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同病相怜
春色潋滟, 正是出门的好时候,姜弥原本约了郁华枝去京郊雁归山赏景,却不知何故, 方才匆匆派小厮上门递话,今日她家中有事,便来不了了, 改日一定向她赔罪。
郁华枝本已经收拾妥当,吩咐好了马房的小厮,忽地听了这话不觉有些恹恹,又想着今日闲来无事, 总得找些事情打发晨光。
桌案上放着郁卿川送来的游记, 她随手翻看,见书中记载京郊雁归山有种特产的醉风竹, 竹身较软,色质清白,她便起了念头, “不知以这醉风竹为材制纸, 可会有不同的效果呢?”
想着今日左右无事, 那便去雁归山瞧瞧吧, 春景不待人,若竹子不成,吟赏一番烟霞也不算辜负, 想定便出门去了。
一路上, 瞧着城内城外皆有秩序, 并无流民歹人作乱, 倒也算是安稳。郁华枝若有所思, “这般光景, 算得上乱世么?只怕真正乱的,是人心吧。”
明微歪头看着小姐,似乎有些不解,“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郁华枝颇有耐心,开口解释道,“你现在瞧着京城的样子,仿佛与萧国入侵之前并无两样。京外传来的消息也说以北并无暴动,反而在萧国治下十分平稳。这无论怎么看也不像出乱子了。但包括父亲在内的朝臣,如今心思各异,有投靠了萧国的,也有誓死效忠元贞的,百姓心里也在权衡,哪个君王能让自己过得好。所以我说,眼下乱的是人心。”
明微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如此,小姐我明白了。”
郁华枝轻笑,看着马车外风景变幻,复又开口,“红尘往来,我们都是过客罢了,谁又能一直观世间沧海桑田呢?”
不觉间马车已驶入雁归山中,至半山腰间便不好再往上,郁华枝便同明微下车步行。
山林葱葱,半遮掩住小路,颇有曲径通幽的妙处,顺青石子路走了许久,便瞧见了一旁成片的竹林。
风声送来阵阵涛声,竹凭借风势摇摆,似醉后身姿婀娜的美人,郁华枝呆呆望了许久,“名副其实,果真是醉风竹。”
待她走近细看竹子,在手中抻了抻,不觉点头,“我觉着用这竹子制纸,应该能成。”
说罢郁华枝命明微原路回去,带小厮过来砍些放马车上带回去,自己便四处逛逛。
一个人在这山里多少有些幽静,不知怎的,总觉得瘆人,郁华枝正欲原路返回,四周竟凭空出现几个黑衣人,手持凶器,周遭并未见家中侍女小厮的身影,郁华枝心下慌乱,但面上仍努力稳住,不欲露怯。
她眼中清明,沉声开口,“我乃朝中重臣之女,家中侍卫就在附近,你们若动了我绝对逃不了,几位壮士今日若放我一马,明日便有万两银票奉上。”
按理来说听到这话凶徒应有所动摇才是,几人却愈发逼近郁华枝,一时间利刃齐齐出鞘,寒光闪进郁华枝的眼眸,她再也绷不住心神,正欲大喊救命之际,一道身影翩然出现,片刻之间黑衣人脖颈应声而断,偏生一滴血都未沾到,真可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1]。 ”
郁华枝循声望去,正与那人眼神对上,一袭黛色衣袍,衬得那双浅褐色的眸子更清亮,皎如玉树临风前[2]。
见自己救下竟是郁华枝,赫连羽一时也有些怔愣,她心里也暗道,怎会有这么巧合之事,但他站在眼前便是一道让人不忍挪开眼光的风景。
郁华枝方受了些惊吓,脚下有些虚浮,被脚下石子一绊便向前面摔去,闭上了眼睛却没等来意料之中的疼痛,而是跌进了透着竹叶清香的怀中,两人相望无声,几阵清风吹动衣袂。
赫连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像寒潭清泉似的,格外好听,他略显紧张地问道。
“可有伤着了?”
郁华枝从怔愣中回神,自己不知怎的便摔进了他怀里,自觉羞赧,赶紧起来整理衣裙,微欠身向赫连羽行了个礼。
“今日来雁归山赏景,不觉走到此处,谁料遇到了凶徒,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赫连羽怀中还留有女儿家身上的余香,林中鸟鸣才唤回他的思绪,见他轻咳了一声,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只是姑娘下次出行还是要多带些侍卫才是,眼下的世道可并不太平。”
郁华枝缓了缓,心下稍安,“公子说得有理,我本想着此处定是个文人雅士居所,竟不成想是相识之人,倒是巧了。”
赫连羽不知想到什么,有些犹豫,但还是缓缓开口。
“姑娘可是在下请都请不来的贵客,若不嫌此处简陋,不妨到寒舍喝杯茶缓缓神,也算在下尽一番地主之谊。”
郁华枝还收着他的玉佩,如今见他相邀便欣然应允,“我原本就有些渴了,若公子不说我也是要来讨杯茶喝的,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明微此时才回来,郁华枝便让她去马车旁候着。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跟着赫连羽朝山坡上走去。
拐个弯便见不远处有个小院,三面竹树环和,小股溪流穿院而过,既有烟火气,又不失雅致。想着他以此处为居所之人与醉风竹比邻,当是极为风雅之人。
赫连羽侧身将郁华枝请了进去,他面上不显,实则心里忐忑,像这种主动请姑娘品茶的事他向来没做过,如今贸然相邀,也算得上是脑子一热,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自己若不开口,她便随时会离去,他心里竟有些……舍不得。
郁华枝进了院子便由他引入了水边的亭子,见茶盏齐备,炉上正煮着水,想来他方才就是在此处,难怪能及时出现相救,她暗自庆幸,感慨自己运道好。
二人相对而坐,郁华枝瞧着低头煮茶的玉面公子,又环顾四周,见屋舍尚新,便好奇问道,“这处院子瞧着到没什么年头,不知可是公子新建的。”
赫连羽半起身给郁华枝添茶,开口道,“姑娘猜得不错,确是去岁末才建的,在下见此山风景极好,便在此辟了个院子。”
郁华枝挑了挑眉,“上巳节见你时,你并未告知姓名,不知是何身份,如今又在这离京城不远的山中辟院,你还真是个谜。”
赫连羽闻言眼中漫上笑意,不答却反问,“姑娘独自往山中来,寻常女子恐怕也不会答应在下如此冒昧的邀请,可见,姑娘也是个妙人。”
郁华枝略歪着头,皓月般的纤手扶着香腮,笑道,“你这可是在拐弯抹角的说我轻浮?”
赫连羽正色摇头,“姑娘万不要多想,在下并无此意。”
郁华枝摆了摆手,“无妨,我我不拘俗礼,本就不在乎这些个细枝末节。总也想着人生短短几十年,若不能遍赏山川江河,倒是辜负了。只是现下我这样……也出不了京城,便只得先在周遭逛逛了。”
赫连羽闻言一顿,抬起眼眸问道,“姑娘可是想游历四方么?”
郁华枝点了点头,拿起茶盏轻抿一口,“不错,只是很难吧。”
赫连羽往炉中添着炭,情绪不明,“看姑娘的气度打扮便知,应是贵家女子,如此想来确实不易。”
郁华枝轻叹,无奈开口,“世人皆有不得已,我是如此,不知公子可有不得已呢?”
赫连羽靠回椅背,眸中透着竹影,“在下自然也不能免俗……”
赫连羽想了片刻才复又言道,“家中对我期许甚高,我虽不愿做,却也是骑虎难下,时至今日,竟是难以脱身。我来山中也不过是想找一清净之地,不被打扰须臾也是好的。”
郁华枝听了此言也有些感同身受,“我不愿做的事情,却因为父亲……我总也不能随心所欲。听公子此言,竟也与我同病相怜,合该以茶代酒共饮一杯才是。”
赫连羽闻言举起茶盏同郁华枝轻轻一碰,“虽世事无常,我却仍想祝姑娘心想事成。”
郁华枝绽颜一笑,眸子亮极了,似满天星辰尽皆揉碎,散进了她的双眼,“我也祝公子能摆脱桎梏,终能随心所欲地活一场。”
一杯热茶下肚,心里也暖暖的,赫连羽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笑过了,今日竟同个仅两面之缘的姑娘说了许多,心下不禁纳罕。
郁华枝转头盯着赫连羽,总也感叹,这张脸自己不是第一次见了,到现在还是觉得好看得过头,半点不似真人,“这位公子,你是真的不打算告诉我,自己叫什么了么?”
赫连羽心中实在犹豫,她若是知道自己便是攻打她元贞国之人,只怕会转身就走。他此前便一直对身份避而不谈,现下不说倒也不妥,思量再三才开口。
“姑娘唤我殊玉就好,在下家中世代经营镖局,如今来了京城行事,倒比不得高门显贵。”
郁华枝不以为然,“高门显贵也未见得好,烦心事一样不少,还处处受限。倒不如似镖队,走南闯北反而自由些。”
她喃喃道,“殊玉?”
赫连羽耳力极好,自然是听到了,便歪头看着郁华枝,“嗯?”
郁华枝见他目光灼灼,赶忙错开了视线,只觉亭中热了几分。赫连羽瞧她耳朵红了,暗道还是姑娘家,总还是会害羞的。
他便转移了话题,“我时常会来山中坐坐,姑娘不妨来山中多逛逛,在下既视姑娘为友,这点茶叶还是煮得起的。”
郁华枝点头应了,“你可喜欢喝酒?若是喜欢下回来的时候我便捎上来,山中品酒,别有一番风味啊。”
赫连羽挑眉,“那先谢过姑娘,在下便等着一饱口福了。”
郁华枝不知想到了什么,略有些失神,“我家里还放着两壶雪映红,本想着故友归来之时便起出来为他接风,既用不上,便拿过来同你喝了吧。”
赫连羽面露疑惑,“姑娘的故友……只是不知为何用不上了?”
郁华枝轻叹了一口气,怔怔望着山峦,“故人已逝,尸骨不存,葬身北疆,天地为被。”
赫连羽略低了头,试探地问道,“姑娘的好友可是因萧国而亡?”
郁华枝轻点螓首,“你应该也听说过,他叫沈云疆,骠骑大将军沈亦为便是他父亲。”
“我曾答应过他,待他归来之时,定要带上酒前去为他接风。如今想来却是恍如隔世。”
赫连羽这才知晓,她同沈云疆竟是好友,心下五味杂陈,缓缓开口,“沈家一门骁勇善战,着实令人敬佩。然斯人已逝,姑娘还是要节哀才是。”
[1]李白《侠客行》
[2]杜甫《饮中八仙歌》
作者有话说:
猜猜黑衣人是怎么回事?
猜对没奖~
? 24、千秋宴起
郁华枝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我明白,如今我已经好了很多,总不能抓着过去不放, 于人于己都无益处。”
赫连羽心下略安,不禁开口,“家中规矩森严, 父亲严厉教导,我虽自小不惯拘束,只想四处游历,然家中只有我一个儿子, 自不可能由着我的心意, 故而我从小就要学不喜欢的东西,听命于人。”
“如今的境地, 我只想护好镖队,不愿别人因我而死,更不愿徒增杀孽, 待他日时机成熟, 或许能归隐山林也未可知。”
郁华枝摩挲着茶盏, 静静看着赫连羽, “殊玉,人生苦短,还是当做些自己喜欢的事的。”
这话是说给赫连羽的, 也是说给她自己的, “今日来了趟雁归山, 倒是不虚此行。认识你, 我很高兴。”
赫连羽抬眼, 嘴角含笑, “我也很高兴,许久以来都没有和他人袒露过心中真正所想了,今日总算能同你说上些真心话。”
郁华枝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赫连羽将她送至门口,郁华枝忽地转身望着他,
“希望我下次过来的时候能遇到你,否则你就喝不着好酒了。”
赫连羽轻笑,“十日后我会再来,你来便能见着我了。”
郁华枝了然,“下次我把你玉佩带上吧,想来是你要紧的东西,可不能囫囵就送了我。”
赫连羽摇头,“既是赔给你的,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不过……你若是想送我别的东西,我便却之不恭了。”
郁华枝轻叹,“好吧,那便让我好好想想,该给你送点什么罢。”
赫连羽本就是玩笑,不过见她认真,便干脆不再解释。
郁华枝便同赫连羽告别,“多谢你今日款待,我先告辞了,改日再见。”
赫连羽微点头,“山路崎岖,姑娘路上小心才是。”
待郁华枝离开,赫连羽才招来暗卫,“去护送她回府吧,再去查查那些刺客是怎么回事。”
暗卫身法似鬼魅一般,接了令便不见踪迹。赫连羽回到院中,看着桌上的杯盏陷入思绪,“郁华枝……沈云疆因护北疆而死,若日后你知晓真相了,可会恨我?”
赫连羽觉得自己仿佛魔怔了一般,向她隐瞒自己的身份、与她相交,所有的事、所有的在意都是他不该做的,也不该有的,竟只因为一个见了两面的姑娘,就频频破戒。
他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这种不受控制的想法,便是喜欢么?
这头郁华枝乘着马车回府,明微忍不住好奇,便开口问道,“小姐,那人……究竟是谁啊?”郁华枝垂眸看着砍得齐整的竹子,轻声开口,“他……是个神仙。”
看着明微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忍不住笑出声,“傻丫头。”她也不想过多解释,总觉得每次见了他,自己都有种不一样的感觉,这心就似火上烤着的冰,浓烈又炽热。
今日的谈话多少都有些交浅言深,但她就是顺着心意说了,如今想来却也是不后悔的。自己不回答明微也是怕她笑自己痴了,既然尚且还搞不明白,便留待日后罢。至于遇到刺客之事,她不想吓到明微,索性便不说了。
这日清晨,鸟鸣入轩窗,花气袭人面。皇后娘娘的千秋宴自然要早做准备,郁华枝已起身,由着明微和顾嬷嬷服侍。
穿戴好衣裙,又梳了灵蛇髻,鎏金鸾鸟步摇,长长垂至肩头,再衬以紫宝石发钿,便已足够。本就姝丽的面容不需过多着色,只浅浅勾了眉,再点了口脂便已清丽无双。
郁华枝瞧着铜镜里的自己,笑着摇头,“原本以为我这般容貌已算得上惊人了,那日倒叫我知晓世间还有那般好看的郎子。”
明微眨了眨眼,歪头问道,“小姐说的是那个神仙公子吗?可惜奴婢并未瞧真灼。”
郁华枝扶了扶鬓间的步摇,便缓缓起身,见顾嬷嬷递来一对耳坠,“小姐还没戴耳坠呢,今日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还是该穿戴齐整方显敬意。”
郁华枝无奈,只得坐下,“嬷嬷你晓得我最不惯戴耳饰,平日从来不戴的,保不齐耳朵上又要起疹子了。”
顾嬷嬷笑着给郁华枝戴上,“平日不戴也就罢了,今日小姐便忍一下。况且这耳坠是夫人留下给小姐的,材质极好,应当不会起疹子的。”
今日千秋宴男宾于正殿,女宾便入侧殿就坐,故出发前郁文亭不免耳提面命,让郁卿川和郁华枝千万别给他惹麻烦。
郁华枝待用过早膳便动身进宫了,想着待会在宴上也能见上姐姐,许久未见不知她近来可好。复又想到,既然是男女分殿,只怕那些贵女想一睹萧国众人真容的愿望只怕要落空了,她倒不甚在意,毕竟只怕那人再俊美也难比得上殊玉公子吧。
郁华枝微微一笑,不觉恼了,莫名又想起他做什么,清理了一番思绪,也差不多到了宫门口,由着宫女引路走了一炷香,方至殿中。
殿中此时已来了不少夫人小姐,见她今日上了淡妆,抬眸浅笑间,清艳绝伦,似海棠花雨搅弄清泉,娇柔与清冷融合,偏生不让人觉得轻浮,反倒多了几分舒阔。
众人并不是初次见着她,却每次都觉得不真实,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1]。不少贵女都笑着同她打招呼,碍于皇宫禁地,天子居所,倒也不敢过于放肆。
宫人给郁华枝安排的位置紧挨着郁晏欢,这倒是正合她意。她朝姐姐挤了挤眼睛,郁晏欢笑着理了理妹妹鬓边的步摇,“你今日穿得倒素净,不过……还是这般好看。”
郁华枝细看着郁晏欢,只觉她今日气色尚佳,“姐姐这些时日看着气色不错,听闻洛萦过几日便要成亲了,府中可还忙得过来?”
郁晏欢温声答道,“有公公婆婆坐阵,我也没有多少事要忙,你只管过几日来送嫁就是了。”
郁晏欢见姜弥在对面落座,便转头问妹妹,“对了,我有事要问你。你可知道那宁裕侯府的卢修霖?”
郁华枝心下疑惑,不知姐姐为何突然问起这人,“他不是过几日要迎娶洛萦了吗?姐姐怎么反倒问我?”
郁晏欢接着道,“我想知道他从前与姜弥可有交情?”
郁华枝仔细想了想,才开口,“他之前似是去姜弥府上提过亲,不过姜弥对他并无此意,便婉拒了。除此之外,他们二人并没什么交集吧。姐姐怎的突然问起他来了?”
郁晏欢朝两侧望了望,见附近无人才轻声开口,“那日洛萦哭着跑回来,说听见卢修霖亲口说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便疑心他心悦姜弥,我这才来同你打听一番。不过后来两人见面相谈一波,便又好了,想来也是误会一场吧。”
郁华枝听了此事倒是颇为意外,“当时姜弥还同我提过一嘴,说宁裕侯府上门提亲,只是她那时有心仪之人,便立时拒了这婚事。看她的意思,对卢修霖当是没什么印象的,想来两人是没什么瓜葛的。”
郁晏欢此时才算定了心,轻叹道,“这样就好,想来也是我多想了。我也是瞧着小姑是个好姑娘,不忍她明珠暗投罢了。”
郁华枝笑着打趣,“这可真是嫁到人家去,不疼妹妹疼小姑了。”
郁晏欢睨了她一眼,“我哪里不疼你了,平日得了好东西我不是紧着往你那里送?不过是婆婆小姑待我亲厚,我自然也该投桃报李的。”
郁华枝抿嘴,凑过去小声道,“婆婆小姑好是真的,这姐夫就不一定了。”
郁晏欢轻叹一声,“我也想开了,既然已经嫁人,这日子便得过且过,活得松快些,愁苦一世何苦来哉?”
郁华枝闻言默默,觉得姐姐心境开阔也是好事。两人说话间人已来齐,便起身回了座,殿内静默,不再言语。
眼下皇后应同玄奕帝去了前殿,先受了众臣的礼,方才至侧殿受诸位夫人小姐的贺寿。不消一刻便听见外间喧闹,“陛下、皇后驾到。”
从前并无陛下陪皇后至侧殿的先例,向来是陛下于前殿,想来这位新册立不久的皇后娘娘应是极得圣心的。
众人起身行礼问安,“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祝陛下万寿无疆、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待两位坐定,才听魏齐霄开口,“诸位免礼,都坐吧。”
下头跪着的众人缓缓起身落座,魏齐霄望着下方的一道身影出神,待皇后轻咳了一声才正色开口,“今日乃皇后千秋,特设千秋宴,望众宾尽欢才是。”
众人自然称是,皇后见状也附和道,“今日诸位之贺礼本宫已细细看过,很是喜欢,今日宴席的酒酿乃本宫亲酿,以表谢意。”
郁华枝跟随众人起身,齐声道,“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笑着示意免礼,“诸位都坐吧,今日尽兴就好。”
说罢宴会正式开始,歌舞纷呈,倒也十分精彩。郁华枝浅尝着酒酿,觉得这酒清冽,有清潭石影之韵味,果然意境极妙。
身处宴会她自得其乐,颇有几分悠然,突然想到自己还未见过当今陛下,便生了瞧上几眼的心思。
[1]李白《夜宿山寺》
作者有话说:
魏齐霄:无能狂怒!
皇后:陛下,这么多人呢,注意着点。
? 25、飞蛾扑火
正巧她抬眼望去时, 撞上了魏齐霄的视线,该怎么形容那道目光呢?
他望向她时,似暮色下最后一抹光亮, 也似黑云压城时燃起的焰火,快要消逝,却格外浓烈炽热。
魏齐霄见郁华枝望着自己, 那双眼眸一如往昔,浓稠艳绝,涂了口脂的唇间透红,想来是今日略上了妆的缘故, 愈显美色。
他有些心悸地移开视线, 自嘲地笑了,今日本就是自己心存贪念, 丢下众臣才来的侧殿,只想再看看她。只怕再过些时日,也没什么机会能光明正大地瞧她了。
郁华枝心里暗道不巧, 怎的偷看一眼还能被发现, 便也赶紧收回视线, 低头尝着点心。
侍者向魏齐霄低声说了几句, 他便起驾离开,吩咐众人不必起身相送,只走出殿门前回首须臾, 身影便消失在门口。
陛下走了众人都得了松快, 郁华枝得空便挪到洛萦的座旁, 洛萦见是她, 便笑道, “你可是来赔罪的?我大婚的礼物你可还欠着呢。”
郁华枝轻笑, “我怎会忘,只是那礼物耗时,还得些日子呢,左不过送嫁那日我亲手送你就是,包你满意,可好?”
洛萦这才罢休,搅弄着手帕道,“算你有点良心,不过,再过十日便是婚期,我倒还真有些紧张。”
郁华枝看着她的神情,略带几分羞涩,“我知道,你对卢修霖是有意的,倒不需在意从前有过什么。既他诚心保证,想来是已经放下,往事不可追,之后便尽是好日子了。我祝你幸福美满,夫妻和睦。”
洛萦握住郁华枝的手,“多谢你了,我也祝你早日觅得如意郎君,平安顺遂。到时候,记得请我去喝喜酒,可不许赖啊。”
郁华枝点头,“承你吉言。”
魏齐霄刚返回正殿,便看见席上大半的朝臣正向慕寒之、赫连羽等人敬酒,众宾觥筹之间十分融洽,他反倒像是个外来的了。
待陛下驾临的声音传入殿中,众人才忙不迭地转身行礼,魏齐霄并不欲多说,便默默坐定,吩咐再上歌舞,复又热闹起来。赫连羽同慕寒之耳语几句便出了正殿,只觉里头吵闹,出来散散心也好,转身朝御花园走去。
春色尚好,有闲心细赏的人却寥寥,他漫无目的地逛着,听见前面传来女子的声音,他便先闪身避开。
立于假山后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原来是皇后娘娘带着夫人小姐来御花园赏景了,赫连羽见那抹木槿色衣裙便认出了郁华枝,嘴角勾起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三三两两的小姐走着,聊着些悄悄话,郁华枝身旁的姑娘便遗憾开口,“本以为今日能看看那萧国太子,还有那赫连将军究竟是何模样,尤其是那赫连将军,传得竟不似真人。可惜分殿而坐,竟不能如愿。”
姜弥便开口,“你这妮子,都定了亲事,还想着瞧别的男子,仔细未来的夫君吃醋。”
那姑娘闻言微恼,“你个嘴上没把门的,瞎说什么呢?我只是好奇罢了,便这般打趣我。”
郁华枝笑着打圆场,“总听说北边的男子生得浓眉大眼,极是粗犷,说不好那将军也是个满脸胡茬的汉子,总没有你找的郎子温润就是了。”
众人齐笑出声,皆附言称是。而此时被众人打趣的赫连羽正在假山后沉思,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不知究竟为何会让她以为自己是个满脸胡茬的粗犷大汉。想着自己留在此处多有不便,赫连羽趁机离了御花园,回正殿座上。
宴会至日落时分方歇,回府之时,慕寒之乘的马车突然停住,“怎么回事?”
侍卫便开口禀告,“殿下,前面平阳侯府的马车坏了,车上似是洛玄大人的夫人。”
慕寒之想起书房那幅绣品,挑帘看去,见马车旁立着一个一抹倩影,温和从容。侍女见太子车架在此,便忙回禀了郁晏欢,不疾不徐来到马车旁致歉。
“太子殿下,妾身乃平阳侯府洛玄之妻,因马车坏了,不成想挡了殿下的车架。妾身这就命车夫将马车挪开,望太子殿下恕罪。”
慕寒之温和地摆摆手,“不妨事,说来还未当面谢过夫人的绝妙绣品,眼下若马车坏了,本宫可着人护送夫人先行回府。”
郁华枝瞧见郁华枝的马车驶来,便微笑着婉拒,“多谢太子殿下好意,妾身乘家妹的马车回府即可,不敢劳烦太子殿下,妾身告退。”
慕寒之微笑着放下车帘,吩咐车夫回府,喃喃道,“原来她便是郁晏欢……”
待回府后,慕寒之便拿着刚收到的密信去了书房,默默看完书信,侍卫忍不住出声道,“殿下,太子妃临盆之期已不远,可要加派人手护卫?”
慕寒之轻笑,“大可不必,父皇比本宫紧张这个孩子,他是不会让本宫的孩子出事的。”
思考片刻,便平静开口,“将前日去寺里求来的平安符送回去吧,保佑太子妃顺利生产,这可是东宫嫡子,本宫自然挂心。”
侍卫领命下去,书房中便只剩慕寒之一人,他自言自语道,“筠儿,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谁又能分清戏里戏外呢?”
这头郁晏欢与妹妹同乘一架马车,郁华枝便提议一道用了晚膳再送她回平阳侯府,想着也没什么要紧事,便遣了小厮回侯府说一声,两人朝郁府去了。
郁文亭今日不回府用膳,兄妹三人倒乐得自在,顾嬷嬷见他们说说笑笑,感叹夫人去得早,自郁晏欢出嫁后,府中许久没有这般热闹的笑声了,终究是亲兄妹,在一处便是好的。
席间郁华枝想起那本游记,便开口,“大哥,你给我那本游记我还真喜欢,许多山林野趣从前未曾听说过,不知你从哪个书局搜罗来的?我下次也可再去找找有无相似的。”
郁卿川见她提起这书,便道,“我原是陪几个朋友去四方书局,自己没打算买,店里的掌柜竟将这书送了我,说拿去随意赏玩一番也好。”
郁华枝闻言挑眉,“竟有这事,这书局掌柜非把书送给你,若不是你随手送了我,只怕便要落灰了。”
郁卿川不以为意,“不过说来也怪,同行之人不少,唯独我没有挑书,他却偏送给我,可见这掌柜,眼光确实不佳。”
郁华枝极是赞同,又聊到宴会之事,郁卿川便滔滔不绝地向妹妹们细说正殿之事,“听父亲说,先帝在时太后娘娘的千秋宴从未办得如此隆重。如今倒好,丢了大半的疆土,反倒对这千秋令上心起来了。”
郁晏欢想起婆婆与皇后的关系,便道,“我婆婆与皇后娘娘是表姊妹,同出一族,倒也听说过些。皇后娘娘的父亲乃临翼侯,虽已年迈,恩养在家,然子侄中有出息的竟不少,虽眼下官阶不显,但如今在芡州军中也颇得重用,大半千秋宴想来也是看中皇后母家的缘故。”
郁华枝轻轻点头,“说得有理,只不过皇后娘娘也是凤仪万千,想必帝后间也是有情意在的。”
郁卿川却摆了摆手,“我倒不这么觉得,听传言当时太子心中有太子妃人选,并不是这位,只是先帝十分不悦,一道旨意便为太子殿下赐婚了,只是不知他当年究竟心悦何人喽。”
不过转念又一想,“千秋宴如此盛况,想来如今两国虽明面上过得去,私下指不定怎么算计对方,陛下虽平庸,然朝中许多忠直的臣子也会尽心辅佐,这般给足了皇后面子,想来日后还得重用母族,眼下相安无事,日后却未必了。”
郁华枝赞赏地瞧着哥哥,笑道“你有如此眼光盘点局势,却半点不愿入朝,就像那些隐士,处江湖之远却洞悉世事,大智若愚,说得便是哥哥了吧。”
郁卿川挑眉,信手把玩着杯盏,“世事无常,与其置身于风雨诡谲之中,倒不如作壁上观,正所谓无为,我呢,不妨修身养性,做个闲人便是。”
赫连羽才从太子府里回来,便见暗卫走到池边,想来是有了新的消息。
“说吧,查到什么了。”
暗卫躬身,“启禀将军,那日雁归山的刺客身形如出一辙且内功深厚,但身上并无腰牌足以辨认身份,只脖颈处有玄武刺青,可知不是寻常匪徒,虽将军及时出现救下郁小姐,但属下总觉得……”
赫连羽挑眉,转过头看着暗卫,“甲辰,有什么猜测你便说。”
闻言甲辰便开口继续回禀,“属下觉得这几名刺客并不想伤到郁小姐,否则将军出现之前他们是有机会动手的。”
赫连羽手中搓捻着几根草茎,缓缓开口,“那日我身边虽只有你和丁卯两个暗卫,但刺客一进山便已察觉。只不过是我想看看他们意欲何为,怎料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我,这几人武功不低,显然是精心培养的刺客,她却并不懂武功,此举未免大材小用了些……”
“既然不想伤她,又何故如此阵仗,难道……是想引我出手?”
甲辰也尚未理清其中关窍,“引将军出手有何好处,难道只是为了让将军在适当的时候救下郁小姐?”
此言一出,赫连羽便陷入沉思,“果真是如此么?”
赫连羽随意交代了几句甲辰便领命退下,自己回书房处理政务,只是思绪并不平稳。
作者有话说:
一环扣一环的助攻,赫连羽你给我勇敢上!
? 26、卜卦先生
不觉洛萦婚期将近, 这几日平阳侯府倒是热闹,郁华枝紧赶慢赶终是将洛萦的新婚贺礼准备好了。
郁华枝本就欲洛萦相熟,知她性情不错, 又因她在家中待姐姐亲厚有加,是个极好的小姑子,冲着这个郁华枝也不能随意敷衍了事。
此乃一套十二月花神茶盏, 共十二件,外加一翡翠巧雕仙鹤白鹿戏山林笔洗,这套礼郁华枝准备得极为用心,请的还是极有盛名的清州许老先生出手, 既精致又素雅, 足可见重视。
贺礼工艺复杂,也是昨日将将送到, 险些误了日子,不过如此费心思也算是谢过洛萦照拂姐姐,所以郁华枝虽花费不小, 也并无二话。
命明微拿好贺礼, 郁华枝便朝着平阳侯府去了, 想着还能见着姐姐, 自然是要留下吃了晚膳方回的,心下颇为松快。
在马车里百无聊赖,想起那日山中遇险, 郁华枝琢磨多日仍不明白, 那些人并不对钱财心动, 也不像贪图美色, 只一味亮出刀剑, 却又没有即刻取自己姓名, 实在古怪。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可疑之处,便又想起那日殊玉公子身上的清香,“那味道着实好闻,只是我也不好直接问人家用的什么香吧,不过将竹末添进沉水香或许能像个七分,往纸上熏上半刻,只怕就成了。”
连郁华枝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想起那殊玉公子的次数有些多了,平日和姐妹见到些个男子,总是会品评一番,如今只云:不过尔尔,心中再补一句:不及殊玉公子分毫。
在思绪飘飞之际,马车已然到了侯府门前,长辈们出门去了,郁华枝落得松快,去遥欢园寻了姐姐,便一道去了在闺中待嫁的洛萦房中。
刚一进门便见洛萦在房中踱步,时而眉梢斜飞,面含羞怯,时而轻蹙柳眉,似带愁绪,见此情形二人便相视一笑。
郁华枝调笑着开口,“哎……怪道这几日觅音阁没有好本子呢,这不,洛萦小姐唱的这出恨嫁记可是把京城戏楼子全给比下去了,是与不是?”
洛萦闻言才见二人站了许久,自己竟未察觉,回神细想郁华枝的言语才反应过来这妮子又在打趣自己,羞恼得要去捏她的脸,叫她知道厉害。
二人笑闹成一团,郁华枝又拉了姐姐在前头挡着,“姐姐,你快瞧她,还恼了我。”
还是郁晏欢无奈拉开两人,“好啦,你们都是从天上下来降我的吧,快别闹了,后日便要出嫁,仔细可别摔了。”
郁华枝闻言才与洛萦分开,双颊还带着玩闹未褪的红晕,坐到桌前狠狠饮了两盏茶,故作老成地咳了咳,
“就是,你日后便是宁裕侯府的长房夫人了,可不能如此不顾形象地玩闹了。须知端庄娴静,才是主母的样子。”
洛萦睨了她一眼,二人相视噗嗤一笑,“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泼猴日后嫁人了可能做到端庄持重。”
郁华枝笑着摇头,喊了明微将贺礼呈上来,洛萦一看果真喜欢得跟什么似的,拿起笔洗细看,不觉感慨。”这些时日收了不少贺礼,尽是奢华浓艳的,图样不是鸳鸯戏水,便是花团锦簇,这笔洗不落俗套,仙鹤白鹿山林嬉戏,可见你费了好一番心思。“
洛萦挑了挑眉,“那我便不怪你这泼猴口无遮拦了。”
众人正谈笑之际,洛萦的贴身丫鬟便进屋来了,看着洛萦有些欲言又止,洛萦面露疑惑,“这是怎么了?”
丫鬟看了看郁家两姐妹,便上前俯身在洛萦耳语,见洛萦听完有些无奈,便叫丫鬟下去了,郁华枝瞧着她神情恹恹,便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转念一想,又补了一句,“不过若是不方便,就别同我们说了。”
洛萦摆了摆手,犹豫开口,“你们可有听闻近日京城长平坊来了个羽先生,占卜周易极准,却不收分毫,只为有缘之人测算。得口口相传,如今便引得众人都去凑热闹,希望得先生批文的。”
见二人摇头,洛萦又接着开口,“我……听素婉她们说了一嘴,他算姻缘也极准,我便托丫鬟去瞧瞧,可能请他测算我与卢修霖之姻缘,但他一看就知晓并非我本人前去,便不愿开卦,眼下我正愁着呢……”
郁华枝心下了然,轻笑着道,“原来如此,不过家中早就找了先生为你们二人合八字,都说是极好的,怎还需另找他人瞧呢?”
洛萦看了一眼郁晏欢,见她也面露不解,才又道,“素婉她们说这个先生同其他那些个算命先生……不一样。”
这下郁华枝也好奇了,“这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的?”
“因他每旬只出现一次,卜卦时一直戴着面具,从未露出真容。”
郁华枝闻言思忖,“分文不取,又不露身份,且来去无踪,确实有有意思。”
“不过,怎知他不是故弄玄虚呢?”
洛萦转念一想,“今日时辰尚早,不如我们去瞧瞧?”
郁晏欢心下觉得不妥,“小姑,你后日便要出嫁,还是安心在家中待嫁吧。”
郁华枝却不以为意,“姐姐,待洛萦出嫁了可就不能如此玩闹了,我们今日陪她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郁晏欢见洛萦也连连点头,想着出嫁了便不能像闺中时那般随心所欲,终是不忍心拒绝,便同意了。只是因此举并不十分妥当,几人都戴上了帏帽,如此也不怕别人认出来,待收拾停当几人便乘马车出门,朝这长平坊去了。
今日长平坊堵得很,几人便下了马车朝坊里走去,来到街边才知这些人都是来此求羽公子一卦,郁华枝打量了周围一圈,见不乏公子小姐,便笑道。
“果然,不拘高门侯府、平民百姓,烦扰之事都不少。”
依稀见不远处的湖心亭子里有道天青色的身影,想来那便是羽公子了,周围有小厮将木牌递到几人手里。
“小姐们只需将名姓与生辰八字写下,公子以木牌择有缘人卜卦,今日结束后木牌会交还各位,不必担心公子泄露木牌之中的内容。”
听这小厮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倒是没有疑虑了,三人便写了自己的木牌递给了小厮,反正洛萦已经同二人约好,若是选中她们,便替洛萦问问姻缘,原本郁华枝就是来凑个热闹,自然答允。
小厮将今日的木牌呈到亭子里给公子过目,他素手划过众人的名姓和生辰八字,面具之下看不清情绪,却在看到那个名字时一顿,面具之下的嘴角上扬,将木牌递给小厮。
“将这位姑娘请过来吧。”
小厮回身,来到街边将各人木牌归还,大声宣布,“今日已毕,各位收到木牌便可回去了。”
众人正沮丧,见姐姐和洛萦都收到了木牌,唯独不见自己的,此时小厮来到郁华枝身前,“这位小姐是今日的有缘之人,请随我来吧。”
郁华枝挠了挠头,“这……我最近运道不错啊,这也能中?”
小厮含笑,并未催促,郁华枝接过写着洛萦和卢修霖生辰八字的纸条,笑着开口,“我且去替洛小姐问问姻缘吧,回来再找你要谢礼。”
说罢便跟着小厮进了湖心小亭,羽公子含笑开口,“姑娘请坐。”
郁华枝暗暗打量对面的男子,见他虽戴着青铜色面具,但周身气度不凡,心下便信了几分,“恕在下冒昧问一句,我观先生气度不凡,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面具里传来一声低笑,“姑娘也恕在下冒昧,想来姑娘出身高贵,又为何以帏帽遮挡呢?”
郁华枝闻言没忍住,也笑了,“是了,不露真容反倒方便些,这个问题是在下问错了。”
羽公子给郁华枝倒了盏茶,却没见她喝,他倒也不恼,“不知姑娘今日想问什么,在下可为姑娘卜一卦。”
郁华枝试探着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他,“今日来是想请先生瞧瞧这两人可算般配?”
他接过纸条展开一看,略挑了挑眉,“姑娘竟不是为自己来卜卦的么?”
郁华枝微微一笑,望向岸边,“请先生看看他们二人便是。至于我,我也不知道要问什么……”
羽先生将纸条放回桌案上,沉声开口,“姑娘,在下这里的规矩是只能问与自己有关之事,这只怕不合规矩。”
郁华枝诶了一声,摆了摆手,“先生此言差异,此事确实与我有关。”
羽先生瞧她神情,实在可爱得紧,便耐心顺着她问,“怎么说?”
“先生有所不知,这位姑娘是在下姐姐的小姑子,也就是我姐夫的妹妹,她的终身大事我十分上心,若是她所托非人,我也会很难过的。所以公子……此事与我确实……是有关系的。”
羽先生忍着笑意,看着她瞎扯,倒也有趣,故作深沉道,“姑娘如此一说,似乎是有些关系……不过在下的规矩不能改,姑娘得先问一个自己想问之事,否则在下便不能将这二人姻缘如何告知。”
作者有话说:
郁华枝:看来我最近运气爆棚诶,赌坊怎么走?
? 27、房中密事
郁华枝闻言, 暗道这位公子规矩不少,但想来这等异能术士脾气多少都有些古怪,正思索之际, 荡起池中涟漪的微风灌进亭中,掀起了郁华枝的帏帽,她略惊之际抬眸, 便撞进了对面之人的眼中,虽看不见他的真容,但总觉得那双眼睛澄澈,带着几分笑意。
不见郁华枝回应, 羽公子倒一点都不着急, 耐心地等郁华枝整理好帏帽。若是不知情的见亭中景象,多半会以为才子佳人在此约会赏景。
郁华枝见羽公子并无妥协之意, 便轻咳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便劳烦公子给我卜一卦吧。”
羽公子轻笑, 略坐直了身子, “哦?不知姑娘想问什么呢?”
郁华枝皓腕托香腮, 隔着帏帽看向他, “那便问问命中何时姻缘吧?”
听到此处羽公子轻轻点头,便正色开卦,共占六次, 终得此卦象,
螣蛇妻财癸酉金
朱雀 子孙戊辰土世
勾陈兄弟丁丑火
青龙 父母丁卯木
玄武 官鬼壬子水应 动化子孙戊戌土
白虎兄弟丁未火
他心下默默:子孙持世, 问卜人性好自由, 不喜束缚。世应相合, 命中有一姻缘, 双方情投意合,然官鬼月克日不帮,动化子孙回头克,世应合时官鬼入墓,终无缘分[1]。
羽公子自知这并不是什么好卦,想到对面坐的是她,便有些犹豫,不打算如实告知。
“姑娘……日后定能姻缘美满。”
郁华枝并不懂这些占卜之数,见他鼓捣半天,颇为玄乎,但她并不是为问自己之事前来,所以不打算深究,便轻启檀口,
“各人自有缘法,谁又知晓未来之事?不过先生既如此说,那我便承你吉言了。”
他见她并未追问反倒松了口气,“至于这两位的生辰八字,在下已然看过,姻缘顺遂,此乃正缘,姑娘可以放心了。”
郁华枝这才如释重负,如果这先生说二人姻缘不佳,叫她如何同洛萦交代,“多谢先生为我破例,还好说的是姻缘美满,若是说了一句不好,只怕那祖宗要不高兴了。”
他搓捻着指尖,轻轻摇头,“我与姑娘有缘,不必言谢。”
郁华枝见他气定神闲,便起了好奇,“先生为何在此替人卜卦,却又不收分毫?”
羽先生手略扶了扶面具,“卜卦不过是在下的一个爱好,并不指着替人算卦为生。”
郁华枝闻言轻笑,“也是,观公子周身气度,便不像缺银钱的。”
“公子替人卜卦,观众人命数,只是不知公子可曾替自己算过一二?”
羽先生一顿,将手收回,在袖中搓捻指尖,叹了一口气才见他开口,“在下只替他人占卜,倒从未起卦问过自己之事。”
郁华枝纳罕,“这是为何?”
听面具之下传来一阵轻笑,“不知姑娘为何对在下如此好奇?”
郁华枝心下了然,羽公子是不打算告诉她了。不过想来也是,初次见面打听这些也不大妥当,便打算谢过他离开。
“今日多谢公子了,如今天色不早,我便不打扰了。”
他见郁华枝起身,便摆了摆手,“不必言谢,姑娘慢走,在下便不起身相送了。”
目送郁华枝离开的背影,眼中似有几分眷恋、几分探究。
小厮引着郁华枝回到街边便将木牌递回,退了下去。洛萦和郁晏欢见她回来便迎了上去,赶忙就问,“华枝,怎么样?可问到了?”
郁华枝见街上人来人往,便拉着两人上了马车,无奈道,“你也忒着急了,方才街上当着那么多人,总得上了马车悄悄说。果真是要嫁出去的姑娘似泼出去的水,看你这猴急的样子,只怕巴不得立时就嫁过去吧。”
洛萦瞪了一眼郁华枝,见二人又要斗嘴,郁晏欢头都疼了,直叹两个姑娘真是冤家。
“你既得了话便赶紧说吧,一直吊人胃口也是个坏的。”
郁华枝不以为意,挑了挑眉才缓缓开口,“这位羽先生说你们二人乃是正缘,姻缘顺遂,你就别担心了。”
洛萦听了这话笑得开怀,倒也没忘记问她细节,“这我便放心了,那羽先生还说了什么不曾?”
郁华枝看了眼姐姐,轻笑着道,“他说我日后姻缘美满呢,虽说我也未必信这个,只是不知怎的,他说的话我天然便信了几分……但愿如此吧。”
郁晏欢闻言也笑了,眼下她心中最担心的便是妹妹的婚事,此言也算稍定定心了。自己这辈子就这般凑合也无妨,只盼着妹妹和小姑有个好的归宿就好。看着二人说笑,自己也不由地开心了。
几人回府后用过晚膳,郁华枝便被洛萦拉到房中,同她说了好一会子悄悄话,竟还找了嬷嬷给她的避火图出来,非让她看,到底看了多少便不知道了,只知道郁华枝动身回府时面颊绯红,明微还摸不着头脑。
“今日也没饮酒啊,小姐可是发烧了?”
郁华枝躲开明微欲伸过来摸自己额头的手,面上讪讪,“洛萦这小妮子,干嘛不好,非让我瞧那玩意,今夜非得做噩梦不可,我可再不来找她了……”
赫连羽绕路回了府中,进了书房便将那青铜色面具随手放在桌案上。可不是么,羽先生不就是这位名扬天下的赫连将军。正所谓是贵人事忙,因一旬只得两日休沐,也难怪羽先生极少现身了。
他刚回到书房便有线报送到,正准备说话,便瞥见书架上的河灯,目光悠悠,似烛火在眸中闪动。
赫连羽回神,吩咐一旁的甲辰,“芡州传来消息,说并无什么异常,那这几日传信给丁卯,撤一半人手去云州,我记得元贞国在云州也有不少驻兵,前去探探吧。”
甲辰领命,“将军,家主方才也捎来了书信。”
待赫连羽接过信件拆看时,眉头皱起,甲辰见状便试着问道,“将军,可是府中有事?”
赫连羽摆了摆手,“倒不是府中之事。”
“只是……陛下对太子当真猜疑至此么?”
赫连羽不愿再细想,便挥退甲辰,一个人默默把玩着手中的面具,想起白日同郁华枝的交谈,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笑意,那个小姑娘狡黠又洒脱,实在有趣,想着十五日后同她有约,心下也松快了些。
又想到她问姻缘时的卦象,喃喃道,“我自问卜卦多年,也不敢保证算无遗策,想来是我当时心有杂念也未可知。”
“若说这世间谁最想让你姻缘美满……”
说到此处,赫连羽自嘲一笑,终是不再言语。
总算到了洛萦出嫁的日子,郁华枝起了个大早,由着明微给自己梳洗,过平阳侯府给洛萦送嫁去了。今日侯府上下装点得格外气派,侯爷、夫人眼中尽是欣慰和不舍。卢家迎亲礼节庄重,足显对洛萦的重视。
待送了洛萦出府,郁华枝陪姐姐回侯府中支应。郁晏欢也洒了几滴眼泪,抬手拭泪之时郁华枝却发现了古怪,拉过姐姐的手腕一看,见衣袖遮掩之下的皓腕上竟有许多青紫淤痕,沉着脸色将姐姐拉进房内。
“姐姐,可是洛玄伤的你?”
郁晏欢怔怔,缓缓坐在桌前,并不言语,倒是郁华枝急了。
“姐姐你说话啊,若受了委屈我便去替你讨回公道。”
郁晏欢闻言苦笑,“怎么讨,眼下平阳侯府能给父亲的好处颇多,他怎会替我出头。”
“更何况,我同洛玄,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郁晏欢思忖许久,复又开口,“这痕迹并不是他打我留下的,只是……床第之事上用力了些。若要说他对我好,我想要的、想吃的,他都换着花样给我送。若说他不好,他又将我看作他养的一只鸟,让我凡事都听他的,希望我乖觉,希望我可怜,求他怜惜,任他采撷。只要我有一点没有照他的意思做,他便会……”
其实那日看过避火图之后郁华枝便懂了几分,姐姐就算不往下说,她也明白了。
“竟是如此么?”
郁晏欢握着妹妹的手,缓缓道,“其实这日子这么过着也就成了,他想让我如何,我便如何,这般也就安生些,你也别替我担心,其实他待我也不差。”
正如郁晏欢所说的,父亲不会为她得罪侯府,更何况听姐姐的意思,她也没有合离的想法。郁华枝想着姐姐性情历来沉静,并不愿依靠旁人而活,洛玄却想让姐姐全心依靠于他,此局旁人难解,她也无计可施。
“姐姐,若他日洛玄房里又添新人,你当如何?”
郁晏欢无所谓地笑了笑,“要纳便纳吧,这样我反而松快些。总之守好自己的心便是了,其余的我并不在意。”
洛玄随男宾送嫁后回了府中,便问丫鬟郁晏欢在何处,寻着朝房中来,却在门口听到这一番话,良久未动。
他收回欲推门而入的手,眸中浮上浓浓的阴鸷,转身出了院子,路上只听他自言自语,
“晏欢,感情你这些时日可怜乖觉,竟都是敷衍我的……呵呵,守好自己的心?你做梦,这辈子我绝不与你罢休。”
“晏欢啊,你只有我了……”
待踏进前院,洛玄?婲又带着和煦的笑脸去招待宾客了,这一套绝技,变脸的老师傅都要甘拜下风。
[1]参考六爻取的卦,仅供娱乐哦。
作者有话说:
嗯……这个洛玄是个pua大师哇~
大家记得收藏!比心~
? 28、思乡情怯
四月多烟雨, 京城浸润在朦胧雾气之中,显得含情脉脉。
小雨连下了数日,昨日好容易停了, 郁华枝趁着放晴又裁了些新纸,听闻纸铺生意依旧火热,正巧今日是个大晴天, 便携了把新制的玉兰花纸伞打算出门。
余光却见窗台上又多出了一只纸鹤,依旧有个“安”字,郁华枝便将纸鹤同之前那只放在一个匣子中,想着下次问问究竟是哪个小丫头折的。
送纸的差事原本可以交给明微去做, 但同纸铺掌柜做生意的门道还是要她自己前去才稳当, 京城之内走几步便能撞倒个皇亲国戚,生意人个个又都是人精似的, 就明微那个老实丫头,郁华枝都怕她被人随意蒙骗了去。
马车方至霁风斋侧门,掌柜便已在一旁候着了, 今日不知怎的, 显得格外恭谨。郁华枝略掀开马车帘子, 让明微将新纸递给掌柜, 一旁纸铺的小厮便顺势接过。
掌柜今日连新纸都没验过便将上月赚的银票躬身递上,
“上月新的款式也十分好卖,统共入了四千两银子, 您瞧瞧账目可对。”
郁华枝起处选择同他做生意便是看这掌柜实诚, 没多少花花肚肠, 今日爽快地连纸质都没验, 她便摆了摆手, “掌柜为人正派, 我自是信得过的。”
说着便笑着递了几张银票过去,“虽说已经抽过成了,但这些银票权当谢过掌柜辛苦,待我下月又送纸过来。”
掌柜殷勤,含笑收下,见郁华枝正欲离开,却又急急开口,“姑娘请先留步。”
待她转头看来时,他又有些犹豫,“今日店中来了位贵客,见了您的纸极是喜欢,想同您见面谈笔大买卖,少说也是数万两银子,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郁华枝秀眉轻蹙,有些疑惑,“不知掌柜所说的贵客是何身份?又要与我谈什么生意?”
掌柜见郁华枝好奇,便接着解释,“这位贵客的身份在下也并不清楚,只说见这些纸花样各异,想问姑娘可能按他要求做些,至于价钱如何都听凭姑娘的意思。”
郁华枝心下稍一思忖便开口拒了,温声开口,“掌柜也知道,我每月制纸数量有限,多了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不知对方身份的生意,在下只怕是接不了。”
“我素来知晓掌柜是个实诚人,更欣赏您口风严紧,否则也不会京城遍地的纸铺只同掌柜做生意了。便劳烦掌柜周旋,同那位贵人致歉了。”
掌柜生意场上打滚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弱,郁华枝这番话也算是恩威并施,若他没点眼力见,今后郁华枝的生意便没他的份了。虽有些讪讪,但还是笑呵呵地送走了这位财神爷。
郁华枝前脚刚走,后脚掌柜便到隔壁的茶楼去报信,想来是通知那位贵客生意未谈成去了。贵客倒也不多纠缠,命人给了赏钱便离去了。
今日说起来郁华枝也颇忙碌,送罢了新纸便又转道去了城郊溪鸣寺,便将抄好的往生咒送来给郁华枝,得空时送到庙中化掉。
沈云疆的母亲陆氏这几日身上不大爽快,不好走动,又不想假手于人,想着郁华枝亲自去一趟也算妥当,郁华枝倒也将自己抄的经文一道捎上了。
京郊的路面不平,郁华枝在马车上身形略晃,心中想着方才纸铺之事,依旧有些疑惑,
“究竟是什么贵人,又何故非要见我一面才谈生意?”
不知又想到什么,复又开口,“此事古怪,我不是那等自不量力之人,这单子太大,可不能囫囵吞下,否则恐有后患……”
思绪飘飞之际,马车已到了寺院门口,周遭树林环绕,前几日雨后的湿气还未散去。不知幽僻处可有路人,惟见冷苍苔尚有露水泠泠[1]。
青苔在石阶上深深浅浅,郁华枝提起衣裙缓步入寺,进了正殿便将经文交给僧人,又添了香油钱,供奉好长明灯。看着纸张在炉中焚尽,脸上映着阵阵火光。
待她出来时,见寺中后山探出花叶片片,索性转身朝后山走去,闻香觅花,算得上极风雅之事了。
明微略扶着郁华枝,穿过了拱门后见繁华掩映小路,蜿蜒曲折,穿梭于花间,不禁感慨,“此时若是有酒便好了,花下独酌,对月怜影,别提多妙了。”
话音刚落,小路尽头的亭子便跃然眼前,郁华枝眼尖,见亭中有人影走动,待看清亭中之人便赶忙拉着明微往回走。
此时亭中之人却开口,“既然有缘,那便进来喝盏茶吧。”
郁华枝深吸了口气,让明微候着,自己便转身朝亭子里去了,见她步子稳当,来到亭中便深蹲行礼,“臣女郁华枝参见陛下。”
魏齐霄今日一袭玄色衣袍,竟是微服出宫来了,他垂眸含笑看着郁华枝,见她脖颈细细,仿佛一用力便会折断似的,舍不得移开视线,只有缩在衣袖中攥成拳的手能看出他的紧张。
“起来吧,今日朕微服私访,不必行此大礼。”
郁华枝闻言起身,“谢陛下。”
魏齐霄见她站着不动,便挑了挑眉,“坐吧,尝尝朕刚做好的茶。”
郁华枝飞快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躬身道,“臣女不敢僭越。”
他却轻笑,“你若不坐那便是抗旨。”
只见美人撇嘴,低低开口,“臣女遵旨。”
魏齐霄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出宫一趟,自然想好好同她说几句话,他还是更想看郁华枝鲜活的模样,便存了调笑的心思。
“方才你为何见了朕就要走?”
见郁华枝又要起身请罪,他便摆手,“坐着回话,不必起身。”
郁华枝也不知这位陛下究竟想做什么,只得糊弄,“臣女方才并未看清亭中竟是陛下,这才失礼了,望陛下恕罪。”
郁华枝总也低垂着眸子,倒纵得魏齐霄不错眼地盯着她那张清艳的面容,缓缓开口。
“不知者不罪,朕不怪你。”
魏齐霄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茶,郁华枝只得端起来啜饮,他笑着望向山花烂漫处,复又失神。
“不知在你眼中,觉得朕这个皇帝如何?”
郁华枝眼中微惊,笑着打哈哈,“陛下自然是人中龙凤……呵呵,人中龙凤。”
他不由地失笑,“天下谁不知道朕这个皇帝做得实在窝囊,你也不必敷衍朕。”
郁华枝捧着茶盏,将茶水荡起波澜,虽不明白当今的陛下为何同自己说这些,但还是正色,缓缓抬头,“陛下不必忧心,一时之困顿,路行至此,未到终章,不妨静待时机。”
“臣女相信元贞国仍有反败为胜之可能,陛下说是吗?”
郁华枝的眼神直射进他心底,不觉失神片刻,脸上浮现笑意,“你说得对。”
亭中一时无话,还是魏齐霄轻咳,“今日本想和你做桩生意,你倒是想也不想便拒了,倒是好大的架子。”
郁华枝略直了身子,讶然开口,“掌柜口中的贵客,竟是陛下……”
却听他低声开口,“那不知现在,你可愿意做这桩生意?”
她听这话只觉得好笑,自己有几个胆子抗旨,便开口,“想必陛下宫中珍贵纸张无数,不知陛下想要什么样的纸,臣女虽粗鄙,但还是愿意尽力一试。”
魏齐霄不假思索,直直看着她,“不拘什么样式,你新做来便是。只一样,这种样式的纸,只有朕能用。”
“待姑娘做好了,我便派侍从去纸铺取,定金稍后便奉上。”
郁华枝无奈,“为陛下制纸乃臣女之幸,不需银钱的。”
魏齐霄略一挑眉,“这本就是生意,岂能不收银钱,你安心收下便是。”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郁华枝便识趣应下了,反正当今陛下总不能让自己吃亏就是。她抬头看了眼天色,便起身欲告退。
“今日出来有些时辰了,怕臣女在此扰了陛下清净,臣女每月会将纸送到霁风斋,臣女便先告退了。”
他自知没有理由再留下她,心中一叹,面上还是笑着,“去吧。”
郁华枝得了话总算能脱身离去,携着明微出了小路,回头PANPAN看去时见林间凭空多出好些侍卫,心下疑惑,为何方才自己无意进去时不拦着自己。
她又想起当今陛下同她要纸的事,拿着一万两银票的定金,眼皮直跳。难不成是掌柜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可他为何偏要自己制的纸?
回想今日种种,她只觉得荒唐,“前几日还觉得自己运道不错,怎么今日似是撞邪了?”
突然侧身同明微嘱咐,“明微,今日之事,不能让第三人知晓,你可明白?”
其实不用郁华枝嘱咐明微也明白,此事不宜让他人知晓,否则风波不小。
眼下国中局势并不明朗,郁卿川的担忧并不无道理,若让有心人知道今日之事,难保不添油加醋、胡乱揣测一番。自己还是要愈发注意避嫌才是。
魏齐霄见她身影已消失在烂漫尽头,才缓缓收回视线,“华枝,你终究还是挂念着沈云疆么?”
“今日我因自己的私心来见你,又寻了借口与你接触。本就是不该来的……”
随即眼中浮上厉色,回头交代侍卫,“今日朕只是外出散心,并未遇见任何人,若你们胡言乱语,就别怪朕无情了。”
侍卫皆屏声噤气,一齐躬身回话,“属下遵命。”
[1]化用《红楼梦》诗句
作者有话说:
叮叮叮,猜到纸鹤背后的故事了嘛?
? 29、他好龙阳
这几日朝堂上也并不太平, 显然是个浑水摸鱼的时机。洛玄原本家世便显赫,如今又投向了萧国,明里暗里一齐使力, 倒是将他的官阶升了一级,现已任四品太常卿。
郁文亭自然乐见其成,女婿得力自己于自己也是有利, 二人见状便愈发倒向萧国。不过郁文亭也不傻,若朝堂上站队过于明显玄奕帝必然起疑,早已同慕寒之商量妥当,拉起高台唱大戏。
只要是萧国一派朝臣所提之事他必出言反对, 颇有几分痛心疾首, 恨不能将萧国众人扫地出门的架势。如此架势魏齐霄倒对他更加倚重,召集亲信大臣议事时总不落下他, 于是郁文亭只要得了消息,便紧赶着跟慕寒之通气。见这般上蹿下跳之态,洛玄暗笑, 只觉得自己这位岳父实在有趣。
散朝后因有事商议, 赫连羽便同太子一道去了府上, 用过午膳后赫连羽便想起前几日派人打探的消息。
“殿下, 虽说芡州军中并无什么异常,魏齐霄仅是提拔了皇后母家的几个子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臣又派人去云州驻军处查探, 倒是有些动静。”
慕寒之把玩着手中的禅定杯, 闻言挑眉, “哦?云州启骧军可是元贞国南疆最强劲的驻军了, 魏齐霄若此时想动倒是操之过急了。”
赫连羽轻摇了头, “虽不是调兵这般大的动作, 但突然换了军中主帅,如今这位主帅名叫言朔,此前从未听闻军中有这号人物。此事未传到京城,但换主帅需兵符核验,下发明旨,所以魏齐霄显然是知道的。”
慕寒之细细思索,“虽如今我们占上风,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仔细去查查这位言朔将军吧,从无名小卒一跃成为南疆主帅,必有古怪。”
赫连羽自是应下,原本准备告退,却见太子侍卫进了书房,“太子殿下,盯着魏齐霄的暗卫传来消息,昨日魏齐霄微服出宫。”
慕寒之面色无波,随意转着那幅清潭竹影绣屏,“他出宫都做了什么?”
侍卫复又开口,“先去了城中茶楼略坐,同霁风斋掌柜聊了片刻,后又去了京郊溪鸣寺,在寺中似乎……”
慕寒之未听见下文,便浅浅朝侍卫投来探究的眼光,“何故犹豫?”
“魏齐霄在寺中与郁文亭幺女郁华枝在亭中见了一面,至于二人说了什么……魏齐霄所带侍卫不少,因怕打草惊蛇,便没有靠近。”
听见她的名字,赫连羽喉结微动,眼眸略沉,便听慕寒之开口,“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侍卫走后,慕寒之看向赫连羽,见他垂着眸子不知在思索什么,“殊玉,此事你怎么看?”
赫连羽搓捻着指尖,缓缓开口,“此前微臣派人仔细调查过魏齐霄,他与郁华枝确实没有半点干系,依臣所见,如今魏齐霄宠信郁文亭,碰巧遇见臣子之女问上几句也是正常。”
听了这番解释倒也说得通,但他还是觉得奇怪。
“不过,你说魏齐霄大费周章掩人耳目出宫一趟,只是为了去散心?若说他没有旁的目的,本宫却不信。还是派人去查查为好。”
赫连羽见太子欲唤侍卫,便抢先开口,“殿下放心,此事交给微臣来查吧。”
既然他主动揽了差事,慕寒之自然不会拒绝,“想来也是,听闻郁家那个女儿美貌,以魏齐霄的性子,若他对这位姑娘有意,为何不纳入宫中?”
赫连羽心中有事,并未接口,只默默告退。其实方才回禀太子之话他并不确定,只是此事与她有关,他生怕太子注意到郁华枝,更怕他对她起疑。
毕竟此事涉及萧国利益,自己都身在其中无奈挣扎,郁华枝若被无端卷入朝堂之争,赫连羽只怕自己也没法护住她。
心下实在烦闷,剑眉都蹙起弧度。晚间月色如旧,明明是春日,却觉月光寒凉,想着来到元贞国后的种种,思绪太杂,一时竟不知从何理清,念头不断闪过。
她同魏齐霄……可是有旧?
第二日散朝回府,赫连羽想起今日与她的雁归山之约,便换了身影青色常服,一个人朝着山中去了。
方至正午,待赫连羽翻身下马,便瞧见她手上拎着两坛酒在院门口徘徊。听见身后传来马儿嘶鸣,郁华枝便转过身来。
她今日一袭缥碧羽纱玉兰裙,头上梳凌云髻,鬓间一坠珠银色步摇,饰以烧蓝银发钿,不需着艳色衣裳,戴那一水鎏金红宝石头面首饰,便已清艳无双。
今日两人衣袍颜色显得异常合衬,待赫连羽走近,郁华枝便将酒举至身前,粲然一笑,只觉得林间一切尽皆失了颜色,步摇轻晃。
“你总算来了,再迟些只怕我便要独占好酒了。”
赫连羽自认定力颇好,但今日见了郁华枝还是怔愣许久,他轻咳一声。
“抱歉,是我来迟了,顺道给姑娘带了些鹤栖楼的点心,配上好酒便更妙了。”
说罢便打开院门,侧身请郁华枝进去。她进了亭子不觉感叹,“你并不住在此处,这院子却还收拾得如此干净,真是费心了。”
赫连羽边拿出酒杯用帕子仔细擦拭,边笑着开口。
“镖局里有下人每日过来洒扫,知道姑娘家都是爱干净的,在下总不能慢怠贵客不是?”
郁华枝轻笑,两人一个倒酒,一个将点心摆盘,看着便十分和谐,倒像已相识多年似的。两人碰杯,三杯两盏下肚,也十分惬意。
假托几分酒意,赫连羽手中微紧,试着开口问起昨日暗卫回禀之事,“上次见姑娘还是一月前,不知姑娘这些时日做了些什么?”
郁华枝鼻尖凑近酒杯,面颊微红,正品着酒香,听他相问便细细回忆起来。
“皇后娘娘千秋我倒入宫了一趟,不过并没什么趣事,之后,我一闺中好友便要出嫁……”
想起那日之事,郁华枝复又略显神秘地开口,“她出嫁前一日,我们还去找了个算卦先生,请他断一断二人姻缘。”
她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之人脸上的精彩表情,“那个卜卦先生只挑有缘人开卦,又不取分文,倒是个古怪的。”
赫连羽挑了挑眉,忍住嘴角的笑意,深以为然地点头,“此等算卦断命理之人,古怪些倒也正常,反而显得高深莫测了。”
郁华枝想起前日偶遇今上的事,想着不便直言,便换了个说法,“前日倒是有件怪事,我这两日竟都未想明白。”
赫连羽直了直身子,心中惴惴,“不知是何事?”
她捻了块点心在手中,轻启朱唇,“前日我本是去寺中进香,却遇到了……父亲的上司,因从前并不认识,我便想避开,他却叫住了我,便不免同他随意聊了两句。”
郁华枝不解,“你说,怎么会有人问,自己到底是不是个好官呢?”
赫连羽闻言默默,想来郁华枝怕说出魏齐霄的身份不妥,便假托旁人,但此事不假,见她这般疑惑的样子,可知此前二人确实不识。
想到这里,赫连羽略显放松,“姑娘此前与这人并不认识?”
郁华枝摇了摇头,“他是YHDJ父亲的上司,我乃后宅之人怎会相识?”
赫连羽虽垂着眸子添酒,但总算漾出了笑意,“原来如此。”
不消一个时辰,酒坛便见了底,不知想起了什么,郁华枝突然凑近了他一些,小声说道,
“公子常年护送镖队,想来见识甚广,不知可听说过萧国那位赫连羽将军?”
骤然听见她提起自己,赫连羽握着酒杯的手略紧,“自然是听过的,只是不知姑娘为何突然提起他?”
郁华枝轻笑,“自这位赫连将军跟随萧国太子来了京城,坊间便尽是他的传闻,我对他倒也十分好奇。”
也不知可是多饮了两杯酒,郁华枝此时倒有些口无遮拦,“虽听闻他俊美非常,不过在我看来,他定是不及殊玉你的……”
赫连羽细看她的神情,见她脸上透出几分红,便知她有些醉了,生出几分活泛的心思,
“那姑娘以为这位赫连将军是何为人?”
郁华枝眼中略有怔忪,“嗯……听说这位将军有龙阳之好。”
赫连羽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忍着嗓子里传来的咳意,面色微沉。
“不知姑娘……听谁说的?”
郁华枝想也没想便把郁卿川供了出来,“我大哥说朝中大臣送这将军美人无数,他坐怀不乱,愣是悉数退回,更何况如今他十八岁,老大不小的年纪,房中竟一个妻妾都没有。想来便是了吧……”
赫连羽听了这番话,愣是气笑了,只郁华枝愣愣的,将点心递给他,“殊玉,你尝尝,这点心可好吃了,不愧是鹤栖楼的手艺。”
他接过点心狠狠咬了两口,仿佛将点心当成某人似的,
“依在下看,赫连将军也未必就是……好那口,说不定只是洁身自好,姑娘此言倒是没有实据。”
郁华枝叹了口气,眼中惺忪,“我现在倒是觉得大哥所言有些道理,这个赫连羽十有八九竟真是爱慕萧国太子……”
赫连羽:……
作者有话说:
郁华枝:我为鹤栖楼代言,yyds!
赫连羽:你说我好龙阳的事还没解释清楚呢……
郁华枝:你不行!
赫连羽:……
? 30、酒后戏言
赫连羽只觉好笑, 不知究竟为何她对自己有如此多的误解,一时觉得自己是个胡茬大汉,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爱慕太子。即便让他解释, 也不知从何说起。
郁华枝晃了晃酒坛,竟是一滴不剩,“呵呵, 这么快就喝完了。”
赫连羽笑着将坛子接过,“我瞧姑娘的样子,喝得也差不多了。”
郁华枝反应有些迟钝,点了点头, “嗯……如今我们也算是酒友了, 你便唤我华枝吧,整日姑娘姑娘的, 也不嫌麻烦。”
他指节轻敲着桌案,试着开口,“华枝……”
郁华枝埋头笑了起来, 忽地抬起头来, 眸中清亮, “殊玉。”
看着赫连羽浅褐的瞳仁, 心跳不觉错了一拍,只怕是酒意上头,她立起身子凑到他面前, 一时间二人距离极。赫连羽喉结微动, 不受控地盯着郁华枝。
郁华枝缓缓开口, “殊玉……可有人同你说过, 你真的很好看?”
赫连羽拳头攥紧, 嘴角扯出个自觉妥当的弧度, “或许有过吧,只是男儿立世靠的并非容貌,我从前并未放在心上。”
郁华枝眼波流转,“那……你觉得我好看么?”
赫连羽眸中映出她的身影,看着那张极致美丽的面容就在自己眼前,自己第一次深切体会到“美色误人”究竟是何意思,只得沉沉开口,“好看……”
郁华枝见他回答草率,面上薄怒,起身便想走,“你这人好生敷衍。”
赫连羽不懂她为何生气,但见她脚下虚浮,略微一晃便站不住,他立马起身,手臂一捞便将郁华枝稳住,纤纤细腰不堪一握。
见郁华枝缓缓抬头,眼角带着醉态,赫连羽声音也不觉放轻柔,“怎的就生气了?”
郁华枝挠了挠头,想不起方才为何生气,便又拉着赫连羽往亭子外走去。
“殊玉,你带我走吧。”
赫连羽被她拉着出了院门,朝山顶走去,异常耐心地开口,“好,你想去哪?”
待来到山顶,郁华枝放开他,肆意地呼吸着山中的清风,瞧着畅快极了,
“殊玉,你带我跟着镖局,去看遍山川,去看北疆的长河落日,南边的烟柳画桥,我不想再待在这了……好不好?”
赫连羽看着郁华枝衣裙飘飞,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风归去,发自心底地笑了,“好,我带你去。”
她不觉感慨,自己许久以来都没有像今日这般开心过了。自北疆惊变,沈云疆身死后,她一直未得真正开怀,但在这雁栖山中仿佛能将烦恼悉数忘却,得片刻欢愉。
两人默默在山头坐了许久,看着郁华枝酒也醒了些。赫连羽见天色渐暗,想着山间小路不好走,怕她回去不便,就轻声开口。
“华枝,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郁华枝酒醒之后有些发愁,方才自己言行实在有些孟浪,见他开口便顺台阶下,
“呵呵,是该回去了。”
赫连羽看她这般神情,忍着面上的笑意,虚扶着她的手臂,朝山下走去。郁华枝狠狠将自己的头低下,只一味看着路,赫连羽却不打算放过她,故作深沉地开口,
“我这镖局南来北往,华枝若想同我一道前去,想来还得筋骨结实些才是。”
郁华枝见他打趣,倒也不恼,“说得有理,那你便教教我如何强身健体吧,到时候我也能给你打打下手。”
竹林青葱,唯留清幽小径,两人漫步其间颇得其乐。不觉已走到院外,见明微已在此久候,赫连羽便悄悄将手撤下。
“过几日便是端阳节,听闻到时京中极为热闹,你……可想同我一道去瞧瞧?”
郁华枝挑了挑眉,笑着看向他,“好啊,看在你诚心相邀的份上,不去倒显得我不识抬举了。”
“京城风俗,端阳之际秉烛夜游,可谓是极妙的了。”
赫连羽笑着应了,“那到时候我便静候姑娘了。”
郁华枝摆摆手便欲离开,却突然想什么,转过身从袖中掏出了个精致的月白竹影香囊,递给赫连羽,“给你的,算你送我玉佩的回礼。”
只见他接过去后便径直挂在腰带上,郁华枝有些怔愣,待赫连羽抬头看时她便一溜烟地走了,留下他在原地笑意盈盈。
郁华枝回了马车,捂着自己透红的脸,若说方才是醉意上头,那现下便是羞臊的了。想到自己趁着酒劲对赫连羽说的那些话,她便想把自己就地埋了。虽然知道自己酒后话有些多,但往日酒量也没那么小。
今日倒好,这一年心中的郁结赫连羽全都知道了,“我怎么还离那么近,夸他好看?”
方才赫连羽怕他摔了还扶了一路,还好自己临走时还算镇定从容,并未露怯。想着今日自己种种行径,暗道下次可不能再这般肆意喝酒了。
虽再没开口说话,脸上的红霞竟是一点没消,直蔓延到了耳根,长吁短叹,只觉得丢脸丢大发了。
待郁华枝走后,暗卫才闪身出现,在赫连羽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两人便上马,从另一条山路回了城。
今日他原本就还有事要处理,因着与郁华枝的约定才抽空去了雁栖山,陪着她待了一下午。
今日同她山野交游,知晓她与魏齐霄并无牵扯,颇为开怀,然自己的身份始终还是没有同她明说,
“华枝,不知日后你可会怪我瞒你?若你知晓我的真实身份,只怕也不会这般待我了吧……”
皇宫之内,魏齐霄听得太后传召,便到宫中与母后一同用晚膳。刚听了暗卫回禀消息,魏齐霄面色沉郁,显然不悦。待进了殿中,太后便屏退左右,只留二人。
“儿子给母后请安,不知母后传召所谓何事?”
太后在宫中熬了大半辈子怎会看不出魏齐霄的心事,招呼着他来桌前坐下,
“来尝尝这些菜,都是哀家特意命人准备的,想来你会喜欢。”
魏齐霄应了一声,拿起筷子胡乱吃了两口,缓缓开口,“母后不就是想问郁华枝的事么?直说便是,大可不必这般拐弯抹角。”
见魏齐霄说话带刺,太后面色也不虞,放下手中的筷子,
“哀家知道,皇帝心里并不愿促成他们二人之事,但是江山为重,魏家的社稷岂不比区区一女子来得要紧?”
魏齐霄冷笑一声,“正如母后所料,今日郁华枝与赫连羽又见面了,在山中待了半日,想来是相谈甚欢,母后可满意了?”
太后欣慰地点了点头,“从前虽听闻这个赫连羽不好美色,家中妻妾全无,如今看来,并非不好美色,只不过没遇见可心之人罢了。这郁家的女儿也果真有本事,待过些时日旁敲侧击,她定能为我们所用,乘机刺探萧国的动作。齐霄,美人计,可不比其他的计谋逊色。”
魏齐霄越听越没胃口,扔下筷子便告退了,只留太后在殿中空叹,“哀家也是个命苦的,先帝骤然驾崩,萧国来犯又夺我元贞大半疆土,吾儿也不是那等谋大事之人,竟还要靠哀家一届女流苦苦支撑。”
侍女给太后添了杯热茶,“太后喝口茶吧,多思伤身啊。”
太后嗤笑,“如今的情形怎容得哀家放松半刻?”
忽然想到什么,便同侍女吩咐,“哀家之前同你拟了名单,明日便将那几家的夫人小姐宣进宫里来,陪哀家说说话,尤其是兵部尚书姜维的夫人和小姐。”
侍女抬眼,欲言又止,“太后……是想替陛下充实后宫了?”
闻得上方传来叹息,“如今只得先稳住站在我们一方的朝臣,联姻便是最快的法子。”
侍女心下一跳,接了话便派女官前去各家传话了,待女官传旨后从姜府离开,姜维表情也有几分犹豫,同夫人一合计,想来太后娘娘是想纳贵女入宫伴驾了。虽心中不情愿,但还是将女儿叫来,问过她的意思才行。
“爹爹说什么?太后娘娘想让我入宫为妃?”
张氏拉着姜弥坐下,安抚道,“也倒还未明说,只是传召我们明日入宫,陪太后娘娘说话,你父亲和我这般猜测,想着先支会了你,总不至于猝不及防。”
见姜弥垂眸不语,张氏叹了口气,“你父亲为元贞国鞠躬尽瘁,但在你的婚事上,我们不愿逼你,总想着让你找个可心的郎子。若你当真不愿入宫,那你父亲和我一定帮你想法子拒了就是。所以究竟如何,你还是要拿主意。”
姜弥望着忧心自己的爹娘,深吸了一口气,“父亲母亲,女儿愿意入宫。”
“在女儿心里,若是不能嫁给沈云疆,那嫁给其他任何人都无甚差别,爹娘已为我忧心许久,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不是。更何况父亲忠于元贞,我入宫也算略尽绵力了。”
姜维面色动容,却又带着几分犹豫,“弥儿,你懂事了为父虽然很是欣慰,但此事并不急着做决定,若他日峰回路转,或许别有一番天地也未可知啊。”
姜维此言颇有深意,只是姜弥没听出来,她摇了摇头,笑着开口,“女儿不愿父亲母亲再为我悬心,如今我心意已决,若明日太后娘娘问起,母亲答应了便是。”
姜维看着女儿轻轻一叹,不知她日后可会后悔今日的决定,他知道若女儿入宫,皇帝不会怠慢于她,只是……
人生路途遥遥,花看花落皆有错过之时,或柳暗花明,或山重水复,往往阴差阳错之间,教人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说:
赫连羽:酒……是个好东西。
突然发现,赫连羽=hly=好龙阳
我起名字的时候真没想过会有这种离谱的巧合,直到输入法提示……
? 31、宫苑深深
今日天色虽阴郁, 但因着要入宫觐见太后娘娘,少不得要早些收拾停当,张氏着命妇装扮带着姜弥用过早膳便进宫了。姜弥掀开马车帘子看向路边, 面色略显疲惫,想必是昨晚并未休息好。
张氏拉着女儿的手,轻抚着开口, “弥儿,你可想清楚了,若今日应了太后娘娘,可就没法回头了。我只你一个女儿, 一入宫门若受了委屈, 为娘可要心疼坏了……”
姜弥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轻声安慰着母亲, “母亲,虽然你和父亲不愿让我烦扰,但女儿知道, 如今朝中局势动荡, 已渐成两派, 不少官员已在犹豫倒向萧国。父亲两朝元老, 自有风骨,若我入宫为妃,想来也能让朝中大臣安心些。女儿既已决定, 便不会再回头, 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陛下想来也不会薄待我。”
姜弥自嘲一笑, 目光悠远, “女儿既已见过京城中最明亮的少年, 又怎么可能再爱上别人,我这辈子,栽了呀……”
张氏自知女儿又想起了沈云疆,不知如何规劝,惟余叹息。
女官已在宫门口等候多时,引着二人朝太后宫中走去,约莫半个时辰后总算进了殿中。张氏携姜弥落座,见殿中已来了不少夫人小姐,家中都是摆明了效忠元贞国的。
姜弥随意扫了一圈竟还见了几个相熟的小姐,因她没心思过去搭话,只略笑着点了头。想着说不定日后在宫中还要以姐妹相称,不免觉得好笑。
时辰差不多了,太后和皇后一同驾临,行礼问安后便招呼着众人坐下。各家夫人便带着女儿到两人跟前见礼,太后便笑着细细问过,“这几日家中一切可都还好?”诸如此类云云。
见太后递来眼色,皇后便带上得体典雅的微笑,约着小姐们游园去了,太后则留了几家夫人单独说话。
虽说如今元贞国势弱,但底蕴犹在,不至于撑不住。如今魏齐霄在位,不比其父皇英武,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是一国之君,况且若论外貌,他倒也算得生了副好皮囊,比上不足,比下总是绰绰有余的,因此愿意将女儿送进宫的人家也倒不少。
小姐们想必也得了消息,想着既然要入宫便要和重臣之女打好关系,不愿自己在后宫孤立无援。姜弥身边便围了不少人,她倒是恹恹的,没说几句话,只笑着敷衍过去。
皇后坐在廊下瞧着花朵似的姑娘们,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出神地笑着,
“瞧瞧这些姑娘,本宫同她们也差不了两岁,今后也要同本宫一般在这宫里点灯熬油了。”
侍女忙宽慰道,“娘娘母仪天下,元贞国内除了太后,娘娘便是最尊贵的女人,可别说这丧气话。”
皇后嗤笑,摇着头开口,“连你都拿这话来糊弄本宫,陛下心里没有本宫,连留宿都是母后三催四请来的,母后又想早日抱上皇孙,本宫也是有心无力。”
侍女轻叹,“奴婢瞧着这几位姑娘也颇有姿色,这万一陛下上心了……娘娘也要早做打算才是。”
皇后却不以为意,“不论是我,还是这些姑娘,都是陛下不得不纳入宫中的,为的是元贞国的江山稳固。但我们这位陛下骨子里再专情不过,心里就只有那位神仙似的人物,若不是先帝遗诏,你当这个皇后之位还会落在我手上?”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深远,“虽希望陛下心中有本宫,但也知道感情之事强求不来。既如此,本宫便稳稳攥住皇后之位,也能保母家荣耀。至于这些贵女……本宫自小得父亲亲自教导,制衡用人之计不过信手拈来。”
这头太后得了几位夫人的准话,面上自是有几分喜色的,“皇帝的后宫总算要添人了,从前只有皇后一人倒是有些冷清,如今只盼着抱上皇孙了……”
待姜弥出了宫便别了母亲,转道去了郁府,想着此事非同小可,若不提前让郁华枝知晓,她只怕是要吓一跳。
因昨日多饮了几杯酒,郁华枝正午才悠然转醒,好在府中规矩不严,郁文亭无事也不会召见儿女,他们兄妹倒落得松快。郁华枝方才起身梳洗完毕,便听外间通传姜弥过来了,便吩咐明微将午膳挪到院子里吃。
郁华枝揉着脑袋缓缓走到廊中坐下,见了姜弥便招呼她坐下用膳,“你今日来得倒早,想来还没用午膳吧。”
姜弥叹了口气,摇着头开口,“尚未,今早我同母亲进宫了……”
郁华枝腹中空空,虽然饿得紧,但见姜弥脸色不好,便又放下筷子问道,“今日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怎的突然进宫去了?”
姜弥撇了撇嘴,“是为着纳新人入宫伴驾之事,太后娘娘宣了几家夫人小姐前去探问,想来我过些时日便要进宫了……”
这下郁华枝是彻底惊了,“你要入宫了?我知道你定是不愿的,难道你爹娘也没法子推拒吗?”
姜弥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不,这是我的决定,爹娘倒是劝我考虑清楚,若我不愿他们是定会替我找借口推掉的。”
她深吸了口气,自嘲一笑,“你当知我心事,若不能同沈云疆在一起,那天下男子在我眼里都没什么差别。既是元贞国子民,入宫也没什么不好的……”
郁华枝胸中涌起一阵悲意,“姜弥,你当真想好了么?那你日后便要和后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了。”
姜弥趴在桌上,看着碗盏出神,“华枝,我无心于陛下,那便不会在意这个了。”
郁华枝看着姜弥,轻叹了口气,她到今日才彻底明白沈云疆对她而言有多重要,是真的伤心狠了,她只怕是想着不能在家一世,惹人闲话还让父母担心,如此入宫去,便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又想到自己日后前路茫茫,也没个着落,郁华枝更是没了胃口,不知为何却突然想起那日同殊玉的酒后戏言。她让殊玉带她走,也不知可是看她醉得厉害,便顺口答应了。
待她回过神来,拉着姜弥用了午膳,虽然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好歹还是吃了两口,总不能人还没入宫就先饿倒了不是?
“我眼下已明白你的意思,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我便只能祝你入宫后平安顺遂,今后娘娘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昔日姐妹啊。”
姜弥知道郁华枝是特意说些话逗她开心,脸上也有了些笑影,“日后你可少打着我的名头出去惹事,否则我也护不住你。”
说笑两句廊中气氛总算好了些,郁华枝将竹帘往下放了放,不叫太阳晒红了脸,想起从前和姐姐的对话,
“姜弥,人这一生虽是须臾,但还是要努力朝前走的,我只希望无论日后我们选择为何,总不要舍了这段情分才是。”
姜弥心有所感,握住郁华枝的手,“这可是你说的,日后可别想摆脱我了。”
姜弥在郁华枝院子里待了一下午,要不是家中来人催促,她只怕都要留下用晚膳了。待姜弥回到家中,便见宫里来人了。看了眼天色,暗道太后娘娘动作倒快,早晨时方才答应,如今入宫封妃的旨意便下来了。
姜弥入了正厅后立在母亲身侧,一同跪下接旨。见这位大监略显谄媚地念了旨意,封姜弥为淑妃。他想着这仅次于皇后和贵妃,可算是宫中极高的位分了,却不见这位主子有多高兴,只静静地接了旨意。
大监温声开口,“恭喜小娘子,七日后入宫,这几日便要预备起来了,想来到时候还能赶上宫中端午的热闹了。”
张氏命侍女打赏大监,“劳烦公公晚间走这一趟,喝盏茶再走吧。”
大监笑着接过荷包,摆了摆手,“大人夫人客气了,只是宫中还有别的差事,便不多扰了。”
待送了大监出门,姜弥捧着圣旨怔怔,“这么快,我便要入宫了啊……”
暮色之下几位资历老的大监一齐出宫去了官员家里,这个动静倒也不小,有消息灵通的早就知道所谓何事,暗卫将消息回禀慕寒之,连此次入宫的贵女名单一并呈上。
赫连羽本来听闻魏齐霄纳妃的消息还有几分不安,展开手头的名单,待细看一遍后总算放了心,还好,没有她……
但见到姜弥的名字还是顿了片刻,因知晓她同郁华枝交好,不免多留意一些。
待慕寒之看向他时,便开口,“殿下,这姜家愿意送女儿入宫倒不奇怪,毕竟姜维立场明确,从未有过倒向我们的想法。倒是这名单上有一两个墙头草,更值得注意。”
慕寒之温和地开口,云淡风轻,却最为狠绝,“既然如此,那便索性料理了,否则似蝇虫总在眼前晃悠,也是无趣。”
赫连羽闻言眼皮一跳,此番动作明摆着便是魏齐霄拉拢旧臣之举。若萧国没有动作便显得软弱可欺了,倒不如杀鸡儆猴,让那些想两边讨好的大臣明白,他慕寒之并不是好说话的人。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1],若元贞国朝臣不能尽早看清局势倒向萧国,大厦将倾之时,便只剩满地狼藉,焉有完卵。
[1]古代谚语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才意识到,自己上一次忘记申榜了……
仿佛在单机写文,甚是悲凉……
长歌当哭!!
? 32、霁月难逢
七日之期转眼即逝, 兵部尚书之女要入宫为妃,消息一出上门恭贺的人家倒也不少,姻亲故旧, 同僚好友,十分热闹,只是这些人里究竟有几个真心实意的, 便不好说了。
这几日姜弥不便出门,递了消息叫郁华枝知晓。她倒也来了两趟,陪着她说话解闷。郁华枝进了里屋,只见桌椅上摆满了宫里送来的赏赐, 尽是按妃位的份例再添了足足的一倍, 步摇华盛、霓裳玉带,目及之处尽是光彩流转。
姜弥在靠在榻上, 望着挑开的窗前出神,脸上虽无笑影,但也未显忧愁, 郁华枝挑了挑眉, 打趣道,
“这些个珍宝首饰可真是难得一见, 多谢娘娘今日让我开眼了。”
姜弥这才回神,扯了扯嘴角,“你若有喜欢的便挑了去, 这般阵仗只怕我三年都戴不完。”
郁华枝轻笑, 接过侍女手上的茶盏, “明日你便要入宫了, 我想来也不好来相送, 今日将你新婚贺礼带了过来, 你瞧瞧可还喜欢?”
姜弥见明微递过来一个不小的锦盒,打开一看齐齐摆放着十几枚戒指,玛瑙马镫形的、猫眼石的、蓝宝石的、翡翠镶金的,款式各异。见她饶有兴致地一枚一枚试戴,郁华枝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定是什么都不缺,金银珠宝未必入得了你的眼。琢磨了多日,想着还是送你些可赏玩的小物件,一天一枚换着戴也是有趣的。”
姜弥浅笑,看着她道,“多谢了。”
“待我安顿好了便邀你入宫,只要在京城,总有见面的时候。”
郁华枝轻轻一叹,“诸事已定,说再多也无用。你在宫中善自珍重,我若有机会便来瞧你。只一样,遇到烦心事千万不要想不开,总会有法子解决的,勿要钻牛角尖。”
姜弥见她如此郑重,反倒笑了起来,“你还不知道么?我只当入宫是去出家,又怎会给自己找不痛快,你便放心吧。”
二人相视一笑,恍惚间回到从前姑娘们一同赏莲游船的年少时,到了今日,旧时好友大多都已谈婚论嫁。
姜弥忽地开口,“这些时日总在说我的事,倒忘了你。你就比我小一岁,也是该考虑亲事了,你父亲可有提起过哪家的郎子吗?”
郁华枝摇了摇头,“说起来也奇怪,爹爹对我的婚事似乎并不上心,京城中大臣家的公子他至今都未提起。除了……”
姜弥连忙问,“除了什么?”
郁华枝不好说起父亲欲讨好萧国之事,便摆了摆手,“没什么,只是照我看着,京中子弟没有一个中意的。”
也并不是自己不悬心,郁华枝自己倒也考量了一番京中子弟的人品,想着若求不得心悦之人,凑合着结为夫妇也没什么意思,便就这般拖着。
姜弥托着香腮,有些苦恼,“你当真没有一个中意的郎子?”
郁华枝却犹豫了,眼前闪过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心跳不觉错了一拍,瞧着姜弥探问的神情,轻声开口,“应该……有吧? ”
姜弥见她这般模样,无奈叹了口气,“你这妮子,平时说起我来那是一套接一套,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看不明白了。瞧你这样,八成是动心了。快说与我听听,究竟是哪家的郎子这般幸运能得了你郁家华枝的青眼?”
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想法呢?以往接触的也只有沈云疆一个外男,而殊玉,前前后后才见了他三面,第一次他淹了自己的河灯,把玉佩给了自己;第二次又救了自己;第三次便同他把酒言欢,后来还答应了他端午同游。她觉得这些时日自己有些魔怔,偏生看着他说不出一个不字。
郁华枝揉了揉脸,轻声开口,“他并非什么高门显贵,一届江湖人罢了……”
姜弥了然,“原来如此,从前你便说过,不拘对方什么身份,只要两情相悦,便是平头百姓也无妨。看来……你这是春心萌动了啊。”
郁华枝忙去捂住她的嘴,“你先别瞎说,我还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且再看看吧。又或许……这种感觉并不是喜欢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觉聊了一下午,待郁华枝回府已然是掌灯时分了。
因见郁卿川房中灯亮着,郁华枝便寻了过去,哥哥坐在桌案前凑着灯看着书,她纳罕道,“今日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郁家大公子竟在灯下看书?”
郁卿川倒也不恼,因为……妹妹说的是实话,他笑着开口,“等你瞧清楚这是什么书,再说这话也不迟。”
待郁华枝拿过这书细看,才发现竟是个画本子,“这……画本上说的是如今朝中之事?”
见画本之上魏齐霄惊惶地看着一旁悠然自得的慕寒之,连朝中大臣的心思也能从画上窥见一二,果真道尽众生相。
郁卿川嗯了一声,“你可不知,这几日在朝上萧国太子同许多朝臣一齐出力,将几位很有资历的大臣罢免了,这几位大人不用想便知道是支持元贞国的。陛下出言反对,慕寒之便又随口提起京郊的萧国驻军,三言两语将陛下堵了回去。我也是听朋友说这图画得极妙,我便偷偷讨要了一套回来。”
郁华枝想到姜弥,便开口问道,“这几位大人因何被罢免?”
郁卿川挑了挑眉,“这几位大人家中近日便要送女儿入宫为妃,想来是这个缘故吧。”
郁华枝闻言轻叹,“萧国太子这是不满意几位大臣站队了,想必此次是为着杀鸡儆猴了。”
“不过哥哥,这画本如果被有心人知道就不妙了,未免引火烧身,你趁早处理了才是。”
见他点头郁华枝才放心,“姜伯父握有实权,想必没那么容易被波及。姜弥明日便要入宫,只希望不要影响到她吧。”
郁卿川不以为意,“你还有闲工夫操心别人,自己都快火烧眉毛了。”
郁华枝闻言转过身来,“我?我怎么了?”
郁卿川正色,“眼下你十三有余,明年眼瞧着便要及笄,你的亲事究竟打算好没有?”
其实也不怪郁卿川心急,眼下国中局势不稳,若一时有个差池,只怕就耽误了她,所以得快点打算起来了。
郁华枝叹了口气,怎的今日人人都要提起自己的亲事,“其实嫁不嫁人的,我现在已经没那么着急了,反正在确定心意之前,我是不会嫁的。更何况我瞧着父亲也并不着急,哥哥你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郁卿川闻言气笑,“好,我是太监,成了吧?若过些时日给你定了亲事,你可别来找我哭。”
郁华枝笑着,眼睛却望着摇曳的烛光,“父亲之前不是让我去接近赫连羽么?且先敷衍着吧,能拖一天是一天。待一切妥当,也不必忧心这些了。”
郁卿川并不明白妹妹言外之意,只无奈摇头,且由着她去吧。她不想嫁,自己总不能五花大绑将她绑上花轿吧。
第二日晨起,姜弥便在宫中女官的服侍下起身穿戴,点翠鎏金的五凤冠华贵异常,往头上一戴险些没把她头给压弯。
复又穿上繁杂的青罗绣褕翟,通身便有了皇家气度。按着宫中规制,仪仗前后簇拥着玉辇便入了宫。姜弥在玉辇中苦苦支撑着冠服,连脖颈上都闷出了细汗,不觉轻叹了口气。
入了宫后径直先前往太后宫中拜见,太后娘娘看着姜弥甚是欢喜,从自己的陪嫁里拿了只金累丝彩凤衔珠的镯子套在她手上,
“孩子,入了宫便好生服侍陛下,早日生下皇孙,延绵皇室血脉才是最要紧的。哀家知道姜氏一门的忠心,陛下也十分感念,日后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同哀家说,哀家为你做主。”
姜弥笑着应了,这种场合说几句奉承话,显得乖觉听话便是了。她按下心中的思绪,复又被女官带至皇后宫中,行礼问安,便算是见过了。皇后笑着又赏了些东西,
“日后在宫中,大家都是姐妹,总是要互相扶持着,妹妹小不了本宫两岁,宫中不比家里,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缺什么短什么的,只管来回本宫,不必拘束。”
姜弥也照样笑着应下,暗暗打量着皇后,瞧着倒不是个刁难人的,反正日后关起门来谁也别碍着谁,便是最好,至于姐妹不姐妹的,那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待各种礼节完毕,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姜弥饿得恹恹的,总算是入了宫殿,赶紧命侍女卸了头冠首饰,便想梳洗歇下,侍女青澜便出言劝阻,
“娘娘,此时还不能歇下呢,今日方才入宫,只怕陛下是会过来的。”
姜弥撇了撇嘴并未开口,便先吃了些点心垫着。烛光映着她沉静的面容,身影略显落寞,
“事情怎就到了这般田地了呢……”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外间传来行礼之声,姜弥心想他还是来了,便硬着头皮起身去门口迎候。
魏齐霄一袭玄色绣龙纹的袍子从殿外走来,带进了一缕凉风,见了姜弥倒也颇为温和,虚扶了她一把,“起来吧”。
他言罢便坐在床榻上,姜弥起身后抬眼瞧了魏齐霄一眼,从前她远远见过,长得虽也俊美,但总觉得有些沉郁,今日却平添了几分温和。他见姜弥盯着自己看,便轻笑道,“朕很好看么?”
? 33、明修栈道
一时间殿中悄然, 不闻人声。姜弥闻言讪讪地收回视线,
“陛下天人之姿,臣妾拜服。”
魏齐霄挑了挑眉, “你今日刚入了宫,定是有许多不习惯的,若有事便来回禀朕吧。”
姜弥心下纳闷, 陛下似乎和传闻中不太一样?今日难得他这般耐心,竟过问起了这些琐碎之事,忙答道,
“陛下忙于朝政, 臣妾的这点子小事自是不敢随意相扰。况且皇后娘娘贤德, 此处宫殿布置陈设极好,实在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魏齐霄盯着姜弥, 心中无奈,这刚进宫的妃子言语之间倒像是让他少管闲事,并不置可否, 而是拍了拍身侧的床榻, “坐吧。”
姜弥心中思绪万千, 暗道伸头也是一刀, 缩头也是一刀,反正侍寝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便一副壮士赴死的模样走过去, 深吸了口气坐在魏齐霄身旁。
刚一坐下便听他开口, “你从前在家中喜欢做什么?”
本来以为他打算切入正题, 所以他是喜欢闲聊么?姜弥低着头犹疑开口,
“平日无非是同几个好姐妹一同出去赏花游湖, 聊些闺阁女儿的话题罢了。”
魏齐霄轻咳一声, 显然是想让她多说一些,“那知道你要入宫,她们可曾来送你。”
姜弥点了点头,“自然是来了的,华枝昨日还给我送了许多小玩意,生怕我在宫里闷得慌。”
她说完才意识到此话不妥,下意识朝魏齐霄看了过去,他脸上却并无不悦,目光里反倒是有几分留恋缠绵,
“郁家的华枝……看来你们关系确实要好。不知你们二人是如何认识的?”
姜弥本就不是心思深沉之人,哪里会想这么多,她看这陛下并不是难相与之人,今日才进宫难免想家,这一问倒牵引出了她的话头,一下子从她与郁华枝的少时比邻而居的过往说到了现在。
魏齐霄就静静地听着,见她边说着边起身从箱笼里找出个盒子,
“陛下您瞧,这些戒指都是她四处给我搜罗来的,很是精致有趣。”
魏齐霄伸手,轻拂过戒指,出神问道,“她知道你要进宫,可有说什么?”
姜弥叹了口气,“她自然是舍不得我的,只是我心想只要在京城,便可以时常请入宫来陪我说说话了。”
魏齐霄将手收回,轻轻点头,“若是你想,不拘什么时候都可以请她入宫的。”
二人说着话,忽然听见门外通禀,待人进来却是太后宫中的女官,她脚下轻快,稳稳端着手中的酒盏入内,
“参见陛下,淑妃娘娘,今夜乃陛下和娘娘的花好月圆之夜,太后特命奴婢送来好酒,祝二位圆满和睦。”
两人怎会不知道这酒是什么,一下子场面就多了几分古怪。魏齐霄面色沉沉,
“知道了,你下去吧。”
女官欲再出言,却被魏齐霄一个眼神给挡了回去,便躬身退了出来,叹着气同大监说道,
“如今的差事也太不好办了,好端端地吓出一身冷汗。”
殿内姜弥盯着绣鞋,似乎在研究鞋面上的针法,并不打算开口。倒是魏齐霄指了指桌上的酒,
“想必你也知道那是什么酒,朕今日留宿在此,是为不让前朝猜疑,说朕慢待重臣之女。”
姜弥握紧了袖中的手,平静开口,“臣妾明白。”
魏齐霄拿起酒杯朝她看来,“朕不愿勉强于你,所以你老实回答,你……可愿意?”
姜弥深呼了一口气,深深行了个礼,“回陛下,臣妾不愿意。”
她想着既然他开口问了,自己也不打算说谎,所以一开口便做好了他含怒离开的准备,念及父亲的功劳总不至于罚她才是。
等了半天,却听见头顶传来轻笑,“巧了,朕也不愿意。”
说罢便将眸中浸满讶然的姜弥扶了起来,自顾自地宽了衣袍,躺在了榻上,
“歇下便是,朕不会对你用强的。”
姜弥想着陛下对自己应该是没这个意思,自己入宫本就是稳固朝局,那既然自己对他也无意,不如……
想罢便道,“臣妾斗胆开口,陛下对臣妾想来是无意的,既然如此……”
魏齐霄枕着自己的手臂,笑着接过姜弥的话,“既然如此,不如分了楚河汉界,互不相扰,维持表面功夫。你可是想说这个?”
姜弥飞快点头,忽地又有些疑惑,“陛下不生气?”
魏齐霄随手把玩着帷帐,“朕今日本就是来同你说这个的,如此看来,我们倒是想到一处去了,倒也两下相宜。你放心,朕厚待姜家,你只需要做好一个后妃便是。”
闻言她总算放心,只是看了眼榻上已然闭上眼睛的魏齐霄,“臣妾明白,多谢陛下。今夜陛下睡榻上,臣妾去外间歇便是。”
魏齐霄拍了拍榻上,“你也不必哄朕,睡榻上便好,只不过朕夜间好动,淑妃便多担待了。”
姜弥脸上已经皱成一团,想着外间实在没有地方好歇,便轻轻上塌,扯了条棉被铺在两人中间,自己便滚朝里面睡下了,一日疲累,倒也好眠。
他对姜弥没有那些旖旎心思,因知晓她同郁华枝交情深厚才又多问了她几句,想着她说起从前的趣事,只觉得梦里时常出现的美人又鲜活了几分。
姜弥父亲在朝中得力,姻亲故旧盘根错节,有他在元贞国的大臣才更稳得住,所以他更不会慢待姜弥,有了如此约定,他反而落得松快。
登基时日虽才一年有余,但时局动荡,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偏执不化的草包,也在宰相等人的提点谏言里逐渐成长起来。他可不想让元贞国灭,日后还要到地府被先帝训斥,那可太过窝囊了,眼中渐透出清明之色。
魏齐霄看着床榻上高耸的界线,无奈一笑,便也闭眼安睡。
第二日待姜弥醒来时魏齐霄已经起身上朝去了,她坐起身来茫然地环视了一圈,殿内轻纱罗帐,桌案皆是极好的沉香木。
青澜服侍着她起身梳洗用膳,望着桌上精致的吃食,她深吸了一口气,
“入宫第二天,这日子……似乎还不错?”
而前朝便没有这般平静了,因前几日罢免一批官员的风波,此时朝上正吵嚷着官员补缺之事,那自然是两派各执一词。
慕寒之一派的便观他眼色行事,见他略一皱眉便有大臣出言帮腔,都希望自己一派的官员上位,果真同那画本子上描绘的一般无二。赫连羽默默站着,倒是没说什么。
魏齐霄本坐在龙椅上未发一言,静静瞧着底下官员争辩,忽地冷笑出声,“众位爱卿可真是用心良苦,都争着为朕分忧啊。”
众人不知如何接话,犹疑间又听他接着开口,“官员任命之事不必再议,朕已将名单拟好,圣旨即刻就会下发。”
宰相一干人等皆称陛下圣心独断,留下萧国一派谏言此举不妥,任命不经审核便下发,此乃不合规矩之处。
更有臣子直言,“若是先帝还在,定不会有此等荒谬行径。”
魏齐霄倒也不生气,挑了挑眉,“先帝不是驾崩了么?你还念着先帝,倒不如送你去陪他,省得总是念叨。”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举,如今的局面可都拜萧国所赐。”
虽也有忠于慕寒之的臣子腹诽,“要不是你打乱北境边防又岂会有今日?”只是他们不敢说出来罢了。
其实不少臣子都是因为对魏齐霄大失所望,才复而倒向萧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想来补救,只怕是回天乏术,他们就等着看,即便有宰相一派的支持,元贞国还能撑多久。
眼下无人再出言反对,魏齐霄望向慕寒之,见他投来一如往日的和煦笑容,慕寒之便气不打一出来,说了声散朝便大步离开。
宰相和姜维并未离开,而是跟着魏齐霄往乾元殿中去了,慕寒之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方至殿中,魏齐霄就遣散侍从,只留下两位心腹,“云州那边如何了?”
姜维便小声开口,“启禀陛下,正如我们所料,如今萧国的眼睛正盯着言朔,因不知其来历他们不免疑心,正是臣等预料的局面。而……那位,如今已至芡州军中,同皇后母家的兄长已经商议妥当,便在军中假借军师之名,且易了容貌,想必萧国查不出来。”
宰相也点头,“不错,此计算得上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军中人员纷杂,虽不是密不透风,但萧国始终不是元贞国之人,渗入军营对于他们来说也并非易事。”
姜维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出言提醒,“陛下,自从北疆传来消息,微臣便提过,此事除了我们几人再无他人知晓。人心难测,保不齐就生出了异心。如今此计胜在出其不意,于兵力上元贞国并不占优势,若让有心人探知,那么此计便算是废了。”
魏齐霄眸色深沉,点了点头,“你说的朕明白,如今元贞国岌岌可危,朕更不可能大意。”
谈完了正事,姜维想起昨日才入宫的女儿,便犹豫着开口,“陛下,微臣说来惭愧,小女自小娇惯,若哪日不慎冒犯了陛下,还望陛下宽宥一二,微臣在此深谢。”
魏齐霄想起昨夜之事,嘴角微扬,摆了摆手,“淑妃温柔典雅,朕心甚悦,爱卿过谦了。你放心,朕会好生待她,不叫她在宫中玉减香消。”
听了这话姜维既安了心,却也不免疑惑,自己的女儿这是接纳了陛下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狠狠被盗文狗无语到了
大家支持正版,尊重原创
糊文也盗,不讲武德!
? 34、端午之约
长明河穿城而过, 沿河挂满灯笼,光影细碎投入河面,沾染上长街游人的烟火气息。河水轻柔荡起余波, 不时浸湿岸边的青石板。
春夏之交,和风习习,夜里颇为凉爽。又是一年端午, 元贞国中夜间皆有龙舟灯会,今年也不例外。
本来也有几家小姐邀了郁华枝一道去游河,因她已经答应同殊玉一道出游,便找理由推拒了。
方才去同父亲禀了要出门赏灯, 郁文亭面色倒是和煦, 只交代了几句便让她快些出发。
暮色将至时,郁华枝才出了门, 今日一袭晴山蓝苏绣月华裙,梳着凌云髻,搭的凤鸟海棠纹玉步摇, 饰以烧蓝花钿, 清艳无方, 眼波流转, 她向来少用金饰宝石,反而更添飘逸灵动,站在马车旁便是一幅挪不开眼的美人出游图。
看着马车旁游人往来, 郁华枝心思有些飘忽, 认真算起来, 殊玉竟是她除沈云疆之外第一个多次接触的外男, 想来二人现在也算……好友了?
明微在一旁默默看着自家小姐的神色, 时而蛾眉微蹙, 时而嘴角上扬,座位之下仿佛垫了针毡似的,总也坐不安稳。
不由地开口感叹,“小姐的脸上比四时变换还要精彩啊……”
听见明微打趣,她便回过神来,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
“你这丫头,如今胆子可真是大了,仔细日后有好吃的再不给你留。”
明微见状缄口不言,十分识趣,郁华枝轻笑着复又望向车外,
马车行至长治坊前便停下,她便撞进了那双溢出笑意的浅褐眸子,即便脸上戴了面具,郁华枝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也是,这般模样的郎子,莫说京城,想来整个萧国也找不出第二个。若是他出身显贵,只怕早就声名鹊起,更不知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了。
他见郁华枝下了马车,便走上前去,将手中一直握着的银纹面具递了过去,轻声开口,
“想着街市上人多,戴着面具会方便些,我便给你挑了一个,你可还喜欢?”
郁华枝接过面具便戴上了,透过面具看向殊玉,只能得见他的清俊的下颌和眼眸,心下忽地闪过一丝熟悉之感。
那日的羽先生也是这般,戴着面具,若不是面上有缺不愿示人,那便是怕别人认出自己了。只是仅凭这一丝熟悉,便能断定对方身份么?
郁华枝正出神,殊玉便弯下身子与她平视,眼中带着探究,
“华枝在想什么?”
她轻笑着摆了摆手,试探着开口,
“我在想,殊玉公子行走江湖,应该对卜算之术颇为熟练吧?”
赫连羽眉心轻跳,“镖局中倒是有精通之人,不知你想卜算何事,我倒是可以帮忙问问。”
郁华枝面具上光彩流转,明眸善睐,朝他靠近了几步,低声似是蛊惑,
“殊玉可还记得我提起过的算命先生?不如下次我们一同去瞧瞧。想来那羽先生见了殊玉这般的才俊,应该也是愿意卜上一卦的。”
赫连羽面上不动声色,本来想着今日戴上面具掩人耳目,却不想让她起了疑心。心下无奈,只得顺着她道,
“在下只一俗人罢了,只怕不得那位先生青眼。”
郁华枝也并不确定,只是出言试探,倒并未觉得他方才反应有异。
正说着话,一旁却突然涌入人潮,街上来往的游人皆朝一个方向围去,郁华枝垫起脚望了望,便开口,
“想来是河边的龙舟会要开始了,去瞧瞧吧。”
赫连羽轻轻应了一声,便走到她身旁挡开人流,小心护着郁华枝凑到了河边。郁华枝又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香气,似是沉香,又捎带着些许山林清新之味,从未在别处闻到过,自己仿的也只得几分神似罢了。
今年为讨贵女们的欢心,商贩们的河灯小玩意一个赛一个的精致,生意也十分红火。
小贩在路旁卖着河灯,赫连羽心念一动便拿起来端看,小贩见来人以面具示人,然衣着气度不凡,竟是对神仙眷侣,自然不能错过赚钱的机会。
他便笑着开口,“这位公子,您手上的这盏月影纱莲花灯是此处最好的,公子不如买下送给夫人,方才衬得起二位的身份不是。”
赫连羽见小贩以为他们是夫妻,并无不悦,反而凭空生出几分轻快,余光里郁华枝正准备解释,他却挑了挑眉,将银钱递给小贩,
“这灯我要了。”
勾起嘴角,转手将河灯送到郁华枝手上,定定地看着她,
“上次你的河灯湿了,不如再许一次愿吧?”
小贩见状收起银子,弓着腰含笑离开,不禁感慨还是有钱人的生意好做,都不带讲价的。
郁华枝把玩着手上的河灯,幽幽月光之下更显色泽,笑着抬起头,
“殊玉,你有什么愿望呢?不如我们一并写了放在河灯里吧。”
赫连羽听见她的问题怔愣了片刻,不禁开口,
“我是个贪心之人,只希望你的愿望都能实现。”
眼眸相撞之际,连周遭喧闹的人声和龙舟上传来的鼓声都未入耳,郁华枝怔怔地望着他,只觉得鼻尖有些泛酸,却不明白为何,瓮声开口,
“你何时也学了那些眠花宿柳的公子,嘴上竟没有半句真话。”
赫连羽向她靠近了几步,再容不下第三人,正色看着她,
“华枝,你怎知道此言不是真心话呢?”
郁华枝心跳错了一拍,隔了很久才踌躇开口,
“那日在雁归山中,你说要带我离开京城,不知又可是酒后戏言?”
赫连羽突然垂下了眼眸,略显失意,见她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却未置可否,
“我们去桥上看看吧,听说待会有画舫表演歌舞。”
郁华枝自嘲一笑,收回视线,淡淡开口,“嗯,去瞧瞧吧。”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并无一人说话,就站在桥上盯着波澜不尽的河面。
倒是不远处茶楼窗前站着一道身影,朝赫连羽投去审视的目光。慕寒之今日出来原本是为了瞧瞧元贞国端午的盛况,听听民间对如今两国争端之见,不想竟撞见了赫连羽。
他虽戴了面具,但他自幼便与慕寒之相熟,身形气质他一眼就能认出。只是今日赫连羽身旁竟还出现了个姑娘,令他颇觉意外。
从前十数年,慕寒之从未见过他身旁出现过任何一个女子,更何况,看今日的样子竟是两人相约出行。
慕寒之不免生了好奇,望着那抹袅娜的身影出神,“究竟是何方神仙,能让赫连将军动心了。”
此时茶楼旁偏僻少人的巷子里传来争执之声,侧头看去慕寒之便认出了两人,挑眉一笑,
“今日可真是巧,相熟之人都来凑这热闹了。”
他在窗前坐下,仔细听起了旁人的墙角。洛玄拉住郁晏欢的手腕,阴沉沉地开口,
“晏欢,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郁晏欢手腕被抓得生疼,却也只是轻皱眉头,平静开口,
“今日端午佳节,本该在家中同公公婆婆一同用膳,以尽儿媳本分。但既然夫君想出门逛逛,妾身自然是陪着的。不知夫君有何不满?”
洛玄冷笑一声,一步一步将她逼到墙角,她却仍波澜不惊。
“你这幅假意乖顺的模样只叫我厌烦。”
“欺瞒哄骗、阳奉阴违,晏欢,你这心里究竟是真的滴水不进,还是有别的心上人?”
郁晏欢轻叹一声,“妾身从未同外男来往,夫君多想了。”
洛玄凑近她温和如玉的面容,捏起她的下巴,
“我说过,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你自当放乖觉些才是……”
慕寒之见这番景象眼神一凛,摆了摆手便命手下前去处理,
“传话给洛玄,叫他去本宫府中候着。”
巷子中二人僵持,听见脚步声洛玄便收回了手,整理着自己的衣襟袖口。转头见是太子身边的侍卫,便轻咳了一声,带上笑脸。
“洛大人,太子请您到府中一叙。”
洛玄虽颇觉意外,眼下天色已晚,不知太子有何事要吩咐,但还是先答应了下来,
“微臣这就前去。”
见他回头望向自己,郁晏欢便轻轻开口,
“夫君先去忙吧,妾身便先行回府了。”
郁晏欢看着洛玄恨恨离开的背影自嘲一笑,想来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回府后还是要同自己掰扯的。
正欲去寻自家马车回府,一旁茶楼的窗户却开了,郁晏欢循声望去,便瞧见了窗前清隽温雅的那张脸。
见郁晏欢躬身行礼,慕寒之便温和地笑着邀请,
“此处茶楼的雨城云雾乃是一绝,夫人不妨上来品上一盏。”
郁晏欢正纳闷,太子分明召了洛玄入府,又怎会出现在此处。想到方才争执便在茶楼旁,只怕太子是听见了。
他……这是在替自己解围?想着太子邀约不好推拒,郁晏欢便按下心中思绪,进了茶楼。
上了楼才知二楼尽数被太子包下,故而没什么人影,待她进了雅间慕寒之便抬手,示意她坐下。
郁晏欢微行了个礼,“妾身参见太子殿下。”
慕寒之依旧微笑着,“坐下便是。”
郁晏欢行至对面坐下,踌躇不知如何开口,却听见对面开了口,
“方才之事,本宫都听见了。洛玄……可是待你不好?”
? 35、已有家室
外间人声鼎沸, 雅间里却突转寂静,郁晏欢听见太子大方承认,想着此事本就不足为外人道, 颇有几分窘迫。
“妾身惭愧,只怕方才的争执扰了殿下的雅兴,望殿下恕罪。”
慕寒之无甚在意, 眼波流转,落在郁晏欢上,手上动作却不停,行云流水地煮水沏茶。热气氤氲, 便听他幽幽开口,
“民间百态皆有,但依本宫看, 争执虽说是寻常之事,但若对女人动手,令人不齿。”
见慕寒之言语中对洛玄有怪罪之意, 郁晏欢也只得替夫君辩解,
“今日夫君只是一时情急, 并非存心如此, 望殿下勿要怪罪。”
慕寒之仍旧微微笑着,看向她光洁的手腕,深深浅浅有一圈痕迹, 显然并非一次无心之失能解释的, 想来洛玄竟是常对她动粗了。
想到这里他眼神微冷, “本宫要听实话。”
实话?这让她如何开口, 是说洛玄时常胁迫欺负自己, 求太子主持公道?
郁晏欢无奈苦笑, “殿下,人生在世,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的呢?物换星移,假可成真,真亦可为假。何苦非要听所谓的实话?”
“若今日妾身同殿下说夫君的不是,那自己又成了什么人了。妾身感激殿下垂问,但这世上疑难之事太多了,无法一劳永逸,殿下应当在意的是天下,是万民。至于妾身这点子烦难实在微不足道,既然无从避免,坦然面对也就是,妾身并不甚放在心上。”
见郁晏欢温和从容,并无半分怨怼,慕寒之不免想起此前洛玄到自己跟前表明效忠萧国,他就派人细细查过他,他同郁府又有姻亲关系,所以郁家的情形自己也清楚。
兄妹三人自小没了母亲,靠郁文亭这个便宜老爹教养,他自然不上心,加上习惯了父亲的冷心薄性,也是心凉惯了吧。
慕寒之不禁开口,问出自己的好奇,“不知夫人可会觉得自己命苦?”
郁晏欢沉静地笑着,摇了摇头,“世上哪里有不苦的呢?寻常百姓为粮食收成整日悬心,若是荒年颗粒无收,饥饿困顿。王公贵族为名为利,昼夜谋划,惟恐稍有不慎便罢官削爵,殊不知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以人心不足耳。”
“殊不知苦皆源自贪嗔痴念,妾身愚见,只要守住本心,不贪图非己之物,这般便不会觉得苦了。”
慕寒之自问从前也曾见过不少女子,但今日郁晏欢让他颇觉意外。这番话虽透彻,细细想来却也有些几分心凉。
看着她那双没有波澜的眼眸,慕寒之莫名觉得安心,垂着眸子给她递了一盏茶,
“夫人心思澄净,本宫自愧不如。”
郁华枝显然是不知道姐姐就在附近,即便赫连羽在身旁站着,她也没出声打破持续已久的沉默。
赫连羽侧过头,静静瞧着郁华枝宜喜宜嗔的姝颜,柔和的波光映照着面容,显得格外动人。
他轻叹一声,“华枝,京城之外,你最想去的地方是何处?”
郁华枝眼眸闪过笑意,装作浑然不知,挑眉道,“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赫连羽本想伸手敲她脑门,却又忍住,无奈道,“既然想要四处游历,总得有个方向不是?”
“否则……我带你去哪?”
郁华枝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你答应了?”
赫连羽笑着点头,“嗯,我答应你了。否则某些人喝完酒又要闹一场了。”
郁华枝面颊微红,“你怎么还打趣起我来了,我酒量不差,下次你先醉也未可知。”
赫连羽挑了挑眉,未置可否,轻声开口,“下次不妨再试试?”
她也不发怵,点头应了,“酒倒是可以常喝,只是不知……我们何时离开?”
赫连羽袖中拳头微紧,面上有些犹豫,“华枝,我虽答应了你,但家中事务缠身,只怕一时还走不了。”
“再等些时日,可好?”
郁华枝闻言,浮上几分落寞,“是我强求了,原也不该报什么希望的。”
“记得从前,沈云疆让我等他,说两年后一定回来。可他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也是,承诺这东西,也没几人能做到……”
人群中传来喧闹呼喊之声,河面之上被灯盏照得亮如白昼,透着宝雀蓝的赤色画舫驶过,船头几位乐姬演奏着琵琶,围坐在一位手持芙蓉扇遮面的美人身边。
河边桥头上的众人翘首以盼,议论纷纷,“这便是京城最近声名鹊起的花魁娘子,姚薇儿。”
“听说今日她要择有缘人入画舫一叙,也不知是谁有这福气。”
“诶,我可听说这位花魁娘子不仅貌美如花,心气也极高,至今还未有人能一亲芳泽。”
一旁的男子搓了搓手,坏笑道,“也不知我今日可能有这福气?”
有好事之人挑了挑眉道,“你们说,从前传闻郁家小女的姿容乃京中翘楚,不知同这位花魁娘子比起来,谁更胜一筹呢?”
同行之人摆了摆手,“那位始终是贵女,我们可没机会见着,更何况臣子之女想来循规蹈矩,倒是眼前这位,只怕花样极多,这才鲜活动人啊。”
众人嗤笑,这些话自然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不远处郁华枝和赫连羽的耳中。郁华枝略侧了头,想看看说话之人是何等长相,却被赫连羽全部挡住。
见赫连羽脸上也有几分怒容,郁华枝便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何苦同那起子小人置气,市井流氓,我们且不必理会就是了。”
赫连羽低头看着眼前的姑娘,盯着她的眸子正色开口,
“世间因果报应,你放心,他们必会付出代价。”
至于这几人晚间回家途中被拉进偏僻陋巷一顿暴打,身上衣物银钱被洗劫一空,恰好遇见城防司巡逻,被当成登徒子闹事押进牢里待了一月,这些郁华枝是不会知晓的。
这位花魁娘子略低着头,只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待画舫在河心停下才缓缓抬头。一双桃花眼扫视河边众人,朱唇皓齿,婉转开口,
“多谢诸位捧场,今日小女子将择一位公子,上画舫同我一叙。”
话音刚落几位纨绔便朝她吆喝,“小娘子看我们如何?千两黄金换春宵一夜,可好?”
周围虽有不少人起哄,姚薇儿却不为所动,眼底漫上轻蔑。抬头望桥上看去,那位戴着面具的公子便撞进她的眼中。
虽看不见容貌,但身长玉立,自有其不染纤尘之感,站在人群中格外亮眼,她自问也算是阅人无数,见他第一眼便知道他非池中物。
姚薇儿笑着朝赫连羽开口,
“这位公子,今夜以面具遮面甚是特别,不知可愿上这画舫,同我共饮几盏,方不辜负这良夜。”
众人顺着她的眼光望去,虽有不服,见了赫连羽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花魁娘子的眼光。郁华枝见她竟是看上了殊玉,便也望向殊玉。
心里莫名酸酸的,是啊,这般品貌的郎子,哪个姑娘会不喜欢?
深吸了口气,便轻声开口,“你且去吧,我先走了。”
刚转身准备离开,赫连羽便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暖意,只觉得酥酥麻麻的,像是传到了心坎上。
赫连羽从头至尾没有给过姚薇儿一个眼神,只看向郁华枝那双盈盈的眸子,沉声开口,
“多谢姑娘厚爱,只是在下已有家室,姑娘另寻他人吧。”
说完便拉着郁华枝穿过人群,朝街上走去。留下花魁娘子怔怔,瞧那姑娘的身影也是个美人,不免有些遗憾。
二人牵着手走在街上,她悄悄抬眼瞧他,见赫连羽嘴角带笑,也没有想放手的意思。
郁华枝忽地停下脚步,赫连羽便转身看着她,“怎么了?”
她轻声开口,“殊玉,你……有家室了?”
赫连羽苦笑,叹了口气,“傻……若我已经娶了别人,还怎么带你游历江湖?”
郁华枝眨了眨眼,“那……你方才是诓人的?”
他点了点头,饶有深意地开口,“倒也不全是假话。”
见郁华枝还想继续追问,他便拉着郁华枝来到一处人少的河边,二人将河灯点亮。
郁华枝便闭眼开始许愿,河灯透出微黄的亮光,映在两人的脸上。赫连羽垂眸瞧着专心许愿的小姑娘,不料被她抓包,
“殊玉,你也快闭眼许愿啊。”
赫连羽顺着她的意,也闭眼悄然许下愿望,“希望一定要实现……”
瞧着时间不早,赫连羽便将手递给郁华枝,拉她从石凳上起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二人的肢体接触已变得熟捻。
待寻到郁家的马车,郁华枝便转身同赫连羽开口,
“殊玉,我过几日还能来雁栖山找你么?”
赫连羽自然笑着点头,“嗯,过几日我还在山中等你。”
赫连羽取下面具递给她,“这个面具也给你。”
郁华枝轻笑,将自己的面具也给了他,“我可拿不了那么多面具,便算交换吧。”
他笑着接过,“华枝,夜深了,回去时小心些。”
她应了后便转身走向马车,半路又转回身,见他还在原地瞧着自己,
“我走了?”
他依旧笑着点头,“嗯。”
待郁华枝离开后,马车出了他的视线才起身上马,缓缓离去。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之间还有得拉扯呢……要顾忌的东西太多了。
? 36、进退维谷
郁华枝上了马车, 痴痴地拿着方才殊玉戴的面具发呆,只觉得自己手上暖暖的,仿佛刚被他握过的地方还有余温。
郁华枝忽地放下面具, 想着今夜他的承诺,不免有些怔怔。
虽说今夜自己也存了试探的心思,但殊玉所言究竟有几分真心, 郁华枝也拿不准,
自言自语道,“这般的郎子,若说我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明微闻言, 便探了大半个身子过来, 讶然开口,
“小姐, 你是说这位殊玉公子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神情略显落寞,又接着开口,
“小姐, 虽说殊玉公子品貌极好, 可他家中并非显贵, 只怕老爷不会允准的……”
郁华枝轻叹一声,
“明微,今夜我问他可愿意带我离开京城, 是真心的。若是他愿意, 我们偷跑也是可行的。”
见她仍是不解, 郁华枝耐心解释道,
“你知道的, 我从不愿向姐姐一般嫁给父亲选中的郎子, 这些时日我算细瞧了,殊玉乃江湖人士,为人舒阔,若是有他相护,我们离开京城四处游历也安全不少。我手中又有银子,到哪里过得都不会差。”
听见小姐的解释,明微算是彻底明白了她的打算,
“原来小姐说要跑,竟是真的……”
郁华枝手上摩挲着面具,有些出神,
“眼下时局并不明朗,倒不如抽身离开,别有一番天地也未可知……”
“只是……殊玉今日虽答应了,但却让我再等些时日,至于什么时候,我也摸不准。”
明微心下一思索,便道,
“奴婢瞧着殊玉公子并非言而无信之人,若答应了便是会做到的吧……只是奴婢担心迟则生变,毕竟小姐再过半年便要及笄,老爷若是有了打算就不好了,到时候小姐该如何呢?”
马车窗帘略掀,送进一阵晚风,郁华枝眼眸微动,
“我想着……父亲既然有意对那位赫连将军示好,不如我便说正想法子接近他,好歹稳住父亲,别让他生了旁的心思。”
“眼下只能见机行事了,父亲总不至于五花大绑捆了我上花轿……”
赫连羽刚吩咐了暗卫护送郁华枝,便收到太子递来的消息,他剑眉一蹙,
“太子殿下这个时辰召我,想来是有急事。”
说罢便翻身上马,朝慕寒之的府邸赶去。
刚来到书房门口便碰见神色沉沉的洛玄,见赫连羽立在此处,他便勉强扯出一个笑,躬身行礼,
“赫连将军漏夜前来,可见用心政事,真是辛苦了。”
赫连羽微微点了头,“此乃本分。”
言罢,他也不看洛玄的反应,侧身进了书房,倒是洛玄的神情阴恻恻的,黑得快挤出水来,强忍着怒气,拂袖离开。
书房内慕寒之见赫连羽行礼,便摆了摆手,让他坐下,
“方才你瞧见洛玄了?”
赫连羽抬起茶盏,点头道,
“洛大人出去时脸色不佳,想来是没得到太子殿下的嘉许。”
慕寒之轻哼一声,眼神飘向他,
“今日端阳节,本宫在茶楼稍坐,洛玄竟在街上堂而皇之地对夫人动了手,确是个不堪的。”
赫连羽抬眸,犹疑开口,
“所以殿下是因为此事召了他前来训斥?”
慕寒之看懂了他眼神中的疑惑,想问他这是否是在为郁晏欢出头?
慕寒之挑了挑眉,面色波澜不惊,
“倒也不止为此,前几日他递上去的奏折险些出了纰漏,如此疏失,本宫自然不能轻轻揭过。”
赫连羽了然,并不继续追问,只是他还是不知今夜前来所为何事,
“恕微臣愚钝,不知殿下今夜召见可是有事吩咐?”
见赫连羽主动相问,慕寒之便顺势开口,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正逢端阳佳节,如此良辰好景,本宫有些好奇,想问问殊玉可有外出游玩一番?”
赫连羽见慕寒之面上带着调笑的神情,便明白了,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看来……殿下是认出微臣了。”
慕寒之挑了挑眉,
“这些时日总感觉同你生分了,连你认识了个元贞国的姑娘都不知晓。也不知究竟是谁家的姑娘,能同你赫连将军端阳共游……”
赫连羽揉了揉眉心,思绪却飘回湖心初见之时,她一身潋滟,宜喜宜嗔。
鬼使神差之际他还答应了要带她离开,只因她醉酒时的样子实在可爱,看上去娇娇柔柔的一个小姑娘,却又十分倔强。
想到这些时日私交频频,打听她的种种消息,一心想要护住她,如今想来也是颇有几分辗转反侧。
太子见他不说话,倒也耐心地等着,隔了许久赫连羽才低声开口,
“也是机缘巧合之下遇见的。”
同赫连羽相识多年,慕寒之自然明白,以他的性子,不想说的事情没人能从他嘴里套出半分,既然他不愿多说,倒也作罢。
“你若能找到心仪之人,我自然为你高兴。”
“只是殊玉,眼下对于元贞国而言,萧国始终是敌方,我们所谋之事还是要小心提防才是……你可明白?”
赫连羽垂眸,掩去眼中的自嘲,肃声回道,
“殿下放心,她……并不知道微臣的身份。”
慕寒之点头,声音有些飘忽,
“不知身份么?也好,世间何人不戴假面呢……”
二人静静坐了片刻,赫连羽掐指算了时日,打破沉默,
“算起来再过两个月太子妃便要生产,到时殿下可要回国中照看?”
慕寒之微抬眼眸,神色难辨,终是摆了摆手,
“眼下并不是回去的好时机,只怕惹得人心浮动,本宫虽然挂心,但想来父皇定会照拂一二的……”
“再者本宫已命人送了樊大师开过光的佛珠回去,保佑筠儿顺利产子,本宫可是欢喜得很……”
既得了话,赫连羽并不去深思太子脸上寥寥的喜色,东宫之事本也不需他指手画脚。
待回到府中,已是深夜,赫连羽却毫无睡意,拎了个酒壶便跳上了屋顶。
檐角飞翘,他却如履平地,闲庭信步间挑开酒壶口,朝城中望去,灯火寥落,不复早前亮如白昼的盛况。
早已是安寝的时辰,想来她也歇下了吧……
“殊玉,你带我走好不好?”
长夜寂寂,她的声音却长驱直入,往他脑海中钻。赫连羽自觉十数年的日子里,少有如此心乱的时刻。
“华枝,若你知晓我的身份,到那时,你可还愿意同我离开?”
这头洛玄早前便回到府中,想着今日与郁晏欢闹了一场本就烦躁,后又被太子召去冷嘲热讽更是憋闷。
回了房中便狠狠发泄了一通,早已沉沉睡下。郁晏欢见洛玄呼吸绵长,才悄悄下了床。
只见她在妆匣里翻找出一罐药膏,拉下衣领,即便就着幽微的烛光也能瞧见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郁晏欢面色平静,默默往身上抹着药,在窗下勾勒出单薄的影子。
洛玄在房事上愈发粗暴,一开始婆婆方氏也并不知晓,到后来身上的痕迹明显自是瞒不过去了,倒也把儿子唤去告诫了几次,但并没什么用。如今方氏也只能粉饰太平,看见当没看见,私下往郁晏欢这里送了不少补品药膏。
这些日子郁晏欢料理侯府中事愈发得心应手,方氏自然也是心疼她的。只是儿子同儿媳比起来,究竟谁更要紧,还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总得有人受委屈,那也只好委屈郁晏欢了。
也是,谁愿意让外头的人议论自己的儿子,这等房内之事自然不宜张扬,更何况方氏想着若能早日抱上孙子,那便是最好,若郁晏欢有了身孕,洛玄自然不敢胡来了。
只是岂能事事顺了他们的心意,郁晏欢既然知晓洛玄品性,自是不打算为他生儿育女的。见她又拿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丸药服下,口中涩极,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似是半点没有把身上深深浅浅的淤痕放在心上,倒是想起今日凑巧遇上慕寒之,更是让他撞见了自己与洛玄不堪提的争执。
“不知夫人可会觉得自己命苦?”
郁晏欢想起慕寒之的问题,不觉轻轻一笑,眼中并无多少郁色,自言自语道,
“命苦么?你贵为萧国太子,想来也有不称意之事吧。你既然也是如此,我又如何能免俗……”
默默坐了半夜,只盯着烛光轻摇,不时被盈出的烛泪淹过,明灭交替,又是一夜。
待洛玄快要起身上朝时郁晏欢才轻轻上塌,想着洛玄若是知道她整宿未睡只怕又有话等着,便算着时辰装作睡醒,服侍他梳洗用膳。
洛玄瞥了眼桌案上的早膳,自觉昨日的窝囊气还未尽消,只随意吃了两口。抬头见郁晏欢眼下青黑,便柔着嗓子开口,
“晏欢,今日不必送我出门了,歇着就是。”
“你待会儿想吃什么,下朝后我给你捎回来。”
郁晏欢只微微笑着开口,
“夫君政务繁忙,不必特意给妾身带吃的,府中吃食就已足够了。”
她见洛玄放下筷子,便也起身边给他整理朝服边开口,
“妾身已将夫君吩咐送给太子的礼物备好,不知可要今日送去?”
却见洛玄冷了脸色,重重一哼,
“还送什么礼?不送也罢!”
说完便团着火气上朝去了,却在府门前带上温和的笑脸,人前还是令人如沐春风的洛家大公子,倒是郁晏欢早已见怪不怪,转身回了府中,不带一丝犹豫。
作者有话说:
对家暴say no!
? 37、宫墙之下
夏日炎炎, 这两日郁华枝也甚为懒怠,要不是午膳时郁文亭唤了她去侧厅一道用饭,她只怕连院门都不愿出。
今日在家她便只让明微挽了个流云髻, 钗环首饰皆无,一身月白常服,素净极了。待来了侧厅见郁卿川悄悄朝她挑眉, 郁华枝向父亲请安后便坐下。
三人动筷,尝着今日的菜式很是清淡爽口,郁华枝暗道,原来府中掌勺的厨子年老, 如今这个自荐到府里的厨娘手艺倒也是极好, 连带着苦夏都缓解了不少。
郁华枝回过神来,见父亲正打量着自己,
“华枝,眼瞅着你也到议亲的年纪了,为父心中倒是有合适的人选……”
郁华枝听他挑起了话头, 便赶忙接着开口,
“父亲, 正巧今日我们一同用膳, 女儿有些事想请父亲指教。”
郁文亭纳罕道,
“你自己个主意那么大,有什么要问为父的?”
郁卿川听了这话也停了筷子, 想看妹妹有什么话要说, 郁华枝温婉一笑,
“父亲之前向女儿提起过萧国的赫连羽, 女儿倒觉得他……很不错, 不如父亲同女儿讲讲这位将军的喜好?”
这下子不只郁卿川满脸不可置信, 连郁文亭都有些绷不住,
“华枝……你总算开窍了啊。”
郁华枝暗暗瞥了一眼大哥,才又略带羞涩地开口,
“原本是华枝年纪尚小还不懂事,到如今总是要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打算的,依女儿看这位将军可算得上良配。”
郁文亭摸着下巴,怎么看郁华枝怎么满意,心想自己女儿堪称绝色,料想他赫连羽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为父待会就去给你打听赫连将军的行踪,总叫他见到你就是了。你定要好好表现,若此事能成,为父就是真满意了。”
“到那时,可就都是我们郁家的好日子了……”
郁文亭高兴得一下子吃了两碗饭,完全没注意到郁华枝眼中的精明,以及合不拢嘴的郁卿川。
待用完膳,郁卿川拉着妹妹往后院走,瞧着周围没人才正色,认真看着她开口,
“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当真想嫁给那赫连羽?”
郁华枝不置可否,只笑嘻嘻地看着郁卿川,
“大哥觉得呢?”
郁卿川眉头皱成一团,深深叹了口气,
“且不说云疆葬身在赫连军刀下,退一万步,他也是萧国的将军,若你当真嫁给他,便是真被夹在两国之间,他日开战,又如何能善了。”
见哥哥如此认真地分析,郁华枝也收了嬉闹的心思,拉着哥哥往自己院里走,
“大哥放心吧,我这么说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并不是想嫁给那赫连羽,我的婚事自然是能拖则拖,这么同父亲说他便不会着急给我物色夫君罢了。”
听郁华枝这番解释,郁卿川倒是松了口气,但仍有顾虑,
“虽是这么说,但你的婚事也不能一直拖下去。若你一直不嫁人,父亲也不可能同意,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郁华枝点了点头,摘下枝头的一朵白茉莉花在鼻尖轻嗅,
“原也没打算一直拖着,只是暂时如此。待时机成熟,大哥便无需再为我担心了……”
郁卿川侧过头,看着气定神闲的妹妹,
“这么说,你是心里有主意了?”
郁华枝叹了口气,悠悠地开口,
“也只能随机应变了,但愿别出什么岔子吧……”
郁华枝独自回了房,凑在冰鉴旁消暑,余光却见窗台上又放了一只纸鹤。她起身将纸鹤拿在手上,打开妆台上的一个匣子,里头已经塞了许多纸鹤。
郁华枝不觉陷入思绪,原本以为纸鹤是丫鬟们留下的,特意去问了一圈,并无一人知晓。偏生几日便会出现一次,倒让她摸不着头脑了。
“究竟是谁送的纸鹤呢?”
正出神之际,却听见明微进了屋,忙忙开口,
“小姐,宫中淑妃娘娘传召,如今轿辇已经在府门前候着了。”
郁华枝不禁有些疑惑,以往姜弥要见自己都是会提前递消息,今日怎的如此着急。怕有什么要紧的事,她便让顾嬷嬷和明微赶紧替自己更衣梳妆,这般素净可是不宜入宫的。
顾嬷嬷手上功夫了得,不消一刻便收拾停当,郁华枝携了明微入宫,路上悄悄嘱咐道,
“明微,这次可不许像上次那般,来宫里一趟吃得肚皮都圆鼓了。”
明微有些讪讪,小声反驳,
“明明小姐也吃了不少的……”
郁华枝挑了挑眉,恍若未闻,不觉轿辇便到了宫门口。女官引着路,怕这位小姐累着,还不时出言逗趣,正说着宫中新上的皮影戏,一拐弯便遇上了玄奕帝的依仗。
几人赶忙退到路旁行礼,郁华枝更是将头埋得极低,只怕这缩头功夫是向龟大仙讨教过的。
魏齐霄心下觉得好笑,命大监停下御辇,声音都带着几分笑意,
“郁家姑娘,可是入宫来见淑妃的?”
郁华枝心下无奈,还是被瞧见了,只得点头称是,
“启禀陛下,今日臣女蒙淑妃娘娘传召,入宫请安。”
魏齐霄嗯了一声,便吩咐她起身,
“既然淑妃传召,定是有好东西,你且去瞧瞧吧。”
郁华枝又乖乖行了个礼,
“臣女告退。”
魏齐霄待她走远才吩咐御辇离开,今日他赏了淑妃许多岭南快马送来的荔枝,料定她会寻了郁华枝来一道品尝,否则这般热的天气,他何苦特意出来晒太阳。
待几人走出一段,女官才略带疑惑地开口,
“本想着这条路离淑妃娘娘的寝殿最近,且此路并非陛下平常的必经之路,这才引着小姐走,竟不想这般巧……”
郁华枝只是笑笑,并未搭话,片刻就走到了姜弥宫中,才来到殿门口便听见里间传来姜弥的声音,
“是华枝么?快进来吧。”
郁华枝进殿便瞧见桌上放着的鲜红荔枝,嗔怪道,
“这么着急把我叫来,我还当有什么急事,吓得我赶忙就来,真是白为你担心了。”
姜弥今日穿了身羽纱金丝绣花长裙,云髻上戴翠玉华盛,坠着花鸟银角金步摇,连郁华枝都不禁感慨她这般金尊玉贵的养着,容色愈发明艳了。
姜弥佯怒着开口,
“没心肝的,我好意接你来尝好东西,你倒还埋怨起我来了。”
郁华枝笑着坐下,两人之间从不讲那些虚礼,相处起来反倒舒服,
“方才来的路上我遇见了陛下,说你宫中有好东西,想来便是他赏你的荔枝吧?”
姜弥轻轻点头,拿起荔枝便开始剥,
“这也是午间快马才送到的,正新鲜着呢,我可算仗义?”
郁华枝也给明微递了一颗荔枝,自己则心安理得地等姜弥给她剥,姜弥直骂她混蛋,手上却还是给她递了颗剥好的。
郁华枝尝着荔枝,擦着嘴角凑上前去,悄悄开口,
“姜弥,你同陛下……”
姜弥见状便挥退了殿中侍女,只有二人才方便说话,她挑了挑眉,
“我同陛下……尚未圆房呢。”
郁华枝有些担忧地看着姜弥,
“如此这般,可是为了沈云疆?”
姜弥叹了口气,怅然若失,
“虽说我心中一直忘不了沈云疆,但圆房一事也不全是因为他。你想,若是陛下非要同我做那等子事,我也是不能抗旨的。只是他既问了我的意思,并不想强求于我,那我也倒乐见其成。入宫时我虽然已经做好侍寝的准备,但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郁华枝闻言无奈,抬眼瞧着姜弥极好的脸色,
“我可是听见宫外盛传,陛下宠爱淑妃娘娘,时常留宿呢……”
姜弥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一笑,
“陛下常到我这来,喜欢听我说起年少趣事,夜深了我们二人便合衣睡下,各不相扰。连太后娘娘都不知道实情,你可别说漏嘴了啊。”
郁华枝捏了捏她的脸蛋,无奈道,
“你还不放心我么?想来陛下此举也是为了拉拢朝中重臣,后宫和前朝,千丝万缕。”
姜弥不住地点头,
“正是,就拿皇后来说,家中兄弟子侄在军中效力,颇有军功,前夜陛下还同我提了一嘴,如今芡州军中有个很了不得的军师,想来日后能反击萧国也是有望的。”
郁华枝素手把玩着一颗荔枝,心中欣慰,
“不管陛下是看重你母家,还是旁的,他待你不错,这是真的。反正你对他无意,倒也不必忧心他移情别恋,只要自己过得舒坦便够了。不过瞧你的神色,嫩得能掐出水来,我倒是多虑了。”
二人说话间又听外间女官入殿,恭敬地走到姜弥身前行礼,
“娘娘,现下太后娘娘传召。”
姜弥闻言略一皱眉,犹豫着望向郁华枝,女官心领神会,
“太后娘娘说,听闻郁家姑娘也在,便请过去一同见见,左不过陪太后娘娘说说话,也没什么要紧之事。”
郁华枝心下狠狠叹气,不过是进宫同姜弥说话,不是碰见陛下就是太后娘娘传召,行不完的礼,陪不完的笑,下次进宫她可要好好瞧瞧日子了。
两人只能起身朝太后的建章宫走去,望向远处,楼宇高低错落,飞檐垂拱,一时竟看不见尽头,两道娉婷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宫墙处。
作者有话说:
终于到7月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38、阴差阳错
两人不敢耽搁, 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太后的建章宫。不同于皇后永宁宫中的雍容华贵,太后此处多用福寿雀替,虽略显低调, 可这位太后娘娘也并非安于室之人。
先帝骤然驾崩,若无太后的周旋谋划,登基时任性顽固的魏齐霄也不会成长得如此之快。虽不能说他已然是位英明无双的君王, 但好歹是沉稳下来了,总好过那般独断专行。
郁华枝又想到姜弥入宫也少不了这位娘娘的主意,不由得生出几分谨慎,虽不知道今日因何召见自己, 但总归小心为上。
方至殿门口, 便有宫人入内报信,须臾便将二人请了进去。
郁华枝跟在姜弥之后入殿, 只不错眼地盯着脚下华贵的地毯,却没瞧见自她入殿以来上方的太后便含笑望着自己。
姜弥照例行礼问安后,太后便笑着开口,
“你这孩子, 这几日气色倒好, 可见是宫中风水养人。”
姜弥也笑呵呵地走上前去, 在太后身边坐下,娇嗔道,
“母后这话, 可是嫌弃儿臣长胖了?”
太后捏了捏姜弥的脸蛋, 无奈道,
“妮子愈发大胆, 都开始逗弄起哀家来了。”
说罢才望向还低头站着的郁华枝, 太后掩去眼中的精明, 朝郁华枝温声开口,
“你便是华枝吧?”
郁华枝闻言便俯身行了个大礼,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臣女郁华枝参见太后娘娘,承蒙太后娘娘召见,臣女不胜欣喜。愿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连太后也不住地暗赞,这通身的气派,几头的凤冠戴不得,只可惜……
面上依旧温和地笑着,虚抬了手,
“好孩子,快起来吧,也到哀家身前来,赐座。”
郁华枝安坐后这才抬头,望向元贞国之内最尊贵的女人,虽然眼尾已现岁月痕迹,但仍是位雍容华贵的美人,一身蹙金广陵鸾袍更显气韵。
只听她缓缓开口,
“早就听闻你这孩子品貌极好,偏生你之前都不到哀家跟前来,今日还是听闻淑妃召你入宫,这才有缘一见,果真是个好孩子。”
郁华枝不敢托大,只恭顺回话,
“太后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蒲柳之姿无缘得见太后娘娘,只得时常祝祷,愿陛下与太后娘娘安泰。”
倒是个懂事的,太后自觉心中谋算更是稳了几分,
“你的心意哀家知道,淑妃与你交情甚笃,时常入宫来陪陪她,若是不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也来陪哀家说说话。”
郁华枝笑着称是,倒是姜弥接过话头,
“母后姿容艳冠后宫,哪里就算是老婆子,可真真羞煞儿臣们了。”
太后拍了拍姜弥的手,心情极好,
“今日你嘴这般甜,自然有赏,只是……今日哀家的女官怎么也燃不好冷云香,你善调香,便去侧殿教教那些小丫头,教好了才有赏。”
姜弥正欲出言约上郁华枝一同前去,太后却摆了摆手,便只能作罢。
待姜弥去了侧殿,正殿之上便只剩下太后和郁华枝。桌上的冰酥酪冒着丝丝凉气,一旁的冰鉴里也是新起出的冰,盛夏时节却似置身秋日寒潭。
太后靠着坐塌,缓缓开口,
“华枝,你可知如今局势焦灼?”
郁华枝心下惴惴,揣摩着字句回道,
“太后娘娘说的是如今元贞国与萧国之争吗?”
见太后点头,她才接着开口,
“如今萧国占据元贞北部疆土,又欲插手政事,臣女斗胆,如今情势的确不容乐观。”
太后赞许地点了点头,目光悠远,
“身为元贞子民,当尽自己之力,保家国不失,哀家说的可对?”
郁华枝垂眸,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只叹臣女内宅女眷,于国家大事上却是无计可施。”
听了这话太后倒是摇头,
“华枝,于此事上,你能做的可远比想的要多。”
“今日哀家宣你过来,不单是为了同你话家常,而是有要紧话要问你。”
郁华枝心口一跳,总觉得此事不简单,太后娘娘支开了姜弥,为的竟是同自己密谈,
“臣女愚钝,不知太后娘娘有何事吩咐?”
太后目光清明,正色开口,
“你可愿意嫁给萧国的赫连羽将军?”
见郁华枝一时怔愣,太后便接着说
“这位赫连将军可是萧国太子的心腹,太子有了太子妃不好接近,但若你能接近赫连羽,为陛下探听萧国的情报,那可算是元贞国的功臣了。”
郁华枝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尽是无奈,不由生出郁结,
“太后娘娘……臣女身为元贞国子民,自然不愿徒留亡国恨,但仅凭臣女,只怕也做不到扳倒萧国……”
太后轻哼了一声,
“华枝,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以你的姿容性情,赫连羽他一定难以拒绝。不过当然,仅凭你一人之力,也无法退敌,这个你放心,军中已有良将可用,里应外合之下元贞国当有生机。”
“如今哀家便是要问你了,你,可愿意?”
郁华枝望向侧殿,姜弥并没有要回来的迹象,心已经凉了大半,难道自己真的无法摆脱受人支配的命运么?
沈云疆至今下落不明,北疆将士鲜血尚未凝干,便要她去亲近敌国之人,未免太过残忍。
郁华枝连拒绝的余地都无,若是无端牵连郁卿川和郁晏欢,还有自己的父亲,只怕没有好结果,心中太过无力,惟余叹息。
郁华枝压下眼中的酸意,怔怔开口,
“臣女遵旨。”
郁华枝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皇宫,姜弥瞧她脸色不好却也问不出什么,脑子里只回想着太后的话,
“这些日子且听你父亲的消息,多和赫连羽接触,若是一切顺利,哀家便可为你们准备大婚了……”
回了府中郁华枝遣散侍女,一个人闷在房里,
“事情怎就成了这般模样……”
论观情察势,郁卿川算得上是个中好手,从前的担忧大半都成真了。
郁华枝虽有打算离开京城,但殊玉那头若一时脱不开身,又该如何?更何况他若知晓此事,可会又添犹豫?
郁华枝看着渐暗的烛火,烛芯即将淹灭,她却无动于衷,
“真的……由不得我吗?”
宫墙之内人心也并不安稳,魏齐霄已然得知母后与郁华枝谈话的内容,心内愈发烦躁,才入夜便朝姜弥宫里去了。
姜弥接驾后见陛下面色不善,便传了晚膳,
“陛下一同用些吧,今日御膳房新做的菜式。”
魏齐霄点头,顺势坐下,
“今日我烦得紧,带了好酒,淑妃可有兴致共饮?”
姜弥笑着应下,
“从前在家时,我和华枝也总喜欢偷偷喝酒,今日便也陪陛下喝一场。”
两人无言对饮,倒也未觉得乏味,只是今日这酒……似乎格外浓郁。
不过半个时辰,带来的两壶酒便见了底,魏齐霄脸上微红,闷闷开口,
“姜弥,同你说实话,我心里头一直都有个人,而这个人却是这辈子都求而不得的,你说朕这个君王,是不是做得很窝囊?”
酒劲上头,姜弥眼角微红,悲从中来,酒后吐真言,
“陛下,求而不得的不止你一个……这辈子,我也不可能与心悦之人长厢厮守,这或许便是阴差阳错,世事如此,徒叹奈何。”
“原本我以为不会再这般难过的,可如今想来,终是意难平。”
魏齐霄低低地笑了,三分苦涩,两分凄凉,声音震着胸腔,
“人呐,九五至尊也逃不过悲喜嗔痴,每次见到她,便像是暮色沉沉是最后一抹光亮,暗夜中那道残月……”
“母后明明知晓我只想要她,却仍旧为我添置后妃,这不可笑么?”
姜弥眼皮略沉,眼前之人有些模糊,低眸浅笑间她似乎又见到了鲜衣怒马的那位少年,揉了揉眼睛,
“你……”
魏齐霄转过头来,望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位姑娘,赶忙将她拥入怀中,惟恐她突然消失不见,他不愿深究,只想和她一同沉沦。
“华枝,我想要你……”
听见怀中的娇娇软糯地应了,魏齐霄顿时心猿意马,罗帐灯昏,尽是旖旎。
外间伺候的宫女侍从听了一整夜脸红心跳的动静,待天明之时姜弥才算清醒过来,只觉昨夜梦中景象实在真实,一翻身却见到了魏齐霄沉睡的身影。
姜弥低头,只见锦被下自己不着寸缕,暗道不妙,惊慌之际魏齐霄也睁开了双眼,二人一对视便知晓木已成舟,更别提床榻上的落红,殷红似冬日雪中红梅。
魏齐霄坐起身来,捶了捶自己宿醉的脑袋,两人脸上尽是懊恼的神情,倒是姜弥先开了口,
“陛下……该上朝了。”
魏齐霄深深叹了口气,
“昨夜……朕也不知怎么回事,没想到成了这般。”
看着那处扎眼的红,魏齐霄正色道,
“如今木已成舟,不过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你的。”
昨夜实在要得狠了些,姜弥脸上有些疲倦,只微微笑着道,
“臣妾知道的。”
待魏齐霄起身去上早朝,又吩咐人往姜弥这处送了许多赏赐,姜弥目光幽深,
“陛下竟是喜欢华枝么?”
作者有话说:
感觉读者朋友们惜字如金哦,埋头看文,我单机更文hhh~
? 39、孤注一掷
晨光熹微, 院子里的荷叶上还余几滴露水,浸润过水汽的莲花愈显娇艳。
郁华枝的侍女正将廊上帘子放下,风将帘挂吹得摇来荡去, 因小姐还未起身,院中并不闻人声。
近几日连郁卿川都看出郁华枝心中有事,眉间的郁色久未消散, 向明微打听也没有结果。
毕竟当时明微候在殿外,太后究竟同郁华枝说了何事,只有她自己知晓。
算起来今日到了日子,郁华枝忽地坐起身来, 明微听见动静便入屋服侍她起身。
坐在妆台之前, 细细端详郁华枝的神色,并不似前几日那般难看, 反倒有几分坚定之色。
见她思忖片刻,便朝明微吩咐,
“明微, 今日午膳后我要出门, 去马房吩咐了小厮吧。”
明微应声下去, 便换上顾嬷嬷给她挽发, 瞧着自家小姐乌黑如瀑的的长发,不禁出声感慨,
“小姐的头发同夫人当年一般, 养得极好。”
见嬷嬷提起母亲, 郁华枝也不免出神,
“母亲去得早, 我竟连她的模样也记不清了……”
顾嬷嬷叹了口气, 替郁华枝梳着长发,
“夫人临终时命奴婢照顾好小姐公子,希望你们能够找到可堪托付的郎君,莫要像她一般,所托非人……如今大小姐已然出嫁,便剩下小姐你了,其实也不求郎君家世显赫,只要能一心对你,老奴也算是完成夫人所托了。”
郁华枝闻言,良久未有言语,用了午膳便吩咐小厮驾车去了雁归山。
今日天气极好,似刚染出来的孔雀蓝绸缎,澄净至极,不沾半分尘埃。
郁华枝一身莲青银纹蝉纱丝裙,因着暑热,手上轻摇一柄玉竹扇,几分清凉扑扇着美人姝颜。
想着今日想同殊玉说的话,显然是孤注一掷,所以神情也带着几分紧张。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便到了雁归山,郁华枝命明微在马车上候着,自己抬脚朝殊玉的院子里走去。
不知怎的,今日总觉得林中禽鸟欢腾,颇为热闹,想来是自己眼下心不静,在山中仍觉得吵闹吧。
待郁华枝来到院外,见殊玉已经站在门口,不知他等了多久,心下多了几分愉悦。
赫连羽看到这几日常出现在梦中的身影,松了口气,笑着问道,
“一路上来,可受了暑气?”
郁华枝笑着摇了摇头,指着腰间挂着的似镂金香囊开口,
“之前你给我的这个小玩意,往里头置几块碎冰,随身带着很是凉快。”
赫连羽侧过身同她一起进了院子,于正厅里坐下,见厅中的山水小景都冒着凉气,走进一看,竟也置了冰,郁华枝若有所思。
赫连羽走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这是在想什么?”
郁华枝笑着开口,
“看此景我倒是想起,古人曾云‘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1]’”。
“此处颇有古人笔下神韵,好在你不常在此居住,不然午夜梦回之时,难免觉得过于凄清。”
赫连羽闻此言,倒觉得有趣,转身坐下,
“这不是有你在此么?想来两人总要好些。”
“快过来尝尝云梦斋的点心,虽开张不久,但也算清雅,我便捎来给你试试。”
郁华枝倒毫不见外,坐下便拈了一块细细品尝。
见赫连羽面露笑意,饶有耐心地瞧着自己,她忽地想起今日来意,喝了口茶清清嗓子,深吸了口气,
“殊玉,我想问你……你喜欢我么?”
见他一时有些愣住,郁华枝便接着开口,一股脑地将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
“我不知道你如何,但我的确动心了,否则也不会问你愿不愿意带我离开京城。”
“眼下我遇见了桩极为烦难之事,想着若你能带我离开,倒也不难解决了,只是……”
“若你不喜欢我,那今日便说清楚了,如此也可两下相宜……”
“你不用怕我难过,总得让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才是。”
郁华枝低着头,一下子说了这许多话总得缓缓,倒叫她一时不好抬头看对面的殊玉是何反应。
因对面过于安静,郁华枝正欲抬头,身前却忽然出现一道身影,两人距离极近,又闻到了他身上清冷的竹香。
赫连羽低头看着眼前娇软的美人,眉梢间都尽是笑意,还有几分藏在眼神深处的占有,
“华枝,是谁同你说,我不喜欢你的?”
郁华枝闻言,抬起头来望着高自己一大截的玉面郎君,眼睛带着几分湿气,显得雾蒙蒙的。
赫连羽见状无奈,将小娘子拥入怀中,鼻尖尽是娇软馨香,他这才明白温香软玉是何意,低声哄着郁华枝,
“若我不喜欢你,怎会答应带你离开京城?曾经以为自己生性不惯拘束,若有家室岂非累赘?”
郁华枝头枕着他的胸口,听他低声笑道,
“那日小舟打湿了你的河灯,你好生委屈地让我赔。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郁华枝瓮声瓮气地问道,
“你在想什么?”
赫连羽轻笑,
“我在想把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听到此处,郁华枝缓缓坐起身来,望着殊玉,
“那你说要带我离开京城,是认真的?”
赫连羽握着美人柔薏,正色回答,
“华枝,关于你的事,我都是认真的。事情料理完之后我定会带你离开,山高水远,想去哪里都随你。”
郁华枝又回到了他怀里,默默良久,倒是赫连羽又想起她方才所言,
“华枝,你方才说的烦难,到底是何事?”
郁华枝叹了口气,
“前几日我的好友姜弥召我入宫,不曾想太后娘娘宣了我过去说话,言语中竟有意为我说亲……我想着若是你愿意带我走,此事便迎刃而解了。”
“不过眼下看来,我们一时半刻也走不了,所以这才犯难了。”
赫连羽目光微凛,
“太后想为你指婚?不知她中意何人?”
郁华枝摆了摆手,
“不提他了,只要你愿意带我走,那此事便还有余地。”
赫连羽若有所思,却见郁华枝起身,走到书桌前,开口问道,
“也不知你们镖局在忙些什么,需要你在京城处理这么久?”
赫连羽垂眸一笑,随口答道,
“镖局常与江湖中人打交道,他们随性来去,一时耽搁也是有的。”
郁华枝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却被桌上的纸吸引了注意,挑眉笑道,
“殊玉公子当真是有品位,若我没看错,这应该是山陵公子的纸吧。”
赫连羽略顿了一下,便顺着她的话答道,
“郁姑娘目光如炬,这的确是山陵公子所制。”
郁华枝啧啧赞叹,
“这纸如今称得上有价无市,不知殊玉可愿割爱,送我几刀?”
赫连羽笑而不言,给茶盏里添了些水,竟是专心品起了茶,郁华枝便凑过去问道,
“怎么?你可是舍不得了?”
见他定定地望着自己,似是看透了心底所思所想,一时有些躲闪,
“若说是我旁的东西,你只管拿去。只是若论起山陵公子的纸来,华枝,想来你家中甚多吧。”
郁华枝叹了口气,竟是自讨没趣,
“原来你都知道了,不过知晓此事的人并没有几个,你是如何得知?”
赫连羽慢慢品茶,看着对面的小娘子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他甚是喜欢,
“你真想知道?”
郁华枝连忙点头,赫连羽才缓缓开口,
“你初次来雁归山便是为醉风竹而来,过后不过数日,山陵公子便出了以此竹制的新纸,故而我猜到了。”
虽然不止如此,但那些个缘由却不好让她知晓,只得扯了个谎,好在郁华枝没有深究。
“原来如此,竟是这样猜到的,我原本还以为是那个纸铺掌柜口风不牢呢。”
赫连羽起身,将还在抓耳挠腮的美人扶了起来,
“出去走走可好?”
郁华枝点头应了,便由着赫连羽牵起自己的手朝山顶走去。
两人并肩,郁华枝的手指悄悄在他手掌摩挲,掌心的茧子略厚,显然常握兵器,一时想起他曾说父亲对他要求甚严,想来定是天不亮便要练武的。
不由地开口问道,
“练武不易?从前你一定吃了许多苦吧?”
赫连羽浅浅一笑,握着郁华枝的手又紧了几分,
“回想起来……我十岁起便随镖局行走,刀剑无眼,若是不勤练武艺,只怕也活不到今日。”
“如今想来,有这一身武功也是好事,起码能够护你周全。”
郁华枝回望他,身后丛林映衬,更显他飘逸出尘,不觉会心一笑,
“记得我遇见你之后便同姜弥说过,你这般的品貌,若是达官显贵的郎子,定会成为京城所有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赫连羽垂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华枝,若我只是一届江湖人士,并无功名利禄,你可会介意?”
郁华枝转过身,抬眼望着殊玉,笑着开口,
“富贵又何为?倒不如天高海阔四处游历,鲜衣怒马当是何等快意,何必拘束在京城这浑水里,瞧那些人搅弄风云呢?”
“我郁华枝偏就喜欢你这般的江湖之人。”
[1]摘自柳宗元,《小石潭记》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掉落红包哦~so quiet~
? 40、蓦然回首
一时周围极为安静, 惟有这神仙似的眷侣立于山顶。
赫连羽眸色深深,喉结微动,将郁华枝拉近,
“华枝,你的话,在下当真了。”
郁华枝粲然一笑, 凑近赫连羽低语,
“殊玉,你把眼睛闭上。”
他并无半分犹疑,闭上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 脸颊一痒, 鼻尖尽是女儿家的香气。
待他睁眼,见郁华枝已朝前边跑去, 只留下青色的裙尾。
赫连羽抬手,拂过方才落吻的面颊,嘴角漾出笑意, 脚下生风, 须臾便追上了那位窃香的小贼。
见她望着一旁新搭起的亭子疑惑,
“殊玉, 我记得上次来时此处并没有这亭子,凭空出现倒是奇了。”
赫连羽揽过她,带她进亭子坐下,
“倒不是凭空出现, 上次瞧此处风景甚好, 便找人修了这处亭子, 想着下次你来也好有个歇脚的地方。”
郁华枝心下一跳, 笑着打量亭中四处,
“这处的风景我甚是喜欢,没想到殊玉公子如此细心。”
赫连羽回头望向她,神色认真,
“于我而言,你的事便是最要紧的。”
听见这般认真的表白,郁华枝面上微红,斜靠着他的肩膀,二人望向远处层叠的山峦,
“山中清寂,仿佛一切的纷扰都传不到这儿来。”
“殊玉,日后我们离开京城,先去北疆一趟,我想去瞧瞧沈家世代守卫的地方,去陪旧友饮一杯,你说好不好?”
赫连羽神色不明,低低应了一声,
“好。”
赫连羽轻咳,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华枝,你对沈云疆……可是有情?”
郁华枝自顾自地出神,回想起从前,
“记得小时候,我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他倒乐意陪着我捉鱼打鸟,随口一说想要潭底的石头,还累他染了风寒。总以为还有再见之日,却不曾想世事无常……”
说到此处却见赫连羽垂眸,眼底情绪幽深,郁华枝挑了挑眉凑过去,调笑道,
“殊玉……可是吃醋了?”
本以为他会装作无事,却不曾想这样一位玉面公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我吃醋了,郁姑娘说……该怎么办?”
郁华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戳了戳他的脸,
“从前倒真没看出来,殊玉这般可爱。”
赫连羽歪过头,依然盯着笑靥如花的小娘子,郁华枝便收起了笑意,认真解释道,
“我对沈云疆从来都只有朋友之谊,并不作他想。”
郁华枝叹了口气,
“说来惭愧,我明知他对我有意,却装作不知,只是怕失去他这个朋友。”
“殊玉,我这般……是不是很自私?”
赫连羽牵过她的手握在掌心,似是捧着易碎的珍宝,缓缓劝道,
“若世间之事都能评断是非对错,那便简单了。感情之事最讲究两情相悦,你既然真心视他为友,便已足够。”
“华枝,能得你倾心,我很高兴。”
郁华枝望着他清亮的眸子,也不禁开口,
“我也高兴。”
自那日见了殊玉,两人总算知晓彼此的心意,郁华枝自觉心下稳了不少。
殊玉总变着花样给她带礼物,时不时又捎上些点心。连明微都察觉自家小姐这几日总是出神,嘴角不时露出笑意,暗暗称奇。
明微想着着殊玉公子像个神医,小姐去一趟雁归山,回来后腰也不酸,腿也不痛,连纸都又做了许多,全然不似前些日子整日恹恹的。
“若果真如此管用,小姐日日都去才好呢。”
郁华枝睨了明微一眼,嗔道
“小丫头,净胡说,他也不是日日都在雁归山的。”
明微不以为意,
“殊玉公子若在城中,小姐去见他岂不是更方便?”
听闻此言,郁华枝倒是想起来,
“说起来,我还从未去过殊玉家的镖局呢,也不知在何处……”
郁华枝这才恍然明白,自己对殊玉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不知他家中长辈有谁,也不知镖局做的是什么行当,更不知他在城中居所。
正出神之际,顾嬷嬷便进了里屋,
“洛萦小姐送来了帖子,邀小姐今日至明祈楼用晚膳。”
郁华枝接过帖子,点了点头,
“算起来自洛萦出嫁后我们还未见过呢,还真有些想她了,待会替我预备下出府吧。”
待收拾停当,也快到晚膳时分了,郁华枝挑了一份礼便携明微出府去了。
马车在街上驶着,想着洛萦婚后姐姐同自己说的情形,
“听姐姐说,洛萦婚后同夫婿甚为恩爱和睦,还好当日没有因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取消婚约,否则也算是遗憾了。”
明微点头,
“正是呢,奴婢同宁裕侯府的侍女也算相熟,总说洛小姐同卢公子感情极好,卢公子也似开窍了一般,凡事都体贴着娘子,连卢夫人都开玩笑打趣,说这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两人臊得跟什么似的。”
郁华枝听见这话也笑得开心,却又听明微数落自己,
“不过小姐说起别人的事,那是头头是道,可一到自己身上便不是这个说法了,小姐说好笑不好笑。”
倒是郁华枝摆了摆手,略笑着开口,
“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适合别人的却不一定适合自己不是?于洛萦而言,她有真心爱护自己的爹娘,自然会挑一门对她有益的婚事,那即使之前有些许波折,但如今一切都好了。”
“至于我……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父亲,那般汲汲营营,为姐姐挑的郎子便是那般,又能为我有什么好的打算,不过是盘算着我的婚事如何能让他得更多好处,待嫁过去是福是祸,都得我自己受着。”
“所以啊明微,不同人,不同命。”
待小厮提醒,明微才收起唏嘘的神情,搀着郁华枝下了马车,郁华枝见明祈楼外马车不少,还有些认识的马车,便知道今日洛萦邀的人不少。
方才进了楼内,便有侍女在前为她引路,上了楼,见一切陈设装饰典雅,小厮侍女迎来送往,十分周到,足可见掌柜欲赶超鹤栖楼的野心。
直上了四层楼才来到洛萦等人所在的雅间,未进屋便听见贵女们热闹谈笑之声,郁华枝深吸了口气,笑着进门,
“今日倒真是热闹,果然是当夫人的派头。”
洛萦由着她调笑,众人见华枝来了都招呼她坐下,李小姐也开口附和,
“宁裕侯府的恩爱事可都传遍了,就差被写成画本子大街小巷传阅了。”
郁华枝瞧着洛萦脸上红晕愈发浓了,才举杯解围,
“不过我们也是真替你高兴,得嫁如意郎君,当贺你一杯才是。”
洛萦与她碰杯,心照不宣一笑,痛快将酒饮下,
“今日特请了各位前来,也是想谢过诸位姐妹当日前来送嫁。”
洛萦拉着郁华枝坐在自己身边,说起了悄悄话,
“你这些时日可还好?都不见你来寻我说话。”
郁华枝无奈一笑,
“我这也是遇到了桩烦难之事,没什么心思出门。”
洛萦正打算细细问她,却听见张家小姐神秘开口,
“近日我听说了一桩事……”
众人注意都被吸引了过去,急急催她别吊大家的胃口,她这才又开口继续说,
“上月端阳节,听闻萧国的赫连将军携了一位姑娘出门赏灯了。”
郁华枝想着若是赫连羽有了心上之人,自己的困境便迎刃而解了,一时来了兴致,认真听她继续说起来,
“不过无人知道那位姑娘的身份,倒是赫连将军处处体贴,温柔照顾着,想来是极喜欢这位姑娘的。”
便有姑娘疑惑着开口,
“可并未听说赫连将军来元贞国时携了女眷前来,难不成……竟是元贞国的姑娘?”
洛萦同郁华枝对视一眼,想来便是如此了,只是眼下元贞国与萧国关系紧张,也不知日后会如何发展。
郁华枝思索着开口,
“我听说这位将军并未娶妻,家中应当没有女眷才是。本来我们还猜测这位将军可是有龙阳之好,若照你这么说,他应该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倒是侍女进屋上菜,洛萦便招呼众人坐下,尝尝这明祈楼中的菜式,
“我尝着倒极好,若你们也喜欢,日后也不必总往鹤栖楼跑了。”
此时不知鹤栖楼掌柜可在默默流泪……
郁华枝今日进得也香,比平日多吃了几筷,待众人置了筷子,便又有侍女进屋,伺候姑娘们漱口品茶。
觉得有些闷,李小姐便推开了窗,正巧见对面雅间的门打开了,她咦了一声,
“那不是萧国太子么?他竟也在此处。”
众人一听便起了好奇,毕竟也没几个姑娘家亲眼见过萧国的太子,就都围了过去瞧,有人不禁感慨,
“听说萧国太子温润如玉,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还是洛萦看时辰不早了,便约着姑娘们离开,可就是这般巧合,众人才出了门,太子一行人也准备离开,便在大厅里碰上了。
郁华枝原本有些困倦,略低着头,却听见李小姐开口请安,
“见过太子殿下。”
众人也只得跟着行礼请安,郁华枝这才抬起头来端详慕寒之,倒是慕寒之见了她目光一闪,笑着开口,
“本宫带了大臣来尝尝明祈楼的手艺,姑娘们随意便是。”
说罢回头道,
“殊玉,你同本宫一道回去吧。”
郁华枝听见这名字,朝慕寒之身后望去,便从楼上走下一道身影,姑娘们不觉呼吸一滞,这世间还有这般模样的郎君,今日算是得见了。
李小姐见状便悄悄对姐妹们开口,
“他便是萧国的赫连羽将军。”
郁华枝脑海中轰的一声,原本层层疑影尽散。
原来他,便是赫连羽……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红包掉落,真的不考虑留言吗?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