了心底对陈东家的一点点鄙薄!


    前儿再亲眼见着京城里头响当当名气的明海大师也亲自来拜访陈东家,那对陈东家的敬仰啊,是,啧啧啧,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她今儿说买回来的这些人,都是伙房的伙计,就是说,陈东家已经开始为酒楼开业筹谋了吧?


    商铺,有着落了?


    难怪沧公子这些天都不露面了!


    *


    人既然买回来了,自然是马上着手培训的。


    柳云在外头给新进人员讲陈家酒楼后厨里头的八大纪律三项注意的条条款款时,陈念莞正在伙房,干什么呢?


    下厨,做美食。


    一来在这些新人面前炫一炫技表示自己的真材实料,来个下马威。


    二来给大佛寺的救命恩人送点吃食表示心意,好联系联系感情。


    这些天到处看楼盘,那牙行的伙计知道她开的是酒楼,还热情地给她讲京城里头各家酒楼的威水史,其中就有讲到,去年之前,月满楼与御风楼还有吉祥居的名字是不分上下的。


    后来,之所以月满楼能脱颖而出,成为京城第一,是因为明海大师对月满楼的鱼腐赞不绝口,随后更是屡次光顾。


    明海大师是什么人呐?


    口味挑剔的饕餮客,又是大名人,还深得圣眷,所以月满楼的格局一下就打开了,马上在京城食客里头荣升第一。


    嗯哼,名人效?????应这等事情,难道她陈念莞不会做?


    当然,既然想好了届时要利用利用明海大师,自然要提前把感情加加深啦!


    所以对于柳风说的,明海大师要他隔三差四有美食的时候送到大佛寺,如今是完全没意见了。


    先用各种美食攻陷明海大师的胃,还不怕届时酒楼开业后,大师为自己的陈家酒楼说好话吗?


    今日她要做的,除了一份大师没吃过的冬日烧,还要另外配一份小吃:鱼饼。


    原本,她做鱼饼是习惯用鲮鱼的,可如今在冬季很难买到鲮鱼,而且在偏北的地儿,是压根儿找不到鲮鱼的,所以,现在陈念莞很好奇,月满楼推出的鱼腐,当初她卖与施存祈的方子上,写着是用鲮鱼肉的,那月满楼是贵价从南方运一批鲮鱼过来专供做鱼腐呢?还是改用了其他鱼肉来做鱼腐?


    上次难得去月满楼,下意识以为到了冬天儿,默认月满楼不会供应鱼腐了,所以没点这道菜,下次得寻个机会再尝一尝月满楼出品的鱼腐才行。


    因为没有鲮鱼,自然不能用鲮鱼肉了。


    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很难找到卖鱼的地儿了,毕竟河面已经冰封,进入了歇渔期。


    但,为了讨好明海大师,她寻了个凿冰垂钓的渔户,花大价格买了一条看不出什么品种的鱼。


    有了返京途中海鲜大餐的经验,陈念莞如今儿发现本朝的鱼种类跟上一世的鱼种类还是略有不同的,很有一些她认不出来,而她认得出来的一些,除了常见的,或者相差不大的,就是曾经在去水族馆的时候,翻阅过海洋鱼类进化书籍里提到过的种类,以及在烹制鱼的时候,堂哥讲故事般提到过的某些鱼类的前世今生。


    因此自诩吃遍海鲜无敌手陈念莞这个时候也不敢托大。


    不过那渔户赌誓一定好吃,还现场让自己婆娘烤了一条给她尝。


    她尝了,还真鲜甜,于是就信了。


    案桌上,她已经将这条足有五斤的鱼,从鱼尾开始,慢慢地将鱼肉片下来,两边的鱼都片出来后,打横,将鱼肉切成薄片,


    之所以这么切,是因为尝着吃这种鱼的时候,发现这鱼小刺很多,横切就可以直接将这些小刺切断,等稍后再剁成鱼泥的时候,就能将鱼小刺也粉碎掉了,


    至于可能残余的一点点,也不用怕,刚好可以增加鱼饼的口感,因为做鱼饼的鱼泥是不用太细腻的,鱼肉过碎的鱼饼就没了独特的口感,


    切好后就先用刀剁成鱼泥,可以加入少许盐,方便鱼肉起胶,


    将落花生剥壳,起锅,烧油放入花生仁进去炒香,而后盛起来,碾成碎粒,倒进鱼胶里,


    再加入一些豆腐,蚝油,葱白,姜粉,香辛料,还有白芝麻,搅拌均匀后,也要摔打至少六弹指(两分钟)左右,如果鱼团太大,可以分成一小团一小团进行,


    等到鱼团充分起胶就可以了,判断鱼团充分起胶的小秘诀就是,用手指按压鱼团,要是鱼团凹陷下去有回复起弹就是了,若凹陷下去没有回复起弹,那做出来的鱼饼,就不会有Q弹的口感喔,


    做好了鱼团后,就可以朔形啦,不过天气这么寒冷,基本上只要将鱼团搓揉整合成方方正正的长条形状就可以了。


    陈念莞将三份鱼团放到案砧上移到一边,等收拾完了其他余料后,再来看鱼团,那鱼团就有些硬硬的了,


    这天气真是,天然的冰箱啊!


    于是她将每份鱼团都切成了厚度适中的片片,起锅,烧油,而后将切成的鱼饼放下去煎制,等两面都煎得焦黄了,那香香的鱼饼就做好了。


    陈念莞自己先尝了一块,鲜香嫩甜,口感弹滑,好吃得不要不要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乎?


    她用大瓷盘装了一盘,托着从伙房里出去,瞧着正在受训的厨子预备役,笑眯眯的。


    “表姐,新吃食做好了?”柳云也停下了训话,回头问,视线落到了被白瓷盘衬托下焦黄焦黄的鱼饼上,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从去燕来巷姑帮忙她就知道啦,表姐但凡一出手,一出手必不凡。


    “做好了,来来来,大伙儿都来尝尝!”


    先给未来的大厨跟厨子们各分了一块,然后就去分给柳风柳青柳熊柳狮等人了,就连陶伯跟两位杂役都分了一份。


    陈东家的手艺自然是没话说得,吃过鱼饼的人都说好!


    “以后,你们也能做得像我一样好吃的哟!”陈念莞笑眯眯地对未来的厨子预备役道。


    “真的?”二丫怯怯地问了一句,语气里透着不自信。


    “真的!首先,要相信自己一定能行嘛!”


    陈念莞鼓励鼓励厨子预备役,后面的工作继续交给柳云,就叫柳风过来跑腿了。


    考虑到大佛寺在京城外,若现在煎好,送过去后鱼饼早冷了,所以要给明海大师的那一份就没煎了,直接送过去再煎就得了。


    做完后,瞧见外头凉风阵阵,怕是要下雪,于是将装进食盒里的冬日烧又拿了出来。


    这样的天气,就算是拿到大佛寺,怕也凉了,味道一点儿不好吃。


    所以有叫来了柳风,教他如何重新煎热鱼饼,如何冲泡姜撞奶。


    到底是也跟着出过摊的元老,当年抓过铲子学过艺,学了两遍,柳风掌握了窍门,学会了。


    未免柳风在大佛寺现场烹制的时候出错,陈念莞只得多给了几份鱼饼,又拿竹筒多倒了一些姜汁,再让他带上满满一坛子的牛奶。


    柳风如今儿也学会了骑马,但陈念莞不放心,叫上了两大猛兽给他当护卫,才让他驱马出门。


    柳风一行人没走多远,那天上就飘起了细细的雪,幸亏不算大,等他们抵达山脚下时,那雪就停了,不过地上还是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柳风提着食盒慢悠悠地跟两大猛兽说说笑笑一路进了大佛寺。


    知道明海大师的佛庵不是随便任何人都能进出的,柳风让沙弥安置好两大猛兽去烤火后,自己独自寻到了佛庵门口。


    一路上,见着是柳风,也没人去拦,因没几天前,明海大师对这小沙弥青睐有加的态度,深深刻在了大佛寺众人心里头。


    嗐,在明海师傅跟前正得宠的师兄/师弟,拦什么拦?


    顺顺利利走到佛庵门口,见上次守着门口的了心不在,探头瞅了瞅里头,似乎没人,于是扯开喉咙大嚷:“明海师傅,咱给您送好吃的来了,让不让进啊?”


    明海大师手里捏着的棋子一落,嘴角抽抽,扶额。


    庵里头的了心一听柳风的大嗓门,急得额头冒汗。


    但没明示前,也不敢随意走动,瞧着庵室里的师傅跟贵人干着急。


    “去吧,让那个大嗓门把送大师的吃食送上来,好教我看看,是啥好吃的?值得叫人冒着雪天送到山上来。”


    正跟明海大师下棋的贵人,原本也全神贯注于棋盘的,被柳风这么一嚷,思路全打断了,此时颦眉,抬头瞅了明海大师一眼。


    见他衰老的眼神儿一亮,对上自己的视线闪烁,知道心思不在棋盘上了,撒手丢了一枚棋子:“明海啊,天底下就你胆子最大了,跟……跟爷下棋,还敢分心?敷衍爷不是?”


    “哪里哪里,这世上,对明海来说,唯……唯爷与美食不可辜负。”明海砸吧了下嘴,用眼神示意了心快去把人给接进来。


    了心不敢说什么,赶紧快步小跑着去将柳风带了进啦,边走边低声说:“你快别嚷嚷了,有贵人在此,一会儿小心行事。”


    “贵人?有多贵?”


    柳风好似从来没遇见过贵人,是以这般问。


    了心气结,却又不敢说破,只得说:“总之,一会儿你给我恭敬一些,拿出最好的仪态,万事都不许出差错。”


    能出什么差错?


    不就是按照表姐吩咐的,把鱼饼煎焦煎香,然后煮冬日烧吗?


    柳风就不信这点儿小事能难倒自己。


    走进庵内禅房,才发现屋里头不仅坐着明海大师,还有一个老头儿,老头儿穿着一看就很贵的衣裳,估计是城里哪家大户的老爷,旁边还站着一个恭恭敬敬的人,估计是老头家里的管事啥的,然后屋子角落里还有两个带刀的,看起来估计就是护卫了。


    像表姐嘛,身边都会带着小佑跟四丫。


    这都是有钱人的做派,像他跟大哥这种穷人,兜里没几两银子,哪有这种需要呢?


    柳风毫不忌惮的一双眼睛乱看,急坏了了心,可他又不敢多嘴说什么,垂下头,嘴里无声喃喃,念作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译作混蛋小痞子混蛋小痞子!


    “明海师傅啊,您这忙着呢,要我现在给您弄吃的还是稍等啊?还是稍等吧!”柳风才不管了心心情如何,大喇喇走到明海大师身边,一屁股坐下了。


    外头雪停了,可接下来可是最冷的时候了。


    这屋里头可是放了两个炭盆,其中一个就在放置棋盘的案桌旁边,上?????头烧着正旺的炭火,还烧着一壶茶,凑过来暖和多了。


    边下棋边品茶,这大师跟这老爷,可会享受了。


    柳风将头上的毡帽摘了下来,拍拍上面的雪,感觉到一股凌厉的视线朝自己瞥过来,抬头,对上了有钱人家老爷的那双招子,笑着咧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这位老爷,怎么称呼呢?”


    了心在那边咳咳两声。


    明海大师才要说什么,被有钱人家老爷摆手叫停了,他眯缝着眼看着柳风:“你是庙里的小沙弥?”


    柳风摸了摸秃瓢,嘿嘿笑了,道:“你猜?”


    这下不止了心咳咳,连明海大师也嘴角抽抽,站在贵人身后的公公瞟了一眼,又垂下头去。


    “我不猜,你就不能直说吗?”


    “哎,这位爷你就猜我是,还是不是?猜对了,我送来给明海师傅的美食,送你一份尝尝,要没猜对,嗯,那就算了!”


    贵人瞧向明海大师,柳风也跟着瞧向明海大师。


    明海大师头微微一摇。


    “不是?”


    “哎呦,这位爷还真聪明!居然连明海大师这么明显的暗示也看出来了。”柳风双手一拍,而后瞧向明海大师,委屈,“师傅,我答应帮你跑腿,你居然还帮着外人,你瞒他一下怎么了?”


    “瞒不得瞒不得。”明海大师额冒冷汗。


    欺君可是大罪。


    然后转移话题,“不是说,带什么美食上来了?”


    “没错,现做,才能让你吃着新鲜,看咱们对你多好!”柳风邀功,“我大老远过来,爬山也累了,歇会儿再给你做嘛!”


    “你会做?”


    “那当然,想当年我也是出过摊的,老师傅了。”柳风不聊了,起身,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那啥,伙房在哪儿呐?”


    明海大师看了看了心。


    抹着一头冷汗的了心便马上将柳风带去了佛庵里的伙房。


    表姐说,明海师傅在吃食上如此追求的人,佛庵里的伙房肯定啥炊具都有的,所以到了大佛寺,要还缺什么,直接跟明海师傅要就行了。


    柳风进伙房一看,果然如此。


    放下食盒,从里头挑了一个煮锅跟一个煎锅,先洗了一遍后,才分别放在了灶头上。


    打开食盒,先把坛子里的牛奶,而后把坛子里的牛奶倒一半进了煮锅里,放了少许糖,搅拌一下,慢火煮了起来。


    接着柳风掏出了两个有盖子的瓷碗,揭开盖子,分别倒进适量的姜汁,然后想想,担心届时怕失败,又叫了心多拿了两个寺庙里的碗,也倒了姜汁进去。


    煮热牛奶的当儿,从食盒里拿出了切好的鱼饼,将油放入煎锅,将鱼饼一个个放进去。


    见牛奶渐渐煮得稍微有沸腾的迹象时,熄火,将牛奶冲进放着姜汁的瓷碗里,而后有盖子的扣上盖子,没盖子的另外有瓷碟覆上去。


    接着再继续煎鱼饼,当一个个鱼饼煎得两面焦黄了,把鱼饼盛在白瓷碟上,摆得漂漂亮亮的。


    再揭开瓷碗一看,得咧,他一次就做成功这冬日烧了。


    果然自己在厨艺方面也是有两下子的。


    柳风咧嘴一笑,让了心帮忙,将两碗冬日烧跟一盘鱼饼送去给明海大师。


    第116章


    那明海大师早坐不住了,虽然跟贵人继续下棋,可心不在焉,两步棋子就输了。


    “我说明海啊,你这是为了美食,辜负了爷啊!”贵人叹气。


    难得微服出宫一趟,最大的乐趣也就是跟这老秃驴毫无顾忌地厮杀几盘棋,结果今日如此不尽兴,都是那位小秃驴,败坏了兴致。


    弘帝心里腹诽。


    而后了心求见,说吃食做好了,明海大师赶紧招手让他将吃食端上来。


    吃食端上来了,柳风一手抓碗,一手拿羹的也跟着进来了。


    用寺庙里的碗做的冬日烧,一碗自然是柳风自己吃的,另一碗留给了了心。


    看着管事将那碗冬日烧恭敬地送到有钱老爷跟前,柳风砸吧一下嘴,乜斜了一眼,“哎,原本你那一碗就我自己吃的,现在我这么大方送老爷你吃了,你可得好好感谢我。”


    弘帝哈哈笑了起来,“行,要你做的这什么,当真好吃,让爷吃得痛快,爷就好好感谢你。”


    明海大师闻到了那鱼饼散发出来的香气,砸吧了下嘴,问:“这是什么?”


    “这叫鱼饼!”


    嗯,又是陈姑娘做出来的鱼馔,看着就很好吃。


    然后明海大师就伸手抓起一块就送进了嘴里。


    “好不好吃?”


    明海大师满意地看了柳风一眼,点头,又抓起一个吃了起来,边吃边点头。


    那贵人老爷看明海大师没出息的样子,啧啧摇头。


    “那是,我表姐再加上我的厨艺,这鱼饼当然没得说了。”柳风骄傲,再瞧见那管事的时候就愣了,“哎?”


    公公早叫了屋外候着的小厮送上了什么,从托盘拈起来的时候才见着是一根长长的银针,插进了鱼饼里。


    “这,这是干嘛?”柳风一怔。


    然后便见着这管事换了另一根银针,插进那碗冬日烧里。


    “小施主,是这位爷家里头的习惯,包涵一下。”明海大师见柳风看呆了,还发出嗯哼嗯哼的不满声,赶紧拉他走到一边。


    柳风啧了一声,瞥一眼那位老爷,“早知道那么麻烦,我就不给你吃了。”


    贵人老爷又哈哈笑了起来,见管事点头后退下了,才道,“那我就好好尝尝你做得这些美食,看有何魅力,让明海大师如此挂心。”


    刘公公将一双玉箸递到了他跟前,贵人老爷接过去,夹了一块,慢慢细嚼慢咽起来,而后眸子亮了亮。


    接着跟明海大师同时,揭开了瓷碗的盖子。


    见碗里装着的吃食,像是乳白色的奶酪,让吃过无数奶酪宫廷甜品的弘帝觉得平平无奇。


    等用瓷勺舀一勺子起来,这奶酪倒是做得不错,看着嫩滑如玉,尝进嘴里,嗯,甘甜香嫩,而且带着温热,像是奶露,这种寒天时,来一碗热奶露还是不错的。


    这个时候,姜汁的辣味还没有发挥作用。


    明海大师跟弘帝都觉得不错不错,将一碗冬日烧吃去大半的时候,舌尖积累的辣素层层叠叠,开始发挥作用了。


    浑身回暖,甚至热了起来。


    “啊!”已经吃完一碗冬日烧的柳风抹抹额头渗出的汗,笑嘻嘻地:“咋样?舒服不?”


    “这叫什么?”


    弘帝只觉得浑身辣起来了,明明下雪天,他却热得很。


    要不是柳风还大大方方的站在这,他准以为那吃食里被他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


    “这叫冬日烧。”柳风一屁股坐到了明海大师身边,爽快道,“这个时候吃一碗冬日烧,是不是觉得浑身都发热,畅快得很啊?”


    弘帝跟明海大师过了辣的那股子劲儿,热出了大汗,等体内的辣劲慢慢消褪后,忍不住过瘾地齐齐吁了一声。


    畅快,果然是畅快!


    冬日里吃一碗这个,果然是全身都能烧起来!


    不愧名为冬日烧!


    明海大师满意极了。


    弘帝也露出了惊诧的神色:“这冬日烧,还是爷第一次尝呢?怎么做的?”


    “我表姐说了,这是商业机密,不可说,不可说。”柳风得意地摇头兼摆手,“这么说,这位老爷……哎,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弘帝干咳了一声:“你唤我萧七爷好了。”


    “啊,萧七爷,这么说,你吃得很痛快了不是?打算怎么感谢我啊?”


    弘帝哈哈哈笑了起来,“痛快。痛快。”然后接过刘公公递过来的帕子,擦去额头上痛快出来的热汗,“哎呀!刘福安,赏他。”


    刘公公冲外头候着听命的小厮一瞧,那小厮捧着托盘进来了。


    柳风一瞧就看直了眼,上面居然放着啥,金子还是银子?


    哎呦,不得了了,这位老爷有钱到这个地步?


    随随便便出门在外都带这么多金子银子?


    弘帝看柳风一脸没见过世面看傻眼的样子,很矜贵矜持地笑笑,亲自伸手抓了一小把,递到了柳风跟前。


    人家要送银子给他?怎么办?


    当然是,要啦!


    柳风伸出双手捧着,接过了这位有钱老爷赏的……


    柳风瞪大眼睛看真切,喲,好像是,金子?


    马上数了数,好家伙,有六七粒的样子,个个有瓜子大小,不知道一粒价值多少银子呢?


    然后柳风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些金子,是真的?”


    他还从没见过金子咧,分辨不出来真的假的,万一这有钱人拿假的金子来耍他怎么办?


    毕竟,不过吃了几块鱼饼跟一碗冬日烧,就赏厨子金子,天底下有这样傻帽的有钱人吗?


    明海大师扶额。


    刘公公嘴角抽抽。


    了心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一死了。


    敢质疑陛下赏赐的金瓜子是假的?普天之下就只有这位小痞子了!


    弘帝第一次被人如此怀疑,既气,又笑:“放心,都是真金子。”


    好吧,表姐说明海大师接见的都是些有钱大户,果然没错,这位爷是钱多得烧手的主啊!


    于是柳风笑嘻嘻地?????把金瓜子都揣了起来,朝弘帝做了个揖,“那谢谢这位萧七爷了!”转头就跟明海大师告别:“明海师傅,以后有吃食,我再送来大佛寺啊!”


    等出了游廊,就飞快地跑到伙房里,食盒里的东西麻溜地收拾了,背上,而后一鼓作气离开了佛庵。


    他不傻啊,做一顿小小的吃食得了那么多金子,不赶紧跑了,万一过一会儿那萧七爷要拿回这些金子怎么办?


    肯定有多远跑多远啦!


    柳风压根儿不知道,从他在佛庵里头走去伙房时,那一举一动早被埋伏在佛庵附近的暗卫盯得一丝不漏,直到招呼柳熊跟柳狮上了车后,还有一个暗卫跟着直到停在香桂街。


    禅房里,了心撤走了那吃光鱼饼的碟子跟空的瓷碗。


    弘帝只觉得确实通体舒畅,瞧了一眼同样一脸满足的明海大师,“看不出来,这小郎君带的吃食还真有点特别。”


    明海瞥了弘帝一眼,不想说话,还在砸吧回味鱼饼跟冬日烧的滋味,忽而想到什么,嗯咳一声开口,慢慢将柳河的来历说了一遍,没特别提陈念莞,只是说柳家几位郎君跟表姐一家进京的事,然后道:“老衲合计,若是他们在京城里头开家酒楼,也不错。”


    “好啊,这鱼饼有趣,这冬日烧,也是好东西,要能开起来,想必这盘营生不错。”


    “既然七爷觉得不错,老衲斗胆,想让七爷帮个小忙?”明海大师问出口。


    “什么忙?”


    “那京城里头,在内城,地段好,二层,价格公道的商铺,七爷有人一定是清楚的,所以想请七爷引荐一下。”


    弘帝笑了起来。


    “是方才那位柳风托你打听的?”


    明海大师避而不谈,“老衲陪七爷下棋,又替七爷鞍前马后做的诸多事情,都没跟七爷讨过赏赐,七爷就开恩允了这举手之劳的事?”


    “你还不是为了你这口腹之欲?”


    “那酒楼能开起来,是好事,起码,老衲能安心呆在京城,七爷,也不愁没出宫的借口?”


    弘帝睨睥了明海大师一眼,冷哼一声。


    次日,退朝后的弘帝退朝走回御书房的时候,被冷风一吹,想起了昨儿吃的冬日烧。


    这个时候来一碗热热的冬日烧,怕是最痛快了。


    而后一偏头,见着身后跟着的户部尚书,想起了明海大师的请求,“梁尚书,户部可还有内城的商铺?”


    梁尚书一怔,而后赶紧禀:“回陛下,应有几家,不知道陛下是想?”


    户部自然是有不少商铺宅邸压着的,有犯事罪臣抄家收缴来的,也有臣下表忠心进献给圣上的,所以要问京城里头,谁人手里的铺子最多最好,自然是户部了。


    这些商铺宅邸,除了留着给皇上赏赐下臣的,大部分都会由户部牵线卖出去,给国库创收。


    而每每这些好商铺好府邸,有不少都会落到朝中大臣手里。因为,朝中臣子谁人不知晓,户部手里的才是好东西?


    而户部自然也看同僚之情,给予实惠,如此,国库有了钱银收入,又刷足了同僚好感,双赢局面!


    “那明海大师,说是想跟故人开家什么酒楼,托朕问问,有没有在内城,地段好,二层,价格公道的商铺。”弘帝回头瞥了梁尚书一眼,“你回头看看,要有合适的,给送大佛寺去吧!”


    “臣遵旨!”


    梁尚书在这日回到户部后,就找了找积存的商铺,而后找着了一间,勉强符合要求的,唤过一个小吏,直接就送去大佛寺给明海大师了。


    这算是,赏给明海大师的商铺了吧?


    梁尚书艳羡,啧啧两下。


    可明海大师算是陛下的救命恩人,陛下登基这些年亦是匡扶有功,从没见陛下行功论赏过,如今赏一间小小的商铺,算不得什么!


    嫉妒不来啊!


    *


    陈念莞还不知道,有张大饼要朝自己砸过来了,瞧着雪越下越大的天,叹了口气。


    十月的京城,超冷的。


    从昨儿柳风回来之后,这天就下起了雨夹雪,淅淅沥沥下了一宿,第二日,就变成了鹅毛大雪。


    柳风跟柳云等人可兴奋了。


    抚宁县十月的时候可还没开始下雪,如今庭院里头积满了皑皑白雪,玩疯了。


    陈念莞也玩了一会儿,然后那脸冻得干干的,似乎要裂开一般的疼,于是就躲屋里头来了。


    也不知道张二在梅麓书院过得怎么样?冷不冷?


    陈念莞从收拾好的箱笼里,找了几件袄子出来,还有厚一些的被衾,让七木派人送过去。


    而后看着雪天摇头。


    这雪下得这么大,看来今日是不宜出门了,于是回去继续培训厨子预备役。


    柳云说要出摊,可碰上下雪天,也没办法出门,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这雪一下就是三天三夜,第四日,雪停了。


    这日柳云打算正式出摊,窝在屋里头训练了三日的厨子预备役也可以跟着试试身手了,在讨论过后,决定除了田婶子,其他人轮着去,一人一日,第一日就是田大宵打头阵。


    因为柳云早在抚宁县就干过这事了,田大宵也是自己做过店面的,所以都很熟练,反而是做他们护卫跟帮手的两大猛兽激动得很,仿佛是他们见识第一日上工。


    摆摊的地儿是前些时候决定出摊后定下的,就从香桂街出来后,拐到东面食肆林立的巷子里头。


    他们住的地儿在外城西面,往内城去得朝东去,那头才通往内城前门,游人也多。


    支起的摊子贴出了陈家河粉的招子,四个出摊人员没着的工装,但也在厚厚的袄子外头系着陈念莞专门要杜鹃跟丁香缝制的围褂,当然是绣着“陈家河粉”四个字的。


    柳云跟田大宵没吆喝两句,就有热情跟好奇的京城人士围了上来。


    “这是啥啊?”


    “哟,这东西我还没吃过,叫啥呢?”


    “陈家河粉?”


    “先来一份给我试试。”


    “天冷呢,我看这肉汤不错,多少钱一份?”


    ……


    都不需要招徕的,京城老百姓果然就是富足,有大格局。


    且不说柳云的摊子一摆开,就不愁有食客,回头说陈念莞,正从一家伞行出来,手里拿着的是专门给表妹出摊用的两把油纸伞。


    连日是下雪天气,到今天虽然停了,但要正出摊的时候,下雪了怎么办?


    有两把可以用石墩子固定的油纸伞,一把可以给出摊车用,一把撑开给食客,正恰恰好。


    所以拿了两把油纸伞,陈念莞就坐着马车去寻柳云他们了。


    等找着他们的时候,发现摊子正被人围着,原本还以为是营生火爆,正要高兴呢,再凑过去一些,才发现两大猛兽站在前头,跟几个穿着破旧袄子的人怒目以对,而田大宵涨红了脸,似是极为气愤,柳云站在炉子前,又束手无策,又担心害怕。


    “但凡你们打听一下,就知道,这一带没人不知道这摆摊的规矩,这摊位原来是我在摆的,你们不声不响,就把我的摊位给占了,有没有王法了?”


    “我们前些日子打听的时候,这地儿是说空置的,我们还问过了街道司的人,给过摊位费了。”柳云虽然害怕,却也硬着头皮辩解。


    可不是,以前跟着舅母在抚宁县码头摆摊,她就了解过摆摊是咱回事了。


    得按摊位收银子。


    所以她在京城想摆摊的时候,看中这个地方,就问了问同样在这儿摆摊的摊主,知道京城里头有街道司,管着街道的秩序跟摊位,所以就寻到街道司去,在那儿交了六十文钱一天的流动摊位费。


    本来顺顺利利出摊,卖出了许多份河粉,她还正高兴呢,没想到这人一来,就说这摊位是他的,得给他让出去。


    “那是因为我前儿不舒服,没出摊,我从今儿起又舒服了,所以想要回这个摊位。”那几个人一拍腿,便围了上去,“哪来的乡巴佬?一点规矩也没有,快给我滚开。”


    陈念莞很快听出了来龙去脉,再看这几个嚷嚷柳云霸占了摊位的人,都是吊儿郎当的装束,哪里像是正经出摊的人?


    怕是故意来找茬的。


    看他们要来硬的,还都伸手去撕扯出摊车了,陈念莞给四丫跟小佑一招手,两人就冲上去一拎一个起来往外头扔。


    登时那气焰嚣张的一群人还没知晓怎么回事呢,身子忽而往后倒了下去。


    “哎?”


    “唉哟!”


    “你们是干嘛的?”


    堆叠倒在地上的一群地痞怒了,才从地上爬起来,又被四丫跟小佑一脚一个踹倒在地。


    陈念莞看着就很爽。


    没错没错,强有力的护卫,就该干这种锄强扶弱大快人心的事。


    “表姐!”


    柳云看到陈念莞,一下松了口气,高兴地走到了她前面,快速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陈念莞估计是柳云出摊后,营生太火爆,遭来什么人嫉羡,也损害到什么人的利益,所以收买了这些地痞来闹事。


    “你是啊?知道你惹的是什么人吗?”


    “我管你?????是谁,我是陈家河粉店的陈东家,这摊子,是我的。我给街道司交了银子,这摊位就是我能用的,你要想用这摊位,先去街道司问问,能不能将那银子退回来给我。”陈念莞嗤笑一声,道,“连街道司定的条文也不知道,我看你们才是不懂规矩!”


    “好啊,陈东家,别太大口气了。”地痞的头领呸了一声,“街道司的规矩是街道司的,虹影巷的规矩是虹影巷的,你们既然想在这摆摊,就得给我乖乖守两个规矩。”


    “这位爷才是好大的口气。各位都听到了,这位爷说街道司的规矩是街道司的,虹影巷的规矩是虹影巷的!”


    陈念莞装着倒抽了一口冷气,跟围在一旁看热闹的百姓大声说:“我初来乍到,虽然啥都不懂,但也知道,街道司的规矩是官府定的吧?官府代天子行事,街道司的规矩就是天子的旨意,是王法!而现在这位爷说,我们老百姓除了守王法,还得守虹影巷的规矩,那就是说,虹影巷的规矩是跟王法并重了?那守虹影巷的规矩是谁定的?居然能跟天子一般的地位,要让咱平头老百姓像守王法一样守他的规矩啊?”


    围观的老百姓一愣,窃窃私语。


    “是这位爷定的?打从他口中说的,怕规矩就是他定的没错了,不然咋大家都不知道虹影巷有规矩,就他知道呢?”陈念莞大步走到了那头领跟前,看着他继续道,“来来来,大家快来看看,这位跟天子地位一般重的爷!他说的规矩跟王法一般重要的爷,都快来看看,这位爷了不起啊!能把王法都不看在眼里的爷!姓甚名谁,说出来,让大家都见识见识?”


    那头领慌了。


    这哪来的铁憨憨,谁敢把虹影巷的规矩跟王法相提并论?


    要被哪来的官衙误会自己这番话,可是大不逆的大罪。


    怕啥来啥,这不,两位穿着官服的皂吏,这个时候钻出人群,走了过来,一脸官威的问:“谁不把王法看在眼里了?”


    跟头领一起来的几个地痞,眼看不妙,早偷偷连滚带爬地钻进人群里走了。


    那头领登时也想跑,被四丫跟小佑堵了回来。


    “各位官爷,我们陈家河粉按规矩给街道司交了摊位费,今儿才来这里摆摊的,可是这位爷说,我们占了他的摊位,非要我们让出来不可。”陈念莞瞟了一眼那地痞,跟皂吏解释,“他还说,我们不仅要遵守王法,还得遵守他定下来的这什么虹影巷的规矩才行。我就想问两位官爷,原来这虹影巷的规矩,跟王法是一般大的?不然王法允许我们在这儿摆摊,怎么虹影巷的规矩就不许我们在这儿摆摊了呢?”


    陈念莞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摸起了下巴:“嗳,不对,这么看的话,虹影巷的规矩不是比王法还大吗?”


    “一派胡言!”皂吏怒。


    胆敢不把王法放眼里,还敢凌驾于王法之上了?


    谁?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我没这么说过。”那头领伸手指着陈念莞,恐慌至极。


    这哪来的泼妇?简直信口雌黄!


    “可你就是这么做的啊!”陈念莞看向越围越多的人,笑盈盈的,“不知道,这里头遵守了街道司规矩的,还得遵守虹影巷的规矩的老百姓,多不多?两位官爷问问就知道了。”


    头领彻底慌了:“官爷,不是我,这规矩不是我定的。”


    “啊,这位爷是听命行事啊!”陈念莞表示知道了,然后大大方方地跟皂吏说,“我觉得,这事值得官爷们好好查一查,毕竟,不是谁都有胆量敢说自己定的规矩,堪比王法的。这位爷一看就是个跑腿的,跑腿的敢这么做,指不定背后他的主子胆儿更肥呢。今日他们能公然藐视王法,明儿……”陈念莞没有说下去,只嘿嘿两声,让两位官爷自己寻思去。


    人群里,有个脸色发白的人哐当一下摔倒在地,然后踉踉跄跄逃走了。


    这陈家河粉的人,够狠!


    他见是个外来人开的摊子,眼红他们营生火爆,想跟平常一样,捣个乱敲诈两个钱银花花,没想到平白就被扣了顶大逆不道的帽子。


    这是将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不过也已经晚了!


    那头领被皂吏拎了回去。


    出语不敬,目无王法,够喝两壶的,而后没怎么逼问,头领就竹筒倒豆子,把在虹影巷定规矩的人给招出来了,而后这虹影巷一霸就被官府迅速地铲灭了。


    毕竟,胆敢将自家规矩提到与王法并重的人,想法大不逆,做法更大不逆,这等危险的苗子,自然要越先掐灭越好!


    而后,陈念莞看着那位地痞头领被皂吏拎走了,笑盈盈的。


    “表姐,你真厉害!”


    “一般一般啦!”


    敢这么豪横,最主要,还是因为身边多了四丫跟小佑大佬么?


    陈念莞笑眯眯地,看向四丫跟小佑:“今晚,我给你们加菜!犒赏犒赏!”


    四丫一下就高兴了:“谢谢东家!”


    小佑只淡淡点头,表示知道了。


    人群渐渐散去,陈念莞才想回头交代一下柳云,便见着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公子正慢慢朝这般走过来,诧异,而后又笑了:“江公子!”


    来人正是江禹。


    他一身白色大氅,与陈念莞遥遥相望。


    早在陈念莞大声跟那地痞理论的时候,他听得声音熟悉,便下了车辇里寻了过来。


    果然见着她了。


    这陈四姑娘竟然来京城了!


    江禹很快也见到了一旁的摊子,略一蹙眉,来京城还摆摊卖河粉?


    而后走近虹影巷这头,就听到了她说的那番话,以及后来皂吏拖走地痞的过程,不由得淡淡地笑了笑。


    想想,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位陈四姑娘,是在府城,亦是面对地痞的时候,仗着身边人多借势,丝毫不畏惧呢!


    此时见陈念莞唤自己,也慢慢走了过去,当即要了两份炒河粉,打包带走。


    乡试得了亚元后,他就辞别双亲到京城里头来了,如今在国子监进学,为的,也是来年的春闱。


    “那位陈家公子,也在国子监就读。”


    “我三哥啊,他考进国子监了?”


    江禹点点头。


    陈念莞一阵高兴,又一阵失望,要当初她去找林老爷要引荐信,或许张二郎也有去国子监进修的机会。


    国子监肯定比那梅麓书院要好的。


    听说,在国子监进修的读书人,比其他书院的读书人考上进士的几率都大,可惜了!


    江禹见利索地将河粉装进油纸包的柳云,看看出摊人员,不惑:“为何还要摆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抱歉上一次弄错了你的名字,因为网页版本似乎显示不出来你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所以我就以为是:“石萌”,然后,我试了几次也没办法显示出这个字,就是堯+一个寸,对吧!


    再次谢谢支持!!


    第117章


    江禹知道,这位陈四姑娘手头应该不短缺钱银才对。


    不说别的,单论冰铺几个月的营收,他分得了六千多两,陈姑娘应该盈利更多才是,何须再在如此寒冷的天儿,做出摊这般的粗活?


    便是租个铺子也好。


    于是陈念莞的牢骚就来了,给江公子讲了一通自己找商铺想开酒楼,结果找不到合适楼盘的事,末了瞧了瞧江公子:“江公子,你在京城里头认识的达官贵人定是很多吧?看在一场合伙人的份上,能不能,帮忙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两层,地段好,价格公道的铺子呢?”


    江禹无奈地瞥了陈念莞一眼,随口道,“我问问。”


    “那就谢过江公子了!”


    陈念莞告知了江禹他们的落脚地,目送江禹离开,满脸都是欣喜。


    哎呀呀,在京城也能见着这位江府的公子,真是太幸运了。


    难得的人脉啊,宫中有贤妃娘娘的江公子,还有谁能比他更适合打听京城里头的好铺子呢?


    江禹回到停辇处,钻进马车。


    里头,正坐着他的二叔江侍郎。


    “见着故人了?”江侍郎问。


    江禹点点头,随手将一份炒河粉递给了江侍郎:“正宗的陈家河粉,二叔你尝尝?”


    江侍郎叫车夫继续赶车,而后打开油纸包,闻着还挺香的,就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二叔,你在户部,可有听闻有什么适合拿来开酒楼的铺子?”江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口。


    “怎么?你想开酒楼?”江侍郎反问。


    “不是,是我方才见着的故人,想买商铺。”江禹将陈念莞方才说的条件给江侍郎说了一遍。


    内城,二楼,地段好,价钱公道。


    江侍郎想了想,嗯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我记着,也不是没有。”


    江禹得了江侍郎给的商铺地址,次日来香桂街拜访,顺便带陈念莞一行人去实地看商铺了。


    跟陈念莞要求的一样,这家铺子就是在内城东区的商业街内,两层髙,跟附近的商铺一样,用作商用的前?????面店面是宽阔的大开间,后院大小则不到店面的一半,而且就只有一层。


    店门口左右都用木栅栏子了围起来,不仅用来阻拦行人跟车马,内里也能让食客暂存坐骑车辇。


    进店走上一段石阶,便见着檐下一段雕花窗长廊,挂着六盏灯笼,进去走过柜台迎宾区,就是装饰得大气高雅大堂,从楼梯上去则是包厢。


    后院虽然只有店面一半大,但也包括了东西各两间厢房,四间正屋跟一间耳房。


    一行人从前头的店面逛到后头的小院,瞧着酒楼的雕阑绣窗,飞桥栏槛,陈念莞心里头就已经满心欢喜了。


    雅致,清贵,是她理想中的酒楼了。


    虽然位置上有些偏,并非在商业街中心,而且是在街尾,隔壁就一家小商铺,客流量未免比别处少,但这问题对陈念莞来说,不成问题。


    但看里头格局,似乎原本就是开酒楼的。


    江禹表示陈念莞没有猜错,这铺子原本就是酒楼,所以空置下来后,还没有人动过,所以维持了原来的模样。


    “空置?”


    江禹道出了这家酒楼的来历。


    这酒楼是安顺侯家的侄子开的,后来安顺侯出事,被抄没家财,这酒楼于是也被抄查,所以就落到户部手中,因为一直没寻到新的买主,便一直没卖出去。


    “这么好的店面,卖不出去?”没道理啊!


    “京中酒楼知名的已经有三家,另外还有大大小小十多家,若没过硬的本事或者资本,自然不敢买这酒楼的。”


    可不是,要从一干已经抢占了京城消费市场的酒楼前辈们口中夺食,不容易啊!


    陈念莞点着头,称着是,已经在盘算,这么一棟酒楼,租要多少银子?买要多少银子了?


    江禹干咳一声:“如今这酒楼的属于朝中户部,我二叔恰好是户部郎中,我也是从他那里知晓这幢酒楼的,户部向来不干租商铺的小行当,你想要,就得买。”


    “买?”


    陈念莞知道为何这酒楼会空置的真正原因了。


    京城店面有多贵她这些天是深有体会。


    她买不起也只能租,如今户部不租,只拿来卖,随随便便谁买得起啊?但她不死心,还是颤着小心肝问:“那,若是我要买,那得花多少银子?”


    “五万两!”


    陈念莞惊呆了,跟在他后头的人亦是差点没掉了下巴。


    五万两?


    谁有本事能一下子掏出五万两出来?


    户部好大的胃口。


    “嗯咳,不过,我二叔说,既是卖与相熟之人,价钱上还可以便宜一些。”江禹继续道。


    “便宜多少?”


    “最低,可以四万两卖与你。”


    好大的折扣!便宜一些就是便宜一万两?


    陈念莞地看着江禹,难以置信,江禹点头,表示是真的。


    嘁!把她当水鱼呢?


    户部要卖五万两,这江侍郎还有本事降一万两卖给别人?


    以为有傻子见着便宜了一万两,不买白不买,就会马上买下来吗?


    陈念莞使劲摇头:“不行不行,我没那么多银子。”


    她手头只有二万两的预算,哪里能瞬间变出另外二万两?实在承担不起啊!


    于是,此事作罢。


    见着如此合心意的商铺,却没能力买下来,也没办法租,陈念莞表示很惆怅!


    江禹也无能为力。


    毕竟,他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就掏得出四万两银子的人,便是家里有,也轮不到他做主,便是能做主,他有何理由要借这么多钱银给她?


    这头陈念莞回到了香桂街,正伤脑筋呢,那头柳风一下扑了上来:“表姐表姐!”


    “什么事呢?”


    “今儿我到大佛寺,那明海师傅叫我转告你,让你亲自去一趟。”


    吃的不是都叫柳风送过去了么?干嘛还要她去大佛寺?


    难不成他嘴就这么叼,非得她过去现场下厨么?


    等陈念莞去了大佛寺,终于有幸第一次踏进了明海大师的佛龛,坐在明海大师对面前,还没等她来得及说什么,明海大师就把一份文书递到了她跟前。


    这是什么?


    陈念莞看了明海大师一眼,随意地抓起来一看,而后眼珠子就转着瞳孔地震。


    居然是家商铺的房契跟地契,再一瞅地址,好家伙!


    这不是江禹才刚刚带她去看过的那家酒楼的契书吗?


    不是说那酒楼在户部手里吗?


    怎么明海大师会有这契书?


    陈念莞惊愕地看着明海大师,半天没说得出一句话。


    “你托我打听的铺子,满意否?”明海大师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陈念莞,眼里掠过一丝自得。


    给她解决了商铺问题,也算是大功劳一件了,以后这陈娘子还不得感激不尽,多做点吃食送过来。


    “这,这,明海师傅,这铺子,我不够钱买啊!”陈念莞捏了捏那两份契书,实在不舍得放手。


    上好的笋盘啊!


    就在自己手里,可却没办法变成自己的!


    “不需要你买,你尽管在这地儿开酒楼便是了!”


    陈念莞瞪大了眼睛,一时不明白,这明海大师是什么意思?


    是说,免租给自己?


    “你是说?”


    明海大师其实不明白陈念莞什么意思,不过不管是什么意思,尽管顺着她就是,所以点点头。


    陈念莞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明海师傅你已经是我救命恩人了,我怎么还能占你便宜呢?租子是一定要给的。”


    陈念莞已经顾不上问明海大师是怎么得来这商铺的了,想了想,道,“要不,我每个月,给八十两的租金?”


    明海大师点点头,表示,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陈念莞恋恋不舍将契书递回给明海大师的时候,才摸了一会儿,没摸够啊!


    又咬咬牙,“要不,明海师傅你,你干脆便宜点卖给我?”


    眼前就是买下来的最好时机,不然,以后肯定会生出一股子,曾经,有一家上好的商铺摆在她跟前,她却不懂得珍惜的遗憾!


    她对自己开的酒楼有信心,但万一,将来运营好了,某人却将商铺从明海大师手里买掉了,怎么办?


    商铺,还是属于自己的好哇!


    明海大师撩起眼皮又瞥了她一眼,这陈娘子,脑子是怎么长的?


    他不是打算将商铺送她么?


    她刚刚才说自个儿买不起,怎么回头又说买了?


    “陈娘子以为怎么才算便宜?”


    陈念莞咬起了大拇指。


    根据刚刚从江禹那头得到的情报,这商铺估计户部是打算卖四万两。


    户部:我不是,我没有。


    可,这价格,是从五万两降到四万两的,足足降了一万两,所以四万两估计也含有水分,要不,她也来还个,一万两?


    毕竟,像她最近在内城打听的酒楼,像这等格局,都是三万两起步价。


    打定主意,陈念莞嗯咳一声,竖起了三个手指:“三万两!明海大师,三万两,我就跟你买了。”


    呵,看不出来啊,一年前救她的时候,穷得身无分文,一年后,万两银子也拿得出来买商铺了?


    明海大师原本想摇头,后来想想,还是点了点头。


    她要在自己买的商铺里做营生才踏实,那便让她买吧!


    “真的?明海大师你愿意将这商铺三万两卖与我!”


    “老衲绝不打诳语。”


    明海大师打不打诳语,陈念莞不敢保证,但她得保证没人能从明海大师手里再将商铺买回去,当天回到香桂街,她就先打开大大小小的箱笼,将藏起来的银票全找了出来,打算先送过去给明海大师下定。


    先挪开二万两原本就打算拿来买商铺的银票,看着剩下三份银票:一份一千两,拿来装修改造兼买橱柜碗盏以及储备食材的,一份一千两,是酒楼的流动储备金,还有一份四千两左右,是一年内在京城衣食住行等等花销。


    陈念莞看看那二万两,而后再看看那三分银票,最终,目光落在那四千两上面,从上满又挪走了两千两。


    二万二千两,这就是目前自己能够拿得出来买商铺的银子。


    再也不能多了。


    距离三万两,还是差八千两。


    怎么办?


    陈念莞托腮,看着手里的银票发呆。


    在京城做啥能短时间内筹到八千两啊?


    她浑身上下值钱的,就只是这堆银票,也没啥别的啥值钱的东西能当银子的啊!


    早知道就不藏宝了!存的还有五千两要带来了京城,可不就只剩下三千两短缺了!


    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了!


    那,找人借?


    陈念莞拿起本本跟炭笔,开始写自己能借钱的人:沧莫南,江禹,施存祈……看到施存祈的名字,炭笔一扔。


    哎,借什么钱啊!


    找他们做合伙人不就得了?


    陈念莞一拍掌!


    可不是,人多力量大啊!


    这几位,个个都有能为她所用的地方呐!


    把八千两分作四股,先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出资做合伙人,不愿意再借也不迟啊!


    酒楼只要她做绝对的话事人就行了嘛!


    陈念莞满意地给自己点赞,不就跟当初开陈家河粉店一样一样嘛!


    不过是一成股的价值贵了辣么一点点!


    于是就麻溜得收拾收?????拾,将该藏的银票又藏了起来,打算明儿逐个问问这些相中的债主,有没有兴趣跟她一起合伙!


    *


    “你买到商铺了?”


    这日,过来串门,被陈念莞叫到陈家河粉店吃汤河粉的沧莫南震惊。


    陈念莞点点头,不带一点心虚的。


    “真是内城那一家?”


    陈念莞点点头,看沧莫南还要问,伸出两根手指,表示是两层的商铺。


    沧莫南原本吃河粉正吃得津津有味,这个时候顾不上吃了,咽下最后一口,还是追问了一句:“多少银两买的?”


    陈念莞呵呵呵呵笑了起来:“沧公子,这等事,怎么好随意告诉旁人呢?”


    就知道,若是有人知晓明海大师手里头那家商铺,三万两就能买到,怕这沧公子第一个眼红。


    万一知晓自己还没筹够钱,抢先去跟明海大师买了怎么办?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这事。


    “那陈娘子还找我是?”沧莫南看看热乎乎的汤河粉。


    这河粉是好吃,可陈娘子明显是别有所图。


    陈念莞笑了,问:“沧公子你也是从商的嘛,有没有兴趣,参个股,跟我一起开这酒楼啊?”


    沧莫南笑了。


    呵,不就是变相借钱银么?若陈娘子还是陈姑娘,他还有点兴趣的,可陈娘子是陈娘子了,还是在钱银这事上,拎得清一些。


    “一成股二千两,对沧公子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考虑考虑?”


    “好。”沧莫南应了下来,而后问:“对了,陈娘子,那瑶柱酱……”


    “沧公子,那瑶柱酱可不便宜,我前后送两次给你了,存量有限,你便是花银子,我也不能卖你了!”


    一笔归一笔,帐可得算清。


    她如今带的瑶柱酱有限,又还得开始筹备酒楼,酱料方面是万不能短缺的。


    如今冰封河海,压根儿不能从抚宁县直接调用酱料到京城里头来,都送他了,她还怎么做生意?


    沧莫南一脸失望,等回家禀告过沧老爷,沧老爷露出了同款失望脸,然后又摸起了胡子:“那陈娘子的商铺,在内城哪条巷子?”


    “素川路街尾。”


    “素川路街尾啊!”沧老爷想了想,忽而想到了什么,猛然受惊般看着乖孙,“素川路街尾,不就只有一幢二层的酒楼吗?”


    沧莫南点头:“就是叫春风里,以前安顺侯家开的,只招待世家勋贵,我们想去见识见识,也没资格呢!”


    “可,我记得,安顺侯出事后,这酒楼被朝廷抄没了,就许久没人提过这名儿,这酒楼也一直没人接手,这陈娘子怎么会买到这家商铺的?”沧老爷道。


    被朝廷抄没的商铺,一般都落到官衙手里,那陈娘子是有人脉,直接从官衙方面买铺子?


    内城像那么大的铺子可不便宜,又落官府手里,怕没得五六万两买不下来。


    先前说没银子买铺子的人,怎么忽然就有钱银跟官衙买酒楼了?


    这其中是,有什么猫腻?或者说,陈娘子,背景来头不小?


    沧老爷心里打起了算盘,“这陈娘子说,那酒楼多少银子一成能入伙来着?”


    沧莫南伸出了两个手指。


    “两千两?”沧老爷看乖孙点头,“那两千两,也不算太贵,南哥儿你就去买一成。”


    “祖父你想干酒楼生意,为何不自己做一家呢?”


    就像陈娘子,一开始便是不够钱银,也断不喜欢跟旁人对半分了这盘营生,如今说要找合伙人,估计也只拿了很少一部分出来让人入资。


    “这你就不懂了。”沧老爷道。


    一来他自己可没经营酒楼方面的经验,二来陈娘子够胆识千里迢迢来京城开酒楼,怕是胸有成竹能在这么多酒楼里分一杯羹,三来,他好奇陈娘子背后的能人。


    寻常百姓能从官府手上买商铺,要不本身便是官府的人,要不是在官府方面有人脉。


    就像他们沧家成为皇商一般。


    二千两对他们沧家来说,也不多,拿出来,便是不看中进项,结个善缘也好。


    沧老爷如此这般跟乖孙一说,沧莫南懂了。


    第二日他就带着二千两去了香桂街,交给了陈念莞。


    陈念莞自然是笑纳的,“沧公子你如此信得过我,放心,我正在拟定酒楼契书,等拟完了,马上送与你,有甚么要求跟条件,届时你尽可以提出来,大家协商协商。”


    沧莫南也笑,态度恭敬了几分,让陈念莞不急,慢慢来。


    送走沧莫南以后,陈念莞瞧着两张千两银票,高兴得忍不住亲了亲。


    八千两的空缺,如今就筹到二千两了,再筹备六千两就可以咧!


    陈念莞攥着银票哼着小曲儿往回走的时候,柳风哒哒哒如一匹小马般奔过来了,笑嘻嘻地:“表姐啊!”


    “小风啊!”


    柳风嘿嘿嘿嘿看着陈念莞手里的银票,“表姐你是打算开酒楼啦?”


    “没错啊!”


    “表姐还记得我是谁吗?”


    “记得,小风是对我最好的表弟啊!”


    “那,酒楼的合伙人?”


    得咧,机灵小子,竟然在这里等着她啊!


    陈念莞哭笑不得,“小风啊,表姐这酒楼,一成得二千两银子呢!”


    柳风瞠目结舌,“这么贵?”


    “可不是。”


    柳风蔫了,而后又一抖擞,“表姐,救命之恩值千金呐,能不能便宜一些卖我一成啊!”


    “救命之恩确实价值千金呐,所以,无论你能出多少银子,表姐都给你留半成?”


    又是半成?


    “不好不好!”


    柳风连连摆手,啧,以前也就算了,现在来京城了,自己还只有半成,那他这命也太苦了。


    “小风表弟,半成已经很多了!”


    价值一千两呢!


    看他能出多少,余下的空缺她还得想法子补上。


    “别人不知道,小风你还不清楚吗?表姐这头为了从明海大师手里买下那个铺子,可是拆东墙来补西墙呐!”陈念莞望天道,“表姐还指望有人能帮帮忙,多找几个合伙人呢!”


    嘁!


    柳风忧伤了,回到厢房里头,翻开了厚厚的被衾,把自己的全部家当翻了出来,然后摸摸鼻子,一个个小银元宝地数了起来。


    他在总店、西店都只有半成的分红,还得分出六成给家里头,真正全部属于他的便是每月做采买的月俸,这些统共加起来,也就二百两左右。


    二百两,这么一笔钱银,要是一年前,便是在整个柳家也是很大的一笔巨款了,但现在,这二百两就不够看了。


    用二百两去买表姐留给他的半成一千两,好像,太过意不去了!


    找人借钱?可数数家里头的人,好像除了大哥跟柳云有点钱银,其他人估计还没他这么富呢!


    找柳云借钱?啧啧,做哥哥的去借妹妹的钱,那多没面子的。


    找大哥借钱?嗐,秀才公是家里头的宝儿,临离开柳家村时他就瞅见大伯将一笔银子硬是塞给了大哥,阿娘也警告过他大哥是将来大有出息的,钱银大有用处,叫他不许乱花大哥的银子。


    他要敢借,回去怕会被阿娘揍死。


    怎么办呢?柳风搔了搔光头,从榻上翻个身,悬着半个身子,从榻底下摸出了一个黑布袋,倒出了里头的七粒金瓜子。


    不知道,把这些金瓜子卖了,能值多少钱银呢?


    看着这些金瓜子,柳风灵光一闪。


    嘿,这萧七爷随随便便打赏都用金子,就是个钱银多得烧手的主啊!


    表姐不是在找合伙人么?


    找这位萧七爷不就得啦?


    不仅能找他做合伙人,还能找他借银子,一举两得啊!


    柳风摸摸秃瓢,登时觉得自己果然聪明绝顶了!


    第118章


    要开酒楼,掌柜的自然是少不了的。


    陈念莞心里头已经有了最佳候选人,就不知道,这候选人肯不肯干。


    施存祈住的宅子外头,得了门房通传,上次接见过她们的管事直接把他们引进了屋里头,这一次,陈念莞还是没有见着施存祈,负责接待的依然是方氏。


    陈念莞也没跟方氏客气,直接便说是来见施存祈的,让她再通报一次。


    “麻烦你跟施二爷说一声,我如今在筹备一家商铺,打算在京城里开一家酒楼。我以前跟施二爷打过交道,觉得施二爷很有能力,所以想邀请他一起做这家酒楼,并高薪聘请他为酒楼大掌柜,如果施二爷有兴趣,麻烦请他出来见个面,咱们好商谈一下合作的具体细节。”


    方氏愣住了,看着陈念莞,不太敢相信:“陈娘子,想开酒楼?”


    “啊!商铺我都看好了,就在内城的素川路街尾,原本开春风里的那地。”陈念莞自信地点点头。


    连酒楼地址都定下来了,不怕他不信。


    于是方氏连忙叫管事再去施存祈房里头通传。


    管事进去之后,没多久便又出来了,冲方氏告罪。


    “没事,这也算是大事一桩。”陈念莞不免失望,然后笑了笑,“施二爷应该需要时间考虑一下的,若是想好了,愿意跟我合作的话,可以随时到香桂街,或者是虹影巷的陈家河粉摊子那里找?????我。”


    施存祈会感兴趣吗?陈念莞觉得他会的。


    在做月满楼的二东家时,为了月满楼分店的事,他能千里迢迢从京城去到抚宁县,亲力亲为,又为了河粉方子,不惜再走一趟,还大胆地买入了她手上的所有腊味。


    有眼光,有能力,还有胆识,陈念莞深以为,在京城这繁华之地开酒楼,能让施存祈做合伙人,并且出任大掌柜,最合适不过了。


    就看他,他信不信得过自己!


    陈念莞走后没多久,方氏去了自家夫君的院子,站在厢房门口许久。


    方氏的娘家,与施家,算是世交,她与施存祈,算是青梅竹马,两人情投意合,两家便早早订了亲,待两人长大,水到渠成地成了夫妇。


    在施家还没有分家的时候,施存祈为了家里头的营生,四处奔波,二房里头的大小事务,都是方氏在打理的。


    后来被施大爷扫地出门,施存祈一蹶不振,亦多亏方氏操持,才护全了整个二房的人。


    如今住在外城,宅子上下十来位佣人,还有膝下两个孩子,靠先前存下的钱银,还有分家分到的百亩良田租子度日,大富不足,小富有余,倒也不是过不下去。


    只是,夫君就这么无所事事也不是办法。


    方氏想了许久,才敲了敲门。


    厢房里头,已经知晓陈念莞来邀请自己成为合伙人的施存祈,竖起了耳朵。


    “夫君,咱们离开月满楼,搬到外城来住,都已经过去差不多半年有余了,难不成夫君还想不开吗?”


    “大哥忌惮你,害怕你会夺了他的位置,将夫君赶出月满楼,不恰证明,其实夫君比任何人都适合做酒楼这一行吗?”


    “如今陈娘子说要来邀请你做他酒楼合伙人,也是因为你能干,信得过你,对不对?”


    “既然你那么喜欢酒楼营生,这眼前,不正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吗?”


    “我看那陈娘子,既然能做出鱼腐,河粉等等京城人士没吃过的美食,如今又斗胆在京城敢开一家酒楼,必然是有所仗恃的,夫君你要不认真考虑一下?”


    方氏停下许久,见里头没动静,轻轻叹了一口气。


    “夫君!便是,为了一双儿女着想,我也希望你能重新振作起来!”


    方氏转身,正想离开,听到身后传来响动,转身偏头,看着面容憔悴,胡渣糟乱的施存祈打开了门。


    “夫君?”


    “叫人来,给我梳洗。”施存祈沙哑着声音道,眼眶通红,“我去见陈娘子!”


    *


    还不知道方氏已经说动了施存祈的陈念莞担心着自己酒楼的大掌柜候选会不会选择相信自己,转头便在河粉摊子见到了江禹,一双杏眼闪了闪,又弯了弯。


    “江公子,那么巧?我正要找你呢!”


    有过冰铺合作的江禹,应该足够信任自己开酒楼能盈利吧?


    “我亦是有事要告诉你一声。”江禹放下了筷箸,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江禹还有事要告诉自己一声的?


    陈念莞惊讶了。


    那日回江府后,江禹就被自家二叔告知,那素川路的酒楼没了。


    不是才说可以转卖掉吗?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没了?


    “别提了,我回户部去翻那商铺的契书,没找着,听梁尚书说,那商铺已经被圣上赏赐出去了。”


    反正陈姑娘也买不起,那酒楼没了就没了吧!


    进出王宫不算少的江禹知道赏赐这事寻常,没放在心上,不过当时陈姑娘表露得相当喜欢那酒楼,既没了,跟她提一句也好。


    陈念莞听说那商铺已经没了,笑嘻嘻地,“没事没事,我已经找到商铺了。”


    当然没了,因为落到明海大师手里了嘛,再过不久,就是属于她的了。


    “租的?”


    陈念莞不予置否,“江公子,你要不要跟我合伙开酒楼呢?”


    江禹诧异,在府城的时候,他可是花了一点小心思才能入股陈姑娘的冰铺的,如今在京城,她居然主动找自己买股入伙吗?


    “那,陈姑娘能让我买几成?”


    “一成要二千两,所以,江公子觉得两成如何?”


    要是江禹愿意买两成,那就是四千两,八千两的任务就完成六千两了。


    江禹微微一笑,摇头。


    陈念莞借用江府的权势成为冰铺在府城的依仗那事,父亲细细给他剖析过厉害关系,如今,他江禹再也不是以前的江禹,被她利用了还懵然无知。


    她主动说让自己买两成,或许这里头有坑呢?


    人,是讲求进步的。


    他要学着吸取经验教训。


    “江公子,不是吧?”她这么主动送赚钱银的机会给他,他居然不要?


    那是自然。


    如今在京城,若他再让她在府城里那般随便借势,惹出了麻烦,可是不仅牵连到江家,也会影响到宫里的姑姑,以及表哥,当今的三皇子。


    天子脚下,些许小事动辄就会变成大事,他不得不谨言慎行。


    “既然江公子你不愿跟我合伙,那便算了。”陈念莞耸耸肩膀,表面装得无所谓,其实心里头痛惜得不得了。


    啊啊,要没得依靠江家这么大一棵巨树了。


    “那,能不能借一些银两给我呢?”退而求其次,跟他借点钱银,可以吧?


    “多少?”


    “二千两。”


    江禹想,被她借势不行,但做债主,终归可以吧?但不能借多的,二千两,也已经是很大一笔钱银了。


    陈念莞摸了摸额上薄薄的刘海,偷偷扼腕。


    行吧,二千两就二千两。


    允诺迟些时候会让小厮送二千两到香桂街后,江禹打包了一份炒河粉便走了。


    目送江家大公子离开,陈念莞叹了一口气,才想收回视线,便见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跟江禹擦肩而过,朝自己缓缓走了过来。


    陈念莞的眼神一下亮了。


    是施二爷。


    出现在陈念莞眼前的施存祈没了出现在方氏跟前的颓废,衣装整洁,面容清净,虽瘦了许多,但一双眼睛依然铄亮。


    “陈娘子!”


    施存祈早听方氏形容过来了京城的陈念莞,甚是吃惊。


    一年前,陈娘子不过是个租住在燕来巷的秀才家姑娘,还得一文钱一文钱的卖鱼腐攒钱银,而今,却有了在京城繁华之地开得起酒楼的钱银跟能力。


    反观自己,却成为了久居家中的困兽,如此一想,施存祈不免赧然。


    如今亲眼所见,这陈娘子已经全然没了他印象中的瘦弱孱气,穿着郎君服,却是面润唇红,精神奕奕。


    怕是境遇,已经天翻地覆。


    陈念莞让柳云上了一份汤河粉给施存祈,施存祈也不客气,拿起筷箸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等着他吃完再商议的当儿,天空下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的。


    “是这里吗?”


    “是在虹影巷!我就是昨儿看见这里有卖陈家河粉的摊子。”


    “瞧,是这里是这里!这摊子还写着陈家河粉呢!哪来的冒牌货!”


    一群人冒着小雪走到了摊子前,陈念莞一回头,便见到居然是月满楼的大掌柜。


    不过大掌柜以为陈念莞是食客,没在意,注意力都放在了出摊的柳云跟杜鹃身上:“你们是打哪来的?怎么会知道做陈家河粉?知不知道,咱月满楼已经买下了陈家河粉的方子,在京城,是不许别家再卖这吃食的?”


    “大掌柜!”陈念莞忍不住叫了一声。


    大掌柜的一回头,见到是陈念莞,怔住了,而后视线落到了案桌旁也转过身来看着他的施存祈,面色就尴尬起来了。


    他听闻外城有人在卖月满楼独有的河粉,叫伙计过去看看,发现真有一家,那河粉还跟酒楼里头的一模一样,以为是谁研制破析河粉的做法,就过来看看。


    没想到会遇见陈家河粉的正主,更没想到会遇见施家二爷。


    大掌柜的勉强笑着走到了他们跟前:“陈娘子,二爷!”


    “大掌柜的,这陈家河粉的摊子,是我摆的,我跟你们月满楼签契的时候,可没有说,我自家做生意,还得经过你月满楼的同意。”


    大掌柜的干咳了两声。


    “这项买卖还是我跟陈娘子签的,陈娘子并没有说错,契书细目上,并没有禁止陈娘子自主做这门营生。”施存祈看着大掌柜的,慢慢道,“大掌柜要是不清楚,拿当时签的契书出来仔细看多两遍。”


    “这事纯属误会,因为先前不知道是陈娘子的摊子,所以过来看看,现在看完了,有陈娘子在,那营生自然是能做的。”大掌柜讪笑着带人离开了。


    陈念莞看向施存祈,施存祈看向陈念莞,两人相视一笑。


    虽然还没有正式合作,但第一次共同迎敌的感觉,还不错。


    施存祈同意出任陈念莞酒楼的大掌柜,并且出一千两,买下陈念莞手里的半成股份。


    陈念莞当然是同意的。


    不仅积累了一千两,还获得了一位得力助手,怎能不让人惊喜?


    随后,陈念莞跟他谈妥了出任酒楼大掌柜的月俸,以及酒楼的一些规划细则。


    得知陈念莞买来的商铺就?????是素川楼的春风里,施存祈亦颇感意外。


    作为曾经月满楼的二东家,他当然知晓,以前的春风里是侯府的人开的,虽然在京城里比不上前三家知名的酒楼,但因为春风里只招待勋贵权臣,所以名气亦是不小。


    不过,随着安顺侯府没落,这煊赫的名声再不为人所道。


    能从官衙手中买到春风里,陈娘子怕是有几分本事,难怪敢在京城里开酒楼。


    这日下晌,收摊回香桂街没多久,江府的小厮送来了江禹借她的二千两,陈念莞将借据交给了小厮后,将这几日筹集的钱银算了算,很好,有五千两了,还差三千两,还能找谁呢?


    “表姐,表姐!”


    一大早自告奋勇积极要她做了美食,带着姜汁跟牛奶做冬日烧,去了大佛寺的柳风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什么事?”陈念莞飞快地将钱银全收拢起来,藏好。


    “表姐,你那酒楼合伙人,还剩下有一成留给我吧?”


    “半成,我说了是半成。”陈念莞头疼。


    “不,一成,我买。”


    “你有银子?”


    “有。”


    柳风哗啦啦啦拿出了一迭百元银票,晃得陈念莞眼睛发光,而后又惊了,“小风,你哪来那么多银票?”


    “嗯哼嗯哼!”柳风大喇喇盘腿坐下,屁股挪啊挪的,才找准了舒服的姿势坐好,大手一伸,将那百元银票推到陈念莞跟前,得意地用下巴点了点,“你数数,是不是总共三千两?”


    “三千两?”


    “啊,我自己用两千两买一成,然后,替我的好哥们萧七爷也买半成。”柳风小骄傲的双手抱臂,正待昂起头来,又不放心地问:“还能买一成半吧?”


    “能。能。”


    当然能了,刚好补全了八千两的缺。


    但,陈念莞表示对柳风这三千两银票来源的怀疑。


    “你怎么得来的两千两?这萧七爷,又是怎么回事?”


    “哎呀,萧七爷,是我给明海师傅送吃食的时候认识的有钱人家老爷,每次去大佛寺都会跟明海师傅下棋,跟明海师傅关系好着呢!”


    原来是明海大师的棋搭子?


    “然后表姐你不是说,在找合伙人吗?我见着萧七爷家里头大把钱银,所以就说服了他入伙咱的酒楼咯!”


    当然,萧七爷赏赐人居然用金子的这事,是不能告诉表姐的。


    谁也不能告诉。


    不然,跟他抢着去大佛寺送吃食,他还怎么能从萧七爷手里得那么多金子?


    “你怎么知道他家有钱银?这萧七爷家里头是干什么的?”


    “明海大师说萧七爷啥都做,家财那是富甲天下,不过为人低调!”


    “富甲天下?那他入伙怎么才买半成?”


    “哎,他当心有风险,赚不到银子,所以就只愿意买半成呗!”柳风昂着头道,“可我相信表姐你的能力,所以冒风险跟萧七爷借了二千两,放心跟表姐你买一成股,表姐你说,我是不是对你最好的?”


    “是,是,柳风最好了。”


    陈念莞飞快地数完三十张百两银票,得咧,八千两,齐了!


    陈念莞笑眯眯的。


    虽然多了一位萧七爷这位意料之外的合伙人,但能跟明海大师有来往,又愿意大手笔借钱银给柳风,人品估计是靠得住的,以后去大佛寺得找明海大师打听打听这人,问问明海大师这人信不信得过。


    得到陈念莞的承诺后,柳风轻松了,从堂屋里头出来,一溜烟跑回了自己厢房,将门紧紧关上,锁好,然后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个黑黑的布袋,踢掉靴子就滚到了炕上,将布袋里头的金瓜子全倒了出来,数了数:哟,这次真大方,多给了四粒,有十一粒这么多,加上前头得的七粒,总共有十八粒金子了。


    这是他给将来天仙娘子攒的家当啊!


    得好好收藏起来。


    那位萧七爷,可真是没话说的好人呐!


    柳风美滋滋地想起了今日去大佛寺的经过。


    *


    自从打了要拉拢萧七爷给表姐的酒楼入股,以及借到钱银,柳风是天天积极地往大佛寺跑,给明海大师开小灶也是勤快得很。


    每日都叫表姐现露一手吃食,而后自己赶紧地学,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专心跟用功。


    学好了,就马上跑大佛寺去了。


    这些天,明海大师不仅吃到了许多新吃食,对这位天天跑大佛寺来给自己下厨的小郎君还颇有好感,看向柳风的眼神慈祥了许多,瞧着他的秃瓢,甚至一度起了要不要收他为弟子的打算。


    直到这一日,弘帝,不,萧七爷再来找他下棋,他才幡然醒悟,这小郎君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且说这日萧七爷才走进佛庵,后头跟着的宫人跟护卫就迅速清场。


    走进禅房,明海大师还没来得及接驾,那原本在伙房里下厨的柳风便奔了出来,看着萧七爷一脸高兴:“萧七爷,您来啦?”


    那声音是带着七分惊喜两分娇怯,还有一分是忐忑。


    萧七爷乍听身子发了个寒颤,以为是去后宫时,哪位妃嫔出来迎驾了,而后便瞧见是个秃瓢郎君奔到了自己眼前,小脸笑得皱巴巴的,一下记起来了,“啊,是你啊,大嗓门,来得正好,你怎么在这?”而后瞧向明海大师,“呵,是明海师傅叫你来的?专门给他做吃食?”


    明海大师才想要反驳,柳风早接口应了:“哎,明海师傅平时儿普渡苍生这么辛苦,咱来给他做点吃的,应该的。”


    “那……”萧七爷看着露出“没错,老衲就是如此辛苦”表情的明海大师频频点头,气,“那爷我也天天处理天下杂事很辛苦,怎么不见你来给我做点吃的?”


    “嗐,那不是咱不知道萧七爷您家在哪里吗?要知道,一准上门给您弄吃的去。”柳风笑嘻嘻地讨好,“那我现在就给您弄吃的去,怎么样?”


    “好啊,你上次给我们吃的那个,冬日烧,给我来一份。”


    “好咧!”柳风麻溜地又跑回了伙房,前所未有的认真地,给这萧七爷做冬日烧,以及从陈念莞那处新学会的一道美食。


    脆皮炸鱼柳!


    因为是大冬天里要柳风跑到给大佛寺做给明海师傅吃的,所以陈念莞都会选择事前腌制好,而后等送到大佛寺能刚刚好的小吃,不过柳风为了做的完美,从头到尾都跟着学了:


    将买来的鱼洗干净后,将鱼肉片下来,切成一小条一小条的,沥干水分,


    配备姜粉,芝麻以及盐,蚝油,米酒,倒进鱼块里搅拌均匀,而后腌制半个到一个时辰,


    接下来就等柳风出马啦!


    柳风先做好了冬日烧,然后才将腌制好的鱼条拿出来,


    先拿锅倒进油,烧火后等它慢慢热起来,


    用一个大碗,倒入适量的玉米粉,冰水,蛋清,豆油以及一点点醋,搅拌均匀,


    将腌制好的鱼柳全倒进大碗里头滚一滚,让它们都裹上一层面糊,这样,炸出来的鱼柳就会有酥脆的外壳啦!


    油热之后,放入鱼柳,等炸至金黄,就可以用笊篱捞上来装盘。


    表姐说,要想引诱得人食指大动,还要做个好的啥摆盘,柳风把炸鱼柳一根根摆放好,码得整整齐齐地,还特意掏出一朵在大佛寺摘的梅花斜斜地放到一边,觉得好看了,才作罢。


    嗨,为了能给表姐找到合伙人,他可是拼上小命了!


    做完之后,还是叫来了心跟自己一块儿把吃食端上去的。


    这些天柳风总是来佛庵里给明海师傅做吃食,柳风还忒大方的总是留一些斋食,比方说冬日烧给他吃,了心从一开始看不惯柳风,到现在打心底儿佩服。


    可不是,做得一手好厨艺啊,这家伙!


    还不独食,留那么多好吃的分享给他,那冬日烧还真好吃!


    这小痞子,啊,不,这小郎君是个好人啊!


    柳风在了心心中的印象迅速飙升,现在,了心跟他心目中的好人小郎君将两份冬日烧,两份炸鱼柳送到了禅房里。


    明海大师跟萧七爷下着棋,其实心思都不在这上面,见到吃食送上来了,那就不装模装样了,马上叫人撤了棋案,将吃食摆了上来。


    “这是什么?”


    萧七爷看着那炸的鱼柳问。


    “这叫酥炸鱼柳啊!很好吃的,七爷你尝尝!”


    于是萧七爷跟明海师傅都各自夹了一条,送进嘴里尝了尝。


    外皮酥脆,吃起来咯吱咯吱地响,里头的是鱼肉,鲜美多汁!


    呵,吃过的鱼馔也不少,吃这么处理鱼肉的小食还是第一次,并且,那鱼肉似乎被料理得尤其甘甜,多了一股平时没吃到的鲜香!


    “这是用什么鱼做的?”莫非是自己从没吃过的鱼类?


    “哎,就是普普通通的鲤鱼啊!”


    普普通通的鲤鱼?


    萧七爷瞥了柳风一眼,而后瞅了一眼窗外。


    如今儿天气这么冷,能寻到普通普通的鲤鱼,怕这鲤鱼找来就不普普通通了。


    “我说真的,就是为了明海师傅嘛,表姐说要用鱼,我跑外头找了个砸冰钓鱼的?????渔户,专门买的。”柳风解释,“他说他那鱼钓来都是卖京城里头叫得上名儿的勋贵,卖得可贵啦!”


    “哦!”萧七爷听他说着,把冬日烧拿了起来,有滋有味地吃着,等着那股子辣劲上来,又下去,而后畅快淋漓地啊了一声。


    “我说啊,你,大……叫啥来着?”


    “七爷,我是柳风呐!”


    “柳风啊,你家这冬日烧,要这个时候,在京城里头开个铺子,也肯定卖得好。”


    “是吧是吧?”


    柳风正愁怎么开口跟萧七爷提开酒楼的事呢,听他这么一提,眼睛一亮,而后哒哒哒跑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那留出来的炕地儿不够,于是撅起屁股拱了拱,把萧七爷拱进更里面一些,然后友好地一伸手,哥俩好地揽住了萧七爷的肩膀。


    明海大师差点没抓住冬日烧的碗,眼看要摔,又赶紧颤巍巍地捞住抱起来。


    刘公公嘴巴微微张开,懵圈了。


    了心不忍卒看,闭上了眼睛:柳风小兄弟,你是找死啊!


    萧七爷被拱得一个趔趄呢,而后看着忽然近身就把自己差点没整个揽起来的柳风,也呆了。


    “七爷啊!”


    萧七爷回过神来,那句放肆还没来得及说得出口,柳风就深情款款地叫了一句,他身子一颤,瞥见冲上来要扯开柳风的护卫,伸手一摆,那护卫就又退下去了。


    “什么事呢?柳风!”


    “您也觉得咱们开个铺子能成功是不是?”柳风尚不知方才差点大祸临头,还乐滋滋地拍了拍萧七爷的肩头,“这就对了,我跟我表姐啊,正打算在京城里头开一家酒楼,您要看好咱们,有没有兴趣买个几成,跟我们一起合作搞营生呢?”


    “哦!”


    萧七爷瞟向了明海大师。


    明海大师扶额,干脆侧着身子不去看他们。


    刘公公瞪圆了眼看着柳风,眼里如同看稀世珍宝。


    了心睁开眼睛,一震,受到了莫大的冲击:这柳风小兄弟冲撞了圣上龙体,居然没事?


    “就凭冬日烧,鱼饼跟鱼柳什么的,可支撑不起一家酒楼的营生。”


    “哎,那您猜错了,我跟我表姐会做的菜可多着呢!”


    柳风于是将自家表姐的赫赫功绩说了一遍,从跟着她出摊卖河粉到在府城开糖水铺,而后一个个菜名甜品报了上来,说得绘声绘色。


    没办法,要给这萧七爷一点跟咱家合作的信心嘛!


    当然要把表姐跟自己说得有多厉害就多厉害咯,更何况自家表姐就是这么厉害!


    别人听了心情如何不知道,反正明海大师是听得直咽唾沫。


    哎呀,陈娘子会做这么多吃食,一定要让她把酒楼开起来!


    “嗐,别的不说,就说现在吧!咱家在虹影巷开的一家河粉店摊子,天天都火爆得挤满了人,还有啊,那月满楼名气大吧?不还跟咱表姐签了契买方子,那鱼腐跟河粉,都是咱表姐卖给他们的,多受欢迎的。”柳风说到最后,提事实,“所以啊,咱家这酒楼开出来了,肯定能胜过月满楼哒!”


    “所以,这酒楼,是你表姐开的?”萧七爷第一次听到了陈念莞的名字:“你的厨艺,是你表姐教的?”


    “对啊,咱家表姐可厉害啦!”柳风说了这么多,口有点干了,随手抓过案桌上的茶壶,拿起一旁的空茶杯满上一抿而尽,擦擦嘴,“七爷,咱表姐把开酒楼的章程都定下来了,这事肯定能成!我看七爷您家里也不像缺钱银的,要不,看在明海师傅份上,借点钱银给我打个本怎么样?”


    “哦呵!”萧七爷抿嘴,想忍住不笑,终究没忍住,拍着大腿笑了起来。


    他活这么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遇着胆敢找他借钱银的小郎君啊,新鲜!


    明海大师眼角抽抽,终究忍不住了,“柳风,你可知道……”


    萧七爷举手,示意明海大师别说破。


    “那你,打算借多少?”


    “三千两。”柳风一看有戏,笑嘻嘻地竖起了三个指头而后想了想,掰着一个手指合拢了,“不对,是二千两,还有一千两,七爷,就算您入伙的钱银嘛!”


    “哦,我一千两能买多少成?”


    “半成!”


    “你借我两千两,买一成股,却只让我出一千两,买半成?”


    “是我答应我表姐,叫她留一成给我的啊,所以我得买一成,借二千两!至于七爷您买半成,我瞧着您不太相信咱表姐啊,家里头那么富有,借钱都借得犹犹豫豫的,就让您先买半成咯,这样能帮您降低风险嘛!”柳风替自己好心解释了一番,“要是你愿意出多一些银子,也不是不可以,那您说您打算买几成呐?我得先问过表姐行不行啊!”


    “那我要是愿意拿三千两出来,怎么知道你不是诳人呢?”萧七爷忍着笑,“我借钱给你也担很大的风险啊!”


    “明海师傅在呢!明海师傅,你做我借七爷钱银的见证人好啦。”柳风看了一眼完全缩到一边的明海大师,奇怪了一下,“明海大师可是连皇上老爷都很信得过的师傅,咱和您跟明海师傅都是熟人,不会骗您的啦!”


    明海大师不住干咳起来。


    柳风拍拍胸膛:“您放心,等酒楼开起来,很快就能回本,到时候我马上还您。”


    “行啊,想我七爷还真没开过酒楼,这三千两,便借你了。”


    “两千两,借两千两,一千两还是您的。”


    “行,行,刘福安,赏……借他二千两。”萧七爷对刘公公道。


    “借两千两,拿三千两。”柳风怕这位管事听岔了,冲他笑着重申。


    刘公公眼皮跳了跳,默默从袖中拿出了三张千两银票,递给了柳风。


    柳风睁大眼睛接过三张千两银票,看了又看,稀奇:“哟,这就是千两银票啊!”


    “啊!”萧七爷点头。


    “那个,都给我兑换成百两一张的银票吧?”柳风一下把三张千两银票又给刘公公递了回去。


    “为啥?”萧七爷惊奇了。


    “我没见过千两一张的银票,不知道真假哇!百两的银票倒是见过,我能记住它们大概的模样,你给我三十张百两银票得啦!”


    刘公公抿抿嘴,从善如流接了过去。


    明海师傅再度扶额。


    了心把头垂到了胸膛。


    萧七爷差点没笑岔气。


    趁刘公公去兑换百两银票的当儿,柳风让明海大师写了借据,自己在上头签了名儿,按了拇指印,再递给了萧七爷。


    萧七爷没一点迟疑地接过来,再让刘公公放好。


    柳风乐滋滋地揣上了三千两,“谢谢萧七爷,您可真是位大善人呐!”


    萧七爷看着柳风,也乐呵,“柳风啊,你这小儿郎可了不起啊!”


    敢跟大周朝皇上老子借钱的人,胆儿可肥啦!


    “那当然,小小年纪就要跟表姐一起在京城开酒楼了,我也觉得自己了不起啊!”柳风借到了银子拉到了合伙人,心情忒好,自信得敢跟萧七爷吹嘘了。


    萧七爷哈哈哈笑了起来。


    “啊,七爷,您是不是忘记啥啦!”


    柳风说着,摊开了双手,双眼瞧向刘公公。


    刘公公打了个寒颤。


    “柳风啊,我借都借三千两给你了,你还敢找爷要赏钱?”


    “两千两,是借了两千两!一码归一码啊,我给您做吃食该赏的啊!七爷您借我钱银,我还给您牵线多介绍了一门赚钱的营生,更该赏呐!”柳风笑嘻嘻地。


    “赏,赏!”


    *


    陈念莞完全不知道,自家小表弟第一次给自己拉合伙人,就把大周朝最了不得的人物给拉进来了,手里拿着好不容易凑齐的三万两银子,乐颠乐颠地跑去送给明海大师,而后换回了那酒楼的地契跟房契。


    抱着地契跟房契的陈念莞是一本满足啊!


    阿娘啊,萱萱啊,咱在京城,有商铺啦!


    陈念莞打算回头将地契跟房契拿到官府去过红契,接着就得将跟各位合伙人的契书给拟好签约了,而后瞅见一旁老神在在喝茶的明海师傅,心里一动。


    与其要到时候借明海大师的名气行事,还不如将明海大师拉拢进来,只要他能成为酒楼的合伙人,为酒楼代言,那不是很应该的事吗?


    “明海师傅,真是非常感谢您替我寻了这么好一间酒楼,先前亦是多亏了你,我才能好好活下来。”陈念莞笑得杏眼弯弯,“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的恩情,我都无以为报,所以,我决定,把酒楼的一成分给您,明海师傅您就收下吧!”


    “不了,不了!”明海大师连连摇头。


    “明海师傅,只要你收了这分成,以后在我们陈家酒楼里吃菜喝酒,都不收银子的。”陈念莞竭力给明海大师讲述成为合伙人的好处,“还有啊,但凡我们推出了新菜式,保证让您第一个先尝。”


    明海师傅继续摇头。


    “明海师傅,成为合伙人,还能给你这大佛寺增加收益啊,多给寺庙里的改善条件,不是很好吗?”


    “大佛寺,不缺那点钱银。?????”


    “哎,我知道,大佛寺名气响,许多人来给香油钱,可银子哪有嫌多的呢?而且是不需要您花一文钱,就能成为我们陈家酒楼的合伙人哦!”陈念莞继续鼓动,笑眯眯的,“明海师傅,就给我个机会,报答一下你的恩情嘛!”


    “不了不了。”明海大师在糖衣炮弹下岿然不动,“你要报老衲的恩情,那便在你的酒楼开业后,允老衲吃喝不收费,便足矣。”


    “吃喝不收费那是当然的,但,要同时还能拿银子,不是更好吗?”


    明海大师坚决摇头。


    这陈娘子,明明自己在不收钱银的酒楼里做营生,都觉得不踏实,如今倒是觉得要勉强老衲不收钱银做他酒楼合伙人?


    便是说为了报恩情,也有点可疑。


    陈念莞游说明海大师未果,长叹了一口气。


    别人都是花钱才参股,她免费分一成送大师,还要巴巴地求着他赏脸,还不给她这个面子,哎!


    行叭,明海师傅高风亮节,她届时再想想办法就是了。


    接下来两三日,陈念莞就琢磨合约细节去了,包括酒楼的名字啦,各合伙人的职责跟权益啦,这些条条框框,可得一开始就定好了,省得日后还有啥纠纷扯皮扯不清的。


    当然,根据每位合伙人的实际情况,陈念莞也会量身订造一些special的条款,给各位宝贵的合伙人看过后,没有异议再签约,而后,就很快到拟定给萧七爷的那一份协议了。


    “小风!”


    “哎,来啦来啦!”


    虽然背上了巨额负债,可平生第一次跟表姐合作,能分得一成股份的柳风这几日都美得不要不要的。


    要知道,前儿两家店,每次在账房分红的时候,虽然银子肯定有,可不多啊,次次拿着银子高兴的时候,事后发现自己分得最少都不免失落。


    可这回不会了。


    他可是诸多哥哥们当中,唯一一个借钱都跟表姐参了股的人。


    他柳风,也是天下最繁华的京城里头的酒楼东家之一了。


    嗯哼嗯哼!


    所以这几日都搂着被子做着日近斗金的美梦呢!


    “那位萧七爷,姓甚名谁,家住京城哪个旮旯?”


    契书上要填呐!


    “哎,我没问呐!”是明海大师的熟人,一下忘记问了。


    陈念莞也没问。


    去大佛寺送钱银给明海大师,酒楼契书拿到手,一时高兴,就给忘了!


    “要不,你把他名儿那处空出来,我拿着跑大佛寺去问问明海师傅?”


    也行。


    柳风几日都没见着萧七爷,弘帝不让他们给柳风说破身份,明海师傅硬着头皮说七爷忙,主动替萧七爷看过契书,表示没问题,让陈念莞留了萧七爷要签名儿的地,届时留给他签名盖章就是了。


    陈念莞本来还想抽空去见见这位萧七爷的,见萧七爷不得空,明海大师又不愿意请他们到萧府拜访,只留了个皇宫的地址,含糊说七爷在此当差,她才猜到,估计是在皇宫里头做活的哪位官爷,当即乐滋滋的。


    宫里的官爷好啊,这代表她们陈家酒楼在宫里也有人脉啦。


    加上有明海大师给这萧七爷人品背书,于是没深究,等契书正式拟好后,直接叫柳风送到大佛寺,找萧七爷签约去了。


    第119章


    这日下朝,弘帝正在昭华宫跟贤妃你侬我侬,刘公公脸色僵硬地走进来禀告:“陛下,明海大师,着了个小师傅过来,请陛下去一趟大佛寺。”


    “哦,是有什么急事吗?”弘帝觉得奇了个怪了。


    每次自己微服到大佛寺,老秃驴都觉得他兴师动众麻烦,如今倒是主动请人过来叫自己去大佛寺,不寻常啊!


    “是!小师傅传话,说是跟您合作的柳家小郎君,正在大佛寺里头等着,要您给签契约呢!”


    弘帝想起了柳风极力撺掇自己借钱打本做酒楼,哈哈笑了起来。


    贤妃纳闷一下,跟着笑了起来:“陛下,是哪位柳家的小郎君,跟陛下您合作什么?怎会还需陛下您亲自签契呢?”


    弘帝看了一眼贤妃,“没事,朕在大佛寺认识了个有趣的小郎君,找点乐子罢了!”


    “那,陛下,您要去大佛寺吗?”刘公公问。


    “去,为何不去?朕真金白银出了三千两,那酒楼自是有朕一份的,走走走,摆驾大佛寺。”


    于是换上便服,在暗卫护驾下马上去了大佛寺。


    正缠着明海大师教下棋的柳风一见萧七爷来了,脸上马上笑容可掬:“萧七爷,您来啦?”


    “来了来了!”


    弘帝还没坐到明海大师对面的火炕上,柳风便起身殷勤地将那炕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


    表姐说了,这位萧七爷估计是宫里头的当官的,权势或许很大,得巴结好了。


    “七爷啊,坐坐。”柳风请弘帝坐上去后,这才将自家表姐拟好的契书放到了他跟前:“这契书,明海师傅都帮您掌过眼了,准没问题的,七爷您不放心,就再看看,有问题还可以提出来,我跟表姐再提商量着怎么改一改。”


    “哟,这契书还能改啊,不是都已经叫我来签名儿了吗?”


    “哎,表姐说了,合伙人宝贵,要以礼相待,合伙人有啥意见,都得听着,不然怎么对得起合伙人出的银子呢?”


    “嗯,这话中听。”


    弘帝当真拿起契书看了起来,见到跟自己签契的实际人是陈念莞,因为已经知道酒楼是这柳风的表姐陈娘子开的,并不奇怪。


    “这字不错,你写的?”


    “当然不是,字是我大哥写的,我大哥是秀才,可厉害了。”柳风顺便将自己大哥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他那么厉害,明年儿是要下场春闱?”


    “啊……”柳风傻眼了,顿了一会儿,叹气,“我娘说,是咱家境不争气,耽误了大哥念书大业,不然他早就能考上举人老爷了。”


    “哦呵!”弘帝看完了契书,文理清晰,条款分明,难怪明海大师直接让他过来签契了,“这契书也是你大哥拟的?”


    “我表姐拟的,我表姐可厉害了……”柳风正待吹嘘一番,弘帝打住了他,“行,我知道你表姐厉害了!”


    “我表姐夫也厉害,他就是明年下场春闱的举人老爷!”


    “喔,不简单哪,一个秀才,一个举人。”弘帝瞥了一眼柳风,“怎么你就既不是秀才又不是举人呢?”


    “我是厨子啊!我跟表姐一起开酒楼啊!怎地?还瞧不起我了?”


    弘帝哈哈笑了起来,“瞧得起,瞧得起!”而后看向刘公公。


    刘公公着小厮捧着笔墨上来,磨墨,提笔,蘸墨,将笔递给了弘帝。


    弘帝执笔,在两份契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柳风接过去,看表姐要萧七爷签名儿的契书首尾两处地儿都给签上,两份都没签错,吹了吹墨迹,等它快干一些,干透了,这才一份递回给弘帝,一份自己收了起来。


    “萧七爷,今后咱就都是陈家酒楼的合伙人了,以后多多关照。”柳风笑嘻嘻地伸手要跟萧七爷友好的握拳为盟。


    弘帝也不推诿,伸出大手跟柳风握了握,顺便拍了拍他的小肩头,“哎呀,柳风,你这小儿郎啊,好好干,给爷多挣点银子回来!”


    “那是自然。”


    柳风一口应承,带着契书乐滋滋地下山去了。


    弘帝一看,来都来了,先跟明海下一盘棋吧!


    没曾想他刚坐下来,明海大师将一摞银票递到了弘帝跟前。


    “这是?”弘帝不解。


    “你送到老衲这处的商铺,柳小郎君的表姐用三万两银子买下来了。”明海大师道。


    “啥?”弘帝愣了,“她有三万两买商铺,还要另外找人合伙打本?”


    “正因为找合伙人打本做营生,才有三万两买商铺。”


    弘帝想了想,忍不住扶额又笑了起来,“这个柳小郎君,这个柳小郎君的表姐,行啊!”又道,“我既赏赐了给你,那商铺便是你的,这三万银两你且自己收着吧!”


    明海大师摇摇头:“老衲本要商铺也没用处,既得来这意外之财,陛下你若不收,那我便还与户部吧!”


    于是第二日,梁尚书案桌上便多了三万两银子,呆了。


    那商铺,不是赏赐给明海大师的?他花三万两买了?


    江侍郎看着这三万两银子,问:“这是哪笔钱银?”


    “素川路,原本春风里的那家酒楼。”


    “你不是说,陛下赏赐给明海大师了吗?”


    “我也以为是,现在看来,不是。”


    “那是明海大师把酒楼买下来了?”


    “不是他,还有谁?”


    *


    酒楼正主陈念莞,已经分别跟沧莫南还有施存祈顺利签订了契书。


    既然酒楼到手了,那就得赶紧找团队,按计划进行修葺改造。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初,速度再怎么快,年前是不可能开业的,期间遇着年节,又有一段猫冬期,所以,最快也得是年后才能开业了。


    期间的跨度约莫两个半月,倒是给了陈念莞充裕的时间对酒楼?????进行慢慢改建。


    沧家是从商的,陈念莞需要什么建材砖木,都可以找沧莫南托人去寻,因着眼看到年底了,他目前在沧家亦无要外出的公务,所以干脆就来这边充作管事,在陈念莞身边跟进跟出,听她发号施令。


    沧莫南这般配合,一是沧老爷吩咐,看看这陈娘子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二是沧家对酒楼这一行业毫无经验,只能听陈念莞的,那叫自家乖孙过来学上一学。


    施存祈这位当过月满楼二当家的,也充分发挥自己合伙人跟大掌柜的作用,根据陈念莞的要求,会去联络自己认识的农户跟商铺,跟他们商定合作条件,谈下合作契书,确保届时酒楼有充足的食材供应。


    除此之外,他还负责开店之前的伙计雇用——他是做酒楼这一行的,又是京城人士,该很熟悉什么人适合到酒楼来做伙计跑堂。


    柳风目前是跟在施存祈身边帮忙,熟悉熟悉京城酒楼这行当的门门路路。


    至于萧七爷,嗯,既然本人忙宫里的事物顾不上酒楼这头,那也不勉强了,暂且默认他是位只愿意出银子支持的合伙人。


    事务分配下去之后,便只等陈念莞将酒楼改造的设计图画出来了。


    陈念莞先去酒楼,处理里头的一些案桌台椅,能用的留下来,暂且搬到后院子去,不能用的处理了,等统一清理后,才将两层方方面面角角落落的尺寸,都用墨线逐一测量下来,记在毛边纸本本上。


    而后接连几日,简直是打了鸡血一般,将上下两层楼的酒楼格局画了出来。


    因为原本就是酒楼,所以大致的格局并不需要太多改动。


    陈念莞因势导利,在一楼大堂,靠出入口的雕花走廊一侧,会分隔出左右各四个半封闭的雅间,而后才是大堂。


    大堂左边会安置两排四张可容纳十二人的大圆桌,右边因为要选用一处专门用来沏茶的茶水台,跟放一排收纳碗盏筷箸杯碟的橱柜,以及会设置通往后厨的通道,所以会一排四张圆桌,一拍两张圆桌,在左右两排圆桌中间,均会空出宽阔的走道,因为届时,上菜,不需要伙计直接托上来,而是改用如出摊车那般的餐车。


    至于柜台,便是如今一进酒楼那处的迎宾区。


    改动大的便是二楼了。


    二楼原本都是雅间,但陈念莞把二楼左边雅间包厢全拆了,当做是大堂用,放置三排四张案桌,如此比包厢能容纳更多的食客,靠楼梯道那一处的空间同样用来打造茶水台跟橱柜,那左边就变成了两间包厢跟一个次大堂的格局。


    至于二楼右边的八个包厢跟一个大包厢,则全部保留,只是在每个包厢里头,都增加打造自己设计的橱柜,以方面放置茶盏铜壶。


    这样,酒楼的整体构造便这么完成了。


    “陈娘子,这二层,有必要打造第二个次大堂吗?”


    “当然有必要。”


    根据开糖水铺的经验,男女有别,娘子用餐区跟郎君区是分开会招徕更多的夫人跟娘子。


    她的酒楼,一层大堂基本上都是面向食客全员,但估计会郎君居多,所以二楼的次大堂,会只面向娘子的。


    “但京城的勋贵世家多,夫人娘子们或许会更喜欢使用雅间。”


    对于陈念莞做成次大堂的决定,施存祈表示很担忧。


    “没关系,这里虽然是大堂模式,但每个案桌之间,我都会用屏风隔开,如此便不怕在这里就餐的夫人娘子们觉得过于嘈杂。”陈念莞道,“而且,这里改造成次大堂,还有另外一个功用。”


    “什么功用?”


    “我们平日里头,也可以租出去,让城里头的夫人娘子们用于活动会所。”


    京城虽说有很多勋贵,但也有不少中低阶层的人家,甚至也有俸禄不高的官员,一辈子都租房住的。


    这些人家原本宅子就小,寻常要办个活动开个大型宴会啥的,都要到外头租场地。


    施存祈想了想,觉得倒是不失为一个开源的敛财方式,才没再加阻拦。


    酒楼店面的格局便算定下来了,重要的是后厨。


    原本春风里的后厨配制完全不吻合陈念莞的要求,所以只能全部推倒重做了。


    焖窑是要有的,石磨房也肯定少不了,考虑到两层酒楼的容客量,以及届时的吃食出品,四个大灶头是免不了的,另外得有至少四个小灶头,而后一个专门用来储存出品点心的冷藏库也是要得,还有要安排出餐车的空间。


    这样的厨房定要够大的。


    幸而原本春风里的后厨也是宽阔得很,足足用上了两个大厢房,所以陈念莞做好规划,分区建造便得了。


    再不济,在外头砌一个仓房做石磨坊得了,而且在水井旁也做个专门用来洗刷碗盏跟蒸煮消毒的地儿,反正后院庭子够大。


    四间正房跟一个耳房,靠后门拉货进出的那间大正房便用来做库房,两间厢房做员工用房,一间做账房兼会议室,余下一间耳房自然是用来做住客或东家的备用厢房。


    至于西厢的两间房,则用来做女伙计的宿舍。


    京城比南方要冷,那碌架床自然是不能用了,不然,冬日里准得冻死个人去,所以还是都做大通铺吧,而后都给砌上火炕得了。


    储物柜倒是还可以打造的,用那种悬空设计,订在墙上,而后弄个支脚的,这样就能充分利用上层空间,上层储物,下层住人,让员工也住舒服一些。


    如此,陈家酒楼的全部设计跟改造工程就算是初步定好了。


    至于细节,陈念莞蹲了酒楼几日,增增删删后,将最终效果图,给沧莫南跟施存祈,还有柳风解说了一遍。


    柳风自然是信得过自家表姐的,无论陈念莞说什么,他都嗯嗯嗯应着就是了。


    沧莫南跟施存祈倒是有点疑惑。


    “陈东家,届时咱们的吃食,用木车推着上菜?”


    “没错。”


    “那我们要供应什么样的吃食?”施存祈问。


    “那什么车子?谁来做?”沧莫南关心的是这一点。


    “陈家酒店要供应的吃食,我已经叫主厨柳云在训练其他厨子们在学着做了,炊具也叫他们订做中。”陈念莞胸有成竹,“放心吧,施掌柜,我保证能在京城里头这么多酒楼里独树一帜,旁人肯定做不来的。至于那车子……”


    陈念莞看向了沧莫南,“那车子我当然会画出设计图样来的,找京城里最好的木匠来做,对了,京城的木工活,哪家最拿手?”


    “木匠行啊,找巧木行的工匠便得了。”沧莫南道。


    巧了不是,当初她在抚宁县出摊,一开始的出摊车也是找巧木行打造的。


    看来自己与这巧木行的缘分不浅呐!


    “行啊,先从酒楼改建开始吧,你给设计图给巧木行,估个价,用最好的木料。”


    酒楼的改建是由沧莫南全权负责的,陈念莞放手让他去做,开销等回头再找她报。


    未免遗漏,陈念莞又想了想,虽然自己带来京城的新手大礼包里头有做河粉的炊具了,但另外还得订造一些专门的大锅跟蒸笼,还有小炒锅。


    不过她设计了一套大锅跟蒸笼,还有些小蒸笼,叫两大猛兽去找铁匠跟篾匠做了。


    等做的这一批拿回来,看看成不成功再说。


    还有配套的碗盏碟子,都得重新设计了让找瓷匠烧制。


    还有届时大伙儿要穿的工装,以及酒楼的装潢跟摆设,要做的事儿可多了。


    “陈东家,那,届时伙计怎么招?要多少人?”施存祈问。


    陈念莞估算了一下,一楼茶博士需要一位,而后至少要三名端水沏茶的伙计,那就是四个人,接着推车至少要六辆,四辆送吃食,两辆负责收拾碗盏,一辆一个人,需要六个人。还有便是一开始负责迎客以及协调特发事故的接待员,起码得四名,那统共就要十四个伙计。


    至于二楼,茶博士也需要一位,沏茶伙计可以只要两位,推车三辆便是三人,负责接待的伙计要两人,而包厢那边至少也要四名接待四名跑堂,那就需要十六位。


    “二楼次大堂区的八名伙计,我需要招娘子来做。”陈念莞道,“至于施掌柜亲自负责的柜台区需要多少人,以及采办人手,你来定。”


    “后厨呢?”


    陈念莞笑:“后厨的厨子跟助手,我都已经定下来了,这点不用施东家操心。”


    施存祈点头,“陈东家想得很周到,不过,你忘了一点,还得考虑营业时食客或会寻隙滋事,所以,护卫是必不能少的,并且还得常驻酒楼,打烊或歇业期间,也需要护卫看守酒楼。”


    “这倒是。”陈念莞才想起来,上一世的酒楼也是有保安的。


    “所以护卫之类的陈东家遗漏的人手,我给陈东家补上,那暂定便这么多人数,我回头到酒楼外头贴个招子,顺便也去别的地儿找些有经验的人。”


    “那就麻烦施?????东家了。”


    陈念莞这日又是元气满满地回到了香桂街,便见着柳风跟两个杂役正从驴车上卸下之前要他们去找篾匠定做的大蒸笼跟小蒸笼,登时笑了。


    刚好第一批炊具做回来了,先清洗晾晒干净,等柳云跟预备役厨子们有空了,可以先试试效果呢!


    *


    柳云这些天可是很忙的。


    一来她得教这些表姐买回来的未来厨子们做点心菜肴,


    二来她还得轮流带着他们出摊,


    三来她得琢磨新菜式跟新点心,


    表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整理了一本菜谱,专门记录了不少点心跟菜肴的做法,说她忙开酒楼的事情应该很忙,也不需要手把手教她了,所以就叫她专门看着菜谱自己学着做。


    然后,柳云是两眼一抹黑。


    她她她,只勉强看得懂上头的图画,看不懂字啊!


    不识字成为了柳云心底最大的苦楚,可表姐忙,没空将字儿都教给她,所以柳云便去找二堂哥柳青。


    柳青是秀才公,自然是识字的,刚来京城那会儿,还跟着陈念莞他们逛街,看风物,后来他们忙正事了,柳青就独自儿闲云野鹤起来,要不是到外城内城到处逛逛,累了随便找个茶馆叫壶茶,能品上一天,或者是去书铺,寻了许多前儿在府城找不到的书籍书册子,买了抱回宅子里慢慢看,日子不要过得太逍遥。


    见柳云来找他帮忙,于是充当堂妹的解说,负责读菜谱,柳云这才慢慢多学了几道菜。


    柳青看看忙出忙进的陈念莞,再看看沮丧的柳云,忽而道:“云云,要不,我抽空,教你认字吧?”


    “真的?”柳云吃惊。


    她早在抚宁县见表姐认得字的时候就羡慕死了。


    识字多好的,会自己记账,会改建商铺,还懂得许多许多事情。


    最简单的,要是自己识字,早自己看懂表姐给的菜谱,学会做更多菜了。


    可家里头穷,平时也就只能供二堂哥进学,然后二堂哥把在学堂学到的东西反哺给其他哥哥们。


    村里头没有姑娘家是学认字的,只要懂一些筹算就可以了。


    她会筹算,还是去世的阿娘教的,那时候她比较得闲,偶尔到哥哥们那处听两嘴,勉强认得几个字。


    阿娘去了以后,她就忙着帮伯娘们烧火做杂物,哪里还有时间学字呢?


    “真的,你看你莞莞表姐,也识字,还不是姑丈在世的时候教他的。听说如今萱萱跟柳叶都请了夫子开蒙学字,你也可以跟着我学。”


    柳云高兴得当即就去找陈念莞。


    陈念莞马上想起了当时自己叫张二郎找表哥表弟们学认字,个个都不情愿的那一次,对于主动想学习的柳云,老怀安慰。


    “没问题,云云你早该学认字的。”


    不仅柳云要学,柳风也得学。


    被陈念莞逮过去学习的柳风委屈极了。


    他都是酒楼合伙人了,谁见过大酒楼的合伙人还得乖乖跟自家大哥学识字的?


    “你跟施掌柜跑外头的时候,有见着施掌柜怎么跟人谈合作签契书的么?那契书可是施掌柜拟的,你以后接施掌柜采买的活儿,不认字,人家诳你了怎么办?”陈念莞劝。


    柳风还是很不情愿地瞥了她一眼。


    “小风啊,京城里头天仙娘子多得很,我听说她们都喜欢读书人,你是读书人吗?”言外之意,你大字不识几个,能得到天仙娘子的青睐吗?


    柳风嘁了一声,看在未来天仙娘子的份上,勉强接受了自己得重新认字的事实。


    为了让柳青好好教自家的打工人,陈念莞干脆将空出来的那间西厢房当做是书房,里头设了案桌跟条凳,不仅是柳云跟柳风去上堂,便连两大猛兽,四丫跟小佑等人,有空也被拎过去学习。


    登时香桂街里头书卷气息浓厚,总是传出朗朗读书声,附近人家还以为哪家新近开了间学堂。


    看着情愿不情愿在书房里头念书的人,陈念莞笑眯眯的,觉得自己作为打工领路人,知识扫盲这个工作做得很到位。


    哎,多几个识字的打工人,多好的。


    而后就想起了在外头念书的自家夫君张二郎,也不知道他在梅麓书院过得怎么样?要不要找个时间抽空去看看他呢?


    *


    陈念莞才这么打算呢,这日没出门,便见应该在梅麓书院伺候张二郎的稻禾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扑通跪在了她跟前哭嚎起来:“夫人,不好了,公子他,公子他快不行了!”


    陈念莞心里一揪,疼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定了定神,“你胡说什么?”


    “奴婢不敢!快,快去书院救救公子!”


    不用陈念莞吩咐,小佑就利索地套上老马,把马车驱赶出来。


    众人上得马车,才听稻禾断断续续哭诉中,得知前两日,张二郎与书院里的学子们赛马,期间发生冲撞,那张二郎从马上摔下来,受伤后被抬了回来,稻禾照顾了昨儿一日,一宿醒来,张二郎却到现在都没苏醒,赶紧又叫了大夫,那大夫也束手无策,稻禾惊慌之下,只得回香桂街求救。


    陈念莞稍微放下心来,“那二郎只是昏迷?外伤呢?”


    “处理过了,大夫说不碍事,就怕摔了脑子,伤着哪儿,他也不会治,也不敢治。”稻禾说着,哭了起来。


    一行人来到梅麓书院,说明来意,那斋夫认得稻禾,似也听闻过发生了何时,禀告过后,放他们进了书院。


    陈念莞被稻禾带着直奔后院学子院落,进得张二郎住的厢房,见的布置华丽的屋子里头,张二郎的床榻案桌只占小小一隅,也来不及细究,奔到榻前,见张二郎躺在榻上,头上缠着的白色纱布,双眼紧闭,忍不住伸手先探了探鼻息,而后松了一口气。


    还好,活着!


    “玉郎,你醒醒!玉郎?”


    陈念莞推了推张二郎,见他毫无反应。


    稻禾在一旁哭了起来,“就是这样,今儿公子半日了都没醒,奴婢唤过他了,怎么唤也唤不醒!”


    “大夫呢?”


    “看过公子,说不晓得治,就回去了!”


    梅麓书院在城外,怕是寻不到什么好大夫,得带他回京城,找最好的大夫看看。


    陈念莞当即做了决定。


    “稻禾,你去给书院的夫子说一声,我们带张二郎回京城治病。”


    陈念莞一说,跟着进来的小佑跟四丫就帮着收拾,陈念莞用厚厚的被衾将张二郎捆了起来,最后让四丫背着出了书院,放到了马车里头。


    进了城,也没回香桂街,打听了最好的大夫,直接把张二郎送进了医馆。


    作为活过一世的陈念莞,对张二郎这种情况,按照有限的经验,大概是摔下马的时候撞伤大脑了,要不是暂时性昏迷,让大夫治疗后能够苏醒过来,要不,就是植物人了。


    便是现代,撞伤脑子都有不少变植物人的病患,甚至有苏醒过来后,脑子受损被痴傻的案例,一想到这种种可能性,陈念莞就觉得心焦。


    如今在这个医学不昌明的时代,这张二郎,还能救吗?


    医馆的老大夫是位颇有名气的,问过稻禾张二郎受伤经过,再看了看张二郎受伤的头部位置,摇摇头,给开了一剂药方,“回去煎了,一日三服,过两日要没起色,再来。”


    陈念莞不懂医,自然只能听从大夫的嘱咐,带了药,就将张二郎带回香桂街去了。


    等安顿好张二郎后,陈念莞总算有时间问稻禾究竟怎么回事了,刚好曾四也急急地从书院回来了。


    打听之下才知晓,张二郎打自进书院后,就被人给针对了。


    “就是跟他同一个学舍的杨公子,不知道为什么,杨公子就爱处处跟张二过不去,这次同一个班的学子去参加诗会,大家都是骑马去的,途中杨公子跟平时要好的几个学子赛马,把张二连人带马给裹挟了,没跑多久,张二从马上摔了下来,就在那会儿受的伤。”


    因为摔下马后,张二还摇摇晃晃地站得起来,大家也没当一回事,只是张二头破血流,边没去诗会,直接回书院了,没想到张二受伤那么重,并且一宿过后昏迷不起。


    陈念莞猛然想起了自己到学舍时,那霸道地占据了房里头大半空间的华奢摆设,而张二只能屈居一隅的狭窄之榻:“这傻子,受委屈了也不说。”


    张二是会拳脚功夫的,自保没问题,不会那么轻易被那什么杨公子欺凌,能被他们撞下马,肯定暗中耍了什么手段。


    “这杨公子什么来头?”


    曾四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他爹是工部郎中!”


    “官很大?”


    “不大,只是,杨家,就是朝中皇后的娘家,杨公子名唤杨季山,是杨皇后娘家的旁系侄子。”


    “啧!”原来又是个沾亲带故的王亲国戚啊!


    “这事不好追究。”曾四跟陈念莞道,“张二是众目睽睽下摔下马的,当时他亦没说是杨公子他们动的手脚,你问书院里头的?????哪个人,都会说不过一场意外。而且……”


    杨季山来头大,背后是杨家,也是当今皇后,所以谁也不会轻易去得罪他。


    “知道了!”


    陈念莞暂时也没法子去追究当时意外内情,眼下,要照料好张二,让他醒过来要紧。


    曾四见张二被安顿好了,在香桂街留宿了一夜,又回去了。


    沧莫南知道张二出事,带了人参鹿茸来给他补身子,问过伤情后,跟陈念莞说已经将酒楼的构造图给巧木行,巧木行的工匠上门,实地估量后才会给出报价,至于改造厨房的泥瓦匠也已经找到了,不日就会到酒楼开工。


    陈念莞自然是信得过沧莫南的办事能力的,表示放心。


    既然大夫说煎药喝了过两日看看情况再说,她自然是要先顾着自家夫君的。


    所以,这两日里头,除了细心照顾张二,别的事她都没放在心上。


    其他人也知道这张二的伤情严重,这两日怕是极为关键,无事也没敢来主屋里打扰陈念莞夫妇,便只有柳云送吃食的时候才过来一趟。


    陈念莞说不清楚这两日的心情如何,也不知道自己这两日是怎么熬过来的。


    只是觉得浑浑噩噩的。


    每日除了给张二梳洗擦身子,煎药喂药,便是呆呆地坐在一旁,盼着他醒过来。


    等得实在心慌时,她也会想,如果,张二这辈子当真就这样昏迷下去,醒不过来了,她该怎么做?


    但内心又拒绝去直视这个问题。


    明明说是要考状元的人,怎么可能会醒不过来呢?


    “玉郎,你要再不醒来,可是考不过其他学子拿不到状元了。”


    第二日夜里头,给张二郎喂完药后,陈念莞叹息一声,在他耳边这么低语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考状元的执念让张二郎从鬼门关挣扎着回来了,还是因为老大夫的药确实有效,第三日,陈念莞起身的时候,才想着怕是要去叫那位老大夫再来看一看,张二郎便慢慢睁开了双眼。


    “玉郎,你醒啦?”


    陈念莞连日来煎熬的心总算一松,喜的一下起身,伸手抚了抚张二郎的脸。


    张二郎眼神原本茫然涣散,见到陈念莞那张脸时,焦距慢慢聚集,笑着叫了一句:“莞莞!”


    “醒了醒了!表姐夫醒了!”


    送早膳过来的柳云听到了张二郎的声音,跑出去喊了起来。


    登时,这几日压在院子里头的乌云一下就消散了,柳风柳青,小佑四丫,两大猛兽都纷纷要去亲眼看看,张二郎是不是真的醒了。


    便是一干厨子预备役,从来没见过东家夫君,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陈念莞让他们都在外头候着。


    等张二郎梳洗过后,换了衣裳,吃了早膳,见精神头确实好了,才让他出去外头见见众人。


    “哎呀,表妹夫,亏得你没事!”


    “表姐夫,你终于醒啦?”


    “举人老爷您没事就好!”


    ……


    张二郎瞧见一个个关心自己的人,频频笑着点头。


    等张二郎跟众人都一一说过话,确认是没事了,这才一一离开。


    陈念莞还是不放心,叫稻禾去接那位老大夫上门,给张二郎再确诊一次,等老大夫来了,给张二郎复诊过,确定是没事了,又开了几副药,让她煎了喝几日,好好休养,应该就彻底没事了。


    “那你恢复之前都不要去书院了,等身子养好了,再搬回去。”陈念莞想到跟张二郎同一个学舍的杨季山,还有被占去大半的学舍。


    在张二郎回去之前,得跟书院反映反映,要不给张二换个学舍?


    “我先叫稻禾去跟书院禀告一声吧!”


    “莞莞,不用了,我不回书院了。”张二郎轻轻摇头。


    “不回书院?”是被杨季山欺凌得不愿意回去了?


    “那你打算上哪儿进学呢?你还得科考吧?”陈念莞忽然想起了林夫人给自己的那封名帖跟引荐信,“要不,你别去梅麓书院,去考国子监吧?”


    陈念莞起身,飞快地把林夫人的帖子翻了出来,递到了张二郎手中,“等你身子恢复了,我们去见林大老爷,让他给你写一封进国子监的推荐信。”


    张二郎诧异了一下,听了陈念莞说起跟林大老爷的渊源,摇摇头,“不必,我想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在屋里头温书,平时再去拜访几位大儒指点一下课业,足够了。”


    “真的?”


    陈念莞看张二郎说得认真,那劝张二郎去国子监的话便没再说出口了。


    可怜,该是对与同科一起念书有了阴影了!


    先让他在家自己念一会儿书吧,或许,过一段时日,会改变心意呢?


    于是就叫稻禾带着小佑跟两大猛兽又去了一趟梅麓书院,托辞张二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就读,办理了退学手续,而后将张二的行囊、书册跟那匹马,都带了回来。


    又过了两日,陈念莞见张二郎确实无恙了,这才放心继续忙酒楼那方面的事务去了。


    张二郎得知陈念莞买下了京城里两层的商铺,还在筹备酒楼,愣了半晌,才看着自家娘子幽幽道:“莞莞,你这么能干,为夫何时才能追上你的脚步呢?”


    “嗯,好好念书,不仅做个状元,还做个大官,不就可以了吗?”


    张二郎哑然失笑。


    待陈念莞离开后,张二郎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


    虽说,被娘子问起坠马起因时,他亦用意外搪塞过去,但自己心里明白,那并不是意外。


    便是杨季山故意叫了那几名学子来冲撞自己的。


    他早知道,杨季山会这么看自己不顺眼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这张脸,跟永昌侯世子很像,可没有想过,杨季山会这么狠。


    同一张脸,就是身份地位不同,遭遇竟如此不同呢!


    张二郎伸手抚住了自己的脸。


    这一摔,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的记忆,回来了。


    他想起了将近一年没有记起的前尘往事,也记起了自己跟永昌侯府的关系。


    难怪,这些曾经见过永昌侯世子的人,见到自己这张脸,会如此惊讶。


    但永昌侯世子既然已经死了,他可以做回张玉郎了!


    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来历,顶着这么一张脸,自然是不能到京城到处乱走的,国子监更是不能去,免得再起风波。


    还要考会试吗?


    张二郎思忖了许久,终究还是决定,既然决定了要考,那便考吧!


    答应了莞莞的事,怎么可能食言呢?


    再说,让张二郎这个身份在陛下面前过个明路,也更稳妥。


    张二郎心思稳妥后,就此闭门不出,为了方便他在家念书,于是跟曾四说过后,将他那头的一间正房改成了两位举人老爷专用的书房。


    张二便从此专心一人看书,偶尔也到西厢的书房里,与柳青切磋,或者亲教柳风等人认字念书,与诸人众乐乐乎,亦不再提去梅麓书院或国子监求学一事。


    第120章


    “东家!就在这里,我记得我们还来过的。”


    这一日,四丫与小佑将陈念莞等人领到月满楼前,而后气鼓鼓道。


    “我查了两日,那杨季山每隔三日就会从书院溜出来,偷偷回京城里头打牙祭。”小佑冷着一张小脸,对陈念莞说,“来的就是月满楼!”


    陈念莞看了看月满楼的牌匾,嘁了一声:“到后巷去等着。”


    自家夫君虽然说是意外,可陈念莞怎么可能会信呢?


    况且,听稻禾说,这段时日,在梅麓书院这杨季山可没少刁难张二。


    杨季山是有皇后撑腰不错,可张二也有自己啊!


    杨季山胆敢欺负张二,她就胆敢回他以颜色。


    自家的夫君可不得自己宠着护着吗?


    皇亲国戚么,她知道是得敬着尊着,要心里不快,还可以远着躲着,但要欺负到头上来了,这口气就是咽不下。


    更别说这杨季山是无端端地就针对自家夫君了,人品一看就是不好的。


    而且也不过是个皇室的旁氏侄子,明着来是不敢的,可偷偷地找回场子,谁不会?让这杨季山长长记性也好。


    所以张二一苏醒,发现他没事后,陈念莞就叫小佑偷偷溜进书院查查杨季山的作息规律了。


    这杨季山一看就不是个正经念书的料,在书院里仗着皇后的侄子耀武扬威就算了,还隔三差四偷溜回城,就为了口吃的。


    小佑查清楚说,这陪杨季山一起进城的,也是三位纨绔弟子。


    因是偷溜进城的,没敢招摇,护卫没带,小厮则留在书院应付夫子了,估计是做这事多了,从没被人发现过。


    要想揍杨季山一顿,现在简直是天赐良机。


    时机就选在杨季山等人从后院离开月满楼时。


    进城他们都是单骑马进城的,那马就栓在月满楼后院的马厩里,他们肯定也要骑马回书院的,所以,等杨季山一来拿马,就得把人引开,等他落单了,再下手。


    除了小佑跟四丫,跟过来的两大猛兽跟柳风都是负责引开跟杨季山一起京城来的其他三个纨绔的,小佑负责引杨?????季山到前头那条胡同里,陈念莞跟四丫先去埋伏。


    商议好分头行事后,大家就都散开了。


    陈念莞跟四丫从后巷离开便去了前头那条偏僻的胡同,四丫对于第一次做这种教训恶人的活计,激动得很,差点忘了将一早准备好的布巾蒙上,等隔月满楼后院骚动起来了,听得有人在叫喊,蒙好脸的陈念莞跟四丫一起蹲在墙上,瞧见小佑远远地引着一个公子过来了,拉拉前头的四丫准备好麻袋,才发现她面巾没带。


    “四丫!”陈念莞急得使劲指自己蒙脸的那块布,四丫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戴了起来,视线余角瞥见过来的来人,马上抓着麻袋就往那人头顶套了下去。


    一套到底,成功了!


    “什么人?”被套住的杨季山羞恼地叫了起来。


    没有人应他,四丫不等小佑从墙头拉陈念莞下来,就已经对着麻袋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杨季山登时被揍得嗷嗷直叫,倒在地上翻滚起来。


    陈念莞也伸出脚狠狠地踢了他几脚。


    直到杨季山受不住痛大喊大叫起来时,见着惊动了胡同口的行人,还有人朝这边寻了过来,小佑跟四丫才一人一手扶着陈念莞翻过墙头,落到另一条巷子里,正想赶紧跑出去,没曾想那惊动的人又一个起跃落到了这条巷子里,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暗算人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行为。”


    陈念莞千算万算,没想到居然临头来了个见义勇为的人,才想辩解什么,那头四丫早惊讶地将脸上的布巾一把扯了下来:“徐大爷!”


    “四丫?”徐大爷看着四丫,震惊,“你,你怎么来京城了?”


    这会儿,隔壁那埋伏的胡同传来了杨季山的咒骂跟义愤填膺的怒吼声,陈念莞赶紧扯扯四丫。


    “东家,是徐大爷。”四丫惊喜道,“是我曾经给您说过的那位徐大爷。”


    陈念莞扶额。


    是是,她知道这位是五百两银票墨糊了飞了的徐大爷,可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这傻丫头还把她的身份都给说出来了。


    “徐大爷,我们这是锄强扶弱,惩奸除恶!你先让我们离开这里,我们,我们到香桂街那头再说话。”


    好吧,不仅身份漏底了,连老底都被揭了。


    好在那徐大爷没多问,跟四丫拱拱手,让他们离开了,陈念莞带着四丫跟小佑一口气跑向街口,还没来得及摘到面巾,前头忽而出现了一道鞭子,恰好朝陈念莞的脸上扬了过来,小佑眼明手快,快跑几步将那鞭子拽了过去。


    陈念莞吓出了一身冷汗,方才那鞭子要是落到自己脸上,就不仅仅是面巾脱落的事情了。


    “你们这群宵小鼠辈,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在京城伤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得,又来一位见义勇为的人,还是位姑娘。


    自己是犯冲还是怎么滴,居然挑了这么个良辰吉日动手,下次再做这等刁钻的事,得先好好查查黄历才行。


    “东家,你们先走。”


    小佑这般一说,陈念莞便带着四丫赶紧跑出去,钻到停在路边的马车,驾着便赶紧离开了。


    “你们给我站住!”那姑娘气极。


    那小佑瞧见陈念莞等人的马车走了,才将手里头的鞭子一松,自己也飞快地奔离了这是非之敌,等杨季山被人搀扶着人找到这头来,他们早跑没影儿了。


    出了一口恶气的陈念莞浑身舒爽了,只是瞥了四丫一眼,瞧这丫头心大得为在京城见着徐大爷乐滋滋呢,唉了一声,没眼看。


    回到香桂街,见着两大猛兽跟柳风,知道作战成功,也没暴露身份,松了一口气,等小佑也有惊无险回来后,便彻底放心了。


    柳风再问他们有没有逮着杨季山时,四丫第一个邀功:“我们得手了,那恶人被我揍得哇哇叫!”


    天知道四丫可是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能替天行道,拳打恶霸的,今日能得偿所愿,觉得非常满意。


    当初选择留在东家身边,果然没错。


    “揍是揍了那杨季山,不过出了点意外。”


    陈念莞将遇见那位徐大爷的事给众人说了,小佑挡下见义勇为姑娘的鞭子的事也给说了。


    “估计都是路过,所以凑巧遇见了。”


    “那位姑娘应该不足为惧,就是徐老爷,四丫东家是谁,他要回头一查就知道了。”


    “他还知道我们就住香桂街?”


    众人齐齐看向了四丫。


    四丫似乎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嘴巴漏风,把大伙儿全出卖了,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陈念莞问:“他知道是我们揍的人,会说出去吗?”


    “徐大爷人很好的,在镖局,大老爷二老爷都很敬佩徐大爷。”四丫摇头,“而且徐大爷也是嫉恶如仇的,我还听他说过很多行走在外,镖队的英勇事迹,徐大爷干过很多山贼恶匪的,他身手很了不起,我以前就是跟他学的武功。”


    得了,四丫那一腔江湖热血从哪里来的,陈念莞总算知道了。


    “陈东家,徐大爷真的是好人,镖局里头,就他在的时候,能给我吃饱饭的。”四丫替徐大爷说话,“我在镖局里头不敢吃太多,徐大爷就总是从外边儿买馒头包子给我吃得,陈东家,您信我。”


    “信,信。”


    知都知道了,也没办法,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听着这徐大爷不错,希望不会出纰漏才好。


    不过这徐大爷倒是一直没上门,所以渐渐陈念莞就把这事给丢到脑后,专注在素川路看酒楼改建进度去了。


    *


    陈家酒楼的格局图定了以后,沧莫南拿去给了巧木行定价,陈念莞一直在等结果。


    因为一日没谈妥价格,那改建便一日不能正式启动。


    后院请来的泥瓦匠倒是已经协商好了工钱,开始动工改建厨房,等泥瓦匠完工后,才能根据尺寸再量身订造橱柜


    这日,沧莫南拿到了巧木行的造价表,回来交给了陈念莞。


    陈念莞看着拿回来的细目跟估价,忍不住眼皮直跳。


    关于新造的沏茶台跟橱柜,选用上好的材料,并且还绘制了屏风雕花样式,因为毕竟是面对中高层消费者的酒楼,定位于轻奢——过于奢侈她目前这位负债人士暂时承担不起太多开支,所以布局跟设计方面跟糖水铺的布置一样,讲究典雅清贵。


    但没想到巧木行逐一批驳了她的用料方案,改用顶尖木材,并且根据雕花这一要求,狮子大开口,单单第一层的改建,就要了二百五十两。


    开什么玩笑?


    第一层的格局基本上都没什么改动,不过是在靠前廊一侧,在大门左右两边隔出四个雅座,用木屏风左右一围便可以做出半封闭空间的事,巧木行对于自己的这个方案,否决后建议直接做成包厢,认为出此方案的人不仅不学无术,不谙工艺,且不懂风雅。


    啧!


    至于第二层,原本拆除包厢,将八个雅间变成更为宽阔足以容纳十二桌客人的次大堂,竟然也要一百五十两银子。


    不过就是拆个包厢的事情,并且多造一个沏茶区而已,也要这么贵?


    这样一合计,店面单是改造就得花四百两了。


    陈念莞抓着造价表,又实地对照着酒楼的格局瞧了瞧。


    原本春风里的案桌榻椅便没被全抄走,估计抄查之后默认为官家之物,又有封条,没人敢动,陈念莞虽没有跟春风里那么豪气只招待勋贵,但留下来的家具也是半新的,尤其是不拆的几个包厢,都是些梨花木高档家具,所以才会打算全部保留的,还给自己节省了好大一笔开销。


    次大堂那处就更简单了,拆了之后安建十二处带屏风的雅座就行了,至于要拆的包厢木材,也是高档货,她想着资源再利用,直接拿来打造雅间跟一楼的屏风,这样可以维持整个店面的一致风格,这巧木行批驳了自己的方案,要另行购买同等价值的木材来重做。


    明明能很节省的方案,偏被巧木行批得一文不值。


    陈念莞不爽了。


    “京城里头,除了巧木行,就没别的木匠行了吗?”


    “不是没有,只是巧木行是京城里头最大的木匠行,并且也是能人巧匠最多,手艺最好的。”沧莫南觉得奇怪,“陈娘子,我看这四百五十两的造价,我们也不是付不起,不需要太节省。”毕竟,单他入伙买股的银子,可就有两千两。


    陈念莞尴尬地对沧莫南笑笑。


    她当然不会跟沧莫南说,他入股的二千两用来买这商铺了,其实她改建酒楼的启动资金就只有一千两。


    陈念莞拿回了巧木行的造价表,表示考虑考虑,然后转头叫施存祈去打听巧木行以外的木匠行去了。


    然后,施存祈就给陈念莞介绍了一位谭木匠。


    等陈念莞看过了谭木匠家里头他们做出来的成品,质量过关,又跟谭木匠攀谈了一番。


    谭木匠不仅一家子都是木工,从这一代往上数三代?????,均是木工,因为是家族作坊,平时接的都是城里头小桩的生意。


    虽然不及巧木行有名气,但因为工艺扎实,不缺主顾。


    但接像陈念莞这种酒楼改建这么大的工程,还是第一次。


    谭木匠一家子都很激动,拿着陈念莞的格局图纸看了又看,没敢第一时间应承下来,想要先去酒楼实地看看。


    陈念莞当然是允可的,毕竟巧木行当初也是派人来实地考察过才估的价。


    所以她就把谭木匠跟他的几个儿子徒弟,都带到了素川路的酒楼里。


    走进酒楼,谭木匠等人明显脸色激动,陈念莞一边带他们参观酒楼,一边对着设计图纸讲述自己改建要达到的效果。


    从一楼一直讲到二楼,谭木匠等人听得直点头,不明白的当场问了要陈念莞解释清晰。


    听完陈念莞的解说后,谭木匠跟儿子徒弟们商议了一番,又拿出笔墨写写画画算了一通,才跟陈念莞道:“陈东家,这活儿按照您的意思,我们这边算了算造价,木料就用二楼包厢拆下来的,不足的咱们也预算一批木料,然后雕工方面必须得加收一笔费用的,拢拢总总,工钱算你八十两,您看怎么样?”


    陈念莞看着谭木匠,眼睛如星星般闪闪发亮。


    好人呐!


    这才是她要找的木匠啊!


    当即陈念莞就跟谭木匠签订了协议,拟下了章程。


    等沧莫南再来问考虑得如何的时候,陈念莞就将把与谭木匠签的契书塞到了沧莫南手里,“我已经另外找了个木匠接活了,不需要用上巧木行了。”


    沧莫南一看,没听说过的名字,应该是名不经传的什么民间木匠人吧?可靠吗?


    沧莫南表示怀疑。


    *


    再说施存祈作为陈家酒楼的大掌柜,负责招揽伙计跟联系供货农户,整日忙里忙外,让方氏见着,心里甚悦,甚至感激陈娘子盛情相邀自己夫君合伙做营生。


    当初分家,月满楼的一切事务都被施大爷掌管了,甚至连一丝盈利也没分得给他们二房,作为补偿,不过是分多了远离京郊的一百亩田地而已。


    施家二房除了平时积攒下来的钱银,便是靠着这一百多亩地的出息过活,故而施存祈与陈念莞合伙,拿一千两买半成股已经是他们的最大限度了。


    月满楼是施家祖传产业,施存祈自小便跟着祖父在酒楼进进出出,耳濡目染,自然知晓运营的门道。


    如今亲自筹备一家新的酒楼,对他来说,无疑是施展才能的最好时机。


    他这些天走访了平时熟络的农户,逐一提出了合作意向,条款协议也在慢慢商谈,还有便是酒楼的伙计。


    施大爷将他彻底逐出月满楼的时候,将原本经他手雇用进去的伙计都解聘了,这些人都是有在酒楼做活计的经验,所以他打算将这些人都逐一寻回来,问问还愿不愿意继续跟着他干,若不愿意自是不强求的,若愿意则都招回来。


    而陈东家让他自己定数的柜台区伙计,他心里亦有了盘算,自己身为大掌柜,需要两名得力助手,那以前自家娘子的兄弟便是给自己掌银的,他不在月满楼的当儿,都是方家五郎帮忙看着自己分管的事务,故而他也打算把方五郎算作自己心腹,当做酒楼的次掌柜,主管钱银进项。


    施存祈将这事给方氏一说,方氏便点头应允了。


    还有便是护卫,施存祈就打算去镖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施存祈不知道,在他积极寻回往日伙计的时候,有一位叫王五的,是跟尚在月满楼里头做活的跑堂六子住一个旮旯的,那日施存祈上门来找王五,被他瞅见了。


    六子是认得施存祈的,一看,这不是施二爷吗?于是就偷偷上心了。


    等施存祈走后,六子就去问王五,曾经的二东家找他是有啥事?王五高兴,自然将施存祈要开酒楼的事儿告诉了六子。


    六子回去后,琢磨这事不对。


    那月满楼是施大爷的,施二爷如今儿也要开酒楼,不是跟施大爷对着开吗?


    这还得了?所以这日上活儿的时候,就将施存祈要开酒楼的事给大掌柜的说了。


    大掌柜转头也把这事禀告给了施大爷。


    “他开酒楼?就凭他?哪来的钱银开酒楼啊?”施大爷不大相信。


    “六子说的,说是二爷找以前在咱们月满楼干过的伙计到新酒楼干活,那酒楼的地儿,可就在素川路那街尾。”


    “原来春风里那家?”到底都是干同一行的,施大爷马上就记起来了。


    “没错。”


    听六子说施二爷要开新酒楼,大掌柜自然是要去查证是不是的,这一查,就查到素川路去了,见着谭木匠带着伙计进去开工,见着施存祈进进出出,也见着了陈娘子。


    “就是在外城开了个摊子的陈娘子?”


    当初陈家河粉的摊子开在外城这事,大掌柜也跟施大爷禀告过,施大爷以为陈家河粉跟鱼腐不过是月满楼诸多菜式里的区区两道,这摊子又小,陈家的人没钱银,又是新进京城来的外地人,不过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也没放在眼里。


    如今听说,陈家的人竟然跟施存祈合伙开酒楼,还将春风里那酒楼给盘下来了?


    施大爷不得不意外。


    “有查清楚这陈娘子的来历吗?”


    当初跟陈娘子签契的事,是施存祈牵头的,他就派了个自己人大掌柜去,只知道是个乡下地方的哪家农户。


    嗯,京城以外,对施大爷来说,哪哪都是乡下地方。


    “查过了,当初我跟二爷去那抚宁县,就特意查过,陈娘子是当地陈家三房的四姑娘,父亲是位秀才,死后三房就分家独立门户,她们一家三口妇孺,都不遭陈家待见,不过这陈四是个能干的,当时在抚宁县也是摆了一个摊子。”大掌柜根据当时调查的情报道,“不过仅仅一年,这陈娘子光靠出摊卖河粉,万万攒不到能盘下春风里那酒楼的大笔钱银。我看啊,估计陈娘子也就是新酒楼的厨子!”


    “妇人家家的,做酒楼厨子?”施大爷冷嗤。


    大周朝民风开明,并不特别拘于男女大防,但妇人从商还是少见,至于一家酒楼光靠女主厨撑起来的,更是稀罕了。


    “可不能小看了这陈娘子,据说,她这次会进京,还是陪着她那举子夫君,来考来年春闱的,日后的造化,不好说。”


    “京城里头举子多去了,也不见得谁人都有大造化。便是他中了进士,又如何?”施大爷依旧冷嗤,“便是状元也得先进翰林院熬个两三年,区区进士,想做官还得谋呐,像他这等还指望娘子摆摊做河粉的举人,有足够的钱银去谋吗?届时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在哪儿鸟不生蛋的地方做个小官,还以为真能那么容易做京官呐!”


    大掌柜不说话。


    施大爷想想不对,“既然陈娘子没钱银,那二房也没这个财力啊,怎么就能做新酒楼了?”


    “东家,咱派去的人,还见着有位公子在酒楼出没。”


    “哪家的?”


    “沧家。”


    “沧家?做布行的那家皇商?”


    大掌柜点点头。


    施大爷一脸恍然:“既是沧家,能盘下春风里,倒是也说得过去,不过,他们不是一向做布行的么?怎么做起酒楼来了?”


    “怕是,见着二爷是做过酒楼营生的,又有陈娘子的厨艺,想冒个险,赌个运气?”


    “啧!”施大爷抚了抚下巴。


    “那施存祈最近都在招揽人手?还做了什么?”


    大掌柜于是又派人去盯了盯梢,很快知道了施存祈亦在跟农户接洽的事儿。


    “二爷找过的农户,都记在这儿了。”


    施大爷翻了翻名单,“这上头,是不是有给月满楼供货的?”


    “大部分是。”


    “那好,那你算算这些农户至多能供多少货,给他们说,我们月满楼将他们来年的货全要了。要是他们有异议,就把价格给抬高一些。”这样他们哪来还有多余的货供给施存祈呢?


    “以后施存祈有什么动静,都给我盯紧一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给我禀告上来。”施大爷冷嗤,是被逐出月满楼不甘心,想另立门户,抢月满楼的主顾么?


    他倒要看看,沧家这个酒楼开不开得成。


    “还有,他不是正在招伙计么?派两个人混进去,看看那酒楼到底是什么名堂。”


    京城里已经有这么多的酒楼,新酒楼便是开成了,想分一杯羹,也不是容易的事。


    别说他月满楼,便是御风楼跟吉祥居,都会提防着呐!


    施大爷把自家二弟在筹备酒楼的事儿,偷偷叫人在御风楼跟吉祥居散布开来。


    御风楼东家冷笑:“施二爷开酒楼想挤垮谁,明眼人一瞧就能瞧出来了!再说,施二爷晓得的路数,跟我们家的不一样,要着急,得月满楼着急才是。”


    吉祥居的东家大度地摆摆手,“那施二爷的新酒楼在内城咧,我?????们家酒楼在外城,他要开起来了,他在内城招待的是内城食客咧,我们吉祥居将外城的食客全招呼起来就得咧!”


    于是,在陈家酒楼开起来之前,除了月满楼,其他酒楼都没啥反应。


    陈家酒楼的改建工程,依然在安静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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