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赵尚清
李云端没想到他在霍冬宁的酒会上遇见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钟媛。
一段时间没见, 小姑娘看起来稳重了许多,只是看到李云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红了一下眼圈。
李云端只好给霍冬桥使个眼色, 暂时把他支开,自己带着小姑娘去找点儿好吃的。
钟媛跟着李云端溜达到了餐台, 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小点心, 吸吸鼻子说:“你还记得我爱吃水果冻。”
李云端哭笑不得,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 忘性那么大吗?”
就算不再是一家人,他们之间也还是有着一起长大的感情在。李云端还记得钟媛小时候胖乎乎的样子。钟御接他们放学的时候, 她不爱走路, 总是耍赖让哥哥们背。
那个时候钟媛的姑姑一家也在海州,还有两个表兄弟也在一个学校, 一群孩子当中,钟御就显得特别成熟, 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大哥哥。
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如今想起, 李云端仍然忍不住想叹气。
钟媛拿着小银勺慢慢吃东西, 一边小声嘀咕,“我爸妈本来说要回来的,结果又有什么事儿耽误了, 还要再过几天。等他们回来, 你要不要回家吃个饭?”
李云端摇摇头,“我要是去了, 再惹得他们不高兴,多不好。”
钟媛自动把“他们”这两个字代入了钟御的名字,哼了一声说:“我大哥是越来越不着调了。你知道吗?他今天还打算带那个小明星一起来呢, 被我撒泼打滚的搅黄了。”
李云端莞尔,想不出这么乖的姑娘撒起泼来是个什么样子。
“你别瞎操心了。”李云端劝她,“这是他的私事。你要出国的事,他不是也没反对吗?”
“我可能两三年内都不会回来了。”钟媛有些低落了,“家里乱糟糟的,你也走了……感觉好没意思。”
李云端心想不是两三年,而是很多个两三年。
“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
钟媛微微愣了一下,李云端在她面前说话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正要应一声知道了,视线扫过李云端身后,看见了她大哥钟御。
钟媛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李云端的胳膊,“我哥在你后面,你要跟他说话吗?”
李云端被她戳了一下,下意识的就回头,果然看见钟御正朝这边走过来。他倒不觉得钟御会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不过在这样的场合,为了大家的面子考虑,他也不好表现的太冷漠,总得打个招呼才说得过去。
李云端就烦这种没话找话。
“你自己吃吧,”李云端忙说:“我去找我朋友。”
他一转身,刚好两位女士从他面前走过,李云端的脚步就停了一下。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钟御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李云端不好假装没看见,只好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钟御却主动开口叫住了他,“云端,好久不见。”
李云端一哂,除了办离婚手续的时候见了一面,他们算起来也确实是好些年没见过了。那时的匆匆一见,他又一门心思的跟钟御谈条件,仔细看看他的心情都没有。
还好如今都过去了。
钟御在他们面前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云端转身要走的时候,听见他在身后说了一句,“还没恭喜你,你那个解酒药不错,我和朋友都用过。是你实验室研发的?”
李云端不知道他是挑衅,还是单纯的想知道答案。最重要的是,不论他是什么意思,李云端发现自己都难做到心平气和的跟他闲聊。
“谢谢。”
说完这两个字,李云端转身就走了。明明这段时间以来他甚至没有主动想起过这个人,但是看到他,他心里仍然觉得……难以忍受。
像一个洁癖被迫站在垃圾堆上。
李云端忽然就觉得累了,他来了还不到半小时,却已经开始不耐烦。
这些客人当中他有一大半儿都认识,但他们不是他的朋友,他也懒得挤出笑容来跟他们寒暄。
不用睁眼他都能猜到,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里,肯定都会有意无意的关注一件事:这小子跟赵云梁之间的关系到底怎么样?赵云梁会认他吗?
或者,他们会想,现在赵家也算是赵尚清当家了,赵尚清会认他吗?
真是好无聊。
李云端想,他应该跟霍冬桥打个招呼,然后回家补觉去。反正霍冬宁已经知道他来过了,也收到了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对于他来说,今天的任务其实已经可以算是结束了。
李云端正打算找个没人的角落坐一会儿,然后找个机会偷偷溜走,就听宴会厅的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喧哗,前方不远处的一对年轻情侣也抬起头朝那边望了过去。李云端听到那个年轻姑娘发出了小小的一声惊叫,“他也来了?”
人挺多,李云端什么也没看到,他刚向旁边走开两步,就听那位青年跟身旁的女伴儿说:“赵大少可不是什么活动都会参加,上次不是还有人说他们两家不和……”
两个人絮絮低语,朝着入口处走了过去。
李云端却被“赵大少”三个字定在了原地。他的腿脚像是僵住了,视线却随着那对小情侣的闲谈无意识的转向了宴会厅的入口处。
因为今天的来宾都是年轻人,宴会厅里的气氛本来就要轻松一些,此刻一群人簇拥在入口处,就更显得气氛热烈,仿佛这里的所有人都在欢迎这位刚刚到来的宾客。
霍冬宁也被这动静惊动了,十分客气的迎了过去。而站在人群后面的李云端也终于看清楚了大家口中的那位“赵大少”。
赵尚清与他梦中所见到的样子相差不多,斯文、俊秀、风度翩翩。
他的身量很像赵云梁,高高大大的身胚子,但是要比赵云梁更健壮一些。眉眼也像赵云梁,肤色微黑,棱角分明。但赵云梁眉宇间的锐利逼人,在他这里就变成了一派年轻人特有的明朗。
只看外表,赵尚清就是一位颇有魅力的贵公子。
在最初的眩晕感散开之后,李云端也重新找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在通往露台的屏风后面坐了下来,缓慢的平复自己的心跳。
他脑子里有些乱,耳边也嗡嗡直响,像被电打了似的,指尖都有一种轻微的麻痹感。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但突然间涌入脑海的记忆太多太乱,他反而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他像是沉入了冷水里,感官被封闭,陷入了幻觉般的虚妄感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然后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李云端视野有些模糊,但是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的味道,里面还夹杂着他熟悉的青草香——那是刚才在楼上的客房里沾染到的香水味儿。
他自己调配的香水。
这是霍冬桥。
李云端伸出手按在了那只大手上,喃喃说道:“你来了。”
也不知老天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每当他感到无助又绝望的时候,这个人就会出现。好像他是李云端灵魂深处呼救的愿望凝结而成的实体。
好像……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把他从深渊里拽出来。
霍冬桥有些紧张地摸摸他的脸,“是中暑了吗?要不要叫医生?”
“头晕。”李云端靠在他的肩上,声音轻的像气音,“歇一会儿就好了。”
“我扶你上楼躺一会儿。”
“这里不要紧吗?”
“不要紧。”霍冬桥弯下腰,架起了他的一条胳膊,“我姐的那几个闺蜜都来了,自己玩的热闹着呢,不用我陪。”
霍冬桥小心的架着李云端,沿着露台后面的通道上楼。
楼上的几间客房今天也都被霍家包了下来供宾客休息,这会儿楼下正热闹着,客房这边除了几个服务员之外,便没什么客人了。
霍冬桥扶着他进了客房躺下,替他把外衣脱了,又去洗手间拧了湿毛巾来给他擦汗。
李云端喝了点儿水,脸色慢慢缓过来一些,眼神也不像刚才似的那么空洞了。
霍冬桥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我叫程游上来一趟吧?”
李云端摇头,“好多了。”
霍冬桥觉得他的状态确实要比刚才好一些,有些担心地摸摸他的脸,“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个房间很安静,空调的温度也调得十分适宜,身边还有霍冬桥这个熟悉的,让他信任的存在,李云端觉得自己重新变得平静下来。心里涌动的那种愤怒焦躁的潮水,也仿佛一波一波的褪回了暗沉的记忆里。
“这里好舒服,”李云端闭上眼睛,“没事的,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霍冬桥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得出李云端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脆弱。他像一个故作镇定的小孩子,对大人说“没事我不怕你上班去吧”,但在大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却紧紧攥着大人的衣角,不舍得放开。
霍冬桥握住了李云端的手,“我陪着你。你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
他有些怀疑李云端这是累着了。这几天为了给霍冬宁赶出一份礼物来,他又没日没夜的在实验室里泡了好几天。
霍冬桥帮着他姐忙家里的事,这几天都没去药厂。没人盯着李云端,他肯定连饭都没有好好吃。
李云端的手指动了动,声音里透出了困倦,“你的手好暖和。”
霍冬桥却在想,李云端的手好凉啊。明明是夏天,宴会厅里的温度虽然低一些,但也不至于就凉到这种程度。
他这个症状,像是受了惊吓似的。
霍冬桥开始回忆刚才宴会厅里都发生了什么事,脑海里刚模模糊糊抓住了什么,就听李云端梦呓一般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嗳,我在呢。”霍冬桥答应了一声,随手抓过遥控器,将空调的温度又调高了两度。
李
云端朝他的方向转了过来,眼睛仍然闭着,他说:“冬桥,你别走。”
霍冬桥不确定他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不过还是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李云端微笑了一下,陷入了沉沉的睡梦里。
霍冬桥坐的无聊,也有些犯困,索性爬上床陪他一起躺着。
身边的人鼻息沉沉,一只手还抓着他的手——好像他是他的救兵,松开了就会做恶梦似的。
霍冬桥数了一会儿他的睫毛,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他很少在这个时间睡觉,因此睡得并不沉,身边的人一动,他也跟着醒了,迷迷糊糊的伸手过去在李云端的额头摸了摸。
掌心传来的温度是温热干爽的,霍冬桥松了口气,“还难受吗?”
李云端摇了摇头。
他以为在见到了赵尚清之后会做什么可怕的恶梦,但这一觉却出乎意料的香甜。窗外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闪烁,夜晚静谧迷人。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李云端躺在黑暗中,突然间有了想要倾述的欲望,“你想听吗?”
作者有话要说: 赵尚清正式出场~~
第42章 他的秘密
繁华的闹市是没有夜晚的。夜幕上群星闪烁, 夜幕之下则是比群星更为璀璨的人间灯火。
空气都仿佛是亮的,弥漫着一团流动着的迷蒙的光雾,柔和又安详。
霍冬桥觉得自己被这靡丽又温柔的夜色迷惑住了。他躺在那里, 全身上下都像是浸在了温水里,懒洋洋, 又暖洋洋的。
李云端的声音清亮, 又带着一丝初醒时的喑哑, 像是突然间奏起的什么乐器。在这暗色的背景之上几乎带着某种明亮的特质。
他在问他, “你想听吗?”
霍冬桥想起了曾经的某个时刻,他觉得李云端想要告诉他一些秘密。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现在, 就是他一直暗暗等待的那个时刻了吧?
霍冬桥侧过身, 视线描摹着他模糊的身影,“你想说吗?”
李云端似乎笑了一下。夜色中霍冬桥看不清他的五官, 但窗外的晕光却在他的眼底映出了流丽的波光,仿佛那里有两汪清澈的池水, 随着星月的微光无声的摇曳。
“想了,”李云端说:“突然就想了。”
霍冬桥换了个更放松一点儿的睡姿, “那你说吧, 我听着。”
“是一个很长的梦,”李云端说:“我梦见我在两年后才跟钟御离婚,那时候赵云梁死了, 我在他们眼里变得没有价值……不是净身出户, 钟家还是要脸的。他们虽然不愿意,但也分给我一些财产, 不过不多就是了。”
“我没有钱建自己的实验室,想尽快独立,又想在实际的工作中取得成绩, 就一直在福汇药厂的研究所工作。那里有个姓许的负责人,他一开始对我很照顾,也肯指点我。后来,他剽窃了我的论文……”
李云端迟疑了一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说的太琐碎,太没有条理了。这些零零碎碎的事,霍冬桥真的愿意听吗?
霍冬桥伸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讨回公道了吗?”
“没有。”李云端苦笑了一下,忘记了刚才的那点儿顾虑,开始继续往下说:“哪里有那么多的公道呢。许江名声不错,再说我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实验员,谁会相信我?闹大了也只会觉得我在碰瓷。”
“后来呢?”霍冬桥听的心疼,又奇怪怎么梦里没有他出镜呢?
“后来我就离开了福汇药厂。”李云端停顿了一下,又说:“接下来有一两年的时间,我在很多地方打工……后来谢教授推荐我去了一家新成立的药物研究所工作。我在那里工作了两三年才知道研究所的幕后老板是赵尚清。”
霍冬桥心中一动,之前心里那一点模糊的怀疑也终于落到了实处。李云端今天这样反常的表现,就是因为见到了赵尚清吧?
“我很不喜欢梦里的那个自己……好傻,一直对赵家抱有期望,相信什么‘赵云梁也有自己的顾虑,不是不关心你’这样的鬼话。”李云端的声音里多了些许的起伏,“所以赵尚清主动来接近我的时候,我虽然也有过怀疑,最后还是接纳了这种接近。”
霍冬桥磨磨牙,在心里把赵尚清扒了一层皮。
“我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有了自己的独立实验室。那个时候的我,也算是有些名气了。但是很多事,我都是蒙在鼓里的。我一直跟路锦亭合作,却不知道他是苗家的人,还跟赵家有关系,也不知道除了我的研究成果,我本人也是赵尚清看中的试验目标。”
霍冬桥吃了一惊,“拿你做实验吗?”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李云端蹙眉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似乎是我遗传了赵家的什么病,赵尚清一直想攻克这种病。详情我还没有想起来,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霍冬桥觉得有些心跳加速,“后来呢?”
李云端往他身边蹭了蹭,“这个实验的过程很漫长,也很痛苦。后来我应该就这么死在了赵家的实验室里……”
霍冬桥伸手把他搂进自己怀里。他觉得李云端在做了那么漫长的一个恶梦之后,大概很需要这样的一个抱抱。
然而李云端的叙述并没有结束,“后来我又重新活了过来,活在了离婚之前的那一天。在山海酒店,钟家的聚会上,黎华给我下了药……真不是时候,对不对?我活过来的时候,药性已经开始发作了,我整个人都是懵的,根本分辨不出那药是什么成分……”
霍冬桥的心脏咚咚直跳,一时间竟有种口干舌燥之感。
“我本来打算上楼去找钟御想办法的,结果……”李云端在他怀里抬起头,“结果遇到了一个好人。他救了我。”
好人卡发的猝不及防。
霍冬桥低下头,看到了他眼底的一抹亮光。窗外的星光与霓虹交织在一起,倒映在他清澈的眼眸中。霍冬桥甚至有一种错觉,好像浸在他眼里的,是一直隐忍的眼泪——从来没有机会倾泻而出,因而珍贵无比的眼泪。
霍冬桥在那泪光之上轻轻吻了吻。
他的嘴唇并没有触到咸涩的泪水。但这并没有让他觉得放心,反而更有种揪心的难过。他像看到了一个孤独的孩子,因为从来没有被安慰过,所以他连哭都不会。
李云端的手迟疑地扶住了他的手臂,似乎有些不确定应该推开,还是应该抱住他。这样亲昵的抚慰,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体验。但他却被这种感觉迷住了,不由自主被吸引,舍不得就此推开。
霍冬桥的嘴唇在他鼻尖上点了一下,然后继续向下,吻住了他的嘴唇。
李云端的回应笨拙生涩。他满怀欣喜,却又不知所措。直到霍冬桥稍稍将他放开,他才惊觉自己还憋着一口气,憋得自己咳嗽了起来。
这个表现……真是蠢死了。
李云端的脸在夜色里红透了。
霍冬桥一只手臂垫着他的脖子,另外一只手轻轻的在他背后拍了拍。这一刻他简直恨透了钟御,简直恨不能一把捏死他。
他从李云端的反应完全可以推断出他在那段婚姻关系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钟御那个本该是这世上离他最近的人,从来不曾带给他些许的温暖与抚慰。
这样好的一个人,他听他咳嗽一声都会忍不住心疼,却被钟御当成垃圾一样扔在一边不闻不问。
甚至还帮着外人伤害他!
简直不可原谅。
两个人静静的躺了一会儿,李云端脸上的潮热也慢慢平息,他终于又可以心平气和的开口说话了,“我能想起的,就只有这些。还有很多事我完全想不起来了。比如……我妈妈。我连她的样子都完全不记得。”
霍冬桥心里微微一动。他记得李云端好像提过,他被送到钟家的时候已经九岁,或者十岁了,这个年龄的孩子,不应该对自己的生活全无记忆。
这完全不正常。
“钟家应该知道一些。”李云端以前也不是没想过问问钟御,但他对钟家太厌烦,一点儿也不想跟他们打交道。
“可以找个机会问问他。”霍冬桥说:“我陪你一起去。”
李云端心情平静了,也开始感到不自在了。他现在整个人都缩在霍冬桥的怀里,这个样子……大概是挺傻的吧。
李云端试探的向后挪了挪,又被霍冬桥捞了回去。
于是他的脸又开始发热了。
“我这样抱着你,”霍冬桥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才发现自己想这样做已经很久了。”
李云端,“……”
霍冬桥却没打算放过他,“你也喜欢我,对吧?我能感觉得出来……”
李云端捏住了他的嘴。他觉得两只耳朵都好像烧起来了,“别再说了!”
霍冬桥笑了起来,“你看,我也这么喜欢你……刚好在我爸妈面前也不用再去澄清了。”
李云端,“……”
他刚才都把霍冬桥骗他爸妈的事儿给忘了!
谎话说了N遍之后,竟然就成真了?!
霍冬桥却忽然想起了初见李云端的那一天,祝之言在旁边嘴贱的说什么“上错花轿嫁对郎”。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竟然还有当预言家的天分呢?
霍冬桥觉得应该找个机会给祝之言发个红包。
“好了,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霍冬桥学着他刚才的动作,在李云端的嘴唇上轻轻的捏了一下,“以后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该注意的就注意!比如不要随便就冲着别人笑……男人女人都不行!”
他话没说完,就被李云端拍了一巴掌,于是连忙改口,“好,好,不胡说八道了。不过你要有自己不再是单身狗的自觉了……”
李云端开始觉得有些牙痒痒了。霍冬桥这个鬼样子,活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大型犬,哪里还有小霍总的精明劲儿呢。
霍冬桥觉得自己哄好了新出炉的男朋友,开始对他刚才的叙述表示不满了,“你以后不要再想你做梦的事了!梦里都没有我,差评!”
李云端轻轻吁了口气,“你不觉得我好像穿越了时空,重生了吗?有的时候,我觉得那就是我的前生,但有时候我又会怀疑大概是我精神有问题,所以产生了幻觉。我记得以前钟太太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她说我妈就是个疯子。”
“这缺德的老娘儿们!”霍冬桥又开始生气了。
李云端微微一笑,“你不这样想吗?”
霍冬桥还能怎么想呢,他觉得李云端就是做了个梦,然后把自己吓到了——成年人很少会被恶梦吓到,唯有小孩子才会把梦里所见当成是真的。
不论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仅仅是恶梦,对小孩子脆弱的心灵来说,那种无法排遣的恐惧感,就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对李云端来说,这就是真的。
霍冬桥其实觉得李云端的自闭症大概从没有治好。他只是被生活逼迫着,不得不装出长大了的样子。但实际上他的心始终被年幼时的恐惧所包裹,没有长大,也惧怕长大。他把自己缩在自己编织的硬壳里,生怕探出触手,就会被伤害。
这个结论也正好能够解释得通,为什么赵尚清那么容易就能骗到他的信任了——成年人不会被一块糖骗走,但小孩子会。
他的云端,就是一个被裹着糖衣的毒\药骗走的可怜的小孩子。
霍冬桥的心被自己的一番推断揉搓的又酸又痛。他想他讨厌赵家,讨厌钟家,原来不是毫无道理的。
这些欺负过李云端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好过!
“你自己说说吧,没有我你可怎么办?”霍冬桥在他的发顶上亲了亲,心疼的不得了,“这么傻乎乎的,又好骗……”
李云端却被他说的想笑,“你好像在说一个弱智。”
霍冬桥哼唧,“还有被乡下孩子拐卖的大学生呢。人心的诡诈恶毒,你们这些搞学术的不懂。唉。”
这么傻,又好欺负,以后不看紧点儿可怎么行。
“越说越来劲儿了。”李云端推他,“松开,热死了!”
霍冬桥不情不愿的松开了一丢丢,“以后但凡跟这些狐狸野狗什么的打交道,都把我带着。我给你把把关。”
李云端叹了口气,这是真把他当傻子了。
“我已经在改了。”李云端不想在他心里被定位成一个傻子,开始试图挽救自己的形象,“你看我不是一醒悟过来,马上就离开钟家了吗?还有高家,我也没有假装清高的拒绝他家的赔偿费,还用这笔钱给自己建了实验室……”
李云端忽然想起来了,黎华的那件事,前世高成墨也曾经提出要给一笔赔偿的,结果被他拒绝了。因为钟家觉得他不应该收这笔钱。收钱的话,就表示这事儿闹大了,会伤了两家的和气。
虽然后来他也报复了高成墨,但当时这个举动……真的好傻。
李云端就这么泄气了,被说傻好像真的不冤。
霍冬桥把他搂回来揉了揉,“改的好!”
李云端的嘴角微微扬起。
“防人之心不可无。”霍冬桥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问问钟御知不知道我妈妈的情况。”李云端在他怀里蹭了蹭,有些贪恋这种感觉。在他的记忆里,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这种依偎着什么人的感觉让他有些着迷。
这是一种让人上\瘾的味道,一旦尝到,就难以割舍。
“我来约他。”霍冬桥不想让他跟钟御那种伤害过他的人打交道。他决定以后这样的事情都要从李云端手上接过来。
李云端点点头,“好。”
不管他会听到什么样的真相,这都是他必须要去面对的。
如果在他的宿命里存在什么软肋,他想,他这一次一定在赶在敌人们的前面去找到它,然后……将它保护起来。
或者,挖出疮疤,试着去治愈它。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小霍总怎么理解,他的秘密就这么揭开了~~
第43章 失落
李云端一整晚都像飘在云朵里似的, 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总想偷看身边的人,可是每次触到他的视线,又觉得自己的举动挺傻气。
霍冬桥好像也没精明到那里去, 两个人吃完饭从餐厅里走出来的时候,他拉着李云端的手一甩一甩的, 好像小朋友出早操。李云端看到有一对正在吃饭的小情侣看着他们俩直乐, 顿觉他们俩特别傻气, 简直没脸看。
但这样的不好意思, 对他来说也是新奇的体验,他能感觉到在他们两个人的周围有什么极微小的颗粒不断地冒出来, 然后像烟花似的, 在空气里炸开,释放出让他们心跳加速的神秘物质。
空气都仿佛是甜的。
这样手拉着手地走在路上, 李云端觉得他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哪怕走一整晚, 他也不会累。
然而再长的路也是有终点的。霍冬桥把他新鲜出炉的男朋友送到了楼下,厚着脸皮讨了两个亲亲, 才依依不舍地回家去了——他姐已经打电话催了他两遍了, 不回不行。
原本他都想好了借口,打算赖在李云端家里过夜了!
霍冬桥回到家,发现一家人竟然都还没睡。向来早睡的林雪音也端着一杯热牛奶坐在客厅里陪着父女俩聊天。
看见霍冬桥哼着小曲溜达进来, 林雪音和霍道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都觉得这小子身上那股春风得意的劲儿显得挺碍眼。
陪他姐姐去相亲,结果他满面春风的回来了。
霍冬宁也凶巴巴的瞪他, “养弟弟有什么用?用得着他的时候永远都找不到人!”
霍冬桥在她身边坐下,腆着脸赔礼道歉,“临时有点儿事……你不是说菲菲姐她们都来了, 不用我陪着了么?”
“她们能跟你一样?”霍冬宁继续发小脾气,“我说不用陪,你就真不来陪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
霍冬桥摊手,“爸,妈,你们可都听见了哈,我这……听也不对,不听也不对,到底要怎么办?女人都这么难懂吗?”
幸亏他不用找女朋友。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不过一家人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林雪音又应景的想起了黎华对她儿子搞的鬼,心里恨的不行。还有人在她耳朵边说她儿子整治黎家手段太狠呢,她现在却觉得一点儿都不狠!
再整治一遍都不能压下她心里这股没了儿媳妇的火气好吗?!
“又贫!”霍道生瞪儿子一眼,“让你去干什么了?给你姐姐介绍的那个小子,你到底见着人了没有?感觉怎么样?”
“问我干嘛……”霍冬桥扫了一眼他姐,“主要是我姐怎么看吧?”
霍冬宁挺无聊的摊了摊手,“瘦竹竿似的,走几步就喘,跳个舞也喘,也不知身体有没有什么毛病。”
林雪音不满她的措辞,“宁宁!”
霍冬桥的神经却被“瘦竹竿”这几个字给挑动了,一下子在沙发上坐直了,“谁家的小子?”
“苗家的,”霍冬宁白了他一眼,“跟你说过的,你都忘了?”
霍冬桥不是忘记了,是当时压根也没注意听,“不是说菲菲姐她妈的老姐妹给介绍的吗?没听说菲菲姐他们家跟苗家有什么交情啊。”
“她家是没有,她妈妈的姐妹不是就有了吗?”霍冬宁觉得这挺正常,人际关系可不就是这样各有各的圈子,“那位老姐妹认识苗太太。这一位好像是苗家在南边的那一支,最近刚回海州。”
霍冬宁见他表情严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对,我说不好。”霍冬桥对他爸说:“不过这事儿我觉得应该缓一缓。苗家的做派,有些不对。”
霍道生也被他儿子正经起来的样子镇了一下,“你说说,怎么不对。”
霍冬桥就把他们去山沟里找草药的时候遇见路锦亭的事儿说了,“李云端认出路锦亭的暖房里种了几种很珍稀的药材,是给赵家种的。”
霍道生一下就跟儿子想到一起去了。苗家跟赵家有交情是很正常的事,不正常的就是需要苗家的子弟隐姓埋名跑到山沟里去种药材——什么药材要这么大费周章?赵家和苗家到底在研究什么东西?
还有,赵家产的分析仪高家在用,苗家支持的顾松教授的实验室也在用,也就是说,苗家和赵家的研究,很可能高家也参与了。
不管他们要研究什么,如今显而易见的是这三家之间联系紧密,他们之间可能存在什么共同的利益关系。
霍道生信奉的是君子和而不同,他不打算跟海州市的世家们结盟,自然也就无心与哪一个小团体搅合到一起去。
在他看来,市场大得很,各凭本事做。何必搞出一副“大鱼们霸占池塘,把小鱼小虾都捕猎干净”这样的姿态呢?
池塘里的鱼食不够吃,可以去找别的大江大河里找,再远的地方,还有海呢。世界大得很,生意哪里做得完?总有人想搞垄断那一套,也不知是眼界太低,还是野心太大。
“任何一个行业,百花齐放才会有更好的发展,总想搞一家独大,只会断了这个行业的生机。”霍道生摇摇头,“这事儿先放一放吧。”
霍冬宁点点头,“我听爸爸的。”
林雪音也听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你们说了算。”
生意上的事她懂得不多,不过她女儿没看上苗家的这位公子,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家里原本也不打算用儿女的婚事搞联姻,自然是以女儿的意见为主。
女儿的事情说完了,林雪音又开始关心儿子。她斟酌用词,十分谨慎的问霍冬桥,“你要不要再联系一下乔治医生?”
霍冬桥无奈了,“乔治医生只是一个大夫,又不是月老。联系他干嘛?”
林雪音,“……”
她就是生怕儿子的感觉出了偏差,接错了频道。
霍道生觉得这个话题再扯下去,狗儿子又该翻脸了,连忙制止了老妻的刨根问底,“你就给我们一句准话,你是不是就认准他了?”
霍冬桥觉得老天爷都在帮他。他爸爸这话要是提前一天问,他都没有底气回答。可是现在不一样,他今晚可是拉着李云端的小爪一路将他送回家的!
霍冬桥身板坐的笔直,目光不闪不躲的给了他爸爸一个肯定的答复,“是!”
霍道生又问了一句,“那他呢?”
霍冬桥自得的一乐,“你看你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你儿子条件不好吗?李云端可说了,他最信任的人就是我。”
霍道生倒也不意外。李云端不信任他儿子,也不会跟他合伙做生意了。
林雪音想说什么,被霍道生制止了,“你儿子什么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
一句话,把林雪音一肚子的话都堵了回去。
其实她从来都不是那种非要跟儿子对着干的妈,女儿的婚事尚且让女儿做主,到了儿子这里,她也不是非要过一把做恶婆婆的瘾。只不过……
只不过这个落差一时间调整不过来。
“我看小李就挺好。”霍道生对她说:“有主见,有能力,事业上能帮到咱儿子。你心里的儿媳人选,有超过他的吗?”
这还真没有。
比他有能力的,没他长得好;比他长得好的,没他有能力。
林雪音不吭声了。她倒不是被霍道生说服了,而是当着这对父子的面,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们。
审时度势,她也懂。懂得挑选伴侣是要看一看性价比的。
李云端是离过婚,但知情人也都知道他前面的那一段婚姻是怎么回事儿。就算在她这个当长辈的人心里,也确实没什么可计较的。
她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她知道霍道生看重的不仅仅是儿子的态度,还有李云端与赵家之间的特殊关系。
霍家既然不打算与赵、高、苗三家抱团,但到底也不好得罪他们太过。有李云端和赵云梁的亲缘关系在里面做个缓冲,也算是拐着弯的跟赵家建立起了一种特殊联系:和谐友好、且双方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这对霍家是没什么坏处的。
林雪音心里矛盾得很。
她对李云端这个孩子没有什么意见,但多年的愿望落了空,这种纠结并不是讲道理就能够缓和过来的。
她也知道如今的社会风气早就变了,法律上也承认同性婚姻。但是这件事落到了她自己的儿子头上,她还是难受得不行。
她儿子明明说过,以后要娶个漂亮温柔的老婆,生一个足球队那么多的儿子。
这话她可一直记着呢。
林雪音决定明天跟乔治医生好好谈一谈,看看霍冬桥的这个情况,到底有没有办法挽救一下。
林雪音也想通过儿子对李云端多一些了解,于是主动挑起了一个有关李云端的话题。
“你姐姐说李云端送的香水是他自己调配的?”
霍冬桥嘿嘿一笑,伸手揽住了林雪音的肩膀,“对哦,他能干吧。”
林雪音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她好久没看到过霍冬桥这般傻里傻气的样子了,竟然觉得有些小心酸呢。
儿子大了,有了能牵动他喜怒哀乐的那个人。可是这个人,与她盼望多年的人选实在相差太多了。
林雪音失落得不行。
霍冬宁没有察觉她母亲情绪上的变化,笑眯眯的对霍冬桥说:“这个香水我想以合作的名义推向市场。你说李云端会同意吗?”
霍冬桥大方的说:“他不是说配方也送给你吗?他送你的,你决定就好。不过他最近可能没什么功夫跟你搞合作。”
“化妆品,肯定是我这边运作。”霍冬宁说:“找个时间我跟他商量吧。”
霍道生也挺喜欢这个香水味道,不会像宴会上那些贵妇人似的,一个个香飘十里地,稍微离得近些就熏得头疼。他一听李云端又开始忙,连忙问他,“他是又上什么新项目了?”
“他现在要研发一剂缓解过敏症的药。”霍冬桥骄傲的开始卖弄从李云端那里听来的解释,“他说……哦,有的人吧,免疫系统就像一个破了口的苹果似的,一旦接触空气,果肉就开始氧化。他研发的这个药,就好像在破口上加一个保护膜,暂时隔绝空气对果肉的刺激……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一家人看着傻头傻脑的霍冬桥,都觉得他得意洋洋的小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霍冬桥偏偏还没发现,十分骄傲的拿胳膊肘撞了撞他姐,“云端说了,这东西跟你也沾边。他说有不少人因为过敏问题出现各种皮肤症状。有的时候,症状或许不严重,但却让人特别难受。”
霍冬宁忙说:“嗳,对的,对的。菲菲也有季节性过敏症,一到换季的时候整张脸就又疼又痒。治了好多次也不见效。找个机会,我也找云端了解了解情况。”
她在市区的几家商场里都开着美容机构,有这种过敏性皮肤问题的顾客可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云端到底也不是人民币,做不到人见人爱啊~
第44章 我不怕
有了跟霍冬桥合作的先例, 与霍冬宁的合作可以说无一处不顺利。
李云端起初并不愿意接受这种合作的方式,觉得配方已经送给了霍冬宁,就不再是他的东西了。
霍冬宁则单纯是不想占小年轻的便宜。她觉得自己收到的生物礼物是那瓶装在紫色盒子里的香水和“冬宁草”这个可爱的名字。
平时大家都挺忙, 她也不能回回都去找李云端给调配香水,要是方子拿出来请人私下调配, 她又担心配方会在这个过程中流出去。
还不如就作为一个合作项目来运作。这样一来, 安全性、各方面的利益都能得到保证。从私心上来说, 这到底是她弟弟喜欢的人, 她也愿意多一点儿与他接触的机会。
她弟弟的终身大事,她也是有责任把把关的。
签合同的前一天, 霍冬桥亲自跑了一趟药厂, 把李云端从实验室里挖了出来。他知道李云端时间紧张,所以回一次市区, 能安排的事情都凑到一起安排上了。
“我订的这家餐馆跟这几个大家族都没关系,”霍冬桥在车里跟他表功, “避开了熟人比较受关注的餐厅,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李云端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谢谢。”
霍冬桥一周没见过他了, 这会儿就觉得有些看不够。就连他打瞌睡的时候,脑门上那一撮翘起来的头发都觉得可爱的不行。
趁着等红灯的功夫,他帮着李云端把座位放平, 又把空调的温度调高, 好让他趁着路上的这点儿时间补一个小觉。
李云端也确实累了,没等他把座位调好, 他已经睡着了。霍冬桥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睡颜,想到他说过的那一句“最信任的人”,心里就美滋滋的——如果不是有最信任的人, 也就是他,在旁边陪着,李云端可能睡得这么踏实吗?
等药厂的工作都走上轨道,他们俩应该都能松一口气了。霍冬桥心想,要是让他的男朋友一直这么辛苦,他可舍不得。
李云端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车窗外已是夜幕降临。车停在路边,不远处有街灯亮着,微黄的光在夜色里晕开暖暖的一团。
车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烟味儿,霍冬桥却不在车里。
李云端坐起来,隔着车窗一眼就看到霍冬桥正站在不远处的人行道上打电话。大概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挂了电话,快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醒了?”霍冬桥拉开车门,“感觉好点儿了吗?”
李云端还有些迷糊,接过他递来的水瓶喝了两口水,才慢慢的清醒过来。
从路边的停车场往前看,不远处就是一座圆形的广场。广场中央立着一座高大的琵琶造型的雕塑,被夜晚的彩灯映得五颜六色。
这里是城西区的音乐广场。
音乐广场就修建在桃花江边上,这里也算海州市的一个旅游景点。尤其夏日的傍晚,附近的居民都会在这里散步纳凉,这股热闹劲儿往往要延续到深夜。
李云端点了点头,“这里挺好的,人多。”
这样热闹接地气的地方,遇到赵家、高家那一群富家子弟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了。或许是重来一回发现了太多前世不知道的秘密,李云端心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总觉得自己怎么小心都不够。
两个人沿着人行道走了几分钟,就看到了霍冬桥订餐的那家餐馆。这个季节,游客也多,饭店的生意还是不错的。
两个人上楼,来到预定好的包厢,发现钟御已经在等着了。
钟御来了很久,等的已经不耐烦了,看见这两个人一起进来,脸色就有些难看,“你们俩是没有表吗?”
“哟,不好意思,让钟少久等了。”霍冬桥像是没听见他这句抱怨,十分客气的凑过去跟他握了握手,“我们从郊区赶过来,路上有点儿堵车。”
李云端点点头,表示了一下问好的意思,就拉开椅子在钟御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霍冬桥一副东道主的派头,喊来服务员点菜,又十分客气的询问钟御的口味。一通忙活之后,包厢里又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李云端注意到这家餐厅的包厢隔音做的很好,对霍冬桥选的这个地方感到特别满意。
他在打量包厢的布置,钟御就坐在对面打量他。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们离婚开始,每一次再见到李云端,钟御都会觉得他身上又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人还是那个人,五官也没有变,但整个人的感觉却都不一样了。
李云端留给他的印象是非常柔软的。
安静、柔软,像春夜里脉脉流动的春水。离得近了,就会看到那水流非常轻浅,一眼就可以望到底。
但此刻坐在他对面的这个男人,却已经让他看不透了。像浅溪汇入了深潭,所有轻浅的心事都已经被收进了最深处。
钟御心里也是有些感慨的。他不是没有想过他和李云端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他只是没想过这个向来柔软的人,会走的那般激烈决绝。
“云端,好久不见。”钟御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句老套的客气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李云端有事要问,不好跟他摆脸子,就点了点头,“也没那么久。”
上周在霍冬宁的生日宴上两个人还见过面来着。
钟御不确定这是一句李云端式的寒暄,还是他在有意怼他,干脆掀过了互相打招呼的这一个环节,直奔主题了,“霍少说你有事想问我?”
他有些不确定的看看他,再看看一旁一副洗耳恭听状的霍冬桥,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一种很奇怪的气场,让他觉得有点儿不大舒服。
“是的,”李云端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我被送到钟家的时候,你已经上初中了。我想问问,那时候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钟御微微有些惊诧,但思索了一下又觉得正常。除了这些他自己不记得的事,李云端估计也没有什么话要跟他说了——总不会跑来问他婚内出轨的详情吧?!
至于他们一起长大的交情,似乎也被他最近两年不近人情的表现给毁干净了。
钟御叹了口气,“是赵律师和赵家的司机把你送过来的。那之前,赵律师已经来过两趟了,每一次他都跟我爸妈在书房谈好久,我爸妈那时候还蛮高兴的。”
李云端微微挑了挑嘴角。
这一点他能想到。毕竟以钟太太那种性格,终于有机会跟赵家攀上交情,还是这种会让赵家欠人情的交情,她应该会很开心的。毕竟养个孩子对她这样的贵妇来说,也不是什么辛苦的事,家里有佣人,有家庭教师,并不需要她亲自做什么、
“你刚来的时候个头小小的,跟谁都不说话,走到哪里都抱着一个灰色的小熊玩具。”
李云端脑海里模模糊糊的想起了一些什么,下意识的问他,“小熊还在吗?”
钟御愣了一下,“应该没扔。家里的旧玩具都收在老家的阁楼里。”
李云端有些急切的看着他,“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一找?我过去……不方便。”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孩子们的玩具也都分门别类的收着,并不难找。钟御一口就答应了。他发现他答应了这件事之后,李云端看着他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好像……没那么厌憎了。
钟御隐约找回了一点当年李云端喊他“哥哥”时的感觉。
这感觉此刻想起,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个认知让钟御心里莫名其妙的就生出了些许的酸涩。
服务员上菜,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
霍冬桥亲自动手给李云端盛了一碗汤,“来,边吃边谈吧。”
钟御注意到李云端接过汤碗的时候并没有客气的道谢,而是十分自然的冲他笑了一下。他对这两人的关系便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
“我一直想问问你,”李云端放下汤碗,有些紧张的盯着钟御说:“我到钟家之前的事,你知道吗?”
钟御听他问小时候的事,就猜到他大概会问这些,倒也不觉得意外。
“我知道的不多,”钟御说:“因为大人们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是会避开我和阿媛的。我只知道你和你妈妈以前是住在青溪的。”
李云端的脸色忽然白了一下。
随着钟御的叙述,像有一只手轻轻拂去了厚厚的尘土,露出了深藏在记忆深处的这个地名。
青溪镇,北溪区,曹家胡同。
李云端的心脏砰砰直跳,额头也沁出大颗的汗珠。
霍冬桥一直留意他的反应,见他像是有些透不过气的样子,连忙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云端?”
李云端朝他侧过头。他的脸色在极短的时间里就白成了一张纸,眼神张皇,竟显出了几分异样的脆弱。
霍冬桥也不顾有外人在场了,伸手将他搂在胸前,轻轻拍了拍后背,“没事,没事。”
李云端闭着眼睛靠着他,整个人都有些抖,“我……我想起来一些东西……”
“想起来也不用怕。”霍冬桥顾不上理会钟御的一脸惊讶,低下头在他发间亲了亲,温声安慰自己的小男友,“都过去了。别怕,我在呢。”
他猜测那些李云端想不起来的过往,或许……就是他刻意忘记的。
那些必然都是极为惨痛的记忆,年幼时的他,根本无法承受那样的打击。就像人类在遭遇重大变故的时候会晕倒,他的身体机制也在那重大的变故发生时,有意识的屏蔽掉了这一部分的记忆。
或许去寻找这些丢失的记忆并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霍冬桥忧心忡忡。
他应该阻止李云端去做这种危险的尝试吗?
李云端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些许,开始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丢脸。但是……算了,反正钟御怎么看他,李云端也不是那么在乎。
而霍冬桥呢,无论自己是个什么样儿,他也是不在乎的。这一点笃定,李云端还是有的。
这样一想,他又觉得没什么可懊恼的了。
“等我手里的这个项目完成,”李云端靠在他肩头,做了一个深呼吸,“我想找个机会去青溪看看。”
霍冬桥在心里再一次妥协了,“行,你想去,我就陪着你。”
李云端闷笑了一声,用极轻的声音说:“你陪着,我就不怕。”
钟御也被李云端突然间激烈起来的反应给惊住了,他觉得李云端整个人都恨不得团起来,钻进霍冬桥的怀里去,露出来的半张侧脸白的像雪。
他的反应,就像一个被吓坏了的小孩子。
他忽然想起李云端刚被送到钟家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就是这个样子,像个容易受惊吓的小动物似的,稍有些风吹草动,他就会吓得发起抖来,紧紧抱着他的毛绒小熊,像个小刺猬似的把自己团成一团。
那个时候,把李云端抱在怀里安慰的人,是他。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钟御忽然回忆起了当初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孩子,是怎样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然后……慢慢的舒展开紧绷的身体。
那时候,他经常会说的一句话是:“别怕,有哥哥在。”
然后李云端会从他的怀抱里抬起头,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信赖的看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在他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一把清嫩柔软的嗓音,“哥哥在,我不怕。”
钟御的眼睛突然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有一些感情的,只是被他自己作妖给作没了~~
第45章 两个标签
送走了前夫和他的骑士, 钟御心里忽然就有些茫然起来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李云端小时候缩在他怀里软糯糯的样子。那个放学路上乖乖巧巧跟在他身后的孩子,他曾经允诺要保护的孩子……
什么时候变成了他讨厌的人?
钟御在停车场里找到了自己的车,坐进去了却又有点儿不想动, 于是摸出烟盒来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他又想起了李云端。
在他的记忆里,李云端一直都是很温和乖巧的样子, 即使他那么久不回家, 每次见到他, 也从来不觉得他有什么变化。
但现在的李云端则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冷静、刻薄、说话不留情面。看着他的时候, 眼神里不再有那种柔和的神气。
他的眼睛是淡漠的,像漂浮着碎冰, 没有温度。
这种对比太鲜明了, 简直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离婚能让一个人的变化这么大吗?!
钟御又想起了山海酒店宴会的第二天,李云端抱着一盒子零碎东西来跟他谈离婚时的那个样子。
当时他的注意力都被“离婚”两个字吸引走了, 以至于并没有过多的思索李云端的变化。但现在回头想一想,钟御却有一种……不可思议之感。
一夜之间, 李云端身上那一层春水般柔软温和的气质就像被人撕掉了似的,露出了被他包藏在内里的嶙峋。
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是因为黎华放进他酒里的药丸?
钟御皱眉, 回想起黎华嘻嘻哈哈的拿出那一粒小药丸, 对着他摇晃的样子。他还记得她说的是,“尝尝吗?尝一口你会不停的跳舞,一直跳一整晚哦。”
钟御表示不想尝试。
黎华把药丸扔进酒杯里晃了晃, “那我去作弄一下李云端吧。他总是一副假正经的样子, 你从来没看见过他跳舞吧?说不定他这么一闹腾,阿姨就同意你离婚的事了呢。”
钟御当时就被“离婚”两个字勾了一下。他想的是, 如果李云端出了丑,钟太太总不会再站在他那一边来逼迫自己了吧?
正好他还可以有借口跟他父母谈判了:看看你们挑的人,多给钟家丢脸!
当然那个时候他是没想过赵家的。赵云梁从来没有看望过李云端, 很多时候,他都想不起李云端并不是孤儿,他还有一个爹,有一大堆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
他对黎华的恶作剧也不是特别放心,还特意留在宴会厅里观察了一会儿,见李云端一直表现正常,还以为黎华放弃了她的恶作剧。
钟御想起李云端来跟他谈离婚的时候说的那一句“诊断证明”,忽然就有些疑心那会是什么样的诊断证明?是否与他知道的事实一致?
他从来没有真正怀疑过黎华,但到了此刻,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钟御犹豫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拨打霍冬桥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起,霍冬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钟御跟他自然是没什么可寒暄的,直接问道:“黎华在山海酒店给李云端下药,云端说他有诊断证明……你知不知道她下的是什么药?”
霍冬桥没有出声,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
钟御听到李云端的声音似乎说了一句什么,霍冬桥嗯了一声,然后对着电话说:“我在开车,等下我把证明发给你。你看了就知道了。”
钟御觉得他是有意不让李云端知道打电话的人是他——好像他会对李云端做什么似的。
这种感觉颇有些微妙。
然后他想起了刚才手机里听到的李云端的声音,他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他留意到了李云端的语气,很柔和的语调,轻松自在,带着笑音。
钟御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他笑了。
钟御听到的那句话,其实是李云端在好奇电话是不是祝之言打来的,他有些担心霍冬桥今晚需要回去加班。
还好不是。
李云端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但他不想让霍冬桥离开他的视线。这可能是因为今晚的谈话让他心绪不宁的缘故,也可能……
也可能只是因为有人陪伴有人关心,所以他就丢脸的……脆弱起来了。
霍冬桥把他送到楼下,还在琢磨要找个什么借口跟上去腻歪一下,就接收到了李云端那个充满期待的小眼神。
霍冬桥,“……”
不是他看错了吧?
霍冬桥试探的看着他,“家里还有吃的吗?我饿了。”
李云端被他说愣了,他们这也才吃完晚饭。不过饿了什么的,正好可以邀请他上楼去陪着自己多呆一会儿了。
李云端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免得让他看出来自己正在窃喜,“冰箱里有速冻的饺子和云吞,还有方便面。”
这些霍冬桥都不想吃,不过吃东西本来就是个借口。他打算上了楼再说忽然又饱了,不想吃了。
霍冬桥觉得李云端家里越来越空了,不是家具少了,而是许久没有住人,房间里看上去没有生活气息,有些空空荡荡的感觉。
自从实验室建起来,李云端大多数时候都是住在药厂,家里的好多东西都被他搬了过去。这里就成了回市区办事时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李云端还在惦记他饿肚子的事儿,有些发愁到底给客人投喂什么。
“要不点个外卖?”他眼巴巴的看着他,“上次我们去吃的那个瓦罐汤也不错。”
霍冬桥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这个问题咱们得坐着聊。”
李云端不明所以,傻乎乎的坐了下来,然后……就被抱进了霍冬桥散发着淡淡烟草气的怀抱里。
李云端觉得萦绕在心头的那种淡淡的不安,一下子就飞走了。
他轻轻舒了口气,放松自己,靠在了那厚实的肩膀上。
霍冬桥低下头在他的发顶上蹭了蹭,得意洋洋的傻乐,“我就知道,你今天肯定舍不得放我走。”
李云端莞尔,“让你看出来了?”
霍冬桥心想,谁让我们心有灵犀呢。
不过这句话他只是想想,并不想说出来。他觉得一旦说出来了,就成了油嘴滑舌。
“是因为钟御的话?”霍冬桥摸了摸他的胳膊,“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李云端摇摇头,“我什么都没想起来。但是那个地址,让我觉得……很抗拒。我潜意识里好像在排斥我想这些。”
霍冬桥觉得排斥也正常,李云端的母亲带着一个小孩子,生活条件肯定不会多么理想。经济条件、精神压力,都有可能导致她对一个孩子做出伤害性的举动。
自闭的孩子,有天生的,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后天的经历。霍冬桥就怀疑李云端是不是遭受过来自这位母亲的家暴。
但是他不能说。霍冬桥不想做那个提醒了他的人。
如果李云端一直想不起这位母亲,那就让他干脆忘了好了。能忘得这么干净,这女人大概也没给过李云端多少温暖。
“顺其自然吧。”霍冬桥又开始心疼他的小男友了,觉得他受了这么多的辛苦,总该让他知道,命运在对待他的时候,其实也没有那么多的恶意。
“其实,”他吞吞吐吐的对李云端说:“我很不喜欢钟御这小子。不过,我也要说句公道话,他可能真不知道黎华给你下的是什么玩意儿。”
李云端神色怔忪。是这样吗?
“我们试试吧。”霍冬桥说:“毕竟一直记着前夫是个混蛋,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李云端没有出声。
霍冬桥就自作主张的拨通了钟御的电话,而且还点了外放。
钟御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霍冬桥,这个诊断证明我找人了解过了。我……你大概是不相信我的,但我也很难接受……”
霍冬桥摸摸李云端的脸,直接问他,“你看着黎华下的药丸,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钟御把黎华当时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又解释说:“她说那东西是替我准备的,我当然没想过她会准备什么特别过分的东西……”
霍冬桥哼了一声,“这条毒蛇还是有点儿脑子的。”
李云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钟御明知道黎华要作弄自己,却没有出手制止,甚至没想过要来提醒他一声,这也是他没办法原谅他的地方。
钟御有些难堪,“黎华当时是说想让云端出个丑,这样我再跟家里提离婚,我妈他们也不会反对了……这件事,错在我。”
霍冬桥才懒得接这种话,他也不会替李云端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李云端那天的情形没人比他更清楚,要不是遇见了他,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错当然在你,”霍冬桥很直白的给他补了一刀,“一把年纪的人了,也不知道有话好好说。就你那个德行,你真以为云端离不了你呢?你真有那么大的能耐,怎么不去跟你父母抗争?把火气都撒到云端头上算什么?!”
钟御,“……”
他竟然无法反驳。甚至他一时间也无法分辨,蠢和坏,到底哪一个标签对他来说比较容易接受了。
霍冬桥转过头继续安慰他的男朋友,“所以你看,他其实不是坏,他就是蠢。要是跟这么一个蠢货记仇,你自己说划算不划算?”
钟御,“……”
钟御想提醒他,电话还没挂断呢,当着他的面儿就这么说坏话,真的合适吗?!
然后他听见了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李云端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嗓音,带着一丝疲惫,“我知道他是迁怒于我。他讨厌被逼迫,但逼迫他的人是他的父母,他没办法记恨自己的父母,于是就只能记恨我,觉得是我毁了他的生活。”
钟御,“……”
钟御有种挨了一闷棍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单纯的讨厌李云端,原来……他是在记恨他?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糊涂人,可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为什么又会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李云端的身上,然后心安理得的记恨他呢?
是因为周围的人说了很多话,让他也觉得这桩婚事的源头在李云端身上?连黎华也总是在他耳边嘀咕“若不是李云端,你的生活不该是这个样子”?
所以……别人说了什么他就信了,而李云端一直沉默,什么都不说,所以他就不相信他?
李云端挂掉了电话,闭上眼在霍冬桥的肩膀上蹭了蹭,“我不记恨,我只是没有办法原谅他。”
不满意结婚的事,他可以去跟自己的父母商量,而不是一味躲避,等到躲不开了,又把一腔怨气发泄在他身上。
“总有人习惯性的在别人身上找原因。”李云端叹了口气。
“他受到来自父母的逼迫,大概会觉得自己在兄弟姐妹面前的权威性受到了打击,所以反弹起来,也就特别激烈吧。”
李云端不清楚他说的对不对,但钟御在面对这桩婚姻的时候始终都有些气急败坏倒是真的。因为太急于摆脱,反而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不管怎么说,发现钟御并没有黑心到要和黎华一起合起火来害他的程度,他心里虽然还有些难过,但那难过里又有几分释然。
那个小时候帮他打跑高年级坏小子的哥哥,那个曾经拍着他的后背对他说“别怕,哥哥在”的小哥哥,或许……始终都还在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标签,钟少任选一个吧~
第46章 奖品
李云端从浴室一出来, 就看见霍冬桥正在他的床上……打滚。
床是老式的木床,宽度也就一米五、六的样子,他一个人高马大的壮年男人, 长腿一伸开,李云端就觉得他要掉下床了。
但霍冬桥滚的挺开心, 好像能躺在这张简陋的木床上, 是他好不容易才谋算到的福利。
李云端有些哭笑不得, 又觉得他这个样子有些……傻乎乎的, 还挺可爱。
霍冬桥滚够了,一抬头见李云端站在浴室门口看着他, 连忙招手, “赶紧过来,别着凉了。”
李云端, “……”
醒醒大哥,搭讪也不是这样的搭法。现在已经入了伏, 就快要到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了。家里空调的温度定在了二十六度,想着凉真的挺不容易的。
霍冬桥一只手臂撑着脑袋, 视线在李云端身上扫来扫去, “你的床单好舒服啊。”
李云端忍不住就笑了,“没话说就闭嘴吧,谢谢。”
霍冬桥也笑, 趁着李云端不防备, 一下跳起来抱住他的腰。李云端没提防,被他这么一抱脚下重心不稳, 随着他的力道一起倒在了床上。
他身上就穿了一条宽松的大短裤,皮肤上还带着沐浴之后的潮气,微微凉。霍冬桥原本是跟他闹着玩儿, 但伸手咯吱了他两下,却觉得李云端笑得眼睛水汪汪的样子特别勾人。
霍冬桥神差鬼使的低下头,在他的眼睛上亲了亲。
李云端一下就哑了,他有些迷惑的看着他,试探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霍冬桥又低下头,在他的鼻尖上轻轻吻了一下,“云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自己回家,不想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而你却躺在我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
李云端的心一下就软了,“我也……不想看不见你。”
尤其在今天这样心绪烦乱的日子,若是自己一个人在家,他甚至有些不敢睡觉,因为睡着了,他一定会做恶梦。
但是有霍冬桥在就不同了,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明亮了几分。那些躲在暗处蠢蠢欲动的阴霾也仿佛被赶走了,只留下了夏日夜晚令人愉悦的静谧。
霍冬桥的神色就变得认真了一些,“那你是需要我?还是喜欢我?”
李云端被他问的有点儿懵。
霍冬桥像小娃娃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熊似的,将他往自己怀里拢了拢,“你一直说你特别信任我,那你喜欢我吗?”
李云端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好端端的,怎么就钻起牛角尖了呢?
“说说,你是怎么看待我的?”霍冬桥不依不饶地晃了晃手里的人形玩具熊,“是那种肚子饿了,手边刚好有个包子,就拿来垫垫肚子的吃法?还是看见一桌子菜,但是都不喜欢,就想吃包子的吃法?”
李云端被他这样一问,心里的感觉既惊讶,又有些感动。
原来他的态度竟然还给霍冬桥这样优秀的男人带来困扰?
李云端想不通。
在他看来,霍冬桥处处都出色,家庭、父母、他自己的能力,甚至外表,都属于那种让人很难挑剔什么的出色,
这样的人,也会因为他的态度而感到不安吗?
李云端觉得他又被霍冬桥感动了。似乎他那些偶尔冒出来的傻气,总是能很准确的击中他心里最柔然的那个点。
李云端迎上他微微有些紧张的视线,不大自然的舔了舔嘴唇,“……就不能既需要又喜欢吗?”
这个答案与霍冬桥预期的不一样。他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李云端看着他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眼里浮起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或许老天看见我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想给我一点儿补偿,让我在最艰难的关头遇见了正人君子……正人君子难道不值得喜欢吗?”
霍冬桥眨眨眼,嘴角想要向上挑,又被他忍住了。
李云端双手捧住他的脸,微微抬头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口,“我只知道你躺在我的身边,我就会安心。所以你说的那些,我不会去想,我只会想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一直躺在我身边?”
他一个人过的太久了,从不知有人陪伴是这样的滋味。
“你就是老天给我的奖品。”李云端心里说,或者就是一种补偿。用他来补偿他前世所遭受的痛苦。
这样好的一个人,足够抵消他前世所有的苦楚。
这样动人的情话,会让听到的人一颗心都化了。
霍冬桥心里酸酸软软的,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安安静静地抱一抱他吃了许多苦的小男友。
“就这么睡吧,”他吻吻李云端的头发,珍爱的将他抱在自己胸前,“我样抱着你,你肯定不会做噩梦的。”
李云端靠在他胸前,安心的闭上了双眼。
转天一早,两个人收拾好之后,直接开车去了江南广场。
江南广场这一带是老城区最有名的商圈,即使不是节假日,人流量也是非常可观的。
霍冬宁的美容院就在江南广场的二楼。他们赶到的时候,霍冬宁正在给员工们开会,霍冬桥就带着李云端去霍冬宁的办公室里等着。
霍冬宁的办公室布置的十分温馨,浅紫色的墙壁,白色的家具,看上去又精致又粉嫩,不像办公室,更像是大家小姐的私人书房。
办公室的玻璃窗外就是步行街,大清早的,竟然也十分热闹。尤其斜对面的一家商场底楼已经开始布置花篮气球了,门脸上方的牌匾还蒙着红布,看样子好像是准备要开张。
“像珠宝店。”李云端猜测。
大概吉时未到,落地窗的深色窗帘还没有拉起来。他们只能看到装潢精美的外部设计。
霍冬桥也随声附和,“能在江南街上开店的,可都是有钱人啊。”
李云端逗他,“你也是有钱人。”
“不行,还不够。”霍冬桥很谦虚的推辞了一下“有钱人”这个头衔,“这一带开店的都是有根基的人家,光有钱还不顶用。我们家回来的时间太短,光我姐在这里开店就托了不少关系。这里头的事儿复杂着呢,不是你这个搞科研的小脑袋瓜能想明白的。”
霍冬桥说着,还十分亲昵的用手摸了摸他身边这个“搞科研的小脑袋瓜”。
李云端无奈了,“别说的好像我是弱智行吗?这些事我也是知道的。”
到底在海州市生活了这么多年了,有钱人手底下的那些手段,没见过他也听说过。
“怎么能说是弱智呢?”霍冬桥可不乐意让人说男友的不好,即便是他本人也不行,“你这是心无旁骛。你是干大事儿的人呐,本来也不该受到这些俗事的干扰。以后需要玩心眼的事儿都交给我,我给你搞定。你就专心做研究就好了。”
李云端被他这一本正经的马屁给逗笑了,“好,以后这些事就都交给能干的小霍总了!”
霍冬桥矜持的扬起下巴,“必须能干!”
身后有人咳嗽。
李云端回头,见霍冬宁一脸促狭的看着他们乐。但当她把目光转向她弟弟的时候,整张脸的表情都变成了嫌弃。
以前没发现,她的蠢弟弟怎么说个甜言蜜语也能说的这么傻头傻脑的?
简直丢脸。
霍冬宁决定翻篇这一章,免得蠢弟弟恼羞成怒,“抱歉啊,云端,让你们跑这一趟。主要是你时间很紧张,我呢,正好今天店里也有事,必须过来处理一下,所以就干脆约到了这里。等下小叔把合同带过来,你们俩好好看看。”
李云端乖乖点头,“好的,姐姐。”
这笔生意对李云端来说其实是个挺意外的事,他原本想着都送给霍冬宁了,就是她的东西,要怎么运作也是她自己的事。没想到霍冬宁完全把自己当成大姐姐,不肯占他们这些当弟弟的便宜。
李云端心里其实是有些感动的。
在霍冬宁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女性年长者的关怀。这种关怀,甚至钟太太也不曾给过他。
在钟家的那段日子,钟太太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孤儿院的院长。
还是比较讲规矩,比较严厉的那种院长。相反钟家的保姆都挺和气,有时候到他的房间来搞卫生,还会跟他闲聊几句,说几句“小少爷要穿上袜子,当心着凉”,或者“夜晚不要开窗,会吹风”这样的话。
霍冬宁身上散发出来那种温柔宁静的感觉,让李云端感到既新奇又有些依恋,但他毕竟是一个成年人了,不可能像个孩子似的凑过去讨抱抱。于是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他在霍冬宁面前特别的乖巧听话。
简直……乖得让霍冬桥牙酸。
但霍冬宁却十分受用。她做梦都想霍冬桥这个蠢弟弟能乖一点儿,眼瞅着他在熊孩子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原本都认命了,结果他竟然给她领回来一个会乖乖听话的准弟媳。
霍冬宁觉得,蠢弟弟也还是有点儿用的。
楼下的喧闹声越来越大,霍冬桥站在窗边看热闹,一边还给房间里煮咖啡的两个人实时播报,“开始讲话……剪彩了……哟,还有礼炮。”
礼炮声响起,楼下的开张仪式气氛也越来越热烈。
霍冬桥的播报忽然卡了壳。
李云端诧异的回头看他,“怎么了?”
霍冬桥从楼下那几个刚出现的身影上收回视线,“没什么,好像看到小叔了。”
李云端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他有一种直觉,霍冬桥看到的应该是某个跟他有关的人,而且还是他看了会不大痛快的那种人。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谁要出现了~
第47章 有眼光
霍冬桥的小叔进门的时候, 霍冬宁的咖啡刚刚煮好,满屋子都是浓醇的咖啡香气。
霍道臣忙说:“给我来一杯。”
霍冬宁笑着打趣他,“小叔你是不是昨晚又熬夜了?”
“还好啦, 熬不过你们年轻人。”霍道臣笑眯眯的跟两个侄儿打招呼,又夸李云端, “早知道你是一块璞玉, 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见, 竟然就打磨出来啦。”
霍道臣曾经代替他大哥跑去跟李云端谈判, 对他印象还不错。如今得知这小伙子的事业也搞了起来,心里对他就更多了几分欣赏。
李云端尴尬的笑笑, 觉得霍家小叔夸人的方式挺别致的。
几个人围着办公桌坐下来, 霍道臣一边催促霍冬宁给他调咖啡,一边跟他们闲聊, “楼下可真热闹,我看那几家都有人来捧场。”
霍冬宁平时并不会天天来美容院这边呆着, 也不大关注其他店铺的情况,听他说起对面开张的新店, 就随口问了句, “看着像珠宝店。谁家买卖?”
“赵家的。”霍道臣也是一副闲聊的语气,“好像是二房那一支的少爷。”
李云端思索了一下,慢慢反应过来赵家二房的少爷, 不就是赵尚清的堂弟赵尚北?
李云端与这人接触不多, 印象里是个挺斯文的年轻人,手底下几家珠宝店, 生意做的也挺大。他与赵尚清之间感情不错,他的珠宝生意好像也有赵尚清的股。
至于别的,没接触过, 他也不知道了。
李云端转头问霍冬桥,“你刚才看到谁了?”
霍冬桥见他小叔已经把谜底揭开了,也就不再瞒着,“赵尚清。”
李云端已经猜到了,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他觉得霍冬桥可能是想歪了,以为他但凡见到赵尚清就会犯病。
其实他不光见到赵尚清会犯病,见到赵云梁、陈一叶这些讨厌的人他都会犯病的。不过有霍冬桥陪在他身旁,看见谁他都不会受太大影响。
霍冬桥就是他的一味良药。
霍冬桥见他冲着自己露出一个特别柔和的微笑,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心里那根弦也放松了下来。
霍冬宁和李云端的合作协议是与霍冬桥的那一份完全一致的,李云端技术入股,不参与经营管理,到时候分红就是了。
还有一条,就是但凡李云端的实验室有化妆品方面的创新,会优先考虑霍冬宁的公司。
两边都是自己人,合同的条款也宽松,更是少了互相扯皮谈判的过程。霍道臣也觉得轻松,提议他们一起去吃个饭庆祝庆祝。
他的事务所就在附近,这一带哪里有好吃的简直门儿清。霍冬桥和李云端原本也是打算午饭之后回药厂,于是就拉着霍冬宁一起去。
餐厅就在江南街上,离得不远,几个人索性就走着过去了。霍道臣一路上还给他们吹嘘他看中的馆子厨师手艺有多好多好,结果到了餐厅门口,才发现餐厅挂了牌子,说有客人包场,不接待散客。
霍道臣顿觉扫兴。不过几个孩子都没在意,霍冬桥还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周围还有什么其他比较有名的馆子。
这时,餐厅里有人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看了他们几眼又返身走了回去。不多时,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快步走了出来,十分客气的招呼霍道臣,“霍先生?”
来人相貌与赵尚清有五六分相似,更年轻一些,肤色白皙,也更显得俊秀一些。
是赵尚北。
霍道臣愣了一下,“原来是你……哦,是赵家在这里摆宴?”
他忽然反应过来,赵尚北的珠宝店在江南街开业,可不就得请客吗?这附近是商圈,快餐类的馆子较多,适合请客摆宴席的酒楼却并不多,顶尖的也就这么两三家。挑挑拣拣的,这可不就撞到一起去了?
赵尚北十分客气的邀请霍道臣入席,“原本想着是自己的一点儿小买卖,不敢惊动长辈们,所以并没有给长辈们送帖子。难得这么巧碰到了,霍先生还是赏脸坐一坐吧。”
“不了,不了,”霍道臣连忙拒绝,“你们有你们的事儿,我们也刚好有我们的事儿,就不打扰了。”
赵尚北也不勉强,而是客气的跟他身后的晚辈们打招呼,“霍小姐,霍少。”
他的视线落在李云端身上,迟疑了一下,轻声喊道:“七弟。”
李云端,“……”
不光是李云端,霍道臣叔侄三人也有一种被雷翻了的感觉。霍道臣一把年纪,喜怒不形于色。霍冬宁姐弟俩却都流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色。
李云端回过神来,又客气了回去,“赵少不必如此,还是叫我名字吧。”
加上前世,他与赵尚北见面的次数也没几回,完全没想到赵尚北竟然还会把他当成是赵家的人——他喊的是李云端在整个赵家这一辈里的排行。
赵尚北微微一笑,眉眼之间一派温雅,“应该这样称呼。”
李云端不大了解他的脾气,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也就不坚持了。反正他们见面的机会少,赵尚北也没有什么机会这样称呼他。
但不可否认的是,赵尚北这样的态度,还是挺容易给人留下好感的。李云端就听见霍冬宁压着声音跟她小叔说悄悄话。
她说的是,“赵家的二房不显山不露水的,还挺会教养孩子。”
一行人刚走出没多远,就听身后有人喊,“七弟!李云端!”
李云端回头,果然见赵尚北追了上来。微微有些气喘,眼睛却显得很清亮。
赵尚北在他面前停下来,有些抱歉的对霍家人点头致歉,“不好意思,有几句话忘了说。”
霍道臣和霍冬宁体贴地走开了两步,霍冬桥却假装没看到霍冬宁给他使眼色,依然一步不离地守在李云端身后。
赵尚北对他这样的做派稍稍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提什么要求,只是问李云端,“等下大伯就到了……我之前没想到他会来,我想问问你,你要不要留下来见见他?”
李云成诧异的看着他,不大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大家普遍认为赵云梁不愿意认他的情况下,赵尚北的做法,就不怕惹的赵云梁不高兴吗?
何况他和赵尚北也没有什么交情。
赵尚北看出他怎么想,淡淡笑了笑说:“我这个人比较懒散,一向不爱多管别人的闲事。但既然碰到,我也不会假装不认识你。”
换句话说,就是“我不会主动去找事,但是事情发生在眼前了,我也不怕事”的意思。
“多谢你,不过不必了。”李云端觉得,他好像对这位有些自来熟的堂兄弟生出了些许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好感。在跟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都不自觉的放和缓了,“我跟赵律师说过,如果在外面遇到,就当陌生人好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一溜黑车停在了酒店门外,酒店里的人也迎了出来。
第一辆车的车门被人恭恭敬敬地拉开,赵云梁弯着腰下了车,派头十足的跟迎上来的人点头示意。
离得不远,李云端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脸上那种矜持自傲的神色。
李云端脸上没什么变化,赵尚北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想要接近赵云梁的意思。他不再勉强,客客气气地道别,朝着酒店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赵云梁也看了过来。
李云端却没有看他,他看的是赵云梁身后的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短发,不施粉黛,穿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裙。看外表像一个低调的女助理。
李云端却觉得她看上去很眼熟。
他问霍冬桥,“那女的……是黎华吗?”
“应该是她。”霍冬桥对这女人印象太深,就算看不清脸,也凭着身量体态认出了她。
“真想不到。“李云端难以想象一个女人,仅仅是穿着打扮不同,外貌就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现在倒是没有人说黎华是被送去暖\床的了。”霍冬桥嗤笑一声,不大客气的说:“反倒有人说黎家把孩子送到赵家去学习。”
黎华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似的跟在赵云梁身后,一举一动都特别规矩,也不抬头到处看。
李云端看到她这副做派,心里的戒备反而加深了。
“学习怎么夹着尾巴做人吧?”李云端对她没有好感,他也不相信这个女人跟着赵云梁跑几天腿就能变成一个心地善良的人。相反,他担心的是这女人现在被安上了嚼子,到时候一旦撒开,会不会因为憋得太狠,而变得更加疯狂呢?
“小叔和我姐都走好远了。”霍冬桥搂住他的肩膀,轻轻的晃了晃,“咱们也走吧,别想那么多,当心就是了。”
李云端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追了上去。
他没有注意到,站在酒店门口的赵云梁的目光始终锁定在他的身上。直到那两个人消失在了街道的转弯处,才有些意犹未足的收了回来。
赵云梁上下打量了一眼赵尚北,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没想到你跟他还有交情。”
赵尚北仍是温润公子的模样,不卑不亢的答道:“交情没有。只不过恰巧碰上了,总不能假装不认识。”
这句话一说出口,有不少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赵家人惯会审时度势,都知道赵云梁多少年也没见过这孩子一面,都默认了他是不喜这对母子,自然也没人去上赶着巴结一个没前途的孩子。
今天在场的赵家人,在面对李云端的问题时,只怕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见到了也假装不认识”的态度。
赵尚北这句话一说出来,倒把一大半儿的人都得罪了。
赵云梁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二房的人一向低调,除了过年过节,很少跟老宅这边的人接触,赵云梁倒是不知道他二弟那么温吞的性子,竟然养出了这么一个有性格的儿子。
赵云梁没有接他的话,不动声色的岔开了话题,“昨天你大哥跟我说起你的分店开到了江南街上,我还跟他夸你呢,说你很有眼光。”
赵尚北谦逊的引着他往里走,“大伯客气了。”
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心里都有些翻腾:赵云梁夸这小子有眼光是什么意思?是单纯夸他会做生意?
还是在暗示他对李云端的态度?
赵尚北对李云端以礼相待是有眼光,那他们呢?
有眼无珠?!
这老东西的心思不好猜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赵家总算冒出来一个正常人了~~
第48章 过往
午饭之后, 霍冬桥就载着李云端回了药厂。
他知道李云端是那种一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的工作狂,所以实验室对他来说,是一个很理想的可以让他平静下来的地方。
霍冬桥就怕他胡思乱想。
他把李云端送进了实验室, 开始给讨厌的人打电话。
霍冬桥说不好他这样背着李云端打听这些事到底对不对,但他就是有一种直觉, 觉得李云端的母亲, 那位短命的赵太太对于李云端的性格养成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或者说, 起到了最大的刺激作用。
李云端自己也说过, 他潜意识里很抗拒回忆有关母亲的事。
霍冬桥很担心揭开这位赵太太的过往,会再一次刺激到李云端。
但他怎么能去阻止呢?
当他的小男友终于鼓起勇气想要挖开过去的疮疤治愈自己的时候, 他怎么能给他泼冷水呢?
甚至霍冬桥自己也认为这样做并没有错, 唯有找准真正的病灶,病人才会有被治愈的可能——这是常识。
他担心的, 只是李云端无法承受住真正的病灶带给他的打击。
他曾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他的云端,似乎就是这种情况。
霍冬桥顶着大太阳在药厂大院里溜达了很久, 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要赶在李云端有行动之前给他趟趟雷。
他把电话打给钟御,也懒得跟这渣男寒暄, 直截了当的问他, “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到了吗?”
钟御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处理文件,举着手机足足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打电话的人说的是什么事儿。
他签完了手里的最后两份文件, 沉着脸去了天台。
还没到休息时间, 天台上只有两个宣传部的人在抽烟。钟御也没搭理他们,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霍冬桥的电话竟然一直也没挂。
钟御简直无奈了, “霍总很闲吗?现在应该是工作时间吧?”
霍冬桥厚着脸皮秀恩爱,“什么工作都没有我家云端的事重要。”
钟御,“……”
钟御被他的不要脸打败了。他把手机拿开, 做了两个深呼吸,努力用一种较为冷静的腔调回答他的问题,“电话我打过,但不是黎华本人接的。暂时我还不知道黎华的药是从哪来搞来的。”
霍冬桥倒也不觉得意外,中午在饭店门口看到黎华那个鬼样子,他就猜到赵云梁不会让她随随便便就跟别人接触。
钟御又说:“我打算找黎太太还有黎华的几个闺蜜问一问,看看那段时间她跟什么人走的比较近。”
霍冬桥基本上能确定那药丸是从高成墨手里搞到的,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测。钟御从别的角度去打听打听,对他和李云端也没有坏处。
至于黎太太和她的朋友会不会知道,知道的话会不会告诉钟御,霍冬桥觉得这个可能性其实不大。
黎华想害人,但不表示她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嘴里的牙有毒。所以不论是找药,还是密谋要害人,她肯定都是暗地里去做的。
这也从侧面应证了她与高家的关系是很密切的。
“你帮我打听打听,黎家跟高家的关系吧。”霍冬桥顺势就把自己想查的事情分给了钟御,“我总觉得,只凭一个黎华,高成墨不会那么配合她。”
钟御听出他在暗示黎华的药跟高家有关系,也没挑破,点头答应了。
“还有事吗?”钟御有时候想想都觉得莫名其妙,他这个前夫,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李云端的现任成了一伙儿的。
“李云端的妈妈,你知道吗?”
钟御抬起头,望着头顶上灰绿色的遮阳棚,心想到底还是让他问到这里了。
“不知道吗?”霍冬桥对这位渣前夫可没那么好的耐心,“你那个时候都十几岁了,快上高中了吧?”
只要不是傻子,多少也会记得一些。
钟御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有些憋气,“我知道一些,但我不想告诉你。”
“我建议你说。”霍冬桥居然也不发火,挺平静的劝他,“我建议你说。正好咱们俩还能整理整理,看看哪些不应该让云端知道。”
钟御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疼的不行。
霍冬桥等了一会儿,见这小子还是不肯说话,正要发作,就听钟御用极轻的声音说了一句,“如果可以,还是拦着他吧。别让他回青溪。”
霍冬桥心一沉,“为什么?”
“因为,”钟御叹了口气,“因为他妈妈是自杀的,就在自己家的浴缸里。云端当时在不在场,我不确定。但他很可能看到过那个画面。”
霍冬桥,“……”
霍冬桥抹了一把脸,有些艰难的问他,“切腕吗?到底为什么?”
“不太清楚。”钟御说:“那个时候她和赵云梁已经离婚了,她带着儿子搬出了赵家,没人知道他们去了青溪镇。”
霍冬桥不相信这个说法,以赵家的能力,要查一个人的下落,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不过就是赵云梁不想知道罢了。
钟御迟疑了一下,“还有就是一些风言风语,不知道真假。说他妈妈精神有问题。”
霍冬桥想起李云端跟他说“钟太太说过我妈妈是疯子”,就觉得心疼的不行。要是李云端此刻站在他面前,他一定要好好抱一抱他。
“回家跟钟太太说一声,积点儿口德吧。”霍冬桥的声音有些哑,强压怒火的对他说:“你们家也算占了赵家不少便宜了。”
钟御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妈说过的那些话也传到了他耳朵里,顿时就有些讪讪的,“抱歉,我妈那个人嘴碎,其实心不坏……”
霍冬桥懒得听他废话,一下就挂了电话。要是不挂的话,他一准就跟钟御吵起来了。
什么叫心不坏?当着孩子的面儿说人家妈妈是疯子,这还不叫坏?!
又毒又坏。
霍冬桥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又从电话簿里找出了一个可能知情的人。
他才懒得管这些人都会怎么想,会不会嫌他烦。
他只知道他一个外人听到这些往事都觉得受不了,换成是李云端又会怎么样,他简直不敢想。
第二个电话他打给了赵律师。
李云端觉得赵律师只是替赵云梁跑腿的,但霍冬桥不这样想。像他们这种人家,法律顾问这个角色跟大家长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有的时候,他们知道的事情甚至超过了大家长身边的保镖和助理。
赵律师很快接起了电话,“霍少?有什么事吗?”
霍冬桥觉得跟他说事情,先绕圈子再提问的方法不一定有效。他们都属于那种挂上一条尾巴比猴都精的类型,圈子绕的再远,他也不会放松警惕。所以也他就懒得浪费那个时间了。
“李云端他妈妈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赵律师倒抽一口凉气,几乎是有些惊恐的问他,“你怎么打听这个?”
“李云端自己要打听。”霍冬桥说:“我趁他工作,先替他趟趟雷。我不想让他再受刺激。”
赵律师叫苦不迭,“好端端的,打听这个干什么……再说我也不知道啊……”
霍冬桥不为所动,“那我直接打电话给赵云梁吧。”
“别!祖宗!”赵律师像被电打了似的,声音都变了,“在他面前不能提李青溪三个字!否则他发起疯来,谁都招架不住!”
霍冬桥心想,原来她的名字,叫李青溪。
当天下午下班的时候,赵律师被霍冬桥这个活土匪堵在了自家小区的门口。
赵律师简直为难死了。
他一个小律师,倒是想替他的主家冲锋陷阵,可他拿什么去跟霍家的小霸王叫板?
霍冬桥是什么人啊,那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从小到大,万千宠爱于一身。他就算真的捅破了天,那也有霍道生兄弟带着整个霍家给他兜着。
他惹得起吗?
赵律师审时度势,决定退一步求个太平,“霍少,咱们好好说话。我呢,我能跟你说的,我一准告诉你,但有些我实在不能说的,你也别勉强我。”
霍冬桥同意了。
他也知道不能把这个老头逼迫太过。赵律师之所以会对他这么客气,除了他背后有霍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李云端。
这个老头子对李云端还是有些感情的。就冲着这一点,霍冬桥也不想太难为他。
两个人找了家安静的饭馆,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瓶红酒——这老头儿说没有酒壮胆,他什么都不敢说。
霍冬桥,“……”
行,你说了算。
赵律师看着他,神情中带着慷慨赴死的悲壮,“你问吧。”
“离婚之后,李青溪女士为什么会带着孩子去青溪镇?”这是霍冬桥的第一个问题。他觉得这个地方可能跟李青溪有什么关系。但若真是她的老家,为什么她死的时候连个能托付孩子的家人都没有?
赵律师果然回答说:“青溪是她的老家。”
霍冬桥皱眉,“老家的亲戚都死干净了?”
赵律师,“……”
“那倒也不是。”赵律师说:“是李女士自己跟家里人断了关系。”
赵律师觉得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有关李青溪的身世,实在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不过他还是壮着胆子提醒了他一句,“这些话你知道就行了,最好还是别跟云端那孩子说。”
“那是他亲妈!”霍冬桥忍不住就想怼他,“你们一个个的,到底都长没长心?!”
赵律师没有反驳,只是叹了口气说:“可是他已经忘了不是吗?人活着,总得往前看,总得去谋取以后的好日子。否则人这么辛苦地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霍冬桥觉得还真不好回答。不过他倒是发现这个老头子狡猾的很,一不留神话题就要被他扯偏了。
“要不要知道,那是他的事,你们没有权利替他做决定。”
赵律师又叹了口气,他觉得今天一天叹气的次数都要赶上平时一个月的量了,“这要从哪儿说起呢?”
霍冬桥最想知道的,就是跟李云端有直接关系的那一部分真相。至于李青溪与赵云梁之间的恩恩怨怨,那轮不到他来打听。
“李云端的父母离婚,为什么孩子没有留在赵家?”
这是最让霍冬桥不能释怀的地方。李云端留在赵家,或许不会得到多少关爱,但有长辈看着,他的生活至少是安稳的。不至于颠沛流离,像个孤儿似的被托付到全无血缘关系的家庭去寄养。
赵律师又想叹气了,“我说不知道你信吗?”
霍冬桥就又换了个问题,“李青溪死后,赵云梁为什么不肯把云端接回赵家?”
他就曾听人议论,说李云端的妈妈在外面偷人,李云端不是赵家的种,所以才会母子俩一起被撵出赵家。但这个说法其实也就是在嘴上说一说,经不起推敲。
李云端如果不是赵家人,赵云梁那种冷心冷肺的禽兽压根就不会管他,哪里还会给他找什么寄养家庭。
赵律师也有些抓狂了,“你问的这些问题……我就是一个律师,我能去做赵云梁的主吗?!他怎么做会跟我解释吗?!”
霍冬桥也想叹气了,“那你都知道些什么?”
“当年,是我把云端从青溪镇接回来的,”赵律师说:“我就从青溪镇说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揭伤疤的过程~~
第49章 青溪
霍冬桥从赵律师的叙述中得知李青溪其实并不是青溪镇的人, 她到底是哪里的人,谁也不知道。
她是两岁左右的时候被人拐卖到青溪镇的。买了她的那户人家没多久就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李青溪就被他们送人了。
这一户姓李的人家已经有了一儿一女, 原本不想收留李青溪,还是当奶奶的那位老人看她可怜, 硬给留下了。她的名字, 也是老人家给取的。
有老太太护着, 李青溪少年时代过的还算平顺, 后来她考上了海州市的医科大,养父母一家人都不同意供她念书, 也是老太太拍板让她去的。
老太太是在她读大一的那年冬天过世的。养父母骗她回来奔丧, 实际上已经联系好了买家,就等着把她绑了卖给后山一个经营果园的老鳏夫。养父母的一双儿女都成年了, 嫁娶都要钱,就这么把主意打到了李青溪的头上。
最后还是邻居看不过眼, 大半夜偷着把她给放跑了。
李青溪就这么断了跟养父母的关系。
霍冬桥听得特别郁闷。他家李云端就过的够苦的了。结果往上追索,他妈妈过的更苦。
唉。
老天也怎么就不可怜可怜这些苦命人呢?
“李青溪回海州之后, 再没有人供她读书了。她就到处打零工。后来, 就在夜莺酒吧认识了赵先生……”
霍冬桥打断了他的话,“这一段跳过吧。”
他对老流氓如何把清纯小姑娘搞到手的桥段没兴趣。尤其在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故事的大结局之后,再看这两人的相遇, 只觉得满腔狗血。
要么是赵云梁太黑心, 要么就是李青溪瞎了眼。
没有第三种解释。
赵律师叹气,“你也别对赵先生这么大的偏见……”
“别糟蹋偏见两个字。”霍冬桥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我也不怕你去告密。在我眼里,赵云梁就是个老畜生。”
赵律师,“……”
“不, 我说的不对,糟\蹋了畜牲两个字。”霍冬桥要不是为了他的小男友,才懒得费时间听这些狗血的陈年往事。
“他简直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能活活逼死自己的老婆,对自己的崽子不闻不问……真的,老赵你不觉得赵云梁就是《聊斋》里那个鬼吗?外面披着一张人皮,其实里面都烂透了。”
赵律师忍无可忍,“你到底听不听了!”
霍冬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我也得压一压心里的恶心,要不然真听不下去。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还让他风光得意,有钱有势……”
“他没逼死李青溪……”
“李青溪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除了老太太,大概再没遇见过真心对她好的人。一旦出现这么一个爱她关心她的人,她只怕是一颗心……不,五脏六腑都掏出来给他了吧?!”霍冬桥摇头,“我都能想到,你们会想不到吗?”
赵律师不吭声了。
“付出一切,结果丈夫不要她了,连孩子也一起扔出来。是个人就受不了。她要是能活得下去才怪了。”
他想说赵律师也是个帮凶。但仔细想想,夫妻情变,外人也确实起不了什么作用,就又把迁怒的话咽了回去。
不过赵律师也是人精,从他的表情上也猜得到霍冬桥在想什么。
两个人都沉默了。
被霍冬桥这么一搅合,赵律师也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说话声音也闷闷的,“李青溪有抑郁症。离婚的时候,赵先生并不知道。”
霍冬桥不知道这能代表什么。
“她出事,谁也没想到。”
李青溪的人生固然令人唏嘘,但霍冬桥更在意的,是这些往事会给李云端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李青溪出事的时候,云端在不在现场?”
赵律师眼神震动,但他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等我赶到青溪镇的时候,云端已经是那个样子了。谁也不理,对外界的刺激没有反应。”
霍冬桥想起李云端说他穿越时空重新活了回来,他现在也想穿越时空,他要是能赶在李青溪出事之前出现在他们家就好了。他要把李云端抢回家,不让他再看见一丁点儿可怖的画面。
“赵先生不是你说的那样。”赵律师知道这话说了也没人信,但他还是拍了拍霍冬桥的手臂,说了一句,“有的时候,眼见未必为实。”
霍冬桥把赵律师堵在小区门口的时候,相隔不远的另外一个小区里,钟御也敲响了黎家的大门。
天还没黑,黎家的大门就已经上了锁,院子里也静悄悄的,好像没人住似的。
钟御按了半天门铃,才见保姆一边擦着手一边急匆匆的出来开门。
钟御认得这位姓王的保姆,她在黎家工作了许多年,黎华上小学的时候,每天就是她跟着司机一起接送她。
王姨把他让进客厅,然后跑上楼去喊黎太太。
钟御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这幢房子里现在就只有黎太太和王姨两个人在。也难怪他按了半天门铃,才把人喊出来。
楼梯的方向传来脚步声,钟御抬头,一眼竟然没有认出这个踩着高跟鞋下楼的憔悴女人就是黎太太。
黎太太要比钟太太的年龄更小一些。在钟御的印象中,她是一位身材丰腴的女子,皮肤也白嫩,每一次露面都显得非常富态。
但现在她看上去却好像老了二十岁似的,连衣裙挂在身上也显得空空荡荡的。待她坐下来的时候,钟御才注意到她竟然已经有了不少的白发。
而最让他惊讶的,则是她的神情。她脸上再没有以往那种轻快愉悦的笑容,整张脸都耷拉着,两道深刻的法令纹更显苍老,眼神也透着阴鸷。
钟御与她视线相对,竟然有种背后发毛的感觉。
“坐吧。”黎太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说了句,“难得你还想着来看我。”
钟御有些被她的状态吓到了,“阿姨,你要保重啊。”
黎太太突兀的笑了一声,“保重什么?我现在还有什么可保重的?丈夫孩子都不在身边了。出去也是让人笑话……”
钟御就有些难受了,“阿姨你别这样想。有时间还是应该出门走一走。”
他知道黎明国被赵云梁打发到国外去了,那个项目是黎家翻身的机会,他根本不能拒绝。
黎太太的眼圈就红了,哽咽着说:“华华在赵家连个佣人也比不上,不能出门,不让见人,连电话都不能接……”
钟御耐心耐气的安慰她,“赵先生并没说会一直关着她……您可得保重自己的身体,要不然华华回来,会难过的。”
黎太太一下就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道:“我们家都是被李云端给害的……他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啊……”
她话里的恨意令钟御毛骨悚然,他忙说:“阿姨你别这么想……”
“我还能怎么想?”黎太太掩面痛哭,“当初你妈妈就说过,你是不愿意结这个婚的,都是李云端逼着你……”
钟御被她说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阿姨你别听我妈瞎说。当初是她想跟赵家结亲,所以逼着我和云端答应……并不是云端的意思。”
黎太太一下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死盯着钟御,“怎么,现在你也开始替他说话了?”
“我不是替他说话,事实如此。”钟御开始后悔自己跑了这一趟。黎太太的这个状态,根本就不是能谈事情的样子。
“墙倒众人推,”黎太太冷笑,“我懂。”
钟御已经无力反驳了。
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好吧?
“阿姨,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当初华华手里的药是从哪里搞来的?”钟御艰难的把话题拉到自己想要的方向上。
黎太太看着钟御的眼神也开始带上了些许的恨意,“你也跟着外人一起编排华华?哪有什么药?她一个女孩子,到哪里去搞那种下三滥的药?李云端胡说八道,污蔑我们家华华,你们就都信了?!”
钟御试图唤醒她,“阿姨,这事儿是真的。李云端有医生开的诊断证明。”
“那都是假的。”黎太太已经听不进任何解释了,满心都是自己的女儿遭人陷害的委屈愤怒,“都是李云端那个贱人搞出来的把戏。他就是要害华华!”
钟御终于没忍住,望天翻了个白眼。
黎太太变成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但她这副钻进牛角尖就不肯出来的架势,还是让钟御觉得特别心烦。
他简直想抓住她的肩膀死命地晃一晃,让她清醒清醒,别再编瞎话安慰自己了。
“阿姨,我理解你的心情。”钟御苦口婆心的劝她,“但是,做错事的人是华华,我们不能因为爱护她,就把责任都推给别人。”
黎太太一下就跳了起来,“怎么,你现在也站到他们那一边了?”
钟御精疲力尽,“我没有站边,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黎太太看他的眼神,已经跟看仇人差不多了,“你赶紧走,再也别来了。”
钟御知道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不管黎太太是否知情,她都不会把真相告诉他。
或者说,她都不准备承认。
钟御起身告辞,“阿姨你好好休息吧。”
黎太太阴沉沉的盯着他,“我不怕你告密,你去告诉李云端,他把我的家祸害成这个样子,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钟御,“……”
算了,什么都别说了。
钟御转身往外走。
在他身后,黎太太一字一顿的说:“李云端,还有霍家那个小崽子……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王姨把沉着脸的钟御送到大门口的时候,压着声音对他说:“太太的话,钟少别放在心上。她现在什么情况,先生都知道,所以他走之前才会把家里的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下我照顾她。除了我熟悉家里的情况,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力气大,能看住她。”
钟御心想,还好家里有个明白人。
他一直不相信黎华会做出那样没有底线的事,但是听到黎太太的那番话,他忽然觉得老话还是有道理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黎太太这样的长辈,黎华无论做出什么事,好像都不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黎华那个样子,就是熊家长给惯坏的~
第50章 大神
李云端完成了一组试验, 精疲力尽的从实验室里出来,正要去食堂找东西填肚子的时候,接到了保安室的电话, 说有访客。
李云端已经忘了自己有访客这一茬,直到保安报出访客的姓名, 他才想起秦野曾给他打过电话, 说想来参观参观他工作的地方。
秦野算是他在学校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李云端还一度想把他拉进自己的团队, 但是考虑到他的学业,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不过两个人的交情还是在的, 偶尔也会打个电话, 交流一下彼此的情况。秦野对药厂的工作流程感兴趣,李云端也跟霍冬桥提前打过招呼了, 打算带秦野去药厂的开放区看一看。说不定秦野毕业之后,会有兴趣来这里工作呢。
李云端赶到药厂门口的时候才发现秦野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身后还带了两个有些眼熟的男生。
李云端在篮球场看比赛的那一天见过他们,临床的蒲少言和岳卿, 据说学校里有人把他们并列放在一起, 称他们为三大校草。
不过李云端跟他们两位没什么来往,有些不大明白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野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见到李云端, 先是来了个熊抱, 拍拍肩膀拍拍胳膊,然后给身后的两位校草做了个介绍。
“临床的蒲少言和岳卿, 见过吧?”秦野悄悄冲着李云端眨了一下眼睛,“今天大家都在一起开会,谢教授听说我要来参观, 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云端,我们这么多人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秦野这人虽然有些大大咧咧的,但做事一向还是挺周到的,冷不防带了不熟悉的人过来,李云端原本还有些诧异,听了他的解释,一下就懂了。
谢教授是老师,老师提出的要求,而且还是这样一个要求,秦野是没办法拒绝的。
李云端就笑了,“能有什么麻烦,药厂需要技术保密的地方我也进不去。能带你们参观的,都是开放区。只要你们乐意,逛几圈都行。”
几个人的表情就都放松了。
李云端说:“正好我还没吃饭,我们参观的第一站就定在食堂吧。让你们见识一下药厂的伙食。不是我吹,那几位大师傅手艺相当不错。”
秦野也松了口气。
几个人在食堂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李云端正好下午也没有工作,就带着他们在药厂参观,隔着玻璃墙可以看到生产线上的工作情况。然后再带他们去了药厂接待处的展示区,给他们看药厂目前的成品。
药厂目前投入的项目不多,除了知名度比较高的解酒药“扬起”,就是几样常规药品,这些都是药厂以前留下来的项目,市场占有率不高,但好歹也有一定的市场份额。所以霍冬桥接手之后,仍然继续生产。
蒲少言指了指“扬起”,对李云端说:“这个现在外面卖得很火。李云端,你的年龄跟我们也差不多啊,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李云端心想,来了。
从李云端决定要用高家的赔偿款建自己的实验室开始,他就知道,肯定会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
不管出于什么心理,人们对于超出常识性的发展,多少都会抱有疑虑。
李云端还没有回答,就听秦野有些不耐烦的答道:“这有啥奇怪的?李云端的实验课从大一开始就是满分。”
蒲少言,“……”
这是一回事儿吗?!
蒲少言瞪了秦野一眼,正要反驳他,就听李云端笑着说:“差不多吧。有这方面的因素。就好像小蒲小岳你们学临床的,如果能有机会从大一开始就跟着老师进手术室,那大学毕业能独立操纵一台手术,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岳卿的关注点跟蒲少言不同,听李云端这样说,忙问他,“你有很多机会实操?”
李云端厚着脸皮点头,“我以前每个假期都在药厂做黑\工。”
黑\工工资低,最重要的是,黑\工是不会被记录在药厂的职工名单上的。就算有人想去查,也查不出什么。
当然黑\工是违法的,但每个单位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事。
李云端原本准备好的回答不是这样的,但秦野一句无厘头的回怼让他忽然间反应过来,面对这种猎奇的提问,他干嘛要那么认真的去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呢?
他们想要一个回答,他就给他们好了。至于他们信不信,又关他什么事?别人的不赞同、不信任,他见的还少吗?
那些真正在意他的人,比如霍冬桥,比如秦野,从来也没有这样追问过他。
这就够了。
蒲少言皱着眉,似乎不大相信李云端的回答。
岳卿却露出惊讶的神色,有些佩服的看着他说:“我真是服了你了。以前也有人跟我提过,我都没敢答应。”
李云端顺水推舟的安慰他,“我和小秦是学药剂的,黑\工无非就是白出力,赚一个动手实操的机会。你们不同,真要摊上事儿就麻烦了。不去是对的。”
岳卿连连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李云端觉得岳卿明显要比蒲少言好哄。他就喜欢这样性子简单的人。而看他们两个人的反应,岳卿应该就是单纯好奇,蒲少言却给他一种被窥探的感觉,好像他是带着什么问题来的,但却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到了晚上,秦野果然给李云端打来电话,专门解释白天的事情。
“抱歉啊,云端,我也没想到会搞成这样。”秦野的声音有些沮丧,“给你添麻烦了吧?”
他记得李云端只是名义上挂靠在药厂,经营方面其实跟药厂是分开的。这就意味着他在药厂没有那么大的权限。
“没麻烦,不过我有点奇怪怎么是他们俩过来看热闹?”李云端比较好奇的就是这个,谢教授名下弟子应该都是搞医药的,怎么莫名其妙收了两个搞临床的?
说起这个,秦野也糊涂着,“他们俩好像也不是谢教授的弟子,就是跟谢教授有点儿什么私人关系吧,然后来实验室里帮两天忙。”
李云端觉得这听上去就更奇怪了,“谢教授不是忙着申请俱乐部的事吗?还有工夫帮别人带学生?”
“不清楚。”秦野也无奈,“我就是个小跑腿,这些事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谢远好像也不清楚,我听他也跟人嘀咕,说什么搞临床的应该去医院实习什么的。”
李云端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谢远都不知道里面的内情,看来,这两位走的却是就是谢塘的私人关系了。否则,按流程招人是不可能绕过谢远这个大总管的。
李云端开玩笑说:“谢教授现在越来越神出鬼没了。”
“可不就是么。”秦野说:“他现在很少来实验室,所以我才得意忘形了,在茶水间跟几个学妹吹牛,说要来你这里参观,结果就让谢教授给听见了。”
“你刚才不是说开会?”
“咳,”秦野叹气,“那就是随口一说,免得他们俩不好意思。其实是我在茶水间里吹牛,结果谢教授带着他们俩从门口经过,听见了,然后就跟我说‘小李发展的不错,你们都是同龄人,应该互相取取经’。”
李云端听的笑了起来,“行了,你别多想了。我不管带谁参观,走的都是开放区这一块,没事的。”
秦野心里好受了一些,“就是可惜了不能看看你的实验室。”
之前李云端答应要带他参观自己的实验室,结果有这么两个跟屁虫跟着,李云端自然是不能把不知底细的人带进自己的实验室。
秦野觉得遗憾的不行,“也不知他们俩干嘛要凑这个热闹,明明跟他们的专业不相干。”
“以后有机会过来,我带你看看。”李云端心里更好奇谢塘教授为什么要这么做?在申请俱乐部的节骨眼上,他连自己实验室的工作都放下了,竟然还有余力带其他专业的学生?
这俩学生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他们俩呆在实验室里的时间也不多,”秦野说:“主要是跟着谢教授来回跑,到底咋回事儿,我就不知道了。”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就把这事儿放到了一边。等到晚上跟霍冬桥通电话的时候,霍冬桥一句话就道破了这里面的秘密。
“你也不想想那两个学生的老师是谁?”
这段时间因为李云端的缘故,霍冬桥也是很留意“先驱者俱乐部”的情况的,而且他不是李云端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者,他是生意人,还有霍家做靠山,人脉广,消息的来源自然也多。
李云端不知道这两个学生的老师是谁,秦野应该知道。他正想着什么时候打个电话问问他,就听霍冬桥继续给他解谜。
“这两个孩子的老师自己不是很出名,但是他跟俱乐部的一位元老是亲戚。听说,这一次来海州市做审核的元老当中,就有这位秦教授。谢塘现在正在申请加入俱乐部,多一条门路对他来说没坏处……懂了吧?”
李云端听得目瞪口呆,“那他们俩的老师干嘛不亲自把自己的学生推荐给秦教授?”
“秦教授是搞医药的,对他们俩没用。但是他有一位好朋友跟他一起来海州探亲,这人是胸外科方面的专家。巧的很,秦教授的这位好友跟谢塘是同届的同学,据说在校期间关系还很不错。不过这人性子特别直,最讨厌借着亲戚关系往他跟前塞人这种事。”
李云端,“……”
“明白了吧?”霍冬桥说:“这俩孩子的老师如果借着秦教授的关系亲自去推荐自己的学生,十有八\九会碰壁。但如果由谢塘来推荐……你看他们俩跟谢塘也没有什么关系,于公于私都是清白的,谢塘的分量也够。然后谢塘还在秦教授面前得了个人情。真是皆大欢喜。”
李云端听得头都晕了,“真是绕了好大的一个弯……”
霍冬桥就笑了,“我刚才在想,有些搞学术的人特别单纯,但有些也不是这样。他们会用搞政\治的手段来争夺名利。高智商的人斗起来,只怕一般的政客都不是对手呢。”
“别胡说八道。”李云端心里有那么一点儿不大舒服的感觉。他其实一直都觉得谢塘就是霍冬桥说的那种专心搞学术的学者。
“学者也要有人情来往。”李云端也不知道是在替谁辩解了,“也不一定就扯到争夺名利上头去。”
霍冬桥当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跟他抬杠,“你说的对。是我小人之心了。”
李云端又好气又好笑,“你也不是小人。”
霍冬桥顿时美滋滋,“那可不。我要是小人,看上我的小云端成了什么人了……对吧?你的眼光怎么可能这么差?”
李云端被他这拐着弯的马屁拍得笑了起来。
霍冬桥又问他,“这个俱乐部每次招人都这样吗?你不是说他们是个学术组织?怎么搞的这么……声势浩大的?”
李云端心里一动。
“先驱者俱乐部”一向都是非常低调的,这一次,好像是有些不同寻常。
“不清楚。”李云端很老实的说:“我听小秦说,秦教授会到学校做演讲。到时候我也要去近距离的膜拜一下大神。”
霍冬桥其实觉得这些“大神”也没多神。但当着小迷弟李云端的面儿,他也不能这么说,只好嗯嗯啊啊的答应,“也带我去开开眼吧。我还没见过这种级别的活大神呢。”
李云端,“……”
总觉得他话里有点儿别的意思。是他想多了吗?偏偏还不能问,问了,说不定霍冬桥真的说出什么让人接不住的话。
李云端有些气闷,“带你也行,不过你得老实点儿,别胡说八道。”
霍冬桥一口答应,“放心吧,我一定乖乖的。”
作者有话要说: 霍冬桥:我乖乖的……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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