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皇宫内戒备森严, 风声鹤唳。
大火刚刚熄灭,到处都是滚滚浓烟,即便是由是希维尔带着萧辞, 他们还是足足经过三次检查。
地下到处都是水。
凯撒虫帝的寝宫遭到烧毁,希维尔将萧辞带到凯撒虫帝的的临时居所:“嘉文伯爵请随我进去,陆炎阁下在偏殿等候。”
陆炎的扫视整座寝殿,偏殿和主殿距离不远, 他朝萧辞点点头, 跟着一名卫兵走进偏殿。
希维尔推开寝殿的门, 强烈的血腥味冲了出来。
一座棺材似的治疗仓横在寝殿内室,周围是许多穿着白大褂的皇家御医,每个人都带着些许狼狈,甚至白大褂上都蹭着黑色的泥灰,看起来都是匆匆转移过来的。
他们面色凝重的盯着治疗仓上的数据。
凯撒虫帝的几个小辈半跪在治疗仓旁边, 谁也看不出他们是希望凯撒虫帝就此死去, 还是希望给他能活过来。
濒死之际, 凯撒虫帝还没有定下继承人。
格林皇室的小辈雄虫并不多,大皇子天赋不高且心胸狭窄,二皇子足够优秀是雌虫, 阿成阁下虽然也有继承权, 但他只是凯撒虫帝的侄子, 而且在民间名声很差。
这里面, 最优机会继位的是大皇子, 大皇子等凯撒虫帝死已经等了很久,如果凯撒虫帝没有定下继承人, 那论嫡论长他都该是顺位继承, 他是很希望凯撒虫帝死去的。
最近他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对他继承皇位极为不利。
大皇子看向二皇子,而二皇子狄佳却正在看萧辞,这一幕落在大皇子眼中格外扎心。
萧辞对狄佳微微点点头。
狄佳?格林俊秀的脸上还沾着些烟灰。希维尔说,凯撒虫帝的寝宫起火后,是狄佳率先冲进去的,他赶到后刺客就逃走了。
“虫帝被刺穿了肺部,凶器只差0.5公分就会贯穿心脏上的动脉。”主治医师向萧辞介绍着现在的情况:“虫帝陛下无法自主呼吸,血也止不住。”
现在的虫帝只能依靠医疗设备将通过软管供氧,治疗仓的营养液被血染成淡淡的粉色,水面随着仪器的运行微微震颤。
因虫帝肺部重伤,这种状态下治疗仓无法闭合,呛水会使营养液直接灌进肺管,死的更快。
医生说:“止血凝胶不能喷进肺里,会阻碍呼吸。”
血袋挂在角落,大量的血液通过输液管输进虫帝体内,勉强的维持着虫帝的生命,这只是暂时之计,当生命体大量失去原有血液,仅靠外界补充是无法挽回虫帝性命的。
萧辞皱了皱眉:“怎么会这样?”
凯撒虫帝垂着眼,气息奄奄半躺在医疗仓中,听见萧辞的声音,他抬起眼,重伤之下他的眼袋更深了,像所有垂暮的老人一样,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腐朽的气息。
在得知皇室推出「剪翅法」的刹那,萧辞是想杀死虫帝的,可当这位老者真正将死,萧辞心中还是生不出什么高兴的情绪。
雌虫和雄虫的矛盾由来已久,这不是杀了某一个虫就能够解决的。
凯撒虫帝垂垂老矣,他绝对活不到那些被剪掉骨翼的雌虫崽长大,这样歹毒无比且精妙绝伦的计谋他甚至看不到成果,但他依然愿意背上骂名。宏观上讲,他代表全体雄虫的利益,这种使命感催逼着他站在雌虫的对面。
在凯撒虫帝和许多贵族雄虫看来,天底下权力有限,雌虫的地位提升就相当于雄虫的地位下降。
剪翅法令萧辞坚定反对格林皇室统治的决心。
凯撒虫帝和萧辞的政治理念不同,在政治上他们是对立的,但抛开政治立场,他们并不是敌人。
继承人未定、剪翅法的隐患,林逐月失踪,第四军团仍驻扎在林土星,随时都有再度反水的可能,还有神秘莫测的星云组织倘若凯撒虫帝今天死了,虫族将陷入更大的混乱中。
也许有一天,他们注定会兵戎相向,但不是今天。
也许有一天,凯撒虫帝会死在萧辞面前,但也不是今天。
“都让开。”萧辞说:“我看看。”
冰蓝色的精神触丝从虫帝胸口的血洞钻进去,萧辞伸出手,拔出了凯撒虫帝身体里的氧气管。
“你!”大皇子惊呼一声,被狄佳按在原地后惊讶地看向狄佳:“你在干什么?”
激光枪保险栓拉开的声音响起,希维尔上前一步挡在萧辞身边,对皇家护卫队的队员说:“放下枪!”
大皇子抖着手指着狄佳:“你们串通好了?你们要干什么,要杀死父皇吗?”
“闭嘴。”凯撒虫帝低斥一声,声音虚弱却充满威严,仅用两个字就镇住了场面:“嘉文伯爵的医术果然高明。”
凯撒虫帝的等级在萧辞精神力的治疗范围内,他用精神触丝代替氧气管输氧,冰蓝色的触丝水一样的化开,包裹住断开的血管,两节断裂的青紫色血管中间连接着一块儿突兀的冰蓝色,
他用手术刀打开凯撒虫帝的胸腔,这神奇的一幕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心脏受损、肺部穿透伤直径1.6公分左右。”萧辞冷静地报告出具体伤情,这项操作太过精细,他额头上渗出些许汗:“老老实实泡治疗仓吧,可能会有溺水的感觉,没办法,治疗仓都是这样。”
听闻萧辞此言,凯撒虫帝明白自己的命是保住了,从容和严肃从他脸上褪去,他终于露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陆鸣寒,从你救狄佳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足够医术高明,心地又足够善良,洞若观火,却有自己的坚持,和年轻的我很像。”
萧辞化开精神触丝,慢慢连接着凯撒虫帝的肺管:“过誉了。”
随着血管和肺管的重铸,凯撒虫帝恢复了些许精神,他苍老的手从营养液中抬起,朝狄佳招了招手。
狄佳上前,跪在治疗仓边。
凯撒虫帝握住狄佳的手:“我的几个孩子里,我最看好狄佳,可惜他是雌虫陆鸣寒,帝国需要一个雄虫皇帝。”
狄佳抬起眼,微微蹙起英朗的眉:“父皇。”
凯撒虫帝抬起手,制止了狄佳要说的话:“陆鸣寒,狄佳不能做皇帝,但他可以做皇帝的雌君,你是皇室亲封的伯爵在法律上,你有继承权。”
这哪里是暗示,凯撒虫帝就差明说,只要萧辞肯娶狄佳就能成为继承人。
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供输氧气的精神触丝从凯撒虫帝的肺管中抽出来,萧辞甩去触丝上的血沫:“不必了。”
萧辞后退一步,示意皇家御医:“可以关治疗仓了。”
“莫宁翊再好,难道比得过整个帝国?”随着治疗仓的启动,凯撒虫帝写满诧异的脸慢慢浸入营养液:“狄佳很大度,他可以允许你和莫宁翊保持关系。”
狄佳觉得很荒谬,又很丢脸,他出言打断:“父皇?这件事咱们讨论过了。”
萧辞没有看凯撒虫帝,也没有看狄佳,在治疗仓彻底闭合前,凯撒虫帝听到萧辞说:
“可是莫宁翊很小气。”
治疗仓缓缓泄压,代表运行的绿灯亮起来,上面出现治疗倒计时的读数。
虫帝的命保住了。
大皇子站起身,他拍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土,嫉妒和愤怒冲散了他的理智,他垂眸看着还守在治疗仓前的狄佳:“狄佳,父皇真是宠爱你啊,哪怕你是雌虫,他都想方设法的权力传给你,连招婿的方法都想到了!可惜啊,陆鸣寒不肯娶你。”
走到门口的萧辞闻言转过身:“大皇子殿下,皇帝陛下宁可把皇位传给一个外姓人,也不肯传给您,您真的不反思一下自己哪里有问题吗?”
“你!”大皇子冲过去,揪着萧辞的衣领:“继承人的位置还没到手,就敢对我不敬,你好大的胆子!”
萧辞脸上露出个无所谓的笑容,看似随意却不容反抗地拨开大皇子的手:“朝我发脾气是没用的,虫帝正躺在治疗仓里,二皇子守在旁边,而你却在和我吵架,我是你爹我也不喜欢你啊。”
大皇子脸色铁青,抬起拳头冲着萧辞的脸就挥过来,这个段位的选手,萧辞躲一下都算欺负人。
希维尔及时赶来,握住大皇子的拳头:“大皇子,您累了。来人,送大皇子回寝殿,刺客尚未归案,不要让大皇子去危险的地方。”
皇家护卫队的雌虫走到大皇子面前:“大皇子,请吧。”
“你敢软禁我?”大皇子不可置信,他指着希维尔:“你不过是皇家养的一条狗”
希维尔并不因大皇子的话而生出什么恼怒,轻轻一挥手,当即有雌虫用手帕捂住大皇子的嘴,半拉半拽的将大皇子带了下去。
凯撒虫帝当着众人的面公布了这个消息,无论陆鸣寒愿不愿意娶狄佳,会不会成为下一任继承人,大皇子都没有机会了。
凯撒虫帝属意狄佳,但因为狄佳是雌虫,所以即便不嫁陆鸣寒,凯撒虫帝也多半会再给狄佳找一个雄虫。
在个混乱的夜,希维尔用行动向狄佳表明立场。
从寝殿离开后,萧辞转身走进偏殿,想和陆炎一起回家。
偏殿灯光很凉,透露出就无人居住的空荡,窗户没关,风从窗户灌进来,冷冷清清的。
萧辞快步走进偏殿:“陆炎?”他一转身,看见了站在殿门口的希维尔:“希维尔,陆炎呢?”
希维尔脸上露出些许诧异:“陆炎阁下不在这里吗?”
萧辞沉下脸:“希维尔,我弟弟在哪儿。”
阴沉的深蓝夜幕绵延于天宇间,那是路灯和霓虹也照不亮的黑暗。
在这样的黑暗中,希维尔迈下台阶,扬声问道:“谁看见陆炎阁下了?”
护卫队的队员迅速集结,纷纷答道:“没有。”
萧辞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没想到凯撒虫帝竟然会动了以皇位诱惑他娶狄佳的心思,从那一刻起,无论萧辞如何选择,他都注定踏入权力的漩涡中。他迅速理顺思绪,皇宫里,陆炎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偏殿内没有打斗的痕迹,陆炎身手不差,如果有谁强行劫持他,必定会留下痕迹,他消失的无影无踪,更像是他主动和谁离开的。
萧辞拨通陆炎的通讯,无人接听,他转而将电话拨给莫宁翊。
莫宁翊很快接通电话:“萧哥?”
“莫宁翊,陆炎不见了。”
那边传来隐约的人声,莫宁翊很快回复:“我马上到。”
萧辞看向希维尔,念了这座宫殿名字,并且补充一句:“我和希维尔在一起。”
夜晚的皇宫宛若一头沉睡的巨兽,大火过后的烟尘还没有散去,巨兽长着大口,吞吐呼吸间满是权势的馨香,这种诱人沉迷的味道总能叫人们忘记刚刚的大火与鲜血。
权力吞噬着人心。
这是一场无人知晓的博弈。
莫宁翊带着第一军团赶到,密集的脚步声将皇宫团团围住,他直接将通讯拨给希维尔:“送陆鸣寒出来。”
宫门前,见到萧辞后,莫宁翊打了个手势,第一军团的军雌收敛队伍,聚集在门前。
希维尔面无表情:“莫上将,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宁翊脸上是更严肃的冷峻:“希维尔,我信任你,才没阻拦陆鸣寒和你进宫。”
“陆鸣寒在这里。”希维尔身后是皇家护卫队的队员,墨色的袍角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很安全。”
曾经的同窗对峙着,他们太过了解彼此,莫宁翊没有多说一句话,接到萧辞后,带着第一军团撤离了皇宫。
返回陆家的飞行器上,萧辞有点郁闷的靠这椅背:“我太大意了,陆炎肯定是被他扣下了。”
萧辞三言两语将寝殿中的事情讲给莫宁翊。
在讲到凯撒虫帝希望他娶狄佳的时候,萧辞很清楚地看到莫宁翊撇了撇嘴。
这种称得上粗鲁的表情在莫宁翊脸上可不常见,萧辞跟见着新大陆似的,不住地盯着看。
莫宁翊漂亮的脸上很快就恢复冷漠,他瞥了萧辞一眼,凶道:“看什么看。”
“凯撒虫帝说,二皇子狄佳很大度,可以允许我和你保持关系。”
飞行器内的空气在莫宁翊的愤怒下凝滞,气压低到极致。
萧辞故意不继续说,偏要等莫宁翊来问。
莫宁翊果然沉不住气:“你怎么说的?”
萧辞是真的忍不住笑意,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讨厌,明明知道莫宁翊想听什么可他偏不说,明明知道莫宁翊会因为这件事吃醋他却偏要讲。
他真是太恶劣了,怎么能这么喜欢欺负莫宁翊。
萧辞不说,莫宁翊等了一会儿又问:“你怎么说的?”
“我说,可是莫宁翊不大度。”萧辞说完,立即扭身一躲,知道莫宁翊会推他似的。
莫宁翊一下子没推到萧辞,怒气值瞬间翻倍:“萧辞!”
萧辞的心眼黑透了,这会儿又装起好人来:“好好好,不生气了啊,你知道我只爱你。”
莫宁翊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
“也不知道希维尔把陆炎藏到哪儿去了。”萧辞生硬地转移话题,低头在通讯器上滑过:“我给林兴打个电话问问,他们皇家护卫队都把人关在哪儿。”
在等待通话的间隙,萧辞忽然叫了莫宁翊的名字:“莫宁翊。”
莫宁翊看向萧辞。
萧辞朝他一笑,笑容和煦宛如春风:“我只爱你,下次不可以说不知道了。”
莫宁翊的耳根微微发热,别过头满脸严肃,很专心地开飞行器的样子。
林兴的声音从通讯器那头传来:“萧哥,这么晚了怎么还给我打电话,让莫宁翊知道了多不好。”
萧辞:“”
莫宁翊:“”
萧辞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血压:“林兴,我找你有正事。”
“谁说不是呢?没正事你也想不起我。”林兴的声音懒洋洋的:“说吧。”
萧辞简单讲了几句前因:“我再去偏殿的时候陆炎就不见了,没有打斗痕迹,我怀疑是”
“甭怀疑了。”林兴那边传来穿衣服是声音:“就是希维尔干的,我说萧哥,你怎么敢把陆炎带到希维尔面前啊?”
萧辞有点疑惑:“他们有恩怨?”
林兴说:“那倒没有,算了,这事你甭管了,我去帮你把陆炎要回来,说起来跟我也有点关系”林兴有点发愁地说:“希维尔可很难缠的,哎。”
萧辞忽然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希维尔时,林兴宁可从窗户跳下去逃跑也不肯和希维尔见面,他觉得有点不对劲:“林兴,你和希维尔?”
“我追过他嘛,当他没同意,我就去追别人啦。”林兴打了个哈欠:“他们这种性格的雌虫玩不起”
萧辞脑子已经完全乱了,根本理不清他们的爱恨纠缠,不过好在人类很擅长放过自己,理不清就不理了。
他弟弟丢了,对林兴那多到无法理解的情史提不起兴趣。
第二天中午,萧辞再次接到林兴的电话。
“萧哥,来皇宫接陆炎吧。”
今日全员戒严,没有特别通行权限的虫族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不允许出门,繁华的帝星首都按下暂停键,长街空空荡荡,萧辞从飞行器俯视首都时,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了特权的滋味。
正午的阳光下,这座庞大的建筑群更加巍峨,昨夜的大火无法燃尽整座皇宫,侍从们趁着阳光好,擦拭着白色的宫墙余烬的尘埃,就像在抹去这场刺杀的阴霾。
萧辞的飞行器还没有降落下去等待盘查,皇宫上空的防御罩就为萧辞的飞行器打开权限。
一夜之间,萧辞的地位水涨船高,凯撒虫帝的心思隐晦又昭彰地传遍皇宫的每一个角落,作为虫帝明确属意的继承人,在皇宫中的所有侍从都对萧辞的到来敞开权限表示欢迎。
昨夜,萧辞和皇家护卫队的总指挥希维尔一同进宫还要经过三道盘查,今天,萧辞的飞行器飞进了皇宫的专属停机地点。
没有任何一道门禁阻拦萧辞。
飞行器降落下,侍从小跑过来为萧辞拉开舱门,恭敬的将萧辞迎下来:“狄佳皇子交待过了,若是嘉文伯爵来,可以直接去虫帝的寝宫。”
萧辞脚步一顿:“我不是来找他的。”
侍从脸上的笑容不变:“那您去哪里,我送您过去。”
萧辞说了一个地点。
侍从将萧辞带到目的地时,林兴和陆炎已经站在森林花园门口等他了。
高大的梧桐树下,林兴抱臂靠着树干,陆炎脸上身上带着明显的伤痕,站的离林兴老远,看不出什么情绪,在看到萧辞的刹那,陆炎的眼睛亮了起来。
陆炎动了一下,不知扯到身上哪里的伤口,剑眉拧在一起,扶住旁边的花坛石台才没有摔倒。
林兴朝天犯了一个白眼:“做作。”
“哎,你别动了。”萧辞朝陆炎跑过去,托住陆炎的手臂,下意识地去捏他手臂、肩膀,检查骨骼是否受损,系统后台关于陆炎破损度的读数还在计算,萧辞也没耐心等,就问陆炎:“你伤哪儿了?”
陆炎俊朗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淤青,嘴角也破了,沾着点已经干涸成深色血块的血迹,明显受了鞭刑,衣服裂开,身上全是一道道血痕,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像是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很可怜似的,也不说自己哪儿受伤了,反倒伸出手给萧辞看。
陆炎的手很瘦,青筋和骨节分明,带这些嶙峋之感,伸出来的手十指指尖血肉模糊,鲜血全粘在一起,根本看不清什么,即便如此,萧辞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陆炎的指甲都被拔掉了。
这种细碎的刑伤害不大,但极疼,用来折磨娇贵的雄虫最合适不过,一股怒火从萧辞胸口窜到头顶,他咬紧牙关,额间一阵猛跳。
“还伤哪儿了?”萧辞强压怒气,冰蓝色的精神触丝缠在陆炎手上给他止痛,他就像个最古板的家长,明明心疼,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埋怨似的:“叫你平常总欺负雌虫,这回挨雌虫欺负了吧?”
陆炎垂下眼,也不说话。
不顶嘴可不是陆炎的性格,萧辞这才发现,从他见到陆炎开始,陆炎就一句话都没说。
萧辞深吸了一口气:“你嗓子怎么了?”
陆炎还是不答。
“成了,先别问了。”林兴走过来:“希维尔把他声带割了,养两天就好了。”
陆炎怒视林兴。
陆炎身上的伤,现在不说,回去后萧辞自己也会发现,林兴便也没隐瞒,继续说:“还给他喂了点炭。”
萧辞猛地闭上眼睛:“烧过的?”
“烧过的。”
陆炎委屈巴巴地看着萧辞,丝毫不提他是怎么出言激怒希维尔的。
当然现在他也提不了,滚烫烧红的炭喂下去,他口腔食道全被烫伤,大量的内部出血令他没法说话,一张嘴就是满口的血。
萧辞伸手轻轻捧住陆炎的下颌:“张嘴我看看。”
陆炎后退半步,摇了摇头。
林兴替希维尔开脱道:“萧哥,你别恨希维尔,他记恨陆炎是因为我,你要怨就怨我吧。”
当年林兴追求希维尔,希维尔十分冷淡并表示不喜欢他,林兴最后一次约希维尔,希维尔还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觉得没意思就放弃了,被陆炎抓走后,他也就没再联系过希维尔,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后来他被萧辞放出来,去皇家护卫队申请赔偿时偶遇希维尔,希维尔居然和林兴表白,林兴早就不喜欢希维尔了,拒绝后赶紧跑了。
希维尔可能恨陆炎殴囚禁打林兴,可能也是觉得是因为陆炎的干预,林兴才拒绝了希维尔的表白。
这中间的弯弯绕绕,林兴也不知道该如何和萧辞解释,索性不提了。反正无论如何,要不是因为他,希维尔何必去为陆炎,尤其在萧辞炙手可热、旁人巴结都巴结不上时,希维尔反其道而行之,把萧辞得罪个彻彻底底。
陆炎曾经行事跋扈,如今也算自食恶果。萧辞看向陆炎,教训道:“你和林兴之间的恩怨我不插手,只是要再出这种事,我就不捞你了。”
陆炎的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萧辞又生他的气,看他又可怜,伸出拇指把陆炎嘴角的血抹掉:“这次能捞你出来,多亏林兴,你当初怎么欺负林兴的,林兴现在又是怎么帮你的?你要多学学,知道了吗?”
萧辞的手已经很轻,可陆炎还是痛得皱起了脸。
瞧陆炎那可怜模样,萧辞也不舍得再说他什么。
第102章
侍从在旁引路, 萧辞转身走在最前面,身后是陆炎和林兴,他才一转身, 林兴就挑衅地戳戳陆炎肩膀,比划着示意:萧辞让你多学我。
陆炎气得胸口疼,他走了两步,伸脚去绊林兴, 林兴往前一个踉跄, 差点摔个狗吃屎, 还是陆炎怕他撞到萧辞身上,伸手拽住他后背的衣服才将将稳住身形。
陆炎挑挑眉,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这么大个虫不会走路啊?
林兴当即报复回去,去薅陆炎的头发, 陆炎又踹了林兴一脚, 两只虫跟在萧辞身后, 无声无息地打了起来。
萧辞隐隐觉得身后不对劲,停下来回身一看,只见林兴和陆炎老老实实走在后面, 都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仿佛在疑惑萧辞怎么忽然停下来了。
两只虫中间隔着老远, 看不出什么端倪。
萧辞就继续往前走, 他根本不知道, 他才一转身,林兴就跳到陆炎的背上继续薅陆炎的头发, 陆炎也不管自己的头发, 反手去掐林兴的脖子, 同时俯下身想把林兴从身上甩下来。
只是陆炎忘了,如今他一身内伤,才弯腰,受损脏器就翻上来一大口鲜血,又急又猛咽都来不及咽,哇的一口全呕了出来。
这一下就像是打开什么奇怪的开关,被强忍在喉间的血全借着这股劲儿翻涌出来。
萧辞听见动静转过身。
林兴在萧辞转身的刹那从陆炎身上跳了下来,举起手说:“我没碰他,他自己吐的。”
陆炎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捂着胸口,吐出来的血中还掺着炭屑和内脏黏膜,他吐尽淤血,一抬眼就看到萧辞心疼的眼神,陆炎当即觉得他可以再吐一点。
萧辞探出精神触丝缠在陆炎手腕上,他如今很少使用技能去治疗别的虫,他的技能来源于伪神,萧辞不是很愿意动用这股能量。
一个治疗技能顺着精神触丝施展到陆炎身上,裹挟在陆炎脏器上火烧似的灼热感登时一散。
“回家在好好给你治。”萧辞收回精神触丝,陆炎却伸出手指勾住那条触丝。
萧辞和陆炎血脉相连,精神力一凉一热同宗同源,萧辞的精神触丝对陆炎很友好,陆炎伸指勾它,它就缠着陆炎的手指上,还很好奇地去戳陆炎血淋淋的指尖。
“别瞎玩了。”萧辞把手帕递给陆炎:“也不知道兰迪叔叔看到得心疼成什么样。”
陆炎弯起眼,用眼神告诉萧辞:他才不在乎。
萧辞嘶了一声,这才想起来他回帝星后竟然还没见过兰迪和温九,还有他们的雌虫崽:“他们去哪儿了?”
陆炎比划个简单的手势:“跑了。”
萧辞笑起来:“以为雄父会从林土星回来找他们算账吗?不会的,我才想起来,雄父曾经让我转告兰迪叔叔,说他不会计较的。”因是在皇宫,有外人在,萧辞没有多说:“回家再说吧。”
在往飞行器停机坪走的路上,陆炎和林兴毫无意外又搞起小动作来。
转过个弯后,他们的影子转到了前头。
萧辞一低头,通过影子把身后两只虫的动作瞧的清清楚楚。
只见表面一笑泯恩仇的两只虫早已掐到了一起,跟小学生似的戳来戳去,他拽他头发一下,他揪他耳朵一把。
萧辞就知道,两只能让他血压高的虫凑在一起就是double高。
萧辞再次停下脚步:“陆炎,你到我旁边来。”
陆炎走到萧辞身侧,正想扭头嘲讽林兴,一扭脸和萧辞审视的目光对在一起,陆炎朝萧辞笑了笑,低下头往前走。
萧辞本以为陆炎和自己走在一起就能阻止他们俩掐架,他显然低估陆炎和林兴想掐死对方的决心。
影子里,陆炎走在前面,抬脚时故意往后蹬土,林兴则偷偷在后面踢陆炎的屁股。
萧辞的血压蹭蹭往上冒。
“林兴,你也过来。”萧辞顿了顿:“这回你俩在前面走,我就在后面看着你们俩。”
一旁引路的侍从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总算是回到飞行器上,萧辞担心他开飞行器的时候陆炎和林兴在后面互掐,就设置好自适应巡航,抱着手臂紧紧盯着他们俩。
林兴举起手:“好好好,我不和他斗了,别盯我,你再看我我脸都要红了。”
陆炎露出一个恶心的表情。
萧辞太阳穴猛跳:“林兴你能不能正经点。”
如果知道能有一只虫会令萧辞头大如斗,义正严词地说出正经点三个字,莫宁翊一定很欣慰。
回到陆宅,陆炎还没进门,小星兽王就嗅到了好闻的血腥味,守在门口,脚前脚后地跟着陆炎。
萧辞扶着陆炎躺在沙发上:“我去把仪器推出来,先给你做检查,再包扎外伤。”
陆炎这时候挺乖的,回到家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伸手去逗弄小星兽王,小星兽王眨巴着黑豆眼,尝试着舔了一口陆炎的指尖。
小星兽王的舌头上带着倒刺,若是只舔皮肤或是普通的伤口倒没什么,只是陆炎的指甲被拔掉后,露出的全是鲜嫩的软肉,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过去跟砂纸打磨似的疼。
陆炎闷哼一声,推开小星兽王的脑袋,手背搭在额头上,闭眼假寐。
恍惚间他听到些许动静,睁开眼,是一张林兴的大脸。
林兴双臂撑在沙发靠背上,幸灾乐祸地欣赏陆炎倒霉的样子:“哎,陆炎,你说奇不奇怪。我一直觉得自己挺大度的,也不怎么记恨你,可怎么看你倒霉我还挺高兴的。这一笑,十年功德都没了。”
陆炎眼皮都懒得抬,朝林兴比了个中指。
林兴伸手捏住陆炎中指的指尖,疼得陆炎龇牙咧嘴,林兴上下打量着陆炎,陆炎身上的衣服被鞭子抽的破损不堪,此时躺在沙发上,紧实的肌肉若隐若现,林兴挑着破口处往里瞅了一眼:“你身材还挺好。”
陆炎拨开林兴的手,比划道:别动手动脚。
林兴撇撇嘴:“现在不让动手动脚了?你当年玩老子的时候不是玩的很开心?”
陆炎胸口堵着一口气,他最怕林兴当着萧辞面讲他曾经怎么折磨的林兴,此时林兴旧事重提,他只当听不到,闭上眼侧过身背对着林兴。
林兴有点人来疯,不理他一会儿他自己就消停了。
可这次林兴显然不那么好对付,他一撑沙发靠背翻过来,挤走小星兽王蹲在陆炎对面,捏着陆炎的下巴:“你不说话的时候还挺帅的。”
陆炎睁开眼,比划道:你到底想干嘛?
林兴咬了下自己的拇指,有点不确定地说:“我想上你。”
陆炎:??
你有病啊??
陆炎比划道:想想吧。
林兴想一出是一出,说了句惊人的话后又转而去玩小星兽王。
萧辞推着仪器出来后,面色不自然的只有陆炎,萧辞只当他是哪里不舒服,给他做了个检查。
看着检查结果,萧辞说:“还是得做个手术,你食道和胃里有炭渣粘连,打开看的更清楚,取得也更干净,小手术,在家就能做。”
陆炎点点头。
萧辞披上白大褂,边带手套边说:“把衣服脱了,我给你处理一下外伤。”
听到萧辞这样说,陆炎鬼使神差地看了眼林兴,巧合的是,林兴也在看他。
陆炎作为一只曾经为非作歹的雄虫,第一次感受到雌虫的调戏,他心里憋屈极了,侧身解开纽扣把上衣脱了下来。
林兴看的一点也不隐晦,直勾勾地盯过来,眼神如有实质,从陆炎身上舔过。
陆炎动作一顿,不得不指了指林兴,向萧辞示意。
萧辞摇摇头:“林兴,你出去玩儿会儿。”
林兴切了一声,抱着小星兽王往外走:“我身上他哪儿没见过,这会儿装什么纯情。”
萧辞:“”
陆炎:“”
陆炎委屈巴巴地跟萧辞比划:我没标记过他。
萧辞看不懂陆炎在比划什么,林兴却看懂了,他转过身,像只愤怒的小公鸡:“哎呦,真该感谢你大恩大德,没上我,你虽然没上我,但你没碰我?”
林兴拎着小星兽王,走过来质问陆炎:“你就说你玩没玩吧?”
萧辞无可奈何地搓了搓脸,恨不能原地消失。
陆炎非常了解林兴,林兴是越得不到越来劲,对方一旦回应,林兴自己就觉得没趣了。
在这种尴尬地场面下,陆炎伸手比划了一下:我也让你玩,行了吧?
果然,林兴脸上的兴致一下就消散了,意兴阑珊,尽是索然无味,他俯身摸了把陆炎的脸,背对着萧辞比划道:逗你玩呢,SB,白给老子老子都不上。
陆炎翻了个白眼,又比划一下:快滚。
林兴就走了。
萧辞:??什么意思啊??
萧辞看不懂他俩在比划什么,难道是什么虫族通用手语,为什么他和林兴能无障碍交流啊?
这件事解释起来就说来话长。
林兴的嘴大家是知道的,他落在陆炎手上时嘴里没一句好话,成天是口也不服心也不服,陆炎一怒之下割了林兴是声带。林兴也不是省油的灯,趁陆炎不注意把陆炎嗓子也掏了,于是在声带复原前,他们两个哑巴只能靠比划交流,久而久之创造出了一种只有陆炎和林兴能看懂的手语。
林兴是个硬茬子,陆炎一直都知道。
萧辞用镊子夹着棉球给陆炎清创:“你俩比比划划的在说什么?”
陆炎知道萧辞看不懂似的,伸手在光脑承载器上按几下,电子音响起:没什么,哥,好疼啊,呼吸都疼。
“呼吸空气会从你气管流过,你气管都灼伤了,能不疼吗?”萧辞揉了把陆炎的头发:“伤在自己身上知道疼了,以后还欺负别人吗?”
陆炎摇摇头,又在光脑上按几下:“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萧辞把药膏涂在陆炎的伤口上:“手段残忍是没道理的事情,你真是不吃亏长不大,以往我说你你总是好多不服气的话,这回怎么不说了?”
陆炎的光脑响起电子音:“声带坏了,说不出来。”
“哦,”萧辞把棉球压在陆炎伤口上一碾:“合着是因为说不了,不是因为认识到错误。”
陆炎笑笑,他有点累,闭上眼睛,萧辞看着陆炎那张狼狈的脸,叹了口气。
弟弟可真难养啊。
——
虫帝遇袭后,帝都全域陷入戒严。
所有娱乐场一律暂停营业,工厂停工、学校停课,到处都是交通管制,没有特殊通行证的飞行器禁止升空,整个城市被迫按下暂停键。
在如此严格的管制之下,莱西的同学们自然没机会出门去做什么骨翼祛除术。
听闻萧辞的弟弟受了伤,安塞尔、小枫和修带着鲜花水果登门探望,看过陆炎后,萧辞拉着小枫和修在楼下审问半天,见他们对虫帝遇刺之事始终一脸迷茫,不得不暂且相信他们。
这些小弟看起来都挺乖的,确实没有为非作歹的样子,萧辞的这些小弟里,最让他操心的毫无疑问是亲弟弟陆炎,其次就是林兴。
林兴原本挂在树上和小星兽王玩,看到小枫后又直了眼睛,上赶着和小枫搭话,小枫的性格有点内向,对自来熟的林兴有点不适应,坐立不安地往萧辞身后躲。
“林兴!”萧辞的血压又高了,他含着片降压药就着温水吞服下去:“你目光能不能往远了看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上回是莫宁翊,这回又是小枫,林兴难道就可这萧辞的几个兄弟嚯嚯了吗?
林兴翘着二郎腿,变魔术似得掰了个橙子递给小枫:“萧哥你这话说的,我往外面看的时候你也没看见啊。”他点开光脑承载器里面的相册,给萧辞看里面的照片:“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我最近交的朋友。”
萧辞看一眼:“林兴,你怎么这么花心啊。”
“怎么能叫花心呢?”林兴单手揽住小枫的肩膀:“雌虫之间更了解彼此,我这是关心呵护雌虫。”
小枫不自在地推了一下林兴的胳膊,小声拒绝:“我不用你呵护。”
萧辞说:“小枫坐我这边来。”
小枫赶紧趁机站起来,躲到萧辞身后。坐在安塞尔身边的莱西好奇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在疑惑难道雌虫也可以喜欢雌虫吗?
萧辞注意到莱西若有所思的神色,血压又往上冒了点,他把小星兽王丢到莱西怀里:“莱西,你带它出去玩会儿。”
莱西哦了一声,小星兽王个头不大,但还挺沉的,莱西抱不动,小星兽王就从莱西身上爬下去,很乖巧地跟在莱西腿边,还时不时抬起头舔两口莱西的手。
正这时,萧辞手边茶几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萧辞看一眼通讯备注就头痛,是陆氏集团的人。
这是陆炎的通讯器,陆炎还在楼上养伤,声带受损也接不了电话,萧辞就把他的通讯器放在自己这儿,一上午也没干旁的事儿,电话一个接着一个。陆炎才两天没去公司,陆氏就跟要黄了一样,几个总公司都没了主心骨似得乱成一锅粥。
萧辞接起电话敷衍了两句。
对方见寻不到陆炎少爷,就托他联系陆炎的大哥陆鸣寒:“陆总说,若有一日联系不上他,公司的事情就由大少爷做主。”
萧辞顿了一下:“我就是陆鸣寒。”
对方一喜,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接连汇报完三五件事:“这些事比较紧急,还请大少爷示下,其余十几件小事,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公司处理就好您下午有时间吗?我派助理去接您?”
萧辞的手指无意识地扣着真皮沙发上的车线,说实话,对方第一件事还没讲完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发呆了,真是抱歉。
“稍后再议。”萧辞挂断电话,望向二楼,无比希望陆炎能立即痊愈。
“公司的事真烦啊。”萧辞抓着通讯器站起身:“你们先聊,我去问问陆炎这些事怎么处理。”
安塞尔他们随之站起身,向萧辞告别:“萧哥,你忙你的,我们就先告辞了。”
萧辞一点头,没跟他们客套:“行,冰箱里有我昨天做的煎饺,你们拿回去吃,用烤箱热热,别吃凉的。”
送安塞尔他们离开后,萧辞盯着林兴:“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回家啊?”
林兴是有家不能回啊,想都不用想,希维尔肯定在他家门口堵他。
这希维尔也是,自己当初追他的时候拽的不像话,成天没个好脸,林兴当时舔他舔成什么样了。”
要不是希维尔想调查陆家的事在凯撒虫帝哪里立功,林兴也不会去和萧辞相亲去做卧底,可就算林兴做了那么多,希维尔还是公事公办说什么会替林兴在虫帝面前请功。
林兴用得着他请功吗,这话真是叫林兴心寒。
可谁曾想呢,如今林兴都早把这段感情放下许久了,希维尔居然又后知后觉想和林兴在一起,希维尔这虫固执又极端,平时冷冰冰的,一旦动情就跟着火似得,非得林兴不可,这可把林兴愁坏了。
林兴往沙发上一趟:“我是有家不能回啊。”
“那也别粘着我。”萧辞迈上楼梯,往二楼走:“我血压受不了,莫宁翊也爱吃醋。”
“嘿。”林兴摇摇头,很懂似得颇有感慨:“那种性格的虫,啧啧啧,不好钓也不好甩啊,你可得对莫上将专心点,否则他肯定会宰了你,或者宰了你姘头,或者都宰。”
萧辞慢慢往楼上走:“那你可得老实点,再气我我就和莫宁翊说你勾引我,让他宰你。”
林兴翻个身:“这话说的,我多老实啊,为帮你捞陆炎我”林兴戛然而止,不好意思说自己去找希维尔的时候说了多少好话,怎么哄的希维尔。
莫宁翊看起来性格和希维尔很像,林兴这才好心提醒萧辞两句,萧辞居然不识好人心,还反过来调侃他。
萧辞走上二楼,走廊里铺着软绵绵的浅色地毯,这是萧辞在陆宅的那栋居所,因陆炎伤的严重,没能狠下心来把他赶回他自己的房子,而是腾出间客卧给陆炎当病房养病。
也不知道陆炎在他的房子里弄死了多少虫,萧辞总觉得他那边阴森森的。
敲敲门,萧辞推门而入,躺在床上的陆炎就跟见了主人的小狗一样,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萧辞掀开被子,检查过陆炎身前手术刀口的恢复情况后,见陆炎嘴唇都干裂了,就拿棉签沾着水给他润唇。
陆炎的食道受损严重无法进食,新生部位还长出了肉芽,如果再继续发展下去,萧辞只能再给他做次手术清理食管上的肉芽组织。
希维尔不愧是皇家护卫队出身,祸害起人来残忍酷辣,这种伤一时半刻死不了,治疗起来遭罪的很,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可瞧陆炎那亮晶晶的眼神,萧辞也不知他这次到底有没有吃到教训。
萧辞终究是舍不得陆炎再遭一次罪,伸出精神触丝隔着皮肤施展技能,缓缓融化着陆炎腹腔内的增生组织。
很快,陆炎推开萧辞,伏在床边吐出一口污血。
家务机器人叮叮当当地滑过来,打扫着地下的污垢。
萧辞心疼地摸摸陆炎的头发:“这回自己遭罪,能不能长记性了?”
陆炎起眼有气无力地看着萧辞,他没办法说话,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委屈,仿佛在质问萧辞他都这么惨了还一直教育他。
萧辞便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他把陆炎的通讯器递给陆炎:“好多找你的电话,公司的事我也不懂,几个总经理联系不上你跟没头苍蝇似的。”
陆炎垂下眼睑,处理着通讯器上的信息,阳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酒在陆炎身上,墨色的发丝泛着金色的光。
陆炎认真工作的样子看起来特别乖。
这一刹那,曾经和陆炎相处的点点滴滴重新清晰起来,遗失的记忆在阳光下复苏。
萧辞记起来他和陆炎很小的时候,陆炎就是这样坐在床上写作业,而他坐在地毯上打游戏机,作为一个困在虫崽体内的成年人,萧辞不喜欢念书到了极致,他真的需要和新生的虫崽一样从零开始学习虫族的语言,学习通用语——那可比英语难多了。
萧辞原有的语言体系对这种学习造成极大的抑制,这就导致他的成绩一直很差,常年吊车尾,需要比他还晚入学的陆炎给他辅导功课。
在虫族上学的时候,萧辞是个十足的差生校霸,学习不行打架一流,所有被他揍的虫都会去找低年级的陆炎麻烦。
开始的时候萧辞并不知道,直到有一天陆炎的脸上带了伤。
就像现在这样,颧骨上青了一块儿,微微肿。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哥哥,小的时候会给陆炎带来麻烦,长大了,又把管理家族的企业的担子都扔给陆炎。
陆炎伤成这样,还要打起精神处理公司的事情。
“陆炎。”萧辞叫了他一声。
陆炎抬起头。
萧辞觉得说什么都矫情:“你挺乖的,以后哥不说你了。”
萧辞说陆炎,陆炎也不会和他记仇,但听到萧辞夸他乖,陆炎还是挺高兴的,他脸上藏不住神色,勾起唇笑了。
家里有一个病人要照顾,萧辞没时间关心还在治疗仓里的凯撒虫帝,皇宫再派人来接萧辞去复诊的时候,萧辞拒绝了。
“治疗仓足够了。”萧辞回答:“没其他的事情就请回吧,西蒙指挥官。”
希维尔垂下眼,他膝盖一弯跪在萧辞面前:“嘉文伯爵,您对我有不满尽可以惩罚我,请不要迁怒皇室。”
萧辞后退半步,避开希维尔这一跪,他隔着门看了眼莫宁翊,用眼神向莫宁翊寻求帮助。
莫宁翊接到萧辞的求救信号,他最知道萧辞受不了别的虫下跪,他走过来:“希维尔,你先回去吧,明天我会和他一起进宫本来也有一件事情需要皇室和议会给我们一个解释。”
希维尔以为莫宁翊说的是狄佳二皇子的事情。最近宫里宫外传的沸沸扬扬,都说嘉文伯爵陆鸣寒要和莫上将离婚,转而迎娶二皇子狄佳,做皇室的继承人。
希维尔抬起头:“消息是大皇子散布出去的。”
“大皇子?”萧辞和莫宁翊对视一眼,怎么都没想到恶毒的「剪翅法」居然是大皇子想出来的。
莫宁翊点点头,把希维尔扶起来:“知道了。”
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言简意赅,隐去许多心照不宣的信息,两方说东道西,明明讲的不是一件事,却好巧不巧对在了一起。
这阴差阳错,居然恰好摸到剪翅法的幕后黑手。
剪翅法的阴毒,凯撒虫帝又岂非不知,在大皇子向他献出此计后,在他心中,大皇子就失去了继承权,这才想出为狄佳招婿,叫狄佳做背后的「王」。
狄佳是雌虫,他辅佐雄主时,定然会比雄虫更能替雌虫考虑,这也是凯撒虫帝为推行剪翅法所做的小小补偿。
凯撒虫帝非常矛盾,他既想做一个公允持中的君王,又割舍不下雄虫的利益,在做出不利于雌虫的决定后又难免心生愧疚。
权力炽热,旁人只看的到权力那耀眼的光,却不知这份权力有多烫手。
晚上,萧辞坐在床边,用力把莫宁翊往里一推,用暴力的方式为自己争取床位。
莫宁翊很不高兴,好看俊秀的眉毛拧起来:“别挤我。”
萧辞嗬了一声:“就挤。”
“你最近很嚣张。”莫宁翊评价道:“要娶二皇子的雄虫就是了不起。”
萧辞枕着自己的手臂:“对对对,我娶二皇子,你去挖野菜。”
莫宁翊一把将萧辞从床上推了下去,萧辞卧槽都没有说出口,就哐的一声落地了。
“凶哦。”萧辞也不从地上起来,抬手去摸自己的枕头:“我在地下睡呗?”
莫宁翊垂眸凝视他:“滚上来。”
萧辞比划了一下,凭借强韧的腰力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身,紧接着一个后空翻翻回床上,他在床上一滚,卷着被子躺在莫宁翊腿上:“滚的好吗?”
他伸手把莫宁翊散乱的发丝掖回耳后:“你头发长了,莫上将。”
莫宁翊揪一把萧辞的耳朵:“坏蛋。”
“哪儿坏了?”
“哪儿都坏。”
萧辞倒仰在床上,整个世界在他眼中是颠倒的,他触了下莫宁翊的脸蛋,勾着莫宁翊的肩膀把莫宁翊拉下来:“还有更坏的。”
两张唇轻轻贴在一起,呼吸交错间,心越跳越快。
月光透过薄薄的纱帘,银辉洒满卧室。
无瑕月轮注视着人世间,这样的红尘配的上这样的月,明月招摇,星河渐渐隐去,斗转星移,那颗星星落入了萧辞的心口。
阴晴圆缺,古人今人都爱月,萧辞独爱那抹萤焰。
他的爱写在眼睛里,写在神情上,不用他说,也不必他说,莫宁翊就能读懂。
就这么静静的一个浅吻,足以勾起全部的欲望,莫宁翊微微往后错一点,下一秒,雌虫捕获了他的猎物。
更加灼热的呼吸,唇齿紧紧相依,相濡以沫交缠在一起,莫宁翊吻得很用力,恨不能把萧辞拆吃入腹。
“我的。”莫宁翊说:“谁都不许抢。”
萧辞解开睡衣领口的扣子:“你的。”
莫宁翊的目光随着萧辞的手指落在萧辞的睡衣上,他垂着潋滟的眸,沉思许久:“你把在地上打滚的睡衣穿到床上来了?”
在莫上将比月光更冷淡的质问中,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
萧辞:“”
“我现在脱还来得及吗?”萧辞问。
莫上将很严苛,答案毋庸置疑:“来不及,太脏了。”
萧辞说:“地下不脏,我今天刚拖的地,手工拖的。”
莫宁翊用眼神默默谴责萧辞。
三秒后,萧辞一把抱住莫宁翊,像一只过分热情的大型犬在莫宁翊身上蹭来蹭去,蹭的莫宁翊毛凛凛的,很快起了反应。
“你也脏了。”萧辞说:“谁也别嫌谁。”
萧辞抬起脸,他看见了风暴。
“萧辞!”莫宁翊抬起手,非常用力的一拳锤在萧辞肩头。
萧辞撕了一声:“家暴啊你。”
莫宁翊的眼睛中孕育着怒火,长长的睫毛却那样好看,他的睫毛很长、很直,也很硬,就像他的性格一样。
不止有一只雄虫问过萧辞,为什么会喜欢莫宁翊这种性格的雌虫。他们说,莫宁翊这种虫,注定要吃很多亏、受很多苦,才能学会低头,相处起来太难了。
萧辞一点也不觉得难。
因为他从来不需要莫宁翊去低头。
萧辞伸出手解开莫宁翊睡衣的领扣:“别生气了,我现在就去洗睡衣,床单也换新的好不好?”
莫宁翊一下子抱住了萧辞,心里后悔极了。
其实莫宁翊是很讲道理的,每当萧辞先哄他,他都会很快就消气,还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凶了。
他怎么能那么用力的打萧辞呢?
萧辞会不会生他的气呀。
他们的精神力牵绊在一起,莫宁翊闭上眼,庞大的精神力穿越时间与空间,在浩瀚的宇宙星河中探索梭巡。
仿佛过了一千年之久,又仿佛只是一瞬之间。
莫宁翊张开眼,万千星光在他瞳孔中逐渐扩散又瞬间凝聚消失。
沉睡中的虫母猝然惊觉,他居然没办法将时光重置回莫宁翊锤萧辞以前!
怎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请问,不能重置的原因是?
第103章
萧辞以为, 废除剪翅法最大的阻碍在于皇室和议会,他借着虫帝遇刺戒严的这段时间,四处游说, 甚至坐在虫帝治疗仓旁边,细数剪翅法带来的危害。
凯撒虫帝伸出手,蘸着营养液在舱盖上拼写下一个释义为「去,走, 离开」的单词。
狄佳二皇子非常了解自己的父皇, 他坦白地向萧辞解释这个单词的引申义:“他让你滚。”
萧辞话痨似的, 又抓着狄佳讲剪翅法在民间已发展为种趋势,如今有近十万雌虫幼崽被祛除骨翼,成为了剪翅法的忠实拥趸。
狄佳半推半送,把萧辞请出寝殿:“这几天你一直在为此时奔走,我也略有耳闻政府已经回收剪翅法的宣传单, 本来要偷偷做的事情既然提到台面上来就做不成, 叫停是早晚的事。”
政治上的事哪里急得呢?萧辞愣头青似的撞进来, 已然把和政府合作的那几家贵族得罪透了,陆家权势再大,难道还能敌得过好几家贵族企业联合打压吗?狄佳想着, 此事正在风口浪尖, 贵族也好、世家也罢, 眼睛都盯在这上。陆鸣寒原本就是现下炙手可热的人物, 多少人想把他拉下来自己顶上去, 越是这时候越出不得差错,更要小心谨慎爱惜羽毛才是。
剪除骨翼这法子阴毒, 但却并非强制, 到底占了个「自愿」, 是两厢情愿,是一拍即合。
朝令夕改皇室脸上挂不住不说,更显那些做手术的家庭吃相难看,倒显得他们跟卖孩子换前程似的。总之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多少人劝狄佳少管为妙,免得打不到狐狸反惹一身骚。
这话狄佳不信陆鸣寒没听过。
急事缓办才能周全。
萧辞又何尝不知呢?
他迈下台阶:“狄佳皇子,你知这一早一晚间,就要有多少雌虫崽失去骨翼吗?”
狄佳没答,反问萧辞一个问题:“嘉文伯爵,你知道虫族有多少雌虫吗?”
虫族雌虫多得很,十万缺了骨翼的雌虫崽九牛一毛,占不上多少比例不假,可只要有一只懵懂的虫崽被稀里糊涂地骗走了骨翼,这事萧辞就没法不管。
他看了眼身边如修竹般毓秀的二皇子,不再做声,大步离去。
“陆鸣寒。”
狄佳叫他一声,萧辞回过头听到狄佳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你本就在众矢之的何必”
“多谢提醒。”萧辞略一点头:“我知道枪打出头鸟,可若没鸟出头,又哪儿来的莺鸣燕啼,鸾飞凤舞。”
回到家后,萧辞郁郁地坐在沙发上,莫宁翊问他怎么了。
萧辞说:“和狄佳政念不同。”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林兴仰躺在单人沙发上:“这议会的政客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谁和谁政念相同。”
萧辞撑着手,瞥一眼林兴:“你怎么又来我家了?”
“又来?”林兴从沙发上坐起身:“我就没走过好吗?你关注过我吗?”
萧辞骂了句脏话,跟莫宁翊说:“我就跟你说我烤的牛排少了一锅,你非说我记错了。”
莫宁翊也挺无语的,不过林兴说话有趣,他听林兴和萧辞说话就跟听相声似的,林兴总在他家晃,他都觉得自己的性格开朗许多。
莫宁翊把洗好的水果放到林兴面前:“谁也没不让你住,怎么跟做贼似的?”
林兴从果盘里抓起个苹果啃:“萧辞不让啊,他怕我偷你。”
莫宁翊:“”
萧辞:“”
萧辞和莫宁翊默契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莫宁翊努力把话题拉回来:“政念不同也是常态。”
萧辞横躺在沙发上,枕着莫宁翊的腿抱怨:“他还跟我拽词。”
他把狄佳最后说的话重复一遍:“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众矢之的。一句话不到二十个字,三个成语就占十二个,这正常吗?”
莫宁翊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怎么会知道,学霸对于学渣的降维打击会给学渣造成多么大的心理伤害。
林兴作为学渣二号,秒懂萧辞不爽的心情,他义愤填膺,苹果也不啃了,忙问:“那你拽回去了吗?”
“我就拽了俩。”萧辞非常郁闷地说:“还有一个是我编的。”
林兴哎呀一声,很惋惜似的:“那完了。”
萧辞很不服输:“但我引用了一个典故。”
“什么典故?”
“枪打出头鸟。”
林兴和莫宁翊对视一眼,心想这是典故吗?
——
狄佳嘴上虽然说着缓办,但对萧辞挂念的事很是上心,凯撒虫帝的治疗仓才打开,狄佳就拿着废除剪翅法的政令等着虫帝签字。
凯撒虫帝接过帕子,指指狄佳:“你啊,有了心上虫就不管自己的父皇,我这手都没擦,就逼着我签政令,没良心。”
狄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把政令放在旁边,先侍奉着凯撒虫帝擦净手上的营养液,又把笔递给虫帝:“父皇,这道政令事关雌虫的未来,并不是因为嘉文伯爵。”
凯撒笑着摇摇头,坐在治疗仓的营养液里签署下废止剪翅法的政令。
狄佳捧着政令,递给旁边的侍从:“给嘉文伯爵送去吧。”
“等等。”凯撒虫帝抬起手制止道:“你亲自去送。”
狄佳哪里不知虫帝是想给他和萧辞制造相处的机会,他犹豫一下:“父皇,嘉文伯爵和莫上将很相爱,您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凯撒虫帝说:“狄佳,这不是玩笑,萧辞在民间的呼声很高,有他在,无论我立谁为继承人都会被他压住风头,我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恰到好处的停顿下来,直到狄佳有些催促地看他,才继续说:“如果他不能成为格林家的人那他还是和我一同去见虫神我才能放心。”
萧辞从狄佳手中接过政令时,很开心地锤了锤狄佳的肩膀,说了句好兄弟,完全没注意到狄佳神色的异常。
看着手中虫帝签署的政令,萧辞从心里反思自己小人之心,狄佳真是够意思。
“吃了吗?”萧辞拥着狄佳往宅子里走:“今天家里吃烤羊,莫宁翊喜欢吃这个。”
听见莫宁翊的名字,狄佳猝然一惊,他脚下一顿:“父皇刚刚出治疗仓,我还是不太放心,就先回宫了。”
萧辞点点头:“也对,帮我给虫帝陛下带好。”
狄佳勉强笑笑:“他还说,要当面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得到虫帝签署的废止令,废除剪翅法似乎成为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萧辞几乎没废什么力气就把宣扬祛除骨翼的课程赶出了小学课堂。
可若世间之事,都是能因一道法令开始,又因一道法令终结那么简单就好了。
这天莱西放学,给萧辞带来回一个令萧辞措手不及的消息。
帝星有十万雌虫幼崽参与了骨翼祛除术,因为祛除骨翼,和政府合作的贵族集团不仅给与他们家长一大笔营养费,还会立即提供高薪岗位。这个诱惑对于平民来说是巨大的,能进入贵族集团工作,是一个跨越阶级的机会,为获得这个机会命都可以不要,况且是虫崽的一对骨翼。
给虫崽做玩骨翼祛除术的家长沾沾自喜,而某些没有做成的却极为艳羡,这个项目虽被官方叫停,但某些些贵族集团却仍愿意为做过骨翼祛除术的雌虫幼崽家庭提供工作岗位。
“我有一个朋友”莱西眼圈红红的:“被雄父带到小诊所做骨翼祛除术有些感染了我昨天还看到他的后背上在流脓,今天他没来上学。”
莱西扑进萧辞怀里,终于压抑不住哭出来:“老师说他死掉了。”
萧辞心中一紧,抱紧莱西。
莱西从这个怀抱中获得了力量,他抽噎着说:“我跟他说,我的雄父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医生,昨天放学,我还邀请他来家里玩帮他治病,可他要去交信息表我应该等等他的,我应该等他交完信息表把他带回家,他就不会死掉了对不对?”
小孩子的话很简单,可这种简单的纯粹有种直击心灵的力量,萧辞的眼圈也红了,他抱着莱西:“这不是你的错,莱西。”
“是我的错。”莱西的眼泪浸湿萧辞肩头的衣服:“雄父已经告诉我,不可以割掉骨翼,可他们去做手术的时候都很开心,我就没有告诉他们不可以,呜呜呜,雄父,为什么他们的雄父不告诉他们,骨翼是不可以割掉的啊。”
萧辞用拇指抹去了眼角的泪:“是雄父的错,是雄父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萧辞在上学时,曾在《资本论》中读到这样一段话:
当利润达到10%时,便有人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有人敢于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100%时,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而当利润达到300%时,甚至连上绞刑架都豪不畏惧。①
一份高薪稳定的工作、一个跨越阶层的机会,只需要一对骨翼去换。
他们觉得划算。
萧辞只感到悲哀,他替失去骨翼的虫崽悲哀,为虫崽的家长悲哀、为自己悲哀。
他竟然因为生活在贵族、生活在权势滔天的陆家,就忘记了那些营养费和稳定的工作对普通的平民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个时代永远无法破解的悲哀。
很奇怪吗?
在古代,男孩子被阉割后卖给贵族,在二十一世纪,依旧有人愿意用肾脏去换一个手机,古今中外,用身体的器官、用身体、用尊严换取利益的故事实在太多,多到讲也讲不完。
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法律可以禁止外来的一切伤害,将它们写进法典中予以规范。
可法律无法禁止自残。这可怎么禁止呢,自残者处以绞刑?
听起来就很奇怪。
“保护好自己。”萧辞握紧莱西的肩膀,注视着莱西的双眸,告诉他:“不要伤害自己,不要为任何人、任何事伤害自己,你是最重要的,如果连你自己都放弃了自己”萧辞剑眉微皱,极其认真的告诉莱西:“雄父会非常、非常难过。”
莱西伸出小小的虫爪,摸了摸萧辞的眼角。
并没有眼泪。
可雄父看起来好伤心。看起来比失去了朋友的莱西还要伤心,莱西抱住萧辞,拍拍萧辞的肩膀。
萧辞轻轻抚着莱西柔软的卷发。
他在心里问自己,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说:
有点子压抑啊,讲个笑话。
莫宁翊面无表情:我觉得我挺开朗的。
①《资本论》《马克思恩格斯全集》(资本论第一卷)第七篇「资本的积累过程」第24章「所谓原始积累」第六节「工业资本家的产生」末尾的注释中,原文为“[注:《评论家季刊》说:“资本逃避动乱和纷争,它的本性是胆怯的。这是真的,但还不是全部真理。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象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走私和贩卖奴隶就是证明。”(托?约?登宁《工联和罢工》1860年伦敦版第35、36页)
第104章
晚上, 萧辞躺在床上,睁着眼。
莱西的朋友死了,帝星上有多少「莱西的朋友」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呢?
如果不是萧辞千方百计要来废止令, 莱西的朋友会在正规、明亮的手术室接受手术,骨翼祛除术是一个很小手术,致死率那么低。
可是莱西的朋友死了啊。
莫宁翊伸出手指抹了下萧辞的眼角:“又哭了?”
萧辞微微哽咽:“没有。”
莫宁翊沉默一会儿:“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萧辞闭上眼,眼泪顺着太阳穴淌到枕头上:“他原本应该活着的, 和莱西一起坐在明亮的教室里读书, 一起在宽敞的操场上奔跑。他也许没有了骨翼, 可跟活着相比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他会活着的,会和莱西一起长大。”
萧辞泣不成声:“他大概,大概是一只性格温和内向的虫崽,和你一样沉默寡言, 不善言辞。后背的伤口溃烂流脓都不会喊疼他一定非常非常乖, 在临死前, 还记得按照家长的交待去交信息表。”
“如果不是我多事,他就不会死。”萧辞把枕头抱紧怀里,蜷缩起来:“莫宁翊, 我好后悔啊。”
莫宁翊不是很擅长安慰人, 可萧辞在哭, 他从后面抱住萧辞, 干巴巴地说:“别哭了。”
萧辞转过身, 窝进莫宁翊的怀里,莫翊抱着萧辞, 把枕头放在萧辞的背后, 用枕头和自己给萧辞打造了一个小小的天地。身上盖着暖暖的被子, 这边是莫宁翊,那边是枕头,萧辞挤在着一点小小的空问里,觉得特别安全。
莫宁翊把萧辞搂在怀里,又说了一次:“别哭了。”
于是,萧辞便奇异地止住了眼泪。
“废止剪翅发没有错,错在那些贪图利益的地下诊所,”莫宁翊轻轻拍着萧辞的后背,就像他曾经状态不佳时萧辞哄他那样,缓慢而有节奏地给萧辞营造出一种秩序感:“明日起,第一军团将严厉打击这些地下诊所,不会再有虫崽因此受伤了。”
莫宁翊的声音一如既往,是冷的,没什么过多的情绪起伏,可萧辞还是从这份语气中听出了宽慰。
萧辞也很想若无其事,继续投入到为权利平衡的斗争中,可是这真的好难。
在权力的斗争中,平民百姓很难成为赢家。
跳出对雌虫的怜悯,宏观去看虫族这种畸形的制度,雌虫固然是被压迫的,但表面上享有更多权利,处于更高地位的雄虫难道就不可悲吗?
在这种社会环境之下,每一只虫都被全体虫族的利益裹挟着往前走,繁衍是虫族的最高利益,种族延续的重要性超脱于万物,可新生的虫蛋依旧要被迫接受命运。
自由两个字,看起来那么近又那么远。
萧辞闭上眼,鼻子边萦绕的是莫宁翊身上西柚骨翼清洗剂的味道,很清新,还有一种专属于莫宁翊的香味。
莫宁翊好香啊。
萧辞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莫宁翊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他,萧辞很豪迈地把鼻涕擦干净,脏纸巾团成团随手扔在地下,又抱住了莫宁翊的腰。
看在萧辞确实很伤心的份上,莫宁翊没有计较他乱扔垃圾。
人如果抽泣的时间太久,极易缺氧,头也会痛,眼睛也肿,鼻腔里热热的,呼吸的感觉都和平常不一样,萧辞很少哭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尝到了这种全方位的不舒服。
眼睛流泪为什么会耳鸣啊,好烦!萧辞把脸贴在莫宁翊的胸口上,他都听不清莫宁翊的心跳声了。
莫宁翊的心跳声很沉稳。
咚、咚、咚、咚。
萧辞在这种深沉的节奏中坠入了梦境,在极度难过和绝望的时候,睡一觉确实能解决很多问题。
第二天,当大阳重新升起的时候,萧辞内心的阴霾也消散许多,还有无数事情等着他处理,他必须要打起精神。
私下违法提供骨翼祛除术的地下诊所名单很快呈现在莫宁翊的案前,捣毁黑心诊所的事对第一军团来说易如反掌,莫宁翊点了几支小队带头去执行查封,为照顾萧辞的心情,莫宁翊今天没有去军团上班。
一场声势浩大的清洗拉开帷幕。
出乎意料的是,废除剪翅法的阻力并非来源于皇室,也不是那些个见风使舵的贵族。
最大的阻力来自于民间。
虫崽已经剪除骨翼的家庭,担心贵族集团会因为剪翅法的废止而拒绝继续提供高薪岗位,而还没有来得及做骨翼祛除术的家庭,又眼馋巨额营养费和高薪岗位,私底下找没有执照的黑诊所也要做这个手术赶上这班‘福利''。
剪翅法废除的雷厉风行,就如狄佳二皇子所担忧的那样,风口浪尖,急事办的太急,人心就慌了。
几家负责安置剪翅雌虫的贵族企业也不上不下,对于非正规渠道剪除骨翼的虫崽家长安置也不是,不安置也不是。
临时处理起几大贵族也来不及碰头,这种情况碰也碰不出个一致意见。
有攀附大皇子的贵族,为讨好大皇子,自然是通通接收,甚至主动为有手术意向才虫崽安排黑作坊诊所做手术,欺上瞒下,剪翅法在这几大企业中明废实行;
也有态度中立的贵族,完全按照法令行事,法令废止前的一律安排,废止后的不再接收,更为谨慎的贵族意识到,新法朝令夕改很不寻常,敏锐察觉到这是一场更高级别政治都争,为明哲保身,不惜拿出大量安置费安抚这些剪除骨翼的雌虫,签订保密协议,从此各不相干:
还有听到风声,想借机站到陆家队伍的,早早托关系,有直接找到萧辞的,也有间接找找莫宁翊、陆炎的,甚至连兰迪的家族也借着姻亲关系暗自打探。
兰迪的母家莫莉家族和皇室向来亲密,这番皇室推行新政,莫莉家族的企业自然也拿出来不少岗位去支持。
剪翅法被废除后,莫莉家族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凯撒虫帝的意思。
凯撤虫帝的回答很是嗳味,他说:“去问嘉文伯爵吧,他对这件事有自己的见解。”
这是凯撒虫帝给予陆鸣寒的一道考验。
政令更替之间最易生事,以凯撒虫帝对人性的洞察,他并不认为一张签了他名字的废止令就能阻止这巨大的利益输送。
剪翅法突破了看不见摸不着的底线,这道底线一旦突破,想要仅凭一道法令挽回是绝不可能的,官方途径被禁止后,民间会产生新的利益链条,不断完善更新对于雌虫幼崽的束缚。
他很期待看到萧辞会如何应对这场危机,无论成功与否,凯撒虫帝都会是赢家。
这是帝王心术,凯撒虫帝诚挚地希望萧辞能在他身上学习到些什么,善良无畏的雄虫总要长大,做皇帝需要一颗足够冷漠的心。
莫莉家族与萧辞并无往来,约见萧辞的电话通过兰迪最终还是打到了陆炎的通讯器上。
这是兰迪离开这么久以后,第一次给陆炎打电话,陆炎不想让兰迪知道自己受伤,把通讯器递给了萧辞。
萧辞替他接起电话,电话那边的兰迪并没有诧异,正巧事情是与萧辞有关,他便向萧辞直接转达了家族的意思。
萧辞应了一声:“知道了兰迪叔叔,我明天上午有时间。”
兰迪那边又说了句什么,大概是在旁敲侧击问陆秋的动向。
萧辞回答说:“雄父还在林土星,他说过不会追究的,您还带着虫崽,请多注意安全。”
兰迪显然松下一口气,夸赞萧辞几句后就挂断电话,在挂断电话前还告诉萧辞不必因为他的关系而为难,他和莫莉家族并不亲厚。
何止是和莫莉家族不亲厚,兰迪和陆炎也不亲。
萧辞放下通讯器,叹一口气,摸了摸陆炎的头发。
陆炎对兰迪漠视他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在贵族,陆炎与兰迪这样的亲子关系更为常见,像陶晨那样宠溺虫崽的家长才是少数。
虫族骨子里对亲情就很淡漠。
但这并不妨碍陆炎对着萧辞装可怜。
长大后,按照虫族的惯有思维,有足够能力的虫才能获得更多关注与资源倾斜,陆炎也一直再向萧辞展示自己的强大,尝试着保护萧辞。那时候,萧辞是C级雄虫,而陆炎是A级,陆炎理所当然的承担了保护哥哥的重任。
但事实证明,他的哥哥并不需要保护,哥哥的理念与虫族的固有理念背道而驰。当陆炎表现出强大时,萧辞甚至离他越来越远,相反,当他脆弱受伤的时候,萧辞会对他格外有耐心。
果然,当陆炎脸上露出失望后,萧辞坐在陆炎身边,揽着陆炎的肩膀,安慰道:“来,张嘴,我看看你嘴里烫伤。”
陆炎张开嘴,萧辞把止痛喷雾喷进去。
“还疼吗?”
陆炎摇摇头,比划一句什么,萧辞看不懂,笑着问:“真看不懂你的手语,林兴怎么就能看懂呢?”
林兴能看懂不奇怪,陆炎曾经和林兴互打手语吵架,骂的比开口还脏。
陆炎又打了个手势:林兴呢?
这个萧辞倒是看懂了,他走到露台看了眼花园:“树上挂着呢,让他陪你玩儿?”
陆炎又摇头,仰躺在床上,无聊地扣着手指上新长出来的短指甲。
“别瞎扣。”萧辞拨开陆炎的手:“没意思了?哥陪你看个电影。”
陆炎来了兴致,他往里靠了靠,给萧辞留出位置。
萧辞拉上遮光帘,放下电子幕布,根据评分推荐找电影,随口说:“怎么觉得你不说话以后乖了好多?”
对于这个问题,陆炎持反对意见,语调平直的电子音在房间中响起:我一直都很乖。
这样悠闲的时光没有维持太久,莫宁翊清理地下作坊诊所的行动触碰太多贵族的利益,网上真假掺半的抨击像潮水一样涌来。
反对者甚至将定性的高度一再上升,说莫宁翊此举是为了维护贵族的统治,废除剪翅法的本质是阻拦平民晋升。
在某些贵族居心叵测的刻意引导下,事件迅速发酵,长久以来被刻意忽视的矛盾突兀地显现在每个人的面前。
这是属于平民与贵族间的矛盾,这份矛盾由来已久,却借题发挥,在有心人的煽动下,酿造成一场空前绝后的舆论危机。
剪翅法的利与弊引发虫族公民的激烈讨论。这项法令的危害显而易见,是所有雌虫都心照不宣的秘密,倘若剪翅成风,失去翅膀的失去翅膀的雌虫孱弱更甚雄虫,如此百年过后虫族将无可战之雌虫。
也有人认为这是危言耸听,在眼前看得见的巨大利益之下,虫族的未来是那么遥不可及,任重道远。
大皇子杰克公开支持剪翅法,当众为平民发声:“平民终日辛苦劳作,被贵族视若牛马,连生活都是一种困难的时候,你无法要求他们去思考虫族的未来,说他们鼠目寸光也好,贪图眼前也罢,这就是现实,在改变现实之前,我无权指责付出代价去拼命向上爬,试图跨越阶级的虫崽家长们。”
这段发言被在剪翅文件上签字的家长们奉为圭臬。
他们说:
“虫族星系有几千亿雌虫,独我一只没了翅膀又能如何?”
“不问过去不讲将来,只问政府一句,已经剪掉翅膀的十万名雌虫幼崽该当如何。”
“坐在皇宫里开会的贵族永远不知平民的艰辛。”
当然,更多的理智者对大皇子的发言不屑一顾:
“付出代价请付自己的代价好吗?还在上小学的虫崽懂什么,他懂什么叫阶级,什么叫贵族吗?他是真的自愿祛除骨翼,还是只是因为听话?”
“从前有一只雌虫生起来就不会飞,于是他卸下自己虫崽的翅膀插在了自己身上。”
“自己跨越不了阶级,就踩着虫崽的鲜血硬跨?”
“公布一组有趣的数据,帝星仅首都就有3472所下公立小学,在读雌虫幼崽1200多万,剪翅令推行的时间不长,姑且只算他只在1/10学校中做宣讲,那也是有120多万,而在这其中呢,完成骨翼祛除术的雌虫幼崽不到零头。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那些在星网上上蹿下跳的家长是极少数,更多家长不会带虫崽去做这个手术。
同样是平民家长,什么才是更多数人的选择?
我们不能因为大多数的沉默。而忽视他们的选择,正确的选择是没有声音的,喧喧嚷嚷的吵闹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自我说服。
最后说一句,虫族以战斗属性闻名于宇宙,帝国的强盛与强大的战力息息相关,推行剪翅法和废除剪翅法确实都是政府行为,但前者用心险恶,后者尽力弥补,我更愿虫族星系永远繁荣昌盛,向废除剪翅法的英雄致敬。
愿每一只雌虫都能震翼飞翔于天空。 —— 雄虫?艾尼尔。 ”
读完艾尼尔在莫宁翊个人主页留下的长评,萧辞微微挑眉:“这家伙是什么时候从你手底下逃走的?”
莫宁翊早就忘了曾经在水熊星刺杀过萧辞的雄虫叫什么,他迷茫地看向萧辞,用眼神询问:艾尼尔是谁?
“刺杀我的那只雄虫啊,我还从他那缴获一对机械翼,只可惜你不让我玩了。”萧辞惋惜片刻,继续提示道:“长得挺帅的。你忘了吗。”
胆敢刺杀萧辞的虫,莫宁翊怎么会忘,他努力回想起那只雄虫的样子,随口说了句:“这只雄虫不对劲,我手下的虫把他抓起来后还没审问出什么,他就从牢里无故消失,我怀疑第一军团里有他的同伙。”
艾尼尔毕竟是游戏主角,是伪神投放进来为刺激萧辞更好完成任务的鲶鱼,剪翅法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莫宁翊和萧辞的民间影响力因此多少受到了些许影响。
或许是感到了事件的发展出现偏差,「鲶鱼」开始发挥它应有的作用,试图将一切引回正轨,消除萧辞和莫宁翊身上的□□,为萧辞称霸虫族铺路。
在扶持萧辞称帝这件事情上,伪神可真是比谁都积极。
就这样,废除剪翅法,打击私自手术黑作坊诊所诊所成为一场针对于权力的博弈,贵族们纷纷站队,有支持萧辞的,有持中不言的,自然也少不了以大皇子为首反对萧辞得势的。
隐藏在地下的黑心诊所就像城市中的牛皮癣一样铲也铲不干净,往往上午刚查封一处,下午换个地点改头换面重新开张。
在某一处黑心诊所,负责查封诊所的执法小队与帝星的平民爆发激烈的冲突,被围观者直播到了星网上。
起因是当执法小队赶到时,虫崽刚刚被送进手术室,贵族集团的代表就在门外等候检查手术结果,只要虫崽做完手术,虫崽的家长就可以领取到巨额的营养费,在这样的情况下,家长无论如何也不让军雌接近手术室,想方设法拖延时间,等待手术结束。
军雌和平民发生了肢体冲突。
当萧辞和莫宁翊赶到时,手术室的门已经打开了。
一只瞧着比莱西还小的雌虫崽在麻醉剂的作用下恢复了重化形态,被绒毯包着,毫无知觉地躺在军雌的怀里,后背血淋淋的,潦草地裹着纱布。
而他的家长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哭天抢地地向围观群众叙述自己的冤情:“他们这是在要我家虫崽的命啊,外面吵吵闹闹,里面怎么做手术!我只是想让我家虫崽将来有个好工作,我有错吗?”
“萧哥。”军雌抱着虫崽走向萧辞:“手术进行到一半,医生跑了,虫崽的骨翼已经被割下一只,可这只虫崽似乎有什么凝血障碍,血一直止不住。”
家长猛冲过来,又被其他军雌拦住,他伸着手指着莫宁翊:“你们步步紧逼,医生怎么可能不跑,可怜我的虫崽才这么小!”
并没有人理他,萧辞垂眼专心检查这只受伤的虫崽。
像是知道萧辞害怕雌虫虫化的样子,绒毯把虫崽裹的严严实实,萧辞接过绒毯时,只觉着这块毯子湿漉漉、沉甸甸的。
虫崽的脸已经完全是虫子的样子,萧辞不用看也知道,以这个出血量,虫崽的一定苍白的可怕。
“怎么没送医院?”萧辞边走边问:“他雄父和雌父在吗,做一个血型匹配,去最近的医院调血浆来。”
军雌回答:“他们不配合,不允许我们带走虫崽。”
情况紧急,萧辞连愤怒都来不及,抱着小虫崽走进了手术室。
虫崽的家长不认识萧辞,却认识莫宁翊,见到莫宁翊看向他们,吵嚷的声音先是微微一收,在贵族集团的代表授意下,有恃无恐地大嚷起来:“莫上将!您也是平民出身,为何嫁给贵族之后就成了贵族手上的刀,转而劈向平民呢。”
“第一军团跋扈,我家虫崽都送进手术室了,要不是第一军团的军雌忽然冲出来,吓跑医生,我的虫崽怎么会受伤?”
面对这样的指责,莫宁翊眼皮不抬一下,他抬起手一挥,吩咐道:“妨碍公务,都带走。”
第105章
听到莫宁翊的命令, 军雌们当即按住那名闹事的家长。
那虫崽的雄父张牙舞爪,试图推开抓捕他的雌虫,可军雌的手就像铁钳一般, 牢牢焊在他的肩上,他痛呼一声:“啊!我是雄虫,没有保护协会的工作人员在场,你不能逮捕我!”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另一名军雌把黑色布袋套在那雄虫的头上:“第一军团逮捕嫌犯, 何时轮得到雄虫保护协会出面?下次受人挑唆出门闹事也要看看对方是谁, 别为了点钱连命都不要。”
那贵族集团的代表见势头不妙, 藏进人群就想跑,莫宁翊一个纵身把他从人群中推回来:“是哪个家族的?”
那虫犹自狡辩道:“我只是看热闹的!”
莫宁翊动了怒,他才和萧辞保证过帝星不会再有雌虫崽被黑心诊所毒害,今天一只半死的虫崽就让萧辞撞个正着!
他一脚踹向那虫的膝弯,踹倒在地后仍不解气, 黑色厚底军靴踏在那虫背上, 煞神似的, 冷冷环顾围观的众虫。
到底是在直播,罗勒赶紧上前把莫宁翊扶开:“第一军团军务繁忙,清剿地下黑心诊所也能引来怎么多围观可真是稀奇, 不管这是谁安排的,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 想找第一军团的麻烦, 至少派个能打的过来。”
还要多能打?
被莫宁翊一脚踹翻的集团代表就是S级雌虫, 那可是安保集团的头牌保镖!
这可真是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武力值和权力面前, 一切的阴谋诡计显得那么可笑。
方才还在人群义愤填膺, 要替平民出头抗争的那些虫们一下子都跟哑巴了, 在莫宁翊强悍的威慑力下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真正的围观群众也不是傻子,见状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专门针对莫宁翊做的一处戏呢。
一早的摆开架势,就等着莫宁翊这个主角入场,可莫宁翊真的来了,原先吹拉弹唱,用尽全身解数烘托气氛的反倒不敢了。
他们原以为,在面向全星际的星网直播上,莫宁翊会收敛一些,至少不能、也不该这么凶。
可正是这样的凶,这样的无畏,才愈发证明他的问心无愧,虫族的民众早已习惯莫宁翊解决问题那简单粗暴的方式。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把制造问题的虫给解决了。
有军雌将直播打开,将电子光屏递给莫宁翊,莫宁翊垂眸看了会儿直播的弹幕。
“剪翅法就是一窝浑水,这浑水也就莫上将敢趟。”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真是谁沾谁倒霉。”
“存在就是有存在的道理。无知的低等雌虫愿意自断一臂,莫上将真的没必要和他们生气。”
“点子太硬了,帅帅帅。”
“说莫宁翊变了的是疯了还是瞎了,和十年前一样逼问议会元首时一样啊,又美又凶,就这嘉文伯爵能舍得和他离婚?不过要是真离的话可以看看我吗?”
“楼上的口水都滴到我脸上了!”
莫宁翊暗灭光屏,沉声道:“自剪翅法废除以来,第一军团力排众议,接下了捣毁地下诊所的任务。许多虫不能理解,疑惑说不过是私下为虫崽提供骨翼祛除术的诊所,也需要用得上军队的力量去消灭吗?”
宛若寒霜的眸子微微抬起,莫宁翊继续说:“在这里,我以第一军团上将的身份,正式回应这个问题。”
莫宁翊薄唇轻启,冷漠地吐出两个字:“需要。”
弹幕安静了一瞬,似乎在等莫宁翊进一步论述这个问题,然而等了片刻,莫宁翊都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
众观众:
一时间省略号铺天盖地,把直播画面遮了严严实实。
在不可思议的同时,屏幕前的虫们有种果然如此的诡异感觉。
他们究竟在期待什么啊?
期待莫宁翊会给他们交待吗?真的是想太多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莫宁翊从来都没有对他的任何行为做过解释。
今天能以「第一军团上将的身份正式回应」已经实属不易,要知道,以前比这更大的事情,莫宁翊也是从来没有回应过的。
莫宁翊杀伐决断、独断专行的酷辣模样把屏幕前的雄虫迷的晕头转向,但倘若给他们知道,莫宁翊之所以会回应、第一军团之所以会这么迅速的出手打击地下诊所的直接原因,是萧辞因为一只陌生虫崽的死亡哭鼻子,这些雄虫的心定然是要碎得七零八落的了。
废止剪翅法之事在狄佳的帮助下进展称得上神速,可因为各方势力的角逐斗争,这场政斗足足延续半年之久才大致减轻了剪翅法的恶劣影响。
——
半年后,帝星,议事厅。
“所有毒药都是裹着糖喂下去,才有傻子心甘情愿地抢着吃。盛世恤仁政,乱世用重典,特殊时期,特事特办,不把这些贪图利益的上下游罚破胆,剪翅法的影响怎么消除?”
萧辞坐在议事厅的正中央,霸王似的垮坐着,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子,意有所指:“都跟我说,要多多考虑议会的名声。”
他冷笑一下,目光锁在身侧的大皇子杰克身上:“杰克皇子越过议会推行剪翅法的时候,怎么不考虑议会的名声?”
杰克的脸色很难看。
他的眼窝很深,皱起眉时眉间距很窄,是心胸狭窄的面相:“陆鸣寒,你趁着我父皇病体未愈,这大半年来大肆揽权,你不过是一只C级雄虫,凭什么坐在议会首相的位置上?”
“哦,凭什么?大皇子是又想和我决斗吗?”萧辞双手撑在桌面上,微微探身,猛虎似的目光扫过杰克的左臂:“胳膊好了?”
大皇子呼吸一窒,会场陡然安静下来。
决斗,这是虫族议会的古老传统。
虫族以武为尊,当言语无法说服对方时,可以采取武斗的方式定出高下,这还是雌虫掌权时定下的规矩。
雄虫当政后,帝国的法律禁止雌虫依仗武力欺凌雄虫,所以雌虫和雄虫是没办法决斗的,故而在萧辞进入议会前,议会的决斗场已经荒废许久了。
萧辞仗着雄虫的身份,动不动就当众邀请反对者决斗,大皇子杰克是萧辞反对者中的领袖,和萧辞决斗的次数最多,萧辞打架不用精神力——和议会中的雄虫打斗要用了精神力,显得萧辞在欺负虫。
总之,大皇子杰克仗着A级雄虫的天然优势,每次都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能打败萧辞。
陆家长子陆鸣寒是C级雄虫。这是全帝星都知道的事情,杰克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总是打不过。
大皇子寻萧辞的麻烦也不是头一遭了,他浑然不在意,目光掠过杰克,环视议会厅。
萧辞冷声质问议会成员:“你们说这些虫崽的家长鼠目寸光,不懂剪翅法的危害。可在我看来,他们懂与不懂,原也不打紧。在其位,谋其政,我既然坐在议会里,就不能对这种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的卑劣行为视而不见。”
他站起身,绕着议会的长圆桌走了一圈,回到最中间的位置上后,将椅子猛地推进去,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惊得众人俱是一凛。
尤其是曾经暗自和萧辞作对的,冷汗都从额角渗了下来。
在萧辞入主议会之前,议事厅因政事争执起来,最多不过是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互相打打口水战,就算是如狄佳、莫宁翊之流武力高深的雌虫,也断没有在议事厅动手决斗的。
萧辞横空出世,作风豪迈洒脱,既有雌虫之骁勇,又具备雄虫之缜密,如同天上降魔主,真乃虫族太岁神。
议员们私下议论,都说萧辞是投错了胎,否则怎么会如此能打!
“雌虫强大,雄虫更应自强不息,虫族才能进步,靠着削弱雌虫的方式寻找安全感,也太低级了。”萧辞扫视众议员,轻蔑而冷酷一笑:“体能是练出来的,我一只C级雄虫都能都能锻炼至此,诸君自然不再话下,对不对,大皇子殿下?”
纵然在议会中呼风唤雨,可经立废剪翅法一事,萧辞惊觉格林皇室的腐败已经烂入根基,皇室、贵族和议会中顽固自私的雄虫太多了。
自上而下的改革难以消除顽疾,是时候走一条新路了。
——
星历3355年,这是个荒年。
千年一遇的旱灾席卷虫族三大星系,天文学家也无法解释这种忽如奇来的天灾,只能将之归结为恒星偏转力的影响。
天灾造成的的影响是巨大的,净水成为最珍贵的资源。
降水减少,气温升高,水平面迅速下降,植物大量枯萎,虫类离不开植物更离不开水源,大量低等雌虫因干渴而死。
这种朝不保夕的感觉使得他们变得更为暴躁易怒,当赖以生存的资源无法供给生活所需时,血脉中争夺的野性被唤醒,对于资源的争夺开始了。
无数雌虫为了生存,逃亡向三大星系外的林土星,林土星再度脱离政府管控,名为星云的组织在林土星扎根,公然反对格林皇室的政权。
林土星彻底叛出帝国。
当消息传至帝星时,贵族们再一次感叹虫族的虫类太多了。
“也许虫族不需要这么虫。”第32场赈灾会议休息的间隙,某位议会成员抽着烟抱怨:“繁衍是虫族的第一要务不假,这千年来,虫族居民数量扩张了十倍不止,可高等级的雌虫占比却越来越少,连F级以下的等级都出现了,也许也该适当清洗了。”
另一位议会成员赞同他的说法:“恒星偏转力的影响怎会毫无差别地落到所有星系上?这根本不科学,宇宙的能量是守恒的,这个星球降水少,就该有星球降水量高,上万年来的天灾都是这样,这次却到到处都是干旱,只有三大星系外的林土星幸免于难,”雄虫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这是超越守恒规则的神罚。”
神罚?
议员的目光隐晦地落在萧辞身上:“自从嘉文伯爵掌权的一年多来,雄虫的利益一再受损,低贱雌虫的死亡率倒是不断下降他违背规律,制造出精神力治疗药物,干预雌虫们的自然消亡,或许是连虫神都看不下去了。”
萧辞的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精准地落在背后说他坏话的议员身上.
几个议员打了个寒战,心想这陆鸣寒和莫宁翊倒是越来越像,目光犹如寒星,眼神总是冷津津的,怪吓人的。
这几只在背后议论萧辞的雄虫,表面上甚至是萧辞的支持者。
这也很正常,如今议会也好贵族也罢,已经没有谁敢明目张胆地站出来反对萧辞了。
凯撒虫帝自从两年前遇刺后就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大多时候都在皇宫深处的园子里静养,政务上的事,一半交给二皇子狄佳,一半交给了萧辞。
虽然说狄佳和萧辞的婚事不了了之,但有这么层嗳昧的关系在,再加上狄佳对萧辞的态度,瞎子都能看出来狄佳和萧辞站在一条战线上。
除此之外,在军中威望极高的莫宁翊是萧辞的雌君,第一军团也始终坚定不移地支持萧辞。
这千年来,极少有哪个雄虫能够这么年轻就拥有如此惊人的权力,军政大权尽集于他一身之身,就连曾经不可一世以准继承人自诩的大皇子杰克,如今都只能避其锋芒。
萧辞知道,这些人并非完全臣服于他,只是碍于他手中的权势,背后嚼几句舌头而已,萧辞习以为常,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
【萧辞:以后这种没意思的事,就不用和我说了。】
【566:怎么是没意思,这些SB在说你坏话。】
【萧辞:坏话太平常了,没什么新鲜的,关于对干旱缘由的猜测,倒是和我们不谋而合。】
自打这异常的天灾降临后,萧辞和566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就像议会成员所说的那样,在一片星域中,怎么会有三大星系同时降雨量减少呢?
【566: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看是伪神又在作妖,他用水资源逼迫平民造反,真是用心险恶。星云团自立于林土星,你可能又得去平叛了。】
各地纷争频发,为活下去而攻击政府抢夺水源的雌虫数不胜数,萧辞系统后台要求诛杀反叛者的任务已经积攒了一页。
可萧辞这次非但没有去完成这个任务,反而暗中从陆家拨了不少款给安塞尔、米小多他们,请他们去各地赈济灾民。
国库空虚,从里面挪钱赈灾手续繁琐,而且一层层发下去真正能到灾民手里多少萧辞也不敢保证,直接让他手下监狱管理局的雌虫们把钱折成水源,切实供给到灾民手里才更快。
【萧辞:有点奇怪,如果伪神只是想要我在虫族称霸,我如今虽没有虫帝之名,却已然实际掌权,他却还要搞出这些东西来,一定有别的目的。】
和议会贵族扯皮多日依旧没什么进展,赈灾动员会开了几十场,贵族们明明富得流油却一毛不拔,任由同胞干渴而死。
日复一日,年轻的萧辞再次意识到,法令和制度的改革无法撼动这个庞大的帝国。
会议即将结束时,一只年迈的议会成员站起身:“各地灾情频发,以星云团为首的反叛军势头强劲,到处拉拢平民反叛帝国,最是需要安抚人心时候。”
他浑浊地目光扫视着在场的众人,眼神在萧辞和狄佳的身上略有停顿,意有所指:“我们都很关心皇帝陛下的安危,虫族星域内出了这么大事情,他也不出面吗?”
天灾与叛乱同时降临虫族,巨大的危机随时可能会戳破帝国的繁华泡沫,如果凯撒虫帝还不亲自出面解决,那他离提前退位就会很近了。
非常近。
从三年前皇室挪用军费伊始,皇室的威望就一降再降,公信力大不如前。
后来萧辞崭露头角,先在第三星系击退星兽,又在第二星系驱散星云团,皇室借助萧辞的声望暂且笼络了民心,但因二皇子和萧辞的婚事始终未能敲定,凯撒虫帝至今未曾下旨确定萧辞继承人的身份。
如今,凯撒虫帝长期隐于皇宫,民间对他已经全然失望,帝国需要更年轻的血液注入,期盼能有为足够年轻的继承人早日登基。
这个人选势必会在萧辞和狄佳两人中抉择出来。
在权力的斗争中,很难长久的保持信任与合作,姻亲关系是合作的另一重筹码,可令所有弄权者都搞不懂的一点是,萧辞和狄佳没有成婚的意思,却始终相互支持,从没有因为争夺继承人位置而产生任何龃龉。
这是极为罕见的。
会议结束后,萧辞和狄佳并肩走出议事厅。
萧辞步迈下台阶,问:“皇帝陛下若真是哪里不适,怎么也不唤我去看看。”
狄佳身穿着酒红色绣竹叶暗纹的皇子礼服,行动间明黄色的肩穗微微晃动,他嫌不够利索,低头把肩穗别起来,低声回答:“父皇近来不大见人,我也有近一个月没见过他了。”
萧辞脚下一顿,总觉得怪事一件接着一件很不寻常,似乎预着什么似的:“大皇子呢?他也不见吗?”
狄佳微不可查地一摇头,因整理肩穗,他比萧辞慢了半步,站在比萧辞身后更高一阶的台阶上,俯身在萧辞耳边说:“让莫宁翊做好准备。”
萧辞一回头,和狄佳的目光对在一起。
狄佳侧身环视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晚上我去你家,等我。”
狄佳说完加快脚步,绕过萧辞匆匆离去,萧辞站在原地,思索着狄佳所言背后的意思。
正在这时,一道怪里怪气的声音传来:
“嘉文伯爵果然长袖善舞,新欢旧爱两不耽误。”大皇子杰克越过众人,扬起手臂大大咧咧,拨开想要拉住他的某位议会成员:“陆鸣寒,你果真好本事,我那弟弟从小眼高于顶,除了我父皇,我还从没见过他会走在谁后面。”
面对杰克大皇子的低级挑衅,萧辞挑了下眉:“那您今日可真幸运,这不就见到了?”
大皇子深吸一口气:“陆鸣寒,你得意什么?你以为你还能嚣张几天,若有朝一日反叛军真攻进了帝星,第一个就杀你祭旗。”
萧辞笑了一下:“大皇子啊,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他抬手拍拍大皇子的肩膀:“我有莫宁翊保护,您有什么啊。”
“莫宁翊马上就要去清缴叛军了!”杰克的脸绿的发青,好像吃了一百只苍蝇一样露出恶心的表情:“靠雌虫还靠出优越感来了?雄虫之耻!”
“哎哟,那我可太优越了。”萧辞双手整理西装,歪头扭了扭脖子,那副痞子样要多气人有多气人,接着拇指在自己脸上一抹,顾影自怜似得:“我长得好啊,人家愿意让我靠,您眼馋啊”
萧辞围着大皇子杰克来回踱了两步,上下打量着,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表示诧异。
杰克明明知道萧辞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额间猛跳,仍忍不住问道:“要说什么赶紧说,装腔作势,令人作呕。”
萧辞一手抱,另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您等级也不低呀,A级雄虫,怎么长成这样,还不如我一只C级雄虫呢。”
杰克都快对C级雄虫四个字 PTSD了!
这一年多来,陆鸣寒每次在决斗中打败他,都会强调自己是C级雄虫。
败给同等级或者高等级的雄虫不可怕,可怕的是输给陆鸣寒这只低等级的废物雄虫!偏偏陆鸣寒还总是提起!
这该死的陆鸣寒,为什么明明示C级雄虫却那么强?精神力、身手、相貌样样都甩杰克一大截。可根据杰克的调查,陆鸣寒从小就是个废物,上小学了话都说不明白,成绩更是从小学开始就不及格,成日里打架斗殴,粗鄙不堪没个雄虫样子。
被这样的雄虫踩在脚下,叫杰克如何甘心!
都怪陆鸣寒长了张好看的脸,把莫宁迷得神魂颠倒,以莫宁翊那种眼中揉不得沙子的性格,竟然纵容萧辞和狄佳走得这样近,这真是不可思议。
杰克怒视着陆鸣寒远去的背影,用通讯器给莫宁翊发了一条消息:狄佳与陆鸣寒今晚有约。
飞行器上,莫宁翊手腕的通讯器一震,莫宁翊垂眸看了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萧辞把头伸过去,语气比蘸了醋还酸:“谁给发消息啊,看得你心花怒放的。”
“大皇子。”莫宁翊把手腕递过去,伸出承载器给萧辞看:“通风报信。”
萧辞一看,也乐了:“他可真是闲的,天天盯着我,我就那么好看?”
莫宁翊侧头斜睨了萧辞一眼:“好看,花心雄虫,沾花惹草,人家哥哥的告状都告到我这儿来了。”
“冤枉。”萧辞念叨一声:“狄佳有事找咱们,我一上飞行器,屁股还没坐稳就赶紧跟你报备,这还花心,那你是没看林兴。”
都快两年了,希维尔现在看见林兴眼睛还跟钩子似得,可林兴呢,都该换了二十个雌虫追了。
萧辞觉得有趣儿:“你说林兴天天追这个追那个的,怎么个都追不上,至今单身。”
莫宁翊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一本正经地回答:“他追的来劲,可每次稍有进展他就换了目标,大概是天生喜欢狩猎的感觉吧,快抓到了,就不在乎了。”
“你看看,有这大渣虫衬托,这不把我的好都显出来了?”
莫宁翊怪无语的,就像教育虫崽似的反问:“你就不能跟好的比,非得跟差的比。”
飞行器到达陆宅,萧辞停下飞行器:“哦,那你说谁好,我跟他比。”
谁比萧辞好?这问题莫上将一时也回答不上来。
这道题有点难。
莫宁翊思考到吃完饭也没能想出答案,这道简单的题目荣登未解之谜榜首。
晚饭后,莫宁翊用叉子不断地戳酸奶里的水果块,为给不出答案而沮丧。
在好胜心这一点上,莫宁翊是从没输过谁的。
这也不能怪他。
都怪萧辞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注:
乱世用重典:就是对混乱社会状态用严刑峻法来约束国民,以达到一个相对稳定的社会状态。出自《大明律》
天上降魔主,真乃虫族太岁神。化用《水浒传》中对武松的外貌描写: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第106章
夜色中, 狄佳二皇子披星戴月,如约而来,他穿着不打眼的黑色卫衣, 帽绳的金属扣上沾满了露水。
莫宁翊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和萧辞并肩坐在一起。
“我刚刚去父皇的寝宫”狄佳坐在沙发上,双手捧在脸上盖住眼,沉默许久。
莫宁翊没有催促, 萧辞也没有, 五分钟过去, 在极致的安静下,莫宁翊生出些许困意,他把下巴搭在萧辞的肩膀上,垂下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狄佳终于继续说道:“父皇变得很奇怪, 他的房间里水汽很重, 湿漉漉的到处都是雾, 他睡着了,可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他。”
见狄佳开始说话,莫宁翊又把下巴抬起来, 坐姿端正, 认真听狄佳讲话。
狄佳陷入回忆, 有些语无伦次的对萧辞说:“我想去叫医生, 父皇忽然醒了, 他一反常态,不仅要我离开帝星, 还让我和你保持距离。”他把半凉的水杯捧在手里, 言语中满是怅然与无措:“父皇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 他是不是是不是快死了?”
虫族对于生死没有那么多的忌讳,消亡是事物发展的最终阶段,在他们看来死亡乃无需避免的终结,这不是一件需要避而不谈的事情。
萧辞拍了拍狄佳的肩膀,他知道狄佳对于凯撒虫帝的死亡早有预料,可在这种时候,言语的安慰只会显得轻浮,狄佳不是脆弱的性格,他今天来,绝不是为即将失去雄父专程来寻求朋友的安慰。
“莫上将马上要带兵围剿林土星,”狄佳看向莫宁翊:“我很担心父皇会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去世,没有兵力的支持,萧辞留在帝星会非常危险。”
莫宁翊微微挺直脊背,想说些什么却没说,他看向萧辞,正巧萧辞也在看他,萧辞仿佛是知道莫宁翊想说什么,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慵懒地斜靠着,似笑非笑。
萧辞猜,莫宁翊大概是想说要趁自己还没出征,先去把凯撒虫帝杀掉以绝后患,话到嘴边又想起来那是狄佳的雄父,才又把话咽了回去。
萧辞挑挑眉,用眼神和莫宁翊交流着:是不是想说这个?
莫宁翊接受到萧辞的眼神,被猜中后有些恼,碍于狄佳还在,莫宁翊没有直接去推萧辞,只是冷冰冰地瞪了萧辞一眼。
密谈过后,狄佳离开陆宅,萧辞关上门,莫宁翊还坐在沙发上生闷气,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萧辞已经很擅长从莫宁翊面无表情的脸上读懂他的情绪。
对于发现莫宁翊情绪这一点上,萧辞一直表现出众。
“后天就要去林土星了,别赌气了。”萧辞揽住莫宁翊的肩膀:“听说星云团的雌虫都凶悍异常,你要小心点知道吗?”
莫宁翊皱皱眉,「凶悍」虽然算不得好词,但莫宁翊还是听不得萧辞夸赞别的雌虫:“对付星云团你不是很有经验?”
“我有什么经验,去第二星系那次我连星云团的影子都没见着,光和米小多他们打雪仗了。”萧辞把莫宁翊搂紧:“好在你是去林土星,米小多他们一直守着监狱管理局,咱们在那边有不少朋友,安塞尔还是你的老部下,配合默契,我放心。”
萧辞低头啄了下莫宁翊的额头:“我的莫上将一定能战无不胜。”
莫宁翊回吻萧辞的唇角:“帝星的情况并不明朗,我会为你打一场胜仗,让你的位置更加稳固,谁都无法撼动。”
星历3355年6月,莫宁翊率领第一军团离开帝星,远赴林土星。
萧辞已经记不清这是莫宁翊第几次远征了,刻着星辰星轨的战舰从星际渡口起航的那一刻,萧辞在心中企盼着永恒的和平。
这短短的几年间,迎战林逐月、驱逐星兽、保卫水熊星、抗击星盗、震慑星云团,莫宁翊步伐匆匆,辗转于虫族星系,艰难地维持着来之不易的和平。
虫族的安宁需要莫宁翊来守护,而萧辞只想守护莫宁翊。
不知所踪的林逐月、来去如风的星兽、首鼠两端的星盗都不足为虑。萧辞心中清楚,虫族的心头大患不在反叛军,而在于早已腐朽衰败的统治。
所以,他要做一件违背自己内心公正的事情。
杀死凯撒虫帝,彻底接管帝星。
——
萧辞乘着夜色迈进皇宫。
夜晚的皇宫格外寂静,帝国权力的中枢在深夜格外萧瑟,静静等待新的国运降临。
今夜没有月,风是冷的。
这一刻,萧辞是刺秦的荆轲、是怀剑的要离,他把万古英魂的慷慨侠义揣在身上,和虫族万千生灵的宿命凝铸在一起。
帝都之外,赤土千里,太阳将大地灼烤到皲裂,每时每刻都有虫族因干旱而死,而皇宫中,幽蓝的灯影倒映在水帘上,就像落在湖里捞不起的月。
人工喷泉优雅地展示着美丽。
喷泉飞溅的水幕滋养着这方土地,郁郁的草木肆意生长,鲜花灼灼,在晚夜程现出一种阴森的悠然。
若天上没有月亮,那月亮大概是被溺死在了这雍容繁华的湖里。
从秀丽华美的园艺景观中穿过,萧辞的心比夜风更凉。
学医救不了雌虫,救不了虫族。
萧辞就算是共工在世,执掌天下水系,有能移江倒海、翻云覆雨的本领,也不过是如同废除剪翅法那样,只不过能缓一时之急罢了。
历史走到分叉口,萧辞走向他的命运。
花园中仿佛刚下完一场雨,到处都是水洼,空气也湿漉漉的,雾几乎凝结成了水,呼吸间能闻到深海湖泊特有水腥气。
在这股水汽中,萧辞嗅到一股熟悉的甘甜。
像是精心酿造经久的蜂蜜,甜的发苦。
莫宁翊?
是莫宁翊信息素的味道。
萧辞猛地转过身,在雾气氤氲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儿?”莫宁翊微微拧眉,略显责怪地看向萧辞:“这里很危险。”他朝萧辞走来,压低声音:“这是凯撒虫帝的圈套,先回家。”
“什么圈套?”萧辞握住莫宁翊的手,莫宁翊的指尖很凉,萧辞便握紧了他的手指尖:“你不是在林土星?”
莫宁翊的呼吸有些急促:“我接到消息,虫帝快死了我很担心你,而且”他轻轻回握着萧辞的手:“我发情了。”
萧辞脸上带出些促狭的笑,像是得逞的坏猫:“闻到了,你等我一会儿,来都来了,我先把正事办完。”
莫宁翊:“”
莫宁翊拽了萧辞一把:“我没力气了,萧哥,先回家吧。”
更为浓郁的信息素在空气中铺展来,萧辞皱起皱眉:“你没力气了?”
莫宁翊靠在萧辞身上,轻轻点点头。
萧辞猛地推了莫宁翊一把,莫宁翊纹丝不动,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凶狠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
“我看你挺有力气的啊。”冰蓝色的精神触丝抽向「莫宁翊」,萧辞质问道:“你是什么东西,别用莫宁翊的样子恶心我。”
「莫宁翊」握住精神触丝,眯起眼:“萧哥”
萧辞懒得听他废话,直接从腰后摸出一柄匕首,泛着寒光的匕首割破夜色,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袭向的假莫宁翊。
假莫宁翊漂亮的脸微微扭曲,更浓烈的信息素味道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不躲不避,任由萧辞的匕首抵在自己喉咙上:“你舍得杀我吗?”
萧辞用行动回答了他。
假莫宁翊拥有和莫宁翊一样的等级与身手,当察觉到颈边的微凉后,扬开骨翼迅速后略,他抹了下脖颈,凝眸注视着指尖的鲜红:“为什么?我和他是一样的,我更年轻,性格也更好那个冷冰冰的雌虫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一样的信息素、一样的容貌、一样的骨翼”萧辞以匕首护在胸前,打量着冒牌货的弱点,同时大脑飞速运转,迟疑地问:“你是克隆体?”
克隆体没有否认,他又摸摸自己的腺体,轻轻嗅闻着指尖的甜香,很不解似的露出狐疑的神情,他伸出猩红地舌舔着手指:“明明是一样的味道。”
萧辞右手虚握成拳,微微抵着鼻子,英俊的眉眼间尽是锐利。
院内水汽重,萧辞睫毛上凝了层柔和的霜影,强烈的对比之下彰显出种致命的吸引力。
克隆体的喉唬间忽然有些干,那是满院的水雾也解不了的渴,他垂下眼的样子很像莫宁翊,克隆体的语气比雾更轻:“萧辞,真的不和我试试吗?”他扬起脖颈,天鹅似的颈垂死般脆弱:“我发情了,需要你的帮助。”
萧辞站在原地没动:“我帮不了你。”
甜腻的蜂蜜味和水汽长期混在一起,酿成一种微微的苦涩。
萧辞问:“是谁派你来接近我的?大皇子?还是虫帝?除了这两位,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这么致力于破坏我和莫宁翊的关系。”
克隆体在此刻极度嫉恨那只叫做莫宁翊的雌虫。
“雄虫会被雌虫的信息素吸引,这是虫族千万年来的天性。”克隆体的精神力铺展开,他伸出手试图去挽空气中的水汽:“同样是高匹配度的信息素,为什么你却不受我的吸引呢?”
“高匹配?”萧辞忽然笑了,仿佛终于想通了似得:“我和莫宁翊做过信息素匹配测试的,难道因为当时林土星信号被阻断,所以信息没能同步到帝星来吗?难怪,他们会这么自信,派你出来引诱我背叛莫宁翊。”
克隆体想通缘由,他猝然一惊,猛地望向萧辞:“这不可能!”
萧辞也不争辩,他将自己的信息素也释放出来。
两只虫类的信息素同时漂浮在空气中,分子却不发生任何化学反应,泾渭分明不肯融合,不仅是克隆体的信息素诱惑不了萧辞,萧辞的信息素对克隆体同样不起作用。
事实摆在眼前,可这结果太过匪夷所思,克隆体半信半疑,根本没法将就在嘴边的答案说出来,他喃喃自语不知在问谁:“陆鸣寒和莫宁翊信息素匹配度究竟是多少?”
萧辞收回信息素,他后退半步,给出答案:“0.002%。”
莱西星际通用语的54分并不是莫宁翊一生中评分的低谷,那份信息素匹配度报告才是。
一个低到不能再低数值。
按照常理来讲,雄虫与雌虫间信息素匹配度要超过50%才能相互引诱发情,而亿万年前由于同出一族的古老历史,在虫族星系,绝大多数雄虫和雌虫间的匹配度是高于20%的。
换言之,低于20%的的匹配度才是微乎其微,少之又少。
0.002%比20%还小一万倍。
拿到这张匹配度报告时,萧辞心中第一个反应就是:6。
第二个反应是:莫宁翊知道后又要生气了。
第三个反应:欲擒故纵,故意装作捉弄莫宁翊的样子把他惹生气,让莫宁翊自己把报告撕了。
始终处在第三视角,观看全过程的566表示——
【566:要6还是你6啊萧辞,因为怕莫宁翊生气,先把他惹生气了,你还能更绝一点吗?】
【萧辞:你就说他是不是没因为信息素匹配度低的事生气吧?】
【566:宇宙的规则说光线是直的。】
【萧辞:??然后呢??】
【566:我说哪儿能啊,萧辞比光线直!当光经过质量大于三个太阳的超级中子星时,会因强大的引力发生弯折。而萧辞呢?萧辞经过十个超级中子星也不会弯。】
回想起曾经566对自己的调侃,萧辞忍俊不禁,笑着摇摇头,他促狭地看向克隆体:“我和莫宁翊不是因为信息素的匹配度高相爱,而是相爱才显得我们信息素匹配度很高。朋友,你搞反顺序了。”
克隆体豁然开朗,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相同的信息素却无法吸引萧辞,明明搞懂了问题的答案,心中却空落落的,他收回不断逸散的信息素:“我们不能相爱吗?”
“不能。”萧辞摇摇头:“莫宁翊是我的超级中子星,唯一的超级中子星。”
光被超级中子星的引力吸引发生巨幅弯折后,光会环绕在中子星周围,而萧辞被莫宁翊吸引,灵魂超越时间和空间,来到宇宙的另一个维度,一个没有人类的新时空。
千年万年,萧辞只为莫宁翊折腰。
这一瞬间,萧辞面前明明有着一个和莫宁翊一模一样的人,可萧辞还是无法抑制对莫宁翊的思念。
思念令萧辞情不自禁遥望天际。
可惜今夜无月,无以共婵娟。
不知道莫宁翊那边有没有月亮,虫族的文化里没有以月遥寄相思的典故,莫宁翊即便看到月亮,恐怕也想不到萧辞。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
不用看月亮,莫宁翊也一定会想自己的。
【萧辞:看,我弯成了蚊香圈。】
【566:蚊香圈好,正好克制虫子。】
也多亏虫族不通晓望月之意,否则若要克隆体知晓萧辞宁可去看藏在云层后面的月亮也不看他的话,只怕会当即气得完全虫化。
【566:还是很直的,眼前有个长得一样的不去看,看什么乌云。】
萧辞回答说:“不一样的。”
银色的骨翼在克隆体身后展开,他的骨翼看起来比莫宁翊的更为强壮有力。这就要怪萧辞了,虫母自打窥测到萧辞的喜好,就不肯轻易往孔武有力的方向去进化。
克隆体悬浮在半空中:“我的主人说,如果不能俘获你,就只能杀死你。”
冰蓝色的精神触丝在萧辞背后悄然展现,他薄唇轻启,只说了一个字:“来。”
精神力铺天盖地,仅仅一个交手,克隆体瞥了眼手腕上的伤痕,俏丽的眉毛便微微一动:“你不是C级雄虫。”
萧辞挑眉,笃定道:“这么在乎我的等级吗,你是大皇子派来的。”
克隆体再度向萧辞袭来:“我会杀了你。”
真和与莫宁翊同等级的克隆体生死相搏,萧辞才知道平时莫宁翊有多让着自己。这是与生俱来的差距,刻在雄虫骨骼中的孱弱,同样力道的一击落在雌虫身上只能留下淤青,却能令雄虫骨折。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雌虫从天而降,他挡在萧辞身前,一脚将克隆体踢开,雌虫微微侧头,露出有些熟悉的脸:“萧辞,躲好了。”
萧辞看向眼前的雌虫,不由有些恍惚,居然是温九!他不是和兰迪私奔了吗?怎么会忽然出现在皇宫,还救了自己!
萧辞有些担心:“温九叔叔,这是S级克隆体”
他还没说完,就被克隆体打断:“温九?这是你的新名字吗,老朋友。”
温九背对着萧辞,萧辞看不见温九脸上的神情,只听温九淡淡道:“这只虫你不能杀。”
克隆体问:“为什么?”
“没用的。”温九的骨翼展开,护在萧辞身前:“你杀不死他,我也不会让你杀他。”
克隆体深吸一口气:“很好。”他抖开骨翼:“自打你从实验室逃走,主人一直在找你,我会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他的。”
温九甩出一柄激光剑,说:“对不起,你带不了。”
他原地跃起,速度如光如电,转瞬追到克隆体身边,他挥起个剑花和对方过了两招,声音没什么情绪:“萧辞,闭上眼睛。”
萧辞:“??”
温九双眼如寒星,他是个真正的杀手,语气比匕首更冷,所有的词句都是陈述,听久了会觉得很怪异,带着无机质的违和感:“接下来的场景容易引起不适,请谨慎观看。”
萧辞:
一分钟后,萧辞知道不适指得是什么了。
温九将激光剑侧切进克隆体的小腹,鲜血喷溅在脸上,温九眼都不眨,挥剑将克隆体从空中甩飞,虫爪掏进克隆体伤口狠狠一绞。
克隆体捂着腹部,朝萧辞伸出手:“救救救我。”
温九落在地下,正巧挡住克隆体那张与莫宁翊一模一样的脸,温九高高挥起剑——
萧辞后知后觉,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抬起手用手背挡住眼前血腥的屠杀,他没办法眼看着一个和莫宁翊长得这样像的虫被杀死。
他选择不看。
若是能不听就更好了,克隆体的声音也
一阵刀剑捅进血肉里的声音传来,哀鸣戛然而止。
萧辞:6很贴心。
过了一会儿,萧辞问:“还没好?”
“马上。”温九说:“我在找他的心脏,要摧毁,以免复生。”
片刻后,萧辞听到了温九的脚步声。
很奇怪,像温九这样话不多说上来就嘎人的狠角色萧辞应该慎重提防,谁遇见这样的都会害怕才对。而萧辞却莫名地相信温九。
他有预感,温九绝不是陆秋的雌侍那样简单,温九和克隆体的对话也证明了这点。
听到温九的靠近过来,萧辞甚至没有睁眼,反而还询问温九的意见:“可以睁眼了吗?”
“可以,我用翅膀遮住了。”温九说。
于是萧辞睁开眼,温九的翅膀能遮住凶杀现场,却遮不住满身的血迹,温九脸上手上都是血淋淋的。
温九肯定道:“萧辞,你还没恢复记忆,不记得我是谁。”
萧辞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熟人突袭,看样子,他大概是在之前的轮回中已经与温九熟识。
只是他忘记了。
遇见自己不认识的熟人,次数多了萧辞竟然习以为常,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萧辞很淡定地回答:“没有,我又是什么时候认识你的?”
温九也不多说,抓起萧辞的手就往自己的锁骨上按。
萧辞哎了一声,抽手居然抽不动,温九的力气大的可怕,挣一拽之间,萧辞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温九的锁骨。
刹那间,萧辞脑海中划过一片弹幕:
卧槽他力气好大。
完了,我脏了,我摸别的雌虫了。
莫宁翊会不会把我手砍掉。
这样不好吧,你可是我雄父的雌侍啊。
紧接着,下一刻,萧辞就感受到了指腹之下,薄薄一层肌肤底下那刻在锁骨上的一行编码:
TEN。
萧辞震惊地看向温九,摸到最后一个字母。
1。
TEN1,拥有雌虫的体魄同时能够分泌雄虫的信息素自我安抚,秘密实验室研究出最成功的完美物种。
“TEN1?”萧辞又摸了一遍确认:“你是实验体?雌雄同体那个?难怪你能令兰迪叔叔怀孕!”
温九宛若石雕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什么叫雌雄同体,我是雌虫,具有孤雌繁殖的基因,只是被植入了雄虫的信息腺,能够分泌雄虫的信息素而已。”
萧辞抱臂靠在树上,接着用技能探查温九的状态,而后咦了一声:“不对啊,实验体不受规则的限制,可我为什么能”他欲言又止,没有说出自己技能的事情。
温九的脸上没有意外,像是知道萧辞的未尽之言是什么,他垂下眼回答:“我在被规则接受。”
自从和兰迪有了虫崽,他就在逐渐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容纳。
身为实验体,他在无数次轮回中保留了全部记忆,他知道莫宁翊是虫母、知道萧辞是为了莫宁翊而来、知道伪神的计划。
在萧辞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时,他就和萧辞成为朋友了。
只不过,那时他用的不是这个身份。
作为实验体的原始样本,所有复制品都可以成为他意识的载体,他的精神力可以进入到任何一个复制品的意识海中。
但这次,他必须用自己真实身份和萧辞见面,他需要萧辞的帮助——
他不想再进入轮回了。
在这个世界中,虫母前几次短暂的时间回溯给温九造成巨大的影响,温九揣测:如果虫母再次彻底重置这个世界,他很有可能会和虫族其他普通虫类一样失去记忆。
他不想失去记忆,他不想忘了兰迪,不想自己的虫崽消失,温九摸了摸他锁骨上隐藏的激光编码,很短的一行,只有四字母:TEN1。
他曾经在偏远星用一个濒死虫崽的身份告诉萧辞,杀死莫宁翊游戏会简单许多,因为杀死莫宁翊虫母会直接苏醒。那时的温九被规则排斥,虫母醒来后无论毁灭世界还是重置时间都不会对他造成影响,他能够保存记忆,可以再次找到兰迪,所以他愿意帮助他的老朋友萧辞尽快破局,可现在不一样了,与其他雌虫基因混同,拥有虫崽的温九正在逐渐被世界的规则接受。
温九知道着意味什么。
孤雌繁殖是宇宙中最高等的终极进化。通过基因分裂,温九原本可以诞育下一颗只有他自己基因的虫蛋,而后,他的意识能够在那颗虫蛋中苏醒。
他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永生。
就像虫母一样。
可那天晚上,当兰迪表示出对陶晨怀蛋的倾羡时,温九就产生了和兰迪共同孕育虫蛋的想法,这个想法被宇宙的规则所捕获,可以说,从产生那个念头起,他就不再是实验体TEN1,而是成为了一只真真正正的虫族。
温九得到了虫蛋,失去了永生。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如果世界重置, 失去虫崽、失去兰迪、失去记忆的温九,还会变成那个冷漠无情的实验体,变成一台被研究出来的战争机器。
虫族的一生短暂, 温九很想和兰迪过完这一生,他私心希望,虫母可以晚一点醒来,兰迪那么爱美, 总是扯掉自己的虫翼, 虫翼的生长会消耗掉大量的能量, 兰迪的寿命会比其他虫族还要短暂。
等到兰迪死后,温九会找到一个温暖的巢穴,和兰迪一起,永永远远地睡在哪里。
虫神在上、宇宙的规则在上,请多给他一点时间。
听完温九简单的叙述后, 萧辞极为震惊地重复:“在被规则接受?”
温九点点头:“如果我没猜错, 你的技能已经能对我奏效了, 在这次轮回初遇时,你的技能对我还是没用的。”
“初遇?”萧辞皱起眉:“我什么时候用技能治疗过你?”
温九的眉眼微敛:“林土星、机甲决赛、大雨、复制品虫崽,我告诉你【杀死莫宁翊游戏会更容易】。”
萧辞当即回忆起那编码长得过分的虫崽:“那是你?”
“实验体的精神力可以短暂的控制复制品的意识。”温九回答:“后来是我。大概在你吹嘘你隐形精神触丝的时候, 那个复制品的精神力彻底消散, 我接管了他的身体。”
萧辞完全被震撼带了, 能够暂时接管复制品的身体, 这能力也太牛了。
从那个虫崽的编号不难看出复制品的数量有多少。
温九肯定道:“确实, 我有很多耳目,所以我知道的消息也更多, 这也是我来找你来最重要的事情:我得收回对你任务进程的建议了, 保护好自己, 不要让虫母醒过来。”
萧辞问:“为什么?”
“一方面,现在的我在世界毁灭后会失去全部记忆,出于私心,我不想这样。”温九停顿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另一方面,请你相信我,现在不是虫母醒来的好时机。”
萧辞皱了下眉:“我知道,虫母没办法直接杀死伪神。”
宇宙的规则不允许高阶神屠杀低阶神。
虫神掌管星辰与元素之力,凌驾于万物之上。溺水而死后,虫母对水产生畏惧,因而失去了对水元素的感知及掌控,伪神将这项能力夺走,虽然只有这一项,但却恰好能克制虫母。
【566:伪神居然夺取了对水元素的控制!难怪虫族会发生这么严重的旱灾!】
温九眼神中透露出些许追忆之色:“在某次轮回之中,我见证了诸神之战,巨浪席卷,天就像漏了一样,到处都是滔天的洪水,没有任何生灵能在那场浩劫下存活下来。”
萧辞垂下眼:“所以杀死伪神的方法,就是在不断灭世中消耗伪神的能力。”
“对,但我也是这次轮回中才知道,你是伪神为虫母编织的美梦,你属于人类的那份灵魂之力依托于伪神的能量。”温九继续道:“所以,虽然现在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很大概率:伪神在轮回中耗尽能量而死的那一天,就是你的灵魂离开虫族的那天。”
萧辞心脏倏忽漏跳半拍。
原来如此!难怪在这次轮回中,虫母不愿意醒来,难怪在上次轮回中,虫母只是倒置时间而没有毁灭世界。
如果萧辞的灵魂不能脱离伪神的掌控,那么杀死伪神,就是‘杀死''萧辞。 伪神不仅用美梦罩牢虫母,还将自己的命和萧辞的命绑定在一起令虫母进退无据。
面对伪神的诡计,虫母只能暂且躲进梦境里,逃避宇宙的规则。宁可无数次将醒之际,消耗自己的能量去回溯时间,也不愿意醒过来。
和温九并肩走出花园,萧辞说:“我是来杀凯撒虫帝的。”
温九按住萧辞的肩膀,凑在萧辞耳边轻声说:“先走。”
“我们之前一定是很好的朋友。”萧辞转过身,向皇宫外面走:“我他妈竟然没理由的就相信你。”
温九版画似的脸露出一丝笑意:“当然,我可是你兄弟。”
萧辞也笑了:“兄弟你都有虫崽了,真难得。”
一般情况下,哪怕是出于礼貌,温九也该说句譬如「你也快了」或者「早生贵子」之类的吉祥话。
可温九却说:“你最好不要有虫崽,你会后悔的。”
萧辞养过两天陆秋和陶晨的小雄虫崽,觉得也还挺好养的,但也可能是因为陶晨的性格好,如果温九的虫崽性格很像兰迪的话萧辞沉默了一下:“我和莫宁翊生不生虫崽无所谓,我们已经收养了一只虫崽,很可爱。”
回到陆宅后,温九在洗手台洗净手脸上的鲜血,他用毛巾擦拭着衣领上的血点:“长话短说,我还得回家带虫崽。”
萧辞:“我给你找件干净衣服?”
“不必。”温九拒绝道,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这个时间回家,要是换了衣服说不清,兰迪会闹一个月。”
一个月?
温九见惯不惊,略过这个话题:“不要再进皇宫了,皇宫里的水汽浓的不对劲,我怀疑是伪神在凯撒虫帝身上降临了。”
伪神不是真正的神,他是格林皇室先祖死而未散的精神力,依靠偷取虫母的能力而壮大起来,他是没有载体的,想降临为看得见摸不着的存在,必须依靠其它载体,与他血脉同宗的凯撒虫帝是个不错的选择。
萧辞忽然想起来,狄佳在莫宁翊出征前,满身霜雾的从皇宫赶来,说凯撒虫帝变得很奇怪,要狄佳离开帝星并且和萧辞保持距离。
狄佳以为虫帝是因为将死而神志不清,现在回想,那定然是伪神自己的意思。
凯撒虫帝一直在撮合狄佳和萧辞,而伪神可不愿意戳醒虫母的美梦,凯撒虫帝极宠爱狄佳,难保不会留下什么遗诏要求萧辞和狄佳成婚,才肯将皇位传给萧辞。
按照格林皇室一脉相传的品性,保不齐还会加一句如果萧辞抗旨格杀勿论之类的,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帝王权术。
伪神见状想必是坐不住的,居然亲自下场做NPC。为了萧辞能成功登基,和莫宁翊相守一世,伪神可真是煞费苦心。
伪神这厢大费周章、殚精竭力,传位诏书都写好了,只待莫宁翊灭了那该死的星云团,顺理成章就能把皇位传给萧辞。
因萧辞的灵魂隶属于人类,伪神甚至特意阅读了不少华夏历史。史书上说,乱世出枭雄,奸王当道民不聊生则天降神罚,他为摧毁一手建立的皇室,专门制造出一场力所能及的天灾。
伪神的计划十分完美,待萧辞登基时,久违的大雨会降临虫族三大星系,以此来证明萧辞是天选之子,在萧辞民族的历史里,许多有名的帝王都刻意制造一些异象祥兆。
倘若事件能按伪神安排的发展,他或许就能获得神格,成为第二至高神,甚至能和虫母平起平坐。
可惜的是,在伪神为获得神格背弃他的家族时,他家族的某位子孙,就注定会为夺到皇位而背弃虫帝的圣旨。
在凯撒虫帝身上降临后,伪神颁布下两条旨意:一是将可能破坏萧辞和莫宁翊感情的狄佳远远打发去第二星系驻守,二是把杰克大皇子分封到第三星系的某颗星球上做领主。
杰克大皇子仿佛也读过史书似的,在临行的晚宴上恳切向萧辞致歉,还把自己的伯爵徽章送给了萧辞以示诚意。
在虫族的文化中,这是相当高规格的礼仪,萧辞和莫宁翊就曾经互换徽章。
萧辞虽然不能把徽章送给杰克,但酒过三巡,杰克及其一众党羽又围着萧辞不住说好话,萧辞头脑一热,把贴身匕首作为还礼,以此勉励杰克大皇子多加锻炼。
杰克大皇子至少被这把匕首抵过三次脖子,萧辞一掏出来他就想跑。
该死的萧辞!都把他揍出条件反射来了!
也不知他如何蛊惑了父皇。
不过没有关系,杰克握紧手中的匕首,他有办法把萧辞拉下马。
当晚,一艘不起眼的星际飞船从帝星出发,带着萧辞的贴身匕首飞向林土星。
——
周六是个晴天。
萧辞拨弄着通讯器:“怎么又联系不上莫宁翊了。”
林兴倒在沙发上打游戏机:“你没看早间新闻吗?昨夜彗星擦着第二航道过去的,帝星的讯号卫星被碎石撞了,正在修。”
萧辞把承载器扔在一边,往沙发上一靠:“那今天我就不能给莫宁翊打电话了?”
“何止今天。”林兴头也不抬,手指在游戏机上按得飞快:“至少得一个星期。”
萧辞草了一声,打开光屏巨幕:“连屏幕上,带我一个。”
同一时间,林土星,星云团驻地。
一名军雌走进星云团的营地,他将萧辞的匕首拿出来,递给坐首前带着星纹面具的雌虫:“阁下,陆鸣寒阁下派我前来,向您表明诚意。”
戴面具的雌虫并不去接匕首,冷声问:“什么意思?”
军雌回答:“大皇子杰克?格林控制了帝星、截断了帝星的通讯。帝星不信任莫上将,陆鸣寒阁下也很危险,他被监视着。帝国背叛了陆鸣寒阁下,他很担心莫上将的安危,以贴身匕首作为信物,希望能和星云团和谈,共同对抗皇室。”
星云团的虫接过匕首:“为什么不找莫上将?”
军雌回答:“莫上将身边有大皇子的人。”他简单讲述了萧辞被星盗挟持的事情:“那时开始,他就知道莫上将身边有奸细。”
戴面具的雌虫不动声色,把匕首放在桌子上,吩咐道:“带他下去。”
目送那名军雌离开后,戴面具的雌虫摘下了面具。
面具下的安塞尔脸色很难看,嘴唇苍白:“先联系萧哥。”
毫无疑问,在大皇子的特意安排下,帝星的通讯卫星受损正在抢修,没有谁能联系的上帝星。
安塞尔握紧匕首,换了一身衣服匆匆赶往第一军团的驻地。
大皇子杰克原本意欲陷害萧辞,栽赃给他一个叛国之罪,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掌管星云团事务、叫人猜不透身份的A级雌虫,竟然是本次轮回中萧辞的第一个追随者安塞尔。
星云团原本也没打算与第一军团开战,安塞尔和米小多等人商议数次,每次的结果都是决定尽快和萧哥坦白,而后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想去当那个率先和萧辞坦白的倒霉虫。
虽然萧哥不会骂他们但自打萧哥被星盗掳走,因为启明星的事情遭到刑讯后,萧哥就对这个启明星恨之入骨。
该怎么和萧哥说他就是启明星呢。
难道要直接说「其实我们就是星云团,你就是启明星」吗?
会不会太直接了一点。
第一军团驻地内,为说服莫宁翊,安塞尔谎称萧辞知晓星云团的事情,不仅带来萧辞的贴身匕首,还拿出这些年萧辞‘资敌''的交易流水为证。
安塞尔曾经是莫宁翊的下属,又是莫宁翊最好的朋友,萧辞从蒙濠手中救出安塞尔后,安塞尔对萧辞的忠诚莫宁翊也是看在眼中。
双倍的信任之下,莫宁翊没有怀疑安塞尔所言。
监狱管理局里所有的雌虫都系萧辞所救,而监狱管理局正是星云团的前身,主要成员都是萧辞的小弟,诸多证据之下,莫宁翊实不得不相信萧辞背着自己成为反叛军的主谋。
莫宁翊曾隐瞒和林逐月合作之事,如今知晓萧辞竟也瞒着自己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他原以为萧辞是雄虫,纵然愿意帮助雌虫,但也无法接受雌虫反叛帝国、推翻雄虫统治,没想到萧辞竟早就做了那‘贼首''。
细细思量倒也有迹可循,萧辞行事向来没规没距,旁人眼中不可撼动的帝国铁则在他都敢于推翻。
萧辞本来也不是顺应规则的人。
如此也好,莫宁翊对格林皇室不满已久,比起从凯撤虫帝手中接过王冠,莫宁翊更想亲手为萧辞打造一座专属于萧辞的王冠。
他要亲手将萧辞扶上王座,而不必谁来赐予。
谁都没有这个资格。
萧辞注定会是虫族的新王。
翌日清晨,数十艘军舰同时从林土星起航,向帝星进军。
彼时坐在地毯上和林兴打游戏的萧辞仍不知,他已经被彻底标为‘贼首'',这场以营救他为主题的反叛行动联合展开,连帝国战神、他的雌君莫宁翊都加入了攻打帝星的行列。
外面有些阴,浙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自打将大皇子和二皇子分封至其他星球的旨意颁布,久违的雨水就重新淋酒在虫族星系。
雨水细密如丝,虽不能完全缓解虫族的干旱,但根据统计局报上来的最新数据显示:因干旱而死亡的虫族数量大幅度下降。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萧辞久违暂时卸下了心中的重担,窝在客厅里和林兴打游戏,陆炎从公司回来后也加入了他们的游戏战队。
不知道是因为陆炎失去声音太久已经习惯比划手语,还是因为萧辞说陆炎不说话的时候很乖,明明陆炎声带都恢复很久了,但他话还是很少,不总开口。
在萧辞面前更是沉默寡言,总是以简单的手势表达自己的意思。
复杂的手势萧辞看不懂,但林兴能看懂,陆炎甚至能靠比划手语和林兴吵架,林兴骂得可脏了,萧辞跟林兴说不要骂人以后,林兴就也改比划手语和陆炎对骂。
“他骂的更脏。”林兴双手比划的飞快,边和陆炎对骂,边抽出功夫和萧辞告状:“他就是仗着你看不懂。”
萧辞按下了游戏暂停:“陆炎,你怎么不说话啊,是因为 ”
“不是。”陆炎出声回答,一点不耽误手指翻飞变化:“和你没关系,我不想说。”
萧辞叹了口气,总觉着这是多半还是怪自己,早知道陆炎心理不大健康,他怎么就嘴这么欠呢,现在好了,好好的陆氏继承人成了半个哑巴,等陆秋回来可怎么交代。
屋外斜风细雨,室内岁月静好。
额,静是真的静,好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了。
每当大厦将倾,在萧辞觉得虫族无可救药、打算冲破樊笼反叛帝国之时,都会出现些许转机令萧辞不得不重新权衡是否真的要打破和平,主动发动叛乱和战火,打破虫族的安宁。
他的本意是想要虫族的黎明百姓过得更好,让他们都能平等自由的生活,战争的过程势必残忍。
战争与平等和自由背道而驰。
萧辞总是很天真地想,他可以杀了这只坏虫、再杀了那只坏虫,就可免除战乱,用更平和的方式去改变这个时代。
然而就如同每次危机是都会出现转机一样,没当萧辞放弃这个念头时,都会有另一件事情暴露在萧辞面前,催逼着萧辞走上他命定的征途。
傍晚,细雨将停未停,温九从踏雨而来,也不走门,杀手似得从天台翻了进来。
林兴和陆炎吵架吵累了,侧躺在地毯上似睡非睡。
陆炎坐在沙发上看公司报表,萧辞在厨房做饭。
听到温九的脚步声,林兴耳朵动了动,也没睁眼,只是翻了个身用毯子盖住了自己的头,陆炎眸瞧了一眼,见怪不怪,继续在报表上标注信息。
温九走到厨房,他压低了声音:“萧辞,实验室出事了。”
实验体TEN1和莫宁翊的克隆体都是那所实验室的产物,实验室中有许多温九的复制品。
温九偶尔会进入复制品的意识洞察实验室的最新进展,监视实验室的动向。
那些疯子一直没有放弃研究实验性生物武器。
温九正在逐渐被规则接受,他和他复制品之间的联系也在不断衰弱,可就在刚才,他一瞬间失去了对实验室内复制品的联系,而和实验室外复制品的联系却还在。
“所以,并不是规则令我完全失去了和实验室复制品的联系。”温九坚毅硬朗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在陈述个事实:“那只有一种可能,他们都死了。”
复制品遭到了屠杀。
这是个悲痛的消息,萧辞闭上了眼,虫族统治者的荒谬行径太多了,萧辞竟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那刹那的情绪,他问:“复制品有多少?”
温九注视着萧辞,说出那个可怕的数字:“三万。”
克隆体死在了皇宫,他们也许是担心事情败露,提前开启了扫尾工作,还有一种可能
温九回忆道:“他们始终致力于研究虫体战争机器,也许是实验已成功,他们不再需要用复制品进行实验,就把没用的残次品都清理掉了。”
作者有话说:
大皇子:萧辞造反了!
安塞尔:萧哥造反了。
莫宁翊:萧哥造反了?
萧辞:??
谁造反了?
注:大皇子的计谋脱胎于金刀计。简单讲一下金刀计:
慕容垂是燕国的皇叔,他在燕国不开心,就带着儿子投奔了秦国。
秦国的大将军王猛看他很不爽,想把他赶走,就骗走了慕容垂的金刀,买通慕容垂的亲信,亲信带着慕容垂的金刀找到慕容垂的儿子撒谎说:你爹不跟秦国干了,他回燕国了。(其实没有回。)
儿子一听他爹跑了,就也赶紧跑了。
慕容垂的儿子跑回燕国的消息传回秦国,慕容垂一听自己儿子这么坑爹,就真跑了。
第108章
山林深处, 秘密实验室院外。
那是细密的小雨也盖不住的浓烟,一车又一车的雌虫尸体倾倒在临时传输带上,通过淡绿色的传输带投入高能量熔炉, 汽化为一股白烟。
TEN1的复制品有许多型号和批次,这些虫体有的是完全的人形,有的是完全的虫形,更多的是半虫化形态。
复制品有老有少, 最老的复制品枯瘦干瘪、老态龙钟, 最年轻的复制品还是未孵化的虫蛋。
这里是实验室、是集中营、是屠宰场、是焚尸炉、是炼狱。
萧辞和温九并肩伏在树后, 看着眼前这幕,俱是沉默无言。
草丛里的小星兽王都为这种场面感到不适,微微动了动,把眼睛埋在草里,转而去看蚂蚁搬家, 同为生灵, 哪怕是食物链的上级, 在看到下级生物大面积的死亡时,也难免生出物伤其类的悲凉。
萧辞从地上捞起小星兽王:“闻闻,哪儿有活着的虫。”
星兽的嗅觉比虫族更加敏锐, 由其是能在空气中捕捉到极微弱的气味, 小兽王动动鼻子, 慢吞吞地往反方向走去。
高大的实验室出现在萧辞面前, 大门敞开着, 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慌乱的撤离。
展厅内,纯白色的房间空无一人, 桌椅七横八竖凌乱地摆着, 地上散落着些许纸张、报告、杂物。
萧辞和温九走进展厅。
温九说:“原来他们工作的地方没有笼子。”
萧辞:“”
进了实验室, 温九对这里很是熟悉,他对萧辞说:“我去曾经关我的地方看看,你小心一点。”温九作为实验室最得意、最完美的作品,和关低等实验品的位置不同。
萧辞点点头。
在楼梯间,萧辞跟温九兵分两路,温九往楼上走去,而萧辞踏入了地下。
地下实验室没有开灯,只有安全通道指示牌泛着出些许莹绿色光源,萧辞搂紧了怀里的小星兽王,看过的异形片、丧尸片、恐怖片的场景逐一登场,走马灯似的从他脑海中飞速过了一遍。
没有什么生物比人类更擅长自己吓唬自己。
萧辞拥有这项没什么用的操蛋天赋。
他非常善于脑补,所以哪怕已经拥有虫族优秀的夜视能力,萧辞依旧不喜欢太过黑暗的环境。
尤其是黑暗的实验室,绝对、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
小星兽王嘤了一声:“有种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萧辞鼻翼轻轻煽动,只闻到一股消毒水和酒精混合起来,掺着些许胶皮味,类似于医院手术室的奇怪味道。
小星兽王也抽了抽鼻子:“酸酸的,我不喜欢。”
酸?
萧辞不知道是空气中真的有他无法察觉的酸性气味,还是小星兽王对于气味的理解和虫族不一样,小星兽王曾经说雌虫的壳雌虫的皮肤是甜的,可萧辞从来没在莫宁翊的皮肤上尝到过甜味。
实验室中只有萧辞的脚步声,皮鞋踩在瓷砖上,发出略带回声的微响。
咔、咔、咔、咔。
萧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铮亮的皮鞋。
这可真是当雄虫以后养成的坏毛病,他从前都是穿作战靴的,作战靴走起路来就不会发出这种渗人的声音。
【萧辞:6哥,放首歌呗。】
566非常够意思,一首《生生世世爱》送给萧辞。
在听到熟悉地旋律在耳边响起时,萧辞毫不犹豫,掉头就往楼梯间蹿去,那叫一个头也不回,逃命似的三步两步蹿上楼。
返回楼上后,明亮的大厅给萧辞带来了安全感,他站在空旷的实验室展厅喘粗气。
小星兽王:“你跑什么。”
突然地体力爆发过后,萧辞手脚发软,他把小星兽王放在桌面上,也没办法跟它解释是因为566又、又、又、又给他放了《生生世世爱》。
每次放这首歌都是在打架的时候,这旋律一响,萧辞就机警地察觉到不对劲,怀疑566是在暗示什么。
566果然是萧辞的好兄弟,他提示萧辞说。
【566:萧辞,你有没有发现歌没有停?】
萧辞瞳孔猛地一缩,抄起桌面上的小星兽王就往外跑,他逃出了气势,逃出了风采,瞬间蹿出了实验室大楼。
呼啦啦一声轻响,像是蛾类翅膀抖动的声音。
萧辞才不会回头看。
小星兽王就没那么好运了,它被萧辞扛在肩上,正面对着身后飞涌而出的大蛾子。
巨大的棕色蛾子振翅而起,冲破实验室二楼的玻璃,从窗口飞出来,蝗虫似的来势汹汹。
通过窗户的间隙,小星兽王看到了这些蛾子的丝状巢穴。二楼的房间内铺满了黑色的布,房顶吊着一只只缠着白丝的巨茧,有些茧已经破开,一人多高的蛾子正在破茧,长长的口器从茧中插出来,抖动着。
更多的茧在轻轻抖动,看样子随时就要孵化出来。
黑布上、墙面上、若仔细看上去连白色的茧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卵。
密密麻麻,的,卵。
眼睛似的卵内包裹着粘稠的淡黄色透明液体,外面也是说不清颜色的粘液,黏糊糊的几千只几百只粘成一团。
小星兽王幼小的心灵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它以后再也不要吃虫子,呜呜呜,虫子好恶心。
它想换个姿势把脸埋进萧辞的怀里,可他实在有点大只,这么轻轻一动,就从萧辞的怀里滑下去了。
萧辞立马意识到小星兽王掉了,可即便如此,这电光火石间他还是已经窜出去快十米远了。
小星兽王被摔的一懵,一抬眼巨蛾正拖着半米长的口器俯冲过来,小星兽王吓得嗷了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向萧辞。
萧辞回头一看,明明能在宇宙中凭空飞行的小星兽,跟个废物一样被吓得四脚着地,肉球似的滚着跑。
萧辞用反身跑向小星兽王的同时,终于亲眼看到了他的对手们——
大概上百只异化的大扑棱蛾子。
要说真他妈的奇怪,蛾子和蝴蝶本质差不多的,都是一根虫托着俩翅膀,可蝴蝶就是比蛾子招人喜欢。
要是这些追捕萧辞的蛾子,翅膀能从棕色变成漂亮的彩色,萧辞的观感会好很多。
至少不会想吐。
对不起,他不是歧视蛾子,他只是单纯的恶心。
这些巨大的蛾子还不是把普通蛾等比放大那么简单。
仔细去看,它有着飞蛾那种沾着磷粉的翅膀,蚊子的口器和脑袋、蜈蚣般肢节横生的身体,仰面正对着看,还能看到它腹部对称生长的几百对细虫腿。
我踏马为什么要仔细看啊!这是什么反人类的东西。
萧辞回身捞小星兽王的一来一回,仅不到五秒的时间,怪物蛾子就追了上来,萧辞用精神力触丝抽飞离小星兽王最近的一只怪蛾,俯身抱起小星兽王:“你抓牢了!”
可小星兽王才把爪子搭在萧辞身上,萧辞就被另一只冲下来的怪蛾拖走好远,小星兽王还没抓稳,就又从萧辞身上摔了下来。
怪蛾的速度堪比鹰隼,俯冲之势把萧辞顶出去十多米,强大的加速度之下,萧辞已经被推出好远,他重重落在地上,眼前一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来不及喘息,他抬脚将身上的大蛾子踹开,转身第一反应就去寻找小星兽王落地的位置。
小星兽王和萧辞隔了将近二十米,被一群怪物蛾子包围着,它把头在在草里,用肉乎乎熊掌挡着自己的大头瑟瑟发抖。
这个小废物!
萧辞一点犹豫也无,再次反身跑向小星兽王:“快往我这儿跑!”
小星兽王从熊掌间漏出只眼睛看向萧辞,它的黝黑的瞳孔微微扩散,倒映着萧辞跑向他的身影。
萧辞没有丢下它!
它和萧辞是最好的朋友!
一股强大的能量瞬间充斥在血脉中,小星兽王仰天嘤了一声,身形迅速膨胀。
转眼间,萧辞单手就能提起奶团子拔地而起,飞长成近三十米高擎天巨兽。
萧辞:!!
萧辞和小星兽王的距离瞬间就拉进了,原本将近十米的距离。因小星兽王的体积膨大而迅速缩短,萧辞仰起头都看不到小星兽王的脑袋。
原本称得上巨大的怪物在星兽王面前,成了真正的飞蛾,星兽王随便一合掌就能拍死好几只。
星兽王把萧辞放在肚皮上,星兽王白色的绒毛对于萧辞而言就如同一片白色的森林。
或者海洋。
萧辞完全淹没在白软软的绒毛中,他也不知道自己算是坐着、还是躺着,原本只能把萧辞手掌埋起来的皮毛,现在足以把整个萧辞藏起来,萧辞甚至能揪着星兽王的毛荡秋千。
他仿佛陷入了以一场白色的梦境,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他感觉到星兽王在懒洋洋地动胳膊。
若偏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你在林间乘凉,随手挥开小飞虫一样。
萧辞拨开绒毛,在仅能可见的一小片天空里,看到怪物飞蛾就像被喷了杀虫剂似的,簌簌从空中落在地上。
这个毛好热啊。
萧辞抻了抻衣领,小星兽王一年四季穿皮草不热吗?不不不,这么大的熊猫已经不能叫小星兽王,随手薅一把毛都能织成毛毯。
胡思乱想之间,时间过得飞快,周围很快安静下来,飞蛾震动翅膀的声音完全消失了。
一个晃神的功夫,巨大的星兽就像被放了气的充气玩偶,又变回原先的小团子。
萧辞站在林间,四周遍地零落,树枝残叶、虫尸肢节散在各处,把萧辞追得慌不择路的怪物,就这样轻易地死了一地。
萧辞满脸震惊,看向窝在他脚边的小星兽王。
小星兽王嘤了一声,朝萧辞伸出手臂要萧辞抱他:“呜呜呜,怪物蛾子的口器全伸出来这-么-长。”
小星兽王伸出短粗的前臂尽可能夸张地比划着,只是碍于它此刻的身形,把前臂全展开也不够表现,怪蛾的口器有半米,全伸出来大概能有三倍,那也不过1.5米,比不上刚刚小星兽王的半根毛。
见萧辞不抱它,小星兽王又抬起爪子,爬树似的抱着萧辞大腿往上爬。
“你刚才!”萧辞也伸手比划了一下,可就像现在的小星兽王比不出1.5米长的口器一样,萧辞将近两米的臂展也比划不出来刚才将近三十米的星兽王。
“算了。”
人还是要学会放过自己,计较太多没意思。
萧辞叹一口气,俯下身把小星兽王抱起来,努力组织语言:“你知道你刚刚 那些怪蛾子就就都死了?”
小星兽王黑亮的眼睛炯炯有神,满脸无辜,它一头扎进萧辞怀里,肉乎乎的熊掌按着自己的耳朵,是它一如既往逃避现实的模样:“好可怕。”
是挺可怕的。
一个外国科幻片里金刚大小的巨兽在自己怀里撒娇,这能不可怕吗?
萧辞揉了把小星兽王的头:“算了,变小了就好。”
小星兽王停下动作,竖着耳朵听萧辞会怎么说。
萧辞把小星兽王举起来,注视着小星兽王的眼睛:“你那-么-大,我还怎么抱你啊。”
小星兽王小狗似的咧开嘴笑了,伸出舌头就去舔萧辞的脸,萧辞把它扛回肩头,反身往实验室走去。
半途中,他遇见了匆匆赶来的温九。
温九上前道:“你没事吧,我查到他们研究出什么了,回去说。”
路上,萧辞和温九互换信息,在听到萧辞提及怪蛾时,温九点头道:“怪蛾还算好的,战斗力有限。”
萧?被战斗力有限的怪蛾追的满山跑?辞:“是吗?”
“怪蛾没有什么伤害能力,只是速度快,抓到雌虫后会用口器向雌虫注射一种毒液,这才是他们研究的。”温九看了一眼萧辞:“中毒的雌虫会完全虫化,无论什么等级。”
虫化低等级雌虫,这才他们研究的战争武器。
萧辞和小星兽王对视一样,在彼此的眼眸中都看到了尴尬。
“原来怪蛾对雄虫用。”萧辞皱起眉:“那为什么追我。”
温九顿了一下,他是知道萧辞害怕虫子的,言语也一如既往的直白:“你是不是跑了。”
追逐逃跑的生物是虫族的本能,怪蛾没有思维,头脑里只有抓捕注毒的指令,萧辞跑得飞快,在没有其它目标出现前,肯定会被追的。就好像你在路边碰见野狗,野狗本来没想搭理你,你扭身就跑,那狗不追你追谁。
萧辞反问:“要你你不跑吗?”
温九说:“我当然跑,它们的毒液对我有用,不知道是什么结构分子式,万一中毒了以后只能维持虫化的样子,变不回来了呢?”
萧辞说:“对吧。那我肯定也跑啊,我怕虫子。”
看到那玩意谁能不跑?
【566:没有,你没看到就跑了,确切地说,你听到我给你放歌就跑了。】
【萧辞:不是!】
【566:你回头捡星兽王的时候才看到的。我这儿有录像,你看吗?】
【萧辞:你少阴阳怪气我。】
【566:没想到小星兽王看到你救它,居把「兽王」状态激发出来。真是虫族与星兽和谐共生、相互帮助的奇妙景象,向世人传达了爱与信任能创造奇迹的正能量。】
兽王状态是指激发出星兽王血脉内传承积攒的能量,战斗力瞬间提升百倍不止,每次爆发过后都需要很长的衰弱期来恢复能量,往往只有在族群受到极大危机时,兽王为了守护族群才会爆发。小星兽王作为未成年的星兽幼崽,还不能自主掌握变换兽王状态,在看到萧辞逆着蛾群奔向它时,万分动容,触发守护之力。
萧辞:“”
他瞥了一眼正在舔熊爪的小星兽王:“别舔了,你摸完蛾子没洗手呢,怪脏的,那蛾子也不知道掉不掉灰。”
“磷粉。”温九忽然出言纠正,很严肃地说:“不叫灰,那是磷粉。”
如果让兰迪知道有人胆敢称翅膀上的鳞粉为「灰」,那真是地崩山摧。
温九看了一眼表:“我得回家了。”
萧辞:“??陆家不是你家??”
温九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向萧辞:“我表面上是陆秋的雌侍,实际上是他从暗网高价买回来的保镖,专职保护陶晨还有你。”
萧辞:“!!他知道你是实验体??”
“不知道。”温九回答道:“我从实验室逃走后,重伤被虫贩捡走了,倒了好几次手才进入陆家,严格来说,陆秋他是我的恩人。”
萧辞:“你给恩人带绿帽子啊。”
温九面无表情,冷冷凝视着和着萧辞。
“大人的事你少管。”温九生硬地回答。
飞行器悬停在陆宅上方,温九还没有来得及继续描补,就忽然面色一凛:“不对劲。”
紧接着,一道强光射向他们的飞行器,萧辞下意识地眯起眼,抬手去挡那刺眼的光。
大皇子杰克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遍陆宅的每一个角落:“陆鸣寒,你违背帝国信任、勾结星云团,我封父皇之命!押你去皇宫受审。”
听闻此言,萧辞第一反应就是,难道他冒充启明星在帝星宰雄虫的事情暴露了?
他和温九对视一眼。
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个字:跑。
温九一拉操纵杆,把飞行器开成了机甲,瞬间拔高升空暂时脱离强光的照射范围,当探照灯再度锁定飞行器时,飞行器已经飞出很远了。
埋伏在陆宅的皇家护卫队成员当即追着飞行器离开。
三分钟后,温九煽动着骨翼从树后面飞出来,他双手提着萧辞肩膀,萧辞提着小星兽王。
两虫一兽串成一串。
萧辞担心他们定位自己的光脑,往腰后一摸,摸出柄簇新的匕首把手腕上植入的光脑剜了出来。
鲜血从手腕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小星兽王仰着脸晃荡着去舔萧辞的血。
温九:“”
萧辞:“怎么了。”
温九捏了一下兜里的屏蔽器,摇摇头:“没事,我来联系陆炎他们,先去我那儿吧。”
“还有莱西。”萧辞把莱西的通讯号告诉温九:“我得去接他,他还在学校呢。”
萧辞赶到学校,还没有翻进校园,就听到莱西小声喊了他一声:“雄父。”
萧辞转过身,只见莱西躲在小巷里,朝他招了招手。他四下看看,现在天色已晚,学校门口很空无一人,他快步走进小巷:“你怎么从学校出来了?”
莱西回答:“大皇子抓捕您的消息传遍了帝星,星云团的叔叔提前把我从学校接出来,我知道您一定会来接我,就在这儿等您。”
星云团?
莱西回头看了一眼,一只雌虫从黑暗中走出来。
“又见面了,启明星。”
萧辞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来,这是在议会元老爱德华家遇见过的那只雌虫。
这么长时间过去,这只雌虫对启明星的盲目崇拜不仅没有好转分毫,反而愈演愈烈,他用近乎狂热的眼神看向萧辞,双膝跪在地下:“启明星。”
萧辞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怎么会忽然有雌虫双膝跪他啊,跟上坟似的,赶忙说:“快起来,上回还单膝,这回怎么还唉!你快起来吧。”
雌虫很听话,他站起身,目光始终追随着萧辞:“委屈您一直潜伏在议会和皇室,为雌虫的权益奔走,亿万雌虫会铭记您的恩德,唯愿永生永世都能得到您的眷顾。”
萧辞:“”
夸张了。
雌虫仰起脸,望向广袤的星空:“很早之前,虫族就流传着一条预言:当天马座流星雨划过,启明星冉冉升起,新神降临,虫族将迎来无比光明灿烂的未来。”
天马座流星雨?
新闻没说最近有流星雨啊。
可这雌虫煞有其事,萧辞也下意识抬头望着墨蓝色的天空。
人类的本质是跟风。
正在此时,一团耀眼白弧划过天际,流光燃烧着最后的余焰,将夜幕点亮,在这样明晃晃的溢彩下,月亮都隐去了。
紧接着——
万千碎星宛如洪流,熠熠涌动,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散落在寂深夜空,化作一道流淌的银河。
仿佛天神降怒,碎星颤抖着跌落凡尘。
瀑布般坠落的星光中,一颗更为夺目的星子逆流而上,光辉更胜银河,稳稳地悬在最高处。
这是种及其玄妙的感觉,星光高悬,辉笼万物,可萧辞竟觉得,那颗星星在照向自己。
灵光乍现。
刹那间,一些细枝末节都有迹可循,萧辞仿佛还站在这小巷中,又仿佛抽身于大千世外,以第三视角「看」见许多过往。
他看见了戴着面具的星云团指挥官,看见了星云团的建立,看见了面具背后安塞尔的脸。
他看见安塞尔向萧辞宣誓:“愿为您效劳、为您战斗,对您的忠诚将直至我死亡的那一刻。”
他看见米小多展开黑色的骨翼,慷慨激昂地讲述着启明星的故事。
他看见星云团将细碎的光芒点亮在每一个雌虫成员的胸口,一颗、两颗、三颗直至汇聚成星海。
他看见了他的信徒。
萧辞的系统后台剧烈震颤,追随者的数额不断闪动变化,在巨大信仰之力的踊跃下,系统界面上显示出冰裂般的碎痕,不住抖动着,最终化为粉末。
堙灭成烟尘。
566只来得及卧槽了一声。
作为世界意识的他,失去载体后从萧辞的灵魂中飘出来,即将消散前,萧辞伸出食指挽住了那抹意识。
566比小星兽王更谄媚,缠绕在萧辞手指上。
萧辞中食二指在眉心一点,566便暂时寄生于萧辞的精神海之中。
【566:呜呜呜,萧哥,感谢你捞我。】
【萧辞:怎么回事。】
【566:我是伪神绑在系统中的,现在系统毁了,我就掉出来了。】
萧辞感到一股陌生的能量身上流淌,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恍惚瞥见一缕星光流动而过。
什么东西?
萧辞把莱西抱起来,对那只雌虫说:“先走。”
作者有话说:
566:兽王开大啦!
566:萧哥又进化啦!
第109章
能够产生对抗伪神的信仰之力, 萧辞知道他的追随者一定不少。
当隐藏在帝星的星云团成员与护卫皇室的第二军团发生正面交火时,萧辞才发现这些雌虫的数量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他们甚至没有见过萧辞,没有和萧辞说过话, 甚至更多的雌虫是直至昨夜才知道议会元首陆鸣寒就是启明星的——
虽然萧辞自己也是昨夜才知道的。
真他妈尴尬。
给他起代号的时候都没有征求他的意见,他算什么精神领袖啊,存在于星云团想象中的精神领袖吧。
萧辞此时并不知道,虚无未知却能得到崇拜信奉, 这是神特有的属性。
帝都中, 一场混战正式打响。
大皇子杰克囚禁了凯撒虫帝, 伪神降临在凯撒虫帝身上后,正处于融合的虚弱期,能力同样受到限制,杰克对皇位痴迷已久,他伪造诏书封自己为继承人, 统领皇宫。
议会乱成一团, 在局势明朗前, 没有谁敢冒然站出来质疑他。
杰克遮遮掩掩许久的战争机器投放至战场,他势必要打出一场比陆鸣寒还要漂亮的胜仗,自此来证明自己。完全虫化的雌虫战斗力猛增, 星云团既要与第二军团作战、又要与虫化的战争机器作战, 同时还要保护平民不被怪蛾攻击侵蚀异化。
好在莫宁翊和安塞尔及时赶回帝星, 加入了战场。
指挥中心, 萧辞、莫宁翊、安塞尔终于见面。
三只虫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谁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默契地略过相互提问与质问环节, 直接进入到对作战计划的制定上。
如今若论兵力, 他们占据优势, 但大皇子已然有些疯魔了,他谁都不信任,实行□□,大肆刑讯屠杀议会成员,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曾经向陆鸣寒投诚,都有可能是陆鸣寒的奸细。
疯子掌权就已经做够糟糕,最可怕的是,这个疯子还不聪明。
为防止杰克鱼死网破,制造出更大的祸乱,他们拟定出几条计划来以应对。
“怪蛾的繁殖能力极强,感染性很高,只要被它的口器叮咬到就会发生虫化。”安塞尔翻看着温九从实验室偷出来的试验资料:“毒液具有麻痹痛觉神经的效果,难怪那些实验虫体才这么难缠。”
被怪蛾叮咬后,极少数的雌虫会因排异反应而当场死亡,少数雌虫会完全虫化并产生攻击倾向,80%会除虫化外几乎没有不良反应。
“这是更像是一种基因逆转剂,刺激雌虫产生返祖现象。”说到怪蛾,莫宁翊看了萧辞一眼:“你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怪蛾的影响下,帝星战场上到处都是异化的虫族,完完全全的虫形对萧辞十分不友好。
萧辞说:“怪蛾不攻击雄虫。”
安塞尔点点头:“确实,但雄虫也很危险,假如我在战场上被怪蛾叮咬后,我都不知道自己完全虫化后是什么样子,萧哥你就更认不出我了。这种时候,雌虫还能靠信息素分辨敌友,雄虫对信息素就那么敏感了。”
“我知道怪蛾的巢穴哪儿。”萧辞把小星兽王抱起来:“炸掉他们的巢穴可以永绝后患。”
莫宁翊把手中的资料拍在桌面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他断然拒绝:“不用你。”
萧辞:“”
会议结束后,安塞尔略一点头率先离开,萧辞把小星兽王往门外一丢,关上了门。
莫宁翊面无表情:“光天白日的,关门做什么。”
萧辞神神秘秘地走过来,握住莫宁翊的虫爪:“你可以醒过来了。”
莫宁翊抽出手,脸上露出有点无奈的神情,继而去摸萧辞的额头:“在说什么疯话?”
虫母不愿意醒来,萧辞也不气馁,他凑过去亲了吻莫宁翊的脸颊一下:“想我没?”
莫宁翊嫌弃萧辞腻歪,往后靠了靠:“我才离开帝星几天?”
言外之意就是没想。
萧辞听不懂似的,不假思索地回答:“五天。”
“才五天。”
“什么叫才,是都五天了。”萧辞蹲在椅子上,跟条大狗似的:“帝星通信断了以后,我联系不上你,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提到担心二字,莫宁翊也有话要说,他从怀里摸出匕首拍在桌面上:“安塞尔拿着这把匕首来找我,说你被大皇子囚禁的时候,我也很担心。”
萧辞看到这把醉酒后送出去的匕首,不免一阵心虚,伸出手把匕首勾过来,往兜里一揣,抱臂蹲在椅子上装无事发生。
他心里隐隐有一种古怪的预感,虫母和伪神一千年来的恩怨就要结束了。
萧辞真的很想让莫宁翊赢。
下午,萧辞趁莫宁翊不在找到陆炎:“弟弟,你是不是哥哥最好的弟弟?”
陆炎放下手里的合同,揉了下眼睛:“是。”
萧辞看见陆炎手边的一沓合同,又是一阵心虚。
上次陆炎受伤,萧辞还说要帮陆炎处理公司的事情,然而这么久过去,他对公司最大的贡献,就是派人把需审阅的合同给陆炎拿了过来。
他明明也是个敢于担当、善于最为的男子汉,怎么到了虫族以后居然堕落至此。
萧辞轻咳一声,说:“你看到大街上飞的那怪蛾子了吗?”
陆炎抬了下手,又很快想起他哥理解不了他的手语,就说:“看到了,雌父已经跟我通讯抱怨很多次,他说因为那些蛾子,都没人愿意欣赏他的翅膀了。”
那些怪蛾给兰迪带来的困扰竟然是没人欣赏他的翅膀?不亏是他兰迪叔叔,关注的重点一如既往的「稳重」。
“蛾子不攻击雄虫。”萧辞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生怕被那些雌虫手下听到似的:“我想去把它们的巢穴炸了。”
“不可以。”陆炎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太危险了,我不会陪你去,如果你敢去的话,我会立即给莫上将打电话。”
萧辞哎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是不是你最好的哥哥了?”
陆炎靠在办公椅上,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我就你一个哥哥,最好的是你,最坏的也是你。”
萧辞说:“你是我最好的弟弟。”
陆炎:“”
半小时后,飞行器停在秘密实验室所在的山林之中。
陆炎把微型炸药装进包里,侧头看着副驾驶上的萧辞:“引燃装置给我。”
萧辞很真诚的看着陆炎,试图以诚挚的目光打动他弟弟:“带我去吧,我也想去。”
“你看到虫子跑得比兔子还快。”陆炎探身拿起萧辞脚边的引燃装置:“我去,或者现在回基地。”
萧辞解开安全带:“我身手比你好。”
陆炎拉过安全带,把萧辞扣在驾驶座上不许他动:“我不怕虫子。”
“我等级比你高。”
“我不怕虫子。”
“我是你哥。”
“我不怕虫子。”陆炎漆黑的眸子锁在萧辞脸上,面无表情地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萧辞就算再想把怪蛾消灭,也断不会让陆炎孤身犯险,他这回没解自己的安全带,反而回手把陆炎的安全带扣上了:“那回基地吧。”
弟弟还是很重要的。
闻言,陆炎沉寂眼眸微微一颤:“算了,一起去吧。”
论起做杀人放火的事儿,陆炎看起来比萧辞专业,很快在实验室附近几个关键点位布置好了炸药。
傍晚时分,光线正是最好的时候,萧辞看见了二楼窗户后抖动的茧。
他和陆炎放轻脚步,悄悄走出几十米远,避开炸药溅射的范围后按下启动键。
他们躲在树后,同时躬身抬臂护住头。
三秒后,无事发生。
十秒后,依旧无事发生。
陆炎直起身:“怎么回事?有信号屏蔽器?”他从口袋里掏出引火线:“我去把引火线铺上。”
萧辞心跳的忽然很快,他按住陆炎的手,从陆炎手里把引火线接过来:“我去吧。”
就在萧辞说话的同时,一只怪蛾破茧而出,见状,陆炎说:“你走过去这只蛾子差不过刚好飞出来,你还去吗?”
萧辞攥紧手中的引火线:“再等一会儿,没准是有延迟呢?”
陆炎看了眼表,有点不确定:“延迟也不能延三分钟吧。”
萧辞眼前闪过许多画面,不知为何他非常抵触陆炎去铺设引火线,他有一种奇异的预感。
只要陆炎过去,炸药就会爆炸。
萧辞握住陆炎的手腕:“回基地吧。”
陆炎:??
虽然很不理解萧辞的一些行为,但陆炎是一个非常听话的弟弟,听萧辞说要回基地,陆炎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瞬后,和萧辞一起转身往飞行器的方向走,
就在转身的刹那,亮光忽起,火苗崩散,白色的建筑化为漫天碎片,爆炸声尖利刺耳,紧锁的能量骤然炸散开,空气灼热扭曲,火焰疯狂肆虐,冲天而起。
爆炸产生大气流波及极广,冲击波的作用下,萧辞和陆炎伴随着泥土被炸飞出去。
陆炎吐出口中的草屑,从草地上翻过身,望着在大火中化为乌有的建筑。
这爆炸的范围远超所料。
萧辞撑着手臂,他的额角留流下鲜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眼前是片迷蒙的红。
无数场景碎片在脑海中翻腾,走马灯似的一一回闪。
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萧辞失去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实验室地下本来就埋着炸药,在引燃他们带来的微型炸药时引发连锁反应,造成延迟,陆炎带着引线上前查看,还没有走到实验室楼下,爆炸就发生了。
一切完全吻合:未及时触发的爆炸、忽然苏醒的巨蛾、拿着引线走向实验室的陆炎。
在第一次轮回中,陆炎就死在了这里,死在了萧辞眼前。
萧辞根本顾不得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后冲向陆炎,紧紧把陆炎搂在怀里。
陆炎:??
萧辞额角鲜血哗哗直流,糊了半张脸,这血自然也蹭在了陆炎身上。
陆炎连忙捂住萧辞额角伤口,也不知是碰伤了那条血管,血流的很快,眨眼的功夫就从陆炎指缝中涌出来,陆炎更使劲儿地按压伤口止血:“你脑子炸坏了?”
萧辞用拇指蹭掉陆炎脸上的血,再一次抱住他失而复得的弟弟:“陆炎。”
在萧辞恢复全部记忆的同时,战场上的莫宁翊额角一阵剧痛。
莫宁翊在这股忽如其来的剧痛中微微颤抖。
许多陌生的场景浮现在莫宁翊的脑海中,他回忆起他和萧辞的三次相遇,回忆起他们三次相爱。
还有萧辞的两次死亡。
那是决战之时,一只怪蛾的口器扎中了他,他变化成完全的虫族形态,萧辞找到了他,朝虫化的他伸出手,他牵住了萧辞,而后被猛然推开,紧接着,一道激光射线正中萧辞的胸口。
这是萧辞的第一次死亡。
哪怕是存在于回忆中的场景,莫宁翊依旧无法接受。
他捂着额角怒吼一声,属于「神」的能量从他体内倾泻暴涨,强烈的情绪波动令时空凝滞、万物静止。
宇宙凝视着三段轮回,见证了虫族神灵的沉睡与苏醒。
那一瞬间,日夜倒转,星火重现。
蓝紫色的星辰闪烁在莫宁翊眸中,流光万千,浩渺星域凝结在他瞳孔中,右瞳万物生长,左瞳星辰坠落。
斗转星移,死亡与重生无限轮回,无穷无尽。
伪神化身的怪蛾踏破虚空,忽然出现在祂身后,细长的口器扎入虫母的脖颈,注入抑制虫母苏醒的剧毒。
星辰之光再度消散。
时间重新流动,记忆如明镜落地,裂成无数碎片,散入浩瀚时空之海。
祂失去了刚刚找回的记忆,再度陷入沉睡。
莫宁翊闭上眼,从半空中落了下去。
——
萧辞心中一紧,他敏锐察觉刚才时空凝滞了一秒。
萧辞不知道的是,在刚刚这短短的凝滞中,他和伪神是唯一不受控制的特殊存在,只是以为是这个世界又卡了一下。
虫母能掌握时空,这卡顿的一秒和虫母脱不了关系。
萧辞匆匆对陆炎说:“你先回基地,莫宁翊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莫宁翊醒来时, 他正躺在草坪上,这里远离战场,像是一片深山。
柔和的清风吹拂着他脸颊。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 余光里是一截充满机械感的肢节,他低头看看自己,下意识反手捂住自己的脖颈,觉得那里有种异样的痛。
他变成了虫子, 完完全全的虫化。
莫宁翊尝试着变回人形, 可惜失败了, 无法自主转换自己的状态,他是受到了怪蛾的袭击吗?他记不清了,这可真是糟糕,好像有一段记忆被强制抽离似的,他只记得自己自己在战场上, 怎么一转眼就
他很快冷静下来, 尝试着联系部下, 手腕的光脑却无法使用。
不知道方位时,要找到河流,顺着河流可以确定方位, 他需要找到河流。
莫宁翊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虫脸, 心中万分沮丧, 在恢复人形前, 他决定不见萧辞。
寻找水源是军事学院的必修课程, 也是虫族血脉里的天赋,完全虫化后, 莫宁翊发觉自己的战斗力再度提升, 能量完完全全充斥在他的四肢百骸, 世界万物落在虫族的复眼中都有了不同的形态与解读,经过红外图像分割与预处理的世界变得格外清晰简单。
莫宁翊捂住了自己的卵圆形的复眼。
为什么他是复眼虫族啊!
眼眶内的六角形的小眼面涌动着,并不知自己的主人如此嫌弃自己,28000个小眼面尽职尽责,替主人洞察分析环境。
长期的干旱下,曾经奔腾的河流缩成了一条小溪。
莫宁翊站在水边,看向水面中倒映出的自己。
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这段时间因怪蛾肆虐,莫宁翊见过了许多完全虫化的雌虫,可熟悉感却并非来源于此。
在哪里见过呢?
蝎子似的鞭尾缓缓伸到身前,莫宁翊的虫爪握住鞭尾,尾巴宛如脊骨,凌厉凶残的骨刺立起又倒下,莫宁翊拨弄着骨刺,灵光一闪。
监狱管理局。
水箱中那只高等级雌虫!
那只完全虫化,试图杀死自己反向标记萧辞的雌虫。
那只雌虫曾经撕下翅膀送给萧辞,莫宁翊对那只翅膀十分熟悉,每一条纹路他都印象深刻。
因为萧辞非常珍惜那只翅膀!
一种极致的荒谬感从莫宁翊心中涌现出来,他反身去看自己的翅膀,受到角度的限制,他没办法看到自己完整的翅膀纹路。
左、右。
莫宁翊回忆了一秒,右手扯住自己的左翼,猛然发力将自己的翅膀撕了下来。
钻心的疼痛从骨骼传导至四肢百骸,骨翼脱落的瞬间,灵魂仿佛隔成了两半,撕心裂肺也不过如此,莫宁翊眼前一阵发黑,全身布满冷汗,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太疼了。可他没时间等待这股疼痛消散,便匆匆捧着那只骨翼。
是一样的。
他忽然有种格外强烈的割裂感,精神力在时空中漂流,在万千尘埃中找到了一块记忆碎片。
莫宁翊恍然惊觉,他不是第一次遇见萧辞了。
在时间长河中,他找到了一点点原本属于他的记忆。
在上一次轮回中,萧辞被一个叫做艾尼尔的雄虫杀死后,他就变成了完全虫化的状态,撕碎了艾尼尔。
对此刻的莫宁翊来说,时间成为了存在于运动中的概念,他的精神力从未像此刻这般充盈强盛,足以穿越时空,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精神力继续搜寻着,就在他即将找到另一块儿碎片时,河对岸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莫宁翊微微一抖,他的精神力和对方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他甚至不敢抬头,生怕对方看到自己虫化的脸,只在水面匆匆瞥了一眼萧辞的影子,就立即转身逃走。
莫宁翊忘了他的一只翅膀就在自己手上,扬起骨翼的瞬间,因失衡摔倒在松软的草地上。
“莫宁翊!”萧辞怒吼一声:“你手上拿的什么?”
莫宁翊从地上爬起来,丢掉手里的骨翼,撒腿就跑,虫化的身体轻盈异常,弹跳力极佳。
萧辞骂了句脏话,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眼前的河流,眼中只有莫宁翊远去的背影,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莫宁翊是人形还是虫形,满心满眼都是莫宁翊手中的骨翼,和后背上那一抹鲜红的血印。
他屏住呼吸,一猛子扎进河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游过来的,好像眨眼就到了河岸对面,可他仍觉得慢,喘着粗气爬上岸,身上手上沾满了泥。
萧辞反手抹去脸上的水珠,朝着莫宁翊追过去。
他心急如焚,只恨自己没有翅膀,不能立即飞到莫宁翊身边,把那只逃跑的雌虫捉住,好好审问莫宁翊跑什么。
还有翅膀怎么又掉了!
萧辞在林间狂奔,可几分钟后,他还是失去了莫宁翊的行踪。
山林是雌虫天然的战地,虫化后的莫宁翊在山林草地之中犹如鹰击长空、鱼跃深渊,藏的严严实实,萧辞根本找不到。
“莫宁翊!”萧辞狂吼一声,第一次真的生了莫宁翊的气:“你给我出来!”
长时间奔跑后,萧辞剧烈的喘息着,他环顾四周。
密林蓊郁,生机勃发,树冠参天蔽日,山间小径绿意盈盈,点缀着彩色的野花,微风和煦,到处都是新鲜的花草香,偶尔传来三两声清脆鸟鸣。
萧辞的内心却一片荒芜,再多的热闹他也瞧不见,也不想瞧。
他找不到莫宁翊。
“莫宁翊!”“莫宁翊!”
萧辞简直要气死了,他一拳打在树干上,惊得麻雀乱飞。
剧烈的运动下,萧辞额间的伤口崩裂开,鲜血淌下来,衬得他锋芒锐气容貌更加狂恣嚣张,骁悍不可直视。
莫宁翊心脏猛跳,第一次产生了名为「害怕」的情绪,他躲在树丛中央,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萧辞拇指抹过眉峰,蹭掉即将滴落进眼睛的血,宛如盛怒的猛虎,喘着粗气在林间来回踱步。
莫宁翊怕极了,就像躲避天敌追击的兔子,尽可能将自己缩成一团。
“莫宁翊莫宁翊”萧辞把这个可恶的名字咬在齿间,翻来覆去念了几遍:“你最好能躲好,别被我找到。”
萧辞猛踹了一脚树干,小叶乔木拇指大的树叶簌簌落下,花瓣似的荡在林间。
“我他妈早晚弄死你。”萧辞气得狠了,又踹一脚树干解气,继而转身离开,往来时的河边走去。
返回河边,萧辞捡起落在草地上的翅膀,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翅膜。
翅膜的手感很柔软,比最好的丝绸还要滑挺,这只翅膀,他替莫宁翊清洗过很多次,举起来轻嗅,还能闻到上面淡淡的柚子香波味道,还有股更浓郁的血腥味。
萧辞在河边的草地上坐下来,把翅膀放在腿上,细细打量。
右下角有一点点烤焦的痕迹,是莫宁翊烘干骨翼睡着造成的低温烫伤。
萧辞很爱惜地摸了一下那块儿糊掉的地方。
莫宁翊怎么讨厌啊!萧辞烦死他了,烤糊着一小块儿就足够令萧辞心疼好几天,莫宁翊倒好,扯自己的骨翼跟玩似的,说撕就撕,这可得多疼。
真是无法无天!
欠教训!
萧辞打定主意这次一定不轻易原谅莫宁翊,他现在非常非常生莫宁翊的气。
“不就是变成虫子了吗,跑什么?”萧辞埋怨了一句:“又不是没见过。”
萧辞一低头,心疼的情绪涌了上来。
在前两次轮回中,他都见过。
第一次轮回中,莫宁翊受到怪蛾袭击,变成虫形躲进山洞里,萧辞找到了他,大皇子杰克躲在暗处伺机偷袭莫宁翊,萧辞推开莫宁翊中枪而死。
萧辞死后,莫宁翊大开杀戒,最终力竭而死,虫母苏醒。
第二次轮回,莫宁翊没有恢复精神力,眼睁睁地看着萧辞死在了眼前后,依靠虫化挣脱了束缚,扭掉了艾尼尔的头。
虫母苏醒后,甚至没有处理自己遗留的躯壳,就匆匆逆转时空,回到了和萧辞初遇之时。
泪珠落在膜翅上,就像落在荷叶上,凝成一个小小的水滴,滚动着。
萧辞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看到」他死后发生的事情,他心里难受极了,根本不敢想象他死掉后莫宁翊会有多难过。
他都说了莫宁翊变成虫子也很好看,莫宁翊怎么还是不肯见他。
实在是太任性了!
长风穿过林间,蓊郁潮湿的水汽从河边升起,风卷着薄雾,缭绕成一种莫测的变幻。
风在指引着什么。
萧辞站起身,冥冥中,他似乎知道莫宁翊在哪里了。
第一次轮回中,萧辞死在了这座山里。
莫宁翊也是。
萧辞要找到莫宁翊。
他要告诉莫宁翊,哪怕莫宁翊变成虫子,也是虫族最好看的虫,是萧辞特别特别喜欢的那种。
萧辞将骨翼背在身上,转身走进雾中,走向属于他的命运。
萧辞不怕死,他知道,就算他如同第一次轮回一样死在杰克的冷枪下,虫母也会救他。
他不会真的死去。
可莫宁翊一定、一定会真的伤心。
他怕莫宁翊伤心,他已经让莫宁翊伤心太多次了。
萧辞决定原谅莫宁翊。
人类是不该和一只笨蛋虫子斤斤计较的,莫宁翊看到了自己变成虫子肯定非常慌张,才会慌不择路,连藏身的山洞是否足够安全都没有检查。
莫宁翊明明是那样一个谨慎持重、一丝不苟的虫,是军事学院最优秀的毕业生,是帝国战无不胜的将军战神。
根据记忆,萧辞很轻易地找到了那个山洞。
撩开藤蔓,他如愿看到躲在角落里的笨蛋虫子。
在看到萧辞的一刹那,莫宁翊蜷缩起来,恨不能学到熙岳的种族天赋,把自己蜷成一个球。
萧辞歪歪头,有点心疼,有点无奈:“莫宁翊啊。”
他缓步走进山洞,小心地在山洞里检查过一圈,也许是这次他找到莫宁翊找到很早,萧辞并没有发现杰克。
萧辞松了一口气,他在莫宁翊面前站定:“莫宁翊。”
莫宁翊把头埋起来,蝎尾似的骨尾却悄悄探出来,缠住了萧辞的脚腕。
“莫宁翊。”萧辞拽了下莫宁翊仅存的右翼,质问道:“你的翅膀怎么只剩一只了?”
莫宁翊张了张口。
可是完全虫化的他没办法说出通用语,他的嘴唇和舌头都和人类时不一样,虫化的他有两张嘴,还有四只外突的獠牙。
在监狱管理局遇见的那只丑八怪就是他自己。
莫宁翊闭上了嘴巴,他一点也不想让萧辞看到他那两圈丑陋尖利的牙齿。
萧辞朝莫宁翊伸出手:“快走了,这儿不安全。”
莫宁翊动了一下。
“你最好看了。”萧辞俯下身,吻在莫宁翊光秃秃的头顶:“我最爱你了。”
莫宁翊抬起头。
萧辞摸摸莫宁翊嘴边的獠牙:“好看的。”
从莫宁翊那对巨大的复眼上,萧辞很难读出什么情绪,他双手握着两只獠牙把方向盘似的晃了晃:“多可爱。”
莫宁翊伸出虫爪推了萧辞一把。
萧辞眼疾手快,抓住了莫宁翊的虫爪,人类的手指和虫类只爪趾交握在一起:“莫宁翊,你是全虫族最好看的虫,我特别特别喜欢你虫化的样子,帅炸了。”
莫宁翊的虫爪扣紧了萧辞的手。
“不许再跑了。”萧辞把莫宁翊拉起来:“再敢看见我就跑,我就把你锁在床上,还不给你衣服穿。”
莫宁翊低下了头,一只具备强悍作战力的恐怖异形,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被萧辞拽着往外走。
萧辞边走边说:“我都有点生你气了。”
莫宁翊虫爪微微一抖。
萧辞拽紧莫宁翊的虫爪:“但看在你认错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勉强原谅你了。”
莫宁翊:“”
他们牵着手走了一会儿,远离那个宿命般的山洞,走进林间的薄雾中。
“山里起了雾。”萧辞说:“太阳要落山了,你看晚霞。”
今天的晚霞很别致,是绛紫色的,分外绮丽柔和。
莫宁翊扬起头,复眼将色彩拆分。他知道,他看到的晚霞和萧辞看到的晚霞是不一样的,他的复眼比最先进的科技还要灵敏,可视范围极广,即便仰着头,也捕捉到方圆百米的热成像。
莫宁翊在看晚霞,萧辞在看莫宁翊。
晚霞很美,斑斓温暖的光染在莫宁翊银色的虫甲上,银色甲壳泛起七彩光华。
就是好看啊。
“我想吻你。”萧辞说。
莫宁翊低下头,拒绝地后退了半步。
萧辞笑了一下,牵起莫宁翊的虫爪放到唇边:“我永远爱你。”
绮紫色的光在萧辞瞳孔中绽放,那一瞬间,莫宁翊短暂的相信了萧辞的「永远」。
可惜这道光比永远更短,转瞬即逝。
就在虫爪即将接触到萧辞嘴唇的刹那,莫宁翊反手将萧辞推开。
莫宁翊推过萧辞无数次,萧辞惹他生气时他会推萧辞,自己生自己气的时候也是推萧辞,别人惹他生气还是推萧辞,可从没有哪一次会这般用力。
萧辞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他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看见一团血花从莫宁翊胸前炸开。
那抹血色倒映在萧辞眼瞳中,驱散温暖的霞光。
萧辞如遭雷击,他张口结舌,愣在原地。
莫宁翊动作迅捷,他摸出一柄激光枪,极速反击,激光正中躲在远处的杰克,直接轰掉了杰克半个头。
复眼将百米外的场景传导回莫宁翊眼中,确认杰克已死,莫宁翊浑身力气骤失,仿佛那一枪的冲击力延缓到达一般。
萧辞接住莫宁翊软倒的身躯,冰蓝色的精神触丝汹涌而出,迅速封住胸口的贯穿伤。
这一枪威力巨大,轰碎了莫宁翊胸前的外骨骼,激光擦着心肺之间的间隙,切断了冠状动脉的左主干。
这么精准的一枪,根本不像杰克那个废物能射出来的。
萧辞抖着手,他把莫宁翊抱起来:“坚持一下,坚持一下,治疗仓,治疗仓可以救你。”
雌虫的生命力旺盛,一定能救的。
“你的等级太高了,你知道吗?”萧辞有些语无伦次,他抱着莫宁翊在林间奔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虫化后还这么好看的小雌虫,等级肯定特别高,我的精神力对你不起作用,有治疗仓就可以,有治疗仓就可以了。”
莫宁翊伸出虫爪拨开萧辞额间的乱发。
林间的雾越来越深,萧辞怀里的身体在变冷。
不知不觉,萧辞跑到了那条河边。
水雾漫漫,从河面氤氲着,轻而易举地隔开生死。
飞行器就在和对岸,可那条浅浅的河此刻却变得那样宽,萧辞无措地看着怀中的莫宁翊。
他可以游过河,可莫宁翊怎么办,莫宁翊那么怕水,他怎么把莫宁翊带过河呢?
“对,我可以游过河,把飞行器开过来。”萧辞把莫宁翊放下来:“坚持一下,我求求你再坚持一下。”
莫宁翊呼吸越来越弱,胸腔的起伏微不可察,他轻轻抬起虫爪,把萧辞脸上的泪抹了下去。
他们心里都非常清楚,来不及了。
萧辞抱着莫宁翊的肩膀,歇斯底里:“来得及的,一定来的及,我是大夫,我救了那么多雌虫!我可以救你,我应该可以救你的!”
死亡是无法避免的结局,命运蜿蜒的轨迹出奇相似。
在监狱管理局,萧辞也是抱着失去一只骨翼的莫宁翊,满心绝望,拼尽全力也无法逆转莫宁翊的死亡。
就像早已出现的一个预兆。
莫宁翊的呼愈发微弱,萧辞看向那条河。
这是他的忘川,是他的黄泉,是他永生永世不可避免的劫难。
为什么?
萧辞在心中一遍遍的质问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杰克也在这片山林中却还是那么大意,为什么要停下来看晚霞!他如果能走的快一点、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来的及渡过这条河了?
河水在不断流淌,终将奔流到海,可萧辞不知道他的终点在哪里。
他救下的雌虫比林间的树木还多,为什么其中就不能有莫宁翊呢?
海纳百川,却乘不下萧辞的绝望。
他不想莫宁翊死,也不想再重来一次了,可他不知道该如何躲避宿命。
“试一次好吗?”萧辞垂眸问莫宁翊:“也许这条河我们能一起渡过去。”
莫宁翊摇摇头,光芒在那对可怖的复眼中黯淡下来。
萧辞止住眼泪,他抱紧莫宁翊:“好,我知道你不喜欢水,那我们就不过河,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夕阳的余晖依旧是灿金色的,是温暖的,可萧辞却只觉得冷。
太阳东升西落,时光匆匆,从不因谁而停留。
漫天绛紫色晚霞散尽,莫宁翊在萧辞怀中停止了呼吸。
他会醒来的。
萧辞对自己说,他是虫母啊。
无数人告诉萧辞,莫宁翊的死亡是触发虫母苏醒的条件。
可他怎么还不醒。
林间草木葳蕤,青雾弥漫,连树叶都是苍翠欲滴的油绿色。
萧辞的世界荒草丛生,再无色彩。
晚霞散了,夕阳的余温散了,林间的雾也散了。
河边的水汽凝结成霜,寒霜挂在萧辞的眼睫上,萧辞一眨眼,水就落了下来。
万顷月华初升,映照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莫宁翊还是没有醒。
昨夜星辰昨夜风,可萧辞回不去了。
月上中天,今晚是个满月。
“莫宁翊,你看月亮。”萧辞说:“今晚月亮是圆的,都说月明星稀,可今天星星也很亮,很难得的,你看一看好不好。”
明月将清辉洒在人间,洒在萧辞身上,也洒在虫化的莫宁翊身上。
莫宁翊死了,只留下一副异形般的虫躯。
萧辞掰着虫子的獠牙,把莫宁翊的头搂进臂弯,就像莫宁翊还活着时那样,萧辞对他解释道:“腿有点麻了,用胳膊抱一会儿。”
夜已深,林间的鸟都睡了,河畔的芦苇荡中飞出点点萤光。
荧辉清澈,当萤火虫落在莫宁翊已经凉透的尸体上时,萧辞恍然大悟。
“他不会醒了,虫母也没有醒。”
萧辞忽然笑起来,笑声惊扰流萤,一滴泪从萧辞眼角沁出,他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惊醒,虫母只会在美梦中惊醒。”
“呵呵呵哈哈哈。”萧辞又哭又笑,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情绪,当想通缘由,他心中既圆满又悲凉。
566吓坏了,自打莫宁翊断气,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和萧辞一起等待虫母醒来。
可虫母为什么没醒呢?
死亡明明是触发虫母惊醒的条件啊,这是已经论证过无数次,甚至在第二次轮回中得到虫母肯定的苏醒方式啊。
要不然虫母怎么会让566给萧辞布置「杀死莫宁翊」的任务呢?
【566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呀?】
萧辞的手掌贴在莫宁翊胸口:“莫宁翊断气的时候,内心没有惊惧,没有恐慌。”
莫宁翊没有遗憾。
死在萧辞怀里是虫母美梦的一部分,祂无惊无惧,当然不会醒。
【566:!!难怪上一次轮回中虫母要求你亲手杀死他】
萧辞动手杀莫宁翊,莫宁翊会惊慌、会不解、甚至会怨恨,这都是从梦中惊醒的条件。
而在漫天晚霞中死在爱人的怀里,这是虫母梦寐以求的完美结局。
作者有话说:
没完结啊兄弟们,后边还有呢。
注:昨夜星辰昨夜风,李商隐《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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