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囚牢回到房内,曾敏鹤审视着谢涵,“阁下是齐人?”
谢涵无奈一笑 ,“不过取信刘五少的鬼话罢了,难道要说我是不忍心刘氏覆灭,为了大梁的未来,苦心孤诣救人么?”见曾敏鹤没有放松戒备,叹道:“即便曾大人不相信我的为人,难道不相信武王的眼光么,他怎么会把大量明线暗线交到我一齐人手上呢。”
曾敏鹤不愧梁武王的狂热崇拜者,立刻信服,只警告道:“聂弟鬼话连篇,为兄不得不防。”
两三日的时间,足够薛安凑出个法子来了:燕太子以三城为礼,要我们拖住齐军,再分一部分人手一起围攻齐国。
既然刘大人已经困住齐军了,我们也不抢你的果实。原本三个城池是刘、叶、薛一家一个,现在他们就把另外两个城池换成刘家控制的地段,相当于刘家得三个城池。另外,他们会抽部分人手帮助,其余主力与燕国一起进攻梁国。
叶必果、薛崤亲笔书信,将辖区内靠近刘家的一富饶之城划给刘家,下有签名、印信。至于刘家的信物,那是现成的,从刘决身上搜出来的。
薛安吹了吹那枚刘戟曾经贴身佩戴的玉佩,笑着道:“怎么样,曾敏鹤,前几天去找那什么刘五少,想到好办法了没?”
曾敏鹤瞪他一眼,“死人的东西贴那么近,也不怕鬼敲门。”
薛安面色一僵,复而哼笑一声,“刘相死了才好办。可惜刘说将军一直在这战地内,还不知道他敬重的兄长仙逝的消息。”他装模作样长叹一声,仿佛那不是他下命令封锁消息的一样,“刘将军侵略性强,恐怕不乐意到手的三城,要一起去对付齐军。好叫他知道刘相病逝,如今刘家纷乱,经不起大动作,他才会选择更保守的三城。”
三城保守,无论围攻齐国结果如何,都是他们兜里的;围攻齐国,胜则大赚,败则偷鸡不成蚀把米。刘说本是热爱进攻的人,逼他围困齐军,可能会怀疑,也可能会闹开;但面对刘戟的死讯,他就会考虑到家族内的更迭与矛盾,从而选择可能收益更小但更稳妥的法子。
谢涵抬头,借着帽檐遮挡,看了薛安一眼。这位薛大人除了嘴巴臭一点,心计比薛崤、薛雪都强。
这谎也扯得非常与时俱进、贴合实际了。
谢涵看曾敏鹤一眼,曾敏鹤立时哼了一声,“什么狗屁倒灶的法子,要是刘说偏不要三城,就要去齐国怎的?我看这法子,不怎么样。”
薛安“哦”了一声,“那曾大人有何高见?”他嘲讽地勾起嘴角,回到原话题,“不妨说说看。”
曾敏鹤顿了一下,硬着脖子道:“已经有头绪了,马上就好。”
薛安不屑道:“我可没那么多功夫等曾大人的‘马上’。”
于是这头他派人入战地送信,另一头曾敏鹤假作气不过又去了一趟囚牢。
去的多了,一开始薛安还会立刻派人检查,如今也由得他了。
出来后 ,谢涵问曾敏鹤,“曾大人看,有什么法子,能叫我等混进送信的队伍么?”
曾敏鹤沉吟片刻,“按理说这种面见刘说的事,最好派个有身份的人,薛安本人是要镇守后方的,我去很合适。可惜……”
“可惜曾大人曾明确表示过对叶薛攻刘的不赞同。”谢涵接口道。
曾敏鹤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谢涵露出一种“很明显啊”、“字里行间都能看出来”的表情,曾敏鹤不堪受辱,甩袖而去。
回去后,谢涵同应小怜商量。救出刘决不难,难的是救出刘决后立刻出城,在被发现前进入战场。要是能搭上那队伍的顺风车就再好不过了。
应小怜蹙眉,“曾大人性情倔强,若说因城池失守,要将功折罪,恐怕不能取信于薛安将军。”
“可以不是曾大人要将功折罪,是薛安将军希望曾大人将功折罪。”一旁端详应小怜的虞纯忽然道。
谢涵目光一闪,“虞少的意思是……”
“薛安将军对曾大人非常纵容。”虞纯笃定道:“他一定不希望曾大人受罚。要是在战场上,大概是会想办法送对方几个功勋的那种人。”
这谢涵也感受的到,薛安对曾敏鹤除了嘴巴毒,无一点不好。他豁然开朗,“我不就山,山就我。”
第二日,在薛安点人马进战地的时候,通传求见。
薛安见是他,颇有些奇怪,“你来做什么?”
谢涵有些紧张的样子,咽了口口水,两手握拳,咬牙道:“我家大人性子直爽,言行无忌,德行与能力却是出众的,有恩必报。小人斗胆,求将军在他日班师后,替我家大人美言几句,请君上、不、大王、不是、是家主,请家主不要责罚大人。”
薛安眉头一皱,“曾敏鹤让你来找我的?”
谢涵摇了摇头,“大人性情刚直,不屑如此。”
薛安嗤笑一声,“想也不是,你倒会越俎代庖。”
谢涵脸色一白,单膝跪下,“只要、只要将军能替我家大人美言几句,小人愿为将军当牛做马。”
薛安冷笑一声,“就你?我看你不是想叫我给你家大人美言几句。”他在“你家”上加了重音,嘲讽之意溢于言表,“你是看你家大人犯了罪,想换个枝头罢。”
谢涵露出羞愤之色,竖起三指,赌咒道:“但有此心,叫我人神共戮。”
薛安这才正眼看他,忽然道:“你只是想让我替曾敏鹤美言?”
谢涵静默少息,眼见薛安不耐后,道:“将军既要派人出城送信,事成乃是灭刘的一大功臣,不知将军可有送信人选?”
“原来你是打这主意。”薛安一愣,继而抚掌,发出不知是好笑还是嘲笑的声音,“这你不该问我,该去问曾敏鹤。”
谢涵心下一定,脸上露出苦笑,“大人若是会愿意做这种事,何苦守那一座城池,早就去刘家攻城略地了。”
薛安讥诮道:“他是忠心为国的人,自然不会做这种事。”
“我听闻邻国有一对好友,名唤‘善良’与‘聪慧’,善良平时乐善好施,救了很多人。聪慧说升米恩斗米仇,让他不要这么大方,善良却说他不需要别人的感谢,也不怕别人的仇恨,只要问心无愧。后来,闹了饥荒,善良家里也没有余粮了,只够自己吃,之前被接济的人没了粮食,开始愤怒,联合起来要抢夺善良的粮食。这个时候聪慧站出来,在他们行动前先用语言击分化他们,再一一对付,于是他们抢不成善良的粮食了。第二年,好收成,善良又开始接济那些穷人,对之前的丑恶一无所知。
人生在世,总有些他人看起来不能理解的追求与信仰,也总有和他人一样的生存需求。聪慧身为好友,保留了善良的追求,要帮助他保护了生活需求。
小人看得出来,薛安将军视我家大人为挚友?何必非要打破他的追求?为何不能保留他的追求,保障他的生活?”最后,谢涵露出一种圣父感化世人的纯洁笑容。
薛安沉默片刻,“你的意思是叫我骗他去战地将功折罪?”
谢涵柔声道:“一辈子生活在谎言里,也就无所谓谎言了。善良到死都是幸福安宁,不见丑恶的。”
薛安又沉默片刻,忽然咆哮,“你他娘的是叫我帮忙还是叫我做冤大头?挚你娘友,老子和他势不两立,你眼瞎?!”
谢涵:“……”他想阻止对方的粗口,和对他亲人的问候,最后思及人设,强忍下去,做出一副恐惧不已的样子,等人发泄完一通,小心翼翼道:“将军,您的意思是?”
薛安没想到这人胆小如鼠的模样,竟然还挺坚韧,然后怒吼道:“你给本将滚——”
谢涵就依言滚了,回去后对应小怜道:“成了。”
曾敏鹤不太相信,“隔老远都能听到他骂娘,我差点要去救你了,这还能成?”
谢涵瞟他一眼,道:“这就是我心怀社稷、步步行动,曾大哥却连一座城池都失守的原因。”
曾敏鹤:“……”他想撸袖子,别拦着他。
第二日,让他“失望”的是,薛安居然真的听了谢涵的鬼话,来派他入城了。当然,他想给曾敏鹤一份功绩,却也不想任务失败,且他也不是那样说的 。
“怎么样,想出来了没?我看你是想不出来了。要是明天还想不出个好法子来,愿赌服输,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曾敏鹤立即警惕,“什么事?”
薛安阴阴笑了两声,“等明天再说!”
“明天我就完善好法子了。”
明天的曾敏鹤当然依然是没法子,于是薛安罚他给自己的副将的副将做下手,入城送信,用来“羞辱”对方。
那副将的副将身份低微,却是能言善辩又机敏,曾敏鹤瞎话说不了两句,却是身份贵重,两厢得宜。
曾敏鹤不知谢涵究竟怎么和薛安说的,只觉得其被谢涵忽悠瘸了,怜悯地看了一眼对方,提出要求,“我要带上那五十人马。”
毕竟是刘齐交战,避免刀剑无眼,也为计划的万无一失,薛安配了五百人的兵力,加上五十,不算什么。他大喇喇点头,提醒又嘲笑道:“你可要完全听我那副将的副将的话,休要拿身份压人。”
“知道了,啰嗦。”
曾敏鹤言出必行,薛安倒也不过多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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