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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陵城不闲


    郑青山好不容易来一次, 陈骄本打算请他吃顿便饭。


    但他母亲的电话打了过来,她便主动将这桩饭局的时间往后延了一周。


    陈骄回工作室的时候,大家都下班了。


    她收拾好了包, 正在想小原离开的时候,怎么会忘记锁工作室的门。冷不丁的,小原一脸八卦地从卫生间里出来, 她一瞧见陈骄,便贴上来抱住了陈骄的腰。


    陈骄怕痒,躲了下。


    可是没躲过。


    小原紧紧贴着没放,陈骄也适应了, 任由她抱着自己了。


    “怎么还在这儿?”陈骄淡淡问。


    小原撇撇嘴,“师姐倒是希望我先下班了。”她扬着光洁漂亮的下巴问, “师姐,你快和我说说,那帅哥是不是你新男朋友?”


    陈骄敛着眼眸, 眸中映着窗户外透进来的细微暮色。


    她直接摇摇头否认:“不是。”


    “真的?”小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俨然是不信陈骄的说辞,她撒开陈骄的纤细的腰,倚靠在楼梯栏杆上朝陈骄看来, “师姐,我看得出来, 他喜欢你。”


    陈骄知道, 这件事情瞒不过小原。


    她和郑青山的关系,如果纠缠到长期无法解开,她就已经打算好告诉小原。


    此刻, 她一点都不意外, 平静“嗯”了声:“我知道。”


    “你知道?”这下子, 轮到小原傻眼了。


    陈骄顺着楼梯往下走,小原紧紧跟在她的后面。


    “嗯,刚知道没多久,在宣城的时候确定的。”


    小原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始与她评估起郑青山这个人来。


    模样身材不必说。


    看他的举止言谈处处得体。


    而且看着家世也是不错的样子。


    陈骄一边锁上工作室的门,一边听小原的分析,等到了车边,小原那张叭叭的小嘴才终于停下:“虽然优点很多,但师姐你还是得谨慎考虑啊,傅承宇就是前车之鉴,知人知面不知心。”


    陈骄笑了声,“我知道。”


    她开了车,正想着把她一起送回家去,正好顺路。


    哪里能想到,刚刚还喋喋不休的小原眼睛珠子一转,巴巴地跑开了几步,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路边停着的某辆车说:“就不麻烦师姐了,我有个朋友来接我去吃饭。”


    陈骄朝着路边一看。


    车里的年轻人已经走了下来,一丝不苟、利落分明。


    不像是来接小原吃饭的,反而像是接人去上课的严肃老师。


    陈骄收回目光,笑了声,“不像你喜欢的类型。”


    小原挑眉,“换个口味,还挺新鲜。”


    她也不耽搁小原的时间,挥挥手就让她去了。


    她目送着小原先离开。


    陈骄一个人回的香槟花苑,下班的人三三两两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她一个人住,饭也做的并不太好,索性就在楼下随便吃了点东西,这才回家去。


    家里有些空荡,尤其是在热闹和陪伴之后,这份孤独就被无限放大。


    她呼了口气,去洗了澡出来,就打开电脑给郑青山做一个晚礼服的方案和报价。


    关系归关系,生意归生意。


    钱还是得赚的。


    陈骄静心挑选了几款礼服的基础样式,又加了些自己的独特设计在上面,最后搞定发给了郑青山。


    一看时间,竟然已经凌晨一点钟。


    她也没什么感觉。


    或许是太晚,郑青山没有回消息。


    她也没等,抱着手机上床就睡着了。


    她去工作室一向迟。


    昨晚熬夜之后,第二天九点半了才慢吞吞爬起来。


    手机上有几条没看的微信,都是来自郑青山。


    陈骄打开看了消息,微微有些惊讶。


    他凌晨三点回复的消息,竟然比她还要熬得晚。


    郑青山发了几条语音过来,陈骄一一挨着听了。


    “嗯,我发给我妈了,让她来挑。”


    “陈骄,麻烦你了。”


    他声音很好听。


    醇厚、低沉,又有着疲惫后的嘶哑。


    就像是……他无意间的喘息。


    家里没人,陈骄大胆地将他的语音贴在耳边又放了一遍,酥得耳廓发麻。


    陈骄想了想,最终给他回复了:[郑先生,熬夜不好。]


    她没再看手机,起床去了工作室。


    野趣的样衣制作,由小熊那边盯着。随着春明系列的额度渐渐降低,下个月就该大批量上架野趣系列。


    小原也在媒体上进行预热,工作室忙得热火朝天。


    陈骄也没闲着。


    她开始尝试着设计郑妈妈的晚礼服,不过也只是个大概的轮廓与面料的初选,后续详情,还是得见了郑妈妈量了维度后再商榷。


    忙了一上午后,陈骄在和小原吃饭的时候收到了郑青山的回复。


    他说,周六上午来家里接她。


    陈骄面色如常地吃着面,小原忍不住口腹之欲,把她面里的牛肉偷偷夹过去吃了。


    她淡淡抬了下眼皮,“不减肥了?”


    小原囫囵把肉吞下,“吃牛肉不会长胖。”


    陈骄吸溜了一大口面,不说吃牛肉长不长胖的问题,而是追问:“昨天你和那位先生怎么样?”


    “咳咳咳咳!”小原没料想到陈骄的话题转得如此快,吓得被辣椒呛住,连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可怜巴巴地拜托陈骄,“师姐,他再好我也不会跟他有什么结果的,你知道我,玩心大,他那样板正的人我可惹不起。”


    陈骄说了句“也是”。


    那位先生,怎么看都不是小原会喜欢的类型。


    可是吃着吃着,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味儿。小原对他的评价,与从前那些相亲对象有些不太一样。


    总归是不同的。


    陈骄抬起头,看见小原出神的样子,还是没有戳穿她。


    工作室忙,一转眼就到了周六。


    陈骄休假,难免起迟。


    郑青山的电话打来了三个,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今天要去他家里。


    她连忙问了郑青山在哪里。


    他很快回了消息:[在你家门口。]


    这惊得陈骄随手扒拉了下头发,着急忙慌地就去开了门。郑青山正站在门外,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薄卫衣,头发乖顺地耷拉在额间,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郑青山微微笑了下,“我来得太早了。”


    陈骄摇摇头,“没有,是我睡过头起得迟。”


    她让开路,让郑青山进来。他虽然只来过一次,却是轻车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士拖鞋,然后换上。


    陈骄瞥了眼,往上就是他的大长腿。


    她别过头去,轻轻哼了声,他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郑青山却是恰好听到了她的声音,回过头来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陈骄继续揉着自己的头发,“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洗个脸就来。”


    他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应了声:“好。”


    陈骄立马就钻进了洗漱间里。


    硕大的镜子倒映着她因为睡觉而并不服帖的头发,还有睡了一晚上之后出的满脸油光。


    她立马有些懊悔,自己开门的时候竟然没去洗把脸。


    她叹了口气,打开水就开始洗漱。


    然后还花了四十多分钟的时间化了个妆,大概他有些等不及了,站在磨砂玻璃门外敲了下。


    “你还要多久?”


    陈骄描着眼线回应:“马上。”


    “好,那我可以借用下你的厨房吗?”


    原来他只是想要借用厨房,来询问她的意见。


    她早该想到的,郑青山并不是那种不耐烦的人。


    或许是有了对比。


    陈骄不可遏制地想到了三年前的婚姻与傅承宇。那时她与前夫没日没夜地忙,她连化妆见客户的功夫都要从睡觉的时间里挤出来,可每次傅承宇都会不耐烦地催促着她。


    或许她现在总爱睡长觉,是在补齐那时候所缺的时间。


    “陈骄,可以吗?”郑青山没听到她的回答,又重复问了遍。


    陈骄回过神,“你随意。”


    “好。”


    郑青山的脚步声离开,陈骄才继续化妆。


    等她出去的时候,郑青山刚从厨房里出来,系着家里唯一的粉色可爱围裙。他手中端着两个盘子的早餐,招呼她过来吃早饭。


    “我看家里没什么东西,就做了荷包蛋,你将就吃点早饭。”


    陈骄坐在餐桌前。


    他做的荷包蛋很漂亮,她不爱吃糖心,所以煎得很透。


    他很了解她的喜好。


    “谢谢。”陈骄低声道了谢。


    郑青山面色如常坐在她的对面,嗯了声。


    两个人吃过早饭,已经快到十点,陈骄背了包就跟着他去了地下停车场。


    她去过几次他家,对路也算是熟悉。


    车开了十分钟后,陈骄才发现不太对劲,这路好像并不是去他家的。


    她打开车窗,往外看了眼,有些疑惑,“这好像不是去你那儿的路。”


    郑青山讶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竟然忍不住笑了声出来,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的敲了下,“原来你想的,是去我那儿啊。”


    陈骄手指猛的攥紧。


    脚趾紧紧扣住了地,试图用微弱的意志狡辩:“我没有想。”


    “嗯。”郑青山做声,“我今天是接你去我妈那里,你不是说要和她聊聊想法,看看体型和维度?”


    陈骄几乎无地自容。


    明明是工作上的事情,她却一门心思偏向了欲望,还惹出了这样的笑话。


    估计,郑青山要想歪了。


    她不敢去看他,撑着下巴贴在窗边,看外面,慢吞吞“哦”了声。


    身后,传来郑青山的声音:“不过,陈骄,我家的隔音装好了。”


    他语调正经,仿佛是在说着某某金融股票的涨跌,与带颜色的事情完全不沾边。


    ? 22、步步清风


    郑家和陈骄想象中的一样。


    宽敞的大路两边遍布着幽幽绿植, 半山的别墅,哪怕是开车都要绕上许久。陵城的富贵人家不多,所以半山别墅似乎没有住多少人, 除了偶尔视察走过的保安和犬,格外的清净。


    郑青山开车绕了一段路才开进地下车库。


    等到了郑家家门口,陈骄才莫名紧张起来, 干站着。


    郑青山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她抿了下唇,手交互着摩挲了下,才回答:“我没想到是要去见你母亲, 都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


    “不用。”郑青山温柔笑,“她更愿意有人去陪她说说话。”


    “可是……”


    “你能来, 已经很好了。”


    陈骄望向他,张了张嘴,还是没再多说。


    他垂着眼帘, 温和笑着,她都分辨不出,他眼中是否倒映着自己,又是否满含笑意。


    他开了门, 领着她进去,走过长长的前花园, 与修剪枝条的园艺师打了招呼。


    不远处的遮阳棚下, 戴着墨镜的贵气女人,正端着复古的茶杯慢吞吞喝茶。


    郑青山不咸不淡地喊了那位夫人一声“妈”。


    陈骄跟在他的身边,礼貌叫了声:“阿姨好。”


    那是陈骄第一次见到他的母亲。


    跟他很像, 即便是岁月不留情面, 但她依旧如同一轮高高在上的明月, 皎洁漂亮。


    这是陈骄的第一印象,会觉得郑阿姨清冷。


    但郑阿姨并不像是她的想象。


    她很和蔼地带着她进了客厅,笑眯眯的,很亲切。


    还给陈骄添了一杯热茶,瞥了高高瘦瘦的郑青山一眼,扬着调子使唤:“你别在这里碍着我和陈小姐的眼,该干嘛干嘛去。”


    说完,郑阿姨回过头来,“陈小姐是叫陈骄吧?”


    陈骄点点头。


    郑阿姨的眼尾笑意更深了。


    郑青山无奈笑了下。


    他弯下腰,距离不算亲密,并不会让人难堪反感。


    他低低说在她耳边说:“别担心,我妈人还不错。如果不喜欢了,给我发消息。”


    陈骄眼皮子轻抬又很快落下,淡淡答应。


    郑青山这才离开去了别处。


    他的气息从身边抽离,陈骄抬起头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看去。


    陈骄和郑阿姨谈的很不错。


    确定下来对方期待的样式和设计。


    在中午之前,她还给郑阿姨量了三围,设计晚礼服的事情,她心里大概有了数。


    午饭好了之后,保姆阿姨来叫人吃饭。


    陈骄觉得自己的身份站在这里有些尴尬,便准备告辞。可拗不过郑阿姨的热情,硬是把她一起拉到了饭桌上。


    郑青山正好帮她舀了小半碗银耳甜汤。


    陈骄还是有些拘谨,没吃多少。


    吃过午饭她就和郑青山离开了。下山路长,她给他说着对于礼服的设想,也问了他的意见。


    郑青山并耐心地听着,时而会提出些建议。


    山上的风温暖明媚,一打开窗便能抱得满怀。风微微吹着他的发梢,呼啸着轻微响动,和他的应和声,一切都恰到好处。


    从半山别墅离开回了主城区。


    郑青山问了她下午的打算。


    她闷着声音回答:“休息,没什么事情。”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骄抿了抿唇,眼神定格在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尖上。她对郑青山也算是有些了解,知道他此刻话里没有那种暧昧的意思。


    她顿了顿,这才答应下来。


    郑青山心情不错地笑了下,带着她驱车前往,不过是大半个小时的光景,就到了陵城出了名的文艺街上。


    几条交纵的街市连接纵横。


    一旁的树上会挂着些游客们做好的,留在本地的小挂件。


    而在街旁,有着不少绘画人像或是风景画的画师或者是美术学生,利用周六这个闲暇时候来赚点外快。


    陈骄从前也来过这里。


    在她还读大学的时候,便经常会到这条街上来卖画。她极会画人像,许多顾客都愿意找她买画。


    只是后来工作结婚了,就没有再回来过。


    如今借着郑青山的风,故地重游,倒是让她别有一番惊喜。


    唯独她自己知道的惊喜。


    “喜欢这里?”


    郑青山的声音忽的打断了她的回忆。陈骄还以为自己的小惊喜,能够遮掩极好,却不曾想,早已经完全落入了对方眼中。


    她只好点点头承认,不再掩饰自己的高兴,眉眼弯着,就连眉梢都挂着温柔的笑意。


    “我从前来过这里。”


    郑青山看着她的笑,怔楞片刻。但他很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很快恢复如常,下车帮她打开了车门,状若闲聊地问:“来做什么?”


    陈骄提了自己的包,回答:“以前正好在这边读大学,学的是美术,就经常会到这边来卖画。”


    她指了指路边坐着的各路画师,仿佛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郑青山颔首:“原来如此。”


    陈骄一步一步走过熟悉的路,然后看到熟悉的人,她脚下顿住,随即惊喜朝着角落边洒脱不羁的中年男人挥了挥手,熟稔地喊了声:“十三大叔。”


    郑青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位十三大叔的脚下摆满了画纸,面前是一副松松垮垮的画架,他本人蓄着一头卷卷的长发,随手扎在了头顶,两颊掉落几缕更添了几分放浪形骸的感觉。


    让人一看,就觉得是艺术家的味道。


    郑青山垂在两侧的手微微一紧,又很快松开。他跟在陈骄身后朝着十三大叔走过去。


    十三大叔逆着光,眯着眼睛想了会儿,才慢吞吞开口:“哦,原来是陈骄啊,好几年没来了吧?”


    陈骄淡淡点了头,“是,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来过了。”


    “刚刚还没把你给认出来。”十三大叔从裤兜里摸了一包烟出来,自顾自点了一支,他看到了郑青山,客套地递了一根过去,“你带来的这位先生抽烟吗?”


    郑青山站的笔直,站在画架前面,礼貌地拒绝了。


    他并没有抽烟的习惯。


    十三大叔落寞地收了回来,仿佛是郑青山错过了什么人间美味。十三大叔吞吐云雾,对陈骄说:“你没来之后,有好几个顾客来问你啥时候来呢,这地儿谁不知道,你画人像一绝。”


    “我哪儿能和大叔你比。”陈骄忍不住笑起来。


    陈骄与十三大叔寒暄了会儿,大叔决定送她与郑青山一幅画,她本来想要拒绝,但大叔盛情难却,她只好和郑青山坐在一块儿,任由大叔去画了。


    十三大叔经验丰富手也快,十五分钟的时间就画好了。


    十三吐掉烟蒂,啧啧两声:“这位先生长得可真俊,下次给我做模特怎么样?”


    没等郑青山说话,陈骄反倒是先开了口:“想也别想。”


    十三大叔哈哈笑起来,对着两个人暧昧地挤着眼睛,他顺手将画架上的画取给了陈骄,“说起来,他还挺像你以前经常画的白月光……”


    陈骄心头猛的一抽。


    朝着有些讶然的郑青山看去,她心虚地将画接过来,没让十三大叔把后面的话说完。


    她硬是拉着郑青山同十三大叔道别,到了这个地步,十三大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不讨嫌说了,笑呵呵挥手道别,然后懒洋洋在椅子上躺了下来。


    身边初出茅庐的一个大学生问:“十三大叔,那是你朋友啊?”


    “啊。”十三大叔漫不经心,噙着笑回答,“是啊,我朋友和她喜欢的人。”


    陈骄跟在郑青山的身侧,没想说话。


    她不知道他从十三大叔的话里听出了什么没有,有些心虚。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曾是那么渺小的微尘,只敢在阴影下暗恋。


    好在,郑青山一路都没说什么,一如既往。


    高中的时候,陈骄就知道郑青山成绩很好。


    学校里的所有老师都知道,郑青山肯定能考上国内第一的首都大学。郑青山也曾说过,他的目标就是首都大学。


    彼时的陈骄看着自己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成绩排名,埋头就捏着试卷苦读。


    谁也不知道,班上那个不爱说话的小透明,每天苦读努力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能够更加靠近他一些。


    她也胆大包天地将首都大学当做了自己的目标。


    有时候努力是有用的,她从班上中下游的成绩慢慢往上爬动着,离他越来越近。


    高二那场期中考试上,她终于考进了班上的前十名,年纪三十名。班主任拉着她在办公室里,欣慰异常地哭上一场,并且恨铁不成钢地表示,班上的同学能有她一半努力就好了。


    陈骄表示自己受之有愧。


    没一会儿,郑青山就来了办公室里。他是物理课代表,物理老师让他把试卷带过去发了。


    正巧,班主任让她把语文试卷带过去。


    陈骄随意应付着,没敢抬头去看清隽的少年,埋着头接过了试卷。哪里想,她匆忙回过头离开,却和一样离开的郑青山撞了个正着。


    那是陈骄第一次与他有这么近的接触。


    她脑子宕机,鼻息间全是他身上清爽洗衣液的味道,大概是对他有所滤镜,觉得他身上的味道比任何东西都要好闻心动。


    陈骄急忙说了声“对不起”,在所有人的目光里飞快离开。


    她永远记得那天,记得那天少年的校服下摆与窗外的夕阳,还有几个老师喋喋不休的抱怨或是夸奖。


    甚至是,她现在还能记起那次期中考试,物理的最后一道附加题是什么。


    他这个人,总是让人很难忘。


    只可惜,努力有用,却又没那么有用。她三年努力,终究是没能考上首都大学,差了十多分,她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陵城大学,在通过陵城大学的美术考核后险入美术系。


    但陈骄并不觉得惋惜,她已经在青春里,做过了许多的事情,也将努力发挥到了极致。


    暗恋郑青山,让她在这个年岁里越变越好,她已经很满意。


    上大学的第一年,她还是会想起郑青山。偶尔会在笔记本上画他的模样,会在文艺街的路边在画纸上描摹,在没人认识她与郑青山的地方,胆大且归于平淡地承认:那是她的白月光,曾是她暗恋的人。


    只是陈骄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郑青山来到文艺街上。


    还差点被十三大叔捅了老底。


    一想到这里,陈骄的脚趾就有些抓地,耳根子有些烫,忍不住对身边的郑青山解释:“你别听十三大叔说什么,他总是爱胡说八道。”


    郑青山无奈,斜睨过来,他眼中是让人琢磨不透的淡淡笑意。他说:“我知道。”


    陈骄松了口气,继续跟在他的身后走,跟着他走进了一家陶艺坊中,从店门外进去,就能看到琳琅满目的陶艺品。


    郑青山正在和陶艺坊老板说话,陈骄却僵在了原地。


    她回味着刚刚郑青山说的那句“我知道”和他似笑非笑的温和表情,他那哪里像是知道的样子!


    她远远地朝着他的背影看去。


    肩宽腰窄腿长,优越到远远一看,都能让人唏嘘心动。他察觉到目光,回过头来朝着她笑了下。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双方自然能懂。


    就像现在,陈骄忽的明白过来,郑青山大概是猜测到了:她曾暗恋他。


    ? 23、心知肚明


    以前的时候, 文艺街上就有很多泥塑陶艺店,但陈骄一直没有来过。


    她坐在这条街上给人画画时,看过最多的, 就是三五好友或是你侬我侬的情侣来这陶艺店里来。


    那时候的她,远远没想到,自己会和郑青山一起。


    就如同那些情侣一样。


    却又和情侣不一样。


    陈骄想, 他们现在的关系,大概就是py以上,暧昧以下。


    “你准备做个什么?”郑青山坐在她的身边问,


    陈骄偏头过去看他。一回头看着一篮子的土, 又忍不住说,“我不太会……”


    “没事, 老板会教……”


    郑青山话音刚落,一个陶艺店工作人员便推门走了进来。


    工作人员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就差把“顾客是上帝”写在这张笑脸上。


    陈骄稍稍安心, 听着工作人员教他们两个人怎么做。


    陈骄准备做个简单点的小挂件。


    跟着工作人员,陈骄渐渐把黄土捏成了个兔子形状,她专心扑在上面,完全没察觉到郑青山靠过来。


    直到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她如梦初醒侧头看过去。


    陈骄平静下心头的涟漪,淡淡转过头继续弄自己的小兔子, “你不去做自己的, 来看我干嘛?”


    郑青山坐了个小马扎,微微笑着回答:“看下你做的什么。”他注视了她手上的东西片刻,“兔子?”


    “嗯。”陈骄给兔子捏上了耳朵, 侧头去看他做的东西, 只是个雏形, 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从大小上看,他也是想要做个小挂件。


    陈骄问了:“你想做个什么?”


    郑青山大方回答:“想做只鲸鱼,但我手笨。”


    “噗。”听闻这话,陈骄忍不住笑出声,“原来郑先生也有不会的东西啊。”


    她双眼亮晶晶的,直勾勾盯着他,亮光从她眼中一路放大,仿佛整个人都是温柔的光辉。


    郑青山点了点头,“那陈小姐愿不愿意帮帮我?”


    “那我就勉为其难帮帮你好了。”


    郑青山笑意深了,一双狭长的眼垂着,仿佛眼皮子上都染上了笑。


    陈骄知道他的笑从何而来。


    她不敢再继续看下去,忙回过头来做自己的小兔子。


    郑青山高高长长的身体,蜷缩在小马扎上,显得有些滑稽。大概是真的有些忍受不了,过了没多久,他便站了起来在她身后,阴影在灯光下铺落下来,笼罩在她手上的小兔子上。


    感受到他在背后盯着,陈骄忽然有种被老板视察的感觉。


    有些局促了。


    工作人员笑吟吟站在一边,也没打扰两个人,任由两个人去了。


    陈骄把兔子模型捏好之后,就先把胚晾在一边,帮郑青山来捏鲸鱼。


    鲸鱼比兔子难一些,但陈骄手巧,三两下一个鲸鱼的模子就活灵活现。


    郑青山也没有在旁边看着,又坐下来学着她的样子捏。


    倒是不用工作人员教了。


    陈骄看他在学,便忍不住说:“哎,你这边的边角再用力一点,不然不像是鲸鱼。”


    郑青山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东西,和陈骄的确实有些出入。


    他抿了下唇,问:“那我这个像什么?”


    陈骄思衬片刻,笑着回答:“像是小金鱼!”


    郑青山也不禁笑了。


    郑青山继续捣鼓自己手上的“小金鱼”,陈骄时不时会侧头来和他说应该怎么办。


    但他实在是做不了这些,手有些笨,与自己的思考内容并不一致。


    等到最后,他手里这个连“小金鱼”都不是了。


    成了四不像。


    等到他们的小兔子小鲸鱼晾干之后,就能着手在上面绘画。


    这是陈骄的强项,不需要工作人员的指导。


    郑青山深深吸了一口气,拿着笔的架势,比谈个大生意还要庄重。


    郑青山先动了笔,大概是第一笔有些不满意,他发出了低低的吸气声,又很快隐藏。


    陈骄眼尾压下,眉眼弯了,也紧跟着动笔。


    她心情很复杂。


    对她来说,郑青山是天际那一轮完美无缺的皎皎白月,如神仙一样的人物。


    那样的人,对她来说从来都不真实。


    那年盛夏,高考前夕。


    聒噪的知了匍匐在窗外的老桐树上,陈骄抬起头时,他果真是侧头望着桐树。


    她能清晰看见他撑着的侧脸,少年的轮廓清俊瘦削。


    陈骄也看出去。


    同学三年,她至今也不知道郑青山看的究竟是什么,是老桐树还是呼啦啦成群结队的同学?她仰起头,看见天空中的云层,层层叠叠,均匀起伏铺在湛蓝的天际。


    那天的天空,陈骄惊艳了许多年,铭记至今。


    后来的平安县,便再也没有那么晴朗漂亮的一天。


    她想,或许郑青山是在看天空。


    陈骄看天空看得出神,叶彩冷不丁回过来撞了下桌子。


    吓得她浑身一抖,不得不收回目光,淡淡瞥了眼兴高采烈的叶彩。


    叶彩瞪着圆圆的大眼睛,一如既往的开心:“陈骄陈骄,再过一个月就要高考了,你有没有想好考什么大学啊?”


    陈骄将五三拿出来摆在桌上,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她的笔记。


    她抬了点头,露出额头和鼻梁,“首都大学。”


    “首都大学?”叶彩惊讶了一瞬,“你志向这么远大啊,不过你成绩好,说不定能上呢。我就随便考个能上的大学,听天由命吧。”


    陈骄耳边留下叶彩长长的哀叹。


    叶彩还想要闲聊说话,赵佳忽然跑进来拉着叶彩就往外走。


    赵佳大概是刚洗了手,没擦干。


    零星的水珠飞到陈骄的脖颈上,凉凉的,她瑟缩了下。


    叶彩问:“干嘛呢?”


    赵佳急着回答:“咱学校后面那堵墙,不知道被谁涂鸦了,然后好些人在那儿告白啊填志愿的,咱们也凑热闹去!”


    叶彩最爱凑热闹,听赵佳这么一说,立马就去了。


    学校里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不小的轰动。


    尤其是他们这种高三生,总想要在学校里留下点什么曾经存在过的足迹。


    到了最后一个月疯狂的时候,那堵真心话墙,俨然成了他们最佳的选择。


    叶彩去那堵墙上写了暗恋者的名字,将藏在心底的话倾吐而出,回来时神清气爽,还说下次会带着陈骄一起去。


    “不用了。”陈骄手上划拉着错题本,“我对这些没有兴趣,现在只想要好好复习。”


    叶彩叹了口气,“你性子好闷啊。”在叹气声里,她转过头去转着笔玩儿。


    陈骄当然知道自己的性子闷。


    但如她这样的人也会有别人不可能知道的秘密。


    临近放学的时候,最后留下和陈骄比拼“谁更努力,谁学习的时间更长”的学习委员,败下阵来,和陈骄说了再见后消失在橙黄的夕阳中。


    确认人走了之后,陈骄才从讲台上捡了两根粉笔来到“毕业墙”前。


    大片的涂鸦与高三诸位学子的话语交融。陈骄选了个不显眼的角落,用粉笔一点点勾勒出一个轮廓,然后是发梢、眉眼。


    她不用那个人站在面前,就已经能完全描摹出他的样子。


    陈骄高中三年乃至于后面许多年都没曾说出的隐秘心思,在那个布满了橘色霞光的傍晚,画在了这堵毕业墙上。


    那是陈骄第一次画出,郑青山的正脸。


    那时候的她,只敢在这一隅角落攀折他些许。


    哪怕是现在,郑青山与她有了不一样的关系,陈骄仍旧觉得他这样的人,离自己很远。


    可现在她笑,笑郑青山原来也会有不会的东西。


    他会困难,会不解,会求问。


    她与他,其实也没有那么远。


    “你画的是什么?”郑青山放下笔看过来,他端详片刻,好像是认了出来,“嫦娥?”


    “嫦娥奔月。”陈骄道。


    郑青山愕然,毕竟没有谁会这么大费周章,在一个小挂件上画一幅嫦娥奔月。


    “你画的什么?”陈骄看向郑青山的杰作,他已经绘画完成。


    郑青山往前挡了下,不想让她看。却又怕她看不见,又撤开半边身子,露出了一只深蓝色的小鲸鱼,上面点缀了些许星子。


    不好看,却也不难看。


    郑青山道:“我画的没有你好。”


    陈骄最后一笔落下,笑眯眯的,“郑先生,要是你能从我专业上比了过去,我学的那么几年不就白费么。”


    郑青山恍然笑起,“你说得对。”


    绘画完成后就是最后一步——烧制。


    这个过程会有些长,加上有别人的陶艺品也在排队,郑青山索性就约陈骄去街上转转。


    陈骄没有拒绝。


    文艺街和陵城城中心不太一样。


    它繁华却又保持着老街独特的风貌,在石板路和浓阴下走一走,就能窥见好几十年前的陵城旧貌。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走着。


    一路话很少,微风吹着却很舒服。


    陈骄和郑青山又转悠回了十三大叔那儿,她突发奇想地问郑青山:“要不要我给你画幅画像?”


    她想到十三大叔刚给两个人画了合像,又补充了句:“我给你画,单独的。”


    郑青山一愣。


    没等他回答,陈骄自顾自解释:“我是想反正还有时间,就想……就想……”她皱着眉头,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或许是为了全年少时一个梦。


    但陈骄“就想”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郑青山微微一笑,坐了过去。


    他说道:“麻烦陈小姐了。”


    陈骄松了口气,问十三大叔借了笔和画板。


    她光明正大的,在画着郑青山。


    画上笔触走过,是他真实的眉眼鼻梁发梢。


    十三大叔耷拉着眼皮笑了笑,随后戴着渔夫帽小憩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风过画架吹来初夏味道时,郑青山的声音传来。


    他说:“陈骄,我很抱歉。”


    陈骄笔尖一顿,抬起头看去。


    他坐在微光里,一向淡漠的眼皮上落着温柔。


    碰触到她的目光,郑青山微微垂眼,“我从前,不记得你。”


    陈骄喉中干涩,不禁吞咽一下。


    哪怕是说着如刀割的话,她也对他生不起恨意。


    他用着这样又平淡又温柔的语调,蛊惑着她,哪里还有半分不快。


    再者说,他至少坦诚,没有用花言巧语来哄骗她。


    而他,也从来不需要因为这件事道歉。


    陈骄轻轻一笑,伸手敛过耳边的碎发,柔声应:“郑青山,这种事情也不是你的错。你和我道什么歉啊。”


    她这个人,一向嘴硬。


    这句话却是打心底里说的。


    郑青山静静端详她片刻,搭在膝盖上有些僵硬的手,在片刻后松懈开,他也淡淡笑了。


    沙沙声继续响起。


    他不久后说起:“一会儿去超市?”


    陈骄眼中闪烁一瞬,点头答应:“好。”


    郑青山:“想吃什么?”


    陈骄:“今天想吃鸡肉,鸭肉也行。”


    郑青山:“好。”


    他们对彼此的心意,互相确定。


    用最明确的暧昧,做着心知肚明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努力实现日更或者隔日更中~( ̄▽ ̄~)~


    ? 24、软床好眠


    一幅画的时间, 陶艺小挂件就差不多烧制好了。


    陈骄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自己的小兔子与小鲸鱼,把画完的画像塞给郑青山后,就自顾自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 发现他并未跟上。


    她回头看去,郑青山还站在原地,目光认真地端详着自己的画像。


    “郑青山。”陈骄叫了他一声, 他才偏过头来,嘴角弧度微微上扬。陈骄催促他:“快点。”


    “来了。”郑青山这才不慌不忙卷起画像,长腿一迈,没两步就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他的腿很长, 一步比她大。


    但他向来是个思虑周全的人,总会慢她半步等她。


    将陶艺品取出来, 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和小鲸鱼活灵活现。


    陈骄在店里买了两根装饰绳,将挂件串起来,这样就能挂在钥匙串或是手机上了。


    郑青山看着手上的小鲸鱼, 看起来有些嫌弃的样子。


    陈骄哪里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噗嗤一笑,却还是谨慎问了句:“我很喜欢郑先生的小鲸鱼,不知道能不能和我换换呢?”


    郑青山面色不改, 点点头:“好。”


    他从她手上接过小兔子,将其挂在了手机上。她的手机壳是奶白色的, 和小兔子的适配度显然更高。


    工作人员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 她已经看过太多这样的情侣。


    心里头深知,交换自己做的小挂件这种事,不过是小情侣的把戏罢了。


    郑青山帮陈骄把小鲸鱼挂上, 他又深深看了眼小鲸鱼, 忍不住说:“不太好看。”


    与她的兔子相比, 着实是算不上好看。


    但陈骄已经将手机接了过去,她用手指头戳着小鲸鱼,鲸鱼挂件就在手机上闷头打转。


    她轻声道:“我自己喜欢就行了。”


    郑青山笑了笑,并未接话。


    从文艺街离开,陈骄特地去与十三大叔道别。


    回去的时候不算晚,两个人就依照先前说的,去了一趟超市。


    超市里刚上了新,肉菜都看起来很新鲜。


    陈骄不太会挑菜,也就推着篮子跟在他的身后,任由他挑选。


    郑青山买得有些多,陈骄忍不住说:“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郑青山顺手放了两袋牛排进去,“是我太久没回去,冰箱里没东西,我填充一些。”


    “噢。”


    郑青山另外又买了些水果与速食,他们这才回去。


    再次来到他家,陈骄已经有了莫名的熟悉感。她轻车熟路地去把包放下,又帮着郑青山浇了阳台边的花草,他已经进厨房里忙活去了。


    陈骄知道,自己习惯他家这种事情是可怕的。


    这大概是,她不一定再次喜欢上了郑青山,却一定是习惯了他。


    那么在感情里面,她很有可能会陷落进去,成为先主动的一方。


    可她,还没想明白,这点感情究竟是不是自己需要的。


    陈骄叹了口气,手指点了下吐着花蕊的栀子。


    她重新回到客厅里,郑青山给她打开了电视,茶几上还放着连上网的平板。


    陈骄一样没碰,帮着把买的一大批蔬菜水果肉类放进了冰箱里。


    郑青山蒸了米饭出来,看到满满当当的冰箱笑了笑:“谢谢陈小姐。”


    陈骄关上冰箱:“我总不能一直吃郑先生的白食吧,也得出点力。”


    郑青山:“你愿意吃,我也愿意做。”


    郑青山这话算不上什么情话。


    但他声音沉且醇厚,落在心底里,润物细无声蔓延开,后劲儿让陈骄没敢去看他。


    今晚郑青山做了些家常菜。


    陈骄都很爱吃。


    最近一个月忙着野趣系列的预售与生产,她和小原一直紧盯着流水线,都没吃过什么好的。


    这下好了,郑青山做菜的口味死死拿捏着她的命门,她吃得尽兴。


    陈骄吃了晚饭,自动请缨去洗碗。


    郑青山身上有油烟味,他便先去洗了澡。


    流水从手指尖上漱漱流淌而过,洗洁精的味道是柠檬味的,有些好闻。


    她将水放大了点,水流冲在碗底,大朵的水花溅了出来。


    通通淋到了陈骄的衬衣上。


    “嘶。”她小声呼了一声,伸手急忙关掉水花。


    她伸手去拿纸巾,郑青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已经将毛巾递了上来。


    “谢谢啊。”陈骄胡乱擦着衣服上的水渍。


    大概郑青山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拿着毛巾在她身前蹲下。


    陈骄擦拭的动作顿住。


    他伸手轻轻缓慢地帮她擦着,他没有抬头看,目光凝聚认真地盯着手上的动作。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才说了句:“怎么这么不小心。”


    陈骄声音有些干,一动不动地回答他:“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怪你。”郑青山顺手将用过的毛巾放在一边,“好了。”


    陈骄看了眼被打湿了的操作台,怪不好意思的。


    她平时真的没有这么笨手笨脚,今天也只是意外。


    郑青山穿了身灰蓝色丝绸浴袍,因为来得急,浴袍被扣得松散,还能看到些许线条分明的胸肌线条裸露。


    上面,一粒水珠滑过。


    郑青山开口:“好了,我来收拾下,你先去换身衣服洗澡?”


    陈骄想要继续做完手上的活儿。


    但郑青山已经开始洗碗,她挤不过去,也就听他的先去房间里找睡衣,洗澡。


    郑青山给她置办的睡衣,都和他一样放在衣柜里。


    她上次穿过,这次一打开,里面还多了几件她喜欢的颜色。不是如此,在一旁的抽屉上还放置着崭新的内衣裤,陈骄粗略看一眼,便知道那是自己的尺寸。


    她抬起头朝着厨房的方向看了眼。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有些窘迫,又有些……发现他这个人还挺骚的高兴。


    陈骄洗完澡出来,郑青山没有回房间,她听到书房里传来的书页翻动声音,她站在门边看了眼。


    郑青山坐在电脑前,手上翻动的是某个项目的策划书。他戴了个金框眼镜,眉目垂着,和白天的模样大相径庭,眼皮子底下都透露着一股冷漠。


    “我马上忙完了。”郑青山抬起头看到她,说。


    陈骄摆摆手:“没事,我不急。”她目光转到策划案上,“是有新的项目?”


    他将策划案放在一旁,神形松散地摘下眼镜,“嗯,前两周去竞标,没争到。”


    郑青山关了电脑,没有再细说这个项目的事情。


    陈骄从他有些发冷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意思。


    ——项目没争到,讯言科技拿的。


    若不是这样,郑青山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陈骄淡淡笑了下,也没继续问下去,她实在是不想听到有关前夫的任何事情。


    她已经开始了崭新的人生。


    夜深,回房。


    陈骄目光朝着墙壁上瞥去,正正好是被郑青山看到。


    他沉沉笑了声,撞击在她心尖上,他道:“已经装好了。”


    陈骄故作淡定:“哦。”她一屁股坐在床上,整个人像是被包裹进了柔软中,陷下去不少。


    她顿了顿,才反应过来,郑青山家的床换了。


    上一次时,她和他说过床太硬。


    他都记在心上。


    他房间里的灯光是橘黄色的。


    铺在灰白的被子上,照落在郑青山淡淡的脸庞上。


    陈骄坐着,仰起头朝着他看过去,孤男寡女两个人不说话时,滋生而出的暧昧比任何时候都要旺盛。


    虽然已经很多次了,但在这种情况下,陈骄还是有些矜持害羞。


    她偏过头,打着哈哈说:“睡觉了。”她忙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盖住。


    床很柔软。


    她也很爱睡这样的软床。从前在平安县的时候,爸妈总是会说,软床睡着对身体不好,得睡硬一点,但陈骄还是觉得软床更好眠。


    她正出神。


    身旁忽的陷落了些许,这是郑青山上床的动静。


    但原本预想中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


    陈骄偷摸着朝他看了眼,他在用手机发消息。


    她再看一眼,他放下手机,垂眼朝着她看过来,微微一笑:“睡吧。”


    陈骄抿嘴,试探着问:“那我真睡了?”


    郑青山眼尾弯着很漂亮的弧度,更像是朗朗山风与明月了。


    他点点头,似乎是有些无奈,躺过来浅浅抱了她一下,“陈骄,我不想和你仅有床伴关系。”


    他离得很近。


    乌木沉香和他的体温,伴着声音都落在她的心头上,猝然跳动。


    她对上郑青山带着笑,冷淡消融的狭长眼眸。


    温柔且坚定。


    她知道郑青山的意思,他想——与她不止是py,他想要更加长久更加稳固的关系。


    陈骄翻了个身侧躺过去,背对郑青山。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回答他这句话,索性就沉默了。


    郑青山并不在意她的默然,又拿起手机点开了和郑妈妈的聊天框。


    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是郑妈妈发过来的一张大合照。


    不等郑青山点开查看。


    郑妈妈的下一条消息就弹了出来:【你要你高中时候的毕业照干嘛?十多年没翻出来过,怎么忽然就想起来了?】


    郑青山回复:【不睡美容觉了?】


    他没再看郑妈妈的消息,点开了那张高中毕业照。


    上面是同学们青涩的带着长久时光痕迹的面容。


    叶彩、林煜衡、赵佳、王鹏程、赵莉莉、宁想……乃至于更多郑青山不太能想起来的人。


    可在这么多人里面,郑青山仔仔细细看了五次,都没有陈骄。


    郑青山眸光有些暗。


    辨不清情绪,或许是没有颜色。就连橘黄灯光点缀在他眼中,也显得暗淡。


    他下意识朝着身边躺着的陈骄看去,薄唇抿着,没有说话。


    最终,郑青山还是放下手机,伸手关了灯。


    灯光灭掉那一刻,郑青山听到了陈骄淡淡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她说:“郑青山,我知道。”


    郑青山愣了下。


    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他在黑暗中的脸颊上,这才露出一丝淡笑。


    他同她说:不止是想要床伴关系。


    她说,她是知道的。


    “嗯。”郑青山应了声,躺了下来,“陈骄,睡吧。”


    陈骄:“好。”


    ? 25、等下次见


    陈骄第二天要去一趟工作室拿面料样布, 来挑选郑妈妈晚礼服的原料。


    正好郑青山手里头的项目都开工了,而上个项目没争过讯言科技,现在正好空闲下来, 就和陈骄一起去了。


    郑青山把十三大叔画的那副合像给了陈骄,他自己独独留下了她为他画的。


    陈骄没有拒绝,小心翼翼将画收起来。


    离开之前, 郑青山顺手把冰箱里那些个速食与水果都提了出来。


    看得陈骄一愣,“怎么又拿出来了?”


    郑青山道:“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怕你自己嫌麻烦不吃饭。”


    陈骄一时没回过神。


    她一个人的时候,也确实很少做饭。


    等她回过神, 郑青山已经先出门去按了电梯,站在电梯间里等她。


    陈骄穿上鞋, 顺手帮他关上了门儿。


    她走到郑青山身边,张了张嘴下意识就要拒绝他的好意。


    没等她说出口,郑青山已经先开了口:“你不用有什么负担, 我没有别的意思。”


    陈骄把还没说出口的话又吞了下去。


    电梯门开。


    两个人一前一后要走进去。


    郑青山旁边的邻居阿姨抱着狗急匆匆跑过来,嘴里念叨着:“等等,等等——呼,还好赶上了。”


    郑青山侧身帮邻居阿姨挡了下电梯。


    邻居阿姨拍了拍小狗的脑袋, 笑吟吟抬起头:“郑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啊……”邻居阿姨眼眸一转,就落在了陈骄身上。


    郑青山从不带女性回来。


    陈骄是来这里最勤的人, 自然是一眼就被邻居阿姨认了出来。


    想到上次的事情, 陈骄客气地笑了笑,心底里却觉得窘迫,整个人都朝着郑青山身边靠了些。


    郑青山并不觉得不自在, 还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定定回答:“前几天回来。”


    “呵呵呵呵。”邻居阿姨留下银铃的笑声, 直夸郑青山与女朋友关系好。


    郑青山没否认。


    陈骄自然也不可能否认。


    郑青山开了车出来,先是去了趟她家香槟花苑。


    他帮着陈骄把冰箱塞满之后,才送陈骄去了工作室。


    今天周天,按理来说,工作室里应该没有人在,但陈骄和郑青山开门进去的时候,小熊竟然刚从楼上下来。


    “小熊?”陈骄下意识有点想把郑青山给推出去。


    小熊的一双小圆眼在陈骄郑青山两个人的身上提溜一转。


    陈骄就仿佛是什么大秘密被小熊发现了。


    小熊下楼的动作一顿,后知后觉嘻嘻一笑,“陈骄姐,我把数位板落在公司了,这不,用家里的不太习惯,才到公司来拿的。”


    陈骄含糊地点点头:“那你快点回去吧,好不容易放次假还来工作室……”


    “嗯嗯嗯!”小熊忙不迭点头,眼神又在郑青山笔挺的身上瞥了眼,想要问点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此时插在两个人中间有些不合时宜,连忙离开了工作室。


    陈骄松了口气,领着郑青山上楼。


    郑青山不紧不慢跟在她的身后,上了二楼就是开阔的工位与一扇很大的落地窗。


    窗帘没拉上,阳光不怕一般大大咧咧照进来,从这里看出去,还能看到那片林荫,叶子仿佛遮挡在眼前。


    “从楼上看,环境很不错。”郑青山由心赞叹。


    陈骄轻扬下巴,“这可是我和小原挑选了两个月才拿下的地方。”


    郑青山笑了一声,像是在应和她的话。


    陈骄从布料室里拿了样布出来,坐在办公室里仔细挑选。郑青山来过一次,知道她们工作室的冰箱在哪儿,他从冰箱里取了一瓶纯净水出来给她。


    陈骄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时候,便更少说话了。


    郑青山见怪不怪,微微一笑,将纯净水放在她的桌边,悄声从办公室里退出去。


    他知道陈骄的性子,也没打算在她工作的时候打扰,便自己一个人下去走了走。


    正巧她工作室的旁边,开了一家绿植店。


    几簇兰花长得喜人,在风中微微摇摆着。郑青山被吸引了目光,驻足在店外,花店的小老板娘笑盈盈迎了上来,问郑青山需要些什么。


    郑青山沉吟片刻,也只买了几盆兰花草,让人搬到了车里的后备箱中。


    付钱的时候又碰巧看到一簇粉红的花束,他顺便一同买了。他对花类不熟悉,从小老板娘的口中才得知,这种花叫做洋桔梗。


    好看,却又不张扬。


    陈骄会喜欢的。


    捧着被包装一新的洋桔梗回去,陈骄已经在电脑上打包文件,听到了他回来的脚步声,头也没抬地问:“你去哪儿了啊?”


    “出去买了点东西。”


    陈骄从电脑上将U盘拔了出来,这才抬起头对上走来的郑青山,他怀中捧着一簇漂亮的粉色洋桔梗,身姿挺拔漂亮,步履坚定不移。


    她有些愣住,料想那簇花应当是送给她的。


    果不其然,郑青山走过来将花放在了桌上,垂着眼尾问:“弄好了?”


    “嗯。”陈骄眼神落在花上。


    郑青山说:“刚刚路过花店,见这花很漂亮也很衬你,就买了。”他侧身倚靠在办公桌边,不咸不淡道:“你要是不喜欢,可以下去换,不远。”


    陈骄摇摇头,“没有不喜欢。”


    郑青山嘴角抿起了些,她却是没碰,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便又将花拿起来递过去。


    陈骄这才接了过来。


    她这个人一向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仿佛对所有的一切都不太感兴趣。但郑青山对她也算是有些了解,有时候,只要她一个眼神,他便能大致读懂。


    他知道,她对他也是如此。


    陈骄抱着一捧洋桔梗,低垂着眼看上面的花瓣,花香很清淡一点都不齁人,她真的很高兴。


    活了二十九年,这并不是陈骄第一次收到花。


    第一次,应该是傅承宇向她求婚那天。前夫送上的红玫瑰娇艳欲滴,彻底迷了她的双眼,那也是陈骄这辈子第一次收到别人的花,也终于有人将她放在了心上。


    郑青山的花,是她的第二次。虽然没有当初青涩的感动,却依旧让她万般惊喜。


    从工作室离开,郑青山又将她送回了香槟花苑。这时候,陈骄才知道他的后备箱里还装了好几盆兰花草。


    郑青山解释说:“你总说我家里缺点绿色植物,你那儿何尝又不是这样?”


    陈骄赧然。她将桔梗花放在一边,帮着郑青山将兰草花搬运到了电梯间门口,并不远,郑青山也没拒绝,任由她去了。


    兰草花一摆上窗台,仿佛整个屋子里有了生气和亮堂了起来。


    陈骄越看越是喜欢。


    随后她从屋里找出个长久没用的花瓶,将桔梗花剪去插在里头,说不出的喜人。


    郑青山帮她敛去残余的枝叶,陈骄这才说道:“郑先生,谢谢你。”


    “只是顺手买的,你不用放在心上。”郑青山淡淡回答,坐在沙发上,本来有些宽敞的沙发,因为他的存在也有些拥挤起来。


    他就贴在她的身边,没有要走的意思。


    如今的陈骄和他已经进入到了一个很玄妙的阶段,也不会主动打发他走,她将笔记本电脑抱出来插上U盘,侧头看了眼端坐的郑青山:“要不然我找本书给你看?”


    郑青山点点头:“好。”


    陈骄不知道郑青山的喜好,但总归不是她书架上一些关于服装的书籍,她就带着郑青山去她的小书架上去挑了。


    他看了半天,果然是没挑关于服装的,而是挑了本有关植物花卉的科普书籍,他跟在她的身后回到客厅里。


    她坐在茶几旁边做晚礼服的设计思路,回头发给郑妈妈看看。她抽空瞥了眼旁边的郑青山,半支着脑袋垂眼看书。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书页之间,仿佛都染上了一层墨香。


    与他在一处,总是很安静很舒服。她唇角弯了弯,回过神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两个人之间的这种岁月静好的氛围,终止于小原的来电。陈骄哑然,抬头看向郑青山:“我师妹。”


    郑青山立马懂了:“我不出声。”


    陈骄这才接了起来。


    小原一贯是大大咧咧的,一张口就喊了声“师姐”。陈骄低着头像是在摆弄键盘,但眼神却是瞟着郑青山的手指。


    长长的,骨节分明,她没看过比他还好看的手。


    她一面回应着小原:“怎么了?”


    小原:“晚上请你吃火锅!”


    小原嗓门儿大,即便是没开免提,但是在陈骄家这种安静的氛围下,还是被郑青山听了个正着。


    她看着他翻书的手一顿,随即继续翻了一页。


    陈骄嗯了会儿,没有正面回答小原,小原忽的哈哈笑起来:“师姐!你是不是在背着我跟别的男人约会啊!是不是上次来咱们工作室那个腿长二米八的帅哥?!”


    陈骄被这突如其来的音量吓得手抖,下意识就看向郑青山的脸。


    他嘴角牵动,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梢,舒展开笑意,仿佛在反问一句“腿长二米八是我吗?”


    陈骄收回眼,有些心虚:“没、没有……晚上什么时候?在哪儿?”


    小原飞快地向她报了地址,这才满足挂掉。陈骄对郑青山有些抱歉,但郑青山却先开了口:“我晚上也正好要回家一趟。”


    他说的家,是半山别墅那个家。


    现在时间还早,两个人又在这里各自工作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快要六点,小原在微信上催促,郑青山才起身要离开。


    陈骄送他,心里头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低声说:“今天是真不好意思,下次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好。”郑青山自然而然答应下来,“下周休息日?”


    接下来夏日系列将要上线,陈骄其实很忙,但这次总归是她对不住郑青山,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


    陈骄将郑青松一路送到了地下停车库里,车库里没人,安静地能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


    眼看着郑青山打开了车门,他却停止住动作,回头又看了过来。


    陈骄还以为他是落了什么东西,走过来:“怎么了?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郑青山摇头,“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


    他笑了声:“我很在意,那个腿长两米八的帅哥是我吗?”


    陈骄愣了下,不能控制地噗嗤笑了声,笑眼弯弯,她没想到,一向正经的郑青山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她笑盈盈仰头看去,“不然呢。”


    郑青山也不禁笑了下。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身体一动,俯下身来贴在她的耳边。他声音低低的有些沉,他说:“陈骄,下次见。”


    他离得近,陈骄心跳有些快,止不住侧头去看他。


    正巧,撞入他眼眸中,而他看似淡漠的眼下,满是不显眼的温柔与光晕。


    陈骄张了张嘴:“郑青山,下次见。”


    ? 26、陵城初雨


    小原定下的火锅店, 离香槟花苑不远,大概是为了顺陈骄的路。


    陈骄送走郑青山后,回家里换了身衣服, 开车不过是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那家热火朝天的老火锅店里。


    之前陈骄也曾路过过许多次,被香辣的牛油火锅味道频频吸引目光。


    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时间,还是小原约她的。


    陵城已经开始热了起来, 但到了晚上,昼夜温差还是有些大。


    陈骄穿了件长袖薄款衬衣,开着车,很快就到了小原定好的火锅店外。可在火锅店外, 却没了那点仅剩的春寒意味。


    陈骄停了车就进了火锅店,店里热火朝天, 热辣的味道与热情的服务员迎面而来。小原远远地就在人群中给她打了招呼,她含笑走了过去,坐在了小原对面。


    小原给她添上了一杯柠檬水, 笑嘻嘻说:“师姐,这家火锅店刚开没多久,我在网上看到他好评如潮还打八折,早就想吃啦。”


    陈骄抿了一口柠檬茶, 大概是放了糖,一点都不酸涩。


    她点点头:“那你随便吃, 今天我请客。”


    “那可不行。”小原哼哼两声, “是我约你出来的哎,当然得我来请客啦。”


    陈骄还想说点什么,小原忽的“哎哟”一声, 目光落在陈骄手边的手机上。


    那个小鲸鱼挂件翻了个身, 倒向了小原那边。


    小原噗嗤嗤笑了出来, 伸出纤细的手指戳了戳小鲸鱼的肚子,“师姐,你什么时候买的这小挂件啊,跟你以前的审美不太一样啊。”


    陈骄抿了下唇,想要解释。可一对上小原弯弯的双眼,那双眼中明亮透析,显然是早就想明白了过来,刚刚那番话在打趣她呢。


    陈骄忍不住伸手揉了把小原的脑袋,“胆子大了,都敢戏弄师姐了。”


    “哪儿能啊。”小原眼睛里是止不住的笑意,她顺手将陈骄最爱吃的香菇倒进了锅子里,好奇地问:“师姐,是上次来咱们工作室那个帅哥?”


    陈骄也把手边的牛肉给下了下去,她淡淡应了声:“嗯。”


    已经煮开的锅子里冒着蒸腾的热气,刚下去没多久的牛肉已经变了色。小原最喜欢吃的便是火锅烫牛肉,此时只有她与陈骄在,也不拘谨,一筷子下去快准狠地夹了一片上来。


    小原怕烫,没有立马吃,而是先放在碗里凉了下。


    她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了:“师姐,你还没仔细跟我说说那位先生是什么人,如果你和他真的要确立关系了,我总得帮你把把关不是?”


    陈骄知道,小原这是在关心自己。


    她也没有对这个曾陪着自己度过最难时间的师妹隐瞒,一一言说。


    但她有些羞耻于自己曾不知天高地厚地暗恋过郑青山,高中时候的事情,她只是一言带过。到最后,她与郑青山能够讲的,竟然只剩下了你约我我约你这点男女风月事。


    她和郑青山之间,事情并不算多,说来说起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说到了最后,陈骄却心不在焉地夹了几块已经煮熟的土豆到了碗里。她没吃,用筷子轻轻戳了几下。


    其实,在猜测到郑青山对她有好感之时,陈骄便无比的困惑。


    郑青山究竟喜欢自己什么?


    如今和小原这么一五一十地说了,方才有了些触动。她淡淡垂下眼帘,将眼中的几分神色掩藏住,故作淡然地说:“想必他对我也就是这点好感了。”


    他对她的感情,应该只是始于一场同学聚会后的一时贪欢。


    彼时他离婚两年,她离婚一年,彼此都处在了空虚期中,一夕□□上头对彼此产生好感,是在此难免。


    由床上衍生出来的感情,大抵也仅此而已。


    陈骄不想去承认,却又忍不住想。她耷拉着眼皮,终于是将已经晾凉了的土豆往嘴里送,有些辣。


    “师姐。”小原将一块煮熟了的香菇扔进了陈骄的蘸碟里,对方无奈叹了口气,“那按你这么说,你和这位郑先生之间不就只剩下了……”她压低了声音,没说出后面的话,朝着陈骄挑了下眉。


    陈骄回味了下舌尖上的辣味,后劲儿有些足,小米辣的辣味绕在唇舌上,辣的发麻。


    她“嗯”了声,“我知道,我会权衡好的。”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啦。”小原也被辣到了,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柠檬水后撑着下巴缓缓说来,“如果仅此而已,郑先生倒也不会对你这么用心了,这世界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喜欢啊,师姐,会不会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事情啊?”


    “我不知道的事情……?”陈骄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随即缓缓摇头,“那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了,那我肯定不知道了。”


    小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师姐都学会废话文学了。”


    陈骄无奈笑笑,却将小原的话放在了心头上。


    她看人很准,擅长揣度别人的心思。但是在感情上,一旦自己入了局中,反倒是有些束手束脚,不如小原看得清。


    她尚且能在郑青山不知道时暗恋多年。


    那他是否,也会是在她不知道时便已经动了心思?陈骄大胆猜测,却没有把握,只能等到下次时,再试探他了。


    陈骄自有自的打算,也没有再和小原提起她。


    小原笑眯眯的,也告诉了陈骄一个好消息:她大概是要谈恋爱了。


    陈骄一听,可比说自己与郑青山的事儿来劲。


    陈骄双眼一亮,问小原:“是上次来工作室下面接你的那位?”


    提及那位先生,小原咧开了嘴角,笑意掩藏不住。


    小原重重点了头:“是他。”


    小原把对方的信息告诉了陈骄。那位先生姓褚,是陵城大学的教授,平日里就一板一眼的很是严肃。


    小原说了褚教授许多,虽大多是抱怨他古板迂腐,不好相处。但陈骄能听得出来,小原也是真的喜欢。


    陈骄道:“原来还是母校的。那等我见了他,也得叫一声老师了。”


    小原笑:“师姐,下次我带他一起来,你也帮我把把关呗。”


    “好。”陈骄将烫好的菜都放进了小原碗里。


    她和小原的胃口都不大,一顿火锅点的菜都没吃完,剩了不少。


    陈骄把小原送了回去,目送着她进了小区,她才回了香槟花苑。


    家中茶几上的粉色桔梗花开得极好,没有一点要衰败的意思。她的手机静悄悄地放在花瓶旁边,手机上挂着的小鲸鱼惹眼得很,只肖是看一眼,就好像能回想起郑青山捏它是皱紧的眉头。


    陈骄忍不住一笑。


    窗台边上摆放着今日刚置办的兰草花,幽幽夜色下细苗都还未有花苞,却隐隐约约能窥见它未来别有暗香的模样。


    进门的鞋柜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郑青山的拖鞋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他的洗漱用品、剃须刀就放在她的护肤品旁边。


    冰箱里满满当当的食材与速食,也都是郑青山置办的。这个家里,已经带上了他的影子。


    陈骄知道,他家中也是如此。


    她也很清楚,两个人之间就剩下最后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叹了口气,她也不再多想,洗了澡就躺进了卧室里。


    不久之后,郑青山似乎是忙完了工作上的事情,给她发了条晚安的消息,陈骄也照着模样回了他。


    工作室再次开工。


    工厂那边的第一批预售款迟迟没有出货,眼看着夏季到来,他们已经错过了第一批次的最佳时期。


    陈骄这样耐心的人,心里都有些烦躁,再次催促了负责这件事情的小熊。


    她还得忙活着郑妈妈的晚礼服。


    陈骄苦恼了好些日子,才想要用珍珠来点缀礼服。珍珠这件东西,本是陈骄第一个pass掉的方案,但是经历了长时间的尝试后,她再次决定用珍珠。


    她想过很多衬托郑妈妈的物件,但唯独只有珍珠最能表现出郑妈妈的典雅高贵。可珍珠要是用的不恰当,就会变得俗气,陈骄很好地把握住了这个度。


    进入七八月份,郑青山倒是闲了下来。


    白日里去公司坐镇上班,偶尔晚上会来工作室外接她下班,有时候会留在香槟花苑过夜。


    两个人心照不宣,都没拒绝这种关系。


    到了七月中旬,在预售一延再延的情况下,陈骄亲自去催了一番,才知道一直合作的老赵临时出差去了,现在是归他助理在管这事。


    陈骄催了之后,野趣系列终于开始了第一批次出货。


    野趣主题样式新颖,刚一上市,预售便直接爆了。现在第一批货发出去,更是好评如潮。


    陈骄这才松了口气,将接下来的制作发售都交给了小原。到了八月份,陵城的天气就更热了,她将改了无数遍的设计稿发给了郑妈妈后,终于敲定下了最后的样式。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落定下来。


    但工厂迟而不出的事情,还是让陈骄放在了心上。明明之前的合作都很愉快迅捷,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上出了差错。


    陈骄不信中间没点事情发生。


    她本想深入探究一番,却没想到被别的事情绊住了手脚。


    那夜陵城骤雨忽来,伴着风拍着这片土地。


    郑青山以“途中遇雨”的理由来了香槟花苑,想要借一寸屋檐。他倒是没有一点客气,在陈骄同意他进门之后,就像是回了自家一样,处处自在。


    不过陈骄乐见,她又蹭了郑青山一顿饭。


    天色还不算晚的时候,陈骄忽然接到了陈爸爸的来电,伴着狂风骤雨,铃声催得她有些莫名心慌。


    她开着免提接了起来。


    陈爸爸的焦急的声音也从那天传了出来。他说,陈妈妈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现在正往医院赶。


    陈骄脑子里刹那空白,张了张嘴,竟然无措起来。


    这时,手机那头传来了陈妈妈颇有些抱怨的声音:“你干嘛,不就摔了个腿你给娇娇打什么电话?”


    陈爸爸哎哟一声,“我怎么能不给娇娇打电话?你听听医生怎么说,腿都断了!我不给娇娇打电话,她这不得怨我吗?”


    两个人喋喋不休的斗嘴声,让陈骄稍微安了下心。还能听到妈妈阴阳怪气的抱怨,大概是没什么大事。


    但她仍旧放心不下,决定回平安县一趟。


    回平安县最近的一班车也是明天一早九点半的,陈骄放心不下。她正想着开车回去,就听见一直没说话的郑青山有了动静,他将屋里的窗帘拉上。


    陈骄抬头看向他。


    郑青山道:“我先去车库开车,在小区门口等你,你带好衣服和证件。”


    陈骄鼻头有些酸涩,泪意被她生生止住了。


    她吸了口气,望着郑青山点点头。她明白自己现在心乱了,并不适合在这种天气开车。


    郑青山去开了车,陈骄就草草收拾了衣服和银行卡身份证户口本一类的证件带上,怕到医院里会用得上。


    等出门的时候她顺手拿了一把雨伞,到了楼下,一打开伞险些被吹翻了。她只能压低了伞檐,行走在大雨滂沱中。


    这是陵城今年下过的第一场大雨。


    雨大得让人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就连小区里的路灯,大概也是因为这场雨而断了电。


    小区里漆黑一片,唯独是别人家中的灯火星星点点,在雨幕中如同流动的星河。


    陈骄摸着黑趟着水到了香槟花苑门口,能窥见一盏灯亮着。


    那是郑青山的车灯,照得大雨格外明晰。


    也是那一盏灯,是陈骄在黑暗里唯一要去的地方,她在黑暗里有了指引,阔步而去。


    ? 27、愿如鸿鹄


    到平安县时, 陈骄与郑青山已然穿破晨光。一夜奔波,车身上还带着长途的风雨与尘埃,在经历一场大雨与风吹后, 显得陈旧又苍老。


    昨日的平安县不曾下雨。


    早晨的雾气散去后,躲在雾后的太阳光便一径直射进来,仿佛都能看到晌午过后的热烈。


    陈骄直接就去了医院, 找到了守在病房里的陈爸爸,陈妈妈挂着药水已经熟睡了很久。


    看着安然无恙的陈妈妈,陈骄胸口中的这口气,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她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这时候才从陈爸爸口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陈妈妈从过年开始就有些贪吃,到如今长胖了不少, 就闹着要减肥。


    陈妈妈听说小年轻们都是晚上少吃爬楼梯来减肥的,她也就效仿了。谁能想到,这减肥大业还没过一周, 她就因为不吃晚饭而饿晕,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陈爸爸在家里见陈妈妈一直没回来,才让物业监控帮着找找,最终在楼梯间里找到了昏迷多时的陈妈妈。


    陈爸爸当时是吓坏了, 上了救护车就给陈骄打电话,陈妈妈那时候还醒过一阵子, 就是陈骄曾在电话里曾听到过的一段。


    到了医院后检查一出来, 陈妈妈别的地方没事儿,就是腿骨折了,估计得住大半个月的院才能出去。


    听到这一切, 陈骄忍不住头疼, 看向躺在床上吊着腿的陈妈妈, 她有些无奈:“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陈爸爸苦笑了声,他知道陈骄连夜回来肯定累了,便让她先回家去睡一觉,晚上再来。


    陈骄刚想要拒绝,忽然想到开了一夜车的郑青山,她到嘴的话又噎了回去,点点头:“行,等妈醒了你给我发个消息,我晚上给你们带饭回来。”


    “哎,好。”陈爸答应了声,起身来要送陈骄。


    他双手在裤腿上局促地擦了下,眼下的乌青有些重。


    陈骄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问:“爸,是还有别的事吗?”


    陈爸爸抿了下嘴,还是说了:“医院里说有几个检查要线上缴费,我弄不明白,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交上。”


    陈骄怔了下。


    心里有些酸涩,她忍住了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我去问下医生先去把费用缴了,你别操心了。”


    陈爸爸松了口气,忙不迭点头。


    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娇娇,你钱够用不?你现在正创业呢,怕是不太够。”说着,陈爸爸从裤包里拿出了一叠红色的钞票。


    看样子,像是昨晚紧急的情况下从家里揣出来的,准备拿到医院里来用。


    “不用了不用了,我上个季度赚了不少,这个季度也上市了,哪儿能这点钱都付不上啊。”陈骄摆摆手拒绝了陈爸爸的好意。


    陈爸爸这才将钱慢吞吞收了回去,他点点头,“哦对,现在你们都是网上付钱,现金确实不大好使了。”


    陈爸爸又坐了回去,看起来有些疲惫。


    陈骄也没有多留,从病房里出去。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了两下,她还以为是郑青山,没成想拿起来一看,竟然是陈爸爸。


    是陈爸爸微信转过来的两千块钱。


    陈骄扭过头看去,还能看到病房里的自然光明亮,带着属于平安县的通透干净。


    她终究没有再进去,转头去找郑青山了。


    这个时候的县医院里,住院部的走廊上已经有许多人在走动。端着洗脸盆和漱口杯早起的,还有提着吊瓶笨拙地寻找卫生间的……


    陈骄在远一点的走廊椅子上找到了郑青山。


    他坐着,脖子后仰靠在冰凉的椅背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他双手搭在两腿之间,一双长腿弯曲着。


    他人高,就显得椅子格外的逼仄。


    他大概是真的困极了,陈骄走过去轻轻喊了声“郑青山”,他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是眉头微微皱着,许是因为这样的睡姿不太舒服。


    陈骄便没有再叫他了。


    她坐在他的身边,在手机上缴纳了陈妈妈的几项检查费用后,也松了口气。


    医院众生百态,或急或缓的人在面前往来。陈骄也是一夜未眠,那些渐渐起来的嘈杂与叹气声在耳边有些恍然,她瞥了眼郑青山,只能看见他的半张脸,轮廓硬朗,眼睫纤长,鼻梁高挺,唇瓣薄而色淡。


    唯他才是最真实的。


    陈骄刚刚忍着的难受劲儿,在这无人看见的时候上来了,她偷偷擦了一把眼角,没想到自己这么大个年纪了竟然还是会哭。


    她轻轻的,将头搭在了郑青山的肩头上,闭上了眼睛。


    陈骄向来是不爱哭的。


    还记得高考之前,学校里的高三学生都介于“好哎!终于解脱了”和“怎么办我好舍不得我的同学们”之间,在即将毕业的躁动中,同学们的泪水洒满了整个教室。


    唯陈骄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仍旧安安静静复习看书。


    为了给这份即将分别的哀伤给予一份寄托,于是大多数的同学们都会在学校外的小超市里买上一本厚厚的同学录。


    再经由同学在上面写上分别与祝福。


    那段时间,陈骄每次从学校离开的时候,都会看到小超市里人满为患,都想买一本漂亮的同学录。


    陈骄站在超市的对面,看到了班上的同学们都成群结队前来购买,甚至还有关系好的,买的是同款的“姐妹本”。


    陈骄低下头,终究没有过去与他们一起买上一份。她踩着已经开始逐渐变热的风,在傍晚的夕阳中慢慢走回了家。


    在高考来临之前最后的一段日子里,高三的学生们都变得浮躁,一本同学录能在全年级各个班级间流传。


    陈骄复习累了,抬起头看向外面时,也总会看到郑青山。


    他人很好,许多人都愿意和他相处,故而桌子上摆满了待写的同学录。陈骄甚至在想,她是不是买一本来放上去,也不会有人发现那是她的?


    正想着,宁想已经走过去,将自己的同学录递给了郑青山。


    郑青山一概含笑收下,宁想却待在原地没动。郑青山低头更改着卷子,许久才抬头来问:“怎么了?”


    宁想咬了咬下唇,不等宁想说话,郑青山的同桌刘莉莉倒是噗嗤一声笑出来:“还能怎么的,想要你的特别对待,立马写了给她呗。”


    宁想瞪了眼刘莉莉,“那些人能和我比吗?我和青山都是好多年的朋友了,他桌上堆的这些都是别的班上……想要他联系方式的!”


    郑青山眼皮细微地往下垂了些,衬得他嘴角的笑都有些清冷。


    他并没有在意宁想与刘莉莉之间的唇枪舌战,而是将宁想的同学录直接堆在了桌上,再无言语。


    陈骄那天也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别人的同学录传到她手上。


    仿佛她真的成了这个班上无人注意的透明人。


    陈骄看向窗外的光景,她觉得自己能记住这一刻的风与云,还有他的背影,已经比所有同学录都要有意义。


    第二天的时候,郑青山桌上的同学录都已经不见了。空落落的让人看着还有些不太习惯。


    陈骄虽然好奇,却也没问过怎么回事。


    还是前面的叶彩在和别人聊天时,她才知道,原来是昨天放学之后,郑青山一本一本地将同学录送了回去,且一个留言也没有留下。


    陈骄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感觉这样的郑青山,才是他。


    那天,叶彩的同学录已经累积到了第二本。她忽然想起了坐在后排的陈骄,惊讶地回过头来问陈骄:“陈骄,你是不是还没有在我的同学录上留言?”


    陈骄手中的笔一顿,随后轻微点了下头。


    “我就说差了谁嘛。”叶彩笑起来,翻动着自己刚收回来的一本,“我说你啊,总是不爱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很容易被人忽略的,我差点就忘记你啦。”


    陈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嗯,我知道。”


    “哎,我这本也写完了,明天我重新买一本来啊,只记你一个人的!是你的专属同学录!”叶彩笑嘻嘻的,眼睛里盛着光。


    纵然陈骄对同学录这种事情不在意,但是在叶彩这句话下,还是难免怒放了心花。


    她望着叶彩,点了头。


    放学回去之后,在陈家的饭桌上,陈爸爸陈妈妈也问起了同学录的事情,还说起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做那玩意儿,以后好回忆。还问陈骄需不需要。


    陈骄犹豫了下,没有开口。


    她这个人,向来是不爱问父母要什么东西。


    陈爸爸像是看穿了她,从包里掏出了十几块钱来,让陈骄去买一本同学录,毕竟毕业之后,可能就不好再见了。


    陈骄将父母给的钱收下了。


    她在第二天去学校时买了一本,想要与叶彩交换。


    但是,在那一天,陈骄没收到叶彩的同学录,叶彩像是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和别人谈天说地去了。


    陈骄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问了叶彩这件事。叶彩恍然大悟,承诺明天一定,陈骄也就不再多说。


    后来许多天,陈骄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别人的一纸同学录。


    叶彩也忘记了。


    陈骄静默地看着书桌里的同学录,眼睛酸得疼。


    她想要将自己买的同学录扔了,可想到父母笑吟吟为她掏钱买这同学录时的神情,又舍不得了。


    她不是什么都没得到,她至少是得到了父母的祝福与期待,还有教室窗外的风与云。


    或许是这高中三年的籍籍无名,陈骄竟然鼓起勇气,将这一份没有任何祝福的同学录放在了郑青山的桌上。


    她那一整天都不敢去看他。


    甚至怕他将同学录丢掉。


    好在,郑青山在看到那一份空白同学录时,只是一刹惊讶,随后面色如常将同学录放在了一边。


    傍晚放学,陈骄温习到了最后。


    学习委员让她离开时记得将教室门关上,陈骄一一答应。她再抬起头看向郑青山的位置,她的同学录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桌上。


    四下无人时,她才走过去,一眼都不敢多看,急忙抱着同学录离开。


    直到回了家中,她终于翻开了同学录。


    上面第一页上竟然多了几个字。


    白纸黑字,力透纸背,陈骄还能想象到少年握笔时露出的一段冷白手腕,如字般端正如松。


    她当年唯一的同学录上写着:


    愿如鸿鹄,昭日月之志。


    ——郑青山,2009年5月27日留。


    ? 28、画里黄昏


    陈骄当然知道, 当初的郑青山写下这一页分别前的祝福语时,肯定不知道她是谁。


    他大概只是觉得,那空落落的同学录摆在那里, 格外的凄凉冷落,才会在上面落下几笔。


    陈骄也已经想不起当时看到这句话时的心情。


    无外乎就是心绪波涛汹涌,欣喜之意唯有用七彩的颜料才能描绘出的雀跃。


    事实上, 陈骄也正因为这句话,而在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毅然决然选择了陵城大学的美术系。只是陵大美术系需要考核美术成绩,陈骄用假期的时间进行了学习与考核, 最终险入美术系。


    愿如鸿鹄,昭日月之志。


    她一路所行, 从来都是在自己喜欢的路上。


    除了遇到傅承宇,她这条路分岔了,也歪掉了。


    陈骄承认, 她当初心性不如今时今日坚定,也因为竟然有人会喜欢自己这样的人而动摇,最终为了帮助傅承宇而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路。


    好在,这条歧路并不长。


    她在歧路的尽头又遇上了郑青山。拨开重重迷雾, 她从歧路上走出来,郑青山松鹤清隽的身影正站在远处, 被清冷的月光照得隐隐绰绰。


    陈骄忍不住喊了声:“郑青山。”


    她走过去, 猛地睁开了眼睛,刚刚竟然是做了一个梦。


    “怎么了?”郑青山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做噩梦了?”


    陈骄秀气的眉头皱了皱, 她脑子里还充斥着雾气, 有些混沌。


    她将头从郑青山的肩膀上移开, 随意揉了一把头发,打了个哈欠,“不算是噩梦。”


    她一说完,反应了过来,回过头看向他:“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郑青山将手贴在脖子上,徐徐小幅度扭动了下。


    看起来这一觉睡得并不好,还被她吵醒。


    陈骄对他感激又抱歉,请他去医院外面的中餐馆吃了一顿便饭。


    两个人吃的都不太多。


    餐馆对面是医院,医院里总有股冷意,像是将消毒水与药水的味道浸入了骨子里。即便是太阳早已经毫无保留地落在平安县的这片土地上,但好像这里吃饭的顾客身上,早已经被浸透了医院的味道。


    加上医院里响起的救护车声音,能吃的香倒是有鬼了。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郑青山问她:“晚上要去给叔叔阿姨送饭吗?需要去市场买菜吗?”


    陈骄吐了口浊气,从医院的阴影中出来,轻轻摇头:“不用,有我妈在的冰箱,会是一直满的。”


    郑青山没有再提买菜。


    他开着车,多次侧头看她,“好。”


    平安县不大,可陈骄和郑青山大半年没有回来过,四处都打上了蓝色铁板在拆迁重造,路大同小异有些不太能辨别清楚。


    最终郑青山放弃了靠记忆辩路,即便是使用了导航,还是花了二十分钟才到小区外面。


    陈骄家的小区是安置小区,独栋两层楼的设计,里面没有多余的停车位,郑青山只能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跟在陈骄身后回去,还是被好些人看见了。毕竟郑青山那挺拔的身影,哪怕是背影都扎眼得很。


    陈家在小区里的人缘不错,邻居家多有往来。陈妈摔断腿的事情,小区里也传遍了,故而陈骄回去,一路上碰到了好几个眼熟的大妈问起陈妈的情况,陈骄都一一说了。


    郑青山真的是太累了。


    到家之后,刚沾上她的床,倒头就睡着了。他睡觉向来不打鼾,但此时凑近了,竟还能听得见细微的鼾声。


    陈骄有些哭笑不得。


    她看着郑青山拧着的眉头,垂下眼柔和看着他,轻轻说了句:“郑青山,谢谢。”


    当然,郑青山没有回应。


    陈骄打开手机,小原已经发了好几个语音来问陈妈的伤情。陈骄打了几个字之后,又给删掉。


    她还是有些顾虑野趣系列,索性就到阳台上给小原回了个电话过去。


    小原很快就接了起来。她问:“师姐!阿姨没事吧?我今天一早看到你发的消息,连饭都吃不下,我要不要去平安县陪你?”


    “没事。”陈骄在吊篮椅上坐下,晃悠悠的,“放心好了,我妈没事,估计过会儿就能醒了。”


    陈骄把陈妈为了减肥断腿的事情给小原说了。


    小原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还把从网上搜罗来的炖骨头汤三十大法尽数发给了她。


    小原说,哪里不好补哪里,陈妈就应该多喝点骨头汤。


    说完了陈妈的伤情,陈骄的话题也回到了工作上面。


    她问:“你在工作室?”


    “对啊。”小原回答,“野趣第二批次工厂已经完成了,我按照原来的计划下午会来直播,在直播间抢购一批。”


    “嗯。”陈骄眼眸垂下,眼底有些阴影,挡住了眸光,她淡淡说,“你先出去转转,我有事单独和你说。”


    小原也不废话,立马跟工作室的员工们说了,就离开工作室下楼去了。


    楼下花店与咖啡店的音乐一直不变,从小原的手机里隐隐约约传来。


    陈骄这才开口说:“我觉得衣服一直没出的事情有些古怪。”


    小原情不自禁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师姐你的意思是……工厂那边故意玩儿我们?”


    陈骄:“我们刚进这个行业不久,和老赵也只是合作过一次,之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陈骄叹息了声,“我本来是想等老赵回来了好好问清楚,哪里知道平安县出了这样的事情。”


    “师姐我明白了。”小原立马道,“这件事情交给我去办吧,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够办清楚明白的。”


    “辛苦你了,小原。”


    小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师姐客气啥啊,咱俩啥关系,这可是比亲姐妹还要亲啊!”


    陈骄忍不住展露了笑意。


    “师……”小原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刚说出口,却又憋了回去。


    陈骄“嗯?”了声,“怎么了?有话要说?”


    小原这才问:“师姐,要是工厂那边没问题呢?”


    陈骄一怔。


    她抿了下唇瓣,用手在眉心间压了下,淡淡回答:“如果工厂没有问题,那问题,只会出现在工作室内部。”


    这也是陈骄为什么会让小原避开工作室同事的原因。


    小原哽了哽,“我知道了师姐,你放心照顾阿姨吧,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做就好了。”


    骄阳工作室是陈骄与小原准备了很久才筹备起来的,里面的每一个员工,都是她们亲自挑选出来的。


    无论是她还是小原,都是不想疑心到她们身上。


    只希望,这仅仅是她的疑心病犯了而已。


    陈骄叹了口气,挂掉电话。


    她也没闲着。


    她晚上得去给陈爸陈妈送饭,陈妈刚醒,吃些清淡的最好。她打开冰箱,里面琳琅满目的食材,她只是从里面挑选了一小袋小米然后浸泡起来,准备一会儿熬小米粥。


    她记得,之前郑青山也给她熬过小米粥,又浓厚又香醇,只是她不知道怎么能做到那样的火候。


    将米浸泡上之后,她又回到阳台的小吊篮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又睡了会儿。


    太阳晒过的地方,仿佛被蒸腾起了桐树叶子的味道,被风徐徐吹来。


    这是陈骄回忆里,平安丽嘉县的味道。


    她一觉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脑袋都睡得有些重。哪怕是耳边已经有了意识,眼皮子还是重的抬不起来。


    直到小米粥的味道袭来,她才猛的精神起来,还以为是家里的锅成精能自己煮粥了。


    她后知后觉记起来,郑青山在。


    陈骄从小吊篮上下来,身上搭了一件很薄的蚕丝披巾,想来是郑青山怕她在外面睡着凉给盖的。


    一觉醒来,陈爸爸也发来了陈妈妈醒过来的视频。视频里的陈妈妈意识到陈爸在录像之后,中气十足地吼了起来,看起来问题不大。


    陈骄笑了下,急忙下去找郑青山了。


    他本就已经帮了她许多,再让他做饭,陈骄属实是过意不去。


    她急急忙忙从楼上下去,果然是看到郑青山正在厨房里忙活。


    小米粥的味道也越来越浓。


    郑青山盖上了砂锅盖子,像是看到她了,笑了下:“睡好了?我本来想煮好了粥再叫你。”


    他正在洗手。


    水池里哗啦啦的响声伴着他的声音。


    陈骄顺手在桌上抽了两张纸巾,进了厨房里。


    她朝着郑青山走过去,“你该叫醒我,我也想向郑先生学习手艺。”


    郑青山在水池里随意甩了下手上的水,晶莹的水珠落在他泛白的皮肤上,更是透着股冷意。


    郑青山侧头在找擦手的纸巾,一边对陈骄说:“厨房里的事麻烦,你也不必……”


    他的话还未说完,陈骄已经到了面前。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用纸巾轻轻擦拭着手上的湿润。


    郑青山顿住了动作。


    他稍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头顶,刚睡了起来,头发一点都不服帖。再往下看点,就能看到她细密纤长的睫毛,将眼睛都挡着了。


    陈骄头也没抬,问:“怎么不说了?”


    郑青山继续说了下去:“厨房里油烟重,你不必进来的。”


    陈骄已经将他手上的水珠擦干,她小声嘟囔:“我就是想帮你。”


    郑青山忍不住笑了,也不劝她,点点头答应:“好。”


    郑青山的小米粥已经熬了一会儿,陈骄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只能洗一些配菜,等他做了就粥吃。


    等忙完出去,陈骄才看到时间,下午四点五十五。她估摸着自己,下午睡了三四个小时。


    小米粥还在熬着,陈骄在厨房里实在是没有事做,她就回了房间里,将落在小吊篮旁边的蚕丝披巾捡起来放在了衣柜里。


    这个时候,太阳还是有些大。


    阳光颜色更近于灿烂的昏黄。


    阳台上向着阳光,直勾勾晒入其中,已经没有中午那般烫人。陈骄站着趴在阳台上,眯着眼睛看,将四五点钟的平安县风光尽收眼底。


    这个点的平安县最是寂静。


    工作的还没下班,读书的还没放学。


    小区里里外外,就剩下缓步行走,手上提着菜或者篮子的路人。


    缓慢的,安静的。仿佛时间也慢了下来。


    陈骄朝着下面喊:“郑青山,你看窗外。”


    她的房间下面,正好是厨房的位置,连着窗,窗很宽阔。


    没过一会儿,郑青山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嗯,我看到了。”


    太阳静静落下,黄昏铺下来,行人缓缓,处处升起烟火的风景。


    他们此时共看一处风景。


    郑青山没有说话,安静得如同此刻的平安县。


    许久,他才淡淡说:“真好。”


    陈骄心中一动,回到房间里找到了抽屉里的陈年画布,这还是她当年第一次接触油画时留下来的。


    然后她找到了一些去年带回家的颜料,以及一些油画需要用到的工具。


    她去搬画架的时候动静大,惊动了楼下的郑青山,他就上来帮着她,把画架搬到了阳台上。


    郑青山看出了她的打算,问:“要画油画?”


    陈骄点头:“嗯,想把这里画下来。”


    郑青山神色淡淡,倚靠在一边,“很久没看过你画油画。”


    陈骄猛地掀起眼皮,看向他,他漆黑深邃的眼睛里,被映上了一片夕阳。


    并不迟暮,反而盛满了光。


    陈骄:“你看过我画油画?”


    仔细说起来,陈骄并不擅长油画,只是大学的时候跟着隔壁专业的同学蹭过几堂课。


    但她对色彩的搭配和设计极其敏感,让教油画的教授,都忍不住劝她转专业。


    毕业之后,陈骄就极少画油画。


    郑青山怎么会见过她的油画?


    郑青山含着笑,点点头:“嗯,以前看过。”


    他看向画布,没有继续说下去。


    陈骄也就没再问,来日方长,她总有知道的一天。


    画架摆放在阳台上,陈骄坐在其中显得逼仄。


    但她眼中只剩下了这片景与色彩,沉醉其中。


    色彩在画布上铺开。


    此刻的平安县跃然呈现于纸上。


    她坐在前面画黄昏。


    他站在身后看黄昏。


    是真好。


    ? 29、黏人把戏


    陈骄沉迷于画作当中, 连郑青山什么时候下楼的也不知道。


    只是图稿快要完成的时候,她回头看去,他已经不在身后。


    她冲着楼下喊了一声:“郑青山!”


    很快, 郑青山的声音传了上来:“怎么了?画好了?”


    “没有。”陈骄抹着颜料,心思渐渐飘远了,她眯着眼睛, 还是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光晕与风徐徐地拂过。


    她才隔着一层楼,对楼下的人说:“郑青山,我不想带你去见我爸妈。”


    郑青山在她楼下, 她不知道他的表情。


    只是片刻后,他的声音传来:“好。我一会儿去附近找个酒店。”


    毫无波澜, 估摸不出他的情绪。


    陈骄松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回陵城?我耽搁了你太长时间了,等我回了陵城, 请你吃大餐啊。”


    “好。”郑青山浅浅笑了,“不过我暂时没有回陵城的打算,陈骄,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陈骄略有些不自在地拨弄着画布, 她站起身走到阳台边儿,垂着眼朝着楼下看去, 只能看到往外开着的两扇窗, 窗中人却是看不见的。


    她一时没有答话。


    郑青山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局促来,语气放松下来,“我也想再看看平安县。”


    陈骄这时应了声:“那我带你。”


    陈骄对郑青山有些抱歉。


    郑青山已经待她极好, 不远万里送她回来, 还为她煮粥忙活。结果却只落了个住酒店的下场。


    不用别人提醒, 陈骄都觉得自己是个穿衣无情的渣女。


    可是此时此刻,她也确实不想要带郑青山去见陈爸陈妈。


    他还未正式追求,她也还未想清楚,将来一切未知,她不会轻易走出这一步。


    她明白,要是真的带郑青山去见了陈爸陈妈,两个人暧昧试探、反复确认的关系,将会大变。


    小米粥的味道继续传来,郑青山的声音也传了上来,他淡淡说:“粥好了,下来吃饭吧。”


    “来了。”


    陈骄拿了手机,很快地下楼去。


    郑青山正在将小米粥打包进保温盒里面,那是给陈爸陈妈打包的。


    陈骄很快走了过去,“我来吧。”


    郑青山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让她来了。


    她一勺一勺地放着,过了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问他:“刚刚我和你说的,你就不问我为什么吗?”


    陈骄想向他解释,怕他误会。


    可偏偏他却不问。


    她只好自己说了。


    郑青山看穿了她的心思,低低笑了声,说:“我都明白的。”


    陈骄余光瞥见他嘴角牵开一个浅浅的弧度。


    不是假意客气的微笑,而是细腻宁静温柔的度。


    郑青山眸中氤氲着微光,平静说:“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想清楚。”


    话音落在陈骄心间,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下。


    回过神里,保温盒里已经装满了,她深深吸了口气将盒子盖上,正眼看向身边的郑青山。


    郑青山问:“怎么了?”


    “你啊。”陈骄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是她声音含糊,郑青山似乎是没听见她这一声叹息。


    对上郑青山有些探究的神色,陈骄笑了下:“我是说,郑青山,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好的人啊。”


    郑青山笑意深了,轻挑眉梢:“陈小姐,第一次有人夸我人好。你们背地里不是爱叫我笑面小狐狸吗,我听着可不像是好话。”


    陈骄噗嗤笑出声,“原来郑先生也知道自己在业界的绰号啊。”


    虽然她对他曾有春心初次悸动,但是在生意场上听闻郑青山这个名字时,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波澜。


    再听别人说起他的绰号,她也就跟着别人一起叫了。


    陈骄抱着碗筷,笑眯眯地先离开厨房到了客厅里,回头不远看去,郑青山正站在窗前,昏黄照在他的身上,说不出的端正。


    他看着她,无奈笑了。


    吃了饭,郑青山把她送去了医院外头,她就自己去了住院部里,郑青山则是去附近找了个酒店。


    陈妈在病房里,一见到陈骄就开始嘤嘤矫情起来。


    但陈骄从来不吃这一招,将小米粥倒出来往陈妈面前一摆,“知道疼了,下次就不要这样折腾了。”


    陈妈妈委屈地自己吃着小米粥。


    一口下去,大概滋味很好,她又忍不住多喝了一口,“娇娇,你这粥哪儿买的,还挺好喝,一看火候就很好。”


    在一旁自己吃的陈爸爸也看过来。


    陈骄鼓鼓气:“就不能我自己做的?”


    陈爸爸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哈哈笑了两声:“这话说出去谁能信啊哈哈哈。”


    陈骄无言。


    丝毫没有被看轻的懊恼,反而因为这时候一家人和谐的笑语轻松下来。


    她见到过陈妈妈未醒的模样,也见过陈爸爸沉默与哀伤。


    唯有经历了这些,才能知道此刻的温情究竟是多么弥足珍贵。


    这时候的陈骄忍不住朝着病房的窗户外看去,应是白天太阳大,即便到了现在,外面也是亮堂堂的。


    陈骄有些担心郑青山有没有找到酒店。


    她趁着陈爸陈妈恢复了精神在斗嘴,偷偷拿出手机低下头在微信上问郑青山:【找到酒店了吗?】


    她推荐了一个附近比较好找,环境也比较好的枫林大酒店过去。


    郑青山这才回了:【刚到这家酒店外面】


    陈骄立马就在手机上给定了六天的房,然后截图发给了他。


    陈骄:【我已经给你订好了,你报上面的验证码就能入住了。】


    郑青山聊天框上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回了消息。


    郑青山:【好。】


    他没有拒绝,陈骄松了口气,忍不住嘴角,翘起来了一些。


    哪里知道,陈妈妈正巧这个时候看了过来,名侦探陈妈妈把陈骄的微表情抓了一个正着。


    陈妈妈立马放下了手里的碗,眯着眼睛探究看来:“娇娇,你刚刚回谁消息呢?”


    陈妈妈艰难长了脖子要看她的手机,陈骄淡然灭掉了屏幕,“没谁。”


    陈妈妈什么也没看着。


    但这话瞒不过陈妈妈,陈妈妈啧啧两声,直接问了:“陈骄,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陈爸爸机警抬起头:“谈恋爱了?娇娇谈恋爱了怎么不把人带回来看看?这人靠不靠谱啊,你妈都摔了都没见一个电话来慰问……”


    陈爸也来了精神,喋喋不休问个不停,陈骄都没有能插进话去的空隙,只能一边听着一边剥开一根香蕉。


    好不容易等到陈爸消停了,陈妈接着说了:“你爸说得对,咱家也不图他来慰问我什么的,可他连打个电话的功夫都不给你,怎么会对你好……”


    “行了妈。”陈骄终于找到机会,把香蕉塞到了陈妈妈手上,“我还没谈恋爱。”


    陈妈忽然安静了下来,随后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还没谈……那就是有了?”


    这下子,陈骄倒是没有否认。


    她“嗯”了声点点头:“有一个。”


    “娇娇,他在追你?”陈妈妈一口道出。


    虽是问着的,但语气却很是笃定。陈妈妈太了解自己女儿了,从小到大都不是主动的人。


    哪怕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会主动去争取。唯一一次强硬,还是那年高考后报考陵城大学的美术,学了服装设计。


    要说主动追人,就更不可能了。


    陈骄看完了郑青山的入住信息之后,抬起头来,她也没瞒着陈妈妈,坦白说了:“我们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


    陈爸插嘴进来:“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地步?”


    陈骄想了想,回答:“算是在互相了解吧,我还没有想和他开始。至少,我现在是清楚地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无法负担起婚姻与未来。”


    这也是陈骄一直权衡的,暂时无法给郑青山确切回答的原因。


    陈妈妈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陈骄这个人,不声不响的,却是个有主见的人。


    晚上一些,陈骄给陈爸爸打了一辆车,把他送了回去。


    陈骄留在医院里照顾陈妈妈。


    陈妈妈异常热爱家庭伦理连续剧,因为前两天都没追更,所以这晚上一醒过来就想着熬夜看完。


    这一行动被陈骄喝止。


    陈妈妈本想要和陈骄来个鱼死网破,但陈骄这个人,最擅长软刀子,一刀刀割在陈妈妈身上,她泄了气盖着被子睡了。


    陈骄白天里睡多了,晚上有些睡不着。


    她在陪护床上坐着,翻开了郑青山的微信,他的朋友圈里大多都是工作上的事情。


    她百无聊赖地翻着,竟然不小心翻到了两年前的海鹭洲项目上。


    陈骄手指顿住。


    这个项目,当初她和傅承宇也接触过。


    那时候的讯言科技刚翻身没多久,傅承宇正在忙别的项目,这个项目便交给陈骄去竞的标。


    她千里迢迢到那儿了,才知道云立科技也在竞争这个项目,只是那时候的她早已经和傅承宇结婚,再听见郑青山这个名字也没有多少波澜。


    只可惜,刚翻身的讯言始终比不过别的公司,很快落幕。后来陈骄也没注意到是谁拿了这个项目,直到先前在苍山时,才知道云立拿到了。


    陈骄脑海中闪过一丝回忆。


    眼睛亮了。


    对了。


    海鹭洲是个湖泊,一到了春夏时候,太阳照下来时湖水透碧,美轮美奂。


    那时候还能看到成群的海鹭,从湖面上飞行而过,振翅离去。


    陈骄第一次看到海鹭洲,就被那样的风光震撼。正巧那日天气好,海鹭洲明媚透亮到了极致,陈骄去买了颜料,用颜色来锁住那一幕。


    她那时画的,是油画。


    后来成品被客户看上,陈骄也就大方送了出去。


    那也是她毕业之后,今日之前,她最后一次画油画。


    回忆很长,长到陈骄手机屏幕熄灭。


    她浑然不在意,只是想到,那次项目,郑青山是否也在?


    虽思索不出结果,但她心里也有了些成算。


    陈骄从郑青山的朋友圈退了出来,正巧看见他名字上头那行“正在输入中……”亮起。


    她便知道,原来他也没睡。


    陈骄先他一步发了消息过去:【想说什么?】


    郑青山慢吞吞的才回答:【想问问你睡没有。】


    陈骄:【白天补觉太久,晚上有些睡不着。】


    郑青山这次倒是回得很快:【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


    他很快补充:【在手机ap上就能一起看。】


    陈骄听说过那个叫做“一起看”的视频ap,充值了vip之后就能和朋友隔空一起看电影。


    对陈骄而言,那不过是情侣之间的小把戏。


    她没想到,自己和郑青山也会有用上的一天。


    郑青山将观看电影的选择权交给了陈骄。


    陈骄的观影范围很广,在片单里挑挑选选,最终决定尊重一下医院今天寂静到诡异的氛围,挑了一部国外的恐怖片,叫《上山》。


    她从前听说过,口碑不错,但她一个人不敢看。现在有郑青山陪着,她胆子就大了很多。


    陈骄把耳机插上,塞进耳朵里。


    刚看完了影片简介返回到观影房间,耳机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后背起了一层凉意,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前一秒的选择。


    很快,郑青山的声音响起:“陈骄,能听见吗?”


    她紧绷着的神经松了下来。


    原来是他的声音。


    他在耳机里的声音,比现实还要醇厚。


    像是泡泡忽然在耳边炸开,不,他的声音就是贴在她的耳边。


    陈骄心里头猛的一跳,这才看到公屏下面有个小小的话筒,应该是能隔空对话。


    她打开话筒,紧着声音“嗯”了下:“原来还能说话。”


    “是。”郑青山立马回答了,“我开了?”


    “好。”


    影片开始,陈骄就躺在床上戴着耳机,抱着被子看。


    《上山》的节奏很好,一群背包客在爬荒山的过程中偶遇,决定结伴前。但没过多久,就消失了第一个同伴。


    看到这里,陈骄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郑青山问:“怎么了?”


    陈骄答:“没事。”


    她镇定下来,可是当影片中夜色降临,帐篷林立,早就已经失踪的第一个同伴脸色惨白如同鬼魅一般回来,带走第二个人时。


    陈骄终于有了些绷不住,主动喊了声:“郑青山,你在吗?”


    “我在。”他很快应了声,“害怕?”


    陈骄嘴硬:“还好。”


    继续看了下去,可当阴乐和恐怖画面出现时,陈骄几乎要将整个屏幕挡住才敢听声音。


    而她最大的安全感则是来自于,她问郑青山:“郑青山,你还在吗?”


    “我在的陈骄。”他总是这样回答。


    好不容易完完整整看完了电影,已经到了半夜。


    陈骄也有了睡意。


    郑青山如同往常无数次同眠一样,和她道了晚安,陈骄也回了一句。只是到了退出观影房间的时候,谁也没有按那个退出键。


    房间里安静下来,郑青山的呼吸声就听得格外清楚。


    一下一下的,她仿佛能感受到他贴在自己耳边时的温热与暧昧。


    陈骄咽了一口唾沫,忽的想起自己与他,似乎因为各忙各的事情,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共赴云雨。


    不得不承认,在这夜里,听着他的呼吸与声音,陈骄此刻的成人念头竟然比过去大半年还要猛烈。


    陈骄有些懊恼,在和郑青山第一夜之前,她真的从未有过如此想法。


    陈骄正打算把脑子里不矜持的东西抛掉,耳机里突兀再次响起了郑青山的声音:“陈骄,我们连着麦睡觉吧。”


    她察觉到耳根子蔓延起来的热气,“嗯”了声,还是愿意陪着郑青山玩这年轻情侣的黏人把戏。


    作者有话说:


    ps.大家不要养肥!!!文不长也就十几万字!


    ? 30、糖水铺子


    陈骄第二天醒来, 她和郑青山的房间已经被系统强制解散。


    她也就从ap里退了出去,蹑手蹑脚地去洗漱间洗漱回来,正碰上医生来查房看病人。


    主治陈妈妈的赵医生问了昨天醒过来的情况后, 在报告单上写写画画,字有些许潦草,陈骄认不出来, 便直接问了。


    赵医生笑笑,让陈骄不用担心问题不大。


    至于更加精细的检查,得过两天后再看。


    陈骄真诚地向赵医生道了谢。


    郑青山也发了消息来问陈妈妈的情况,陈骄避着人, 走到窗户边悄悄回了他。


    平安县这几天的天气都很好。


    这才刚□□点,太阳就已经高悬在万里晴空上, 发散着它的炽热。


    闷热气息的风徐徐吹来,将泛白的蓝白色窗帘拂起,落下浅浅的纹路阴影在陈骄的身上。


    她望着住院部院子里, 因为变热而散步归来的病人们,忽的想起郑青山来得匆忙,并没有带换洗的衣物。


    陈骄敛了下被风吹落下来的几许碎发,随意别在了耳后。


    她给郑青山发了消息过去:【下午要不要出去走走?】


    郑青山很快回了消息来:【好。】


    郑青山:【不过我两点左右有个会议, 我尽量三点开完。】


    陈骄用微信自带的相机,拍了一张湛蓝天空的照片。


    她站得高, 随手一拍, 便把天空拍得极好看。


    前景是病房窗外的树梢,透过树梢就能看到无云的天际是何等的澄澈晴朗。


    陈骄很满意自己这张照片,然后发给了郑青山。


    陈骄:【图片】今天比昨天还热, 我们可以迟一点出去。


    郑青山:【嗯。】


    陈骄关了聊天。


    她懒洋洋趴在窗台上, 晒人的太阳已经被窗台挡板挡去了许多, 一点也不晒人。


    她在这里吸收了会儿阳光,就被陈妈妈叫了过去。


    还没过十二点,陈爸就在家里按捺不住,早早就带了午饭来。


    一家三口的午饭是在病房里吃的。


    但陈爸做饭没有陈妈好吃,也远及不上郑青山。


    陈骄觉得自己这平平无奇的厨艺,大概是从父亲的身上遗传而来。


    一顿饭没滋没味,她没吃多少,陈妈也没吃多少。


    这让陈爸大为受创,可陈妈偏还要损上一句:“做得很好,下次请在医院外买。”


    陈骄刚想笑,陈妈已经转头过来补了一刀:“你也是。”


    她笑不出来了。


    有陈爸在这里,陈骄待着就显得有些多余。


    她也就自己回了家里,先是洗了一个澡后,再继续坐到房间的阳台上画昨天刚打了底的油画。


    只是当色彩铺上去时,陈骄却觉得昨晚的黄昏,已经在脑海中褪色,什么颜色都绘不出来。


    她索性揉掉了这张画布,重新找了一张空白的。


    她坐了一会儿,开始在上面打底。


    景还是昨天的昏黄,但主体却不是外面的街市与行人,而是变成了她家这栋小楼。


    在她的记忆里,楼下炊烟升起,系着围裙的男人洗手择菜。


    楼上的女人摆弄着画架。


    陈骄没有画多久,就到了与郑青山约定好的时间。


    她随意换了身浅绿色的连衣长裙,裙摆正好露出她纤瘦的小腿肚,浅绿色更是衬得她肤色雪白。


    郑青山迟到了一会儿。


    接近四点钟才到。陈骄一从小区出去,就能看到郑青山和车停在路边,太阳还是很大,但好在路边有树能遮挡住些阴凉。


    天热,他将衬衣衣袖挽了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很白,手臂上的青色血管,在耀目的太阳底下,显得尤为清晰。


    陈骄几步跑了过去,被凉阴遮挡住那一刹那,她仿佛都能听到皮肤对此的真挚感谢。


    陈骄喘了口气:“我家这里离商场不远,走路过去吧?”


    “商场?”郑青山愣了下,随即了然笑起,点点头,“好。”


    她家这里离商场确实不远。


    她从前在平安县的时候,那条路走了千万遍,哪怕是改造之后的平安县,她闭着眼睛也能摸过去。


    陈骄在前面带路,郑青山缓步跟在她的身侧不远。


    他动作时,她总能嗅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和之前的乌木沉香味道不同,今天他的身上是酒店沐浴露的味道,说不出什么味道,但放在他的身上却是极清爽的。


    和这夏天,很是相衬。


    陈骄准备给郑青山买衣服,但他家里大多是黑白灰色的西装,要不私下里是春秋季节的T恤或者是卫衣,陈骄摸不准他的喜好,便直接问了。


    郑青山想也没想就回答了:“简单随性点的。”


    陈骄:“那能买的可就多了。”


    去商场的路上,会途径一条还未拆迁的老街。


    老街还保留着平安县二三十年前的模样,两侧低矮的瓦砖商铺林立,陈骄记得最清楚的是,每每到春雨过后,这条街上的石板路上,便会长满青苔。


    她总是很担心会溜倒,但又不能不过,因为这是通往三中的必经之路。


    郑青山似乎也想起来了什么,看着一家糖水店停了下,说道:“我记得这条路,以前走过。”


    陈骄有些意外,“这么久了你还记得?”


    郑青山指了下面前的糖水铺子,声音里不禁带上了几分回忆的低沉色调,“我跟着王鹏程来过两次,这条街上汤水的甜腻和油炸小吃的味道混在一起,还有……”


    他四处张望了下,似乎是在找着什么回忆。


    而陈骄忽的就懂了他的意思,淡淡笑着指向不远处的麻将馆,“是不是还有呛人的烟味?”


    郑青山微微颔首,“记忆对这里的味道格外熟悉。”


    陈骄中午就没吃多少,现在闻见这条街上或是甜腻辛辣的味道,胃里有些空荡。


    她拉了下郑青山的衣摆,他垂下眼看来,见她眼中亮晶晶的,不住怔了下。


    陈骄指了指面前的糖水铺:“郑青山,要不要进去回忆回忆?”


    其实郑青山已经想不起这里吃食的味道。


    又或许,当初王鹏程带他过来时,他压根儿就没吃过东西。


    但在陈骄的面前,他还是点了头:“我请你。”


    “好。”陈骄已经先走了进去,不过她说:“那一会儿我给你买衣服,你也不能拒绝。”


    郑青山也就没话说了。


    小店外面很陈旧,但里面却很亮堂干净。


    四人一张的木头小桌靠墙摆着,此时还在店里吃东西,放眼看去都是些年轻的初高中生们。


    陈骄和郑青山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桌上是用作业纸写上去的菜单,上面有一块被水打湿了晕开的痕迹,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郑青山侧头在看上面的甜品,陈骄扭头问他:“你想喝什么?”


    他没想好,只是上面全是甜腻的东西,他看得皱了皱眉头,更加凑近了些


    到最后,他也只选了一份冰糖雪梨。陈骄要了一碗木瓜银耳糖水。


    身后一桌的两个女生正嘻嘻哈哈地找着她们在高考前留在墙壁上的心愿便利贴,陈骄这才发现墙壁上贴着的全是便利贴。


    察觉到她的目光,郑青山也看了过去。


    陈骄道:“以前我们读书的时候,也很流行在奶茶店糖水店里贴这些东西。”


    “嗯,我知道。”郑青山回头问她,“你写过吗?”


    陈骄怔了下,她那时候总是一个人,去这种地方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她便很少去,更别说和小闺蜜一起在便利贴上写东西。


    陈骄没正面回答他,反而是问:“你写过吗?”


    “没。”郑青山老实说了,“要不要写一张试试?”


    陈骄想了想,还是摇头:“我没有想写的。”


    郑青山没有再劝她,而是自己拿起了桌边篮子里的便利贴与中性笔,低头在便利贴上写着字。


    陈骄好奇他这样的人会写什么。


    是新项目顺利?还是家人平安?


    陈骄好奇地想要凑过去看,但这时她与郑青山点的东西已经上来,她帮着店主奶奶接了把海碗。


    糖水的味道甜甜的,闻着并不腻人。


    她把郑青山的推了过去,同时也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他写的东西。


    他的手挡住了些,她乍然一看,仅仅只能看到些勾横,笔锋连起时的锐利气势。


    是山巅残月的干净凌厉,也是湖中清水的透彻微澜。


    陈骄一时没看到他写的是什么,开了口:“还没写好么?”


    “好了。”郑青山将笔刚下,他抬起眼看了眼她,“要不要看看我写的?”


    陈骄漫不经心“嗯”了声,他便将便利贴递了过来。


    她忙接了过来,淡黄色的简约便利贴上,写着一句让她无比熟悉的话——


    愿如鸿鹄,昭日月之志。


    与当年的笔迹相比,他比从前更为的成熟内敛,却又内露锋芒。


    陈骄捏着便利贴纸的手猛然一紧,指甲里用力到泛起了一层苍白。她很快抬起头看向郑青山,他平静地看过来,嘴角是一贯的微笑。


    郑青山将擦好的木勺子递给了她,“陈骄,十二年前,我是不是写过同样的一句话给你?”


    陈骄心头骤然跳动。


    她很难辨别清自己现在的情绪。


    像是疾风带着尖锐的声音从身侧呼啸而过,一直席卷到了过去十二年的回忆。仿佛那时候的郑青山在看到桌上的空白同学录时,转头看向了她。


    陈骄尽量克制下自己的思绪,帮着郑青山将便利贴贴在了墙壁上,他字好,在一众不知岁月的便利贴里,也极为出挑,一眼相中。


    她接过郑青山的勺子,淡淡应了声:“嗯。”


    她埋头喝了一口木瓜银耳汤,一点都不甜腻,反而是清新的。甜味在唇齿间环绕,她还是忍不住抬头问了:“郑青山,所以那时候你为什么会给我写上那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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