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徐辉的眼神像要吃人,他恶狠狠地指着何瑞。就好像是何瑞不要脸,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似的。


    徐辉心里很难受,特别特别难受,他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如果何田没有变,如果那块玉佩是他的,那么他现在就不必跟着别人出去做任务了。他也能像何瑞一样,因为身怀空间而被所有人保护着。


    何田轻轻松松地把徐辉指着何瑞的那只手给压了下去,他还用上了一点力道,徐辉顿时感觉自己的胳膊像被大石头压过,疼得他脸色都变了。


    “不要随便伸手指着别人,这样很不礼貌。”何田冷冷道,“也就是我和小瑞脾气好,换成其他人,你已经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徐辉捂着发疼的胳膊,满心不服。


    何田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的脸色,忽地笑了起来:“你问我为什么不把玉佩给你,反而给了小瑞?”


    “因为,你不配啊。”


    “这是我们何家传下来的,你又不姓何。你姓徐,你也可以姓周,就是跟我们何家没有关系,我凭什么要给你呢?”


    何田面带微笑,说出来的话却似冰锥似的,扎得徐辉的心脏都发疼。


    “爸,我现在过得很不好。”徐辉不仅心脏疼,胳膊也疼,疼得他都有点麻木了,“我想回到你身边,好不好?”


    他开始打感情牌,希望何田能看在相处二十多年的份上,让他回来。


    现在不仅何田能干,弟弟小瑞也是挣积分的好手。他俩只要随便从手指缝里漏一点,就足够他过得很好了。


    “不好。”何田冷酷地拒绝了他。


    徐辉带上了哭腔,苦苦哀求:“周文杰养不起我和妈妈了,现在我也要跟着大家出去做任务。我不像弟弟,因为有空间,所以大家都照顾他。在外面没人照顾我,我每天都过得很辛苦。一天下来,挣的积分连肉包子都买不起,只能吃最便宜的杂粮饼。”


    “爸,你把刚捡来的狗都养得那么好,给它吃肉,吃狗粮,喝奶粉,我在你身边呆了二十多年,难道还比不过一条狗吗?”


    后面这句,徐辉几乎是吼出来的。


    何田皱眉看着他:“你在想什么呢?”


    徐辉心里一喜,希望的小火苗顿时冒了出来。


    何田摇摇头:“你怎么可能比得上阿宝?你真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徐辉:“……”


    小火苗被一大盆冰水给浇熄灭了,连灰都不剩。


    “汪!”阿宝朝着他很凶地叫了一声,还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何瑞很想笑,但是他死死地忍住了。


    何田赶紧安抚阿宝,揉着狗头温声道:“别生气,他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徐辉:“……”


    徐辉羞愤欲死。


    为了从何田这里获得一线生机,他不要脸面,不要自尊,甚至说着说着还带上了哭腔。何田不仅没有丝毫动容,还让一条狗踩到了他头上!


    徐辉转身跑了。


    何田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一笑。


    原本何田没打算关注那些人的,但徐辉突然找来,这促使何田特意去打听了一下。


    从此周文杰赔偿了抚养费,他的日子顿时不好过了。手里丁点存款没有,甚至还欠了一大笔账。


    周文杰先是从宽大明亮的A区小别墅搬出来,在C区重新租了房子。接着他明确地跟徐辉说了,自己承担不起太多的责任,徐辉已经成年,应该自己养活自己了。


    他断了给母子俩的物资,徐辉被逼得没办法,只好每天跟着周文杰出去做任务。因为和亲爸在一个小队,徐辉还是受了他很多照顾的,但即使这样,徐辉每天都在叫苦连天,觉得自己受到了残忍的折磨。


    不光徐辉要干活,就连徐婷也在安全区里找了一份洗衣服的活儿,又脏又累,赚得也很少,一天只能挣回一两块杂粮饼。


    周文杰一穷,他的女朋友就不肯再跟着他了。


    她年轻又漂亮,跟着周文杰一个中年男人,就是图他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现在呢,不仅住得差,吃得差,甚至还想让自己也出去干活帮他还债。


    凭什么?所以她就跑了。


    周文杰很气,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周暖阳也给安排上了。


    他现在不能再提供以前那样的生活给女儿,连唯一的儿子都赶出去做任务了,周暖阳自然也逃不了。


    他倒是没让周暖阳也出去做任务,毕竟是个女孩子,没多少力气。他也没叫女儿像徐婷那样,专门做些脏活累活,他给安排的是摆摊的工作。


    从此,周暖阳每天都要去街上摆摊,忍受着风吹日晒,还要笑着招揽客人,对每一个来往的人露出亲切的微笑,但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看一看,她就要热情地推销介绍。


    周暖阳说得口干舌躁,不仅嘴唇起皮,肌肤也不像以前那么白净光滑。


    她曾经喜欢的那些东西,比如护手霜、面霜、包包衣服鞋子,甚至连发夹和玩具,都没能逃过周文杰的眼睛。


    在周文杰看来,他们现在很穷,这些不是必要的东西应该?????全部拿出去卖了,能卖一点是一点。他还许诺,等以后条件好了,再给女儿买新的。


    这让周暖阳心里舒服了一点,而且她也知道欠债还钱的道理。


    这天,何田跟何瑞接到了上头的一个任务,去某医院运送一批药品回来。


    有些药品比较特殊,需要轻拿轻放,有了何瑞的空间,就可以保证运送途中的零破损。


    这一趟不光他们父子俩,上面还派了几名军人同行,领头的是一个叫顾嘉言的年轻男人。


    顾嘉言今年26岁,也是一名进化者。他长相英俊,气质出众,尤其穿军装的样子让人感觉特别有安全感。


    何田一看到他就微微笑了。


    这不就是原剧情里周暖阳的男朋友吗?


    顾嘉言见自己还没开口打招呼,何田就已经朝他笑了,赶紧急走几步,来到何田面前,笑道:“你好,我叫顾嘉言,是这次任务的小队长。何大哥,吃早饭了吗?”


    “吃了。小顾,你吃了没?”何田和气地问。


    “吃了。那我们走吧,车就停在外边。”顾嘉言笑得很真诚。


    顾嘉言以前就听说过何田父子俩性格好,很好相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安全区里有很多态度高傲的进化者,虽然碍不着他什么,但他还是更喜欢平易近人的。


    一行人往外走,路过一条街时,何田一眼就看到周暖阳正在街边摆摊。


    周暖阳还没发现他,她的目光已经完全被顾嘉言给吸引住了。


    顾嘉言身为进化者,感知能力比较强,意识到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他便扭头看了一眼。


    两人视线撞上,周暖阳赶紧朝他笑了笑。


    可惜周暖阳面前没有镜子,如果有一面镜子,她就能发现自己现在的笑再也不是以前的那种。


    以前的周暖阳在周文杰的羽翼下活得无忧无虑,住小别墅,吃穿都和末世前差不了多少,从不直面末世的残酷。所以那时她的笑是纯真的,甜美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阴霾。


    虽然她现在也不需要外出做任务,但每天都在街上摆摊,面对各种各样的客人,有故意找茬的,恶意刁难的,挑三拣四的,还有人态度非常不好,把她的摊位翻得乱七八糟,最后一样也不买。


    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大的,周暖阳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心性早就发生了改变。她还不知道,刚才她对着顾嘉言笑的那一下,充满了职业的味道。


    笑容依旧很热情,但热情中带着一丝迫切,以及有利可图。


    短短的一个照面,周暖阳没有在顾嘉言心里留下特殊的印象,顾嘉言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摊主。


    为了不让周暖阳白白笑这么一下,顾嘉言的视线在她的摊位上扫了一圈。


    多数都是女孩子的东西,他实在是用不上,于是抱歉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大步走了。


    何田默默地旁观,没有开口做任何评价。


    男女主能不能走在一起,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一个想养好儿子和阿宝的老父亲罢了。


    坐着车离开安全区,往医院出发。


    外面的风景每天都在发生变化,清理出来的面积每一天都在增加。张牙舞爪的变异植物和疯狂残暴的变异动物,也在日渐减少。


    阿宝坐在何田的左边,挨着窗户。何田看着外面,抱着阿宝的头,说:“阿宝,看到没?迟早有一天我们能把变异种全部消灭!”


    前面副驾驶座的顾嘉言回头,笑着接话:“对,只要我们多努力一点,迟早能恢复以前的生活。”


    阿宝很配合的汪汪叫了两声。


    何田又笑着对何瑞说:“等社会秩序恢复了正常,到时你还得去读书。”


    何瑞本来心情很好,闻言脸色一下子就垮了。


    何田腾出一只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想什么呢,你高一都还没读完,不读书怎么行?”


    “对对,是要读书。”顾嘉言偷笑,“回头我去找找,看有没有高中的课本。小瑞有空可以复习一下,免得以后开学了跟不上。”


    何田:“那真是太谢谢你了。之前日子过得太匆忙,顾不上。现在有条件了,孩子的教育问题一定不能落下。”


    第62章


    末世前医院有多注重绿化,末世后就有多灾难。


    一路披荆斩棘来到这家医院,只见几栋建筑物已经被几棵变异大树给层层包裹起来了。枝叶间的缝隙则由各种变异杂草给填满了,密密麻麻,严丝不漏。


    就像一个巨大的正在等待拆封的礼物。


    何瑞看着已经长到人那么高的小草,失声惊呼:“天啦,太可怕了。”


    顾嘉言也是一脸震惊:“幸好我们来得快,再晚一些,估计里面的东西也保不住了。”


    何田细细打量眼前的医院,对众人说:“都被包饺子了,我们只能一层层破开。”


    顾嘉言点头:“行动的时候要小心变异动物,重点保护何瑞。现在下车!”


    这是顾嘉言第一次跟何田父子俩合作。


    何田是进化者,他知道何田有一定的能力,但是顾嘉言没想到何田这么强大,像一台无情的收割机,手里的长刀一挥,变异大树的体积就小了一圈。


    何瑞是普通人,顾嘉言原本以为把他护在中间,不让他受伤害就行了。没想到何瑞一点也不怯场,把手里的武器舞得虎虎生风。


    就算他没有空间,在普通人里面也算是比较能打的了。


    还有那条名叫阿宝的狗,左冲右突,比猎犬好使千百倍。它既能主动出击,又能抽空帮队友们补刀。


    一只变异老鼠突然从阴暗里冲出来,距离最近的队友还没发现,阿宝就飞扑过去一口咬断了它的脖子。


    然后它叼着自己的战利品,跑到何田面前遨功。


    何田抽空摸摸它的头,夸奖道:“回去给你加肉。”


    目睹了这一幕的顾嘉言内心大受震撼,然后哈哈大笑:“真是一条好狗!回去了我的那份肉也给你。”


    被阿宝救了一命的队友也跟着说:“我的也给你,谢了!”


    阿宝仰着头嚎了一声,满脸骄傲。


    何田:“别分心,去跟着你哥哥。”


    于是阿宝哒哒哒地跑到何瑞身边,充当护崽使者。


    何瑞一点也不觉得被一条狗保护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相反,他很喜欢跟阿宝共同作战的感觉。


    几个人奋斗了整整大半天,期间还有两人受伤,这才清理干净,可以进去医院里面了。


    医院的外墙已经被变异植物给撑得有了一道道裂缝,倒是里面的各种设施保存得还算完好,毕竟有变异大树守着,外头的变异动物进不来。


    虽然医院里面还有一些原本就存在的变异老鼠和变异流浪猫,不过数量不多,何田等人花了点时间全部清理干净。


    何瑞敞开了往空间里塞东西,几乎快要将这间不大的医院整个搬空。


    顾嘉言看着他一路走一路收,脸上的笑意就没有落下来过。


    他现在算是切身感受到了空间的宝贵,实在是太方便了。难怪几乎每个小队都争着抢着想带何瑞一起出任务,只是上头轻易不会批准。


    上头需要考量的地方很多,既要判断任务的危险程度,又担心任务过多会累着何瑞,毕竟人家还是未成年,万一有个闪失,那就完了。


    把空间塞得满满当当,何田笑着喊何田:“爸,已经装满了。”


    何田扭头询问顾嘉言:“那我们回了?”


    “回!”顾嘉言整个人意气风发,恨不得每次出任务都能带上这父子俩,毕竟他们一个能打,一个能装,实在是太好用了!


    一行人回到安全区,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


    顾嘉言非要送何田父子俩回家,经过上午那条街时,何田意外地发现周暖阳居然还在那里摆摊。


    也不知她是吃了晚饭再出来的,还是一整天都守在这里没有动过。


    周暖阳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归来的顾嘉言。


    尽管她不知道他叫什么,但她就是一见到他就很喜欢,心脏怦怦直跳。


    这种莫名的感觉,就跟当初听说何瑞有空间时一模一样。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放不下,所以她甚至连晚饭都没吃,饿着肚子在这里等。


    “你们回来了。”周暖阳从小板凳上站起身,略有些羞涩地打着招呼。


    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只不过因为每天都出来摆摊接受风吹日晒,她的皮肤至少黑了两个度,再加上傍晚天色昏暗,因此不太明显。


    顾嘉言没应声,疑惑地看了一眼何田。他以为这是何田认识的熟人,在跟何田打招呼。


    何田目不斜视,低声道:“不熟。”


    既然是这样,顾嘉言也就不理会了,他甚至都没有转头多看周暖阳一眼,继续兴致勃勃地跟何田聊今天出任务的事情。


    顾嘉言从没做过这么轻松且又完美的任务,没有一个队友牺牲,因此他有满肚子的话想要讲。


    何田认真地听着,时不时附合几声。


    他看得出来,顾嘉言一个很有志向的?????年轻人,努力又上进,满脑子都只想着保家卫国和消灭变异种。


    何田很欣赏他,临分别时,他拍了拍顾嘉言的肩膀,鼓励道:“小伙子好好干,迟早有一天,我们的生活能恢复到以前。”


    “是!”顾嘉言爽朗一笑,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你们别做晚饭了,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就叫人把晚饭送过来。正好还答应了要给阿宝加餐呢,不能骗它,不然就太狗了。”


    “好。”何田点头应下。


    没一会儿,果然有人送了三份晚餐过来,属于阿宝的那一份有很多肉。


    “阿宝快来吃饭。”何田喊道,“快看看你有多少肉,他们把自己的那份都让给你了。”


    “哇,真的有好多肉啊。我也好想吃,阿宝分一点给我好不好?”何瑞拿着筷子,假装要去阿宝碗里夹肉。


    阿宝满脸不情愿,看看何瑞,再看看自己的主人何田,最后它还是让开了身子。


    没办法,这是主人的幼崽,就让他吃吧,等他吃完了我再吃。


    何瑞乐得哈哈大笑,筷子都险些拿不稳了。


    何田哭笑不得地揉了揉阿宝的头:“他逗你玩儿呢,你快吃。”


    何瑞擦掉笑出来的眼泪,然后打开自己的那一份饭,向阿宝展示了一下:“我也有肉,你赶紧吃吧。”


    阿宝这才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何田看向何瑞:“你也赶紧吃,一会儿饭冷了。你喝什么?”


    何瑞想也不想,大声回答道:“可乐!”


    “好,我去拿,正好给阿宝冲一碗奶粉。”


    市面上盒装的牛奶基本绝迹,无论是保质期还是数量,都坚持不了这么久。倒是奶粉的保质期比较长,能有两年,因此何田买了一些放在家里,平时冲给儿子和阿宝喝。


    何田拿了一瓶可乐,递给何瑞。


    喝了几口可乐,何瑞忽然想起了周暖阳,便问道:“爸,你看出来了吗?周暖阳好像很喜欢顾嘉言顾队长。”


    “嗯。”何田没有多说,只顾吃自己的饭。


    何瑞眨眨眼,继续道:“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不是个傻子。她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顾嘉言,就算是一头猪也看得出来。”


    “爸,你觉得他们会成吗?”


    “成不成的跟你也没关系,快吃饭。”何田催促道。


    “怎么没关系了?”何瑞赶紧扒了两大口饭,咽下去后继续说道,“我还挺喜欢顾队长的,他人不错,但我不喜欢周暖阳。”


    周暖阳在何瑞这里留下了坏印象,再加上她跟徐辉的那种乱糟糟的关系,导致何瑞一看到她就想躲,压根不想掺合进去。


    何田吃饭的动作一顿,心里琢磨着,估计那两人不太可能好上了。


    在原剧情里,因为周暖阳得到了空间,顾嘉言奉命保护她,两人有了很多相处的机会,然后日渐生情,结成正果。


    现在周暖阳没有空间,顾嘉言又一心只有工作,别说日渐生情,他俩连交集的机会都没有。


    今天虽然周暖阳和顾嘉言打了个照面,但是很明显,顾嘉言对她没有任何特别的印象,只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在安全区生活的人。


    “好了,别管闲事,赶紧吃饭。”何田收起思绪,“等顾嘉言找到了高中课本,你就要把学习捡起来。要是实在自学不了,我想办法找几个老师给你补补课。”


    安全区里肯定有高中老师,说不定大学老师也不少。只要何田肯出钱,应该能请到高质量的家教老师。


    “啊,我讨厌顾嘉言!”何瑞哇哇大叫。


    *


    果然如何田预想的那般,又过去了几个月,周暖阳再没有跟顾嘉言产生交集。迫于生活的压力,周暖阳放下心里不切实际的念想,找了一个年轻能干的普通人做男朋友。


    听说这事的同时,何田还听说周文杰已经死了,死在了外面,被动物园里跑出来的变异老虎给咬死了,身体都被老虎吃掉了一大半。


    他的队友们拼死拼活,最后只抢回来一小半尸身。


    其他进化者引以为戒,出任务时更加小心谨慎。


    何田再次领到了任务,要去消灭这只变异虎。


    变异虎的确很可怕,但何田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练,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他跟顾嘉言一起带领队伍,不仅杀死了变异虎,还猎杀了一头变异熊、五条变异鳄鱼。


    第63章


    变异老虎、变异熊和变异鳄鱼,这几个家伙实在是太重了,何瑞用空间装着它们的尸体,带回安全区换取了很大一笔积分,分到每个人头上,都如同过年似的。


    阿宝这次受了点伤,后腿被变异老虎咬了一口,伤口血淋淋的,走路只能拖着那条腿,完全用不上力。


    何田把七十多斤的阿宝抱在怀里,不让它下地。阿宝把脑袋搭在何田的颈窝里,充满了眷恋和依赖。


    何瑞也很心疼,他在旁边用手虚虚地托着阿宝简单包扎了一下的伤腿,问道:“爸,现在怎么办?”


    何田走得很快,目视前方:“先去医院给阿宝治病。”


    安全区的医院已经搭建起来了,还招募了一批医生和护士。里面设备齐全,几乎全都是何田父子俩出任务带回来的。


    到了医院,何田不吝啬积分,让医生尽量选最好的给阿宝治。


    医生给阿宝清洗伤口,然后缝合。这个过程有点疼,何田生怕阿宝会挣扎乱动,一直抱着它的头,轻声安慰它。


    阿宝表现得很乖,不愧是斗过无数变异种的,它一声不吭,丝毫没有闪躲。


    何瑞在一旁夸奖它:“阿宝真乖,一会儿多给你几块肉。”


    医生结束了缝合,一边脱手套一边笑道:“这段时间多给它补充营养,等下我再开点药。要是有什么情况,你们再来找我。”


    “好的,谢谢医生。”何田笑道。


    回家这一路仍然是何田抱着阿宝,何瑞想跟他换换手,被何田拒绝了。


    刚走到B区大门口,只见周暖阳正等在外边。


    看到他们回来了,周暖阳迎了两步,有点拘谨地笑着说:“我听说变异老虎已经被杀死了,我来就是想跟你们说声谢谢。”


    何瑞不想理她,何田点了点头,道:“不用特意来说谢谢,我们也不是为了你。”


    那只变异老虎很凶猛,任由它流窜在外的话,会造成很大的伤亡。


    “不管怎么说,谢谢了。”周暖阳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顶天立地又为她遮风挡雨的爸爸死了,人一死,之前的那些恩怨便烟消云散。


    爸爸确实背叛了妈妈,还有了私生子,后来也交了很多女朋友,有好几个甚至年龄比她还小。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有不好的一面,但同时也有好的一面。


    开始摆摊以后,周暖阳才深刻意识到爸爸之前提供给她的生活多么难能可贵。


    她生活的改变,起因是何田索要的那笔抚养费,让她的生活陷入窘迫。她知道这事不能怪何田,何田也是受害者。


    可是无数个累得睡不着的夜里,她的心底还是会冒出丝丝怨恨。


    只是没想到爸爸这么快就死了,死在一个她以及她男朋友都无法报仇的变异老虎手里。


    最后,还是何田帮她报了仇,所以她厚着脸皮一定要过来说声谢谢。


    至于顾嘉言,她清楚地明白他们不是一路人,她连靠近对方的机会都没有,也就不必道谢了。


    回到C区的家,打开门,徐辉正躺在床上养伤,徐婷在一旁照顾他。


    周暖阳恨徐辉,爸爸就是为了救他才会被变异老虎咬死。徐辉虽然活了下来,但他也不好过,被老虎咬断了半只手臂。


    徐辉的右边胳臂,从肘关节往下就没有了,空荡荡的。


    他的断肢处包着纱布,还有丝丝血迹渗出来,疼得一直嗷嗷叫。徐婷急得没办法,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劝他忍一忍。


    周暖阳在心里冷笑一声,然后也不打招呼,径自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徐婷瞧见了,顿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就骂:“你弟弟都疼成这样了,你也不知道想办法给他弄几片止疼药回来。”


    周文杰还活着的时候,徐婷为了让周暖阳能早点接受她们母子俩,她对周暖阳好得不得了,嘘寒问暖,哪怕周暖阳的脸色再冷,她也能若无其事地贴上去。


    现在周文杰死了,徐婷也不想再做样子了。


    周暖阳不喜欢她,她又何尝喜欢周暖阳呢?


    周暖阳闻言,冷笑出声:“他算什么弟弟?我没有弟弟,你有本事你去给他弄药啊。”


    徐辉又疼又气,狠狠捶了两下床板。


    徐婷仗着周文杰死了,自己现在勉强算是周暖阳的长辈,于是黑着脸教训道:“你爸已经死了,你懂点事吧!你就剩这么一个弟弟了,不该相依为命吗?将来你出了事,看有谁给你撑腰!”


    “相依为命?”周暖阳觉得很好笑,“要不是爸爸为了省钱把你们接过来一起住,我都懒得多看你们一眼。”


    “对了,何叔叔养的那条狗受伤了?????,只是一点小伤,何叔叔就带它去医院,让医生好好给它治,还开了一大堆药呢。你可以去找何叔叔要一些药啊,你儿子肯定也能吃的。”


    徐婷气得说不出话。


    她不傻,知道自己在何田心里已经是仇人,他没报复她都算不错了,哪里还敢主动凑上去。


    她要是再年轻十几岁,趁着容貌娇嫩还能打打感情牌,用美色迷惑何田。现在么,她只是一个标准的中年妇人,皮肤粗糙,颜值大滑坡。


    她哪里还有站到何田面前的底气。


    “怎么不说话?你也挺有自知之明的啊。”周暖阳把最后一件衣服收进包里,“原来你也知道,你儿子在何叔叔那里连一条狗都比不过啊。”


    周暖阳拉好包包的拉链,挎到肩膀上,最后环视了一圈这间屋子,然后笑着对母子俩说:“再见了,以后你们自生自灭吧。”


    她要去和男朋友一起住,再也不想跟这对母子有任何牵扯了。


    周暖阳走得毫不留恋,头也没回。


    徐婷跟徐辉才是真正的相依为命了。


    徐辉要养伤,养家的重担便落到了徐婷头上。幸好以前还存了一点积分,才让他们母子俩不至于吃了上顿就没下顿。


    徐婷接了更多的活,每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回到家还要照顾徐辉。总算熬到徐辉的伤好了,一个更大的难题摆在他们面前。


    失去半臂的徐辉,还怎么跟着别人一起出任务?


    不做任务,就没有饭吃,光靠着徐婷洗衣服挣的那点积分,压根养不活两个人。


    左思右想,徐婷还是决定去找何田。


    徐辉听了很震惊,问她:“妈,你不会以为他还会接纳你吧?”


    他觉得他妈妈有点异想天开了,以何田现在的本事,只要他愿意,还会缺女朋友?至于重新接受一个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又老又丑的女人?


    徐婷强压下心底的难堪和尴尬,说:“我没那么想过。你和我一起去找他,希望他能看到我们这么惨的份上,帮帮我们。就算不给钱,介绍一个好工作也是好的。”


    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美色,她只想激起何田的同情心。


    可惜,何田没有同情心,即便有,对象也不包括这对母子。


    “啊,你变成残疾人了啊。”何田看着徐辉,慢悠悠地说,“不过这年头残疾人也不止你一个,其他人都活得好好的,你也别灰心。像你这种情况,安全区会特殊照顾,给你安排一份合适的工作,不至于饿死的。”


    徐辉跟徐婷都急了。


    安全区当然会给根据各自的情况给安排相应的工作,但收入只能说一般,想要既轻松又收入高,那没可能。


    徐辉如果愿意听从安全区的安排,那他就不会来找何田了。他想过好日子,想要一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好工作。


    徐婷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哀求道:“求求你了,以前都是我的错。求你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小辉也喊了你这多年的爸爸,给他介绍一个好工作,行吗?”


    “扫大街的工作不好吗?”何田震惊地看着他们,“徐辉就算只剩一只手,克服一下,扫扫大街还是没问题的。你要知道,这还是占了残疾人的便宜,普通的健全人想扫大街还轮不着呢。”


    “行了,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们多说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因为找我也是白搭。”


    丢下这句话,何田转身就走,留下徐婷母子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何田没再关注他们,倒是徐婷后来又去找了何瑞。


    何瑞看着她,心情十分复杂。


    “小瑞,你帮帮妈妈,妈妈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你哥哥自从胳膊少了一截,他就不肯出门,总觉得别人会嘲笑他。我一个人养两个人,还要交房租,实在是负担不起了。你那么能干,那么有本事,帮帮妈妈好吗?”


    徐婷比上次见面又老了很多,看得出来她过得很不好。


    何瑞抿抿唇,问道:“你吃饭了吗?”


    “没有。”徐婷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何瑞带她去食堂,点了两个小炒,一荤一素,又叫了大米饭以及几个大白馒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被污染的瓜果蔬菜肉在几代培育以后,也渐渐消失了毒性,重新进入餐桌。


    徐婷看着饭菜,全是她很久没有吃过的好东西。她舔了舔嘴唇,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哥哥也还没吃呢。”


    何瑞心里一沉,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少吃一点,等下多打点包给他带回去。”


    徐婷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又伤了小儿子的心,可是她也没办法啊,总不能扔掉大儿子,不管他的死活吧。


    第64章


    徐婷果然吃得很少,哪怕肚子很饿,她也只吃了小半碗米饭。


    何瑞基本没怎么动筷子,他吃不下去。


    徐婷放下筷子,讨好地冲他笑了笑,说:“你是不是出来前已经吃过了?剩下这么多怪可惜的。”


    何瑞没接这话,只是吩咐服务员把剩下的饭菜全部打包。


    徐婷见状,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柔声说:“小瑞,妈妈是爱你的,妈妈也爱哥哥。兄弟俩没有隔夜仇,要是我们能在一起生活就好了。”


    她想得很好,虽然大儿子不行了,但是小儿子能干啊,只要住在一起,小瑞养一个哥哥还不是轻轻松松?


    何瑞闻言笑出了声:“妈,你老了,记性真差,我是跟着爸爸的。我曾经说过,会承担你一部分的养老责任。本来打算等你没有了劳动能力再支付给你,既然你现在这么困难,那就从这个月开始吧。”


    徐婷本来有点失望,听到后边又激动起来,双眼热切地看着何瑞。


    何瑞当场就给了她养老费,只是数额跟徐婷预期中的相差太远。


    说实话,何瑞给的这些,足够徐婷一个人吃饱穿暖了,但若是想跟徐辉一起花,那还远远不够。


    “小瑞,你不能再多给一点吗?”徐婷小心翼翼地问。


    何瑞一脸平静:“就这么多,爱要不要。给了你就是你的,你愿意怎么花是你的自由,但是别指望我会养着其他人。”


    说完,他结完账就走了。


    徐婷低着头坐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看到桌上的几份打包,她赶紧站起身,拎着大步往家走。


    何瑞回到家,何田正坐在沙发上看书,阿宝也趴在沙发上,把脑袋埋进何田的怀里呼呼大睡。


    “回来了?”何田看了他一眼。


    “嗯。”何瑞走到他面前,把见了徐婷的事说了一遍,“爸,你会不会怪我心太狠?”


    他现在很有钱,随便从手指缝里漏一点,就足够妈妈和徐辉过上好日子。


    可是他不愿意,凭什么呢?


    何田放下书,认真地说:“不会,我为什么要怪你?你现在所拥有的,都是凭你自己的努力挣来的。有因才有果,别把自己当成圣父,我不喜欢。”


    何瑞笑了,之前的低迷消沉一扫而空。


    “我和阿宝已经吃过了,你要是没饱就自己煮碗面,动作快点,作业写完了吗?一会儿老师就要来了。”何田说道。


    “啊!”何瑞的情绪又开始低沉了。


    他不想学习,不想看书,可是没办法,爸爸比他还爱看书,各种类型的都看,逼得他不好意思不碰书本。


    他亲爱的爸爸,给他请了每一科的家教老师。还会经常跟他一起听课,让他上课想开个小差都不行。


    在何田以身作则的监督下,何瑞脑子里的知识不仅没有因为末世而变少,反而越来越多。


    第二年,被人们清理出来的安全区域的面积越来越大,原先的安全区小得就像一个镇,现如今已经有了市的规模。


    不仅多开了几家医院,超市饭馆和小卖部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最让何田高兴的是,学校终于要重新开放了。


    何田把何瑞打包打包,然后塞进学校读书,只有偶尔上头需要使用空间,才会让何瑞请假出来一趟。


    何田则带着阿宝,继续游走在野外,清理剩下的变异种。


    两年后,本省地图上代表着安全的绿色区域越来越大,只剩下一小半的红色区域还没有清理完毕。不过也快了,希望就在眼前。


    这一年,何瑞考上了大学。


    等他大学毕业,变异动植物基本上已经清理干净,社会秩序恢复正常。末世前的那些建筑基本都成了危房,一颗变异小草的生长力就能撑裂一块地砖,因此各处都在忙着轰轰烈烈地搞基建。


    何瑞学的是土木工程,因为成绩优异,毕业时多家单位抢着要。他吃住都在工地,十天半个月都回不了一趟家。


    何田成了空巢老人,好在他还有阿宝。


    纸币重新流通,之前挣来的积分能兑换成纸币,因此何田手握巨款。儿子不在也没关系,他有钱有阿宝。


    也许是因为体内携带着少量的未知病毒的原因,这一世阿宝的寿命格外长,刚过了40岁生日的第二天,阿宝才在何田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阿宝死了,何田感觉自己身体很健康,虽然他也已经是80多岁的老人了,但估计最少还能再活二三十年。


    徐婷因为前些年过于劳累,身子垮了,50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徐辉由于身体的原因一直没有结婚,后来在残联的帮助下找了一份工作,勉强过日子。而周暖阳则跟她的男朋友结了婚,搬去别的城市居住。


    何瑞早已结婚生子,妻子是一个温柔大方的女人。


    他有妻有子,生活富足,工作顺利,何田没有了牵挂,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回到意识空间,何田躺在幻化出来的沙发上休息。


    阿宝不在,没有了随时可rua的毛绒绒狗头,何田只是略作休息,便又进入了新的小世界。


    睁开眼,何田发现自己正靠坐在窗前的小榻上,这是一间古香古色的书房,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墙壁上挂着一副山水画。


    低头一瞧,他身上穿着细棉布做成的深青色长袍,榻前摆着一双绣着精致云纹的黑靴。


    书房的门紧紧关着,从窗户朝外看,能看到院子里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垂首站立着。


    何田收回视线,先接收这具身体的记忆。


    安河县有一大户人家,家主姓何,名叫何有为。何家几代经商,现如今已是本地大名鼎鼎的富商,家中钱财万贯。


    何老爷有一嫡子,名叫何旭,从小读书,已经考上了秀才。何旭的妻子名叫李梦月,是县丞家的庶女。


    李梦月嫁过来以后,通过自己的努力,慢慢地在后宅站稳脚跟,获得了婆婆的认同。丈夫也日渐喜爱她,甚至为了她,心甘情愿把别的女人都打发掉,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多年后,何旭终于通过乡试,成为一名举人,派去外地任县令。


    儿子终于当上官了,何老爷跟何夫人变卖掉家里所有的财产,高高兴兴地跟着儿子儿媳一起去怀阳县养老生活。


    这是一个很美好的结局,但这样的美好,却是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之上的。


    这个别人,就是何田。


    除了嫡子,何老爷还有两个庶子,大的叫何明,小的叫何田。


    不同于嫡兄何旭从小就只专心读书,还进了最好的书院,何明跟何田就只学了识字和算账而已。他俩的作用就是充当何旭的左膀右臂,为他付出,为这个家奉献。


    何家家大业大,商铺田产无数,光靠何有为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等他的两个庶出儿子会算账了,便带在身边,教他们做生意,给这个家赚钱。


    而赚来的银钱,首先要供应何旭的大额开销。剩下的那些,将来也要由何旭继承。


    何明何田虽然也被人喊一声爷,认真算起来其实和管家的地位差不多。


    二爷何明有点小聪明,他早就看出来,哪怕他为这个家赚再多的钱,等到了分家的时候,说不定他连口汤都喝不着。


    按本地的规矩,嫡庶分财产时一般是按照七三分。何旭占七成,剩下的三成则由何明跟何田平分。


    但规矩都是人定的,父亲的喜爱程度也很重要,他说分多少就是多少。在这个家里,何老爷最喜欢的就是嫡子,等何旭考上秀才以后,他更是把何旭看成自己的眼珠子。


    何明看不到希望,开始消极怠工。


    他把自己吃得胖胖的,像一颗球。但凡何老爷吩咐他做点什么,没走几步他就开始喘,一副不能胜任的模样。


    何老爷恨铁不成钢,骂了他无数回,也不见他改好。幸好,何老爷还有另外一个庶子。


    何明的生母姓赵,赵姨娘当初就是以妾的身份被抬进何家的。而何田的生母最初只是后院的一个普通丫头,无意中被何老爷看上,收进房中。


    她做了很多年的通房丫头,直到何田十三岁了,能帮着家里做生意了,何老爷这才把她抬为妾。


    何田从小就不受父亲待见,他的生母叶姨娘也是一个老实本份的人,主子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心里毫无怨言,她生的儿子也是如此。


    原身不敢奢求父亲像喜爱大哥那样喜爱自己,他努力做事,勤勤恳恳,只盼着父亲不要讨厌憎恶自己就好。


    他这一辈子没什么想要的东西,直到那一年他在街上偶然撞见李梦月。


    彼时李梦月带着丫头去逛首饰铺子,走到半路,轿子突然出了点小问题,她便下来,站在街边等。


    恰好原身从那经过,李梦月觉得自己的轿子拦了别人的路,便不好意思地对原身笑了笑。


    原身见她长相美貌,气质温柔,一副知书达礼的样子,不由得动了心。回到家便派小厮悄悄去打听,得知是县丞家的庶女。


    原身这辈子从来没求过他的父亲,他头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想让父亲帮他去县丞家提亲。


    不过,他也知道县丞家的小姐,哪怕只是一个庶女,也不是那么容易求的,便想着先做成几桩大生意,好让女方家知道自己能干,那时再上门求亲也更有底气些。


    第65章


    不等原身做出成绩,突然传来嫡兄与李梦月定亲的消息。


    原身从小就生活在嫡兄的阴影中,不敢争取,只好把这份感情默默地埋在心底。


    后来,李梦月嫁进何家。刚开始,她跟何旭的感情不太好,总有一些摩擦。婆婆也喜欢给儿媳妇立规矩,尤其格外针对官家小姐出身的李梦月。


    李梦月后期能收服丈夫的心,获得婆婆的认同和喜爱,原身在其中出了很大的力,功不可没。


    甚至原身的死亡也是为了救何旭。


    “呵。”何田接收完记忆,冷笑出声。


    “三爷,您醒了吗?”小厮在外面出声询问。


    何旭做为嫡子,身边共有四个小厮,何明跟何田则各只有一个小厮,在外问话的是何田的小厮双庆。


    双庆对原身忠心耿耿,在原剧情里,原身为了救嫡兄,奋不顾身地扑了出去,双庆也扑了出去,可惜他还是没能救回自己的少爷。最后还因为护主不力,被何老爷给卖了。


    “嗯,进来吧。”何田应道。


    双庆推开门进来,伺候何田穿上靴子,然后又走到桌前摸了摸茶壶,笑着说:“茶凉了,我去换一壶热的来。”


    “去吧。”


    双庆拿着茶壶出去了,何田走到桌前,书桌上放着几本账薄。原身能写会算,就是那一笔字写得实在不算好。


    书架上的书并不多,一共就五本,何田拿起来翻了翻,全是杂谈游记一类的。随便拿了一本,坐到椅子上慢慢看。


    刚看了两页,一阵喧闹声响起来。


    “小少爷,别跑。前面是三爷的书房,可不能进去的呀!”


    何田站起来,从窗户往外看。只见院子里一个嬷嬷正满脸急色,试图拦住一个小男孩,偏偏她又不敢上手硬拉,因此没拦住。


    三岁的小家伙已经跨过门槛,进了屋。


    “爹爹!”小家伙一看到何田就双眼发亮,迈着小短腿跑过来。


    看得出来,他是想直接冲进何田怀里的。距离何田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就停了下来。


    小家伙有点怕自己,想亲近却又不敢。


    何田伸出手,柔声喊他:“来,爹爹抱。”


    小家伙再也顾不得别的,一下子扑到何田怀里,咯咯咯地笑起来。


    原本有些胆战心惊的嬷嬷听着屋里传来的笑声,顿时松了一口气。她不敢闯进去,就只在外面站着。


    双庆端着一壶热茶回来,看到陈嬷嬷便打招呼:“嬷嬷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陈嬷嬷摆摆手,表示没有吩咐,接着又指了指书房,然后压低声音道:“小少爷在里边呢,三爷没有撵他出来。”


    双庆一听,顿时满脸惊讶。


    他的主子三爷,为人老实本分,做事勤快,对待下人也很和善,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好,便是对三奶奶和小少爷有些过于冷淡了。


    平时从不允许三奶奶和少爷进入他的书房,有时下人没看住让小少爷跑了进来,三爷也会皱着眉头,立刻喊人把他抱走。


    双庆不敢再耽搁,收起脸上的讶色,赶紧端着茶进了书房。一进去就看到三爷正把小少爷抱在怀里,还逗他玩呢。


    小少爷在他怀里笑个不停。


    双庆也笑了,先给何田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又问道:“主子,我再去拿些糕点来?”


    何田问怀里的儿子:“你想吃哪一种?”


    小家伙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奶声奶气地说:“红豆糕。”


    双庆咧着嘴笑,赶紧去了。


    何田怀里抱着的是他的儿子何玉时,今年刚刚三岁。原身在这个家不受宠,又早早地为了救嫡兄而死,何玉时的下场也不太好。


    何旭虽然从小就一心读书,但一直卡在乡试这里,前前后后考了十几年才考上举人。等他当上了外地的县令,何老爷便举家搬迁跟着去了任上。


    何玉时被留了下来,负责看守老宅,是何夫人心里的看门狗。


    何田收起思绪,捏?????了捏小家伙的胳膊,肉肉的,又把他举起来掂了掂重量,很沉,养得挺壮实。


    何玉时以为爹爹是在跟他玩举高高,他很喜欢,清脆的笑声更响亮了,也传得更远。


    陈静娴听下人说儿子跑去了书房那边,生怕他惹丈夫不高兴,赶紧急匆匆地去接孩子。


    到了书房外面,听见儿子的笑声,陈静娴顿时大吃一惊,不过转头就高兴起来,她当然是盼着父子俩的感情越来越好的。


    陈静娴站在敞开的书房门口,朝屋里的何玉时招了招手,笑着说道:“玉时,快来娘这里,娘带你去吃点心。”


    何玉时一听他娘要带他走,顿时不乐意了,双手搂着何田的脖颈,把小脑袋埋到何田胸口,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何田笑了。


    抱着儿子站起身,在他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拍:“别假装没听见,你娘在跟你说话。”


    何玉时这才扭过头,看着门外的陈静娴,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娘”。


    他的小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特别可爱,陈静娴心里早就软成了一片。


    何田发现这小子喜欢自己抱着他走,于是便开始在屋里来回转圈,一边对陈静娴说:“你进来。”


    原身能成亲,还是何夫人看他年纪实在太大了,如果再不让他成亲,会被人诟病,说嫡母不慈。


    何夫人捏着鼻子张罗庶子的婚事,家世好的就别指望了,她不可能让一个庶子借着岳家势大,将来好欺压自己的亲生儿子何旭。


    因此,何夫人专在小门小户里扒拉了一圈,最后挑中了陈家。


    陈家开着一间不大不小的杂货铺子,家中只有两兄妹,哥哥陈怀良跟着父亲陈兴安一起经营铺子,妹妹就是陈静娴。


    何夫人能挑中陈静娴,一是她家境普通,二来就是她的性格软绵,将来还不任由自己拿捏?


    原身听嫡母的话,娶了陈静娴,但他心里一直装着李梦月,因此对陈静娴淡淡的,哪怕亲生儿子都比不过李梦月在他心里的地位。


    陈静娴还不知道自己丈夫心里装着别的女人,而且那个人还是她的大嫂。虽说丈夫平日待她和孩子有些冷淡,她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他手里管着那么多生意,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她理解他,心疼他,从不拿后宅的琐事去烦他。


    陈静娴以夫为天。丈夫不喜欢她进书房,她就从来都不进去。现在何田叫她进来,她这才抬起脚走进屋。


    “玉时,别吵着你父亲,快下来。”陈静娴进了屋,一眼也没乱看,只是紧盯着儿子和丈夫。


    “没事,我现在也不忙。”何田双手托着儿子的腋下,把他往高处举了举。


    何玉时又笑起来,大声道:“爹爹,转圈圈,转圈圈。”


    这是自己的儿子,何田当然只有满足他了,于是就保持着举高高的姿势,在原地转了两圈。


    何玉时有一点点害怕,两只小手紧紧抓着何田的衣服。同时他又觉得很刺激,两条小腿都伸直了,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陈静娴看得有点害怕,生怕摔了,赶紧道:“别转了,先坐下来吧。”


    书房里除了书桌前的那张椅子,就只有小榻上能坐人。何田停止转圈,抱着儿子去小榻上坐下来,又招呼陈静娴:“你也坐。”


    陈静娴有点拘谨,但还是听他的话,在小榻的另一头坐下来,还只坐了半边屁股。


    这时,双庆端着一碟红豆糕进来了,看到三奶奶也在,赶紧多倒了一杯热茶,又把之前摆在一旁的小几端到小榻上,然后摆上点心和茶水。


    陈静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进丈夫的书房,还像现在这样跟他面对面坐着喝茶。她不敢看何田,但何田从她的神态看得出来,她是喜欢的。


    何田每进入一个小世界,都会坦然地接受自己的身份。他虽然不会主动去谈恋爱,但若是已经有了伴侣,他也会尽到自己的责任与义务。


    陈静娴是他的妻子,他当然要对她好。至于李梦月,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双庆,再去拿一碟三奶奶喜欢的碗豆黄。”何田吩咐道,接着他又看向对面的陈静娴,“对了,我记得你还爱吃核桃仁。”


    双庆忙不迭道:“都有,我这就去。”说完一溜烟跑了。


    尽管已经成亲几年了,但陈静娴还是控制不住的红了脸,她没想到一向冷冷淡淡的丈夫竟然记得她爱吃什么。


    “别拿那么多,这里是你的书房,万一落下食物残渣,会招来蚂蚁,把账本蛀了就不好了。”


    何田拿起一块红豆糕喂儿子吃,满不在乎地说:“蛀了就蛀了吧,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何家家大业大,但再大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哪怕他生意做得再好,银钱赚得再多,那也是属于何旭的。


    别说给他留口汤了,最多就只有一点洗碗水。


    陈静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她没敢多问,只当自己想多了。


    何玉时高高兴兴地啃着红豆糕,有一些碎渣渣掉进衣服里,何田帮他拍了拍,翻开衣领发现这小家伙虽然外面穿的是细棉袍,但贴身的里衣却是绸缎的。


    何田一家三口的外衣都是细棉布,要是在普通人家,这样的衣裳算顶好的了。但这是何家,安河县首屈一指的富商何家。别说那几个真正的主子,就连他们身边得脸的丫头下人都比何田一家子穿得好。


    第66章


    陈静娴起先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丈夫翻看儿子衣领的动作,她才明白过来。


    “一点也不委屈。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了,我心里从没有过怨言,你千万别这么想。”


    陈静娴说的是真心话。


    他们一家三口的吃穿用度确实样样都比不过大哥,但大哥是嫡子,嫡庶有别。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的地位,从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虽说丈夫身边还有一个通房,但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哪个没有通房小妾的呢?不说远了,大哥屋里不仅有两个通房丫头,小妾也有一个。


    她穿的虽是棉,但棉也分好几个等级,这样柔软细腻又颜色鲜亮的棉,她在娘家时都没穿过。为了不招婆婆的眼,外衣她没办法改动,但里衣她用的全是绸缎的。


    再说到住,虽然分给他们的只是一座偏远的小院子,还没有大哥院子的三分之一大,但何家的家底摆在这里,再怎么小的院子也比她娘家宽敞得多。


    住他们一家三口实在是绰绰有余,她很满足了。


    在何田眼里,陈静娴虽然长相普通,但她在后宅一心相夫教子,温柔贤惠,实在是一个好妻子。


    “你很好,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何田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陈静娴原本只是微微泛红的脸瞬间爆红。


    “能嫁给你才是我的福气。”陈静娴羞涩道,赶紧把儿子抱过来,借着给他整理衣裳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在原剧情里,陈静娴的下场也不好。


    原身死了以后,她就一心守着儿子过日子。等后来何老爷留下何玉时看守老宅,陈静娴自然也跟着留下来。


    何夫人面慈心狠,撺掇何老爷把原身留下的那点财产搜刮一空,然后只给母子俩留下二十两银子的生活费,还笑着说以后每年都会托人给他们送银钱回来,保管不会饿着他们。


    这么大的宅子,光是每日的打扫清洁就是一项大工程,若是有丫头下人还好,偏偏被何夫人全部发卖了,母子俩只好自己动手。


    何老爷跟何夫人这一去就像断线的风筝,不仅人不回来,连一封信都没有,更别提每年的生活费了。


    母子俩省吃俭用,二十两银子也很快就要花完了。何玉时想做点小生意,却苦于没有本钱,幸好陈家人还惦记着他们母子俩,陈兴安拿出一笔钱,让何玉时开了一个杂货铺子,给他介绍客人,介绍货源。


    杂货铺的生意还算不错,论理母子俩的生活应该不算艰难,但亏就亏在何玉时身上还有看守老宅的任务。


    这么大的宅子,每年总有一两处地方是坏的,需要银钱来修修补补。何玉时赚的那些钱,一大半都投进去了。


    他老老实实,兢兢业业,只盼着将来有一天爷爷回来了,不至于看到一堆残垣破瓦。


    何田回忆到这,思索着还是应该买一间属于自己的宅子。像剧情里的何玉时,把老宅照顾得如新的一般,那又怎么样呢,宅子又不在他的名下,到头来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双庆端着一碟子碗豆黄和一碟子核桃仁进来了。


    陈静娴喂儿子又吃了两块点心,何玉时吃饱了就坐不住,挣扎着要下地,想出去玩。


    “双庆,你带他出去,交到陈嬷嬷手里。”何田见状,吩咐道。


    “少爷,来,我带你出去玩。”双庆牵着何玉时,往屋外去了。


    陈嬷嬷就等在院子里,陈静娴还有点不放心,等从窗户里亲眼看着双庆?????把儿子交给了陈嬷嬷,她这才收回视线。


    何田:“你也吃。”


    “嗯。”陈静娴拈了一块核桃仁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她没动那碟碗豆黄,大概是怕吃相不雅,影响她在何田心里的印象。何田看出来了,但没点破。


    说到底,还是原身对妻儿过于冷淡,才造成陈静娴这副拘谨的样子。


    “跟你商量个事儿。”何田说道,“我手里也存了点银子,想买一处宅子,你喜欢哪里?”


    陈静娴抬头,惊讶地看着他。以前丈夫从不跟她说外头的事,更不会像今天这样跟她商量。


    等咽下嘴里的东西,她微微一笑,回答道:“你决定就好,不论买在哪里我都喜欢。”


    何田想了想:“要不就在东城吧,我手里银钱不多,好地方也买不起。离岳父家近点,你应该会喜欢。”


    陈静娴的确很喜欢。婆家虽好,就是离娘家太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坐轿子都得一个多时辰。


    “嗯,你也吃。”陈静娴抿着嘴笑。她知道何田不爱吃甜食,于是把核桃仁往何田面前推了推。


    何田倒是有心想多跟她聊聊,增进感情,但陈静娴生怕自己说错话,基本不给意见,只会嗯啊哦。而三房后宅那些事,原身从没关注过。


    何田一时也找不到话题,于是夫妻俩默默对坐了一刻钟。


    一碟子核桃仁吃得差不多了,何田端起茶喝了两口,然后道:“我想去看看姨娘,你要跟我一起去么?”


    陈静娴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我就不去了,我要看着孩子。”


    上午他们夫妻俩就给姨娘请过安,这会儿丈夫又要去,兴许是有什么话想跟姨娘说,她还是别去了,免得他们母子俩说话不方便。


    “嗯。”何田从小榻上下来,站到地面上。


    陈静娴赶紧跟着下来,先用帕子把自己的手擦干净,然后给何田整理袍子,把他腰间坠着的玉佩荷包等小东西理顺。


    夫妻俩往外走,来到院子里,何玉时一见到何田出来就笑着要他抱。


    陈静娴怕儿子会弄皱何田刚整理好的衣裳,于是笑着拉住他,哄道:“娘带你去园子里看花。”


    何玉时很听话,没再往何田身上扑。


    在这深宅大院里,何玉时可以玩耍的地方实在不多。除了自家的小院,就只能去园子里走一走。就算去园子,也得挑大房那两个孩子不在的时候。


    李梦月生了一对龙凤胎,男孩叫何玉锦,女孩叫何玉珠,比何玉时大一岁。


    原身夫妻俩不受宠,平时都是夹紧尾巴低调过日子。玉锦玉珠那一对宝贝,隔三岔五就能出门逛逛,而何玉时一年到头最多出门两三次。


    孩子被这么关着,何田光是想一想就觉得难受。


    “玉时,想不想去街上玩?”何田不急着走,弯下腰问他。


    何玉时顿时眼睛一亮:“想!”


    “好,等我忙完,一会儿就带你去。”


    何玉时不想去逛园子了,他拉着陈静娴的手,一边往正屋走一边说道:“我们回屋等爹爹。”


    何田的生母姓叶,人唤叶姨娘。原先她和二爷何明的生母赵姨娘共同住一座小院子,后来两个孩子都成家了,何老爷便叫人从中间彻了一堵墙,将一处院子分隔成两处,勉强算是有了自己单独的住所。


    何田慢慢地往叶姨娘所住的小院走去,一路上繁花似锦,绿树成荫,假山上流下来的活水叮叮咚咚,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干净又整齐,处处都体现了何家宠大的财力。


    叶姨娘正在做针线活儿,听见丫头报说三爷来了,她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迎到门口。


    一看到何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是不是要我现在过去伺候夫人?”


    何田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


    李梦月是县丞家的小姐,偏偏不是嫡女,只是个庶女,因此何夫人心里觉得是她高攀了自己的儿子。


    等李梦月进了门,何夫人最大的乐趣就是叫她来伺候,总想着要压一压她官家小姐的威风。


    婆婆叫儿媳伺候,是天经地义的。李梦月不好明着反驳,又不甘心像个丫头一样站在婆婆身边,一站就是四五个时辰。


    这时候,终极舔狗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


    李梦月只需在偶遇原身时,甩甩手腕子,捶捶酸疼的腿,原身立刻就能明白她的困境,上赶着把自己的亲娘送到何夫人身边去伺候。


    何夫人喜欢在李梦月面前摆婆婆的谱,同时她也喜欢在两个妾室面前展露自己正房的威风。


    有了叶姨娘的主动伺候,李梦月就不用再给婆婆端茶倒水捶腿了。她只需去婆婆面前略站一站,再说几句好话奉承一下,何夫人就能大发慈悲放她走,留下叶姨娘像个丫头一样任劳任怨地伺候自己。


    何田想到这,心下就是一叹。


    “不用。”何田扶着她的胳膊,两人进了屋。


    看到桌上摆着的未完工的小孩衣裳,何田坐下后拿起来细看,叶姨娘说道:“这是做给玉时的。等这件做完了,我再给你也做一件。”


    “针线活儿做多了伤眼,姨娘别累着自己,我不缺衣裳穿。”


    何田说的是真心话。陈静娴做为妻子是很合格的,把丈夫照顾得妥妥贴贴。这个家里,也就是何田的衣裳最多了。


    “我知道静娴能干。”叶姨娘笑道,“我还不老呢,眼也不花,又不是拿不动针了。”说完,顿了顿,她再次问,“夫人是不是又在折腾大奶奶了?要不要我过去一趟?”


    也就是这会儿只有他们母子俩,叶姨娘才敢用“折腾”这两个字。


    何田摇摇头:“儿媳妇伺候婆婆是天经地义的,姨娘你别掺合。有时间就多休息,保重身子。”


    儿子关心自己的身体,叶姨娘心里欣慰,接着又叹息道:“我原本就是丫头,伺候人也没什么,大奶奶可不一样。”


    第67章


    “有什么不一样的?”何田不喜欢这话,“姨娘生了我,对何家有生育之功。在我心里,大奶奶可没姨娘高贵。”


    叶姨娘听了笑得合不拢嘴:“你今天吃了蜜了,嘴巴这么甜。”


    原身经常叫自己的亲娘过去灭火救场,但叶姨娘从来没有怀疑过。


    原身是个老实性子,话少,有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旁人很难看出来,也就是当事人李梦月才能敏感地察觉到原身对她的情意。


    她从不回应,但不妨碍她利用原身的感情,让自己在后宅过得轻松舒服一点。


    再则,叶姨娘也是个老实人,哪怕她生了儿子,心底也觉得自己伺候老爷夫人是应该的。


    最重要的一点,叶姨娘一直希望儿子能跟大爷搞好关系。将来这个家肯定是由大爷继承的,儿子能过成什么样,全看大爷的意思。她经常帮大奶奶,就是盼着大奶奶能在大爷面前说几句好话,不要故意为难她的儿子就行。


    何田看着眼前这个一心为自己打算的女人,心里十分感慨。


    何田缓缓道:“姨娘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以后那边再有什么事,姨娘都不要露面,由着她们去。”


    “怎么了,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叶姨娘顿时紧张起来,手里的帕子都揪紧了。


    何明的生母赵姨娘曾经当面笑话过她,说她年纪一大把了,儿子都大了,还像个粗使丫头似的给夫人捏肩捶腿,一点也不顾及儿子的脸面。


    “也不算。”何田原本想安慰她的,可是一想到姨娘的老实性子,于是只含糊道,“反正以后夫人和大奶奶的事,姨娘不要掺合,只当自己不知道。”


    “行,我记下了。”


    叶姨娘虽然老实,但她有一个好处,以前儿子还小,她就听老爷夫人的。现在儿子都成家了,她便只听儿子的话。


    何田陪她闲聊了半个时辰,东拉西扯的。叶姨娘非常高兴,以前儿子忙,每次来她这里都是略坐坐就走了。


    “姨娘,我明天再来陪你说话,现在该走了,我答应了玉时,要带他出去逛逛。”


    “好好,那你赶紧去。在外面一定要小心,千万要把玉时牵牢了,可别走丢。”叶姨娘送他出去,反复叮嘱。


    何田丝毫不嫌烦,临走时又问:“姨娘有什么想要的?我一并买回来。”


    “我什么都不缺,你多给玉时买几样小玩意儿就行。”叶姨娘笑道。


    何田点点头,心里有数,转身走了。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抱着儿子,带上双庆和陈静娴身边的大丫头秋菊,便往街上去了。


    何田没坐轿子,抱着儿子边走边逛。何玉时非常开心,这比以前坐轿子看得可清楚多了。


    何田给他买了很多东西,凡是儿子表现出喜欢,他都买了下来。不大会儿功夫,双庆手里就提满了。


    逛累了,带着儿子在街边吃了一碗热腾腾白花花的豆腐脑儿,然后又去了首饰铺子,给姨娘和陈静娴各买了一支簪子。


    想着姨娘爱吃一家老店的点心,何?????田脚步一转往那边去。


    老店多年传承,手艺精湛,此时排队的人很多。双庆主动道:“三爷,我去排队。姨娘爱吃桂花糕和枣泥酥,三奶奶爱吃碗豆黄,还有我们少爷爱吃的红豆糕。”


    何田不爱吃点心,因此双庆才没报他的那份。何田点头道:“你去排队吧,有好的就多买几样。”


    双庆赶紧把手里的东西转交给秋菊,然后小跑着过去排队。


    何田抱着儿子在一边等待,无意中一扭头看到街对面有一个老头子,他蹲在地上,面前放着一个竹筐,几只毛绒绒的小脑袋从筐里探出来,对着来往的行人小声叫唤。


    何田蓦地想起了阿宝。


    原身没有养狗,整个何宅都没人养宠物。何田想遇见阿宝,还得往外面寻找。


    何田立刻就要往街对面去,秋菊见状就想跟上,何田看她双手都拿着东西,便道:“你在这里等,我只去对面瞧瞧,并不走远。”


    来到街对面,何田在竹筐前停住脚,老人家招呼道:“大爷,看看这些小狗崽吧,都是刚满月的,又活泼又可爱。”


    竹筐里一共有四只小狗,颜色有黑有白还有黄,三只小狗扒着竹筐的边缘,一边叫一边乱动。一只通体黄毛的小狗趴着一动不动,还把小脑袋埋了起来,谁也不看,它的尾巴尖尖有一小撮黑毛。


    玉时对小奶狗暴发出极大的兴趣,从何田怀里探出半个小身子,想去摸摸它们。


    “别乱动,当心摔了。”何田把儿子抱稳了,然后腾出一只手,想去抓那只趴着不动的小黄狗。


    老人家是个本份人,便劝道:“这三只很爱动,那一只不怎么动,还是从活泼的里头挑一只比较好。”


    “没事,我就喜欢这只。”何田拎着小黄狗的后脖颈,把它提了起来。


    这就是他的阿宝啊。


    阿宝原本懒洋洋的,一副谁都不想理的样子。被何田提起来以后,它睁开眼睛看了何田一眼,然后就汪汪叫起来,直想往何田怀里扑。


    何田还抱着儿子,只好把阿宝塞到儿子怀里。


    “老人家,我就要这只了,多少钱?”


    阿宝挺干净的,身上也有点肉,看得出来老人家之前把它照顾得很好。冲着老人家对待小动物的这份善心,何田特别大方,直接给了一两银子。


    老人家连声道:“这太多了,太多了。”


    “没事,你就收下吧。”


    “多谢,多谢。”老人家连声道谢。


    原本一只小狗卖二十个铜板,他在这里坐了一整天了,一只都还没卖出去呢。有了这一两银子,剩下的三只小狗没人买也没关系,他可以带回去,送给想要一只狗看家护院的亲朋好友。


    何田抱着玉时,玉时抱着阿宝。玉时问何田:“爹爹,给它取个名字吧?”


    “就叫阿宝好不好?”


    “好。阿宝乖,等下我的点心给你吃。”


    自从抱上了阿宝,玉时对逛街就没兴趣了,他只想快点回家,好跟阿宝一起玩。


    等双庆买好点心,主仆三人才回家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陈静娴一看到小狗也很喜欢,让人先把小狗抱下去洗澡,然后她看着满桌子的点心,对何田说:“买了这么多,要不要给婆婆和大嫂那边各送一些?”


    “不用。就算送了,人家也不领情,转头就赏给丫头下人了。我们留着自己吃,不讨那份嫌。”


    说着,何田把买给姨娘的东西分出来,让双庆亲自送过去。


    他拿出另外那支簪子,动作轻柔地插到陈静娴头上,仔细看了看,夸赞道:“好看。你的这根是金簪,姨娘那根是玉簪,很适合你们。”


    陈静娴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这还是她头一回收到丈夫送的首饰,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小声道:“你先歇着,我让人去泡茶。”


    说着她就躲出去了。


    等泡好茶回来,借着看儿子进了里间。


    玉时下午玩得很开心,等阿宝被送去洗澡,他就再也忍不住直接睡着了。


    玉时在床上睡得香喷喷的,陈静娴帮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照了又照。


    这根簪子真好看。


    外间的桌子上摆着好几盒点心,还有一壶刚泡好的热茶。陈静娴想着何田的口味,吩咐人上了几碟干果。


    夫妻俩对坐,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陈静娴主动道:“姨娘一定很高兴。”


    “嗯。”何田笑了,“我身为儿子,孝顺姨娘是应该的。以后你有空了,就带着玉时多去姨娘那边坐坐,陪她说说话。”


    “我也想,只是姨娘太忙了。”


    陈静娴很喜欢叶姨娘,叶姨娘跟何夫人不一样,从不摆婆婆的谱。她倒是想多陪陪叶姨娘,只可惜叶姨娘太忙了,整天都忙着伺候夫人。


    “放心,姨娘以后不会那么忙了。”何田心知肚明陈静娴指的是什么。


    陈静娴看了他一眼,心里很吃惊。


    丈夫今日很奇怪,不仅对自己和玉时更好了,似乎对婆婆和大房那边也有点怨言。


    不过,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心底又有什么打算,她做为他的妻子,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好,以后我会多过去陪姨娘说说话。”


    夫妻俩气氛正好,红梅从外面直接闯了进来。


    “听说三爷下午带着小少爷出去玩了?还买了很多点心,也不知道有没有我最爱吃的绿豆糕?”


    红梅走到桌子前看了一圈,发现没有绿豆糕,便嘟着嘴推了推何田的肩膀,嘴里娇滴滴道:“三爷把我忘了。”


    陈静娴忙道:“这都是双庆买的,他记性不好,回头我骂他。你快来看看,想吃哪个?”


    红梅对陈静娴的示好压根不理会,只是眨着眼睛看着何田。


    光论长相和身材,红梅比陈静娴强出很多,但何田就是讨厌她这股娇柔造作。


    “你没长骨头?”何田把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给拂了下去,又板着脸道,“没有禀告一声就直接闯进来,我还没罚你呢,你眼里还有没有主子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红梅没想到三爷竟然会训斥她,还是当着陈静娴的面,顿时一张俏脸气得通红。


    她总觉得以前被自己强压了一头的陈静娴正在看她的笑话,于是看了过去,只见陈静娴还是那副端庄温婉的表情,只是……


    她头上竟然多了一根金簪!


    第68章


    最了解你的不一定是你的朋友,也有可能是你的敌人。


    自从迫不得已进了三爷的院子,红梅就把陈静娴当成自己的头号大敌。她日夜观察,用心揣摩,可以说甚至比秋菊更加了解这位主子。


    陈静娴虽然长相普通,但她确实端庄贤惠,一切以夫为天。凡是三爷喜欢的,她必定不会反对半个字。


    红梅不仅把陈静娴的性情给拿捏住了,甚至连她有什么衣裳首饰也一清二楚。


    眼下陈静娴头上这根金簪她从未见过,想起三爷下午去了街上,红梅顿时就明白了,这肯定是三爷送给她的!


    红梅嫉妒得连眼珠子都红了,瞬间将三爷刚刚训了她的事抛到脑后。她微微嘟着嘴,撒娇道:“三爷,您就没有东西要送给我?”


    说着她纤腰一扭,就要往何田身上扑。


    三爷很疼她,凡是三奶奶有的,她都有。而她有的,三奶奶却未必有。


    红梅此时还以为三爷也买了她的那一份,只不过暂时没拿出来,留着夜里想给她一个惊喜罢了。


    她却等不及了,迫不急待地想要在三奶奶面前炫耀自己得宠。


    你是正妻又如何,三爷最疼的还是我!


    何田多机灵的人啊,怎么可能让这个女人扑到自己身上。他躲闪的动作很快,连同身下的椅子一起往旁边挪了一大步。


    红梅扑了个空,摔倒在地上,裙子都飞起来了,露出里面的亵裤。


    陈静娴见状,再也维持不住平静的表情,整个人目瞪口呆。


    她这样子,极大的刺激了红梅。红梅索性赖在地上不起来了,先是嘤嘤嘤了几声,然后抬起小脸,眼巴巴地看着何田,委屈地控诉道:“三爷,您故意欺负人家。”


    红梅是个娇滴滴的美人,瓜子脸,皮肤白,眼睛大大的,眨动间显得很娇俏。她身材虽然瘦,但该有肉的地方一样也不少。总得来说,做为通房,她的外貌已经超出了标准。


    光有美貌,在何田这里并不能加分。他看着红梅的窘状,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陈静娴顿时回过神,急忙吩咐秋菊把人扶起来。


    红梅被秋菊扶着站稳了。要是换成其他人,可能这时候已经羞得跑走了,但她不。不仅没走,反而还一下下地给何田抛媚眼。


    像是在等着何田去哄她,再给她一点补偿。


    何田想着这女人的来历,顿时恨不得把原身抓出来鞭尸。


    红梅是何夫人从外面买回来的,精心调|教了大半年,终于等到儿媳妇怀孕,便要把她送到儿子身边去,免得因为儿媳妇怀孕,儿子身边?????缺人伺候。


    李梦月当然不肯了。


    红梅既有长相又有手段,说话娇娇软软,还很会撒娇,是个哄男人的好手。这要是让她进了自己的院子,岂不是如同招了一头猛虎进来?


    李梦月不好在明面上反对这事,甚至在婆婆提起时,她还满口夸赞婆婆想得深远周到。


    一转头,她就去偶遇原身了。


    李梦月满脸愁容,在原身面前唉声叹气。原身问她,她只说婆婆给大爷准备了一个丫头,别的只字不提。


    心上人有了困难,原身当然要想办法帮她解决了。


    但这个事还真的不太好解决,他总不能管大哥的房里事。思来想去,一天夜里,他把自己灌了个半醉,然后去找何旭倒苦水,说自己的妻子容貌太过普通。


    李梦月已经在何旭身上使了劲,何旭想着妻子不喜欢红梅,又有了孕,况且他也不缺这么一个美人。于是,何旭顺水推舟,主动提出要把红梅送给原身。


    对红梅来说,原本能进大爷院子的,结果却被三爷给要了去。能伺候嫡子,谁乐意去庶子的院子啊?刚开始,为了这种落差,她狠狠地折腾过陈静娴。


    偏偏陈静娴是真的贤良淑德,她也不生气,只听丈夫的吩咐,把红梅安置得妥妥当当。不论红梅怎么言语刺激,她都只当耳旁风。


    就为了红梅这件事,何夫人恨极了原身,故意折腾了叶姨娘一个多月。何老爷也很不满意何田如此目光短浅,居然从大哥手里抢女人,没出息!


    为此,何老爷痛骂原身,还打了他二十板子,就是要让他长长记性,别总是惦记大哥的东西。


    原身默默地承受了,李梦月没有站出来说半个字,其他人便以为他是真的看上了红梅。何旭甚至还在外边四处宣扬,借机体现自己友爱庶弟的高贵品质。


    为了让红梅彻底绝了对大哥的心思,确保她不会打扰李梦月的生活,原身不仅收用了红梅,而且还颇为宠她,吃穿用度上都跟陈静娴一模一样。


    想到这,何田看向红梅,认真地问她:“你要是还想去大哥的院子,一会儿我就派人送你过去。”


    红梅一听,立刻收起轻浮表情,正色道:“我不去。我已经是三爷的人了,我哪儿也不去。”


    开什么玩笑,她都被三爷收用过了,大爷怎么可能还会要她。


    何田一脸严肃:“既然你不走,那就认清你的主子是谁。我和三奶奶都是你的主子,以后你再有半分不敬,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是。”红梅低垂着头,转身冲着陈静娴福了福。


    陈静娴坦然地受了,等红梅离开屋子,她才转头问何田:“这是怎么了,她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她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也是怪我以前眼瞎。以后她的份例,该是怎样的就怎样。”


    “我知道了。”陈静娴应下,不再多问。


    阿宝被洗得香喷喷的送过来,何田抱着它玩耍。


    虽然阿宝不会说话,也不知它有没有以前的记忆,但是它跟何田相处了两世的深厚感情,仿佛刻进了骨子里,天然就很亲近。


    阿宝在何田怀里奶声奶气地叫,还露出小肚皮让他揉。何田揉了,又教它握手坐下等简单的命令,还吩咐下人拿一碗温羊乳过来给阿宝喝。


    陈静娴笑了起来。


    她本以为小狗是儿子要买的,没想到丈夫如此喜欢。她忙道:“一会儿我带着秋菊,给它做个软软的狗窝。”


    何田抬头朝她笑了笑:“辛苦你了。它有名字,叫阿宝。”


    “阿宝这名字很好。”


    刚说完这句,里间的玉时被阿宝的叫声给吵醒了,还没爬起来就在床上大声喊:“阿宝,阿宝!”


    陈静娴赶紧走进里间,给玉时穿好衣裳,抱着他出来。


    玉时到了榻上,何田便教他怎么跟阿宝握手,父子俩玩得不亦乐乎。


    陈静娴身边有两个大丫头,一个秋菊,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还有一个叫冬雪。


    秋菊找来一块青色的细棉布,还有一堆新棉花。陈静娴便带着她,开始给阿宝做狗窝。


    何田看了两眼,说:“可以做大一点,以后阿宝会长很大的。”


    阿宝是大型犬,再过两三个月就会长很大。窝做小了,到时趴不下。


    陈静娴已经把布料都剪好了,她抬起头,笑着柔声道:“没事,到时我再给它做新的。”


    刚缝了没几针,冬雪从外面走进来,禀道:“夫人派人来说,一会儿让三爷三奶奶过去那边吃饭。”


    “嗯,我知道了。”何田点头应下。


    略坐了一会儿,何田牵着儿子,带着陈静娴往正院而去。


    何明已经到了,一看到何田进来,他先掐了掐玉时的小脸蛋,然后笑着说道:“快去找你哥哥姐姐,他们都在院子里玩。”


    何明有一子一女,儿子名叫何玉刚,女儿何玉如,都比玉时大。


    何田把儿子交给秋菊,由秋菊带着去院子里玩。


    “二哥,你来得真早。”何田坐下来。


    “唉!”何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自嘲道,“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吃饭还迟到那像话吗?”


    “二哥过谦了。”何田笑笑。


    何明胖得像个弥勒佛,二奶奶也很富态。这夫妻俩早早就看清形势,对家里的生意从不关心,只顾着自己吃好喝好,能享受多久就是多久。


    原身话少,正好何田跟何明也没什么可聊的。兄弟俩默默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大爷跟大奶奶进来了。


    大爷何旭长得一表人才,比起两位庶弟,他身上多了股书卷味儿,看起来文质彬彬。他浑身充满了自信,走路时抬头挺胸,有种身为嫡子的优越感。


    “二弟,三弟,你们都来了。”何旭笑道,展开手里的折扇,轻轻扇了扇。


    何明何田领着各自的妻子,站起身打招呼。


    当着众人的面,李梦月对待何田很正常,绝不多看他一眼。倒时何田借着打招呼的机会,飞快地瞄了她一眼。


    这世间女人的美是多种多样的,有人长相温婉,有人清秀,有人明艳,有人小家碧玉……


    巧了,李梦月的美几乎跟红梅撞型了,都是瓜子脸,大眼睛,看上去明艳娇俏。唯一不同的是,红梅比李梦月多了股媚劲儿,而李梦月则比红梅多了点大家闺秀的正经气质。


    难怪李梦月会将她视为大敌。


    不多时,何老爷带着何夫人出来了。


    何老爷今年四十多岁,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精力不济。何夫人也是差不多的年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面相刻薄又凌厉。


    下人们赶紧摆饭菜,一共摆了两桌,大人们一桌,另外一桌则是少爷小姐们坐的,由各自的嬷嬷丫头在一旁照顾着。


    第69章


    何老爷坐在主位,先看了众人一圈,然后视线落在何田身上,皱着眉说道:“下午你怎么没去铺子里?”


    何家商铺众多,虽然掌柜们每个月都会过来汇报一次具体情况,但主人家也要时不时的去走一走,看一看,防止下面的人弄虚作假。


    何家家大业大,乡下田产庄子无数,城里大大小小的商铺也有二十多间,分布于周边的多个城市,哪怕何田一天跑一个地方,一个月下来都未必看得完,因此他总是没有休息的时候。


    面对何老爷的问责,何田一脸平静地说:“午睡起来有些头晕,躺了一会儿也不见好,就带着玉时去街上透了透气。”


    何夫人正准备拿这件事挑他的刺,没想到何田主动说了出来,她便噎住了。


    何老爷咳了两声,然后用不争气的目光看着何田:“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身子也这么虚?”


    一个“也”字,说明何老爷身子正不舒服。何田假装自己没听出来,低着头,顺从地回答道:“可能是不小心受了寒,回头我就请大夫,一定好好吃药,争取早日养好。”


    何老爷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老三居然没认错,身子不舒服又怎么了,年纪轻轻的忍一下不行吗?要不是他上了年纪,这样的小病小痛绝对不能阻拦他出去做事!


    有心想骂何田两句,又想到自己现在就只有老三这么一个帮手了,又是在全家人的面前,何老爷只好硬生生忍耐下来,然后扭头看向他的大儿子。


    何旭安静地坐着,腰背挺直,生得一表人才。何老爷心里一下子就舒坦多了,他的大儿子已经是秀才,等将来中了举,他们家就要光宗耀祖了!


    “开饭吧。”何老爷微笑道。


    何老爷先动了筷,其他人才敢拿起筷子。


    等吃完饭,众人坐着喝茶的时候,何老爷突然对何田说:“天越来越冷了,正是卖炭火的好时候。我跟亦县那边谈好了,过两天你跑一趟,把那批炭运回来。”


    这是一笔大买卖,何老爷跟人家预定了几万斤的木炭,定金都交了一大笔。光派管事去验货拿货,何老爷有点放心不下。


    财帛动人心,万一管事?????被收买,这批货以次充好了呢?就算拿回来以后发现货不对板,再去退货换货,时间上就来不及了。


    这时候就体现了儿子的好处,哪怕只是一个庶子,到底有血脉联系着,总比管事们强得多。


    何田并不想去。


    在原剧情里,原身去了,结果遇上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半路上雪越下越大,一行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雪地里硬捱了一夜。


    回来后,原身身子受损,添了个遇冷就咳个不停的毛病。


    何田不置可否,只含糊的唔了一声。


    何老爷虽然不太喜欢庶子,但他对何田的品性从没怀疑过。至少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怀疑过。


    老三是个老实性子,遇事从不推诿。不像老二,只会偷懒耍滑,好多次都差点把他气出病来,偏偏又不能把老二打死,毕竟这也是亲生的啊!


    何老爷自以为何田已经接下了这个任务,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离席。


    他一走,何明跟何田便带着各自的妻儿也走了,留下何旭继续陪何夫人说话。


    没说上几句,何旭就表示自己还要去书房温书。何夫人赶忙叮嘱道:“夜里看书费眼,只许看半个时辰。你去吧,让梦月陪我就够了。”


    何旭走了,留下李梦月做个孝顺儿媳。


    李梦月扶着婆婆在榻上坐好,又亲手给她泡茶倒茶,还要听婆婆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不仅要站着认真听,还要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时不时附合几句。


    不然,何夫人就会发怒,说她嫌弃自己这个老太婆,连话都不想听了。


    李梦月苦苦忍耐着,勉强伺候了半个时辰,腿都站酸了,抽空说道:“这时候大爷应该温完书了。”


    “那你快回去。一定要把他照顾好了,别事事都只管交给下人,下人哪有你尽心?”


    事关儿子,何夫人也顾不上耍婆婆的威风,爽快地放她走。


    次日,何田打算装病,让双庆从外面请回来一个大夫,开了一大堆药。冬雪在走廊上熬药,弄得满院子都是苦涩的药味。


    而何田则带着儿子,在温暖的屋子里和阿宝一起玩耍。


    两日光阴一晃而过。


    这两天里,玉时跟何田的父子情飞速升温。何田有意弥补原身之前对儿子的冷淡,不仅带着玉时一起玩,哪怕玉时不小心摔坏了他书桌上的珍贵摆件,他也不生气。玉时拿着他的笔,在纸上胡乱涂抹画画,他还夸儿子画得好。


    玉时越来越喜欢他了,开口闭口都是爹爹。


    对此,陈静娴乐见其成,精心照顾父子俩的吃喝。


    倒是红梅憋了一肚子气,整整两天了,三爷没有单独跟她说过一句话!可是她再怎么生气也只能憋着,因为何田压根不搭理她,也不叫她到跟前伺候,她只能呆在屋里生闷气。


    第三日天还未亮,何老爷就早早地起身了。


    清晨的空气格外冷冽,何老爷一起来就咳嗽了好一阵子才停止。他的贴身小厮忧心忡忡道:“老爷,您何必起这么早呢,不如再多睡一会儿。”


    何老爷摆摆手:“不行,我得看着点,还要多嘱咐他们几句。”


    今日是个大日子,老三要带着人去把炭运回来。虽说老三已经成亲生子,但在何老爷眼里,还是面嫩心浅。


    临出发前,他不多嘱咐几句,怎么放心得下。


    小厮伺候他洗漱完毕,何老爷就着热茶勉强吃了一块点心,然后管事就过来了。


    何老爷先跟管事交待了一番,还不见何田过来,便使小厮去瞧瞧,催一催,千万别误了出发的时辰。


    何田早就有所准备,昨晚独自睡在书房。估摸着那边快要有人过来了,他提前打开窗,外面的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他只在窗前站了一分钟,就成功地把自己的脸色增白了好几个度。然后他关上窗,躺回床上,默默等待。


    何老爷派来的小厮连何田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双庆给打发走了。


    何老爷听说何田病了,不能去了,顿时气得发抖,不顾自己身子不舒服,披了件厚袍子就往何田那边去了。


    何老爷亲自过来,双庆不敢再把人拦在外面,麻溜地推开门。


    这时,屋里的何田正挣扎着要下床,一掀开被子,他就咳了好几声。刚把脚放到床塌上,正要下来,上半身晃了两下,然后又跌坐了回去。


    “父亲,我、咳咳咳……”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何老爷跨进门槛,再也不肯往里面走了,生怕何田咳出来的病气传染给他。


    紧接着又转念一想,莫不是老三在耍花招,故意装病不想出门?


    耐心地何田咳完这一波,何老爷挪动尊贵的脚步,来到何田身前,伸出手试了试他的额头。


    好家伙,比他的手还冰!


    这下子何老爷相信他是真的生病了。


    “我……”何田一脸无奈与为难,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又捂着嘴开始咳了起来。


    何老爷像被针扎到了一样,迅速后退到安全的距离。他皱着眉,满脸不爽地教训道:“不是已经看过大夫了吗?怎么还不见好?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


    何田心知,他并不是关心自己的身体,而是担心这趟出门没有可靠的人。


    何田继续咳嗽,不想回答。机灵的双庆赶紧答道:“回老爷,三爷一天三顿都吃着药呢,满院子的药味,那树根底下全是药渣。”


    “哼!”何老爷从鼻子里喷气,瞪了双庆一眼。


    双庆赶紧低下头。


    何老爷继续骂何田:“旭儿从小勤学苦读,不惧严寒酷暑,怎么没见他病得像你这般?即便他偶尔不舒服,手里也拿着书。你真是不争气,不仅读书赶不上你大哥,就连身子骨也比不上!”


    何田听了,心里冷笑连连。


    何旭从落地起,他就是尊贵的。吃穿用度样样精致,四岁时就请了博学多才、人品贵重的举人来给他启蒙。


    而何明跟何田,是在满了七岁以后,何老爷才从外面随便找了一个秀才,教他俩识字算账。这两样都会了以后,秀才立刻就被打发走了,俩兄弟就开始跟在何老爷身边,学习怎么做生意。


    何田从小跟着何老爷东奔西跑,而大他几岁的何旭却安稳地呆在书院里读书,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但凡渴了饿了冷了,就有小厮丫头妥当地照顾着。


    他跟何旭能比吗?


    当然不能。在何老爷心里,两个庶子加一块儿也比不上何旭的一根脚趾头。


    再说何旭病中还坚持读书,那是正经书吗?全都是各种类型的话本子啊!


    何田不吭声,不还嘴,由着何老爷在那里发脾气。


    何老爷痛快骂了一通,最后因为咳嗽才不得不停下来,然后被小厮扶着,气冲冲地走了。


    他一走,双庆赶紧弄了一条热帕子给何田擦脸,接着又灌了一个汤婆子,塞进被窝里。


    何田摸着热呼呼的汤婆子,整个人迅速暖了过来,之前被冷风吹得惨白的脸色也重新恢复了红润。


    “三爷,这样真的好吗?”双庆欲言又止。


    双庆做为何田的贴身小厮,这么多年也是跟着他一起东奔西走。他知道三爷最看重家里的生意,从来不肯休息,像这次这样偷懒不愿做事,还是头一回。


    “没事,我心里有数。”何田淡淡道,没有过多解释。


    双庆便不再多问,他跟陈静娴一样,都是何田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70章


    何田病了,不能出门,何老爷便打起了何明的主意。不派一个儿子同行,他总担心下面的人会背着他弄鬼。


    何明听见父亲的召唤,满口答应下来,然后急急忙忙地穿了七八件衣裳在身上。


    他本来就长得胖,又穿这么多,整个人裹得像一头大笨熊,行动间更加缓慢了。


    何老爷看见他那副蠢样,气得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你当是裹寿衣呢,穿这么多!”


    何明压根不生气父亲用寿衣来形容他身上的衣裳,反而嘻皮笑脸地说:“您别看儿子胖,其实这都是虚胖。儿子的身体可虚了,不穿多点,路上准生病,一生病就走不了了。”


    “父亲您放心,儿子一定好好的把这批货运回来。”何明拍着胸口保证道,然后转着头到处找马车。


    主子乘坐的马车就停在何老爷书房的外面,何明走到马车前,撅着屁股往上爬。


    因为身上的衣服过于厚重,他爬了半天都没爬上去,他的小厮双吉急了,在后面用力推。结果何明不小心没踩稳,整个人倒了下来,正好把双吉压在下面当人|肉垫子。


    双吉被压得嗷嗷直叫。


    何明也跟着嗷嗷惨叫:“父亲,完了,我的脚扭着了!”


    “什么完了,你才完了!”何老爷不喜欢听这种不吉利的词,尤其又是在这么重要的时候。


    “你赶紧滚吧,这里用不着你。一天天的只会吃吃喝喝,白长一身肥肉,半点忙都帮不上!”何老爷骂骂咧咧,?????也不喊人去把何明扶起来。


    何明倒在地上替自己辩解:“父亲,不是儿子不想去,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何老爷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甩着袖子回了书房。


    还是马车夫看不过眼,跳下来把何明扶起来,又拉了双吉一把。


    双吉做为何明的贴身小厮,深知自家主子的心意。即便上马车时不假摔,过一会儿肯定也得闹着肚子疼,总之就是各种拖延就对了。


    正因为是假摔,所以双吉一点也没伤着。他起来后先谢过马车夫,然后扶着二爷慢慢往后院走。


    何明为了假装受伤,故意走得一瘸一拐。


    等走出了一段距离,已经看不见父亲的书房了,何明才站直身体,摸着下巴说:“三弟是真的病了?”


    “肯定啊。”双吉回道,“三爷做事的劲头,可比大爷读书勤奋多了。”


    “哼!”何明从鼻子里冷笑一声,“这个家里就他最傻,我等着看他将来怎么哭。”


    双吉傻笑着奉承道:“二爷您最聪明了,三爷哪里比得过。”


    “算你小子有眼光。”何明斜眼看着他,呼出一口白气,搓着手道,“快扶爷回去,正好再睡个回笼觉。”


    书房里的何老爷,紧急吩咐人把另外一名掌柜叫来,一共有两位掌柜再加上管事,带着十几名家丁,出发前往亦县。


    一行人因为没有主子在,路上该歇的时候就歇,绝不多颠着自己的屁股,因此他们到达的时间比原剧情里晚了大半天。


    在亦县休息一晚,次日找到商家,检验货物的质量,然后装箱上车,这一通忙完,又找了家饭馆饱餐一顿。


    正要出发,天上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街上的行人们赶紧躲避,掌柜望着天,忧心忡忡地问管事的:“这还能走吗?”


    管事沉吟道:“雪太大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你们觉得呢?走还是不走?”


    三人一阵商量,最终的结果是原地等待雪停。


    雪太大了,路上湿滑,容易翻车,万一货物损坏,老爷一定会追究他们的责任,叫他们赔偿。


    下面的人做事多追求稳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至于回去的晚了,这批货赶不上发卖的好时候,那就和他们无关了,这都要怪老天爷啊,只怪这场雪下得比往年早了好些天!


    何田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看着窗外飞扬的鹅毛大雪,微微一笑。


    玉时正在跟阿宝玩转圈圈的游戏,小孩的欢笑声与阿宝的汪汪叫声,交织成一片。


    陈静娴帮何田换了一杯热茶,跟着看向窗外,叹气道:“这雪也来得太早了,不知道管事他们能不能按时回来。”


    何田端起茶,喝了一口。


    在原剧情里,原身因为雪实在太大,怕夜里看不清路会翻车,因此直接在路边停留了一夜,次日天刚蒙蒙亮,就顶风冒雪往家赶。


    他以身作则,其他人也不好抱怨,一路紧紧护着货,终于赶在城里大多数人买炭之前回来了。


    这批货质量好,虽然价钱贵了一点,但天气过于寒冷,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购买,何老爷因此大赚了一笔。


    “我估计多半会晚几日。”何田放下茶盏,叮嘱道,“他们一日不归,父亲的心情就不会好。这两天正院那边若是来请,你只管推了,别撞到气头上。”


    “嗯,我知道了。”陈静娴点头应下。


    果然,何有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


    随着雪越下越大,人们家中的炭火便不够用了,纷纷出门采购。而何家商行只有去年剩下的少量存货,不到半个时辰便卖空了。其他没抢到的人,只好去了别家铺子。


    其他那些中小商家,以前一直被何家商行压制,去年的存货还剩下很多,正好趁着这波大雪,把库存都清了,狠狠赚了一笔。


    何有为气得眼珠子发红,在家中不停地咒骂。终于在雪停的次日,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何有为黑着脸,说他们回来得太晚,已经错过了卖炭火的最佳时机。如今城里好多人家都已经存够了今冬要用的炭火,他这批货要卖给谁?


    一时卖不出去,还得腾出地方来存放。麻烦事且多着呢!


    何有为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休息,愁眉苦脸地在书房里呆了大半天。


    何田一直称病不出,直到何有为把这批货的一大半以低价处理给别的商户们,他才假装已经痊愈,可以出来见人了。


    这天早上,何田去正院给老爷夫人请安,不出意料,收获了何老爷的一顿臭骂。


    何田脸色不变。你骂随你骂,我只当疯狗在吠。


    何夫人板着一张脸,心里却舒坦极了。


    家里一共两个庶子,何明不足为惧,已然是个废人,不值得她花心思关注。倒是何田,性格老实,做事又认真勤勉,难保将来某一天老爷会觉得他很好。


    她喜欢听老爷骂何田,骂得越凶,旭儿的地位就越稳。她甚至巴不得何田跟何明一样才好呢,两个废人,将来只能靠着旭儿的施舍过日子。


    至于家里的生意少了庶子的帮衬,会变成什么样,何夫人不了解,也不愿意去深想。在她看来,家里赚的银钱已经够多了,足够旭儿几辈子的花费。所以,她不需要太能干的庶子,有一个废一个才好。


    何田端坐着,垂着头,耐心地等何老爷骂完,然后起身告退。


    从正院出来,他就去了叶姨娘那里。


    叶姨娘眼不瞎,耳也不聋,知道最近府里的气氛不好,因此一见到儿子就连忙关心地问:“老爷是不是又训你了?”


    “没事,姨娘别担心。”何田拉着她坐下来,挥手叫丫头出去,然后推心置腹道,“他最多就是骂我几句,我又不会少块肉。再说了,将来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


    叶姨娘心里微惊:“这是怎么回事?”


    何田想了想,问她:“姨娘,你觉得将来如果分家,我能分到几成家产?”


    叶姨娘想都不用想,肯定道:“一成半。庶子只能分三成,你跟二爷平分,该得一成半。”


    何田再问:“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姨娘,你觉得我和二哥加一块儿能让父亲高看一眼吗?夫人又舍得把三成家产让出去吗?”


    叶姨娘伺候夫人多年,自然清楚她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尤其把财产看得格外重要。


    犹豫了一下,她才道:“再不舍得也要这么分啊,哪个大户人家不是这么分家的?”


    “姨娘,你想得太简单了。”何田缓缓道,“二哥比我聪明,他早就看出将来在大哥手里连口汤都喝不着,所以干脆就不管家里的生意了。家业再大,挣下的银钱再多,跟我和二哥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全都是属于大哥的。”


    叶姨娘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现在听了何田的话,她才开始细细回想。


    二爷跟赵姨娘很久以前就表现得不关心家里的生意,她那时还觉得这对母子实在太懒太不争气了,现在多挣一点,将来不就能多分一点么?


    如果真像儿子说得这般,那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勤勤恳恳辛苦一场,到头来却连口汤都喝不着?


    难道庶子就不是老爷亲生的?


    叶姨娘越想越委屈,拿着帕子抹眼泪,说道:“这么些年,我一直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伺候夫人没有半句怨言。你是庶子,我从来不敢要求你会和大爷有一样的待遇,但至少属于你的,将来应该全都给你。如果这种公平都做不到,那你在外边做事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学二爷,在家躺着就行了,反正老爷夫人也没狠毒到要饿死你们。”


    何田温声道:“姨娘你能想通就最好了,我就怕将来老爷骂我骂得多了,你跟着上火着急,所以先跟你通个气。”


    第71章


    叶姨娘心情不好,何田只能尽力安慰她,说自己有手有脚,再怎么样也不会饿死。


    “唉!”叶姨娘深深地叹了口气,看起来已经认命了,“你已经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姨娘相信你。”


    叶姨娘的性格具有这个时代的特色,要么从夫,要么从子。不公平的何老爷跟何田相比,显然何田在她心里更重要。


    “那姨娘你好好歇着,我先走了。”


    “你也要保重身子,千万别累着自己。”叶姨娘一改口风,不再像以前似的劝他好好帮老爷做事。


    “我心里有数,姨娘你快回屋,外边冷。”


    何田从叶姨娘处出来,没走多远便看到李梦月正带着一个丫头站在路边。


    路边有一株梅树,梅花盛放,老远都能闻得到那股清香。


    李梦月看似正在赏梅,她侧对着何田,何田能看清楚地看到她姣好的侧颜,以及嘴角含着的一丝浅笑。


    美人赏梅,人美花娇,这场景美好得像一幅画。


    何田不想多事,当即停下脚步,打算换另一条小道走。


    李梦月大冷天的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何田,怎么能?????让他跑掉呢?余光发现何田已经转身欲走,李梦月只好开口喊道:“三爷。”


    何田不得不重新转回来,站在原地打招呼道:“大嫂。”


    李梦月安稳地站在原地等着。以前每一次都是这样,都是何田走向她,然后帮助她,主动解决她的难题。


    她相信,这一次也不会有所改变。


    何田打完招呼,默默等了几秒,见对方一副没话说的样子,于是拱拱手,抬起脚就走。


    李梦月:“……”


    她跟心腹丫头玉兰对视一眼,玉兰赶紧去追:“三爷,三爷等等。”


    “你有事?”何田只好停下脚步。


    这时,李梦月从后面慢慢走上来,闲话般的说道:“三爷刚才去看姨娘了?姨娘身子可有不适?”


    这几天叶姨娘一直缩在小院不出来,李梦月每天都要在何夫人面前站规矩,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苦不堪言。


    以前有叶姨娘来搭救,她不过是略站一站罢了,既得了孝顺婆婆的好名声,又累不着自己。现在叶姨娘不出来了,李梦月的日子就难过了起来。


    这些苦,她又不便对丈夫讲。


    即便讲了,大爷只会问她一句:难道你不愿意孝顺我母亲?


    她能说不吗?那不就成了恶人了。况且,大爷忙着读书,后年还要参加乡试,这些后宅琐事也不好拿去烦他,免得搅了他读书的心情。万一分心,将来乡试不中怎么办?


    “谢谢嫂子的关心,姨娘身子还好。”何田微微低着头,平静地回答道。


    李梦月已经收起了先前赏花时的浅笑,换上一副欲言又止、眼神愁苦的表情。


    以前她只要每次做出这副表情,何田就会主动关心询问,然后帮她。


    可是现在,何田一眼也没多看她,低着头很守礼的样子,让她脸上的表情做给了瞎子看,毫无意义!


    迫不得已,李梦月只好开口道:“姨娘身子好就好,她也算是熬出头了,而我,还早呢。”


    说到最后,她的话音有些发颤,似乎正在强忍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玉兰动容道:“三爷您不知道,大奶奶这几天腿都站肿了。”


    何田这才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玉兰:“腿肿了跟我说有什么用?赶紧请大夫啊!”


    李梦月和玉兰齐齐无语住了。


    何田又道:“要不然告诉大哥也行。”


    李梦月用帕子捂住嘴,轻轻咳了一声。玉兰收到她的暗示,只好把话挑明:“夫人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叫大奶奶在跟前伺候……”


    何田不等她把话说完,打断道:“你不要跟我说这些,你去跟夫人或者大哥说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管这主仆俩的反应,径自大步走了。


    玉兰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拐进另一条小路,再也看不见,她才回过头:“大奶奶,这……”


    “算了。”李梦月沉着一张俏脸,“我们回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李梦月独自坐在榻上,开始思索。


    成亲前,她跟何田仅仅只是在街上偶然遇见过,话都没说一句。她从来没想过何田居然对自己一见钟情,这份感情,还是她成亲以后才慢慢发现的。


    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哪怕何田在外表现得多么正常自然,但只要两人视线接触,李梦月总能从他的眼神里体会到那份与众不同。


    后来,何田一次又一次默默替她解围,李梦月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感觉。不会有错,何田确实是爱慕着她的。


    对此,李梦月私底下只是自信一笑。她长得好看,被人爱慕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当然不会回应何田的这份感情,甚至庆幸于两人的叔嫂关系。正是因为这种关系,才让何田没办法把他的心意说出口,李梦月也就不用费心思考怎么婉拒对方了。


    何田是庶子,何旭是嫡子,只要脑子没病的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但是同时,她又不想放弃何田对自己的帮助。有了何田跟叶姨娘的帮忙,李梦月在何家后宅的生活变得容易很多。要是没了他俩……


    不用想以后,光看这几天她在婆婆那里受的罪,李梦月就一阵阵焦急。


    这时,玉兰端着一杯热茶进来,放在李梦月面前,轻声说:“大奶奶,您别急。要实在不行,就告诉大爷吧,让大爷去跟夫人谈谈。”


    李梦月摇了摇头。


    她虽然是正妻,可大爷身边还有一个妾,两个通房,个个都长得如花似玉,拼了命的和她争宠。她在大爷面前表现自己的好品质都来不及,哪里能说出这些话。


    玉兰也知道她的为难,不由地愤愤不平道:“夫人也真是的,就算儿媳妇要在婆婆跟前站规矩,也没有像她这样故意搓磨人的。她怎么不叫二奶奶和三奶奶过去站规矩?”


    李梦月实在忍不住,冷笑道:“那两个只是庶子媳妇,哪里进得了夫人的眼。她大约觉得,叫我过去伺候是看得起我。”


    李梦月喝了两口茶,继续道:“夫人一面觉得我是官家小姐,怕我将来不服管,所以才要压着我。一面又觉得我只是个庶女,配不上大爷,心里嫌弃,明面上不好表达出来,就只能换着花样儿折腾我。”


    “大奶奶,我去端盆热水来,给您泡泡脚吧?”


    “嗯,也好。”


    李梦月今天很早起来就去了正院,伺候夫人洗漱梳妆,接着就是吃早饭。吃完早饭又伺候夫人喝茶,听她啰啰嗦嗦地说着那些自己并不感兴趣的话题。


    虽说实际要她动手的地方并不多,比如洗漱这件事,如果是叶姨娘在这里,叶姨娘就会亲自打一盆水来,再调好水温,揉好帕子。而李梦月,只需在婆婆洗好脸后,递一张干净的帕子过去就行了。


    但是她需要一直站着啊,婆婆去哪儿,她就要跟着去哪儿。婆婆坐着,她站着。婆婆喝茶,她负责添茶。


    仔细算算,今天她已经在婆婆面前站了两个时辰了。等下午婆婆午睡醒来,她还得过去伺候着呢。


    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疼,每天她都站得脚疼腿酸。晚上好不容易能回来休息,她已经累得连关心大爷的力气都没有了,凭白让那几个小妖精多了和大爷亲近的机会。


    这样下去可不行。


    闭着眼泡脚的李梦月睁开眼睛,问玉兰:“你说三爷是不是生我气了?”


    屋里只有她们主仆俩,玉兰说话也比较放心。她想了想,答道:“可能吧,我也说不准。”


    玉兰心里的真实想法是,如果她是三爷,对于这样无果的感情,她肯定早就收手了,谁喜欢白干啊!


    李梦月沉吟道:“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前年玉锦和玉珠做衣裳剩下的旧料子,你挑两样给三奶奶送过去,就说是我送给玉时的。”


    她想对何田示好,当然不能送男人用的东西,送给孩子的就最好了,也不会落人话柄,传出去大家也只会说她疼爱侄子。


    玉兰:“二奶奶那边呢?”


    一想起二爷对自己毫无帮助,而且还有两个孩子,李梦月就有点心疼自己的东西。可是没办法,她总不能厚此薄彼,不然不是招人闲话吗?


    “挑些差的,随便送一点也就是了。”


    因为二爷的院子更近一些,玉兰便先去了他们那里。


    二爷收到料子,随手翻了翻,笑嘻嘻地说:“我家两个孩子都胖,送的这点料子只够各做一件的,下次要送记得多送一些。回去替我谢谢大嫂!”


    玉兰险些被气死。哪有这样的人啊,收礼还挑三拣四的!


    接下来,玉兰又捧着料子去见陈静娴。


    陈静娴倒是很欢喜,谢了又谢,还抓了一把赏钱给她。


    等何田回到屋里,陈静娴便把刚收到的料子拿给他看,喜滋滋地说:“这是大嫂派人送来的,正好给玉时做两件小棉袄过年穿。”


    也不知道何夫人是个什么心态,一个家里还搞明显的阶级区别。何老爷、何夫人,以及何旭一家子,他们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光鲜亮丽。


    而何明跟何田这两房人,外边就只能穿细棉布做成的衣裳。要是不小心穿了件绸缎的,被何夫人瞧见了,必定夹木仓带棍训你一通,再用各种手段故意折腾人。


    久而久之,何明跟何田也就明白了,老老实实只在外边穿细棉布做成的衣裳。


    若是有正当来路的,那何夫人也发作不得。比如玉时刚出生那年,因为是个孙子,何老爷特意赏了一匹红绸。陈静娴把它做成小衣裳,给儿子穿上,何夫人看见了也没说什么。


    只可惜,那样的好衣裳玉时第二年就穿不上了,因为小了。


    如今玉时三岁了,何老爷再也没有送他任何东西,好似已经忘记了这个孙子。


    第72章


    李梦月这次送的料子,正好送到了陈静娴的心坎上。


    她一直想给玉时做两件体面的好衣裳,留着过年穿。有了嫂子送的这些料子,就算夫人看见了,也?????不好说什么。


    何田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前年的旧料,便道:“收起来吧,不要动它。”


    陈静娴以为他怕夫人知道了会找茬,正要解释,何田又冷笑道:“她把自己用不上的,前年的旧料子拿出来做人情,我却不想领她这份情。”


    何家的产业里就包括布庄,哪一年进了哪些料子,何田心里门清。


    李梦月急了,迫不得已主动示好,希望何田还能像以往那般,继续当她手里隐形的刀,指哪儿打哪儿。


    陈静娴有些舍不得,摩挲着料子,小声道:“旧的也没关系,摸起来挺好的。”


    “嫁给我委屈你了,以后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何田一脸正色。


    陈静娴听了这话,赶紧放下手里的料子,柔声道:“不委屈,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这日子已经很好了。你说得对,玉时有新棉袄,用不着捡别人剩下的。”


    说着,就叫秋菊把料子拿走。


    陈静娴小门小户出身,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料子挺好的,又没坏,便舍不得浪费了。不过看何田不喜欢,她也不会跟他唱反调。


    何田沉默了几息,忽然问她:“你想分家吗?”


    这个家里住起来实在太憋闷了,只要李梦月想,就能堵到何田。除非何田这辈子都不进后院,再也不去看叶姨娘一眼。


    要是能分家出去,那就最好不过了。


    陈静娴闻言眼睛一亮,她当然想了。分了家,她就能自己当家做主,想吃什么,想穿什么,都由着自己的心意。


    何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耐心再等等吧。”


    想让何老爷心甘情愿地同意现在就分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他舍不得放弃何田这么一个好帮手。


    何田也有自己的办法,他开始消极怠工。


    他只去近处的铺子里随便走一走,既不细问,也不查账,走过场似的看两眼就走。至于周边远些的铺子,他压根就不去,还经常说身子不舒服,需要在家休养。


    临近年关,铺子里的事情本来就多,每天都有掌柜管事来找他,等着讨一个示下。何田一律回复:你自己看着办。


    掌柜管事不敢擅自做主,便只好去找何老爷。


    上次购买煤炭的事情,何老爷带病操心,原本几天就能痊愈的风寒,拖拖拉拉直到现在还没好彻底,时不时就要咳上几声。


    何老爷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真的老了,身子骨不中用了。听说何田不好好做事,敷衍推诿,顿时气得脸色通红,又是一通猛咳。


    何夫人赶紧帮他顺气,又亲手捧了一盏热茶过来,不经意般地说道:“老二和老三加一块儿,也赶不上我们旭儿的一半。早起我去看他,这么大冷的天,他还在念书呢。”


    何老爷压下喉咙里的痒意,喝了一口茶,摇头道:“旭儿功课要紧,不能拿生意上的事情去烦他。”


    何夫人的本意只是想夸自己儿子聪明,她可从没想过让何旭去接手生意。生意做得再好,也比不上将来当大官啊!


    “这可怎么办?”何夫人这下才有点急了,“老爷您身子不好,家里的生意总要有人照管,可我瞧着老三像是心里有怨气,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万一他憋着气,在里头使坏呢?”


    “他敢!”何老爷眼睛一瞪,眉毛都快竖起来了,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那还不如分家!”


    建立这么大的家业不容易,可若是真有心要败,那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罢了。


    何夫人一听见分家两个字,整个心思就活络开了。


    这些年,她一直盼望着家里就只有她跟老爷,要是没有那些姨娘和庶子,那该多好啊。


    早早地把这些人给分出去,几位主子再加上下人们的月钱,每月就能省下很大一笔开销。这些银子,留给旭儿将来继承,不好吗?


    况且,没了闲杂人等在跟前碍眼,她的心情都能更加舒畅几分。


    想到这,何夫人觑着老爷的神色,试探道:“树大分杈,人大分家。也许分了家,老二就能改了这懒散万事不管的性子了呢?他现在吃住都在家里,自然万事不愁,也没个长进。唉,老三兴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觉得不公平,也开始有样学样了。”


    何老爷听了,恨不得立刻把大懒虫何明叫过来骂一顿,都是他带坏了老三!


    不过,何老爷心里是不想分家的,至少不要这么早。他不像何夫人,他对庶子们每个月的那点开销并不看在眼里。


    何夫人很了解自己的丈夫,知道分家一事还得徐徐图之,因此当下也不多言,只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时不时就在老爷耳边提上几句。


    这一日,何家名下最大的酒楼出了事,因为部分食材不干净,导致当日一部分食客出现呕吐拉肚子的症状。人们很愤怒,去衙门把何家给告了。


    虽然李梦月的亲爹是县丞,可这件事是何家理亏,因此何老爷不仅赔偿了食客,还给亲家李县丞送了一份重礼,这才摆平,何家酒楼才得以继续营业。


    回到家,何老爷就把何田叫来臭骂一顿。


    “我叫你出面处理这件事,你就推三阻四,害得我这把老骨头跑东跑西。这个月你到底去过酒楼没有?为什么没有好好敲打那些做事的人?”


    以前原身还在的时候,隔三岔五就会去酒楼转一圈,听听客人的反应,看看后厨的情况如何。何田很久没有去过了,导致酒楼做采买的一时起了歪心思,为了多昩些银子,故意买了品质不好的食材,原本以为经过蒸煮炒,应该吃不坏肚子,没想到运气不好,一下子就败露了。


    何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父亲,如果将来分家,您打算怎么分?”


    何老爷原本坐着的,听到这话顿时气得拍桌而起:“果然,你现在变得跟你二哥一样坏了!不想着好好帮家里做事,一门心思只琢磨能分到多少东西。你还有良心吗?”


    “我为什么不能想?拿着和管事一样的月钱,干的活儿却是他们的好几倍。没点盼头,谁还愿意出力呢?如果将来家里的产业全都是大哥的,那我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父亲,我有妻有子,我也需要为自己考虑一下的。”


    何田实在不愿意再等下去,光靠夫人的那几下边鼓,估计年后都分不了家。因此,他决定直接挑明了说。


    何田站在书桌前,腰背挺直,目光冷静,脸上一片淡然。何老爷震惊地发现,他现在很难从老三的脸上寻回以前的感觉。


    老三变了,他不老实了,他也变得狡猾起来了。


    何田表现得越冷静,越是无所畏惧,何老爷就越生气,他一家之主的身份正在被儿子质疑,并试图推翻。


    何老爷怒不可遏,涨红了脸大吼道:“我的东西,我愿意给谁就给谁。你跟老二只是庶子,居然妄想从旭儿手里抢东西,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们配不配!”


    何田居然还认真地点了点头,淡淡道:“你说得对,你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但如果家业将来没我的份,那我从现在开始就不干了。要么就像二哥一样,每天只呆在家里吃吃喝喝。要么,你就把我分出去,看看我离了这个家,会不会饿死在外面。”


    何老爷弯下腰,捂着胸口一顿猛咳。


    他的小厮赶紧上前搀扶,一边用谴责的目光看了何田两眼,一边劝道:“老爷,您消消气,消消气。”


    何田不跟小厮计较,只是安静地站着。


    等何老爷咳完,便吩咐小厮:“去把大爷二爷都叫来,再去请夫人过来。”


    小厮赶忙去了。


    何老爷这才看向何田,冷笑道:“既然你觉得受了委屈,又觉得自己很有本事,很厉害,那我便如了你的意。分家,这就分家!不过,这个家要怎么分,得我说了算!”


    何田点头,一脸毫不意外的样子,这让何老爷更加气闷。


    不多时,该来的人都来了。


    何旭刚才正跟丫头在自己的书房里红袖添香,此刻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清雅的香粉味。


    站在他身旁的李梦月仿佛鼻子失灵了一般,脸色很自然,没有半分异样。


    何夫人一进来就有些愣怔,不明白老爷怎么突然把大家都叫到这里来。


    陈静娴没有来,因为没人通知她。何田也不在意,他这一房有他在就够了。


    何老爷见人齐了,第一句话就直冲何明而去:“老二,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想分家?”


    何明这次来得很快。


    有小厮给他通风报信,知道三弟和父亲吵起来了,言语中有分家两个字,所以这边一叫,他立马就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听见父亲这样问,明明心里早就有所准备,何明却还是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他先看了看何田,然后才把目光转回去,傻笑两声,大大咧咧道:“父亲若要分,那便分呗。”


    何老爷险些气个倒仰,什么叫他要分??????


    不过想想老二的态度,以前每次叫他去做事,他都拖拖拉拉,偏偏这次来得极快,便能明白他的真实想法了。


    第73章


    何旭眉头微皱:“父亲,您叫我们过来,就是为了分家的事?”


    他跟丫头红袖添香,气氛正好,突然被人叫走,心里是有点不爽的。


    这个时候,李梦月还没有收服他的心,所以何旭身边还有别的女人。在原剧情里,李梦月先是征服了婆婆,然后慢慢笼络住丈夫,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


    何旭压根不在意什么时候分家,以及这个家怎么分。以父母对他的宠爱,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种事上吃亏,绝无可能。


    何夫人此刻心里一喜,还只当自己最近边鼓敲得好,终于让老爷同意分家了。


    她拉了拉儿子的衣袖,温声道:“打扰你用功了,可分家是大事,你得在场。”


    何旭轻飘飘地看了两个弟弟一眼,然后对何老爷说:“父亲,既然要分那便分吧,反正也是迟早的事。”


    李梦月心里有些不舒服。


    前些天她送了料子给玉时,没想到何田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是白瞎了她的东西。她心里觉得不该这么早就分家,反正不管分不分家,管家权一直在婆婆手里捏着,她碰不着半点。


    她忧虑的是,一旦分了家,岂不是变成只有她一个人面对婆婆了?她想祸水东引都找不到路子。


    不过现在这种场合,显然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因此李梦月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


    三个儿子都同意分家,何有为长叹一声,沉默了一会儿,他看向两个庶子,严肃道:“我先跟你们说清楚,我不管别人家是怎么分的,但在这个家里,一切都由我做主!”


    何明跟何田没有出声,只是齐齐看着他。


    何有为又道:“我原本打算等临终前再把这个家给分了,既然你们不服管教,田产和铺子全都是旭儿的,你们俩兄弟,每人拿着五百两自己过活去吧。”


    说完,他紧紧盯着两个儿子的脸色。


    儿子还想威胁老子?想得美!要是他俩能知错认错,他也可以暂时不分这个家。


    何田没有异议,能有五百两也算不错了。


    何明当即黑了脸,辩驳道:“大哥是嫡子,理应分大头,这个我认。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只拿五百两就把我和三弟给打发了吧?”


    何家是安河县的首富,家产总和少说也有十几万两银子。五百两也太寒酸了,上次酒楼的事情,何有为给李县丞送礼就送了二千两。


    何老爷就等着有人跳出来反对,他心里得意洋洋,嘴里却道:“不服气啊?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旭儿将来科举也需要名声,否则我一个铜板也不想给!”


    何明气得眼睛都瞪圆了,他不想忍气吞声,这时何田却开口道:“我同意,我愿意先分出去。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姨娘要跟着我养老。”


    何老爷没有说话,何夫人心里迅速盘算开了。


    何夫人不蠢,当然知道只要有姨娘在手,就能拿捏住庶子。可是看看何明那副蠢样子,对家里没有半点贡献,就只会拖家带口地增加家里头的开销。他有什么值得自己拿捏的?


    再说两位姨娘,这些年一直被自己压得死死的。何夫人凭一己之力,硬要将姨娘和庶子们的吃穿用度,降到还比不上她身边的丫头下人。


    两位姨娘早就人老珠黄,老爷这些年也从不在她俩屋里过夜,也就是因为生了儿子,才能在后院占据一席之地。


    姨娘跟着庶子分出去单过也好,家里还能省了一碗饭呢!


    再说了,老爷只肯分给他们五百两,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姨娘出去了不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她为什么要拦着?


    何夫人先是咳了一声,然后看向何老爷,缓缓说道:“老爷,孩子也是一片孝心,您又何必让他们母子分离?”


    何有为原本是想拿捏两个庶子,没想到何田这个刺头半点不受他威胁,答应得可痛快了。


    于是,一时怒火上头,便冲动道:“行,就依你。我倒要看看,你出去了能过得有多好。”


    何夫人打铁趁热,生怕晚了又生变故,连忙吩咐丫头去取叶姨娘的卖身契,甚至连本该何老爷出的五百两,她也贴心地叫丫头一并拿来。


    何田收好卖身契和五百两银票,然后催促道:“父亲,快些把分家文书写了吧。”


    何老爷被赶鸭子上架,只好拿起笔,写下分家文书。何田收好自己的那份,然后站到一边。


    接下来,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何明身上。


    何明觉得这样分家太亏,简直是打发叫花子。可是依父亲的意思,要么同意,要么就等他死前再分。


    现在大哥只是秀才,父亲就要将所有的家业都留给他。等将来大哥考中举人,难道还会良心发现,多分给他一点?


    痴人说梦,兴许到时候连五百两都没有了呢!


    仔细算算,五百两也能干很多事了。花一百多两置办一套宅子,剩下的就可以当做本钱,自己找门生意做着。


    何明也是从小就学着如何做生意的,他并不是不会,而是不愿意替何旭赚钱。


    “行吧,既然三弟都答应了,那我也只好同意了。”何明做好决定,又看向何旭,“大哥,我和三弟几乎算是光屁股分出去的,这都是为了你啊,你将来可一定要考上举人,光宗耀祖。”


    何明是笑着说这番话的,只有二奶奶才知道她的丈夫其实是在奚落大哥。


    中举哪有容易的,大哥都考了好几回了,次次名落孙山。


    偏偏何旭没听出来,他端着大哥的架子,说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怨气,可是嫡庶有别,这也怪不得我。记住了,是你们先闹着要分家的,将来我中了举,可别来沾我的光。”


    何田心里冷笑。


    何旭现在只是个秀才,就只把他当管家看——至于何明,在何旭心里就是个赖在家里吃白食的——管家么,就是个下人。下人不听话了,打发走便是了,何必费心挽留。


    何田没受过他半分好处,当然也不稀罕。


    等一切事情办妥,何有为说道:“给你们三天时间收拾东西。”


    他的心里有一丝丝苦涩,身形仿佛都苍老了几分。不过在看到玉树临风的老大时,他又恢复了常态。


    他的大儿子最出色最争气,将来必定能中举,等他当上官老爷,何家就实现了阶级跨越。


    不用等三天,第二天何田就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带着家人,搬进了前些天他悄悄置办下的新宅子。


    新宅距离陈静娴的娘家极近,只隔了一条街。虽然有些小,内里的陈设也比不上老宅富贵风光,但一家子都很开心。


    红梅原本是何田的通房,这次分家,她拒绝跟着何田一起走,理由是她的卖身契在何夫人手里。


    何田明白她不想跟着自己受苦,想去攀高枝,这正合了他的意。至于留下来的红梅要怎么安排,何田才不操那份心。


    何明临走前来找何田告别,他打算搬到外地去,那里是二奶奶的娘家。


    两兄弟颇有种难兄难弟的感觉,彼此祝福一番,然后就此别过。


    何田在新家安顿好,就开始思考自己将来的出路。


    现在再去读书走科举的路子,已经有些迟了。何旭从小一心读书,他并不笨,读书也不算偷懒,这么些年也还只是一个秀才,一直在乡试这里打转。可见中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堪称千军万马闯独木桥。


    原身从小只学会了识字和算数,何田要是想科举,就得从头开始,这需要长时间的付出才能看到回报。


    何田等不起。


    若说做生意,安河县哪条街没有何家的铺子?哪一行没有何家的影子?小本生意哪里争得过人家。况且,还要提防着何夫人从中做梗。正是考虑到这一点,何明才决定举家搬迁到外地的。


    认真思考了两天,何明决定去投军。


    他所处的大燕国,皇帝年迈昏庸,底下几个儿子斗得如同白眼鸡一般。边关又有敌国时常骚扰,内忧外患之下,半年后很多地方将会爆发动乱。


    这正是从军的好时候。


    在原剧情里,何旭也是等战事结束后,人才凋零,朝庭加开恩科,乡试的难度降低了一大截,何旭这才中了举,然后当官,一家子幸福美满。


    何田做好了决定,当晚就告诉家人。


    叶姨娘跟陈静娴齐齐沉默。过了一会儿,叶姨娘才道:“娘不求你建功立业,只盼着你平安归来。”


    陈静娴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在外面一定要小心保重,不要担心家里。家里有我,我会照顾好娘和玉时,守着这个家,等你回来。”


    何田知道她们放心不下自己,于是安慰道:“我不是鲁莽的人,我有自保的能力,所以才做了这个决定。就算不能出人投地,我保证,一定会平?????安回来。”


    阿宝已经是一条大狗了,站起来像小牛犊一样,让人十分有安全感。此时它正趴在何田脚边,也是很大的一坨。


    何田摸摸它的头,对陈静娴说:“阿宝留下来看家护院,有它在,我才放心。”


    阿宝听见自己的名字,于是抬起头望着何田。


    何田也看着它,笑眯眯道:“阿宝,以后这个家就要靠你保护了。”


    “汪!”阿宝甩了两下尾巴。


    第74章


    何田在院子里用木头给阿宝修了一座狗房子。阿宝吃饱饭,就趴到房子里,只把头露在外面,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何田知道它不开心,于是蹲下来,一边揉着狗头,一边耐心地安抚道:“我也是没办法,我要去从军,不可能带着你。你好好呆在家里,替我守着这个家,保护我的家人们。要是有小偷或者坏人进来,你一定会赶跑他们的,对不对?”


    阿宝似乎听懂了,它舔了舔何田的掌心,嘴里呜咽两声。


    站在一旁的双庆开口道:“三爷,我们啥时候走?”


    双庆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裹,只等着三爷一声令下,即刻便能出发。


    “这次你不去,我一个人去。”何田哄好阿宝,站起身道。


    何田在上个世界学到了一身过硬的本领,去战场上足够了,完全可以保命。但是双庆不一样,双庆身材瘦弱,半点功夫都不会,去了刀剑无眼的战场,多半会送命。


    双庆一听就急眼了:“三爷,我怎么能不跟着去呢?我不去的话,平时谁照顾您?自从到了爷的身边,我还没有跟爷分开过。三爷,就让我去吧。我虽然没有大本事,但是还能替您挡挡刀。”


    何田从来没有怀疑过双庆对自己的忠心。仆似主,双庆就像原身一样,是个老实性子,认定了一件事情就永远不会改变。


    原身认定了李梦月,哪怕为了何旭挡刀而死,临死之际,他想到的并不是妻儿或者叶姨娘,而是李梦月。他死得无怨无悔,甚至觉得自己的死能换来李梦月不用当寡妇,是值得的。


    双庆认定了何田,他也是真心的愿意为了主子去死。


    正因为如此,何田就更不可能带着双庆上战场了。


    何田说道:“家里不能没有男人,你留下来替我看着这个家。要是遇上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去找陈家人。”


    双庆听了这话,没再争辩。如今家里只有姨娘和三奶奶,小少爷玉时又才三岁多,他留下来,如果有事也能当个跑腿的,去找亲家老爷帮忙。


    何田买了一份重礼,去了陈家一趟,慎重地把妻儿托付给岳父和大舅子。


    陈家父子满口答应下来,岳父陈兴昌拍拍何田的肩膀:“你出去闯一闯也好,留在这里难有大出息。不要担心家里,我们都会时常过去看看的。”


    何田谢了又谢,回到家,他开始整理家当。


    这些年原身一共存下一百多两,买下这座宅子,再加上购买家具,正好用完。还有分家时得的五百两,何田给了陈静娴三百两,又给了叶姨娘一百五十两,剩下的他自己留着。


    陈静娴怕他在外边不够用,拿出二百两递过去:“穷家富路,你多带些。普通人家,一年十几两就能过得很好了。鸡蛋一文钱一个,一年十几两银子的开销,日日都能有鱼有肉呢。家里实在用不了这么多,你多带些。”


    何田没接,反手推了回去,说道:“我去投军,包吃包住的,带太多银子反而不方便。你多留点在身边,万一有什么急事呢?日常不用太节省,该买的就买,该花的就花。我向你保证,最多三五年,我必定回来。”


    陈静娴心里酸涩难言,点了点头,收起银票,走到一边继续做针线活儿。


    她要多给丈夫做几件衣裳,免得他在外边衣裳破了,却没有替换的。


    陈静娴想让何田穿好一点,正好现在自己能当家做主了,她便买了许多绸缎回来。叶姨娘也带着她的丫头来帮忙,何田见了就笑,说道:“别给我做绸缎的,贴身的里衣用细棉,外头多做几身粗布的,结实耐磨。”


    秋菊赶紧出去,重新买回一批粗布料子。


    四个女人一起动手,赶在过年前,做出了一大堆衣裳鞋袜。


    何田留在家里过年,这是分家后的第一个年,何田买了年礼,吩咐双庆送到何宅去。


    何老爷没见双庆,只叫身边的小厮把他打发走。


    何田知道何有为还在气头上,想必也是不屑见他这个不听话的庶子的,于是也就不上门讨嫌了,反正年礼送到就行了。


    年初二,何田陪着陈静娴回娘家。之后一直呆到元宵节,陪着家人吃了一顿饭,次日天未亮,他背着包裹就走了。


    那时,玉时还在睡觉,阿宝听见动静赶紧从狗房子里出来,摇着尾巴围着何田打转。


    它舍不得何田,何田也舍不得它。临分别之际,何田蹲下来,抱着阿宝的狗头狠狠地揉了揉。


    陈静娴一边用帕子抹眼泪,一边说道:“你只管放心,我会经常给阿宝买大骨头。”


    叶姨娘也红了眼眶:“一定要平安回来。”


    双庆的眼泪也留下来了,他背过身,用衣袖擦了擦,然后就想去拿何田手上的包裹:“三爷,我送送您。”


    何田笑道:“送什么送,谁都不许送我。等我走了,你们就把大门关上,再睡个回笼觉。”


    说完,大踏步地走了。


    直到他走出这条巷子,再也看不见背影了,陈静娴才放任自己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一哭,叶姨娘也忍不住,婆媳俩抱头痛哭。


    丫头们怎么安慰都没用,哭了大半天,两人才缓缓停下来。


    此后,陈静娴便关起门过日子,日常除了孝顺婆婆,就是照顾幼子和阿宝。


    何宅。


    何老爷虽说不在意两个庶子,可那到底也是自己的亲儿子。何明已经搬去了外地,他鞭长莫及,何田却是留在本地的。


    何田走了大半个月,何有为才得知他已经投军去了。


    何有为气得直咬牙,怒吼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敢去投军!战场上是好玩的吗?无权无势,只能在前边冲锋陷阵,又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简直是儿戏!”


    何夫人心里窃喜。


    何明已经远走他乡,只剩下何田还在眼皮子底下杵着。她本来还有点担心,万一距离产生美,老爷哪天又记起何田的好,那该怎么办?


    现在好了,那个傻蛋去战场找死了。


    何夫人心里已经笃定何田必定会死在战场上,嘴里却柔声道:“老爷莫忧心,兴许老三真能在战场上建立一番功勋呢?到时和旭儿一文一武,咱们家可就不得了了。”


    一旁的何旭摇了摇头,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三弟要是能当上将军,那我早就考上状元了。”


    他娘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实在是头发长见识短。


    何旭满脸不赞同,眼神里充满了轻视。


    不是他故意瞧不起三弟,而是以三弟的资质,去了战场也只能当小兵小卒。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都是祖宗保佑了,怎么还敢奢望出人头地呢?


    何夫人闻言,心里欢喜更甚,险些遮掩不住,连忙低下头用帕子掩饰般的擦了擦嘴角。


    李梦月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面无表情。


    最近家里少了好些人,二爷和三爷都搬出去了,宅子里冷清了许多。在她看来,是冷清的,但是在何夫人看来,却是她一生中最热闹的时候。


    每天,她都能听见婆婆爽朗又放肆的欢笑声,从早响到晚。


    除了关心老爷和儿子,何夫人剩下的全部精力都放到了李梦月身上。打着要教导她的名义,好让她将来能管好这个家,何夫人从晨起就开始折腾儿媳妇,一直到夜里她躺上床,才肯放儿媳妇离开。


    李梦月每日都要伺候婆婆,事事亲力亲为,就连各处报上来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何夫人也要拉着她问个不停。


    李梦月认真地想了,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何夫人问半天,结果一个也不采纳,转头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吩咐下去,完全把李梦月当成一个凑趣的。


    李梦月气到心梗,站得腰酸腿疼。偏偏何田又分家出去单过了,她再也找不到依靠指望,最后只能向何旭诉苦,希望丈夫能跟婆婆沟通一下,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


    果不其然,何旭一点也不能理解她的苦处,反而奇怪地说:“母亲是在亲手指点你呢,不然你将来怎么管好这个家?为什么你不能体谅她的一片好心?”


    李梦月原本是想在丈夫心里留下好印象的,可她实在受不了。就算是在城门口站岗的士兵,也没有她这么辛苦。


    眼见丈夫不仅不体谅她,反而还指责她,李梦月忍无可忍,于是跟何旭吵了起来。


    何旭不耐烦跟女人吵,甩着袖子就去了妾室那里躲清静。


    除了妻子,何旭另外还有几个女人。大?????爷跟大奶奶吵架了,那几个女人是最开心的,个个都变着花样在何旭耳边给大奶奶上眼药。


    红梅趁着某次何旭喝醉酒,爬上了他的床。


    说实话,何旭是有些膈应红梅跟过三弟的,可是红梅能屈能伸,她跪在何旭面前,说自己不求名份,也不求将来,能伺候大爷一天她都满足了。哪怕要她立刻去死,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红梅表现得如此卑微,何旭难免有些感动。一个月里,也会有一两次去她的屋子里过夜。


    听说大奶奶跟大爷吵架了,红梅娇弱地靠在何旭怀里,用渴望至极的语气说道:“如果夫人不嫌我粗笨,我愿意日日给她洗脚。要不是夫人心善,把我买了回来,我哪能遇见大爷您呢?”


    何旭听完没有吭声,心底还是落下了痕迹,埋怨李梦月不够贤惠。


    李梦月不缺眼线,知晓这些后气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可是她再气再恨,也无可耐何。日子还得继续过,婆婆也还得继续伺候着。不过,这也导致了她心底的怨气与日俱增。


    听说三爷去投军了,李梦月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她的心情非常复杂。


    在她以后的人生规划里,自然是没有何田的。但她总觉得,他不应该这么早就离开。如果他能再等等,等她彻底在后宅站稳脚根,那时再走,那该有多好啊。


    第75章


    这日,距离安河县几十里的一个县城暴发了动乱,一群从山上下来的悍匪,领着几百人的队伍,带着锄头菜刀等武器,冲进城门。


    城里的官员毫无防备,守城的士兵也很久没有训练过了,懒散松懈,经过一番并不激烈的反抗之后,全部束手就擒。


    消息传回安河县,人人自危。


    陈静娴当机立断,吩咐双庆赶紧出去采买日常用品,尽量多囤一点,尤其是米面肉菜。


    米和面还好,容易储存,肉和菜却不耐放。叶姨娘带着陈静娴,把新鲜肉腌制成咸肉,还腌了一大缸咸菜。


    正忙着,大哥陈怀良上门了,送来一车东西。


    陈怀良说:“听说过几日就要关城门了,怕乱到咱们这里来。家里还缺什么?告诉我,我现在出去买。”


    叶姨娘赶紧吩咐丫头去倒茶拿点心,热情地请他坐。


    陈静娴回道:“刚买了一大堆,够吃一个月的。买的菜太多,我正和姨娘做咸菜呢。”


    叶姨娘笑道:“过几日咸菜腌好了,给亲家送些去。”


    “伯母太客气了。家里的菜也多,你们留着自己吃吧。”陈怀良说完,四下走了一圈。


    他检查了各处,确认都没问题,叮嘱双庆好好守着主子,如果有事就赶紧去找他,然后才回家去。


    何宅。


    何老爷从外面走进来,只见自家夫人正拉着儿媳妇看刚送来的新料子,琢磨着做什么款式的新衣裳。


    公公来了,李梦月赶紧捧上一杯热茶。


    一来,是她在何夫人面前做惯了这样的活,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二来,她也想借此走开一下,让耳朵清净清净。她实在不想继续听婆婆念叨了,像只母蚊子,吵个不停。


    何老爷端起茶,喝了一口。


    心里觉得儿媳妇挺有眼色,很孝顺。可是一想起她的亲爹刚坑了他一大笔,就实在笑不出来。


    周边战火四起,朝庭派人下来剿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安河县也在征讨粮草的名单上。


    刚刚开春,地里的庄稼还未长大,人们家中也没多少存粮。总不能为了这批粮草,把本地居民活生生饿死吧?


    县令想叫城中富商捐粮捐钱,李县丞为了自己的业绩,头一个就拿何老爷开刀。


    李梦月虽然是他的亲女儿,却也只是一个庶女,嫁人就是为了给他添各方助力,让他的政绩更好看。如果何老爷在这件事上不积极,那他嫁女儿过去有什么用?


    因此,李县丞丝毫不念亲家情份,狮子大张口,狠狠地从何老爷身上咬下一大块肉来。


    何有为再有钱也只是商户,不敢与官斗,只能咬牙忍了,心里越发盼着旭儿能赶紧考上举人当大官。只要自家在官场上有人,就不怕别的官来咬他了。


    想到这,何老爷就心疼自己送出去的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因此看李梦月有点不顺眼,茶也不喝下去了,呯的一声放下茶盏。


    他用的力气有点大,惊动了还在看料子的何夫人。


    何夫人看看他,再看看杵在一边的儿媳妇,没好气道:“你赶紧回去伺候好旭儿。”


    李梦月带着满心的委屈,行礼退下。


    她走后,何老爷心里的气还是没顺,看到满桌子的绫罗绸缎,便冲着何夫人发脾气:“外边都乱起来了,你还有心思打扮呢!”


    何夫人对自家老爷可没半点脾气,她丝毫没有生气,走到何老爷身边坐下来,笑眯眯地说:“咱们城里又没乱,怕啥。再说了,再乱也是那些贫苦百姓受苦受难,与咱们无关。”


    “你懂什么!”何老爷气不打一处来,“亲家借着征集粮草的幌子,刚从我这里搂走了一大笔银子。还不知他私底下扣了多少,胃口那么大,也不怕被撑死!”


    听了这话,何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了:“唉,我们的儿媳妇没娶好,没有教养。以前家里头人多的时候,显不出她来。现在再瞧瞧,叫她过来陪我说说话,满脸不情愿。这是瞧不起我呢!”


    何老爷想起自己在李县丞那里受的窝囊气,粗声粗气道:“你有空了就叫旭儿多说说她。既然嫁进了我们家,就要做个孝顺好儿媳,别把娘家那些恶习给带过来。”


    何夫人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她对家里被迫捐银子的事情并不在意,这些年何夫人生活奢华,家里究竟有多少银子,她不太了解,但老爷从来没短过她的家用,后宅的各项费用都由着何夫人随意支取,所以才养成了她对银钱没数的性子。


    反正只要不是花在碍眼的姨娘庶子身上,她都不在意。


    李梦月在婆婆这里有一两个眼线,转头她就知道了公公婆婆的那番对话,顿时气得脸色涨红。


    以前她还想着要收服婆婆的心,和睦共处。只要婆媳关系好了,她就能在丈夫心里加分,得到何旭的尊重与看重。


    现在么,她只想跟何夫人彻底划清界线。谁爱讨好谁去吧,反正她是不想伺候了。


    从这一天起,何夫人再派人来叫李梦月过去,她就找各种借口推三阻四。实在推托不过,去了她也只会木着一张脸,不再像以前似的捧着何夫人说话,弄得何夫人很是不痛快。


    何夫人便找儿子告状,说儿媳妇越来越不孝顺了,一点也不尊敬她。李梦月不甘落后,也跟何旭诉苦,说婆婆太难缠,就只会折腾磋磨她。


    何旭夹在两个女人中间,苦不堪言。他那张擅长吟诗诵章的嘴,到了婆媳的问题上,却忽然变成了哑巴。何旭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尽量躲着她俩。


    恰好县令关闭城门,说是要等风声过去才会再开。大街上仍然营业的店铺也没几家,何旭只好日日窝在家里。


    偏偏书房也不安全,因为何夫人跟李梦月会过来找他主持公道。于是,他便躲去妾室通房那里。日日饮酒作乐,书也没怎么读,倒是把身子骨给掏空弄虚了。


    这日,好不容易等到城门再开,城里解禁,何旭便跟出笼的鸟儿一样,约上几个好友,去郊外踏青散心。


    阳光明媚,春风徐徐,灿烂的春花开得满山遍野。何旭深深吸了一口气,赞美了一番春景,又做了一首诗。


    几人漫步闲逛,地上的小草绿油油的,桃花盛放,一簇簇的野花点缀其间,让他们无比欣喜。


    走得累了,便找一处风景秀丽的小山坡,在坡脚停下来歇息。


    下人把带来的毛毡子在地上铺好,又摆上食盒与美酒,几人边吃边喝,或做诗或畅聊,心情十分愉快。


    不知不觉间,都喝得有些醉了。日头慢慢地落了山,眼看就要天黑了,下人正想提醒主子该回去了,突然,从旁边冲出来几个拿着刀的男人。


    他们面容凶恶,衣裳褴褛,眼里闪着凶残的光。


    这几人是战败逃出来的土匪,一路流窜至此,又累又饿,身上也没钱。想着进不了城,便打算找个小村子打劫一下,没想到半路上看到了何旭等人。


    何旭这几人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哥,穿着绫罗绸缎,还有小厮伺候着,身旁有酒有美食,这不是妥了吗?只要打劫了他们几个,不仅能吃饱,还能搜刮些银子,这可比打劫村子里的农户强多了。


    “哎呀!”


    何旭看到一把大刀朝他砍来,当即吓得大叫,条件反射下便伸手去挡。


    他赤手空拳,又是一个文弱书生,再加上又喝得醉熏熏的。这一伸手,便被削掉了右手的三根手指。


    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这可比醒酒汤强多?????了,何旭捂着手,连滚带爬地想要跑。


    那几个人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杀人对他们来说如同吃饭,没有丝毫迟疑,下手狠辣。


    何旭等人虽然有小厮拼命保护,可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对方手里有刀,不出片刻,一位姓黄的公子哥就被砍中了后背,鲜血直流。


    何旭见状,吓得腿都软了,他的两个小厮架着他,拼命往城门的方向跑。


    眼看就要被追上了,何旭急中生智,招呼大家赶快把身上的荷包和值钱的东西拼命往后面扔。


    土匪们本来就饿,也没多少力气了,再加上又舍不得地上的好东西,便没有再去追他们。


    何宅里,李梦月心神不宁,跟玉兰抱怨道:“天都要黑了,大爷怎么还不回来?真是的,刚开城门就往外跑,也不怕遇上流匪。”


    玉兰想了想,道:“那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出去找一找?”


    “派谁去?”李梦月白了她一眼。


    公公年老,管家最近也忙得等闲见不到影子。要是何田还在府里就好了,这种时候就可以叫他领着人出去找一找。


    何旭等人还没进城,在半路上那名后背中刀的公子哥就吐了一口血,然后一命呜呼了,他的小厮哭天抢地,悲痛欲绝。


    何旭被吓坏了,顿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


    何老爷和何夫人,以及李梦月,三个人围在床边,全都一脸忧愁地看着他。


    何夫人见儿子醒了,赶紧抹掉眼泪,哑着嗓子说道:“我的儿,你终于醒了。”


    何旭被削断了三根手指,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何老爷跟何夫人大受打击,缺了几根手指,这还怎么参加科举?


    这等于是绝了他家往上攀爬、改换门庭的路啊!


    可是,比起已经丧命的黄公子,他们儿子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了。


    第76章


    何老爷跟何夫人原本想着,等儿子醒过来,再慢慢地把这个噩耗告诉他。一定要缓着些,千万别刺激到人了。


    谁想到李梦月见何旭醒了,便扑到他的腿上,哭着说道:“大爷,你的手指没了!我早就说了,暂时别去城外,那里危险,可你偏偏不听。这下好了,你成了废人,将来也不可能参加科举。这可怎么办?呜呜呜……”


    李梦月哭哭啼啼的,但话却说得清清楚楚。


    何旭刚刚醒来,一时还有些茫然。听完李梦月的话,瞬间想起了城外的遭遇。


    他举起自己的右手,白色的棉布包裹着伤口,能清晰地看出缺了三根手指。


    “啊!”何旭一声惨叫,然后又晕了过去。


    屋里一片兵荒马乱,何老爷赶紧吩咐人再去请大夫,何夫人哭了两嗓子,便开始责怪李梦月。


    “你在胡说什么,显得就你有嘴似的。旭儿好不容易醒来,你也不知道缓着点,他要是不好了,你又能讨得了什么好!”


    李梦月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自然也是伤心的,当初能相中何旭,就是看中了他已经是秀才,将来大有潜力。现在希望破灭,何旭止步于秀才,她怎么可能不伤心不难过呢?


    可是一看到婆婆比她更伤心更难过,再想想丈夫最近跟妾室通房打得火热,甚至连红梅那个脏丫头都收用了,也不嫌弃人家是跟过三爷的,李梦月的心一下子就硬了起来。


    活该,真是活该啊!


    何家大爷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陈静娴的耳朵里,当时她正在看着阿宝啃骨头。


    关闭城门的这些天,城内人心惶惶,治安也乱了起来,偷抢的事件越发频繁。


    这天夜里,一道黑影出现在院墙上,睡在前院的双庆还没察觉到什么,阿宝已经警惕地看了过去。


    等那道黑影刚刚跳进院子里,阿宝便一声大叫,然后飞扑过去,紧紧地咬住那人,死活不肯松口。


    众人都被惊醒了,双庆拿着棍子赶过去,狠狠的一顿揍。那人被阿宝咬了一口,又挨了一顿狠的,最后被丢出门时模样狼狈不堪,一瘸一拐的挣扎着跑走了。


    想到这户人家养的那条大狗,他就心有余悸,下次再也不敢来了!


    阿宝立了大功,叶姨娘和陈静娴这几天都在给它加餐,大块的肉和各种骨头轮番上。


    双庆去街上转了一圈,回来时便带来了大爷受伤的消息。


    陈静娴皱了皱眉,然后看向叶姨娘:“娘,我们要不要上门看看?”


    她拿不定主意。按理说,应该上门慰问看望的,但是公婆不待见自己。前些天城里风声那么紧,也没见公婆打发下人过来瞧一眼。


    叶姨娘想了想,说:“我们就不去了,去了人家也没空见我们。备上一份礼,叫双庆送过去就行了。”


    *


    何田进了军营,从小兵做起,他性格沉稳内敛,身体素质过硬,在耍刀弄棍上很有一套,很快就得到了伍长的青睐。


    他们这一批新人,日常除了训练就是负责打扫战场,熟悉战场的气氛。


    很多人都是头一次看到残缺破败的尸体,胆小的哭了,胆大的也跑到一边哇哇吐了。就只有何田,神色丝毫不变,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份内事。


    一次打扫战场时,一名敌军诈死,险些一刀杀了伍长,还是何田眼疾手快,冲上去两拳将他打晕,然后捆绑起来。


    因着这次的救命之恩,后来伍长被调到别处去,临走前他向上锋举荐了何田。


    何田当上了伍长,然后凭借着自身的聪敏勇猛,升为百夫长。


    军队缺乏粮草时,他啃过树根。也曾在大雪天里趴在地上好几个时辰,一动不动。


    苦吗?自然是苦的。可是如果没有将士在前方的流血流汗,哪来的后方安稳?


    大燕国内忧外患,相邻的敌国不断搔扰,驻守边城的老将军从去岁入冬以来,身子便有些不舒坦,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一直咳嗽,精力不振。


    敌国探听到了这个消息,在一个大雪天的夜里突然发起进攻,老将军不顾病体,披挂上阵,终因体力不支,身中毒箭,陷入昏迷。


    这一仗,燕国连丢两城,消息传回京城,圣上震怒,然后派了三皇子领着十万人马前来救援。


    三皇子到了以后,己方士气大振,在三皇子的带领下,将平城夺了回来。此时,还剩下一座禺城仍在敌国手里。


    过了几日,等军队休整好了,三皇子分出八万人马,由左副将带领着去攻打禺城,三皇子则坐镇平城。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形势一片大好。等探子回来报说左副将已经攻破了禺城的城门,大家都欢呼起来,胜利在望!


    此时的何田正在负责押送粮草。


    粮仓那字在城外的一处易守难攻的山坳坳里,这一趟需要运回足够大军吃三到五日的粮食。粮草沉重,队伍前进的速度并不快。


    何田心里有些焦急,但面上丝毫不露。


    在原剧情里,禺城确实被攻打下来了,敌军狼狈撤退,左副将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坚守城池,整顿内务,安抚城民。


    三皇子身边有一名幕僚,名叫严方,是三皇子后院严侧妃的亲哥哥。严侧妃长相美貌,性格活泼娇俏,颇为受宠。严方平时出口成章,又托了妹妹的福,这次出征他也随行,身上还挂了一个官职。


    严方听说左副将并没有乘胜追击,顿时就觉得对方太胆小了,于是极力撺掇三皇子出兵,要是能一举擒获敌军首领,那可是一桩大功劳啊。


    三皇子沉思过后,摇摇头,不同意。


    严方退下,回去后左思右想,觉得不仅左副将胆小,三皇子也是。


    严方的性格和他妹妹很像,都是比较跋扈的。严侧妃的受宠让严方头脑也不清醒了,一心只想着捞功劳。


    三皇子不敢,他敢!


    于是,严方偷偷带走了两万人马,出城后一路狂奔,想去截胡。


    那只是一群残兵败将,有什么可怕的。等他抓到了敌军首领,这泼天的功劳,什么过错都能掩盖过去。


    从禺城退出的敌军约摸有四万多人,刚逃到半路,探子报说有人从北边追来了。


    北边,那不是平城的方向么?敌军将领立刻判断出平城此时空虚,兵力不足。若他杀个回马木仓,抓住平城里的三皇子,那可就太好了!


    于是,敌军留下两千人马,继续往前走,迷惑严方,剩下的大部队则掉转马头,直奔平城而去。


    此时平城的兵马只有一万多,对上四万多的敌军压根没有胜算。


    哪怕禺城有七万多人马,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一仗,敌军俘虏了三皇子。后来又以三皇子为人质,向燕国讨要了五座城池,并且签订了不平等的条约。燕国每年都要向敌国上供,导致民生更加艰难。


    而三皇子,虽然被赎回,但他却永远失去了争夺储位的资格。


    何田当然不想事情像原剧情一样发展,可惜他只是个小小的百夫长,平时别说?????面见三皇子了,就连靠近十米都做不到。


    这一次出来运粮,上锋任命何田为头领,另拔了四百人给他,再加上他原有的一百名手下,总共有五百人。


    虽然身在外面,但何田心系城内,每隔半个时辰就派手下回城打探情况。终于,他等到了意料中的那个情报。


    何田赶紧招呼众人停下来,抽出手里的大刀,振臂高呼:“严方贼子不听军令,私自带走了两万人马,导致平城空虚。现在,敌军已经绕了个弯,直奔平城去了。大家快随我回去,保护三皇子!赶走敌人!”


    何田有勇有谋,一身武力过人,众人谁不信服?


    听了他的话,大家都很激动。要是平城失守,他们运这些粮草给谁吃?那不是等于送到敌人嘴里了吗?


    何田让大家直接把运粮车推到路边的沟底,再用树枝和野草掩盖起来,然后轻装出发,以最快的速度往平城跑去。


    到了城门口,只见城里已经乱起来了,城门大开,里面杀喊声震天。


    敌军残忍血腥,见人就杀,地上到处都是燕国士兵和平民的尸体。


    一名穿着平民服饰的中年男子,被四个敌军从屋子里揪出来,拽到大街上。他们用刀指着他,笑嘻嘻地说:“让你先跑,看我们谁能抢先割下你的头。”


    中年男子摔倒在地,他手无寸铁,吓得肝胆俱裂,连起身逃跑都不会了,只是满脸惊恐地看着他们,用手撑着地,一寸一寸往后挪。


    何田看到这一幕,他快速赶过来,一刀挥出,背对着他的两名敌军的脖颈处冒出温热血线,齐刷刷倒下了。


    另外两名敌军心里一惊,刚扭过头,何田又挥出一刀,那两人捂着脖子也倒下了。


    一名小兵从后来跑上来,飞快地割下四名敌军的耳朵,这是杀敌数量的凭证。


    “起来。”何田把中年男子拉起来,从尸体手里抽|出一把大刀,塞到中年男子手里,“拿着它,不要害怕。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就赚了。”


    中年男子想起自己惨死的父母妻儿,握紧了手里的刀……


    第77章


    此时的三皇子快要被逼入绝境,城门破了,敌军冲进城里,个个都想着抓住他,立大功。


    护卫和幕僚们都劝他赶紧逃,三皇子却不愿意,他说:“我走了,城里的百姓怎么办?”


    三皇子擦了擦剑上的血,目光坚毅:“我不走,我要战至最后一刻!”


    一名幕僚愤怒地骂道:“都怪严方那个贼子,不听军令,私自带走两万人马。要不是他,城门哪里会破得如此之快!”


    “别骂了,留点力气杀敌。”三皇子面容冷静,“我若不死,来日必将他军法处置。”


    三皇子的人边打边退,已经被逼着撤进了一条小巷子里。敌军虽然也死伤无数,但还有更多的人正在朝着这边跑来,他们就像闻见鲜血的鬣狗,不抓住三皇子誓不罢休。


    巷子狭窄,能冲进来的敌军数量有限,即便这样,他们有着人数的优势,在车轮战下,三皇子身边的护卫一个接一个倒下,就连三皇子本人也快要力竭了。


    何田赶到时,三皇子身边仅剩下两名护卫,三皇子本人也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巷子已经被敌军团团围住,何田领着五百人硬生生撕出一道口子,然后翻墙跳到三皇子面前。


    何田横刀在胸前,这种紧要时候也顾不上说话,他把三皇子护在身后,然后提刀砍向敌人。


    在上个世界,何田杀了无数的变异种。比起变异种,眼前这群武力值不怎么样的活人可要弱多了。


    何田一刀接一刀,手里的刀几乎挥出了残影,他把三皇子护得密不透风,身边倒下的敌军尸体也越来越多。


    三皇子万分震惊,没想到自己手下居然还有武力如此出众的人才!


    何田砍人如同切瓜,气势威严,杀气逼人,如同杀神降临。


    敌军渐渐胆怯了,他们的确很想抓住三皇子立大功,可要是没了命,再大的功劳也是白搭啊。


    乌压压的敌军控制不住地慢慢往后退,即便是在战场上,人也是怕死的。


    他们退一步,何田便往前一步。他们退两步,何田便往前两步。慢慢地,敌军竟然退到了巷子外面。


    何田独自一人守着巷子口,手里的大刀滴着鲜红的血液,俨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兄弟们不要怕!冲啊!”


    有人不要命地冲了上来,何田手起刀落,人头滚滚。


    不知砍了多久,他手里的刀都卷刃了。这时,三皇子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不用人搀扶了。他走上前,把自己手里的长剑递给何田,温声道:“用我这把。”


    三皇子的宝剑自然是特制的,做工精良。


    何田接过来,眼睛紧盯着面前的敌人,嘴里说道:“多谢三皇子。卑职一定护三皇子周全!”


    三皇子感动地点点头,他没有了武器,护卫把自己的剑给了他,然后又从地上的尸首里寻了一把趁手的。


    何田站在最前面,挡住了绝大多数的攻击,偶尔有一两个漏网的,也被两名护卫和三皇子一起给联手解决了。


    何田就像一座无情的收割机器,又像一座大山,牢牢地把三皇子挡在后面。


    不知砍了多久,突然敌军人群分开,几名身着高级将领服饰的人骑着高头大马慢慢走上前。


    为首那人显然就是对方的将领,只见他黑着脸,眯着眼,二话不说就拉弓射箭,箭头带着强劲的力道直奔何田而去。


    何田微微侧头,躲开那一箭,再伸手一抓,箭簇还在颤动的箭便到了何田手里。


    他没有半分迟疑,反手一扔,那箭似乎带上了千钧之力,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时,箭已经原路返回,并且深深地插|进了敌军将领的眉心!


    何田这一手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也凝固了。


    直到敌将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人群顿时暴发出骚动,敌军兵士全都被吓破了胆子,纷纷四散而逃。


    燕国的残兵趁机围拢到三皇子的身边,一边追一边杀。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却士气大振。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收到报信的左副将带着人马赶到了,形成内外夹击之势,终于将平城内的几万敌军全部拿下。


    这一仗,何田居功至伟,瞬间成了三皇子身边的红人。


    而严书,带着两万人马追赶两千敌军,对方不仅没有全歼,己方还损失了三千多人。等他灰溜溜地回到平城,等待他的就是当众处斩。


    三皇子是皇后唯一的嫡子,他贤德仁厚,善用人材,军法严明,绝不徇私舞弊。


    只要三皇子不出意外,将来必定能继承皇位,这也是何田乐意看到的。只要这一次将敌人打怕,未来几十年可保安稳。


    在之后的日子里,何田成为了三皇子麾下的猛将,主动出击,把敌人撵得团团转,还反手夺了他们三城。敌国怕了,赶紧派人来和谈。


    远在京城的圣上大喜,召三皇子回京,封他为太子。何田也官跳几级,擢升三品忠勇将军,御赐了一座宅子以及金银珠宝。


    京城的一切事务搞定,何田有了一个月的假期,他带着随从立刻往家赶。此时,距离他离家已经两年多了。


    何田还在路上,消息便传回了安河县。


    何宅,何家人正围坐在桌前用晚饭。


    何老爷这两年老了很多。因为战事,他被他的好亲家李县丞揪住不放,被逼着捐了几次款。战时生意本来就难做,再加上何田又不在,没人帮他用心经营,铺子里早就入不敷出,财产大幅度缩水。


    这一切,何家其他人还不知道。


    何夫人管着后宅一切事务,何老爷没短过她的家用,因此她还当家中仍然有着金山银山,吃穿用度无一不精。


    此时,何夫人正在挑剔桌上的一道炖肘子。


    “这味儿不太新鲜,像是昨日没卖掉剩下来的。”何夫人只略尝了一小块,然后吐了出来,挥手道,“快拿下去,这样的东西怎能端上桌?采买的也太不用心了。”


    那么大一只肘子,炖得油光发亮,就这么端下去,多半也是赏给下人吃了。


    何老爷看得很心疼。家里剩余的钱财本就不多了,还这样糟蹋东西,这个家迟早要完。


    何老爷看着满桌的饭菜,对何夫人说:“一共就四个人用饭,何必做这么多,实在是浪费。”


    何老爷跟何夫人,再加上何旭夫妻俩,这四个大人用饭,桌上摆了十二道菜。


    孙辈的何玉锦跟何玉珠因为年纪还小,由各自的奶娘带着,在旁边的小桌上用饭。两个小娃娃,面前也摆了十道菜。


    何夫人听了这话,当即就皱起眉头:“我们这样的人家,要是低于十道菜,会被人笑话的。”


    不管吃不吃得完,排场得摆起来。况且吃不完可以赏给下人,传出去也是她们做主子的心慈仁善,得一个美名。


    何老?????爷心里有苦说不出,有心想叫夫人节俭一些,可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很给她脸面,因为最有出息的何旭是夫人亲生的,于是只好憋了回去。


    哦,不对,现在已经不能用最有出息这个词来形容何旭了。


    何旭自从缺了几根手指,知道自己于功名无望,整个人就开始堕落了。他再也没捧过书本,就连看话本也是叫识字的小厮念给自己听。


    何老爷转头看向何旭。


    何旭正在用左手吃饭。他现在不愿意把右手伸出来叫人看笑话,因此吃饭什么的都开始使用左手。


    何旭左手捏着筷子,虽然刚开始有些困难,慢慢的也练出来了。但是每吃一口,他就会想起自己只能藏起来的残缺右手,因此他满脸戾气,眼神阴沉。


    何老爷见状心下一叹,柔声劝道:“事已致此,你要想开些。虽说与功名无缘了,好在家里还有些产业。你不如打起精神,好好经营家里的生意,将来也是一条出路。”


    何旭把筷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恨声道:“我不甘心!”


    原本他可以考举人,当大官,现在要他重新学着做一个低贱的商户,怎么可能甘心呢?


    何老爷长叹一声,然后又看向李梦月:“你是他的妻子,平时要多劝劝他,别钻了牛角尖。”


    李梦月闻言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板着一张脸,以她此时的表情,去参加丧事正正好。


    自从何田离家,李梦月跟何夫人的婆媳矛盾日渐尖锐,如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面子情。


    没当着公爹的面闹起来,已经是李梦月最后的忍耐了。


    原本瞧着何家家大业大,生活富贵,再加上何旭有望功名,她才嫁得心甘情愿。如今丈夫废了,她冷眼瞧着,家业也正在败落。


    关于这一点,丈夫只会喝酒解愁,婆婆又是个没脑子不愿深想的,但瞒不过李梦月,她通过日常生活中的蛛丝马迹,早就看出了端倪。


    她真是后悔啊,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点头同意这门亲事!


    “老爷在跟你说话呢,你聋了?”何夫人不满李梦月的态度,忍不住开口训斥。


    李梦月可不怕她,当即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老爷你看,她这是什么态度?我这个当婆婆的还不能说她两句了?”何夫人气得不行。


    何老爷心里头也不高兴,要是换成其他人,他早就发火了。但是他不敢随意对着儿媳妇发脾气,因为李县丞还没死。


    何老爷咳了一声,说道:“算了算了,赶紧吃饭,一会儿菜都要凉了。”


    第78章


    饭桌上的气氛很不好,个个都没有笑脸,何老爷有心想让气氛活跃一点,便主动提起了今日听来的一桩奇事。


    “我听人说,我们这出了一个将军,和老三的名字一模一样。”


    何老爷最疼的就是嫡子何旭,当年何田出生的时候,他也高兴了一阵子,毕竟多了一个儿子嘛。等到何田满了周岁,该取大名了,他发现这孩子不似何旭那么聪明活泼,木呆呆的,于是取名时就比较敷衍,随手取了个田字。


    这名字并不稀奇,重名的情况很常见,因此他也没敢往自己儿子身上想,只当成一件趣事,说给大家听。


    何夫人听了当即冷笑道:“你不会以为老三就是那位将军吧?他有那好运道?日头都要打西边出来了!”


    “战场是那么好混的?哪一场仗不是靠无数的尸骨堆出来的?想当初我……”何旭满脸不屑,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


    当初他在城外只是遇见几名流匪,就跟被狼撵的鸡似的,毫无反抗之力,还因此伤了手。


    “父亲,三弟给你寄过书信吗?”何旭直接略过不愉快的记忆,笃定道,“说不定人早就没了。”


    在这个家里,兄弟三人就数他最聪明,最会读书。要不是伤了手,他早就中举当大官了。


    他不相信三弟有那好运道,也不相信三弟有当将军的本事。


    何老爷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自从老三执意要去投军,他就在心里只当这个儿子已经没了,所以这两年才对那边不闻不问。


    话说到这,何老爷总算想起了何田留下的那滴血脉,玉时毕竟也是他的亲孙子,他该打发人去瞧一瞧的。


    用完饭,何老爷借口有事起身走了,何旭也拍拍屁股去了前院,留下何夫人跟李梦月大眼瞪小眼。


    李梦月站起身,板着脸说道:“母亲,我那院子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何夫人急忙叫住她:“站住,留下来陪我说会儿话。”


    李梦月停下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么多丫头下人,找不出一个能陪你聊天的,非得揪住我不放?我很忙,实在没这闲功夫。”


    说是聊天,其实就是想让她留下来站规矩。李梦月早就跟婆婆撕破了脸,因此说话很不客气。


    何夫人气得伸手指着她的鼻子,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婆婆!你再这样,我就要去找亲家母说道说道了,怎么养出这种女儿,一点也不知道孝顺婆婆。”


    “去啊,你赶紧去!”李梦月瞪着她,气势上半点不让,“顺便再说说和离的事。像你这种爱磋磨媳妇的婆婆,我也是受够了。等我走了,你再娶一个合你心意的,正好彼此欢喜。”


    何夫人只是吓吓她罢了,哪里真的敢。


    就算儿媳妇的嫡母未必会帮着出头,但自家本来就处于下风,儿子又废了,李梦月要是跑了,儿子想再娶一个相貌家世样样都好的,怕是很难。


    何夫人气得脸色发红,憋了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


    李梦月见状轻声笑了笑,然后领着丫头,翩翩走了。


    何老爷回到书房,把管家叫进来,说道:“这两年我精力越发不济了,既要看着旭儿,防止他做傻事,又要管着这么多生意,实在腾不出多余的空去看望玉时。你替我走一趟,看看他长高了没,顺便问问老三有没有家书寄回来。”


    “要备礼么?”管家问道。既然是看望孙子,总不能只在街上买一串糖葫芦拿过去吧?


    何老爷沉默了,想着账面上只出不进的难看数字,忍痛道:“从库房里挑几件合适的送过去。另外,南街那几间铺子月月亏钱,也找人卖了吧。”


    “是。”管家弯腰恭敬道。


    何老爷原本家底很厚,手里的存银都有十多万两。可是李县丞手伸得太长,要得太多,捐了几次钱粮之后,家里就元气大伤。


    这两年,既要支付家中庞大的开销,又要填补各处的亏损,何老爷手里的现银不够,逼不得已只好开始变卖产业。


    何有为想到自己手上剩下的铺子还不到十间,心情就十分沉痛,长长叹息一声,然后闭着眼仰靠到椅背上,脸上满是沧桑。


    管家从库房里挑了几匹好料子,想了想,又添一套文房四宝。玉时小少爷已经五岁多了,这套东西迟早用得上。


    何田新买的宅子位于东城,东城这边的人并不富裕,都是些家境普通的。管家来到这里,看着狭窄的巷道以及杂乱吵闹的各种摊贩,心下就是一叹。


    三爷要是不跟老爷耍脾气,也就不用灰溜溜地被分出去了。当初分家,夫人只给了三爷五百两,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一辈子都难赚到这么多钱,但三爷是老爷的儿子啊。


    要是按照正常来分,三爷至少该得一万多两,还要再加上铺子和田产,也就不用住在这种破地方了。


    摇摇头,管家吩咐跟着一起来的小厮上前去叫门。


    敲门声刚刚响起,院内就传来一阵凶恶的狗叫声,紧接着,双庆过来开了门。


    “原来是管家来了。”双庆笑着打招呼,并不急着把人请进来,“稍等一下,我去禀报三奶奶。”


    过了一会儿,管家被请进去。


    陈静娴收了礼,道了谢,又问了家里几句,得知老爷夫人一切都好,便没再多说什么。


    管家趁着回话的功夫,偷眼打量。宅子虽小,但却收拾得干净整齐。家具摆设也很齐全,虽不是顶顶名贵的,但这么看起来也算是小富之家。


    也对,三爷毕竟得了五百两呢,除去买宅子的花费,还能剩下几百两。要是三爷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哪怕缺胳膊断腿,只要省着些,将来也饿不着。


    想到这,管家收回视线,出声询问:“老爷让我问一声,三爷可曾有书信寄回来?”


    陈静娴听了这话,顿时就想到丈夫怕是从未给那边寄过信,于是含糊道:“很久没有收到过了。”


    上一封家书还是半月前收到的,信上说他近期就能归家,之后就再也没收到过。半个月的时间也算很久,她这么说也没错。


    管家把很久这个词理解成至少是去年那么远,有心想问问详细日子,又觉得不好戳人家的伤口,毕竟这也是三奶奶。


    于是,管家拱拱手,告辞离去?????。


    又过了两日,何田到了安河县内,也没惊动旁人,进了城就直奔家门。


    他是天未亮就进的城,到家时左邻右舍刚起床洗漱。马蹄声哒哒,在安静的巷子里显得特别响亮,吸人注目。


    何玉时刚洗漱完,正在院子里和阿宝玩耍,听到马蹄声,他立刻就往门口跑,一边跑一边喊:“肯定是爹爹回来了!”


    阿宝也闻见了主人的味道,跑得比玉时还快,可惜大门关着,它急得汪汪直叫,一边用爪子挠门。


    陈静娴急忙从屋里出来,双庆赶紧打开院门,往外一探头,果然是三爷回来了!


    双庆激动得语无伦次:“回来了,是、是三爷!”


    心心念念的主子总算回来了,双庆一时间连三奶奶都顾不上,连滚带爬的冲到何田面前,玉时和阿宝也紧随其后。


    “爹爹!爹爹!”


    “汪!汪汪汪!”


    “三爷,三爷!”


    呼喊声此起彼伏,院内的陈静娴抹了把泪,吩咐丫头赶紧去请老太太过来。


    何田一下马,阿宝就扑了过来,把玉时给挤到了后面。玉时虽然已经五岁了,但他力气比不过阿宝,急得直跺脚。


    何田乐呵呵地笑着,先把两只爪子紧紧搭在他身上的阿宝给抱了起来,不然他都走不动道。


    好家伙,几十斤重的大狗,抱起来沉甸甸的,一点也没瘦!


    放下阿宝,何田又抱起儿子,用脸去贴玉时的小脸蛋:“儿子,想没想我?”


    “想!可想了!”玉时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说完还得意地看了阿宝一眼。


    “三爷,您可算回来了。”双庆站在旁边直抹泪。


    何田看向他,笑着说:“这两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都是我该做的。”双庆弯腰,“三爷快进屋。”


    跨进院门,陈静娴和叶姨娘都已经泪流满面。


    叶姨娘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地检查,见儿子身上全都是好好的,后边又跟着一群亲兵,顿时又哭又笑。


    一番相见后,激动的众人总算稍微安静下来。陈静娴亲自打水让何田洗漱,叶姨娘忙着去安排饭菜。


    何田洗完澡,吃了饭,脸上略显困倦。


    连日赶路,晚上在驿站歇息的钟头也不长,回到温暖舒适的家里便有些忍不住。


    叶姨娘心疼儿子,忙道:“快去睡一会儿。静娴你陪着他,玉时有我看着。”


    何玉时跟阿宝被叶姨娘带到院子里去玩,陈静娴领着何田到了卧房,然后亲自铺床展被。


    何田躺到床上,握住陈静娴的手,笑着说:“我没辜负你们的期望,现在你是将军夫人了,我娘身上也有了诰命。”


    陈静娴看着他。


    何田这两年在外面吃了很多苦,虽然一身气势威严,但皮肤比以前黑了些,她看得心疼,低声道:“我不求这些,只要你人回来就好。”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何田就睡着了。


    陈静娴舍不得离开,拿了针线活儿过来,坐在床前做针线,守着何田。


    虽然何田是悄悄进城的,但县令很快就收到了消息,急忙忙地赶过来。听说何将军正在歇息,他不敢打扰,耐心等着。


    第79章


    何田睡了一个半时辰,陈静娴这才把他摇醒:“知县大人过来了,已经等了半个时辰。”


    “怎么不早点叫醒我?”何田赶紧起身,穿戴整齐后出去见客。


    刘知县是个七品官,一见到何田他就起身弯腰行礼:“见过将军,将军这一路辛苦了。”


    “不好意思,久等了,快请坐。”何田微笑道。


    两人说了一些场面话,刘知县提起了这次的战事,夸何田英武过人。何田也上道,称刘知县在这次筹集粮草中表现得很不错。


    刘知县不敢过多打扰,临走前说订了一桌酒席,给将军接风洗尘,请他一定要赏脸光临。


    何田含笑应下,送他出去。


    刘知县走了没多久,何老爷上门来了。


    因为老爷刚给玉时小少爷送了东西,管家便上了心,派一个小厮日常盯着。


    这一盯,才发现三爷真的当上了将军,而且知县大人也主动上门求见,态度谦卑,这还能有假?


    管家急忙告诉老爷,何老爷一听就精神大振,赶紧带着人过来了。


    “儿啊,你总算回来了,也不枉为父这些天日夜忧心。”何老爷进门就大发感慨,还伸手抹了抹眼角。


    等看清院子里站着面容严肃、身着铠甲的亲兵时,何老爷内心充满了激动。


    这些年,他偏心何旭,最主要的原因是何旭读书争气,有很大的希望能当官,让他也逞一逞威风。


    如今大儿子已经废了,可是没想到他看不上的老三居然崛起了,而且一跃成为三品将军!


    哪怕何旭能中举,当官也未必能做到三品啊!何老爷的梦想得以实现,现在看到何田就眼泪汪汪,只觉得这个儿子哪儿哪儿都好!


    早知道这样,当年他就不应该叫老三跟着他做生意,要是在老三小时候就给他请最好的武师父,说不定早几年就当上将军了!


    “是吗?”何田神色淡淡的,“自从我搬到这里,你还是第一次上门来。就算我不在家,难道玉时不是你的亲孙子?他们孤儿寡母的,你平时怎么也不照看一下?”


    何老爷知道自己理亏,这两年的确忽略了这边,但他万万不敢承认的,于是悄悄地给了管家一个眼神,然后猛地咳了几声,辩解道:“自你走后,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时常喝着药。我人虽然不能来,但我吩咐了管家,隔三岔五就要过来瞧瞧,要是缺什么就赶紧给他们补上。”


    管家知道自己该背锅了,于是扑通一声跪下,打了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然后趴在地上认错:“老爷的确这样吩咐过,都是小人的错,我不该偷懒,请三爷责罚。”


    何田懒得搭理他,看都不看一眼。


    “还不快滚出去,回头再狠狠罚你!”何老爷训斥道,管家赶紧爬起来退到外面。


    “儿啊,你不知道这两年家里的日子有多难。”何老爷叹了口气,开始诉苦,“我知道你们在外边打仗,需要充足的粮草,可是李县丞实在是不做人,一张口就是几万两银,前前后后要了三次!我不信那些多银子他全都交上去了,说到底,还是欺负我们家是商户。”


    “现在好了,你已经是将军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何老爷只觉得自己苦尽甘来,即将扬眉吐气。


    有了当将军的儿子,那些卖出去的田产铺子,很快就能重新买回来。何家的产业还会更上一层楼!


    何田喝了一口茶,微笑着问:“你希望我帮你讨个公道?”


    何有为忙不迭点头:“叫亲家把他私吞的还回来就行了。”


    何有为不傻,知道真正捐出去的那些必定是讨不回来了,只要亲家愿意把他私自昧下的吐回来就可以了,其他的他也不想追究,毕竟还要继续做亲家嘛。


    何田颔首,道:“那你把账本拿来我瞧瞧。我总要知道确切的数字,不然怎么与他对质?”


    何有为赶紧吩咐管家回去取相关的账本,管家连忙去了。何有为看着眼前这个狭小的宅子,说道:“你已经是将军了,怎能住这种地方,还是搬回去吧。”


    “不搬。”何田摆摆手,“等家里收拾好了,我们马上就要去京城,那里有御赐的宅子,何必搬来搬去,麻烦。”


    何有为眼睛一亮。


    御赐的宅子?肯定金碧辉煌。他虽然是本地富商,以前也曾富得流油,见过许多好东西,但那些怎能与御赐的相比?


    何有为内心兴奋极了,想着以后他还是得跟着老三才行。大家一起上京,住御赐的大宅子,在外行走也可以昂首挺胸,见到芝麻小官也不必再像老鼠见了猫似的,那该多好啊。


    “不麻烦。这么多下人,搬家也用不着你亲自动手。”何有为满脸笑,“我们是一家人,合该住在一起。”


    何田含笑看着他这副嘴脸,说:“既然已经分了家,哪有再搬回去的道理。我说了不搬就是不搬。”


    一说起分家,何有为立刻就想到了当初分给老三的那五百两。


    何有为不是不懂道理,那时他只是觉得老三没出息,不必分给他太多银子。这事要是说出去,他跟夫人都得落一个刻薄的名声。也就是何田去投军了,再加三儿媳关起门来安静过日子,谁都没往外说,所以城里其他人还不知道,不然何有为早就被人指指点点了。


    何有为尴尬地笑了笑,连忙端起茶喝了两口。之后他再也没提搬回去的话,转而问起了军中的事。


    何田捡一些不重要的跟他说了,何有为听得津津有味。


    不多时,管家拿着账本回来了,何田接过来,站起身道:“爹,你先回去,这事我会看着办的。”


    何有为跟着站起身,并不想走:“你跟我一起,好歹回家吃顿饭。”


    “不了,我今日还有事,刘大人?????说要给我接风洗尘。”


    何有为更不想走了,殷切地看着何田。


    何田也看着他。


    何有为等着儿子开口请自己一起去,他好在知县大人面前摆摆架子。没想到何田始终不开口,两人对视半晌。


    何田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老实巴交的原身了,在战场上锻练了两年,一身气势逼人,何有为招架不住,败下阵来:“行吧,那你明日一定要回家来,我等着你。”


    何田只是笑,不答应,但也没拒绝。


    何有为只当他答应了,高高兴兴地走了。


    何田把账本交给心腹手下,吩咐道:“见了知县,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一定要秉公办理,绝不可徇私。”


    刘知县收到账本,细细看过之后顿时气得头顶冒烟。


    好家伙,何老爷的账本和衙门里记录的账本,两边的数字压根对不上,有着几万两的差额。


    刘知县当即不客气,吩咐人去押了县丞过来,又另外派人去他家里搜查。


    这一搜才知道县丞家里藏着的金银珠宝和银票,加起来足足有十多万两。


    李县丞的俸禄并不高,家中也没有太多产业,就只有他妻子名下开着两间铺子。铺子里的收入也是有限的,经查证,这大额财产全是他私下瞒扣或者私收好处积攒出来的。


    刘知县一面把人收监,一面写折子上报。


    李县丞家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李夫人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这才想起庶女李梦月,吩咐人赶紧给她送信,让她想法子找人帮忙。


    下人根本出不去,李宅已经被官兵团团围住,不许进也不许出。还是路人看见了,跑去何宅报信,赚了一份赏银。


    何有为满脸惊讶:“怎么会这样?静悄悄的把银子拿回来就好了,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何有为不相信,亲自跑去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已经被围得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何有为大吃一惊,等神色缓和后连忙上前攀谈。哪怕他搬出何田的身份,官兵们也不肯放他进去,只是客气地请他不要妨碍公务。


    何有为只好回家,刚跨进院门,李梦月就满脸都是泪的迎上来:“爹,我娘家情形如何了?”


    “唉!”何有为叹口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爹,你快说啊!”何旭也出来了,焦急地问,“岳父家还有没有救?能不能用银子疏通?爹啊,我可不能有一个犯人岳父啊!”


    哪怕何旭已经无法再参加科举,但他也是要脸的,岳父进了大牢,他脸面上能好看?


    何夫人心里也有点慌:“到底犯了什么事?要不要紧?”


    “亲家他贪赃枉法,证据确凿,现在就等着看上头怎么判。”何有为看着李梦月,满脸不忍与为难。


    他没敢说这份证据自己也出了一点力,但他的本意并不是如此啊!


    李梦月听完,当即就晕了过去。


    玉兰大呼小叫地抱住她,何夫人看得糟心,赶紧叫婆子去帮忙,把大奶奶送回屋。


    何旭想了想,才道:“要不然,叫三弟想想办法?”


    何夫人紧紧抿着唇不开口,从内心来讲,她是不愿意向庶子低头的。但儿子说得也对,他不能有一个犯官岳父。


    “老爷。”何夫人看着何有为。


    何有为点点头:“你们先回去,我再跑一趟。”


    第80章


    何有为没有见到何田,因为何田不在家。


    他想跟叶姨娘打听一下,哪知这女人口风紧得很,一个劲儿地只说自己不清楚外面的事。


    何有为枯坐了一个多时辰,实在耐不住,只好回家去。


    何夫人看老爷垂头丧气的样子,也猜出来事情没办好,当即气得摔了茶杯,一会儿骂李家不争气,一会儿又骂何田不顾念亲情。


    “少说两句。”何有为斥道。


    他被吵得脑仁疼,正揉着额头,何旭过来了:“爹,三弟答应帮忙了吗?”


    何有为摇摇头,沉默几息后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三弟如今有了大出息,对你,对我们家都有极大的好处。”


    那意思是只要我们自己好就行了,其他人管不了就别管。


    “是。”何旭呆不下去,回了自己的院子。


    李梦月已经醒了,正坐在榻上哭哭啼啼。何旭一进门就后悔了,他就不应该到正屋来,应该直接去妾室那里的。


    “大爷,你别走。”李梦月见他转身欲走,急忙奔下榻,紧紧抓着何旭的袖子,“父亲想出办法了吗?”


    何旭走不了,只好坐下来,长叹一声,回道:“岳父做事不机密,被人揪住了把柄,现在谁救得了?”


    “我听说……”李梦月咬着唇,“犯再大的事,只要交得起赎金,就能判得轻些。”


    何旭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皱着眉头道:“岳父贪了十多万两,那得交多少银子才够?你想都不要想!”


    何旭虽然不管家里的生意,但他也不是死人,好几次撞见来家里汇报的管事愁眉苦脸。他知道生意有些下滑,但只要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就不耐烦细问。


    而且,当初娶李梦月,是为了给家里添一份助力。现在助力倒了,还惹上一身腥,竟然还想叫他出银子捞人?想得美呢!


    李梦月也知道她这个念头有些不切实际,她亲爹和公公只是相互利用罢了。再有她跟婆婆的关系很不好,势同水火,不说公公了,光是婆婆那一关就过不了。


    “罪不及出嫁女,你也别想太多,早些歇息。我还有事,今晚不必等我。”何旭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李梦月呆呆地坐着,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虽然罪不及出嫁女,可是娘家倒了,她在婆家的日子能好过?之前她仗着娘家的地位,没少怼婆婆,婆婆正憋了一肚子气呢。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婆婆以后会狠狠收拾她,说不定还会叫大爷休了她。


    那她怎么办?她的一双孩儿又该怎么办?


    玉兰送大爷出去,眼看着他去了妾室的屋子,心下摇头叹息。回来后看到主子又在流泪,连忙劝道:“大奶奶别哭了,当心身子。”


    李梦月用帕子擦掉眼泪,问道:“知不知道三爷家在哪儿?”


    “听人说过,好像在东城那边,我再去打听一下详细的地址。”


    玉兰急忙走了,李梦月便吩咐别的丫头去煮一枚鸡蛋来,她要滚滚眼睛。今天哭得够多了,眼睛很肿很难看。


    李梦月现在只能把希望放在何田身上。何田已经是将军,如果他愿意出面,说不定她爹还能无罪释放。


    次日,天还未亮,何有为就来到何田家里。这次他总算见到了人,开口就问有关亲家的事情。


    “老三,昨天我来找你,你不在,我也知道你忙。我不是说了吗,只要拿回亲家私下贪的属于我的那份就行了,你怎么把人弄进大牢里了?”


    “你做事太冲动,那毕竟是你大哥的岳父。他进了大牢,你大哥脸上能好看?”


    何田微微一笑:“你是想拿回银子还是想把人救出来?”


    “这……”何有为顿了顿,“都有,都有。”


    何有为最想的是拿回自己的银子,当初捐款他就不情愿,是被亲家给逼迫的。


    “父亲,你想的太多了。”何田摇摇头,“这些银子当时捐的名目就是共抗敌寇,怎么可能再退回到你手里?已经收入国库了。”


    何有为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捂住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何田微笑道:“国有国法,他罪有应得,没人能救。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可以去牢里多看望他几次。”


    何有为:“……”


    何有为沉默半晌,看着气宇轩昂的三儿子,知道他现在必定不会再听自己的,于是也没多求情,只道:“晚上回家吃饭,我让人准备了你爱吃的菜。”


    “行,到时候我就过去。”何田爽快地答应下来。


    何有为脸上有了笑意,又略坐了坐,然后才起身离去。


    等到了时间,何田带上妻儿往老宅去了,叶姨娘不想回去,于是便留在家里。


    何宅还是印象中的老样子,朱红大门,里面十步一景。不管铺子的生意如何,宅子的排场仍在。


    何有为亲自出来接他,就连何夫人跟何旭夫妻俩也都来了。


    何田早就听说了大哥手受伤的事,因此刚见面他就特意看了看何旭的右手。


    何旭察觉到他的目光,右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何田先给长辈请安,又转头看向何旭,笑道:“大哥,别来无恙。”


    何旭脸色难看了一瞬。


    这话着实扎心,他无恙吗?很有恙啊!他不信三弟没听说过他的事情。


    何田面带微笑,内心一片坦然。


    他这位大哥从小顺风顺水,要不是他去投了军,何旭断手这一劫就该由他用性命来扛。


    凭什么呢?他不愿意。


    “三弟,回来就好。”何旭恢复正常表情,强行挤出一丝笑容。


    “大嫂。”


    何田跟何旭说完话,转头又向李梦月打招呼。陈静娴也跟着喊了一声大嫂,然后牵着玉时,让他叫?????人。


    这一照面,何家其他人才亲眼见到何田的变化有多大。


    何田以前帮家里做生意,身份如同铺子里的管事,又因为何夫人故意压制,他只能穿细棉衣衫,不像何旭那般有着读书人的清贵气质。


    现如今再看他,高大威猛、仪表不凡,身边还跟着一群持刀亲卫,这样英俊威严的将军,哪里是瘦弱的何旭能比的。


    更何况何旭早就不读书了,日日只跟后院的女人玩耍,身上连读书人的气质都没有了。


    何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何田一家子都穿着上等绸缎做成的衣裳,光鲜亮丽,陈静娴头上还戴着一支金步摇,再不复以前在她手底下过日子时的灰扑扑模样。


    不管何夫人心里怎么想,眼下她还要端着笑脸做出一副关爱庶子的慈祥样子。


    何旭也是如此。


    以前二弟三弟连给他提鞋都不配,没想到三弟竟有这种造化,一下子变成了他只能仰望的人。这种落差,让他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了,闷声不吭地跟在一旁,听着父亲对三弟各种嘘寒问暖。


    李梦月落在后面,垂着头,遮住了她眼里的复杂情绪。


    用过晚饭,何田没有多留,起身要走,何老爷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外。


    回到家,两人先去了叶姨娘那里,陈静娴感慨道:“以前夫人眼里从来没有我,这一回不仅拉着我的手说话,还问了玉时好几句。”


    叶姨娘并不吃惊:“只要她不为难你们就好。”


    何田在一旁笑着说:“她想为难也没机会了,过几天我们就搬到京城去,离他们远远的。”


    叶姨娘和陈静娴都很欢喜。想必老爷夫人是舍不得祖宅的,以后两边离得远远的,只要逢年过节送份礼就好。


    何田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又去院子里陪阿宝和玉时玩耍。


    因为有了阿宝,玉时经常跟它在院子里跑跑跳跳,身子骨都结实了很多。


    玩了半个时辰,该歇息了,玉时被奶娘抱走,阿宝一直紧紧跟着何田,还想溜进卧房。


    何田按住阿宝的脑袋:“这里你真的不能进。你的屋子在院子里,等明天我醒了你才能进来。”


    他现在是有妻子的人,夜里一条狗睡在床边也不像话。


    秋菊知道自家爷很宠阿宝,于是从厨房里拿了一根肉骨头,想把阿宝哄出去。


    阿宝只看了一眼肉骨头,然后又转过头盯着何田。


    何田朝外一指:“拿着你的骨头,出去。”


    阿宝这才转过身,叼走秋菊手里的大骨头,甩着尾巴出去了。


    次日,用完早饭,何田给阿宝套上新做的狗绳,带着玉时,一起去外面转转。


    何田不在家的这两年,阿宝很少出院子。双庆不敢经常带它出去,生怕出事。


    何田直接出了城,在郊外由着阿宝疯跑,玉时也开心得不得了,一个有前边跑,一个在后面追。


    玩了一个多时辰,何田才带着他俩回城。


    快要到家时,只见巷子口的街边停着一顶软轿,玉兰就站在轿子旁边左右张望。


    一看到何田出现,玉兰顿时眼睛一亮,跑上前来,福身行礼:“三爷。”


    玉兰和李梦月这对主仆几乎形影不离。玉兰既然在这,想必轿子里就是李梦月了。


    何田顿时觉得无趣,有心想装做没看见,可是玉兰挡住了他的路,何田只好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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