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 chapter71 ◇
◎“我绝不后悔”◎
chapter71.
得到答案之前, 话题被中断。
原因是梁亦辞的手机铃声在响。
他略带不耐地拿过手机,扫一眼挂掉,然后电话又来, 他又扫一眼, 又挂掉。
后来还是薛思婉忍不住说要不要先接一下,或许别人有什么急事。
梁亦辞扣着她不放,看起来还想继续挂断, 不过很不巧, 薛思婉的手机这时也响起来。
刚刚回来的时候她去洗澡,他帮她把手机放客厅充电。
现在一墙之隔的客厅里,她的手机正幽幽播放着铃声, 薛思婉讪讪地转过头,指指他的手机:“你要不…接一下?我也去看看是谁的电话。”
他看她一眼, 终于点头算是应下来。
可是放在她腰间的手却没半点儿松开的意思。
又等了两秒钟,对方还没松手。薛思婉只好又看看他的手, 再看他, 支支吾吾说:“你…手…先放开一下。”
今晚欲念情绪上头,更亲密的时刻都没所顾及,现在气氛被外界打破,她倒是对突如其来亲密有点儿无所适从。
毕竟他们有很久没有清醒着靠近过。
所以他放开的时候,她几乎落荒而逃。
一直走到客厅拔掉正在充电的手机, 薛思婉才稍稍平复过来。
她看一眼手机来电显示上岚姐的名字, 抚了抚胸口,把电话接起来。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四点五十。
甫一接通, 张岚的连珠炮就一口气地透过听筒传过来。
“思婉, 你没事吧??吴辉他们那些人也真够可以的啊, 办的这叫什么事??真是气死我了,我刚刚打他电话打不通,你等早上他们上班的,我一定好好问问他们是想干什么!”
“欺负我们家艺人好脾气是吧?我得让他们知道知道薛思婉是好脾气,我张岚可没那么好说话,不然他们出这么大事还敢瞒着我,真是疯了!”
“临时喊你过去拍摄没提前跟我们沟通的事我都忍他了,他们倒好啊,还敢传假消息告诉我拍摄结束了,你要是出什么事了他们负责得起吗?什么东西啊。”
“这节目组整个团队以后全拉黑,我管他们是不是背靠星娱,这么不拿艺人人身安全当回事,以后别想再跟我们有半次合作机会!”
“……”
张岚讲话语速快,现在又正在气头上,一连说了好几句,薛思婉想插嘴都没机会。
不过她也知道岚姐就是这样,在气头上需要发泄,等到岚姐骂吴导骂得差不多了,自然就会停下来让她讲话。
事实上也果然如她所料,张岚对着电话骂了足足五分钟,才终于缓了语气问:“怎么不说话?还好吗思婉,我们宝宝受这么大委屈,明天我去你家陪陪你好不好,或者我现在过去也行。”
“不要啦岚姐,这个时间了,不要跑来跑去了,你好好休息比什么都重要。”薛思婉坐到沙发上,不急不缓地说完。
饶是听她这样说,张岚还是不放心:“那你自己一个人真的能行吗?也怪我昨天收到吴辉那边说收工的消息,没来得及跟你核实一下就睡着了,刚才醒来看到夏歆的消息,我太着急了,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没有,我没在睡觉,”她照旧温温柔柔地宽慰,像是受到伤害的人不是她本人似的,“要说怪谁也应该怪我,没事了都忘记发微信告诉你了。岚姐宝宝,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为我生气,我跟你说的,你身体最重要,忘记了吗?”
薛思婉好像永远有让人安宁平和下来的特殊能力。
她总像柔和水,轻而易举把躁动的火焰浇灭。
电话另一头的张岚此时正是濒临炸裂的火药桶被浇灭,想起这么多年她带着薛思婉,很多次受到合作方冷眼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她每一次被气得跳脚,最后都是这个温柔如水的姑娘反反复复一遍遍安慰她。
“思婉……”
“好啦,”薛思婉不厌其烦,继续温声说,“节目组那边你不要放心上,待会等他们上班了,我第一时间杀他们公司去,一个一个骂他们,让他们一个也跑不掉,过程我叫人录个视频,然后发给你消气,好不好?”
“不能总叫你唱白脸我当好人,你看看现在,都不拿我当回事儿了。”
她说得煞有介事,跟真的似的。
张岚听得忍俊不禁,在电话那头笑起来。
她当然知道薛思婉说的都是哄她的,认识这么多年了,别说骂人,她从没见薛思婉跟谁红过脸。
就连当年薛思婉那对枉为人的父母闹到公司来,她崩溃到那个程度,也从没做出什么失格的事。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跑去星娱特地发脾气。
薛思婉听见张岚笑,稍稍放下心,又说:“才刚刚五点钟,你现在继续还能睡个回笼。”
“回笼恐怕是不行了,”张岚已经起身,开始单手穿衣服,“我新签那个祖宗今天新戏第一天开机,我得过去盯一下,这不这个点儿就夺命连环call把我叫醒吗。”
薛思婉也笑笑:“那你快去吧,第一次开机估计比较紧张,别耽误了。”
“我这就去了,你先在家休息……”张岚说到“在家”突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你一个人在家能行吗?换房子的事我这边还没落定,你弟弟他们要是再找过去怎么办啊?”
薛思典知道了她家的地址,会不会再找过去,确实是薛思婉最近很担心的事。
不然她也不会从莫斯科回来过家门而不入,跑去住酒店。
可是现在……她抬眼看了眼周围略显陌生的装潢,迟疑着没开口。
电话那头的张岚穿好衣服又叫她一声:“思婉?怎么不说话。”
薛思婉这才把心一横,轻声开口说:“我在梁亦辞家。”
“……”
听筒沉默了三秒。
三秒钟后,张岚问:“再说一遍你在谁家?”
“我在梁亦辞家。”
“……”张岚深吸一口气,“我再去完善一下我的公关预案。”
说完没等薛思婉再开口,就挂断了电话。
薛思婉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微微出神,不过很快,又收到来自岚姐的微信消息。
就一条,言简意赅。
【千万戴套。】
薛思婉被这几个字勾起记忆,蓦地想起不久前的那场情/事。
他的放肆,她的嘤咛。
在脑海里断断续续地播放,很轻易在她脸上印上可疑的酡红。
她抬手在脸颊边扇了好半天风,才算是稍稍缓和下来。又一次叩响琴房门的同一时刻,听见梁亦辞还在讲电话。
听不见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只听见他在说。
“这个月的工作都帮我推掉。”
“我没事。”
“挂了。”
她进门的时候他刚好挂断电话。
夏日清晨来得早,清晨独有的清新空气和着曦光照进来,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相对望。
梁亦辞从椅子上站起身,不疾不徐朝她走过来。
直到他跟她之间距离缩到只有半米,大片阴影投下来。想起刚刚被电话打断之前的话题,薛思婉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怎么说,纠结之际,冷不防地,又被眼前人抱进怀里。
后脑和背被他长指按着,靠在他胸膛,多么近的距离,能听见他躁动的心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从昨晚,到现在,他总是要抱她。
很用力地抱她。
他的体温好像要比刚刚还高,这样抱着她,灼热感涌上来,严丝合缝地将她罩笼。
薛思婉轻轻环抱回去,小声说:“你还在发烧,去卧室休息好不好,我去煮东西给你。”
梁亦辞埋在她颈窝里闷声拒绝:“我不吃药。”
“那总要吃一点东西。”
她担心再不降温,问题要严重。
“睡一会儿就好了,”他声音听起来有一点虚浮,“你陪我。”
薛思婉拗不过他。
只好由着他拉着她上楼,重新躺回去已经有点温凉的被子里。
她整个人钻进男人怀里,脑子里全是他刚刚在琴房时候说的话。
……
能不能和我结婚。
没办法和你分开了。
一秒钟都不行。
……
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薛思婉刚刚没有来得及回答就被打断,她有点懊恼,如果那时候她直接答应下来就好了。
这样想,感觉有点恨嫁。
可是她也是真的忍不住就这样想了。
只是。
他没再提起。
身边唯有匀称的呼吸跟炙热的体温,她觉得他好像睡着了,才没忍住小声喃喃:“怎么都不再问一次…再问一次,我一定会答应。”
薛思婉说完,闷闷闭上眼,也准备一起睡了。
耳边却突然传两声低低的哂笑。
……
他听到了。
她恨不得把自己赶快整个埋进被子里。
可惜还是没逃过梁亦辞漫不经心地轻问:“这么想嫁给我啊。”
“我、我没有。”
面对他似有若无的调侃,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出息,一样无力抵挡。
“那我们,”梁亦辞收敛了笑意,抱着她,郑重其事,“民政局一上班,我们就去领证吧。”
领证……
她从没有敢想过,他会想要跟她领证。
哪怕是刚刚,刚刚他问她能不能结婚的时候,她也没有真的相信他是真的想要跟她结婚。
八年前她连他的女朋友都算不上。
八年后也只是沉沦于短暂的拥有,刻意不去想以后。
他说要跟她领证。
她多想答应。多想说好,现在就去。
可是提到具体的字眼,她被冲昏的头脑也稍稍清明。
她想起他事业还在上升期,他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女粉丝,有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同行对家。
他现在领证,要有多少人盯着等着,暗暗窥视,蜂拥而上。
那他苦心经营的事业,是不是又要因为她毁于一旦。
大概是感觉到薛思婉的迟疑。
梁亦辞重新开口:“你只要愿意。”
“其他的什么也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
跟你有关的事,有哪一件能不担心呢。
薛思婉吸一口气,没有抬头看梁亦辞,也没有就这么答应下来,只是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阿辞,你看过《蓝色生死恋》吗。”
“嗯?”
“没有神父没有教堂,没有父母亲友,也不用计较那一纸文书,”薛思婉一字一句轻缓地说,“只要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就能结婚。”
她说完,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在床上坐起身。
晨曦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一直灰暗着的,大雨滂沱着见不得光的日子好像要被这束光就此驱散。
薛思婉看向梁亦辞的时候觉得眼睛好涩,她吸一口气,不受控地剖白:“我好像疯掉了,疯掉了一样,想和你结婚,想嫁给你,怎么办,梁亦辞……不跟和你结婚,我好像觉得没有办法过下去了。”
“疯掉了吗。”他也跟着一起坐起身,还睡眼惺忪,声音淡而坚定,“那就一起。”
一起,疯掉吗?
反正他们好像,早就已经被折磨疯了。
薛思婉定定看着面前的男人,心情难以平复。
好久,才咬咬下唇,问:“家里有笔吗?”
“在楼下琴房。”
“我去拿。”
她说完掀开被子就跑下楼。
梁亦辞也下床。
从床边柜子里掏出一个湿透的金丝绒盒子。
是他昨天晚上丢进雨里,又冒雨找回来的。
里面装着的,是她二十岁生日他准备好,却没送出去的礼物。
薛思婉从楼下找到根黑色碳素笔,攥在手里重新跑上楼。
梁亦辞就坐在床上掀眼看她,问她这是要做什么呢。
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清晨,略显凌乱的房间,快要消散掉的欢好气息。
她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半分迟疑,走到他面前。
“梁亦辞。”她叫他。
他应。“嗯。”
然后薛思婉无比认真地问:“梁亦辞,你想要薛思婉,成为你的妻子吗?”
她很认真。
但在这个没有半分庄重的情形下,显得有些小儿科。
可是即使这样。
梁亦辞还是当现在发生的一切,是最庄严最郑重最神圣的事情,他敬畏他也虔诚。
“想。”
“很想很想。”
泪意又不争气地涌上来,薛思婉用手背抹一把泪,囔囔问:“真的吗?”
他正襟危坐,比她还要认真还要紧张。
“真的。”梁亦辞强调一遍,“千真万确。”
眼睛里湿润的感觉不太能受到人为控制,薛思婉索性也不再挣扎,由着眼泪乱淌。
然后轮到他反问她。
薛思婉说不出话,就重重地点头。
梁亦辞就像猜得到她心里怎么想似的,手伸到她面前低喃:“快点,没办法继续等了。”
他们好像在比谁更着急。
然后,她颤着手,在他的无名指上画了一个圈。
无名指,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尘埃落定。她还是没忍住问:“你会后悔吗。”
无名指一凉,一小串珠圆玉润的珍珠戒指被戴到她的手上。
薛思婉心里一颤。
重新抬眼看向对方的时候,他眼里有泪光。
“我绝不后悔。”
作者有话说:
终身所约,永谛之好。
阿辞典典,新婚快乐。
(没完结……)感谢在2022-11-16 11:53:31~2022-11-16 16:3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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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 chapter72 ◇
◎“尊重我一次”◎
chapter72.
第二天, 夜晚,城市的另一边。
沪市三院。
下午七点半。
夏日的天还没有全黑,墙上挂钟已经指到七点三十。
乔衡今天上小夜班, 八点钟下班, 距离他下班还有半个小时。他坐在值班室里,白大褂严丝合缝穿在身上。
值班室里现在没有其他人,只有他自己, 坐在办公桌前, 看着桌子上那封一丝不苟的辞职信。
这封信已经准备好很久。
从他答应了热恋二十天的负责人苏瑞,同意上他们节目,就注定了他决定跟梁亦辞破冰, 他跟梁亦辞之间的关系有和缓,那就说明他们的乐队还有机会能和缓。
所以他答应上节目的那天晚上, 回到家之后就准备好了辞职信。
该怎么说。
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学医。
他从小就在一个方正严苛的环境里长大,早就已经厌倦那种条条框框的生活方式。
他的家族从祖父的祖父起, 就开始行医。
祖父的那一代起, 开始学习西医。
然后就是代代相传,他所有的童年记忆,都是白色,和消毒水味。
所以他不想后半生,继续在条条框框里生活下去。
只可惜, 他是父母唯一的孩子, 弃医从任何一行,都不被允许。
这些年他做过的唯一一件挑战父母权威的事情, 就是大学的时候, 瞒着家里跟梁亦辞和林穆一起玩乐队。
不过他的父母消息足够灵通, 这事儿后来还是被他们知道, 代价是他们砸碎了他的键盘撕碎他的谱子,把他锁在家里整整两个月。
后来他拼命抗争,好不容易得了允许,提前跟医院签了十年的劳动合同,才终于可以继续。
只是没想到,才继续了没多久,梁亦辞走了,乐队也散了。
他那根绷着的弦就那么断了,后来也干脆认了命一门心思学医。
然后就到了现在。
他对现在的一切已经烦透了,厌恶透了。
如果不能重新做乐队,他觉得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
这样回想。
乔衡给自己吃下定心丸。
他拿起那个信封装到白衣口袋里,起身之前,被门外的动静打破思绪。
值班室的门敞开,不过他刚刚全心都在想乐队的事,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声音。
现在被拉回现实,注意到门外接二连三有护士跟穿病号服的病人和家属快步路过。
乔衡听见嘈杂之中,有人在讨论。
“那边打起来了,快快快去看看。”
“什么?打起来了?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其他人说好像是医生跟家属打起来了,赶紧去看看。”
“行行,赶紧去。”
乔衡今天只是小夜班,他们科室人员众多。大夜的有两位,小夜班的有四位,按那几个家属的说法,是他的同事出了事。
他略一迟疑,正想出门,路过的一位年轻护士正好看进来。
四目相对,乔衡皱着眉,指指声音的方向,眼神是在问护士怎么回事。
年轻护士指指声音的方向,解释说:“乔医生你快过去看看吧,好像是病人家属跟陆医生起了争执,主任都过去了,我也得赶紧去控制场面。”
陆医生跟他们科主任都是值今天晚上的大夜班。
陆医生是乔衡在研究生同学,一起在心外共事有几年了,陆医生虽然下了班是个不太着调的花花公子,工作的时候倒是从来没跟病人起过什么冲突。
乔衡一听,颔首应下,交代面前的护士说:“我过去看看,你在这边,带大家回自己病房休息。”
说完,就向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而去。
声音根源的方向大概在乔衡值班室过一条走廊,转过弯去的某间病房。
乔衡还没转过弯,越靠近,那边争执的声音越清晰。
“你一个医生整天泡夜店你有没有医德啊你?你这种医生能治好什么病啊?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到这医院来的,托的是什么厉害的关系啊?还是说你们三甲医院的医生都是这种医德这种水平啊?”
这个声音不熟悉,应该是病人家属。
紧接着来的是陆医生的声音:“这位家属,我再次重申一遍。第一,我去夜店的时间是在下班之后,属于我个人的私生活,我在医院里是医生,下了班就只是普通人一个,我一没违法二没乱纪,去夜店没有任何问题。”
“第二,去夜店属于我自己个人爱好和行为,跟我作为医生时的医术、医德没有任何关系。”
“第三,我进到这家医院,是正式通过面试,没有任何不正当渠道和关系,上述所有都有记录可查证。”
“第四,就事论事,不要牵扯到我的其他同事。”
乔衡默默加快了脚步。
走到病房门前的时候周边已经围了很多人,大多数都是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和家属,有两个护士在试图让其他病人回病房,声音被湮没在人群里。
乔衡皱着眉拨开人群:“让一让”。
成功穿过人群走到那间病房门口的时候,他们科的刘主任刚好从另一个方向拨开人群进来。
刘主任看看病人家属,又看看陆医生,横眉冷对问:“怎么回事?”
陆医生被缠了一晚上,脾气也上来:“这位家属认为我以我的医术和医德不足以担任52床病人的主治医生,要求换人。”
刘主任扫一眼陆医生,心下明了,对病人家属说:“这位家属,陆医生呢是我们科最优秀的青年医生之一,有着优秀的课业成绩和丰富的临床经验,您完全可以信任陆医生能够给病人最妥善的治疗。”
这番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刘大主任能屈能伸,态度也足够好。
可惜这位家属并不吃这一套,听完刘主任这样说,还是坚持说:“您是这的主任是吧?我们是信任你们医院才来你们的医院的,这一点没错吧?我们也知道,现在需要给这些青年医生机会,但是人命关天,你们不能找这么一个不负责任,医德堪忧的人来当我妈的主治医生吧?”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哪个医生是下了班整天去泡夜店的,这种整天就知道泡吧的人,怎么可能有精力有心思治病救人啊?”
“你们别以为我们不懂,就随便找个不靠谱的医生来唬人。我告诉你,今天这个不靠谱的陆医生必须给我换了,要不然谁都别想好过。”
原本这个家属想给病人换个主治医生,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主任一句话的事儿。
可是现在当着这么多病人和家属的面闹起来,所有人都听着看着,这家属就是抓着陆医生去夜店的事情不放,如果不妥善解决,不仅影响陆医生本人的名声,影响的更是整个科室,乃至整个三院的名声。
听到病人家属这样言辞不逊,刚刚看到主任来了原本想闭嘴的陆医生这时候又没忍住说:“这位家属,我再次重申一遍,下班以后去夜店还是去任何不违法的营业场所,都是我本人个人的人身自由,与您与医院,都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是您还是医院都没有任何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您能听懂吗?”
“不能够因为我是您母亲的主治医师,就要求我的私人时间也无权支配,您能够懂吗?”
陆医生也是到了气头上,说话的语气也不不太好。
刚刚的家属原本就对陆医生很不满,这样一听,更是来劲:“你这个医生你还这么跟我说话?我们来你们医院看病,我们是付了钱的,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说话?”
陆医生嘴快,当即说:“不好意思,不是服务行业。”
家属:“你看看,你看看,你们主任现在在这儿吧?你就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是没说错吧?你们这种下了班以后泡吧,不务正业的医生,能有什么医术医德啊?”
旁边围着一大群赶过来看热闹的其他病人跟家属,看到这个情形,也在后面议论纷纷。
“什么情况啊这是?”
“看样子是这个大哥不太满意他妈妈这个主治医生。”
“我说也是啊,这医生哪有往夜店里跑的,这得多不靠谱啊,要搁我我也不敢让他给治病啊。”
“就是说啊。”
“幸好幸好,我妈主治医生是这个最靠谱的乔医生,要不然啊,我也得去找他们主任闹。”
都在说医生不应该去夜店,觉得下班以后去夜店的医生不靠谱。
其中倒是也有少部分不同的声音。
“其实医生去个夜店也很正常吧……?人家也是下了班以后才去的,又不是翘班去的夜店。”
“对啊,医生也是普通人吧,刚刚这个医生说的也没毛病,下了班以后私人时间,想去哪儿都是自己的事,医院和病人也没权利管人家下了班干什么吧?”
“说得也是……不过要是轮到我身上,我还是想选点正经点的医生。”
“不是,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去个夜店就不正经了。”
后面的吃瓜群众在讨论。
看上去没营养的一段话,却好像无形中说出了这个世界对很多人的苛刻。
乔衡皱着眉,听进耳中。
蓦地就在想。
大众眼里,医生就该庄重、克制、冷静、理智……甚至有一点点古板。
他们很难接受一个医生在下了班以后去到夜店,他们觉得夜店不该存在于医生的世界,那大概,他们更觉得,乐队也不该存在于医生的世界。
身后的吃瓜群众热情更盛,你一言我一语,把原本安宁的病房走廊变得嘈杂混乱。
眼看着场面要不受控闹起来。
一直插不上话的刘主任急得示意护士带其他病人回病房,终于逮着没人说话的空档,又对52床的家属说:“医生下班以后的私人时间,确实不在医院的管辖范围内。我们能体谅您母亲生病,当然会希望医生用心、负责,关心则乱,这一点我们都能够理解,我在这里也能跟您保证,陆医生他在工作中从来都没有过怠慢。”
“我们能体谅您,能不能也请您体谅体谅我们,医生呢说到底是我们的职业,脱掉这身白大褂,咱们都是一样的,是不是?您这边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去我办公室,我们详细聊一聊,怎么样?”
“刘主任,别给我来这一套。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陆医生开始不耐烦:“你想要什么交代啊?”
家属也丝毫不退让:“我就让你交代一下,你一个医生去夜店,是不是医德有亏?”
乔衡从旁听得有些心烦意燥,没忍住开口:“那您是怎么知道陆医生经常去夜店的?”
52床家属哑口无言。
乔衡扫过陆医生,从对方的眼里略带讽刺的笑意里弄懂,看来是陆医生跟52床家属在夜店撞见了。
他摸到口袋里的辞职信。
原本剩余的那半分迟疑也在这一刻被打消。
病人接受不了一个下班以后去夜店的医生,那又怎么能接受一个下班以后去做乐队的医生。
52床家属被乔衡这样一说破,更是恼怒起来,连脸色都被气得涨红。
在他发作之前,刘主任瞪了乔衡一眼:“乔衡,你别说话。”
刘主任说完,忙又冲52床家属说:“您看这样行不行,52床从今天起由我亲自负责,陆医生手头还有工作,我让他先回去,您再跟我聊聊您母亲的病情。”
“可不敢麻烦主任,” 52床家属来了这么一句,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不接受这个结果,还要继续闹下去的时候,他突然指着乔衡说,“就他,把我妈的主治医生换成他就行了。”
后面有年轻护士在窃窃私语。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算是搞明白了。”
“那能不明白么,乔医生的丰功伟绩在一楼大厅写着呢,谁来了咱们科不想让乔医生负责啊。”
“我想起来了,52床刚来的时候好像就问过,能不能让乔医生负责。”
“……”
乔衡没注意身后的私语,他的注意力都在52床家属要求他来当52床的主治医生。
他摸了下口袋里还没来得及拿给刘主任的辞职信,当即开口道:“我这边的病人还很多,恐怕顾不过来。”
“哎,既然家属这样要求,就你来负责52床吧,”刘主任不留情面地驳回。
乔衡拧眉:“主任。”
“你还知道我是主任,就这么定了。”
争执结束,护士们也把看热闹的其他人各自送回到自己的病房去。
没等乔衡说话,刘主任又对52床家属说:“我们这边陆医生跟乔医生会进行交接的,你没其他事的话,还是多照顾一下病人。”
家属满口应下。
刘主任转身要走,乔衡从身后叫住对方:“主任,这个病人我真的不能接。”
“嘘。”刘主任看了眼病房紧闭的房门,生怕刚刚那家属又冲出来继续闹,忙拉着乔衡往走廊的另外一头走,“你今天怎么回事你,平时同事有事让你接个病人不是常有的事儿吗,怎么今天这么麻烦。”
“主任,不是我不想接,”乔衡捏着口袋里的辞职信,纸角被捏得有些发皱,“有件事,我必须跟您说一下。”
刘主任回头,上下一打量他:“别跟我说你要请假啊,你知道我们科有多缺人,现在这么多人都忙得不行,你这个中流砥柱再请个几天假,我们其他人还要不要活了?”
“不是请假。”
刘主任拍拍胸口:“不是请假就好,什么事你说。”
乔衡把心一横:“主任,我要辞职。”
……
话音一落,刘主任直接沉默了足足两秒钟。
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脸不敢置信地问:“什么?乔衡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辞职,”乔衡话已经说出口,现在也不再畏首畏尾,“我要辞职。”
“不是,好端端辞什么职啊,”刘主任凑过来,小声问乔衡,“是不是你爸妈想让你去你们家私立啊,不是我说,私立好是好,你又不缺钱不缺什么的,要真想学到东西积累临床经验,还得是在咱们公立医院更好啊。”
乔衡的父母早年离开公立医院,合力创办私立,比起做医生,他们其实更适合做商人,短短二十年的时间,他们在寸土寸金的沪市,大型私立医院就开了二十几家,更不用说其他医疗类投资。
乔衡开口提辞职,刘主任第一反应想到他要去自家医院帮忙也是情理之中。
乔衡来之前也猜到了自己跟刘主任提辞职,对方会这样想。他也设想过就这么顺水推舟,让刘主任以为他是要去父母的私立医院上班,这样能避一时是一时,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大麻烦。
可是真到了这一刻,他这一生很少展现出来的叛逆却突然就不允许他撒这个谎。
所以,他直言不讳:“不是的。刘老师,谢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栽培,但是我好像要辜负了。”
“我不打算去我父母的私立医院工作。”
“我要转行。”
……
又是一记晴天霹雳。
刚刚乔衡说要辞职,刘主任姑且还能安慰自己,乔衡这样优秀的青年医生,就算去了私人医院也照样能够在医学事业上有所建树。
可是乔衡现在突然说要转行,刘主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么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刘主任办公室门口。
刘主任略显老迈的脸看起来一片青黑,他瞪一眼乔衡:“你给我进来,我跟你好好谈谈。”
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
刘主任往办公桌前一坐,抬头看向站着的乔衡,像老师质问犯错的学生,一连串的问题。
“你是怎么想的啊?这医学硕士毕业,现在博士都快读完了,这点儿东西学了小半辈子了吧?怎么想的突然就要转行啊?”
“你给我说说,你这小半辈子都学医,转行你是要干什么去?当医药代表啊?”
“你情况跟别人还不一样,你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医生,世世代代事业都做得那么好,怎么到你这儿就干到一半儿突然要转行啊?”
“你给我好好说,这事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家里人的主意?你爸妈,你爷爷他们知不知道你要转行的事?”
“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多少人想着当医生,都没这个机会呢。”
刘主任抱臂坐在办公椅上,仰头一错不错地看着乔衡,一副今天就要质问到底的架势。
事情到了这份上,乔衡倒是有一点无所谓的意思。他依旧像平常一样,不疾不徐,温和反问回去:“这么多问题,主任,您想我先回答哪一个?”
“……”
刘主任被他这软钉子噎到,没什么好气儿说:“你就先说说你要转行干什么,你能干什么?”
“组乐队。”
“?”
“我是个键盘手。”
“什么?”
“我不是不当医生,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又是三秒钟的沉默。
三秒钟过后。
刘主任猛拍了一把桌子。
看起来真的生气了:“胡闹你!”
“什么乐队,什么键盘手,乔衡你今年都几岁了?还要去不务正业,还要去玩这些小孩玩的东西,你觉得合适吗?”
“二十八岁,”乔衡浅皱下眉,“去年我二十七的时候,准备读博,您跟我说,二十七岁大好年华,做什么都不晚。”
“你还学会拿我的话堵我了?”刘主任气不打一处来,“读博跟组乐队,这是一回事吗?孰轻孰重,你这么大人分不清吗?”
“你知道你二十八岁,放着三甲医院的医生不当,跑去组什么乐队,你家里的长辈会怎么想你考虑过吗?”
“老师。”
刘主任是乔衡的研究生导师,不过他很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了。
现在突然叫这么一声,刘主任沉默住。
乔衡就用最温和也最郑重的语气说:“长辈的想法我考虑了也遵从了二十几年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当医生,马上就要三十岁了,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他把白大褂口袋里的辞职信双手放到刘主任办公桌上。
“不用再劝我了,我已经决定好了。不过,刘老师您放心,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不会懈怠最后的交接工作。”
刘主任说不出话。
乔衡看眼墙上正好指到八点钟的时钟,“那我就,先下班了。”
/
从刘主任办公室出来以后,乔衡回到值班室换掉外衣,就拿着车钥匙转身出门。
不是很想回家,也不是很想休息。
车漫无目的地开在晚高峰拥堵着的街上。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是打给梁亦辞,问问对方能不能痛快一点,一句话,只要梁亦辞一句话,他就能跟十九岁的时候一样,不顾一切跟着他搞乐队。
但是他没打,跟父母彻底摊牌之前,都不会打。
乔衡就这么开着车,随波逐流,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到大学时候他们演出过好几次的一家酒吧。
酒吧牌子已经换了,老板也换人了,里面的装潢从以前的土奢风换成了现在的民族风。客人比以前多得多,从前的记忆却被抹平得看不见。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跑到这儿来了。
看来在从医院离职之前,他还得跟陆医生一样,当一回“没医德”的“问题医生”。
刚坐下点了杯威士忌,他妈妈的电话就打过来。
破天荒地,乔衡按了挂断键。
一声不响地挂断长辈的电话。
——这是在他的家庭里,绝对不被允许的,没有礼貌没有教养的事情。
威士忌被送到面前,乔衡拿起杯子一口喝完。
觉得不够,随口又要了一杯。
新的一杯还没上来,他妈妈的电话又打过来。
乔衡干脆把手机按了静音,放到吧台的一边。
他没注意到,酒绿灯红里,新进来一票衣着鲜亮的年轻男女。
被众星捧月着的那位今晚穿了一条黑色闪片一字肩小洋裙,长发被卷成丸子头,松松垮垮着。
旁边的其他人全围着黑裙女孩,在喧嚣之中连番的赞誉。
“夏夏,你今天真的太美了,先声明我不是女同,但我好像要爱上你了。”
“我也是啊啊啊爱死夏夏了,不过不是我说,今天这一身,可不光是斩女,更斩男,你今天往酒吧里一坐,就等着看酒吧里男人们公孔雀开屏吧!”
“就是,不过要我说,那些臭男人压根配不上我们夏夏好吧,就是夏夏玩弄男人,我都觉得是夏夏吃亏了。”
“……”
夏歆听着这些从小听到大,耳根子都快听出茧子的话,并没有多放在心上。她被周边小姐妹们护着往酒吧里走,人有些心不在焉。
听她们这么七嘴八舌夸了她半天,好半晌才漫不经心说一句:“什么男人不男人的,今天只是出来玩,不找男人。”
“而且,我有喜欢的男人了,其他那些凡夫俗子,我看都懒得看。”
这话说完,本以为会打住她们的彩虹屁,没想到这群人变本加厉,继续叽叽喳喳。
酒吧里那么躁动的音乐声都遮不住她们的呱噪。
“有喜欢的男人了?”
“不是吧夏姐,别告诉我你还在梁顶流那棵树上吊着呢。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梁顶流啊?”
“不过说起来,也就梁哥那样的男人,能让我夏夏姐念念不忘,还能把其他男人全衬成凡夫俗子。”
“说的倒也是啊。”
……
驴唇不对马嘴。
她一早放弃追梁亦辞了好吗?
况且她现在都已经搞明白了,她喜欢的,压根就不是那种类型。
梁亦辞那种鲜衣怒马的不适合她,温润如玉对她才是大杀器。
听着小姐妹们还在执着于讨论她单恋梁亦辞的事,夏歆饶是意兴缺缺,并不大想跟她们聊天,还是忍不住辩解了一句:“你们根本不懂好不好?我什么时候说梁亦辞了?我喜欢的男人,他才是真能把其他人都衬成凡夫俗子的好吗?”
小姐妹们一听这话,发现新大陆似的,各自交换一圈眼神,又开始叽叽喳喳。
“我的天,有情况啊?我们大小姐认识新男人了?”
“谁啊谁啊,我好奇死了。”
“是不是娱乐圈的?夏夏快说,谁啊,我搜个照片看看。”
“……”
她们也算是这里的常客,服务生领着她们去到二楼,她们最常坐的卡座。
夏歆跟着往里走的时候被小姐妹们围着问东问西,一眼也没多看周围。
她被她们缠着问得没了耐性:“他不是娱乐圈的,说了你们也搜不到。我只能说,他的气质绝无仅有,等我搞到手再给你们看好了。”
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二楼卡座。
不断有酒上来。
其他人一听这话更来了兴趣。
“还没搞到手啊?”
“不是吧,你这都没拿下他?那这哥挺挑啊,什么样姑娘才能拿下他啊。”
“说什么呢,这才刚刚开始吧,再难搞的男人,用不了几天,也得拜到在我夏姐裙下。”
“……”
刚刚有人说,什么样的姑娘才能拿下他。
夏歆很自然地想起薛思婉。
永远温柔如水,永远纤声细语,最温柔的外壳,里面包裹着坚强又坚定的心。
乔衡喜欢那样的姑娘。
可是夏歆突然想到,形容薛思婉的所有词汇,好像都能够用来形容乔衡。
他温和,他礼貌,他平和冷静的外壳里,同样也包裹着坚硬的心脏。
她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薛思婉永远不会爱乔衡。
因为他们是同类。
他们有着彼此拥有的所有的特质。
可是薛思婉所渴求的,恰好是自己身上从未有过的东西。
只有梁亦辞能给。
而夏歆。
刚好相反。
乔衡的温和,温和的背后的深邃,他的彬彬有礼,他的若即若离。
全部都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以她的家世、外形、性格……从小到大,她清楚地知道,她所追逐的那些男人,他们难以拒绝她。
在男/欢/女/爱的这一片战场里,她知道,很多很多的男人会对她缴械投降。
而她对缴械投降的男人只会无趣地弃如敝履。
可是乔衡不一样。
他第一次让她觉得,这不是一场你追我赶的游戏,也第一次让她觉得,他认真起来,她招惹不起。
夏歆靠在二楼卡座的椅背上,垂眼看着楼下。
前天她又被乔衡明确地拒绝过,到现在为止,她有将近四十八小时,没再主动联络他。
当然,他也不可能主动来联络她。
所以她这两天心情都不太好。她妈妈知道这事才特意打电话给她叫了一群小姐妹出来玩。
开明得过了头。
旁边一群小姐妹们跟她聊了一会儿,感觉到她懒得搭理她们,也很知趣地自己聊起来,不来打扰她。
只是在准备玩桌游的时候转过来喊她:“夏夏,夏夏?我们要玩狼人杀,来不来一起啊?”
狼人杀。
该死。
夏歆突然就想起在谢闻远家的那次。
狼人杀之后。
他剥了一盘虾送不出去,她能记起那天他眉头微皱的弧度,也能记起他送不出去无处安放的手。
那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帮他解围,还是因为什么真的想吃他那盘虾仁的烂理由,总之,她问他能不能把那盘虾仁给她。
他收回手。
寥落地摇摇头。
只是礼貌地低声说:“不好意思。”
夏歆回绝了小姐妹们玩狼人杀的邀请,倚着座位继续出神地看楼下。
人晕乎乎地,快要睡着了似的。
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烟色休闲西装,身量很高,戴一副细边金丝眼镜,永远温和,永远慢条斯理。
他正握着手机,拨开拥挤的人群往门外走,与舞池里躁动的男女格格不入。
只是一眼,夏歆认出来,一定是乔衡。
她只是愣了半秒钟,半秒钟后,就“腾”地从卡座上站起身,急急穿出去,踩着八厘米高跟鞋往楼下跑。
没有注意身后卡座上,小姐妹们七嘴八舌。
“夏夏?”
“大小姐你干什么去啊?”
“夏大小姐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真是追不到男人受刺激了?毕竟我夏姐在追男人这条路上可是无往不利的。”
“拉倒吧你。”
“要不我们跟出去看看?”
“我看还是别去了吧,回头坏了夏姐好事,小心人弄死你。”
“……”
……
夏歆从拥挤的人群挤着跑到酒吧一楼的时候,已经不见乔衡的踪影。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门边,开了门出去望一圈,终于在不远处的路灯边上,见到那个挺拔的身影。
他好像在讲电话,她没有急着过去,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等着。
……
路灯下,乔衡握着手机,眼睛略显空洞地看向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流。
他最后还是接起了他妈妈的电话。
所以,黑夜里,嘈杂的路边,他听着他妈一贯温和的喋喋不休。
“阿衡,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学会不接妈妈的电话了吗?你忘记了从小到大,妈妈是怎么教你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可以不接长辈的电话,这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
“不管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沟通,而不是选择逃避的方式。”
“你知道,逃避是懦夫的选择。”
跟小时候一样的一套说教。
乔衡听到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忘记了今夕何夕。
他妈妈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停顿了一下,乔衡在这个空档,适时地开口。
“妈,抱歉。”
他也顿了一下,在想怎么开口。
只是下一句还没机会说出来,就又听他妈妈说:“这就对了,你还是足够清醒,知道什么是正道,什么是玩物丧志。”
“你能够想明白就好,放心,这会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爸爸,刘主任也不会,我们都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又一辆车,风驰电掣,疾驰而过。
乔衡衬衫的衣领被这阵风带起,翕动两下。
他清下嗓子,直接了当地说:“我抱歉的是,我没办法继续听您的话了。”
“辞职的事,我已经决定了,不用瞒着我爸,也不用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我是二十八岁,不是八岁,我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两秒钟。
两秒钟后,乔母开始了不容置喙的单独发言。
“阿衡,你长大了,二十八岁,马上就要三十岁。或许你觉得你足够成熟,足够稳重,足以有权利也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但是阿衡你有没有想过,二十八岁了,你不该再继续任性了。”
“在你做这个决定之前,我想你一定考虑过事情的后果,无非是像你刚刚读大学的时候那样,跟爸爸妈妈争论,偷偷逃出家门,做一些,你觉得在跟我们抗争的事情。”
“人的一生总会有叛逆期的,你十几岁的时候叛逆,爸爸妈妈都可以理解你,因为还是心性未定的小孩子。”
“可是阿衡,你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人,却怎么又做起这么幼稚的事了?”
“你知道你这个决定,如果被爸爸知道,他会怎么惩罚你吗?”
“……”
很长很长的一段说教。
不过比起当年他第一次因为乐队叛逆的时候,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乔衡没有插嘴,安安静静地等对方说完,等到听筒里不再有持续不断的说教,他才又一次十足认真地开口。
“妈。”
“尊重我一次。”
“从小到大你们从来没有尊重过我,所以这一次。”
“能不能,尊重我一次。”
说完。
乔衡就挂断电话,忘掉父母教过的所有礼貌、礼仪,眼也不眨地关掉手机。
以求换取短暂的清明。
把手机随手装进衣服口袋里,乔衡掏出车钥匙,却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今天喝酒了,酒意微微上头,想痛快地把手里的车钥匙扔出去。
不过从小被灌输的,刻进骨子里的温文尔雅让他这一想法没能实现,他把车钥匙放回上衣兜里,漫无目的地往道北边走。
沪市仲夏夜,华灯初上。
乔衡颓靡地走在路上,像被流放的囚徒。
他背影一如往常高大、挺峻,步履温雅。
夏歆一眼望过去,却好像看到无限的寂寞。
她跟着他。
直到他走进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出来的时候手上拎着满满一大包的百威啤酒,比刚刚在酒吧她朋友点上桌的都要多。
那么多罐酒,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很重,他却举重若轻,一手拎着,另一手还单手把钱夹装进口袋。
夏歆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他看到。
有风吹过,她裙摆轻扬,视线溺进他温柔的眼神里。
有那么一瞬间,夏歆在想,要怎么解释她在跟踪他这件事。
不过很快这种念头就被压下去,她夏歆做事,从来不跟人解释。
乔衡也只是看她一眼,连讶异也没有,转瞬就撤开目光,视若无睹得明明白白。
便利店几米远的前方,有家不知道叫什么的大概是博物馆,乔衡就拎着酒坐到博物馆大楼下边长长的台阶上。
繁华都市夜里车流翻涌,路过人行色匆匆,不时有人侧目看一眼他,他也恍若未见。
夏歆很多次都在想,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浸养出来的人,会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事事从容,连坐在路边台阶上喝个啤酒,都看上去矜贵又温柔。
她就这么,鬼使神差坐到他左边。
风带来啤酒苦涩又微甜的气息,夏歆轻吸一口气,侧身越过他,从他那堆啤酒里拿了一罐放到对方眼前晃一晃:“蹭一杯酒,介意吗?”
短暂的沉默。
乔衡看一眼夏歆。
沉默过后,他重新移开眼,听不出情绪,只是说:“自便。”
然后就没有再说话,什么也不说,只是喝酒。
少说要有七八罐啤酒下去,夏歆忍无可忍,看着远处涌动的车流,终于开口:“因为薛思婉?”
乔衡开易拉罐的动作顿一顿,难得肯说话:“她确实,更应该跟阿辞在一起。”
“哦,”夏歆并不惊讶,脱口而出,“释怀了。那看来是为了你们乐队那事?”
“你知道乐队?”
“梁亦辞跟林穆街上演出那事往上有人说是他有人说不是,但是认识的人一看就知道绝对是他好吧。我托人了解过,那个乐队还有一个键盘手。”
又是沉默。
乔衡又一罐啤酒喝完,不说话,又伸手拿一罐,打开之前,却被夏歆抬手按下。
他抬眼来看她。
夏歆看回去,直截了当地说:“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喝酒解决不了问题,我还知道,什么也不做,年少的梦永远追不回来。”
那天晚上他们破天荒聊了很多。
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喝多了。他送她到家门前,指纹锁被打开,在昏暗无人的门前。
孤男寡女,剑走偏锋。
夏歆酒精上头,含混不清地问乔衡要不要进去坐坐,他沉默着没说话,她就得寸进尺,手搭上男人的肩,一寸一寸往颈口轻移。
他好像没有拒绝的意思。
夏歆迷幻着想倾身过去,手却被猛然反剪,一瞬间的天旋地转,她被抵在冷冰冰的墙上。
男人半垂着眼,醉意醺醺。
“我有没有提醒过你,”温柔而浅淡的声线最是无情,“不要靠近我。”
作者有话说:
结尾已补,11-20来更新
ps.这章是支线伏笔+推动主线
以及,不写一下乔衡的话,怕没有机会再写他了。
感谢在2022-11-16 16:36:11~2022-11-16 23:5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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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3 ? chapter73 ◇
◎“梁亦辞对你有多掏心掏肺”◎
chapter73.
从薛思婉到梁亦辞家的那一晚起, 到现在,一连三天。
梁亦辞把工作全推掉,工作号私人号手机关机, 他们两个就在这栋房子里, 与外界完完全全地隔绝。
有时哭有时笑。
有时候从卧室到阳台,从沙发到餐桌,疯狂做个遍。
有时候就什么也不说倚靠在一起, 都要觉得满心充实。
他们, 她跟他,放肆着也小心翼翼着。
好像要这样不顾一切地兀自沉沦,把过去那几年错过的都弥补回来。
有一种, 刻意忽视现实的癫狂。
直到今天。
梁亦辞要出门录一档一早定好的室内综艺节目,还有一个前两天的杂志拍摄, 推过来到今天,需要一整天的档期。
他跟林穆说过把最近的工作都推了, 又把所有联络方式都关掉, 这事还是昨天晚上林穆亲自来他家敲门,然后连门也没进,特地在门口千叮咛万嘱咐的。
很清爽的一个清晨。
七月份鲜少的,没有蒸笼感的清晨。
兴许是一连下了一个多月的雨,三天前那个暴雨夜之后, 沪市一连三天没再下雨, 现在还不到七点钟,已经能感觉到天晴。
薛思婉穿一件男生宽大的白色短袖, 两条纤瘦的腿光着, 趿着梁亦辞的拖鞋, 正踮着脚往阳台上挂她刚洗过的衣服。
其实他家里有烘干机, 但是她还是喜欢这种原始的晾晒方式,大概是因为她总是自欺欺人地觉得,晒过的衣服上面,有她喜欢的阳光的味道。
洗的衣服是她那天晚上穿过来的,这三天过得醉生梦死,都是穿梁亦辞的衣服,今天他要出去工作,她才想起来衣服的事。
奶油色短袖衬衫挂上去,她弯腰拿起刚刚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另一件,蓝白格纹百褶短裙,重新站直身想踮起脚如法炮制再把这一件也挂上去,只是还没来得及,手里的短裙已经被抽开。
薛思婉刚张了张口,身后,男人温热的体温已经隔着薄薄的夏衫渡过来。
他长指握着她的短裙,慢条斯理挂到她艰难够到的晾衣绳上,薛思婉僵直着没有动,看着衣服被挂好,他的手撤开,从身后抱紧她。
“不想上班。”
他还有一点倦,开口时声线哑而沉,轻缓地落在她耳边。
薛思婉未及开口,对方已经说下去。
“想陪你。”
“怎么都陪不够呢。”
她看过他很多面。
张扬的、恣意的、漠然的、吃痛的、万丈光芒的。
这短短的三天里,她却见到他没有让她见过的一面。
温柔的黏腻的寸步不离的他。
他的缱绻温柔,他的事无巨细,让她觉得一切都好到快要不真实。她像躺在最高最柔软的云上,一边忍不住沉溺其中,一边又担心美梦破碎她会从云上跌落三万英尺,骨碎成泥。
薛思婉很轻地吸一口气。
半晌小声开口:“很想你陪我,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可是工作也很重要,就一天,晚上你就回来了。”
是用她仅存的一点理智在说。
他手机已经在她的敦促下开机,这时候不合时宜地想起来。
大概是司机到了楼下,打电话过来催了。
薛思婉想继续说什么,却明显感觉到被抱得更紧,男人下颌半贴不贴在她侧颈。
又被迫听了几秒钟手机铃声。
才听见他贴在她耳边说:“再抱一下。”
/
这三天三夜过得日夜颠倒,昨天晚上更是一直到了凌晨三点才沉沉入睡。
薛思婉看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距离她睡下的时间还不到四小时。梁亦辞出门上班以后,薛思婉喝了杯热牛奶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手机恼人的铃声吵醒。
她的工作也在三天前拜托岚姐暂时推掉,现在手机开机,会打电话过来给她的无非是岚姐、周小檬,再或者……梁亦辞的工作中途休息。
直到薛思婉看到手机上面的来电显示。
——林穆。
他们认识了很久,但是私下里通过的电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林穆打电话过来……
薛思婉揉揉惺忪的睡眼,将电话接起来,试探着问一声“喂?”
“薛思婉,最近有空吗?”语气听上去有点生硬,跟之前几次碰面时的态度不同。
“有的,”薛思婉应下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对方单刀直入:“梁亦辞的事。”
心脏一秒钟的停搏。
然后薛思婉说:“在哪里见面,我过去找你。”
“不用。你在他家吧,我在楼下。”林穆视线越过车窗抬眼看一眼楼上的方向,“你包严实点下来,黑色奔驰。”
“好。”
好在今天天气很好,阳台的窗子大开着,暖腾腾的夏风吹进来,薛思婉走过去摸到早上挂上去的衣服已经彻底干了。
她换好衣服又从包包里掏出鸭舌帽黑超跟口罩,严丝合缝地包裹上才下楼。
黑色奔驰孤零零停在楼下,很显眼,薛思婉拉开副驾驶的门,只有林穆一个人在车上。
对方看上去态度有点冷,摸不清情绪,她上了车以后他只是说了一句“带你去一个地方”,就不再说话,只是开车。
侧边车窗外,街景越来越熟悉,车一路从普陀区开到宜林大学,穿过几经翻新的学生公寓楼,开进遮天蔽日的梧桐林。
林深处,一条人迹罕至的废旧马路边,有一栋久违的房子。
薛思婉认得这里。
这里是Ideal train的排练基地,是八年前朝夕相处的地方。
车被停在基地前的马路边,薛思婉手去解安全带的时候看向林穆。
林穆看她一眼,没等她问,兀自答说:“辞哥把这儿赎回来了。”
基地被特意装修回原来的样子,一眼看过去,好像跟那么久以前没有半分区别,可是仔细看,外面被粉刷的痕迹簇新,不见岁月磋磨。
站在这里的两个人,都无比清楚这个地方对于他们,对于梁亦辞的意义。
薛思婉站在基地门外讲不出话,气氛微妙,她用了好久才想出干巴巴的一句:“一定很贵。”
暖腾的风吹起她百褶裙的裙角,裙角轻抚在她葱白的手指上。
林穆无意扫过她无名指上的指环,别过脸叹一口气,只是说:“不会有你的戒指贵。”
另外一辆车就是在这个时候停在基地门前的。
薛思婉看过去,驾驶座和副驾驶的门先后打开,下车的人她都认识,夏歆和乔衡。
也对,会过来这里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
乔衡会来这里,薛思婉并不感到意外,不知道为什么,从她在国金门外遇见雨天演出的林穆跟梁亦辞,她就总觉得,Ideal train会回来的。
一定会。
倒是一旁的林穆看上去有些讶异。他看看夏歆,又看看乔衡,脱口而出:“你们俩,怎么?”
夏歆嘴上不饶人:“就许你们一个个都重温旧梦,我乔哥不能来么?”
林穆被堵得没话说,半晌憋出一句:“叫挺亲啊。”
“你们之前跟我说的事,我考虑过了, ”乔衡将话拉到正题,“如果梁亦辞愿意,我们就重新来过。”
这个重新来过,当然是他们的乐队重新来过,是他们青葱岁月被迫中断的旧梦重新来过。
林穆人僵在原地:“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吗,可以。”乔衡说得慢条斯理,“如果梁亦辞愿意,Ideal train,就重新来过。”
“衡哥,我再叫你一声哥,”林穆连眼眶都红了,“你不能反悔。”
乔衡说:“我不会反悔。”
再然后,基地的大门被打开。
如同它当年被尘封上锁,一个随处可见的开门关门上锁解锁的动作,让人觉得那么的庄严。
基地的大厅有一些空荡。只剩下正中间一个跟当年九成相似的皮质沙发、明净的茶几,还有角落放满酒的酒柜吧台,跟几个零散的高脚凳。
看得出来,这里被人精心布置打扫过,不遗余力地,想恢复成从前。
只不过,以前的充实感复制不出来。
以前的充实感是乔衡的键盘,梁亦辞的吉他,是林穆打了半年工攒钱买的架子鼓,是薛思婉随手放在沙发上的书包,也是陈湾亲手做好带过来的五人份早餐。
这里其他的一切一如从前,笑闹的人却各自离散。
所以刚刚乔衡说Ideal train要重新来过的时候,林穆要绷不住,连旁观的薛思婉也快要绷不住。
原定好的计划被打乱,不过薛思婉想,林穆大概现在也不大记得他今天找她来是要说什么,他现在正忙着缠着乔衡问东问西。
他们三个人要在基地里转转,薛思婉放下包,一个人坐到一楼的沙发上,一不小心被勾起很多旧时记忆。
她现在有一点点恍惚,恍惚得不知道这中间,是不是真的隔了一段漫长的空白时间。
手机在这时“叮”了一声。
来了微信。
一打开就是。
Liang:【在干什么。】
她在网络上看到过有人说,恋爱的时候,恋人问出“在干什么”就是在说“我想你了。”
所以她想了想,回【想你。我在想你。】
又看一眼这张跟以前那张很像的沙发,好像能看到他抱着吉他低眉哂笑。
她也不算花言巧语,是真的在想他。
Liang:【还有五个小时。】
Liang:【度日如年。】
……
脚步声跟讲话声靠近,薛思婉忙收起手机,向着林穆乔衡夏歆他们看过去。
现在是夏歆在说话:“你不是说要把键盘搬过来吗,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现在回去搬。”
这话得了一致认可,薛思婉跟林穆一起,去把他们送到车边。
等到乔衡的车开远,基地周边重新陷入被热浪包裹的静寂,林穆站在门边看着前面茂盛的梧桐林,说你知道我今天叫你过来是想说什么吗?
薛思婉沉默。
好久才说,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林穆也沉默,沉默得久到薛思婉以为他不想说了,林穆带她到了楼上梁亦辞的房间。
给她讲了梁亦辞的八年。
故事很长,她没参与的时间也很长。
从午后一直到傍晚,才只是粗略地讲完。
傍晚的时候夏歆跟乔衡去而复返,搬来了键盘音响,很大一摞的黑胶唱片,还有两大包的食物,连锅都带了个新的来。
夏歆说今天把东西搬过来不如干脆一起吃个饭,等梁亦辞下班来煮火锅。
林穆看了眼表,梁亦辞那节目大概已经录到一半,他现在喊司机老赵出发,能接辞哥之前顺便来趟这边把他接上,他需要跟辞哥说一下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行,”所以林穆应下来,从茶几上拿起手机,“那我让司机来接我去……”
话说到一半却被打断。
薛思婉正仰头看他,轻声说:“我去接阿辞。”
林穆看一眼她,又看一眼手里的手机:“你跟司机坐保姆车去?”
“对。”她应声。
“OK,知道怎么做吗?”
“包裹严实一点,等在车里不用出去,外面有人的时候躲后排挡住。”
总之就是不能被拍,圈内人的准则。
“行,”林穆给司机老赵发了微信之后摁灭手机,冲薛思婉,“你去吧。”
/
下午七点多钟的沪市,宽阔的街道车流如潮。
薛思婉坐在保姆车最后一排,看着窗外,心思已经飘远。
想起下午的时候,林穆带她进到那间房间。
她看到很大的,占整整一面墙的玻璃封闭式鞋架,每一格都被不同款式的舞鞋填充。
她愣愣地看林穆,对方说,这是梁亦辞一直想送给薛思婉的。
送给她的鞋子,却代表着他的足迹。
林穆的话犹在耳边。
“我们的工作性质你懂的,颠沛流离,四海为家。”
“其实每年只有很少的时间会在沪市。”
“所以辞哥,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每去到一个地方,都要在那里买一双舞鞋。”
“看到那双镶翡翠的没有。那个时候他一无所有,拼命工作资不抵债,弥声给他接了个大活,去一趟新疆,片酬很可观。”
“他去了以后没日没夜地赶戏份,知道钱一到位就又能帮他爸还不少债。那时候他已经连轴转无休工作快要两年。”
“眼见着戏要杀青,片酬到手,谁知道离开乌鲁木齐前一天他看中了这双舞鞋,那家店里那么多舞鞋,各种各样,能挑花眼了。”
“谁知道他倒是有眼光,一眼就挑中了人家镇店之宝。说什么也不行,就是要买这一双。”
“那是他还债那几年,唯一的一次为了花钱任性,就这一双鞋,几个月没日没夜都算白干。”
“他那阵子是什么情况,为了省钱根本不在沪市安家,过年的时候没地方住一个人跑公司睡觉,为了省那么点房租酒店钱,差点冻死在外边。”
“可是花了那么多钱买这鞋,二逼玩意还跟他买到了得了多大便宜似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林穆看着窗外,刻意没看薛思婉。
不受控地哽一下,还好很快被掩饰。
他呼一口气调整,继续说:“你那个时候是他的禁忌,不能提的名字。”
“只有一次我们都喝得很多,我酒劲上头没忍住问了他,我说辞哥我们每到一个城市你就要买一双舞鞋,是想追回思婉的时候,能证明你走到哪里都想着她么。”
林穆说到这里的时候有点情绪难控,难捱地半仰着头。
薛思婉声音闷闷的:“他怎么说。”
林穆突然笑了声,摇摇头:“你做梦也想不到。”
“他说我们思婉,我们思婉多想跳舞啊。”
“说不知道等到能再见面的时候,她还喜不喜欢跳舞了。”
“我以为他不是想说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喜欢跳舞,他是想说还会不会喜欢他了。”
“可是你们重逢,我看着他疯狂陷落,突然就明白过来。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你还会不会喜欢他,他在意的,从来都是你过得好不好。”
薛思婉额角轻倚上保姆车的后座车窗,即便只是回想一下,眼泪还是跟第一遍听的时候一样,并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滴答滴,洇湿百褶裙裙摆。
保姆车停在沪市电视台大门前的巨大拱形顶下。
刹车的一瞬间,薛思婉脑海里满是林穆咬牙切齿那一句。
“薛思婉。”
“梁亦辞对你有多掏心掏肺,我都不敢想。”
……
车窗外的天已经全黑。
藏青色的夜空沉沉罩着整座城市,看不见满天星斗,看得见等在门口的粉丝摇晃的荧光棒跟灯牌。
都是在等着接梁亦辞下班的粉丝。
薛思婉想起林穆傍晚时最后跟她说的那些话。
“他看上去有多光鲜,那些年就有多狼狈。”
安静很久的电视台门边响起一阵骚动。
薛思婉看着车窗外,林穆的话就重新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
“你应该想知道这错过的八年怎么样吧,梁亦辞要面子不会说,我来告诉你。”
车外灯牌摇晃,荧光棒在狂舞,热烈的叫喊声一声大过一声。
盖不过薛思婉脑子里林穆的话音。
“第一年,他爸爸经营失利病急乱投医上了别人的当,集团破产清算,面临巨额债务。他爸爸要求女儿嫁进豪门谢家,儿子辍学跟着他们妈妈进圈赚钱还债。梁亦辞办退学那天,撞见常去的酒吧里,他的女朋友,跟他最好的兄弟抱在一起。”
电视台大楼里终于有人出门。
高而清瘦的男人。他被簇拥着,注视着,面不改色着出门,挥手算作招呼,快步路过人群。
“第二年,他妈妈劳累过度演唱会上晕倒摔下台,发生踩踏事故,当场丧命。他跟他爸摊牌,抗下所有债务,他那个特有钱的姐夫要帮忙还钱,他一分也没肯要。”
“他说梁弥声嫁过去已经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事,他要是用了谢闻远一分钱,就真成了卖姐姐还钱的王八蛋。”
电视台的几个保安拉出来个安全路线,梁亦辞就走在中间,最快的速度被引上车。
“第三年第四年,工作,玩了命的工作,很长一段时间,白天拍戏晚上又接了综艺,一天天只睡不到三小时。”
“那两年没少逞强,说自己身体扛得住,说绝对没问题。”
“然后一不小心就被送到医院打吊针。”
“有一次他疲劳过度,差点猝死,我站在他病床前看他那副虚弱得不人不鬼的样子,哪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保姆车的车门被打开,车内空调精心调节的温度跟车外闷腾的空气交换。
薛思婉缩在最后排的座位上,从头到脚被位子椅背完全遮盖。
她从侧边的缝隙里,看见梁亦辞上车,落座在中排,碎发轻垂下,掩住眼角眉梢的英气,平添几分颓靡。
“第五年债务终于还完,他破天荒地清醒时候跟我提起你。他说想娶薛思婉,想得快疯了。”
“这一年他事业刚刚起步,正是上升的存亡期。他憋疯到什么也不想要了,就只想去见你。”
“他姐姐不忍心看到他事业毁于一旦,硬押着他回去工作。”
“打那往后,他就又不敢提你的名字了。”
男人在车厢坐定,保姆车重新被发动,越过举着灯牌的男孩女孩。
车窗外开始变得安全。
“第六年在工作。”
“第七年还在疯了一样工作。”
“第八年他实在忍不了,不在乎事业,不在乎乔衡抱不抱你,他有多骄傲对你就有多卑微。”
“他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啊。”
窗外天色昏黑,青黑色的车厢里,薛思婉泪已经控制不住。
她伸手抹了一把,突然难捱地起身跑过去,弓着腰,紧紧地抱上去。
74 ? chapter74 ◇
◎“典典。”“我是你的。”◎
chapter74.
保姆车开过车流稀疏的街区, 黑色玻璃膜把外界隔绝。
薛思婉两手勾着梁亦辞脖子,侧脸挨在他耳边,男人耳后的碎发贴在她侧颊, 又痒又麻的, 她贴紧他,不说话,然后腰后被男人的手回抱住。
他抱得好紧, 紧紧粘黏。
“宝宝。”
梁亦辞低低的声音落在她耳边。
“你来接我回家了么。”
和好的这几天。
他有多坏, 有多浑,多锋芒毕露,她快要忘记了。
原来一身甲胄的狼成了寸步难离的小狗。
可是他所有的样子她都好喜欢好喜欢, 他抱着她,她就觉得, 好像分开的时候千千万万遍伤心难捱都无足痛痒了。
况且这八年,他明明比她还要难过。
她脸埋进他脖颈, 被灼热的体温跟脉搏的跳动包裹着兀自点头, 是在应他的话。
耳边传来一声男人的低哂,,接踵而至的是他的话音。
“累不累。”
“我们去后面坐。”
……
我们去后面“zuo”。
薛思婉本能地,心“轰”地一下。
司机还在前面。
她大脑还没转过弯来,身体已经抢着反应, 心一“轰”以后, 面颊也在半秒钟之内快速泛红。
她撤开身去看他,支支吾吾着说不行。
面前男人见此先是一滞, 很快反应过来, 慢条斯理挑下眉, 似笑非笑地看她。
薛思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刚好听见对方问。
“想什么呢啊。”
她脸就一下子更红。
挣开他重新跑回后座的角落里。
不过很快就被“啪嗒”解开安全带的男人追过来。
梁亦辞不慌不忙在她身旁的座位落下座, 还十足自然地倾身过来,抽过她的安全带系上。
薛思婉拉下鸭舌帽檐,大半张脸埋进帽檐的阴影下。
正不知所措着,手机“叮”一声,她如蒙大赦地从口袋里掏出来打开。
是林穆发来的微信。
【回来的路上,乐队的事拜托你先跟辞哥打个预防针。】
她看完消息顿了一顿,在想怎样开口。
林穆跟她说了所有的事,前因后果,乐队的事有关于乔衡,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样在他面前提起乔衡的名字。
大概是这一顿被对方捕捉,刚一回过神儿来,就听他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能跟我说的?”
“……”
“没有,”薛思婉反应过来,忙摇头,“不是不是。”
她看上去有一点点无措。
梁亦辞直击重点:“关于乔衡?林穆找过你了。”
后半句是肯定句,薛思婉略一讶异地张口,还没等问他怎么知道,梁亦辞无奈地拍拍她脑袋,“要么你怎么坐这车来。”
然后他就揽着她不说话。
薛思婉咬咬下唇,小声问:“你都不好奇林穆跟我说什么吗?”
“还能说什么,”梁亦辞状似不在意,“揭我的短。”
她又往他怀里缩一缩,半晌,用气声:“他什么都告诉我了。所有的事。”
“是么,”他摘下她的鸭舌帽,手指一下下轻捻着她柔软的头发,“你说说,我听着。”
薛思婉慢吞吞开口:“他说,你这几年很不好过。”
“你家里的事情,他也都跟我讲了。”她坐直身子,稍稍仰着头看他,声音有点涩涩的,“梁亦辞,对不起。”
“干什么。”
“对不起,如果我那个时候能多关心你一点,多问问你的事,我知道那么大的事,我可能一点忙也帮不上,但我至少,我还可以陪着你。”
“如果我能陪着你,我们就不会分开那么久那么久,你也不会那么过得那么那么苦。”
“我至少可以陪陪你的。”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
“我还很糟糕地,一直在,”薛思婉不自然地哽一声,“一直在怨恨你,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快要掉下来。
梁亦辞浅皱着眉,很轻很轻地伸手,用指节碰碰她的脸。
低缓地、喑哑地:“我们思婉一直是个乖宝宝。”
“可是不要说对不起。”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我和薛思婉之间,永远都只有我跟薛思婉说对不起,薛思婉在我这里有永远不用道歉的特权。”
眼泪开始决堤。
薛思婉咬着唇,很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声。
模糊的视线里,男人指背一下下轻轻替她擦着泪。
她就抽抽噎噎地继续说:“你走之前,看到我……我和乔衡,是因为,他家人去世了,他问我可不可以抱一下,我还没有答应……”
“还有去莫斯科之前的那一次,我薛思典突然冲过来,乔衡拉了我一把,然后……就那样了。”
“我……没,我和你在一起以后,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
我和你在一起以后,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
因为你是梁亦辞。
喜欢过梁亦辞,还怎么看见其他的人。
梁亦辞一直不厌其烦地给她擦着眼泪。
薛思婉隔着朦朦胧胧的视线看过去,觉得他好像也很难过。
到后来,他重新把她抱进怀抱里,一声声一遍遍哄着。
“那时候真的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欠了很多很多的钱,后来我妈也不在了。”
“度日如年的日子,一次也不能去见你。”
“听起来是不是每一件都很辛苦?”
“可是典典你知道不知道,我最难过的是什么。”
梁亦辞闷声,脸埋进薛思婉颈窝里,温热湿润的感觉在她颈项间漫开。
好久好久。
他才继续说:“我最难过的,是因为我赌气的一走了之,害我们错过那么多年。”
“典典。”
“不能见你的八年,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从沪市电视台到基地的路程足有四十分钟,薛思婉哭了大半程,快到地方的时候梁亦辞抽了纸巾仔仔细细给她的眼泪擦干净,笑说还哭,想怎么见人呢。
她终于勉强平复下来,再去回想他哄她的时候说的话,只能想起寥寥几句。
“是我做得不好。”
“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
“典典。”
“我是你的。”
/
车开进梧桐林的时候,好像从十里繁华街进到迷雾荒原。
林子里的两条路都没有路灯,高耸的梧桐树把头顶的月光遮蔽完全,梧桐树林透不进光,保姆车的车灯在黑夜里被拉得格外长。
车子停在灯火通明的基地门前。
司机老赵适时开口:“辞总,薛小姐,送你们到这儿我就先回去,一会要是还需要我接就给我打电话。”
梁亦辞让老赵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早点休息不用他再过来,说完就拉着薛思婉下车,迈步往基地大门方向走。
他一副大义凛然毫不畏惧的样子,倒是薛思婉没忍住拉着他问:“真的不用想好了等会儿说什么再进去吗……”
梁亦辞轻描淡写:“不用。”
薛思婉还想说话,却见身边的男人僵在原地。
她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门口站着林穆乔衡跟夏歆。
八年过去了。
时光洪流没有饶过任何一个人。
新认识了很多的人,也跟很多旧人走散。
七年的时间,人全身的细胞就可以完全换一遍。
可是第八年,十八九岁一起追梦的人还能聚在一起。
这是多珍贵的事。
梁亦辞跟乔衡重新在基地见面。
意想之中的疾风骤雨没有来临,老友见面冰释前嫌也没有。
他们就是很简单地坐到同一张桌上,煮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各自倒一杯年少轻狂时候最爱喝的烈酒。
今晚就像三五好友一次最普通的小聚,欢声笑语,酒暖成席。
酒过三巡,林穆也喝上了头,不再诸多顾忌,举着酒杯问梁亦辞:“辞哥,你就给个准话,咱乐队还行不行了,就你句话,我跟衡哥,我们铁定跟着你干。”
梁亦辞端起酒杯,漫不经心往林穆杯子上一撞,小半杯洒进对方杯子里,他一扬手一口闷了剩下的。
杯也碰了酒也喝了,就是没接林穆的话。
林穆急得要命:“不是辞哥,你还没说行不行呢?平常不是挺痛快的,这回人衡哥都答应了,你别在这儿拿乔了,小心人反悔,到时候有你哭的。”
这话一出,除了林穆,其他人都没忍住,笑作一团。
林穆还傻呵呵不知道怎么回事。
最后还是乔衡发善心,冲梁亦辞说:“你快别逗他了。”
说完又看林穆,笑一声:“他没意见了的。”
变化来得太快,林穆脑子完全跟不上。
他看看乔衡,又看看梁亦辞。甚至再看看旁边的薛思婉跟夏歆,所有人脸上都没有半点儿讶异。
林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挠头不解地问:“不是,现在是什么意思啊?辞哥衡哥你们俩私下商量好了,搁这儿拿我逗闷子呢?”
梁亦辞搂着薛思婉,往沙发上一倚,今天晚上第一次跟乔衡说话:“我就说这二逼没长脑子”
林穆骂了声操,作势要打梁亦辞,被后者轻巧地躲过,又把他反压在沙发上。
“当然没有私下见,不过很显而易见,”乔衡冲林穆解释,“他能坐在这里吃饭,不就是没有意见么?”
话说得这么明白,林穆才算是终于弄明白。
合着这俩人早就心照不宣决定好,就看他一个人在这不上不下一直担心乐队的事饭都没吃好。
更过分的是,还一人带一姑娘,他从梁亦辞的制挟中挣脱出来。觉得他坐这儿真是无异于在脑门上写了俩大字儿——多余。
梁亦辞对着桌上空掉的酒瓶扬扬下颌,冲林穆说。
“愣着什么呢。”
“再开瓶酒去。”
林穆白他一眼,又屁颠屁颠跑去开酒。
拿着一大瓶子塔基拉回来的时候人又乐了,傻里傻气说:“行了,我也想开了,只要咱们乐队能有未来,我受你们俩点儿气也就受了。”
梁亦辞追着踢他屁股一脚,说你特么跟我媳妇揭短那事爷还没找你算账,还逼逼是不是。
林穆一边跑一边跟薛思婉说你他媳妇你能不能管管这逼啊,无法无天了都。
其他人笑得前仰后合。
薛思婉有一点点恍惚。
突然觉得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那个时候经济状况那么不好,每天要打好几份工,可是一待在基地,看着他们笑闹。
她都觉得好无忧无虑。
两个幼稚的人闹起来。
剩下三个一个是正大咧咧坐着的大小姐,另外两个性子温柔的从旁安宁地笑望。
夏歆抿了一口酒,“你们这儿,挺不错的。”
她旁边的乔衡推了推眼镜,没有讲话。
薛思婉不动声色地扫过两人,温和接话:“是很好。所以我们才要多来他们这儿蹭饭。”
“就怕人不欢迎呢。”夏歆意有所指。
那两位回到座位上。
乔衡隔了半晌才开口:“欢迎。”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得很多。
林穆激动得站到凳子上举着杯子说今晚一定他妈的不醉不归!
那天晚上他们举着杯子撞在一起,玻璃相撞的清泠脆响荡漾开,他们默契地谁也没提回家的事,在基地把酒言欢,真的喝了个一醉方休。
/
这一场酒过后,乔衡跟梁亦辞前嫌尽释。
Ideal train在薛思婉跟夏歆的见证下重新开始。
他们拟定了严格的排练和演出计划,未来将会把事业重心放到乐队上,他们三个性格迥异的人,在乐队的事情上面意见出奇的一致。
理念也出奇的一致。
他们一致认为Ideal train要从头开始,要尽可能从零做起。
他们要的是发自内心喜欢他们音乐的听众,而不是因为梁亦辞这个名字,无脑吹捧的粉丝。
所以三个人一致决定,乐队的演出计划照旧安排在小型封闭场所,不做大范围宣发,不以梁亦辞为噱头。
就像大学时那样,一往无前地演出。
这个计划只要提前控制好安保问题,注意尽量选在光线暗的场所不要露脸,并且不固定在某一区域演出就不会有问题。
他们三个人执行力超强,重新排练两个星期以后,就安排了几次偏僻的小酒吧演出,网络上有一些猜疑的声音,但是没人拍到正脸,也就没有大范围轰动。
薛思婉起先的几天每天都去基地看他们排练,自然地留下来蹭饭。后来因为这些天一连推掉了不少工作,最近被岚姐抓去一连拍了五大刊,各种综艺、大IP剧客串了好几趟。
工作上的事情很忙,导致他们的演出她一次也没去成。
一直到今天,她连轴转两周,刚刚结束横店的客串回沪市,岚姐才终于大发善心给她放了两天假。
薛思婉一听说岚姐给自己放假,第一件事就是约了夏歆去看Ideal train今晚的演出。
她飞机落地时间大概是晚上八点二十。
俩人一拍即合,约定好了等会儿夏歆来机场接她直奔演出现场。
薛思婉包裹得严严实实,拖着行李箱站在机场门口的街边等夏歆的时候,收到了梁亦辞的微信。
Liang:【十五天八小时二十一分。】
Liang:【典典。】
Liang:【想你。】
Liang:【怎么这么想你。】
作者有话说:
安利一下基友的文。
《野驯》by许颜笙
【一】
刚毕业那年,乔苒被租房的黑中介骗得爪干毛净。冷雪嘶嘶,她瑟缩在角落里无处可去,
濒临昏厥之际,有个男人朝她走来。
男人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打着劳特莱斯的那把黑伞,五官利落,眼瞳漆黑,模样邪佞又放恣。
“呦,捡了只小猫。”他说。
那是她第一次遇见许瑾南。
男人冷白的手腕刻着栗色刺青,下颚冷厉,身上浅柔的檀木香让人沉沦。
【二】
众人皆知许瑾南斯文绅士,冷欲寡淡,是个没有情绪的怪物。
只有乔苒知道,他张扬霸道,坏到了骨子里,控制欲极强。
帮公司谈融资那天,许瑾南巧合出现在资方家中,表面对她绅士有加,私底下却覆上她的手,甚至在资方看不见的地方捏着她的脖颈,与她狠狠亲吻。
乔苒深知都是有钱人的花招,却难掩心动,留在许瑾南身边三年后,终于决定跟他说再见。
许瑾南慵懒的窝在沙发里,低头亲昵把玩她的手指,冷冷哂笑:“行啊。”
【三】
许瑾南依旧玩得风生水起,直到有一天,微博热搜出现了红色的“爆”字。
#乔苒订婚宴
当天晚上许瑾南径直从私董会离开,毫不犹豫的私闯了民宅。
那天晚上,乔苒的腰被人强行搂着,丝质睡衣勾勒出诱人的曲线,漂亮又柔软。
乔苒用力咬在男人的肩膀上,拼命挣脱。
传闻中手段狠戾的许瑾南支撑没多久,终究还是败下阵来,语气放软,轻轻哄她。
“跟我回去,好吗?”他低下头,温柔的将她的衣服系好,“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别嫁给别人。”
“算我求你。”
这个世界疯狂,没人性,腐败,而你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弗朗索瓦丝·萨冈
*
邪佞放肆资助家VS独立上进贫困生
斯文败类大灰狼VS人间清醒小白兔
真有钱VS真贪财
【明明一见钟情却不自知的冷欲怪物】VS 【就算再心动但也能装作的无动于衷的人间清醒】
食用指南:
①女主最后变成中国华服传承首席代表,国风少女传承东方华韵。
②暗恋成真/破镜重圆/
感谢在2022-11-23 05:04:01~2022-11-23 19:2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会作诗的林黛玉 20瓶;皮蛋瘦肉周 5瓶;西柚呀、Cerulean07、xxxxx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5 ? chapter75 ◇
◎“我做错什么了呢”◎
chapter75.
薛思婉握着手机正想回复, 冷不防的,肩膀上搭上来一只手,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十五天八小时二十一分。”
“典典~”
“想你~”
“怎么这么想你~”
身后的人原封不动地把她微信上面梁亦辞发过来的消息念了一遍, 语气不无揶揄。
薛思婉被夏歆这么一弄, 搞得不好意思,慌忙收起了手机。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继续调侃。
“好家伙, 15天八小时21分, 这都已经精确到分钟了,我看梁亦辞现在快化成望妻石了。”
“真是一日不见,度日如年啊。”
“果然是没羞没臊的小情侣。”
夏歆这一通阴阳攻击, 薛思婉一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听到后面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跟着笑, 她就站在一旁,温和地笑着摇头。
等到对方说得差不多了, 她才说:“差不多啦, 我们真的好久没见了。”
“你跟我也好久没见,”夏歆说,“我可是看得出来,你是一点儿没想我。”
“我当然想你的。”薛思婉笑起来,“只不过还是要更想…我们阿辞一点, 就一点。”
夏歆白她一眼。
“行了, 知道你们俩正热恋期呢,赶紧上车, 带你夜会情郎。”
薛思婉跟着夏歆上了对方新换的白色超跑, 系上安全带之后重新掏出手机给梁亦辞回了消息。
【就快了。】
【再等等我, 好不好?】
她没说今天要过去看他演出的事。
好久没有见到, 她想要等到今晚他演出结束之后,给他一个惊喜。
夏歆开车很猛,突然一起步,薛思婉注意力在手机上,身子惯性向前,她本能抓住了侧边的把手。
夏歆打着方向盘转弯,还不忘说她:“别看着手机傻笑了,一会儿不就见到真人了么。”
“说的也是。”薛思婉应下来。
车子越过往来的车流上到另一条路,夏歆换个档,突然问薛思婉:“你们俩这,以后什么打算啊?”
以后什么打算?
薛思婉没大听明白夏歆的意思,脱口问:“什么什么打算?”
“就是对外,是要公开,还是玩地下恋?”
这个问题。
刚刚和好的时候薛思婉没去想,后来这些天又忙于工作,更没时间去想,所以夏歆问的时候,她脑子里空空,想了半天也只是说:“我也不知道,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
前方红绿灯。
夏歆把车停在人行道前,侧目去看薛思婉。
“这个我必须提醒你一下,你男人虽然是靠作品吃饭,但他那个外形,上头女粉丝不会少的,你现在不想好对策,哪天万一被人曝出来,影响不会小。”
同在圈内,夏歆说的话薛思婉自然明白。
况且,她更加清楚明里暗里盯着梁亦辞的人多得她不敢想象,他们的事情如果被曝光,影响力也不可估量。
她点点头,应下夏歆的话:“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
“你能好好想想就行,我就是怕你们打没准备的仗。”
夏歆是好心,提醒薛思婉要早做准备。
只是没想到一语成谶,这个提醒最后还是晚了。
她们俩这段话刚刚说完没两分钟,薛思婉的手机就响起来。
她看一眼来电显示,是周小檬。
薛思婉跟周小檬刚刚才在机场前告别,对方现在打电话过来,薛思婉忽然之间就涌上来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手机铃声还在想,一旁驾驶座上的夏歆听见她不接电话,从旁说:“怎么不接?梁亦辞的电话,不好意思让我听见啊?”
“不是,是我助理。”薛思婉皱起眉。
夏歆不解:“那为什么不接?”
“夏夏,”薛思婉拧着眉,面色有些凝重,“我莫名其妙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夏歆被她说得心口一凉,回过神儿来后忙说:“你先接了电话再说。”
薛思婉接起电话。
电话接通后听筒里有一瞬间安宁的空档,薛思婉在那短得不能再短的一瞬间里,试图安慰自己也许周小檬只是拨错了,或者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预感在作祟。
她紧张得提一口气。
周小檬的声音在下一瞬间从听筒里传出来:“思婉姐,出大事了。”
薛思婉心重重一沉。
深吸一口气,才开口问:“什么大事?”
“岚姐正在处理,她让我跟你说,你现在最好哪儿也不要去,回家,去朋友家,或者去酒店什么的地方都行,总之,老老实实找个地方猫起来,不要被任何媒体、个人拍到。不要接受任何采访,也不要做出任何回应。你的微博岚姐已经收过去了,你现在最好不要上网。”
“岚姐说她忙完这阵就过去找你,你在哪儿或者准备去哪儿,我先过去陪你吧?”
周小檬语速飞快地说完这么两大段,全都是告诉她要怎么做怎么逃避的,没有一个字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薛思婉终于等到对方说完,忙开口问:“是出了什么事?”
“岚姐怕影响你心情不让我说,也让你最好别上网,”周小檬有些为难,“思婉姐,你就别想这事,这事团队会解决,你别被影响了心情。”
“小檬,你不说我在网络上也能看到的。”
“姐你别看……其实就是,就是有人以你家人的名义公开爆料……说了很多不利于你的事。”
“我家人……”
“那个人在视频里说是你弟弟。他说了好多不好的事,不过思婉姐你放心,我是一个字也不信的,岚姐也不信,团队里就没一个人信,你要不就别去上网看了吧……”
她的弟弟。
薛思典。
他们就是不肯放过她。
薛思婉对着手机说了句“我知道了,不用来陪我,我自己没问题”就把电话挂断掉。
夏歆转头来问她:“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檬说,网上有人爆料,”薛思婉拧着眉打开微博,“以我家人的名义。”
她一打开微博,平时用来营业的认证账号果然已经显示被挤掉,她就这么打开微博热搜。
娱乐版前排大半个版面,果然都挂着她的名字。
她粗略扫一眼。
热搜第一的词条是#疑似薛思婉亲弟爆料#,后面跟着一个紫红色的“爆”字。
第二条第三条她都直觉与她有关,#沪市阔少是不是梁亦辞##他俩竟然真的谈过#。
再往后面还有不少条相关词条。
#女星学生时代脚踏两只船##温柔的背后是劈腿##薛思婉白眼狼##薛思婉一毛不拔#。
等等等等。
薛思婉握着车内扶手的手不自觉收紧,她深呼吸,打开了热搜第一的词条。
入眼就是一条转发、评论、点赞量都10W+的营销号视频。
她点进去,是一条音频。黑色的背景上配着字幕。
一秒钟后,薛思典的声音在窄小的车厢里蔓延开来。
“本人薛思典,是女演员薛思婉一母同胞的弟弟。”
“我们国家有句老话,家丑不可外扬。”
“如果不是忍无可忍,我不会把家里的事情在公开平台上来讲。”
“我的姐姐薛思婉于2017年出道,从事演员工作,我认真的细数过我所能够查到的薛思婉参与拍摄过的电影电视、综艺节目、公开晚会……加起来参与工作项目一共八十余项。”
“薛思婉在公开场合穿着、佩戴各种知名奢侈品牌不计其数。”
“大家可能觉得这对于娱乐圈的女明星来说再正常不过。”
“可是我的姐姐薛思婉在享受着名利富贵的同时,我的父母,也是我姐姐薛思婉的父母,依然是北方小县城里务农的农民!”
“我的父母八年前砸锅卖铁供薛思婉走出小县城,到国际大都市沪市上学,把家里可怜的存款都花光。薛思婉功成名就,却连一点生活费也吝于付给父母。”
“今年年初本人不幸患上重病,父母没有能力为我支付高额的治疗费用,两位老人家求到薛思婉面前,却被薛思婉不留情面地拒绝回来!”
“甚至要求在沪市医疗行业有背景的前男友多次恐吓本人,称要让本人想看病都没处看。”
“本人苦于病痛折磨,更苦于薛思婉对我父母的不尊敬,不孝顺,百般无奈之下,本人才出此下策。”
“我没有其他诉求,只是希望如果我不幸因病离世,薛思婉小姐能够依法赡养父母,不要逃避责任。不要一毛不拔。更不要整天沉溺在医生男友和顶流男友三角恋的漩涡里,不顾父母兄弟死活。”
视频播放结束。
车厢里重归安宁。
刚刚一直憋着在听的夏歆没忍住张口骂娘:“到底谁是白眼狼啊,有脸说自己得病了?他怎么不说说自己得什么病了,不说说自己那恶心的脏病是怎么嫖/娼怎么玩出来的啊?”
“正经本事没有,颠倒是非倒是一套一套的。”
“这种吸血鬼,怎么不病死他。”
“……”
薛思婉没听进去夏歆说什么,她反复回想刚刚薛思典说得那些话,声音绝对是他的声音没有错,她不会认错薛思典的声音。
可是却怎么想怎么觉得怪怪的。
一旁的夏歆骂得上头:“岚姐那边儿到底准备怎么搞啊?要我说直接把他生病检查的结果还有你这些年给他们家汇款的证据拿出来甩他脸上,我看他还怎么作妖。”
“不对。”薛思婉沉浸在自己这边,蹙着眉低声喃喃。
夏歆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脱口问:“什么不对。”
“他刚刚说的这些话不对。”
夏歆说:“我当然知道他说的不对,白的都被他说成黑的了。”
“我知道了,”薛思婉突然想明白,转头对夏歆说,“我刚刚从一开始就觉得有点怪,是因为,薛思典我了解,他是不会用这种文绉绉的语气说话的。就算是再正式的场合,也不会用这种语气。或者说,他不具备这样讲话的语言能力。”
薛思婉这样说并不是对薛思典有偏见,而是她对他的了解,薛思典从小就最讨厌语文,最讨厌文绉绉的书面语。
她高中的时候被选去参加演讲比赛,当着全学校初中部高中部所有学生的面演讲,薛思典的班级就在最靠近操场讲话台的位置,她清楚地记得,他跟他那群不学无术的混子朋友们在下面嘲笑。
说她说的一大堆什么几把鸟语,连句正常的话都不会说。
一旁的夏歆想了想:“那会不会是他特意找人来写这么一段,然后发到网络上找事的。”
“十有八九这一段是其他人写的,”薛思婉紧攥把手,指节发白,“不过一定不是薛思典自己就能搞定的,他没有这个能耐,背后一定有推手。”
“这是肯定的,”夏歆点头,“不然不会一下子出来这么多词条,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是人家打定主意要黑你。不过这种是哪家的手笔岚姐在圈子里混这么久,不会找不到的,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缺德。”
这种大规模有计划地黑人,都会在营销号投放黑料。
薛思婉划过刚刚的视频,往下面去看,果然看到了很多真真假假的爆料。
内容不尽相同,唯一相同的是点赞、转发、评论数据都非常的高。
她扫过几条。
【我表姐的妹妹是xsw大学同学,她大学的时候特高调的跟他们学校两大校草都谈过。一个是某L姓顶流,这位当年还是沪市出了名的阔少爷,不过后来家道中落了。咳咳跑题了,我表姐说啊,L顶流当年就是他们学校的校草,然后他还有个好兄弟,也是校草,我们叫他Q,L和Q铁血好兄弟,俩人一起玩乐队,当年在大学生里边特火。XSW当年真的很普好不好哎,都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两大帅哥的,还身在福中不知福,跟Q在一起的时候又偷偷跟L搞起来,当年都是人送外号劈腿姐的。】
【薛姐有多不要脸这事还用我说吗?当初就不知道她这么普到底怎么出道的,出道之后资源还那么好,之前吃瓜她被天誉高层睡了个遍我还不信,这么一看这姐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啊?】
【L姓顶流就是现在最当红的那一位,俩人前一阵子还炒绯闻呢,不过我猜L也不会真拿那种女人当女朋友吧,我哥发小圈内人,说他俩就只是py关系。】
【薛姐的瓜我是没吃过不做评论,但是刚刚提到L顶流的事就有点儿扯了吧,什么“沪市知名阔少”这抬头都上来了,该不会是L家踩着薛姐的营销吧?不是我说,你们真信他富家公子那套人设营销啊,不会还有人没看过梁某片场挨扇的视频吧不会吧?】
话题从这里开始被带歪。
薛思婉一刷新,之后的微博都变成了跟这一条内容相关的。
【什么梁某片场挨扇视频??我5G冲浪怎么没看过??】
【这个是锤了L姓顶流是梁?】
【不是吧?他富二代人设是编的啊?亏我还觉得他真的很有富养相呢。】
【求视频!】
【求视频+1】
【+10086】
【……】
她忍无可忍从词条中退出去。
娱乐版热搜列表被自动刷新,她刚刚点进去仅仅是几分钟的功夫,再出来的时候词条都跟刚刚不再一样。
#疑似薛思婉亲弟爆料#的词条被挤到第三。
后面其他与她有关系的位置都被下移。
取而代之的,是梁亦辞的大名。
热搜前两条的后缀都是紫红色的“爆”字。
前面的词条每个字都在争先恐后着刺痛的她的双眼。
#梁亦辞早年片场被掌掴视频#
#梁亦辞假富二代#
人云亦云,天翻地覆。
薛思婉紧攥着车门扶手的手在不宜觉察地微微发抖,刚刚薛思典颠倒是非地诽谤她,网络上那些人口出恶言地诋毁她,她没有怒不可遏,没有心口闷躁,也没有恼恨得想要立刻骂回去的冲动。
可是他们这样说梁亦辞,这样侮辱他,哪怕只是一个字,她觉得心脏恼火得就快要炸开了。
她努力克制着让自己冷静,面颊却已经因为怒气涨红。
夏歆半晌不见她再说话,问她怎么了。
薛思婉梗着脖颈说不出话,半晌才不争气地抹一把泪。
夏歆急了:“到底怎么了?”
薛思婉没说话,手捂上眼睛,静默着。
机场到他们今天演出的酒吧并不远,车已经到了酒吧门口。
夏歆干脆停下车,从薛思婉手里拿过手机。
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看到那个视频,看到那个比现在更青涩一些的少年,颓丧地站着,被拿着对讲机的中年男人冲上来猛扇了一巴掌,冷白的侧脸上顷刻间落下红色指痕。
他那么颓丧,可是就算当众被人羞辱打脸,他站着,脊梁还那样直。
夏歆看着副驾驶上纤瘦的女孩子一手捂着眼睛,身体不受控地颤抖着。
她不敢想象,薛思婉刚刚看到这个视频,该有多难过。
那是她藏在心底,连想也不敢想念的人啊。
夏歆只是出一下神,手上的手机突然被身边人夺走,反应过来的时候车门已经被打开又重重关上。
她看到薛思婉关上车门一路冲着酒吧大门跑过去。
薛思婉推开酒吧的大门。
遥遥望见台上的演出已经暂停。
从她的角度看,轻易看到台下的客人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她能看到他们手机屏幕上,全是那段她看过觉得剜心刺骨得疼的视频。
看客们的指指点点压过躁动的乐声,薛思婉挤不过拥堵的人群,她能远远听见吉他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她能看见,那双永远坚定永远澄澈的眼睛里,满盛着茫然跟无措。
那是比那个视频,更让她心疼难忍一千倍一万倍的,茫然跟无措。
她觉得他好像越过茫茫人海看到她了。
她觉得他好像声音低低着在问她。
“典典。”
“我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晚点来,莫慌感谢在2022-11-23 19:26:53~2022-11-23 22:2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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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 chapter76 ◇
◎为她徒手夺刀的男人,向她走来了◎
chapter76.
人头攒动, 目眩神迷。
他只无措地看她那一眼,看完突然就转身往后台去。
薛思婉用力地拨开人群。
花了好久才跟过去。
表演后台只有几个贝斯手还在练习,薛思婉一把拉开门, 几个人抬起头看向她。
全无他的身影。
她顾不得道歉转身朝外跑去。
重新从后台回到酒吧大厅。
喧闹奢靡的夜场里, DJ音乐再次充满全场,舞池荡漾,灯红酒绿间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
薛思婉拨开人群搜索着视线里的一切地方。
卡座, 吧台。
没有, 都没有。
他处在风口浪尖,她不敢喊他的名字,只靠一双眼睛费力地寻找。
架子鼓点一点点敲着, 她的心慢慢沉下去。
说不定他已经到了外面。
她这样想,奋不顾身地朝外面走去。
今晚酒吧里人格外多, 少男少女们鲜嫩娇艳的脸庞从她面前略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一双双眼眸, 她紧紧咬着唇加快脚步。
薛思婉快步转身往门外走,一把推开门。
冷风穿堂而过。
主路上亮起路灯,泛黄朦胧的灯光将路面照亮,偶尔有辆车驶过,薛思婉打量着周围, 除了一对情侣相拥路过, 再无其他人。
心中的那根弦彻底崩断。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指尖微微颤抖, 飞快又胡乱地翻着通讯录, 找到薛思典的电话, 拨打过去。
对面铃声只响了两声便接通。
“薛思典, 你想死吗?”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话多狠毒,多冰冷。
她尖锐地一遍又一遍重复:“你想死是吗薛思典?”
她管不了那些了。
她的阿辞找不到了。
薛思典蹙起眉头挪开电话,而后贴近耳边,“薛思婉,你发什么疯?”
“你发那些视频,你想做什么?你想要什么?你想死是不是?你不想活了?”她站在漆黑环境中,紧紧攥着手机,语无伦次,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薛思典挑了下眉,“你他妈神经病,闭上嘴听我说!”
薛思婉冷笑几声,墙边应着她的影子,曲折地贴在墙面上,扭曲又笔直,她静静地看着,吐出的话语却是依旧冰冷,“这么多年,你欺负我诋毁我勒索我,我一再忍让,你变本加厉,可是你敢放那些视频,薛思典你是不是觉得你的病死得不够快?”
“你放心,我还没活够呢,我也没想你们死,给我钱,我只要钱。”薛思典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步,抬手将窗帘拉开,窗外漆黑一片,夜空混沌,他低笑几声,“带着三百万现金去我发给你的地址,不然我不保证梁亦辞还有多少力气抵抗那些爆料。”
他说到这儿有点心虚。
他其实只是录了那条音频,梁亦辞那个视频是宋双双帮他找到的梁亦辞对家团队挖空所有关系网才唯一找出来的料。
他们手上没有任何其他东西了,不过他看着薛思婉关心则乱,诓诓她是足够了。
薛思婉心猛地一沉,她双手握住手机,声调拔高,“薛思典,你敢!”
薛思典被她逼得也抬高声音,“我他妈有什么不敢的!”
说完径直挂断。
不到半分钟,手机收到短信,是一个陌生地址。
薛思婉垂下手轻轻喘了口气,而后急忙搜索附近取款机位置,找到最近的自助银行后便立刻往那边赶。
酒吧沿途的一条街都是各种网红小店。
落地玻璃窗内,灯光晕染出一个个光圈,将屋内的环境照射得迷离又梦幻。
她抬手拭了下眼角,不经意间转向旁边。
光晕外,男人坐在红色真皮沙发上,面容平静,修长的指节交叉在一起,那般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的周围坐着几个人,似乎在说些什么,神情担忧又愤怒。
薛思婉慢慢停下脚步。
呼吸频率一点点加快,攥紧的手指慢慢松开,她看着他颓丧的模样。
心脏在隐隐作痛。
似有感应,男人掀起眼朝窗外看去。
反射灯光下,落地玻璃窗外站着一人,只有隐隐的轮廓。
他慢慢坐直,脊梁从沙发背上离开,看向窗外人。
四目相对。
薛思婉又看一眼。
她转身快步离开,掏出手机拨打过去,“你等我,我这就过去。”
薛思典不意外她的电话,轻松的笑起来,“阿姐,早这样不就好了。”
薛思婉掐着掌心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开启电话录音,尽量让自己保持刚才的愤怒状态,“薛思典,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薛思典冷笑几声,“你心里不清楚吗?”
“你用阿辞来威胁我给你钱,这是在犯法,”薛思婉一边朝着取款机走去,一边低声说着,“你考虑过你的以后吗?”
“薛思典,钱可以自己赚,但是别失了本心。”
薛思典顿了顿,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什么惊天笑话,“你瞧瞧你在说什么?”
“别他妈废话,赶紧拿着钱去!”薛思典语调一变,恶狠狠地说着,“想想梁亦辞!”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连线一断,薛思婉停下脚步。
凉意从脚跟蔓延,有条不紊地爬上她的脊背,在蝴蝶骨散开,瞬间席卷全身。
薛思婉抬手摸了摸胳膊,而后看了眼不远处的取款机。
她拨通了报警电话。
她要赌一把,她要薛思典万劫不复。
/
废旧水泥厂内。
一盏吊灯被一根细细的缠成两股的电线掉在半空中,有飞蛾扑过去,翅膀扑棱着想要贴近光源。
薛思典带着帽子蹲在角落里,听见动静抬起头来。
薛思婉捧着一件衣服,里面是刚提取的现金。
“这是我从几家银行凑的,”薛思婉微微倾身,将外套扔过去,红色钞票散落在地上,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只有这么多,只要你答应不继续爆料,我明天去银行把钱打给你。”
薛思典扑过去将所有钱归拢到身前,拿起一把胡乱塞进兜里,“不行,我要现金!”
薛思婉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行,但是你要先答应我不爆料。”
“我设置的发布时间,”薛思典仰起头冲她笑,像黑暗里的恶魔般,“只要我没回去,到点就会发布的。”
她没料想到薛思典为了钱能做到这份上。
薛思婉蹙起眉头,紧紧攥着手机,熄灭的屏幕里录音还在一分一秒的记录着。
刚才来的时候她选择了报警。
距离最近的派出所来这里,还要有一段距离,她必须要稳住薛思典。
这样想着她放缓语气,“思典,妈知道你来吗?”
薛思典还在拼命往兜里和外套内塞钱,头也不抬地回她,“你觉得呢?”
“你把没发的东西给我。”她竭力放柔嗓音,装作松了口气的模样,试探着跟他做谈判,“明天银行开门就给你取钱。”
门外警笛炸响。
场面死一般沉寂了半秒钟。
“薛思婉,”薛思典蓦然抬起头死死盯着她,“你报警了?!!”
薛思婉心头猛地一跳,微微抿紧嘴唇。
“你说话!”蹲在对面拿钱的薛思典突然站起来,快步朝她走过去,袖子里滑出一把短刀,指着她“你他妈说话!”
灯光闪过,银色冰冷的光折射到她的眼眸中,一晃而过。
由不得她细想,薛思典冲了过来。
他的速度和力气都用足了劲,薛思婉躲避不及,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步也挪动不了。
薛思典已经到了近前,伸手过来拉扯她,她反应过来,死命挣扎。
挣扎拉扯得薛思典恼了,刀尖对着她脖子,说薛思婉你再他妈动一下老子宰了你。
刀尖已经贴到她颈边的皮肤,唰啦刮出一道血痕。
耳边薛思典崩溃大叫着谁都别过来!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就要死在这儿了。
忽的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攥住刀刃。她亲眼看着一双濯白、修长、干净的手在千钧一发,在刀尖刺进她颈项的一刻,紧攥住刀。
那么坚定的、用力地、没有分毫迟疑的。
男人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贴近自己。
她的后背撞上坚硬的胸膛。
熟悉的气息,微微喘息的声响。
薛思婉猛地睁大眼睛。
她被拉到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她好像看到血。
很多很多的血,视线里满是红色。
穿着警服的人一拥而上,薛思典被死死压在地上,还在污言秽语咒骂着她。
可是薛思婉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只能听见,面前满手是血的男人,他在这个时候还要哄她骗她。
“不疼啊。”
“别哭。”
“我一点儿都不疼。”
/
当事人都已经没再管互联网上的流言蜚语。
殊不知,短短的半个小时时间,网络上天翻地覆的变化。
梁亦辞跟薛思婉的公关团队联袂出手,他们并没有选择撤热搜、给大众捂嘴,而是任由那些颠倒黑白跟恶意剪辑的视频继续流传。
舆论排山倒海,一场互联网吃瓜的狂欢热情上升到最顶峰,“天誉薛思婉工作室V”发出了一条九宫格微博。
其中包含了薛思婉过去几年多次给薛父薛母的大额转账记录截图、四年前他们闹到天誉传媒公司里对薛思婉大打出手的打码照片、薛思典的确诊信息等等一系列直观且有力的证据。
紧接着一分钟后,“天誉薛思婉工作室V”又专门发了一条声名博,字字铿锵,坚定表示往上抹黑薛思婉女士的言论大量被截图,工作室会走法律途径,捍卫薛思婉女士本人的名誉权。
舆论自此开始逆转。
刚刚还在疯狂攻击、造谣的营销号、网友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伤心百感交集的粉丝,还有另外一批网友。
薛思婉反黑站:【造谣者绝不姑息!!】
婉の唯一老公:【诽谤造谣的人我都已经截图发给工作室了!!!人在做天在看,谁家这么缺德这么黑别人小心孽力回馈!!!】
婉宝贴贴:【保护好我的宝贝,求你们了!!!!】
社会你薛宝:【大美女真的太惨了太惨了,从小被一家子吸血到大,钱全给吸血爹妈弟弟了,反过头来人家还说你一分钱没给,还是人吗???】
看到这些反转,比粉丝更激动的,还有吃瓜网友。
【天啊,原来是这样的。大家来看看这个博主的澄清@薛思典你有良心吗,这个博主好像是知情人!我看完气死我了!谁不说一句薛思婉倒了几辈子血霉!!】
大批网友闻讯而至,到了名为@薛思典你有良心吗的博主主页。
看到这位博主连续发的多条文字指控。
薛思典你有良心吗:【有些人怎么跟蛆一样恶心人啊,我的天啊,他还来个家丑不可外扬,明明一直觉得家丑不可外扬的都是我们婉,四年前薛思典他爹妈大闹天誉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我们薛思婉老粉可都清清楚楚,今天我这个号就不要了,让大家来看看什么人连“畜生”都他妈不如。】
薛思典你有良心吗:【薛思婉上大学的时候,半工半读赚钱,什么时候拿过你们家一分生活费一分学费了?有老粉考古到她当年打工的照片,我能拿出证据,薛思典你能不舔着个逼脸空口瞎扯吗?】
薛思典你有良心吗:【婉的父母,叔叔阿姨,人要脸树要皮,这么多年,你们把她打得鼻青脸肿,不能走路的时候,有想过一秒钟,哪怕是一秒钟,薛思婉是你们女儿吗??】
薛思典你有良心吗:【什么叫找不到她?在她红了之后,你们有哪一刻是停歇过的?要钱、要钱、要钱,她出道这几年,她有为自己存下过一分钱吗?别的同期花都在沪市买的起房,她呢?现在还是租的老破小哦!】
薛思典你有良心吗:【你们是不是都很好奇怎么弄成这样的,因为薛恩典,薛思婉她的亲弟弟,因为他搞女人搞上病了!要在沪市买房子,要钱治病,她不愿意拿钱,他们就开始各种泼脏水。我倒是要问问你们这对父母弟弟,你们有良心吗?你们配喊她畜生吗?】
这个博主的微博,再加上薛思婉工作室发出的一系列证据,让一众网友直呼这下子连起来突然说得通了!
石锤落下,板上钉钉。舆论的风口就此逆转。
这一边薛思婉冤屈昭雪,另一边梁亦辞工作室的工作人员一个个也没闲着。
他们先是放出了那段掐头去尾的视频完整版,又是几个相关大V各自发文。
星娱-林穆V:【请大家看一下这段完整的视频。当时我就在现场,或者我来跟大家说说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一段‘恋爱后幸福洋溢’特写戏,梁亦辞因为笑得僵硬,NG10次,第十次的时候导演打了他一个耳光。我知道这样说你们可能会质疑他的演技他的专业,可是我还是必须说,拍摄那场戏的前一天,他刚刚给他的妈妈送葬。你们可以质疑他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工作,质疑他专不专业,但是你们不可以因为这段视频,侮辱他的人格,践踏他的自尊,不可以。】
星娱-梁弥声V:【我的家庭很复杂,家里破产之后,我一直不愿意跟别人讲起那段过去。可是现在,我的弟弟承受着巨大的风波,我是他的经纪人,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姐姐,我必须在这个时候为我不善辩解的弟弟发声。】
【小辞他是众星捧月长大的孩子,他从小就漂亮、懂事、有个性,没有人不喜欢他。我们的家庭富裕过,幸福过,虽然这一切在后来一样样崩塌,但是我们小辞,这不是人设。】
【他二十岁的时候爸爸就欠下了金额巨大的一笔钱,他一个人扛下所有,固执地不要人帮。我们小辞是很懂事很懂事的小孩,有任何伤害可以对我,我只求求你们,不要伤害他。】
天誉掌舵人谢闻远V:转发微博。
一场巨大的舆论伤害正在被逆转。可惜每一个被伤害的主角现在都没有力气去在意这个。
/
医院是承载一个城市悲欢离合最多的地方。
薛思婉在硬邦邦的医院座椅上醒来。
不远处的“急诊”二字红得刺痛双眼,她几乎本能地回想起男人濯白的手、发着冷光的刀刃,还有热涌的血。
血液也是红色。
满眼的红色。
薛思婉缩了缩身子。发现自己正靠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
她又仔细看一眼,是认识的人。夏歆。
感受到周遭好几道目光向着她而来。
薛思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站着、坐着很多熟悉的人。
不单有夏歆,还有林穆,有乔衡,弥声姐还有谢总也来了。
夏歆略带紧张地转头看过来:“你怎么样,还晕吗?”
“救护车上接你们过来的医生说你是惊吓过度晕倒,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林穆对一脸迷茫的薛思婉解释。
救护车。
晕倒。
……
薛思婉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记忆碎片纷至沓来,混乱又繁冗。
她被混乱的记忆搞得头昏脑涨,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阿辞呢?”
所有的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
薛思婉心重重一沉。
还是梁弥声开口:“还在缝合,他的手……”
话音被打断。
不远处有护士从门诊手术室出来,在喊他们:“病人缝合结束了。”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满身血渍微垂着眼的男人走出门。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遥遥相望的一眼。
薛思婉混乱的记忆被抚平。
他向她走来了。
为她身当矢石,为她徒手夺刀的男人,向她走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有几个点原本想放在番外里解释的,既然大家觉得这个结局不好,那我就从番外进正文吧。
晚点来再补一章正文。
欢迎vb找我玩@暴躁喵不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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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圈贵公子x温柔古典美人
不争气的男朋友捅了娄子,带着陈央求到了他表哥面前。
温黄顶灯的中式包厢,三五号有名有姓的人围着端坐首位烟色衬衣的年轻男人推杯换盏。
包厢小台子上京城首屈一指的名角儿在唱戏。
台下男人长指叩桌漫不经心地点着拍子。
那是陈央第一次见周以浔。
她男友说浔哥喜欢听戏,我们央央也能给浔哥唱一个。
那天陈央颤着音唱到一半儿被叫停。
迎上周以浔疏漠嘲弄的目光,陈央看着他不疾不徐点了根烟,声淡如水。
“这么大点儿的胆子。”
“就别替人求人了。”
那时陈央还不知道,那不是周以浔第一次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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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半生所见,最热烈星火”
【野痞糙汉刑警队长x温柔仙气芭蕾舞蹈家】
08年相遇
15年重逢
七年,她在吹巴塞罗那的晚风。
他在港城狂飙缉凶,跟人以命相搏。
重逢在同学的婚礼,陈柏钊坐在宾客席烟抽了半盒,噙着笑跟所有同学打过招呼,唯独看也没看何诗曼。
人人都说,他不再爱她。
后来,何诗曼被困在烈火熊燃的演出现场,一身警服的男人以身涉险冲进火场,将她从鬼门关里捞回来。
那次她毫发无伤,他却在医院躺了足足两个月。
何诗曼永远记得那天浓烟飞呛的火场里,她问他是不是疯了不要命了。
陈柏钊双目猩红,抱着她死命往外跑。晕厥之前,听见他说咬着牙说。
——“说了要保护你,老子就不会食言。”
***
“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你为什么一次也没回过?”
“案子那么多哪有时间搞那些风花雪月的玩意。”
直到她在他柜子最下层的抽屉,发现了几百封没寄出的信。
最后一封只有一行字。
“——如果可以。
就把我的命给何诗曼。”
她看了眼时间。
刚好是她失误摔下舞台那年。
*
无数个无人知晓的夜里。
他的想念早已刻入血肉,深入髓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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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chapter77 ◇
◎“梁亦辞,我来看你演出了”◎
chapter77.大结局·上
薛思典被宣判的那一天。
原告梁亦辞、薛思婉由代理律师代表, 本人没有到庭。
这天撞上了《热恋二十一天》的彩蛋拍摄时间。
节目已经录制完成,目前播出到倒数第二期,当时在拍摄的时候所有的CP关系都是OE, 开放结局。
因为播出的效果过于好, 网络上对最后一期期待的声浪一浪要比一浪高,梁亦辞跟薛思婉唯粉CP粉更是打得昏天黑天难舍难分。
前两天还疯狂考古扒出来一段薛思婉早年采访的视频。主持人问她有没暗恋过人,她那副可怜样, 泪眼汪汪的, 说暗恋过的,可他一次也没爱过她。
这视频在网络上被两家唯粉疯狂转载,今天上午被林穆分享给了梁亦辞, 算是舞到了正主面前。
苏瑞的意思是想在大结局播出之前赶制出一期各个CP的后续彩蛋,算是一则番外, 热恋节目组的导演编导连夜商量出来了主题。
——我来到你的城市。
节目组被分为ABCD四个小组,每组负责拍摄一对CP, 拍摄地点是CP其中一位的故乡。
所以。
B组的录制地点在保原县, 薛思婉的家乡。
不过导演组整活,好求歹求要让Ideal train在这期节目上演出,所以C组的乔衡跟夏歆也跟着一起到了保原县。
时至深冬,北方的傍晚格外凉,冷风瑟瑟, 不留情面地穿透保姆车薄薄的车玻璃, 梁亦辞接过林穆递来的白色羽绒服,视线还落在手机的聊天界面上。
Liang:【到哪了?】
典典:【才刚出京, 你那边怎么样了?】
Liang:【也刚到没多久, 正要去妆造】
典典:【要穿多一点】
Liang:【那不行, 马上见你, 我得穿少一点】
Liang:【不穿也行】
典典:【……】
典典:【……】
典典:【梁亦辞我不跟你说了……】
……
保姆车另一侧座位上的林穆看着他辞哥这副不值钱的样子,无语地从旁摇头,等对方噙着笑把视线移开手机的时候,才嗤之以鼻:“差不多行了啊,你跟薛思婉天天腻腻歪歪也不嫌腻啊。”
闻言,梁亦辞挑了下眉,慢条斯理:“不好意思啊,热恋期。”
林穆翻了个白眼:“这都和好半年了吧,你特么热恋期挺长啊。”
“跟我家思婉宝宝热恋期,”梁亦辞靠在椅背上,仰着下颌看他,大言不惭,“一辈子不嫌长。”
“……”
林穆被怼的说不出话。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现在怎么恶心巴拉的?”
话刚出口,又被梁亦辞堵回去:“你没对象,不懂。”
林穆好险没被气出内伤。
偏偏那位没打算放过他,下车前还拍拍他肩膀撂下一句:“弄造型去了,你没对象,造型可得上点心。”
气得林穆在后面骂了好几声我去你二大爷的。
/
后半程是夜路,薛思婉乘的车开得比较慢,到保原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梁亦辞、夏歆、乔衡和林穆他们来之前在沪市,所以节目组其他人一起提前过来保原县,薛思婉来之前在巴黎拍摄她之前梦寐以求的电影《舞者》,前天才刚刚杀青,接到热恋节目组的消息就连夜赶回来。
不过紧赶慢赶,最后还是迟到了半个钟头。
今天是元旦三天小长假休假的前一天。
保原县一中历年来的传统,就是会在这一天晚上取消晚自习,以班级为单位,举办小型元旦晚会。
这是这所沉闷、紧张、严格的学校每一年最轻松最具欢声笑语的重头戏。
今年热恋节目组跟保原一中校方协商,今晚全校晚自习取消,到操场办全校元旦篝火晚会。
薛思婉在跟节目组沟通时听到这个消息就很感兴趣。
因为她高二那年的元旦在班级元旦晚会上跳过一小段舞,记了很久很久。
不过,她想,梁亦辞应该对保原一中的元旦晚会没有什么印象,因为她记得他只在这里读书很短的一段时间。
他太出众,来的时候万众瞩目。走的时候,却悄无声息。
普通的一个周一,他没有来上学,然后就再也没来过。
那个时候薛思婉以为,他们不会再见了。
车子停到学校大门口。
即便还没有下车,薛思婉也完全记得保原一中的布局。
走进校门,左手边高两三米的绿色铁网里是宽阔的操场足球场,沿着铁网往里走,绕过整个几百米宽的足球场,铁网开了一扇门,进了这扇门,左手是操场,右手边是主席台,跟能够至少容纳三千人的看台。
“小薛老师,我们到了。”司机的话音将薛思婉拉回现实,“小薛老师?你电话在响。”
薛思婉这才忙应了两声,一面下车,一面接起电话。
冬日夜风盛,凛凛吹在她面颊上,发丝翻飞。手机听筒里,是同样空洞洞的风声。
她刚刚忘记看来电显示,可是现在完全能够猜得出面对是谁。
风吹了两秒钟,薛思婉先柔声开口:“怎么打电话来,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快上场了。”
她声音被融进风里,连风也温柔。
“是要上台了。”电话里,梁亦辞也学她,慢条斯理讲话,“我先打开电话,等下录给你听。
“你告诉司机安全为重,开慢一点,不要着急,知不知道。”
他是担心她急着回来不顾安全,所以上台之前特意打电话过来,要打电话直播给她听。
凛凛寒风直逼面颊,薛思婉突然觉得,这风也变温柔。
“下一个节目就是吗?”她问他。
未及他回复,听筒的背景音跟远处操场音响回声同时传来。
“下面,让我们欢迎今晚的重磅来宾——Ideal train!!!为我们带来《借过》!!!”
人群爆发热烈的呼声、掌声,期待的氛围被拉到顶点。
喧嚣声中,电话那头的男人低声:“要来了。”
薛思婉愣了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赶在梁亦辞撂下电话前一鼓作气往学校里跑,声音颠簸着气喘吁吁:“我来了,梁亦辞,我来看你演出了。”
风声在耳边加速呼啸着而过。
薛思婉握着手机,沿着校园深绿色的围栏,奋力奔跑在冬夜里。
奶白色的外套跟红色的围巾被扬起又落下,在空气中留下痕迹。
她是去看梁亦辞的演出,所以舟车劳顿挡不住她,身累体乏挡不住她,簌簌风声也挡不住她。
她去见他,狂热而坚定,一往无前。
音响里一道电音划破天际。
她一阵疯跑,终于赶在他开嗓之前站在舞台前。
台下观众热烈的呼喊声排山倒海地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梁亦辞!!!!”
“梁亦辞!!梁亦辞!!”
“Ideal train!!!真的是Ideal train!!!”
“辞神!!!!”
“真的是辞神!!!!我哭了!!!我真的会哭!!!”
“辞哥你是我的神!!!!!”
“这首是未发行的原创!!!没想到抢先听到现场!!!”
“啊啊啊啊啊救命!!要来了!!!”
灯光打到台上,梁亦辞坦荡而无畏地站在台前,明黄色的光将他白色卫衣渲染,他一手托住吉他,另一手扶住麦克风,仿佛世界的主宰。
她站在台下,遥遥相看。
像在看她的信仰。
“这一首,”台上的男人凑近话筒,声淡如水,“送给一个胆小鬼。”
台下在这一声落地后,又一次陷入热烈的狂潮。
薛思婉在这声声呐喊中,几乎是第一时间,被打光板补光灯,十几台摄影机捕捉进去。
她被这气氛感染,重重地换气,也和在人潮中对着舞台大声喊。
“梁亦辞——”
“我在听!!”
“梁亦辞!”
又是一道电音。
将喧嚣褪尽。
热烈的乐声在下一秒浓重响起。
梁亦辞的声音缱绻,哑而不淡,娓娓而来。
“
倦鸟会归向
鲸鱼的海洋
混淆的信仰
是苏格拉底在哼唱
小镇是归乡
呢喃的向往
只是一次偏航
有什么值得惶恐了
从人间借过的天使啊
不要再害怕了
你知不知道终将有天
会有人奉你如神呢
……
阻隔会腐烂
热爱最显眼
你可以用三千天
换一个十年
从人间借过的天使啊
不要再害怕了
你知不知道终将有天
会有人奉你如神呢”
最后一句歌词落下,尾音浅浅拖长,最后的最后以滑弦收场。
台上的三个人都终止弹奏,齐声谢幕。
吉他键盘架子鼓都被撤走。
麦克风前的男人却没撤。
几个人高马大的工作人员搬了台钢琴到他面前。
林穆从下面搬了个琴凳上来。
梁亦辞坐上去,灯光全打在他一个人身上。
坐在黑夜之中最盛大的光里,他缥缈如神。
现场有短暂的安宁。
等到工作人员都撤开。
他冲着麦,低声,不急不缓:“有一个姑娘,十七岁的时候在这里读书,她很喜欢跳舞。现在二十七岁,一定会认为这个舞台弥足珍贵。”
话音落的一瞬间。
灯光打到薛思婉身上。
她愣怔着僵在原地。
“不知是否有幸为你伴奏。”
台上的人哂笑一声,在看她。
隆重地邀请。
“薛思婉。”
作者有话说:
原本是要放进番外的现在放进正文是大结局·上 还有一章晚一点来感谢在2022-11-23 23:53:45~2022-11-25 03:1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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