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1:晋江文学城首发
自皇帝离开长安,李妩便陷入焦虑。
先前只需记挂楚明诚一人,现下却要同时惦记两人,她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这般苦熬了整整三日,总算等来佳音——楚明诚回了国公府。
“人落在土匪手上难免要吃些苦头,也吓得不轻,被送回国公府后,立刻就寻了大夫。”李砚书端坐在桌边,执杯浅啜一口茶水,安慰李妩:“好在人平安归来,妹妹也可放心。”
李妩暗松口气,紧绷的心弦却并未完全放松,她抿唇看向李砚书:“那玄哥哥呢?他可安好?”
李砚书托着茶杯的手一顿,而后正色看向自家妹妹:“阿妩,你跟大哥说句实话,你与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之前楚明诚被派去洛阳,同日李妩就被召进皇宫,李砚书便觉出不对劲。
可这到底是妹妹的私事,他做兄长的也不好多打探,免得叫妹妹抹不开面。但这回,陛下竟为个小小臣子,亲去剿匪救人,实在是闻所未闻的荒谬。
面对兄长的询问,李妩眸光轻闪,很没底气:“我与他只是兄妹相待,并无其他。”
“兄妹?别以为我像你二哥那样好糊弄。”
李砚书沉声道:“我是你亲兄长,你叫我亲自领兵去救彦之,我还不一定乐意。何况陛下与你还非亲兄妹,他就那么闲,抛下朝堂政务不管,冒着危险去救一个‘妹夫’?你扪心自问,这话你自个儿信么?”
李妩发窘,默默低下头。
李砚书见状,也知自己叫妹妹尴尬了,叹了口气:“我知你与陛下的情谊非比寻常,只是阿妩,你如今已有夫婿,切莫感情用事,做出有损名声的糊涂事。”
李妩知晓兄长意思,拢了拢指尖:“大哥,我与陛下并无逾矩……”
“那就最好。”
“但他的确还对我有情。”
“……?”李砚书神色一僵。
“我对他…也放不下。”
“……?”李砚书的神色更僵了:“阿妩?”
“不过大哥放心,我有分寸,决不会做出有辱门楣的糊涂事。”那双莹润水眸一片沉静:“而且我已决定与彦之和离。”
李砚书:“……?”
上一刻叫他放心,下一刻就要和离,他放得哪门子的心?
两道浓眉是皱起又松开,松开又皱起,最后他神情复杂地望向她:“你与彦之和离,是因为陛下?”
李妩摇头:“这事与他无关,实是我与彦之的夫妻缘分走到了尽头。大哥,你知道我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如今彦之有了别的女人,这个夫妻也没继续做下去的意义。”
她这般说,李砚书就懂了。
李家不同于别家府上将纳妾收丫头视作寻常事,兄妹三人从小见着父母恩爱两不疑,耳濡目染,也将一生一世一双人视作夫妻相处之道。
“和离之事,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李砚书并不多劝,只表示着他作为娘家人的支持:“你永远是李家的姑奶奶。”
李妩笑笑:“那我就放心了。”
李砚书又道:“陛下他……”
“大哥,我和离真不是为他。”李妩以为兄长还是不放心,特地保证:“就算我和离了,我这身份也不好再与他有何牵扯。”
“我不是想说这个。”李砚书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你开始不是问我陛下可安好吗?据我所知,他好像受了点伤......”
“受伤?”李妩陡然站起。
李砚书觑着李妩的神情道,“宫里有御医照料,应当无大碍......”
李妩心如乱麻,语气也不免带着几分埋怨:“这样重要的事,大哥怎么不早说。”
李砚书不自在摸了下鼻子:“这不是一开始不知你们俩到哪个地步了。”
他虽偏心妹妹,但若妹妹真的做出什么背德之事,他作为兄长还是得管束劝阻,绝不叫她越陷越深。
一阵无语凝噎后,李妩攥紧拳头,抬步往外:“我得去看看他。”
紫宸宫内,年轻帝王正坐在榻边,手握朱笔不紧不慢批折子。
这时,刘进忠抱着拂尘匆匆上前:“陛下、陛下……”
裴青玄头也没抬:“火烧眉毛了?”
“哎哟,可不就是火烧眉毛的大事!李娘子往慈宁宫递了帖子,现下正往咱们这边来呢。”
朱笔停住,裴青玄抬眼,语气难掩愉意:“她进宫了?”
“是啊。”刘进忠颔首,又说着些讨喜的话:“大抵是听说您受伤的事,心下挂念得紧,这不就赶来探望了。”
这话的确叫裴青玄很是受用,薄唇轻掀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你今日格外会说话。”
“都是陛下教得好。”刘进忠笑出一脸褶,又问:“李娘子快要到了,陛下可要奴才准备什么?”
这话倒是提醒了裴青玄。
撂下朱笔,思忖片刻,他朝刘进忠抬了抬手指,低语吩咐一番。
半个时辰后,李妩在刘进忠的引领下迈进了紫宸宫寝殿。
还没见到人,就嗅到金殿内弥漫的苦涩药味,隐约细闻,好似还透着几分血腥气息。
李妩心口微跳,有些不安地看向刘进忠:“你不是说,他只是手臂上挨了一剑么?如何还有血腥气。”
“是陛下叫奴才这样答的。”刘进忠讪讪笑着,又一副讳莫如深模样,以气音说道:“娘子如此聪明一个人,想来应当明白陛下一片苦心。”
他是怕她担心,所以隐瞒伤势么?
李妩敛眸,不再多问,深吸一口气,捉裙往那扇高大的屏风后走去。
布设古朴典雅的寝殿内,那抹熟悉的高大身影仅坐寝衣靠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陛下,李娘子到了。”
听得这通禀,他才缓缓睁开眼,朝重重床帷外看来。
待看清来人,那双黯淡平静的狭眸好似迸出某种不一样的光彩般:“阿妩,真的是你。”
李妩站在原地,看着他乌发披散,俊容苍白的憔悴模样,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闷闷的,涨涨的,又酸又涩。
缓了好一阵,她才稍定心绪,朝他屈膝行了个礼,提步走到榻边:“玄哥哥,你还好吗?”
“好,一切都好。”裴青玄瞥过她微红的眼眶,笑得云淡风轻:“你看,朕现下不是好好的。”
“可我听说你受了伤……”她的视线在他左边手臂停顿片刻,膈着牙白寝衣,也看不到伤口。
“一点小伤而已,阿妩不必担心。”
虽是这样说,李妩心下仍旧无比愧疚,长睫低垂,讷讷道:“若不是为我去救彦之,你也不会受伤……”
“与你无关,是那山匪暗中出手,朕一时不防,才遭了那暗算。”男人编起故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剿匪时他压根就没上山,那楚明诚算个什么东西,哪配他亲自去救?
至于左臂的伤口,也是他吩咐暗影卫随意划拉了一刀。
皮开肉绽,瞧着吓人,却未伤到筋骨,休养些时日便会痊愈。
这一招苦肉计,前世阿妩对他使过,很管用。这一世,轮到他试试管不管用。
事实证明,很管用——
当刘进忠在旁提醒着该换伤药,裴青玄看向李妩,请她帮他换药,李妩踟蹰一阵,终是答应了下来。
“你…你怎么把衣裳都解了!”
李妩净手转过身,便见床上的男人亵衣半褪,露出健硕的胸肌、劲瘦的腰身以及大片的背,唯有两只衣袖还未完全脱下。
虽然已不是黄花大闺女,但猛然瞧见这副活色生香的画面,李妩双颊涨得通红,连忙别开眼。
“阿妩不是要帮朕换药?”
男人低醇的嗓音坦然而无辜:“不解开衣裳,如何换?”
“可你伤的是左臂,把衣袖撩起来就行,哪里就要……”脱得这么彻底!
李妩将后半句咽下,心下乱成一片,脑子也不受控制回想着那刺激视觉的一幕。
明明穿着衣袍时瞧着颀长清俊,如何脱了衣裳,块头那样大,手臂和胸膛那肌肉是真实的么?
同样是男人,躯体原来如此不同,楚明诚就没这般挺拔,垒块分明。
意识到自己思绪越发跑远,李妩忙晃了晃脑袋,垂着眼问:“穿好了么?”
“好了。”裴青玄答。
李妩这才松口气,转身再看,眸光轻颤。
肩膀露出大半,前头系带松松垮垮,隐约可见胸肌线……这算哪门子穿好了。
腹诽归腹诽,现下这副样子较之最开始,起码能落眼。
李妩端着药膏走到床边,方才离了一段距离没看清,现在近了,那些羞赧情绪统统被他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的旧伤带来的震惊所掩盖。
裴青玄察觉到她的目光,掀起眼皮:“怎么了?”
“没…没什么……”李妩怔怔摇头,视线再次扫过那些伤疤,到底没憋住,嗓音艰涩地问出口:“你身上这些伤……”
“哦,这些,在北庭留下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涵盖他在北庭的艰苦三年。
李妩眼眶忽然有些酸涨,她原先也憎恶过老天不公,叫她家道中落,遭遇磨难,现下再想过去三年,与裴青玄相比,她已经算是幸运。
上药的过程,俩人都很安静。
左肩的伤并不算太重,李妩很快处理好。
在裴青玄准备系上衣袍前,李妩咬了咬唇,忽的开口:“能将衣袍褪下,让我仔细看看你身上的伤吗?”
系带的长指一顿,裴青玄掀眸看她,眸色幽暗:“阿妩想看?”
李妩一心想知他到底有多少伤,也没察觉到男人嗓音的沙哑,轻点了下头:“嗯。”
“好,那就如阿妩所愿。”
牙白亵衣全然脱下,男人劲瘦结实的上身映入眼帘。
那本该是具很漂亮很完美的男性躯体,线条分明,皮肤冷白,却被那些伤疤所破坏。
最为突兀的一道,莫过于心口位置的那一道狰狞,疤痕好似从心里长出来的荆棘。
“这里是怎么伤的?”
犹如被魔鬼诱惑,李妩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柔软指尖触到那硬而柔软的伤疤,鼻尖发酸:“一定很疼吧?”
她指尖的温度微凉,触在心口,仿佛开启机关,裴青玄心头一阵激荡,嗓音愈哑:“阿妩会在意我疼不疼?”
不等李妩回答,他捉住她的手,在她错愕间,将她的手掌牢牢贴在他心口的伤疤上。
“很疼。”
他答着,仰脸望着她,目光柔软虔诚,犹如她最炽热的信徒:“我埋在积雪里,冻得快要失去知觉,那时便想着,阿妩在就好了,她朝我笑一笑,应当就不那么疼了。”
他娓娓说着这道疤的由来,李妩的手就一直贴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似隔着一层皮肤,她与他的生命连在一起。
“是阿妩救了朕。”裴青玄紧握着她的手,目光愈发幽邃:“如果不是在混沌时看到你的身影,朕恐怕早已葬身于北庭风雪。”
李妩眼眶酸涨,想到他在暴风雪里九死一生时,自己却与楚明诚在国公府温暖的后院里剪着窗花过新年,愧疚情绪如潮水,快要将她淹没。
“我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你这般。”她哽咽着,泪光潋滟地要将手抽回。
裴青玄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值得的。”
他越是执着深情,她越是伤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摇摇欲坠。
“阿妩,难道你还不知朕的心意?”
“……我知道。”
他的爱意如此明显,她又不是眼盲心瞎的傻子。
可这份爱意太珍贵太纯粹,她自觉配不上:“玄哥哥,若有来世……”
“不要来世,朕今生便想与你白头。”
裴青玄将李妩拉到榻边坐下,替她拭去眼泪,循循善诱:“阿妩既肯许朕来世,心里分明也有朕,为何不肯许今生?难道就因着楚明诚三年前对你的那份恩情,你就要搭上你一辈子?”
凭那个懦弱无能的草包也配?
“报恩的法子有许多种,朕可赐他高官厚禄、豪宅美妾,保他锦衣玉食、儿孙满堂过一生,足以还了他对李家的恩情。”
他修长的大掌托住李妩的脸颊,犹如捧着他挚爱的珍宝,狭眸脉脉:“阿妩念着那人的恩情,为何就不能施舍朕几分怜惜?阿妩可知,你对朕有多么重要……”
轻缓的话语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李妩神情都变得恍惚,周遭一切好似都被隔绝开。
她的耳中只听到他的声音,眼中也只剩下他的模样。
“你心仪之人是朕,朕深爱之人是你。”
一抹温热而清浅的吻落在唇角,男人撩起她的发,嗓音磁沉地诱惑:“乖阿妩,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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