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Deadline是第一生产力”, 这句话适用于上班族,也适用于学生党。即使是日常敷衍作业、寻机逃课的学渣,在面对期末考时也会努力复习以期不挂科。
但是, 大学物理知识点又多又难,又不像中学各学科那样有大量侧重点各异、针对性突出的教辅材料可以参考学习,老师们也是一下课就走人了,根本找不到太多机会可以请教疑难问题。
阎教授倒是给学生们留了邮箱, 也说有问题可以去他办公室, 可谁敢啊!
所以如果在课堂上不能跟上老师的授课进度,而课下又不能通过自习吃透重难点的话, 要想临阵磨枪, 还是挺有难度的。
所以,当听说季知行打算在宿舍给林朗、邱岚等人复习的时候,很多学渣、学困、学弱就慕名而来, 也想旁听。
季知行倒是无所谓,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他又不用约束大家的纪律与进度, 也不必为他们的成绩负责, 只是讲讲重难点罢了。给林朗一个人讲和给一群人讲, 差别不大。
物院大二也就五十几个人, 扣除平时就很努力认真的,还有觉得垂死挣扎没有用干脆等着引颈就戮的, 事实上到季知行宿舍听课的也就十几个,挤一挤还是站得下的。
不过, 辅导员陈岩在得知季知行勇救学渣的事迹之后, 就把宿舍楼顶楼活动室的钥匙给了他。邱岚又从篮球社扛了一块白板过来, 于是,季知行补习班就在这个活动室正式开课了。
邓论、政经、行策等死记硬背的科目,讲起来意义不大,季知行就不打算讲了。
物理学实验、模拟电子技术实验这两科的实验部分也没条件动手,他就打算只讲理论部分。
再加上数学物理方法、光学、原子物理等学科,一个晚上得复习一至两科,复习任务不可谓不重。
所以,系统地梳理全书的知识点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挑重点、难点、易考点讲一讲。
重点、难点还是很好把握的,老师们上课时再三强调的就是了;易考点也很好梳理,往届的卷子翻一翻,就很容易归纳出集中在哪些部分了。
“平衡力系和原力系是理论力学最基础的考点……”季知行一边讲课,一边观察大家。
这是补习班开课的第三天了,来听课的同学差不多固定在18个。果然学习的主动性决定了听课的认真程度与积极程度,这些同学被近在眼前的期末考逼得背水一战,这几天听课的时候都很认真。
看着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季知行心想,阎教授要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应该会很高兴吧。
除了梳理知识点外,季知行还精选了一些有代表性的题目作为配套练习。
“用留数定理计算积分是重点题型,往届年年都考。”他说着刷刷刷在白板上写下题目,“一般来说,题目会提示需要用到一个引理,求留数实际上就是求洛朗展开的负一次幂项系数……”
讲了两三个小时,原子物理和数学物理方法就复习完了,大家谢过季知行后就三三俩俩地起身回宿舍,也有留下来再向季知行请教一些疑难问题的,季知行自然也一一解答。
邱岚夹着课本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没有去听课的齐嵪正在大呼小叫地打游戏。邱岚洗好澡出来,齐嵪这一把刚结束。
齐嵪伸了个懒腰,问道:“怎么样,听了几天,感觉有用吗?”他如果要把缺漏补起来相当于女娲补天,因此干脆就不挣扎了。
邱岚把笔记本翻开,打算临睡前再复习一下刚才抄的笔记:“我觉得有用,至少他说的我能听懂。”
很多题目,书上的证明往往会略去部分过程,写着「显然」「易证」,接着就跳到下一步或直接得出结论了。但是像林朗这样的显然就不明白为什么「显然」,也搞不懂「易证」到底「易」在哪里。而季知行与林朗朝夕相处,自然知道像他这种情况脑回路到底是怎么样的,讲起题目来就比较有针对性。简单来说,季知行的授课模式就是从学渣中来,到学渣中去,充分考虑了学渣们的思维短处与做题误区,所以邱岚就觉得他能听懂季知行所讲授的知识点。
齐嵪凑到邱岚身边,小声道:“讲真,你觉得他好说话吗?考试的时候能不能拜托他……”
邱岚打断他:“你没看院群通知吗?这学期期末考要打乱座次考试啊!”
齐嵪一整晚都在打游戏,确实没看,他不以为然道:“再怎么打乱不都在一个教室里考嘛?”
“不是!”邱岚摇摇头,“全校所有学院需要参加期末考的学生全都打乱,电脑随机派位,抽到哪个考场就到哪个考场!”
“学校疯了?!”齐嵪瞪大了眼睛。
邱岚一边抄正笔记,一边说道:“听说学校最近在搞什么学风建设,有老师提议这么做,说这样可以防止同学院的学生串联作弊,考出真实水平来。”
齐嵪一踹梯子,骂道:“有病啊,一个教室坐那么多不同学院的人,光是发试卷就够乱的了吧?”
“所以,这回的试卷是综合性试卷,就是好几个科目放一张卷子里,就像以前高考那种理综、文综试卷一样。”
“学校这是要搞死我们啊!”齐嵪仰天长啸。
“其实也不是没有好处,以综合性试卷的形式来考,每科的题量肯定减少了很多。”邱岚说道。
以前,物院每科的考试时间一般是1-2个小时,这回通知说所有科目分为四大张综合性试卷来考,每张试卷的考试时间为4个小时。算算时间分配,题量肯定少了一半。而且也只用考4个半天,期末周就显得不那么漫长了。
所以,对于学校这种考试方法的新尝试,学生们有骂的也有赞的。
转眼七天过去,期末考来啦!
林朗难得起了个大早,季知行还以为他是想利用考前一两个小时再最后冲刺一下,没想到是为了临时抱佛脚。
林朗站在水槽前仔仔细细地洗手,季知行一边洗脸一边看他先后上了肥皂、牙膏,洗衣液,用刷子把那两只爪子搓得红通通的。
许东阳把毛巾往毛巾架上一甩,问道:“你干嘛?手沾到屎啦?”
“你不懂,这叫「净手」!”林朗虔诚地把手用清水漂了好几遍,乍起双手一看,嗯,很干净了。每道指甲缝都恨不得用牙签刮一遍,他敢说打从娘胎出来后,这辈子他的手就属今天最干净了!
季知行听到「净手」两字就开始斜眼看他,下一步该不会是「焚香」吧?
林朗将今天要考的四个科目的课本放在桌子上整整齐齐地叠好,又掏出来几袋薯片、肉脯、香肠什么的围着课本放了一圈,还找许东阳借了一个苹果压在课本上,然后蹲下去把桌子底下的线圈蚊香盒拉出来,拿起打火机就要点燃。
季知行忍不住开口:“「净手焚香」的「香」应该不是这个香吧?”
“心诚则灵!”林朗护着打火机点燃了蚊香香头,火苗映着他的眼睛明明灭灭,“我已经尽我所能了,菩萨心胸多宽广啊,不会跟我计较这些个末节的。”
季知行和许东阳都快笑死了。
这次期末考尝试了新的排座形式,考场与座次安排是以站内短信的形式单独发送到每个学生的校园平台后台里的。
“你哪个考场的?我景明楼102。”许东阳探头去看季知行的手机页面。
季知行把手机竖起来给他看:“明德楼301。”
“啊,就在我头上!我201。你在上面可要保佑我啊!”林朗双手合十对他拜了两拜。
季知行踹了他一脚:“快走吧你!”
到了教学区,三人就各自往自己的考场去了。
季知行走进明德楼301,略扫一眼,果然都是陌生面孔,就没看到一个物院的。
他找到自己的座次坐好,不一会儿就看着监考老师捧着一个大文件袋进来。
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上强调了一下考试纪律,然后启封文件袋。他把文件袋里的一大叠试卷都掏出来,最上面的试卷写着「化学院第一学年度期末考试试卷」。
监考老师喊道:“化院的学生上来领卷!”
然后就有七八个坐在不同角落的化院学生上台去领取了属于自己学院的试卷。
“数院……”
“文院……”
“物院……”
季知行赶紧上台领卷,这个考场的物院学生果然就只有他一个。
考试铃响,大家纷纷拿起笔来答题。
季知行先将试卷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这份试卷难度还好,看着都会做,就是行策部分书写量大了一点。
第一部 分是填空题,他刷刷刷很快就写好了。
计算题第一题考察的是谐振子的基态在动量表象中的波函数,哇,这就涉及到量子力学了,季知行心想。
大二阶段主要还是以理论力学为主,量子力学只是略有提及,如今放在计算题里考察,恐怕会难倒一大片。季知行做起来游刃有余,但是心里却为林朗、许东阳担心着,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记得老师上课提过一回的一维线性谐振子的基态波函数。
越往下写,季知行越觉得这回的期末考非常注重拓展与延伸,好多知识点他在大三的课本里看过。学校这回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搞学风建设搞得也太激进了吧。他做起来没什么问题,可那是因为他提前把大三大四的课本都看完了,也理解得大差不差。但是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这种难度真是太不友好了,这次恐怕要挂掉一大片。
考试时间4个小时,季知行用了一个半小时完成了试卷的3/4,然后又用一个小时写完了行策的部分。
哇,手好酸,行策写起来真是累死人!季知行甩甩手,将试卷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嗯,没问题了。
行策简答题有一定的主观成分,他不敢保证能拿多少分,反正肯定能及格就是了。而前面这些烧脑的题目他能保证正确率至少有90%。
考试时间还剩一个多小时,季知行也不打算继续在考场里枯坐,交了卷就离开了。
下到二楼的时候,季知行往201门口张望了一眼,想看看林朗坐在哪里,正看见同班的齐嵪交卷出来了。
齐嵪看见季知行,凑过去跟他一起走:“不愧是学霸啊!这么早就交卷了。”
“你不也交卷了吗?”季知行说道。
“我那是弃考了,出的什么狗屁题目。”齐嵪抱怨连天,“选择题计算量这么大,老师这是存心要搞死我们啊!”
选择题?季知行回想了一下,试卷里有选择题吗?
齐嵪还在继续抱怨,季知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们考的是同一份试卷吗?
他皱眉问道:“你还记得计算题第一题是什么吗?”
“鼓轮作无滑动滚动时的摩擦力啊,整张卷子我就这道题有把握,为什么其他题目的难度就不能向这道题看齐呢!”
不对!他刚才做的那份试卷第一题考的是波函数,他们做的绝对不是同一份试卷!
这是怎么回事?打乱考场也不至于分出个AB卷吧?该不会……他跑错考场了吧?!
季知行赶紧掏出手机,打开校园平台站内短信,定睛一看,201!
怎么会这样?他之前明明看得很清楚,就是明德楼301,为什么会变成201!季知行脑子有一瞬的混乱,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得回去考试!
“哎,你去哪啊?”齐嵪看着季知行匆忙跑回明德楼的身影,学霸这是咋啦?
季知行匆匆跑到明德楼201,走进教室直上讲台,凑到监考老师身边轻声说道:“老师,我刚才跑错考场了,请问现在还可以领取我的试卷继续考试吗?”
“啊?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监考老师说着,赶紧翻开文件袋,里头确实还剩一份物院试卷。他还以为是弃考的呢,每年总有这么几个不思进取破罐子破摔的,所以他刚才也没当回事。
监考老师把试卷掏出来递过去,催促道:“你赶紧的,就剩一个小时了!”
“谢谢老师!”季知行接过试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自己的座次上,气还没喘匀就开始扫题。
一个小时啊!要写定量4小时的内容,拼了!
季知行奋笔疾书,教室里其他考生也时不时地往他那个方向瞥一眼,碍于考试不能交头接耳,可心里简直好奇死了,季知行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就剩一个小时了,哪里写得完啊?
坐在前排的学生约略听到了季知行刚才跟监考老师说的话,在心里同情季知行,惨啊,居然还能跑错考场。
林朗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为季知行着急不已,他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他知道时间只剩一个小时了!知行来得及写完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铃铃铃!考试结束!
季知行扔下笔摊在座椅上,他的手快废了!
交卷出了考场,林朗跑到季知行身边,着急地问道:“写完了吗?”
季知行闭上眼摇摇头,大脑全速运转了一个小时,手上也是火力全开,这一个小时下来比跑3000米还累,他现在疲惫得都不想说话。
林朗不敢继续刺激他,转而问道:“刚才怎么回事啊?你不是在301吗?怎么又到201来啦?”
季知行掏出手机,点开校园平台站内短信给他看。
“201?”林朗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是201!”他早上也看了季知行的手机,明明是301啊!
季知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话的声音都泛着虚,太累了。
林朗皱着眉盯着手机页面,是系统出了bug,还是有人搞鬼?黑进站内短信后台修改信息内容,从技术上来说是可以做到的。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搞季知行?他把这个猜测说了出来。
季知行沉着脸想了想,不管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能就这么吃个哑巴亏。
回到宿舍楼后,他直接去敲了辅导员宿舍的门,把事情告诉了他。
“怎么会这样?”辅导员陈岩看了看季知行的手机页面,看不出有什么改动的痕迹来,“之前显示301的时候你有截图吗?”他倒不是怀疑季知行撒谎,只是向学校反映问题总得带上证据。
“没有。”季知行摇摇头,他那时候根本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哪里会想到要截图留证。
陈岩沉吟道:“这倒难办了……这样吧,我跟学校反应一下,看能不能让技术员调查一下。你先安心把剩下的科目考完,调查有结果了我再通知你。”
“好的,谢谢陈导。”季知行没有继续纠缠,他知道陈导也不能立时就帮他查出真相。
季知行跑错考场的事迅速在学生间传播开来,学校论坛里那个「下注」贴又热闹起来了。
“惨啊,没想到学霸也有那么粗心大意的时候。”
“到底为什么会看错考场啊?”
“可能心太飘了,拿期末考不当回事。”
“确定是跑错考场吗?我上午在301看见他,还以为他要跳级所以来参加大三的考试呢。”
“大二学分没修够,参加大三期末考有个P用啊!”
“也未必会挂掉吧,不是听说还写了一个小时吗?”
“得了吧,上午的考试多难啊,我拼命写了4个小时还有1/5没写完,季知行就是再厉害都会做,那手速跟得上吗?”
“幸好第一场就发现了,要不然全都零蛋,恐怕要再创造一个校记录。”
“呵呵,他就是所有科目全都挂了也没什么,保研资格又不会取消,补考不就行了。”
“上午这份试卷分值很重的,季知行这回期末考总成绩堪忧啊。”
“范永杰真是走运,这下赢定了。”
“我就是可惜那块百达翡丽,哎,本来不一定会输的,现在可以确定马上就要易主了。”
“笑死了,还开补习班呢,结果他第一个挂科。”
“也不用这么说吧,人家开补习班也是好心,又没收钱。”
“他猜题命中率很高的好不好,讲的易考点基本都考到了。”
“对呀,如果没有听他讲的课,我上午那四科起码得挂掉两科。”
齐嵪看到这几条,转头跟邱岚说道:“那啥,你这几天听课的笔记能不能借我复印一下啊?”
一时之间,借笔记的声音在物院大二宿舍此起彼伏。
转眼,剩余的几场考试也都考完了。这几天,林朗、许东阳怕刺激季知行,都不敢讨论考试的事。
辅导员后来告诉季知行,学校请技术人员查看后台,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是鉴于季知行刚刚捧回了CUPT竞赛一等奖,学校对他的话也并没有完全否定。
技术人员猜测,可能是系统出了bug,所以季知行才会收到错误的考场安排通知。后来程序按时自检,bug又自动修复了,因此错误的通知又被及时修正。学校还承诺如果季知行第一场那几科挂科了,可以给他保底的及格分。
季知行其实不太接受这个系统出bug的说法,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总感觉是有人在搞事。
林朗听说了季知行的猜测之后火冒三丈,以他的技术,要黑进校园平台管理系统是做得到的,但是未必能发现蛛丝马迹。这种想帮又帮不上忙的憋闷激发出林朗前所未有的学习欲,虽然期末考结束了,可是他反而开始抱着书啃了起来。
季知行看了下,都是《设计数据密集型应用程序》《设计模式:可重用的面向对象软件的要素》之类的书籍。他想了想,林朗在这个方面有天赋也有兴趣,如今有这么个契机能催他奋进倒也不错,因此并没有劝阻他。
考完试后,大部分学生都彻底放松了,最后这几天他们不用上课,等成绩出来就可以放假了。因此,学校论坛里天天都热闹得很,下注贴天天被顶上第一页,大家都在等着最终开盘。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这一天, 下注贴又被一条新消息顶了上来。
“季知行行策66分。”
“哇,低空飘过,这个数字太6了!”
“楼上怎么知道的啊?不是还没发成绩吗?”
“别问, 问就是苦命的研究生帮离校进京的导师改卷。”
“季知行其他科的成绩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只改了行策,别的科基本应该都还是老师改。”
“季知行手速可以啊,一个小时还能把行策写到66分。”
“不过, 这就意味着他其他科的题目可能都只写了一点点。”
“算行策用时30分钟吧, 其他题目差不多也只有30分钟能做,完了完了, 挂定了。”
“那种情况下估计也静不下心来思考, 况且算一道题得多长时间啊,不如把死记硬背的那些都填上去。”
“范永杰行策多少分啊?”
“我翻看看啊,92分。”
“哇, 这一下就比季知行多出26分去了。”
“再加上另外三科,保守估计范永杰这回能比季知行超出两百多分。”
“分差不会那么夸张吧,不是还有其他11科吗?”
“就算那11科季知行全拿满分,可范永杰也不是吃素的啊, 大一他的成绩基本都在80、90分段。”
“没有悬念了, 胜负已定。”
“就酱, 大家散了吧。”
“表, 我要看表!”
在大家热议季知行会出哪块表给范永杰的时候,范永杰也在喜滋滋地盘算, 到时候怎么从那十块表中为自己争取价位比较高的一块。
当初在论坛的神助攻下,季知行答应了拿出一块表作为赌注, 他那时候就是太矜持了, 没有当时就跟季知行约定好要哪块表。
这回季知行输了, 如果拖着不肯把表给他的话,他可不能直接去要,那样太没格调了。到时候还是到论坛上,用那个新注册的小号说事,叫论坛的吃瓜群众们再给他神助攻一把。
只是,即使季知行愿赌服输,拿出来的表肯定也是最便宜的那块。他该怎么造势才能让季知行拿出贵一点的表呢?
千万级别的那三块他不想了,将心比心,他觉得季知行就算在论坛被大家骂到死也不会愿意拿出来的。而七块百万级别的表,一两百万也是百万,七八百万也是百万。他可得好好盘算,可别只能拿到一百多万的那块。
范家没人,范传硕进京走关系要项目去了。范永杰完全放飞自我,时不时叽叽咕咕地怪笑,完全陷入了幸福的烦恼之中。
……
邱岚等十几个上过季知行补习班的同学商量了一下,决定合起来请季知行吃顿饭。
虽然还没有出成绩,但考试时季知行提到的考点多次出现。可以说,他们或许不能拿到高分,但及格不挂科基本是没问题的。即使有一两科挂了,那整体来说也已经比他们原来的水平要好太多了。
所以,趁着最后这几天大家都不用上课,大家就想着起码表表心意,感谢季知行对他们的帮助。
同学之间,送钱送礼就太俗套了,最好的方式就是大家一起吃一顿。
季知行接到邀请后欣然答应。大一时他被生活溜得跟孙子似的,根本没有这种和同学们轻松来往的时间。虽然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心甘情愿地花在学习上,但偶尔的放松也是必要的。
地点就在校外的「来烤吧」,18个人分成两桌坐好,大家也没有说什么肉麻的感谢的话,待会一起干一杯就都在酒里了。
菜陆续上来了,大家说说笑笑的难免就提到考试的事,邱岚赶紧打断这个话题:“嗐,都考完了还说这么扫兴的事干嘛!吃菜吃菜!”他一边说一边使眼色。
大家一凛,也都想起来季知行的倒霉事,纷纷闭口。惨啊!怎么能这么惨,搞不好季知行这回挂的科比他们的还多。
呃,季知行觉得大家有点过分照顾他的情绪了,正想说点什么,手机铃声响了。
他接了起来:“你好。快递?我最近没有买东西啊,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快递员在电话中说东西是他家人送过来的,强调要收货人亲自签收。
季知行想起来了,他还有餐卡奖励没领呢。但是,以快递形式送来的餐卡让他有点不妙的感觉……
“请问可以先放在菜鸟驿站吗?要签字啊,那行吧,我在校门口东边200米的「来烤吧」。”
不一会儿,就有个180cm+的男人捧着一个盒子站在店门口张望。
季知行一看他那个打扮,心里的不妙之感就更甚。黑西装白手套,再结合刚才电话里快递员提到倞东,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倞尊达小哥?
倞尊达是倞东几年前就推出的高端物流服务,卖点是「低调有内涵」,送货小哥小姐姐们都统一穿着黑西装白手套,驾驶着新能源车到指定地点配送。当然,服务费也不少。
季知行站起来迎过去,心里忐忑不已。好马配好鞍,系统要倞尊达小哥送来的餐卡绝不会是他预想的大学食堂卡。
倞尊达小哥挂着标准的笑容,确认了季知行的身份后,将手上的盒子递给他,请他当场验货。
“我直接签名就行吧?不用验货了。”他实在不知道当场开盒会开出来个什么东西,还是回宿舍再说。
“抱歉,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当场验货。”倞尊达小哥的笑容里透着打工人的坚持。
季知行也不想为难他,当着他的面开始拆包装。他心想,这么小一个盒子,总不至于拆出来哥斯拉。
嘶啦,嘶啦,季知行一个力度没控制好,盒子被扯破了一个大口子,里头的东西哗啦啦掉了出来,堆在他脚边。
季知行低头一看,全都是卡。
倞尊达小哥立刻蹲下去捡,他也赶紧一起捡。
拾掇好了,签过字后目送倞尊达小哥离开,季知行这才有功夫看那些卡。
最上面这张写着「东庭宴贵宾卡」。
东庭宴季知行听说过,因为太豪而出圈过。餐厅设在一艘画船上,各种陈设、器皿、食材、价格,全都透着一个字——豪!
下一张写着「知味观贵宾卡」,这家餐厅在某个知名盘点帖里排位仅次于东庭宴。
季知行一连看了几张,都是各种餐厅的贵宾卡。约略数一数,差不多有一百来张。
季知行忍不住问道:“系统,这些卡是只代表贵宾身份,还是有储值的?”
【当然是有储值的啦。】
“那……到底预存了多少钱?”
【预存明细已发送至系统后台,请宿主查收!】
他突然不太想看了……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点开,一看到一溜的0他就眼前一黑,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宿主这辈子都不用为吃喝发愁了呢。】
何止这辈子,要是他能活到地球灰飞烟灭都不用为吃喝发愁……
季知行觉得心累,为什么玄孙们就那么热衷于如此浮夸的消费作风呢,他本人明明很朴素的啊!
他挣扎着问系统:“可以换成别的奖励吗?食堂餐卡也行啊!”虽然这些个金额换成食堂餐卡他也吃不完,但是餐卡里的钱可以退啊!
【有餐卡啊,就在最底下呢。】
季知行一翻,果然看到一张卡卡面有「广陵大学食堂」的字样。
“那其他的能通通换成食堂卡吗?”
【不行哟,这是您的玄孙们提前设定好的礼物,系统没有权限改变呢。】
“可是,这些餐厅东一个西一个,我也没可能到处去吃啊!”
【也有学校周边餐厅的餐卡呀,至于距离较远的餐厅,宿主可以要求空运或外送。】
“这种高级餐厅不会有外送服务的!”
「会有的。」系统的机械音里透着漫不经心的笃定。
季知行一点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他觉得自己跟玄孙之间存在很深很深的代沟,终于真正体会到了一点老祖宗的感觉……
回到餐桌上,大家的眼光不由得就聚焦到季知行手里的那个盒子上。
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知行,你家里送银行卡来啊?”他刚才远远的就看到各种黑的、金的、富贵红色的卡。
“啊?不是不是,就是餐卡。”这要是传出去说是银行卡,那多招人惦记啊。
季知行见大家都有点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干脆把盒子里的卡往桌上一倒:“看,都是各种餐厅的卡,一张银行卡都没。”
坐在季知行身边的邱岚侧头一看,靠!东庭宴!这种黑卡起码得预存上百万才会有。其他的卡随便扫一眼,也都是各种餐厅食馆的名字,遍布全国所有省份与主要城市。可以说,季知行不论走到哪里都有得吃。
他家人是有多怕他会饿死啊?邱岚心想。
其他人看着那堆卡也是暗自咋舌,季知行他家人的作风未免也太豪了吧!
……
没几天,老师们就将期末考的试卷全都改好了。出成绩的当天,物院召开了本学期最后一次全学院院会。
院长坐在讲台的中间,两侧分坐着物院四个年段的辅导员。
院长一开口先例行强调了假期安全注意事项:“同学们,紧张而忙碌的一学期已经结束了,寒假即将到来,春节近在眼前,希望大家在假期加强安全防范意识……”
院长在台上滔滔不绝,底下坐着的物院学生们都在心里催促着院长赶紧把这些没用的话讲完,快点宣布期末考奖学金评定结果。
其实每个人的期末成绩都已经由学校发送到校园平台的个人账号里了,但是大家只能看到自己的成绩,并不知道他们最关心的季知行与范永杰到底考得怎么样。
物院的惯例是在每学期最后一次学院院会上宣布本学期获得奖学金的学生名单,所以大家都盯着院长,盼着他赶紧开盘!
院长一边对着底下两百多号学生千叮咛万嘱咐,一边在心里暗自纳罕,今天大家怎么都这么乖呢?
他年纪大了,跟年轻人有代沟,说的话学生们也不爱听。以往的年段会都是他说他的,学生们一个个低头玩手机,心根本不在他身上。这回一扫过去,几乎都是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听他说话的。
难道自己的发言水平进步如此之大,又或者大家终于领悟了师长的语重心长?
总之,这样的氛围叫院长很上头,不由得越说越兴奋越长长长……
半个小时后,院长的发言还未结束,大家等待开盘的热情已经被浇熄了一半。又过了十几分钟,院长在察觉到大家的眼神渐渐涣散之后,终于意犹未尽地为他的殷殷嘱托画上句号。
原本已经有点萎靡的学生们精神陡然一震,来了!戏肉来了!
院长看到大家又一次精神抖擞地全身心聚焦到他身上,表达欲瞬间被激发,正要再一次畅所欲言,坐在旁边的陈岩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胳膊。
陈岩委婉地说道:“院长,时候不早了,好多学生订的车票时间都比较紧张,您看是不是……”
“那行吧。”院长遗憾地按下表达欲,开始总结本学期的期末考试情况。
“按惯例,先说说大四的情况。咱们的孙珥同学考得很不错,固体物理、量子力学都拿到了将近满分的成绩,大家要向他学习!就是行策只是将将及格,还要继续努力!”
大家向孙珥致以热烈的掌声,孙珥从上学期开始就一直忙于CUPT竞赛,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完美拿下固体物理、量子力学,真是神人啊!
院长接着说道:“还有赵毅,也是行策掉链子了,不过虽然如此,他的平均分仍然是最高的!点名表扬!”
大家同样向赵毅致以热烈的掌声,虽然赵毅、孙珥这回参加竞赛失利,但如今看来还是能碾压大部分学生。
“大三……”
院长说着说着,隐约觉得梯形教室内的气氛似乎越来越火热。他扫视全场,除了大家有点过于兴奋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不过年轻人的心思他一直是搞不懂的,也就没有多想继续说下去。
院长终于说完了大三的情况,几乎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提起了。
“接下来是大二,首先要表扬范永杰同学,理论力学、光学、原子物理这三科全年段只有他拿到了90几分的好成绩……”
“哇!”大家一阵喧哗。
这回理论力学、光学、原子物理三科与行策综合起来考,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老师们好像存心要叫他们过年都不得安生,出的题要么角度刁钻,要么游离在超纲的边缘。这样变态的试卷,范永杰居然都能拿到90几分!那已经不是学霸了,那是学神啊!
感受到所有人的注目礼,范永杰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向周围微微颔首致意。
他最近真是时来运转。本来这回期末考他不太有把握的,因为确实被CUPT竞赛占用了太多时间。而父亲忙于申请下一年度国家重点研发计划里头的项目,离校进京很久了,都没时间像以前一样给他开小灶。
越临近期末考,他就越心乱。他不敢想要是期末考输给了季知行,大家会怎么笑话他。于是他就开始想办法,最后决定偷试卷。
老师们出好的试卷会将电子档传送到教务处,由教务处安排打印。他当然不会蠢到去保管室偷打印好的试卷,偷电子档才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
那几天,他在网上乱查乱撞,竟然真的叫他找到了一个技术高超的黑客。他出了高价请那个黑客帮他偷出了期末考的所有试卷和答案,还觉得不保险,又请他在季知行的校园平台收件箱动了手脚。
那个黑客超贴心,还主动提出修改文印室的打印系统,让301考场多出一份物院试卷来。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季知行果然被误导跑错了考场,即使他当天就察觉了,也不能挽回第一场考试的失利了。
而他,每科都能拿到满分!
斟酌了很久,他还是决定谨慎一点,90分段安排几科,80分段安排几科,这样才不会叫人起疑。
这段时间辛勤的付出如今终于有了收获,范永杰费了好大的劲才能叫自己不至于笑得太得意。
“切!”林朗看不惯范永杰那装逼样,余光瞄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季知行,在心里为他叹息。输给别人也就罢了,输给范永杰,季知行肯定咽不下那口气。
这几天,季知行又开始天天泡图书馆,晚上还要到操场去跑很久很久,林朗和许东阳都觉得他心里肯定憋着火,这些天都不敢问他考试的事,就怕刺激他。
院长还在继续夸范永杰:“加上理论力学、光学、原子物理这三科,范永杰同学总共有十科都拿到了90几分的好成绩,而剩下的五科也都在80分以上……”
很多人在范永杰和季知行之间来回瞄着,这两人之间的赌局真是峰回路转啊。
原本大家都看好范永杰,没想到后来季知行异军突起,居然在CUPT竞赛中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那时,大家心里的天平就向季知行倾斜了,没想到临了出了这么个大乌龙。啧啧啧,比看电视剧还有意思。
大家心思各异,吃瓜吃得心满意足,甚至有的人已经进入意兴阑珊的贤者时间了。
院长终于表扬完了范永杰,总结道:“恭喜范永杰同学获得大二本学期二等奖学金!”
哈?整个梯形教室一片混乱,就二等?院长你是不是口误啦?
范永杰谦逊的笑容崩坏了,他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都考得那么好了,怎么会才二等?!一等还能是谁?
“安静!安静!”院长大声喊着,他不明白怎么大家突然都激动起来了。
终于有学生受不了院长还在慢条斯理地整顿教室纪律,大声问道:“院长!一等是谁啊?”
“一等?是季知行啊。”
哗!梯形教室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沸反盈天,第一是季知行?这分数是怎么算的啊?
范永杰脑子都快沸腾了,难道季知行考得比他还好,这怎么可能呢?光是第一场那四科,季知行得差他多少分?
他捅捅旁边的刘世辉,刘世辉会意地代他问出口:“院长,你不是说理论力学、光学、原子物理三科全年段只有范永杰拿到了90几分吗?”
“是啊,可是季知行这三科都是100分啊。”
教室里的一切声息瞬间冻结了。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向季知行,包括他身边的林朗和许东阳。
在十秒钟的绝对静寂后,嘈杂的议论在教室里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声浪。
“哇靠,100分!就是给我100个小时我也写不出100分啊!季知行怎么做到的?”
“真的没有搞错吗?一个小时写四科的内容,还能考出来三科100?”
“会不会是系统又出bug输错成绩了?昨天不是听说季知行就是因为这样才跑错考场的吗?”
……
就是林朗和许东阳也感到难以置信:“你那三科真的都100啊?”
“嗯,是啊。”季知行点点头。
“那你咋不早说啊!”林朗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亏他这几天一直小心翼翼地就怕刺激到季知行。
“你们也没问啊。”季知行笑道,嘚瑟地告诉大家他考了一百,他不是这种性子。而且,林朗这些天看到他连呼吸都放轻了的样子还挺有趣的,他多少有点恶趣味地想看他最后变脸。
教室里,大家议论纷纷根本停不下来,有对季知行表示高山仰止的,但也有表示怀疑的。
陈岩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说实话,他收到成绩汇总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以为哪里出错了。这样的结果发布出去是绝对不可能服众的,于是他登陆校园平台,下载了季知行的所有答题卡。
这回因为采用了综合性考试试卷,所以收回来的答题卡由教务处统一扫描录入系统,然后系统自动分块发送到相应老师的评卷程序中,就像高考改卷那样,老师们直接机改。
他把季知行的答题卡一张张看过去,答题卡上各小题分数和总分都用红色四号宋体字标得清清楚楚。除非老师判错分数,不然成绩是确确实实的。他当时检查完了也觉得不可思议,料到大家会有的质疑反应,他就把季知行的答题卡截图都复制到优盘里了。
陈岩从口袋里掏出优盘,对院长说道:“院长,让大家看看季知行的答题卡吧,不然不能服气。”
院长虽然对学生们竟然质疑学校有点不满,但看大家群情踊跃的,还是点头同意了。
教室的多媒体设备被打开,学生们看着陈岩插入优盘,点开优盘里的图片。
这是……季知行的答题卡?
陈岩适时开口:“大家可能对季知行的成绩有点疑虑,所以这里向大家展示一下他的答题卡,先看看第一场的理论力学。”
“哇,还真写满了啊!太可怕了!”
“写满了不可怕,都写对了才是最可怕的!”
“快看快看!切下一张了,这是……光学吧?”
“靠!也都写满了。”
“还都写对了!救命!他是怎么做到的!”
“原子物理也是这样,我的天!”
“人跟人差距就这么大吗?老天爷为什么不给我这个配置,难道生我就是为了来凑数的吗!”
……
陈岩已经切到行策了,这张答题卡后半部分基本都是空白的,季知行完成了前半部分的选择题和填空题,简答题只写了一题半。
“哇,这字太草了吧,每一笔都快飞起来了。”
“会不会说话,学霸的字能叫草吗!这叫龙飞凤舞!”
“不飞不行啊,才一个小时!”
“老师一定改得很痛苦,幸好他简答题只写了一题半。”
“我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爆肝啊!季知行回想起当时的状态还觉得累得慌。他敢说自己当时心肝脾肺肾都一起爆了,脑子飚速飚到极限,如果有人拿根火柴往他脑袋上一擦,说不定还能擦出火星来。
脑子火力全开,手上也没落下,几乎是所有的身体器官一起发力,以冲刺100米的激情跑完一个小时。
铃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都有一瞬间的断片!
这次的经历再一次让他明白,人被逼到极限真的能爆发出想象不到的力量。当然,也是因为他的脑子天天都很勤快地在用,越用越丝滑的缘故。
大家看完了季知行第一场四科的答题卡,怀疑顿消,只剩惊叹了。
本来以为季知行第一场四科考出三科100就已经很神了,没想到接着还看到了好几个100……
陈岩放完图片后,院长总结道:“季知行同学有10科获得了满分的好成绩,除了行策以外其余4科也均在90以上。恭喜季知行同学获得大二本学期一等奖学金!”
大家除了拼命鼓掌已经说不出什么更能表达惊叹之情的话了。
教室里的氛围热烈昂扬,可范永杰仍然觉得浑身冷寂。
作者有话说:
京那个东是真的有这个服务,我看到过有个妹子点了这个服务给她妈妈送母亲节礼物,本意是增强一下仪式感,结果她妈妈看见个黑西装白手套的人捧着个盒子来,误以为是女儿的骨灰,差点当场晕倒……
另,明天彻底把范永杰搞掉——
第33章
“开盘!季知行力压范永杰获得胜利!”
“真的假的?不是听说第一场跑错考场, 几乎没什么时间写吗?”
“一个小时对尔等凡人来说才叫没什么时间,季知行一个小时就够他拿三科满分了!”
“靠!不可能!”
“是真的!物院大二的辅导员还特地让大家看了季知行的答题卡。那三科真的都写满了,也都写对了。”
“哭晕在厕所, 要是匀我一分我就及格了,呜呜呜!”
“哈哈哈,我这回全都低空飘过,有两科还是踩线60分, 幸好我有上季知行补习班, 不然肯定像楼上一样惨!”
“季知行补习班是真的厉害,猜题太准了!我愿意称他为金牌讲师!”
“金牌讲师下学期开班吗?我想补一补啊!”
“楼上的, 我记得你不是大三的吗?季知行大二啊。”
“Too young too simple!”
然后就有好几个物院大三学生跟帖发图。
之前物院全院会快结束的时候, 大三的辅导员傅道远突然开口让大三年段的学生都留下来开个短会说点事,领个小礼品再离开。
其他三个年段的学生不禁纷纷看向自己年段的辅导员,怎么他们年段就啥都没有?而大三的学生为这独一份的待遇都略有些自得。
在其他年段的学生陆陆续续地起身离开时, 大三的学生们就留在原座上继续议论季知行的宏伟成绩。傅道远坐在台上,默默地看着这群天真的孩子。
“老傅,留下来什么事啊?”
傅道远沉默着摇摇头,看着还没走干净的其他年段的学生, 一句话都不肯说。
大三学生们还以为他怕现在就发小礼品, 叫还没离开的其他年段的学生有意见, 于是继续嘻嘻哈哈地复盘季知行这学期的丰功伟绩。
梯形教室里其他年段的学生都走干净了。
大三的学生开始叫嚷起来:“老傅, 可以发小礼品了吧?”
“老傅,光我们年段有小礼品多不好意思啊, 不患寡而患不均嘛。”然后又是一阵笑声。
傅道远走到门口把大门一关,转过身来仰头疾呼:“不患惨而患只有我惨啊!”
啊?
疾呼之后, 傅道远痛心疾首地走上讲台, 痛心疾首地打开他带来的文件袋, 痛心疾首地开始发「小礼品」。
这啥啊?
大家拿到的都是一张打印出来的答题卡,这谁的啊?哇!100!100!100!96。就行策的简答题扣了几分,其他三科都是100!
“老傅,这谁的答题卡啊?”获得一等奖学金的易戥疑惑了,要是有人考这么个成绩,怎么也不该是他拿一等啊,他这几科也就96+88+93+82。
“你们猜!”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结合傅道远一脸的痛心疾首,大家心里都浮现一个想法,该不会是……
“季知行?”
“对咯!”傅道远怒其不争地扫视全场,入耳是一片「靠」声。
“哇靠!老傅,这真的假的?”
“骗你们干嘛,我才想「靠」呢!”事实上他在辅导员后台看到这份试卷后已经「靠」了好多声了,“一群大三的!考不过一个大二的!惨啊!丢人啊!”他作为辅导员更是面上无光啊!
傅道远指望看到大家赧然地低下头,却没想到大家兴奋地拿起手机开始给季知行的答题卡拍照。
见易戥也在拍照,傅道远哀其不幸地说道:“易戥,你看看,人家成绩比你好,长得还比你帅……”
“不!”易戥马上抗议,“我承认他成绩比我好,但不认同他比我帅!”
“这是重点吗!”傅道远一口血差点吐出来,“同学们哪,丢人啊!若不是我再四地苦劝,院长刚刚就要把季知行这份试卷的成绩说出来啊!”
“说就说嘛,这有啥,季知行本来就厉害啊。”
“就是,人家已经跳出本科外不在学士中,你应该拿他和研究生比,别为难我们啊。”
“而且人家一个小时能考三科满分,还捞到一科及格,光是手速就跟咱们不是一个维度的啊。”
自从季知行力压一众博士破解实验室难题,推动地震预测软件的诞生之后,大家看他就跟自己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更别说他后来还在CUPT竞赛上勇夺第一!那是全国性的竞赛啊,各大名校包括燕大、水木大派出的都是大四的精英。就这样季知行都能获胜,那他们和季知行还有什么好比的呢?
所以,看到季知行的答题卡后,包括易戥在内的所有大三学生在讶异过后,只有理所当然之感。纷纷忙着拍照,上传到学校论坛,为「下注」贴添砖加瓦。
“季知行之前不是跑错考场写了两个多小时的大三试卷吗?三科满分一科96!”
“哇擦!我不信!我不信!”(疯狂摇头?jpg)
“确定吗?哪来的消息?”
“就刚刚,我们辅导员指着我们痛心疾首,说白读了一年,没一个能考过季知行。”
“看,(图片),还给我们一人发了一张季知行的答题卡,指望我们知耻而后勇,支棱起来。”
“为什么他写大三的试卷也能拿满分啊?”
“我知道,季知行在图书馆经常看大三大四的课本,我遇见过好几次了,估计基本都看完了。”
“无语凝噎,本来我当咸鱼当得很安心的,现在突然有点想努力翻身是怎么回事?”
“榜样的力量啊!”
“讲真,没人觉得他很可能作弊吗?10科满分,怎么看都很可疑吧?”
“怎么作弊?他能抄谁啊!”
“不是抄,也有可能是提前偷了试卷和答案的电子档什么的。”
“楼上的我记得你,上次就一直在唱衰季知行他们的项目,是不是跟季知行有仇啊?”
范永杰看到这条有一瞬的慌乱,随即意识到这个小号是新注册的,不会有人认出是他,于是镇定下来就要继续引导大家往作弊的方向想。
正在激情输出,咚咚咚,范家的门被敲响了。是谁啊?真麻烦。范永杰不甘不愿地放下键盘,起身去开门。
而论坛里的下注贴还在继续讨论。
“广陵大学好歹也是个985,政府帮着做的系统哪有这么弱啊!那么容易就黑进去偷文档。”
“我猜……楼上的该不会是范永杰的小号吧?”
“怎么没动静了?刚才不还骂人了嘛。”
“急报!范永杰被抓了!就刚刚!”
“什么,被谁抓了?为啥抓的啊?”
“不晓得,我去教师公寓找导师,就看见几个男的把范永杰强行从家里带走了。”
“是学校里的人还是警察啊?”
“肯定不是学校里的人,但是都穿着便装,也看不出是不是警察。”
“不会是绑架吧?”
“绝对不是!校长就在一边看着,要是绑架他不可能不阻止。”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本来成绩开盘之后下注贴的人就越来越少了,现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家又聚集在帖子里热烈地讨论范永杰到底怎么回事。
季知行收到消息后也觉得很突然很莫名其妙,范永杰这是犯了什么事啊?看动静恐怕事情还不小。
消息在广陵大学迅速流窜,短短半个小时,几乎所有学生就都知道范永杰被几个人强行从学校带走了。
还有学生陆续补充目击信息,说那几个男的身形彪悍,架着范永杰跟捏着小鸡仔似的。到了教师公寓楼下,直接就塞进一辆黑色加长型越野车。那辆车车窗全都贴着防窥膜,看不到里面的动静,外面也没有什么标志,实在是神秘得不得了。而校长全程陪同抓捕过程,面色凝重得好像广陵大学马上就要亡了!
学生们沸沸扬扬,论坛里有三四个帖子都在讨论这件事,可是不到一个小时,这些帖子瞬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版主!干嘛删帖啊!”
“八个卦而已,又没有抹黑学校,至于删帖吗?”
“你跟范永杰一家的啊?这么维护他!”
“慎言!慎言!不是我删的!!我只能说到这里了……慎言!”
本来把版主骂得狗血淋头的学生们察觉到不对劲了,事情好像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形势与政策”是广陵大学所有学院从大一到大四都要上的公共课,虽然大家在这门课上基本都在干别的事,全靠期末考前死记硬背应付考试,但是对于国家的形势与政策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了一些的。
这种越过版主直接删帖封锁信息的行为,肯定是国家爸爸出的手。
范永杰这回悬了……
虽然不能公开讨论,但私下的议论一点也不少,某博上甚至也开始有了一点讨论的痕迹,不过刚冒出苗头就被迅速掐熄了,所有讨论痕迹瞬间无影无踪。
广陵大学的学生们更加意识到这回的事恐怕非同小可,苦于无处吃瓜,一个个好奇得抓心挠肝。
而季知行沉迷于三级任务的学习,本来连瓜都懒得吃的,不料有一天瓜从天降,他被请到校长室问话了。
来的人戴着个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不过季知行上来前在行政楼下看到了一辆校外的车,司机的气势看起来可不好惹。
那人也没有说太多,就是温和地问了一下季知行那天跑错考场的事,然后查看了一下他手机里的校园平台站内短信,前后不到半个小时就离开了。
校长十分客气地送到楼下,被留在校长室的季知行越发的莫名其妙,这事跟他有关系吗?
难道,他的校园平台收到错误的考场信息就是范永杰搞的鬼?
其实之前他就怀疑过范永杰,虽然没有证据,但那几天范永杰一直在暗搓搓地盯他,脸上的神色怎么说呢?有幸灾乐祸,有志得意满,还有一种抒发欲被压制的憋闷。
就像电视里的反派,他们在自以为胜券在握时,总爱将自己精妙无比的计谋滔滔不绝地说出来。而范永杰看着像是因为不能宣之于口,憋得脸色都快扭曲了。
当然,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不能仅凭范永杰的脸色给他定罪。可如今看来,恐怕真的和范永杰有关系。但是,在校园平台搞黑手是这么严重的事吗?
从校长的反应来看,刚刚那人明显是国家部门的。可这样的事至于惊动国家部门吗?范永杰这人他多少是有点了解的,虚伪,好面子,但是要他做什么严重到危害国家的事他肯定是没有那个胆子的。
季知行百思不得其解,校长回来了,一脸疲惫地坐进沙发里。
季知行想了想,还是问道:“校长,我能问问是怎么回事吗?”
校长心累地摇摇头:“在国安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不能透露任何信息,你回去吧,估计这两天就会发通告了。”
国安部?范永杰真的危害国家安全了?
季知行带着满肚子疑惑离开了校长室,不过,多想无益,时间也不值得浪费在范永杰身上。季知行去食堂吃了个午饭,还是到图书馆去了。
寒假已经到来,学生们陆陆续续都离开学校回家了,季知行一如既往地留校。不过这回,他留下来不是为了打工,而是为了学习。
没有外界压力的学习是惬意的,他非常享受这种时间全由自己自由支配的感觉。
先前,竞赛结束后就是期末考,他忙着为补习班的事备课,所以一直到期末考结束后才有时间去完成三级阶段的任务。
在三级阶段,各项任务都有所变化,积分也有相应地调整,每完成一项任务能得积分3分。如果季知行每天都能很好地完成5项任务,就有15个积分,那么日收入就能达到1500元!
但是他翻看了一下创造力的题目,觉得以这些题目的难度,光是这一项任务就得烧去很多时间,自己恐怕未必每天都能拿到满分15积分。
不过,玄孙们送来的系统当然不是为了来为难他的。系统提示他看看其他任务,季知行才发现,在三级阶段,注意力、记忆力与统合力三项任务是合并在一起的。
他点开任务列表,看到了「丛林冒险」「海底探秘」「空中救援」等字眼,这是什么啊?
以前的斯特鲁普图、密码矩阵、数维投影什么的一看名字就很科学很有技术含量,但这回这些任务名看着跟游戏似的。
季知行试着点开「丛林冒险」,瞬间置身于一片茂密的原始丛林之中。
哇!入目是参天的巨树、盘杂的藤蔓与及膝的野草,季知行不禁深深吸了口气,甚至闻到了泥土的气息。
“这是系统空间吧?你上次不是说存储的能量只够一年调整一次吗?”他以后难道就只能做这个任务?
【不是的,实验空间是真实空间,里面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物品。这里只是虚拟空间,相当于全息环境,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数据搭建起来的,所以可以灵活变化。】
“这样啊,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完成任务呢?”
【当下的「丛林冒险」就是新手任务了,特别简单,只要能够顺利走出丛林,到达出海口即可。】
季知行试着点击开始,正在观察环境寻找路线,就有只猴子从树上倒挂下来,往他肩膀上捞了一爪子。季知行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才发现满树都是猴子。
视线的交汇就像进攻的信号,猴子们纷纷扬起手,将手里的果子往季知行身上扔去。
啊!季知行抱着头,都顾不上寻找路线了,随便找了个方向开始跑。跑了十几分钟,被杂草藤蔓树根绊倒无数回,总算逃离猴子们的领地。
在二级任务阶段,季知行经常跑步,一跑就是几十分钟,跑完了都还觉得轻松。可是在丛林复杂的环境里,才跑那么十几分钟,他就觉得肺都要熟了。
靠在树上歇了足有半个小时,季知行才重新站起来,谨慎选择了一个方向又开始探索。
“砰!”一颗果子砸到他脑袋上,季知行抬头一看,靠!又回到猴子的领地里来了!
在新一轮的逃跑之后,季知行明白了,在这个任务中,辨别识记看起来几乎千篇一律的丛林环境,避免走回头路就是针对记忆力的训练;而沿路躲避猴子及其他动物的袭击就是针对注意力的训练;至于统合力,除了体能训练之外,还包括运用所学知识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分析出海口的方向。
想通了之后,季知行就全身心投入这个任务中了。
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他被猴子打、被猎豹追、被蟒蛇缠……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出海口。
意识回到现实的时候,季知行直接往地上一摊,气喘吁吁,从头发丝到脚指头,全身都被汗水打湿了,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妈呀,这任务还是「特别简单」的新手任务,那后面的任务岂不是更难搞!
缓过劲来洗了个澡,季知行狼吞虎咽地吃了碗泡面,这才有心情回顾刚才的任务。
想着想着,他觉得其实还挺有趣的,简直就像玩游戏一样。
不论是手游还是网游,单机还是RPG,季知行从来没有接触过。以前是没钱没时间,后来有了系统之后是沉迷于学习,对游戏提不起兴趣。而刚才狼狈的过程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仔细想想,他之所以那么狼狈花了那么多时间,还是因为没经验。其实通过植物生长方向与太阳轨迹的变化就能找到前往出海口的方向;注意力足够集中的话,也能在猴子、猎豹、蟒蛇袭击他之前就察觉到它们的动静从而避开;记忆力足够好的话也不至于总在一个地方绕圈子。
所以,如果说以前的注意力、记忆力训练是相对静态的,那么现在这方面的训练就是动态的。以前的统合力训练只针对身体锻炼,而现在就加上了灵活运用脑中的知识。
这种升级对于能力的提升当然是更有好处的,而且在虚拟空间里,他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觉,即使被打被咬被缠绕,也只是吓一跳罢了。
想明白了之后,季知行开始期待明天的「海底探秘」了。这得下海吧,他自从上了高中就没什么机会去游泳了。
就在季知行乐此不疲地尝试各种游戏一般的任务时,范永杰的事情也已经完全调查清楚了,学校为此发了一个通告。
虽然大部分学生都放假在家悠闲度日,但心里还是记挂着这个还没吃明白的瓜。所以在学校发了通告之后,第一个注意到的学生就迅速到学校论坛发帖。
“范永杰勾连境外势力危害我校信息安全!”
“真的假的?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啊!”
“真的,指路学校网站最新通告,写的清清楚楚!”
“我刚看完,原来季知行跑错考场都是他搞的鬼!”
“他还偷期末考试卷和答卷啊,怪不得考得那么好!”
“贼喊捉贼,难怪他说季知行偷答案呢!”
“其实……我觉得他有点冤啊,他初心只是想找个黑客搞事,也没想到那会是境外势力啊。”
“你到底看完通告了没有啊?他被黑客哄着把学校科研项目组的秘钥口令说出去啦!那是国家统一布局的科研项目!这还不够严重啊!”
有些学生从别的渠道了解了更多的信息,开始在帖子里为大家陈述此事的来龙去脉。
两个月前,国家发起了一项关于新能源的研究,将项目细拆为很多个任务,分配给各个有研究能力的大学去完成,可以说是举全国之力来搞这个项目。广陵大学作为985大学,自然也分配到了一部分任务。
为了保护科研成果,国家安全部门还特派专业技术人员来广陵大学,为学校设置了层层加密的安全系统。
范永杰找黑客黑入校园平台,黑客表示没有密钥口令不好办,而且很容易被发现痕迹。于是,范永杰就从他爸那里套到了信息给了出去。
黑客就这么绕过第一层关卡进入了校园平台。
当时学校因为季知行的事也调查了一番,但学校技术人员没有发现问题,不过国家安全部门察觉到了异样,经过谨慎的调查之后,追查到了范永杰身上。
“哇!可怕!那我们学校的科研成果已经被盗走了?”
“没!咱们国家的安全部门也不是吃素的。黑客通过密钥口令只绕过了第一层关卡,后面还有第二层第三层呢!”
“幸好!幸好!”
“广陵大学这一环一旦被攻破,那国家布局新能源的心血就功亏一篑啊!”
“所以范永杰以危害国家安全罪入狱是一点都不冤!”
……
季知行基本不逛学校论坛,这事还是林朗特地打电话告诉他的,他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还会扯到境外势力。
挂了林朗的电话,季知行的手机又响了,是阎教授打来的,让季知行去他办公室一趟。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办公室主任朱仁正在阎安瑾的办公室苦劝:“老阎啊, 你非这么拧干什么呢?快写上!”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阎安瑾的考核表翻开到「指导培养学生获奖情况」那一页。
阎安瑾又伸手合上:“季知行他们获得CUPT竞赛一等奖并不是我指导的,我只是略微指点季知行如何理解NS方程罢了,甚至连他怎么应用在项目中的都不清楚, 怎么能窃居指导教师一职呢?”
说完又强调了一次:“他们能获奖纯粹靠自己的努力,跟我没关系。”
“哎呀!”朱仁被阎安瑾的固执气得拍桌子,“他们把你写在指导教师栏,就是真心视你为指导教师。他们的项目能成功, NS方程是重中之重, 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呢?退一步说,你在考核表上写上这条, 对季知行他们是能有什么危害呢?对不对!”
阎安瑾仍然固执地摇头:“老朱, 十年前的事你是知道的。总之,我不能这么盗取别人的努力成果,不论是实质上的还是名义上的。把考核表拿走吧!我本来都交了, 你还非得给我退回来。”
“怎么就叫盗取了!至于吗?你真是,我早晚被你气死!”朱仁此刻真想把阎安瑾的脑袋劈开,看看里头到底装的都是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考核表这么重要的东西还非得这么执拗。
教师考核表是每个学期期末广陵大学所有教师都要填写的一份表格。表格有三大方面, 包括本学期的常规教学工作总结、专业技术成果及指导培养学生获奖情况。
“常规教学工作总结”就是概述本学期的教学情况与学生成绩, “专业技术成果”包括著作、论文与科研成果, 这两部分阎安瑾都已经填写好了, 只剩下「指导培养学生获奖情况」这一栏还空白着。
事实上,这些年来阎安瑾在填写考核表时, 这一栏基本上都是空着的。
对于大学教师而言,指导培养学生获奖一般分为两种情况:一是指导本科阶段的学生参加各种竞赛获得名次, 二是指导研究生、博士生发表论文或做出科研成果。
而这两种情况, 阎安瑾都很难沾边。
他在学生之中可谓声名赫赫, 学生们畏他如虎、避之唯恐不及。顾及学生的意愿,学校基本不可能派他担当竞赛指导教师一责。而研究生们畏惧他延毕率第一的名声,也极少有愿意选择他作为导师的。
因此这些年来,每一学期期末阎安瑾在填写考核表时,「指导培养学生获奖情况」这一栏都没有什么内容可写。他也并不在意,一直安之若素。
但是朱仁作为他的老同学老朋友,一直为他着急着。因为,通过这份考核表评定出来的积分切切实实关系着教师个人的实质性利益。
以前,广陵大学的教授们为了争学校经费、争项目闹出过不少难堪的事情来。当时的老校长多方征求意见后推出了这么个制度。以考核表来量化考评每位教师的学期成就,核算出个人积分,以积分高低来决定申请经费的多寡、科研项目的分配等等。
简单来说,积分高就能够申请到更多科研经费,就更容易争取到优势项目。
这样的制度诚然有很大的局限与弊端,但是相对来说还算公平公正公开,在一定程度上遏止了走后门、明争暗斗等不良风气,所以在广陵大学沿用了非常多年。
其实按规定,申请科研经费的积分指标并不算苛刻,基本考核表的三方面都有东西可填写,就能够得着最低线的经费申请标准。
可是阎安瑾就是够不着,“指导培养学生获奖情况”这一条把他卡得死死的。他人又死板,不肯投机取巧,因此每学期的综合积分经常垫底,有时候甚至比很多年轻的副教授都低。
这些年来,阎安瑾基本没有申请学校科研经费的资格,很多科研项目都轮不到他,他指导的研究生也都是在理论物理的范围内打转。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多年,朱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可今年不一样了。季知行、林朗、许东阳竟然获得了CUPT竞赛一等奖,并且指导教师栏还写着阎安瑾的名字。
本来像这样学生自己组队参加竞赛的情况,学校是不会安排指导教师的。当然,学生可以自己去联系。可朱仁当时也没有想到季知行会找上阎安瑾。
在看到获奖证书上指导教师一栏写着阎安瑾的名字时,他不知道有多为老朋友高兴。有了这一项积分,阎安瑾就能够立项申请科研经费了。
可是没想到这个人这么顽固不化,朱仁见死活说不动他,于是换了个角度继续劝说。
“老阎,你就是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学校、为国家考虑考虑。”
阎安瑾瞪了他一眼,这种扯虎皮拉大旗的话术他就不爱听。
若是普通学生被阎安瑾这么一瞪,早就噤若寒蝉闭口不敢言了,不过朱仁才不怕他,顶着他不善的目光坚持说下去。
“范家的事你也知道了,以前是没办法,按规定他的积分就是高,优势项目都被他搂走了。可你看,这些年花了那么多科研经费,又出了多少成果呢?”
其实要说完全没有出成果也不恰当,只是相对于花费掉的巨额科研经费来说,性价比实在太低。明眼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范传朔一向谨慎,有什么拐弯抹角的事都是让手下的研究生去做,自己从来不沾手。所以即使去年他的研究生实名向有关部门举报他,最后还是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不了了之。
而另一方面,范传朔在首都颇有人脉,经常能争取到国家级重点项目,所以校长对他就有些放任的意思。
眼看范传朔在广陵大学渐渐有一家独大的架势,校长也不是不忧心,学阀的出现对于学校的持久性发展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而在一众教授当中,有实力能与范传朔一较高下的,阎安瑾当属第一,奈何他一直卡在积分的门槛上。
所以,这回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契机,朱仁私下盘算过很多回了,这正是扶持阎安瑾另立山头与范传朔相抗衡的好机会。
阎安瑾本来懒得继续听朱仁废话的,可是听到后来不由得想起去年那个差点被逼得跳楼的研究生,原本固执的心渐渐就有些动摇了。
朱仁见势更是加大火力苦劝,最后,阎安瑾终于开了金口:“这样吧,我跟季知行同学沟通一下,看他有没有什么意见。”
“他都主动写了你的名字了,还能有什么意见!”见阎安瑾坚持,朱仁只好说道,“行行行,他放假没回去,人就在学校,你打个电话让他来一趟吧,当面说最好。”
于是阎安瑾打了个电话给季知行,放下电话后,他看着桌上的教师考核表,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年他也不是不想立项申请经费,可一是他积分不够,二是他无人可用。他当然知道症结在哪,但是他不愿意为此而降低对学生的要求。
如今这个机会确实是个改变的好契机,可他却觉得自己受之有愧。毕竟从头到尾,他对季知行的指导都没有涉及到具体如何应用在他们的参赛项目中。他心里想着,若是季知行对此没有意见的话,他也得补偿回馈点什么才好。
季知行在接到电话前往阎教授办公室的时候,又接到了校长的电话,让他去校长室一趟。
季知行暗自纳罕,怎么赶在今天都有事找他?他打了个电话给阎教授交代情况询问先后,阎教授就让他先去找校长。
到了校长室,季知行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范永杰的父亲范传朔。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虽然范永杰入狱完全是自作自受,他并没有做什么,可论起来可以算是一根导火索。而范传朔的性情与事迹,他从赵毅孙珥那里也略听说了一些。恐怕,自己已经被范传朔记恨上了。
可是范传朔的表现却与季知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在看见季知行后,范传朔从沙发上站起,对着季知行浅浅地鞠了一躬:“对不住,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首都,没有想到永杰竟然犯下这样的大错。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让你受累了。”
见范传朔满脸的恳切与歉意,季知行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背脊爬上来——作为一个父亲,范传朔的表现未免也太冷静太理智了。
再怎么说,范永杰也是范传朔唯一的儿子,曾经那么寄予厚望,悉心栽培。即使他犯下了滔天大错,作为父亲,范传朔真的能真心那么冷静地剥离父子之情,为儿子所犯下的错道歉吗?以他的了解,范传朔显然不是这样豁达理智心胸宽广的人。
季知行不明白他究竟想干什么,一边说着客套话应付着,一边观察范传朔的神情。越是看不出任何破绽,越是让他觉得这个人心思深沉得可怕。
在陈述完愧疚与歉意之后,范传朔终于说出了此行的意图:“为了略略弥补你受到的伤害,我恳请你加入我的实验室。”
季知行悚然一惊,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范传朔继续蛊惑道:“我现在正在独立研究的项目是「新型铁基电体材料与磁电耦合物理研究」,眼看就快要出成果了。你这个时候加入实验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到时候出了论文也可以把你挂在三作、四作甚至二作的位置上。这样你很快就可以修够学分,正式读研了。”
季知行推脱道:“其实我还挺享受本科生活的,也并不急着读研。”
见季知行实在不像意动的样子,范传朔又补充道:“我们项目的科研经费非常充足,所以发给研究员的福利还是挺不少的。而且你提前积累了做实验搞科研的经验,有了论文傍身后,如果想上燕大、水木大读研,也更容易申请到好的导师。”
听到这里,原本一直安静旁观的校长不禁清了清嗓子。他虽然不会阻拦季知行上进,但私心当然更希望季知行能够留在广陵大学,这也是他支持范传朔现阶段就将季知行收入门下的最大原因。没想到范传朔说着说着竟然背离原意,他心里就有些不乐,生怕季知行真的以此为跳板,跳出了广陵大学这个鱼塘。
然而对于季知行来说,范传朔的话一点都不能吸引他。如果换个人来说这些话,他说不定会很心动。但是同样的话从范传朔口中说出来,就像裹着蜜糖的毒药,闻着再香甜也不能让他有一点动心。
季知行开口婉拒:“抱歉,范教授。我和朋友们约好了一起创业,打算把零重力座椅这个项目搞起来,所以只能拒绝您的好意了。”
范传朔一听,反而面露赞许:“创业也好,人最难得的就是对自己的未来有清醒的规划。不过研究零重力座椅项目恐怕花费不小吧,光是租用实验室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这样吧,你不加入我的项目也没关系,在我的实验室挂个名,这样我就能合规地无偿把实验室借给你用了。”
这个提议就更具诱惑力了,只是季知行没有傻到犯糊涂。范传朔越是千方百计地想让他加入实验室,他越是得提高警惕地提防。
和这样心机深沉的伪君子撕破脸是不明智的,只会招来更直白的报复,季知行正想着如何委婉地拒绝,校长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季知行回头一看,来人竟是阎教授和办公室主任。
阎安瑾是听说范传朔也去了校长室,觉得不对劲才特地赶来的。刚到门口就听见范传朔正在蛊惑季知行加入他的实验室。
他当然知道,以范传朔的为人不可能不记恨季知行。如今提出各种优越的有利条件,不过都是为了报复季知行而做的铺垫罢了。
阎安瑾不清楚季知行心里怎么想,当着范传朔的面也不好直言其心怀不轨。毕竟范传朔如今好歹还愿意戴着一层伪善的面具,若是当场揭下他的假面,只怕他就要干脆不管不顾地报复季知行了。
想了想,阎安瑾对季知行说道:“知行,我刚才打电话给你正是为了邀请你加入我的实验室,不知道你对NS方程的应用还有没有兴趣。”他知道季知行在竞赛结束后并没有就此将NS的方程抛到一边,可见应该是有兴趣的。
“有兴趣!”季知行虽然看出阎教授只是在为他解围,但还是忍不住眼前一亮,他确实打算在寒假继续研究NS方程,但是条件有限只能停留在理论上,如果真有机会能够拓展到实际应用就太好了。
看见季知行的反应,范传朔眼神一沉:“阎教授,据我所知,你的个人实验室已经好几年没有项目了。”
“马上就会有了。”阎安瑾回得言简意赅。
范传朔看了看阎安瑾,又看了看朱仁,意有所指地说道:“我认为学校的规章制度并不是摆设。”
被当面含沙射影地指责徇私,朱仁立刻反驳:“当然不是摆设了,季知行他们在参加CUPT竞赛时,指导教师写的是阎教授的名字。所以他这学期的积分已经达标,足够申请科研经费了。”
阎安瑾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当着范传朔的面跟季知行讨论指导教师名义的事。
范传朔皱眉:“即使立项,你也无人可用啊。这不是耽误季知行吗?”
阎安瑾面无表情地反驳:“事实上物院大四的赵毅和孙珥已经联系过我了,希望复试合格后能做我的研究生,我已经同意了。加上颜久昇和季知行,四五个人搞一个小项目完全足够了。”
范传朔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点,他看了看校长。
校长才不管呢,肉能烂在锅里就好,只要能够把季知行留在广陵大学,他自己愿意跟哪个导师都行。
范传朔没有继续纠缠,他也听说过这学期来季知行和阎安瑾走得很近。而且从季知行刚才的表现来看,他对自己的提议显然没有任何兴趣。
虽然不能如愿地让季知行加入自己的实验室,但是范传朔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就跟季知行撕破脸,否则以后要整治他就更困难了。
所有人都维持着表面和谐,季知行就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跟着阎安瑾离开了校长室。
一出行政楼,阎安瑾就看向季知行:“知行,希望你不要认为我在阻拦你上进……”
季知行赶紧表态:“教授,我知道您刚才是在为我解围,不会误解的。并且我对范教授的提议也没有任何兴趣。”
阎安瑾放下心来。他一向被学生群体疏远着,季知行是少有的主动靠近他的学生,并且又这样地认真好学。二人之间的师生情分难得,他并不希望季知行因此事对他有所误解。
至于指导教师的事,现在再说这个也没有意义了。与其纠结这个名义,不如以此帮季知行摆脱范传朔的纠缠。
阎教授提醒季知行不要被蒙蔽,范传朔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广陵大学,必然是将泄露秘钥口令的责任都推脱到范永杰身上了。然而他保全自己是真,但想为独子报仇也是真。人性本来就复杂,这样的人就更可怕。
“其实他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有做实验搞科研的经验,有论文加身,你以后如果想去燕大、水木大读研就会容易得多。所以,知行,虽然我的项目还未确立,但是我认真地邀请你加入其中,你可以考虑一下。”
“我非常高兴有这样的机会,阎教授。”季知行高兴地说道,有这样实际搞科研的机会,他求之不得,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本来以为正式加入阎教授的实验室,可能最快也得等到下学期开学。没想到不过几天的时间,阎教授就电召他到实验室去了。
季知行到了实验室一看,阎教授还没到,只有颜久昇提前来开门并打扫卫生。
他跟颜久昇打了个招呼:“颜师兄,以后多多指教。”
颜久昇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共同进步,共同进步!”季知行期末考的丰功伟绩他也听说了,即使如今他已经是研究生了,可叫他来考也考不出这个成绩来。因此十分不好意思在季知行跟前端起师兄的架子。
况且,对于季知行等同门的到来,颜久昇是很期待的。三年啊,他一直一个人孤零零的。平常就是在阎教授的办公室里搞理论研究,一个闲聊的人都没有。如今一下子多了三个同门,看着也都是挺好相处的性子,颜久昇开始对自己延毕的一年有了些许期待。是的,他被延毕了,因为迄今为止还写不出能让阎教授满意的论文来。
本来他以为自己被延毕的经历会为阎教授的恐怖传说再添一笔,导致「阎王殿」从此更加门庭冷落。没想到时来运转,「阎王殿」眼看着就要热闹起来了。
过了不久,赵毅、孙珥也来了,见状也加入打扫大军。
季知行换了桶水回来,见到两人先是表示祝贺:“恭喜恭喜,之前都不知道你们考上研究生了。”
赵毅、孙珥在竞赛上花了这么多时间,还能够在短短的半个月内准备好考研并且顺利通过初试。哪怕他俩原本就基础好水平高,也肯定付出了很多心血,实在是不容易。
赵毅谦虚地一笑:“其实只是过了初试,3月份还要复试呢。”
说是这么说,但是阎教授已经答应做他们的导师,所以只要他们复试不掉链子,其实就是稳过了。
几个人和乐融融地一起打扫卫生,过了一会儿,阎教授也到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多年不曾踏足的实验室,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实验室是他当初刚到广陵大学的时候,自己组建起来的,里头的设备都是他从燕大带过来的。
这些年他因为一些旧事心灰意冷,懒得打理实验室。如今借着这个契机,心里也有了重整旗鼓的打算,自然要好好拾掇起来。
冬风凛冽,可广陵大学原本萧瑟的这一角渐渐有了春意。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见到阎教授来了, 大家都停下说笑,束手而立等着阎教授的指示,原本喧闹的实验室瞬间静寂无声。
阎安瑾不禁想起朱仁缠了他一早上啰哩巴嗦重复再三的话。
“新班子新气象, 你这个臭脾气一定得改改!成天板着个脸,是生怕大家造反哪?我看他们几个都是认真好学不作妖的性子,学习上工作上你对他们严格一点未尝不可,但是生活上平常相处的时候好歹放松一点嘛, 别叫人家真觉得像待在阎王殿似的!”
阎安瑾当时听着特别不耐烦, 心里也十分地不以为然。严师才能出高徒,他又不是高霄, 成天跟学生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 所以他的实验室才会一年炸个三四次。
但是,看到几个原本生气勃勃有说有笑的大小伙子一见他就立刻严肃起来,他心里也觉得这样的氛围有点太压抑, 不利于学生的心理健康。
原本他手下只有颜久昇一个,颜久昇又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所以他一直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如今这么一看,颜久昇再怎么寡言毕竟也是个年轻人, 和同龄人说说笑笑才是正常的, 以往只不过是没有机会, 或者与他同处于一个办公室, 不敢放肆罢了。
再看季知行、赵毅、孙珥,也都站得板板正正的, 他心里更是觉得实在不必叫学生们这么敬畏他。
隔了数年重启实验室殊为不易,时移世易, 阎安瑾觉得自己确实应该稍稍做出一些改变, 至少不要给学生这么大的心理压力。毕竟, 眼前的这几个学生都是学习主动性强积极性高的,他实在不必像督促后进生那样板着脸。
想了想,阎安瑾努力地让自己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于是季知行等人就看到阎教授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扯动了一下……
虽然这样不自然的脸部肌肉变化并没有传递出「和蔼」的意味,但是大家还是接收到了阎教授努力释放的善意,实验室的氛围就松弛了许多。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做点什么进一步拉进师生间的感情,可一时之间又都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师生之间就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比较活泼的孙珥瞄瞄阎教授的脸色,又瞥瞥跟自己站成一排的同门,觉得这个氛围实在是古怪得可以,差点笑出声来又赶紧抿住嘴。
未竟的笑声从鼻腔找了个出口冒出来,大家就听见了一声长长的马嘶一般的气音,一时都忍不住闷声笑了起来。阎安瑾也笑了,这回的笑容自然多了。这下实验室众人才真正放松下来。
算是略微地交流了一下感情,阎安瑾开始进入正题。
“春节将近,我就不给你们布置太多任务了。”阎安瑾说着指了指他带来的一叠论文,“一人领一份,先带回去看看。这我去年的研究成果,也是我们实验室近期打算要做的项目。”
大家纷纷伸手,季知行也取了一份,入手就是一沉,这份论文少说也有200页。一看标题,大概看出内容描述的是一种能根据外力调整软硬变化的特殊材料,看着挺有意思的。
“老师,这是物理化学方向的吗?”季知行问道。如今各学科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在项目研究中学科交叉的情况特别常见。只是他没想到阎教授会选择物理化学这个方向,毕竟如果要尽快出成果的话,物理与电子应用结合的方向是最容易的。
阎安瑾误以为季知行是更期待纯物理的项目,毕竟他那么热衷于理论物理,于是解释道:“纯物理方向的项目需要的大型仪器较多,我们实验室暂时还没有这个条件。所以,先做一个简单的小项目,有了成果再说。”
季知行看了看手里的论文,虽然还没有细看内容,但是光看标题就知道这种材料并不简单。一旦真的研发成功,运用范围非常广泛,商业前景不可估量。但是要研发这样神奇的材料自然是有相当的难度的,这样还叫做「简单的小项目」,阎教授的心气与傲气可见一二。
赵毅等人自然也看出了这个项目的难度,不过跟着这样的导师才有前途,因此大家都很兴奋。
阎安瑾见大家看起来都很有干劲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补充道:“这个项目已经申报成功了,经费还没下拨,第一阶段我们先简单讨论一下。大家对膨胀性泡沫材料了解多少?”
一时没人开口。
阎安瑾看向颜久昇,颜久昇在心里哀叹,他这些年一直在搞纯理论的物理研究。阎教授对学生一直是高标准高要求,他光是勉强跟上阎教授安排的研究进度就已经够吃力的了,哪有余暇再去拓展其他领域的知识?
见颜久昇沉默着低下头,阎安瑾又看向赵毅与孙珥。赵毅与孙珥面面相觑,他们这一年多来都在钻研竞赛项目,「绿色空气净化器」涉及到的知识主要是物理方向与生物方向的,所以对化学方面的知识也并没有怎么涉猎。
阎安瑾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不能强求学生于百忙之中积极地汲取课外知识,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失望。
他最后看向季知行的时候,心里并不抱什么期待。季知行如今也才大二,虽然在CUPT竞赛中荣获一等奖,但他们的项目仅停留在理论阶段,涉及到的是物理理论、人体工程学、电子自动化之类的知识,跟化学基本没有关系。
不料季知行开口了:“老师,这方面我只看过《膨胀性泡沫材料的制备及应用研究》这本书和《改性膨胀性石墨对硬质聚氨酯泡沫性能和胞体结构的影响》这篇论文。”
颜久昇、赵毅和孙珥齐齐转头看他,如今的大二生已经这么卷了吗?小师弟,你这样叫师兄们很有压力啊!
阎安瑾不由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你怎么会想到去看化学方面的书。”他真的特别喜欢这样学习积极性高、会自己主动拓展知识面的学生。
“呃,其实我的目的很功利。”季知行坦言,“因为我们决定拿竞赛项目来创业,零重力座椅从理论走向实际必然涉及化学材料,所以我这段时间就略微看了一点相关资料。”
其实不仅是因为这个,在三级阶段,系统同样给他开了一份书单来作为理解力任务的一部分内容。
系统在二级阶段开的书单主要是物理与数学方向的,而三级阶段的书单还多了化学方向的书。当时他就觉得系统的安排很贴合自己的需求,毕竟他马上就要因为零重力座椅项目开始研究化学材料了。
那时候他被期末考的那场变故折腾得用脑过度,只想冷却几天。所以那段时间一点都不想做什么创造力的烧脑题目,干脆就抱着书看,被动性地接受书籍中的知识。
没想到如今有机会参与阎教授的项目,竟然也同样涉及到化学知识的运用。
“你说说,加入改性膨胀性石墨对材料有什么影响?”阎安瑾问道。
“主要是对微观结构、表观密度、压缩性能、保温性能等方面有影响,有没有添加膨胀性石墨的样品压缩模量差距能达到36.96MPa……”季知行边想边回答,他在这方面积累的知识还浅显得很,尚不能形成自己的见解,只能照本宣科的归纳所看过的知识。
但这已经让阎安瑾觉得惊喜了。
阎安瑾也听说过季知行期末考4小时横跨两个年段勇夺6科满分的壮举,本以为于竞赛之外要将大物掌握到这个程度,季知行私下肯定争分夺秒颇费了一番功夫。不过,如今看来,显然他还游刃有余得很,尚有余力拓展课外知识,还是难度较高的化学知识。
“对力学性能又有什么影响?”阎安瑾又问了几个问题,季知行多少都能说到点上,有些回答还很言之有物。
听着导师和季知行有来有往的问答与对话,颜久昇恨不得泪流满面,这跟他想象的同门生活不一样啊!
本来以为有了同门,大家可以一起分担来自导师的压力。但是现在看来,有季知行在,导师只会以他为标杆提升对大家的要求啊!他何其命苦!呜呜呜……
赵毅和孙珥都迅速端正了态度,原本他们心里多少认为若不是范永杰拖后腿,CUPT竞赛国一的奖牌还说不定鹿死谁手。虽然确实很欣赏季知行,但他们也并不觉得自己就比季知行差了。
可是如今放在相同环境中一比较,马上就看出差距来了。虽然季知行说他是为了他们的项目才看的书,但是在没有人指导的情况下,自己看化学书就能看出这么多理解与体会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在广陵大学,化院与物院并称挂科双杰,常年竞争挂科率第一的「宝座」。
比如在物院,光学、力学、原子物理等必修课没有一门是好啃的骨头,而阎教授主教的数学物理方法,挂科率更是常年高达60%!
而化院有机化学的挂科率也不遑多让,这学期期末考挂了59%,其他科目也折磨得化院学子欲死欲仙,期末考常年有从国外飞回来补考的。大学化学知识的难度可见一斑。
可季知行仅凭自学就能将书本上的知识理解透彻,并深刻识记下来,这是什么样的理解力与记忆力?
见贤思齐,赵毅和孙珥都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接下来一定要好好努力,可别再像今天这样,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干站在岸上听个热闹。
十几分钟后,阎安瑾结束了对季知行的考问,罕见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颜久昇一见更是压力倍增,可以料想在接下来的一年半里,他头顶的三千烦恼丝更要加速离他而去了。
阎安瑾指指大家手中的论文,说道:“最后一页我列了一些书目和论文,都是需要大家自己去阅读补充学习的,有疑问可以来问我,最好是能在下学期开学前把这些资料都看完。”
季知行翻到最后一页,果然看到一份清单,主要涉及有机化学、纳米材料技术、膨胀性泡沫材料。有一小部分是他看过了的。
阎安瑾交代完起步阶段的任务后就离开了,留下学生们继续收拾打扫,临走时交代颜久昇带其他人熟悉一下实验室及仪器。
虽然这个实验室已经多年没有真正启用,但是颜久昇自拜入阎教授门下之后,就主动问他要了钥匙,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打扫一下。主要是清理一些高精度仪器的灰尘,还有必要的保养维护什么的,所以颜久昇对这些器材的情况可以说是如数家珍。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三个师弟,心里暗喜,终于轮到他一展身手了。刚才阎教授考问大家的知识储备,化学方面的自己是一句话都插不上,实在是有失阎门大师兄的尊严,现在正是挽尊的好机会!
季知行东张西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稀罕得很。
虽然这些仪器都是十年前就搬进来了的,但是这些年来物理实验仪器更新换代的速度很慢,所以眼前的这些现在很多大学实验室也都在用,并不算落后。
若是跟本科实验室相比,那实在是好太多了!而系统空间里的那个初级实验室,更是连比都不能比。
初级实验室里的那些破铜烂铁简直像是从二手市场淘换来的,而这个实验室的所有仪器看起来都这么的崭崭新。虽然并不属于自己,但季知行仍然看得心满意足。他做实验再也不用东挪西补,绞尽脑汁地一器多用了!
颜久昇想了想,决定按摆放顺序开始介绍。
“这个就是扫描电镜,主要功能是利用聚焦得很窄的高能电子束来激发样品的物理信息……”
在颜久昇讲到杨氏模量测量仪时,赵毅低头在尺读望远镜中看了看:“嗯?找不到尺子啊?”
“仪器没调好吧?”孙珥试着调了调,结果还是不行。
季知行看颜久昇一脸心虚,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颜久昇果然小声说道:“被我弄坏了……”
虽然阎教授一直没打算开启实验室,但曾对颜久昇说过,如果他自己有能力立项,实验室可以无条件借给他用。
但颜久昇很有自知之明,他虽然被理论物理折磨得恨不得出家,但从没想过走实验物理的路子。但是既然得了阎教授的允许,他偶尔也会来实验室做一些小实验,权当是放松一下自己快被理论物理绞到窒息的脑子。
有一次他在测量金属丝的力学性能指标时,觉得测量仪误差太大了。当时也不知胆子怎么就这么大,直接就把测量仪拆了,然后花了一天时间重新组装,于是实验误差更大了……
如果是学校实验室的仪器坏了,那是可以报损由学校请人来维修或重新购置的。但这是阎教授的私人实验室,里头的仪器还是多年前跟着他从燕大来到广陵大学的。颜久昇拿不准阎教授对这些仪器是不是有特殊的感情,因此一直没敢说,鸵鸟心态持续至今。可是现在有了同门,他当然不能叫师弟们背锅,心里慌张地想,怎么跟阎教授交代这事呢……
对于杨氏模量测量仪,赵毅和孙珥会用也会微调,但像这样被大拆过存在超大误差的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季知行把眼睛放在望远镜上看了看,说道:“有激光笔吗?我说不定能调。”
“啊?有是有,但……”颜久昇犹豫了,季知行真的能行吗?可转念又想,反正也不可能更糟了,于是从抽屉里翻出来一只激光笔递过去。
季知行拿着激光笔往望远镜里照,根据光路可逆原理,试着调整激光的角度打到尺子上,然后逆向一点一点地调节。
“行了,你再看看。”季知行收起激光笔说道。
颜久昇犹疑地试着看了看,很快就激动地抬起头来:“真的可以了啊!”
季知行一笑,那可不,系统空间里初级实验室的模量测量仪更烂呢。不光是整架器材,连那根金属丝都是生锈的!他当初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才把那玩意儿调得将将能用。
系统初级实验室虽然看着昏暗憋仄,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常用的实验仪器都还是有的。季知行为了练习实验不得不自己学着摸索着将所有的破铜烂铁一一维修,后来因为太有成就感都上瘾了,本科阶段用不上的仪器也挨个修好,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得很。
赵毅和孙珥也轮着试了试,真的修好了……
颜久昇看季知行就像在看救世主:“知行,那个啥,能不能麻烦你再看看那台液相色谱仪……”
这个仪器有点贵,颜久昇看型号和牌子查了一下,得40多万,于是就更不敢跟阎教授说了。其实他也知道以阎教授的脾性,大概率是不会要他赔偿的,可他就是怂啊!
季知行欣然同意,初级实验室里的东西都没什么好修的了,他手痒很久了其实。
“那时候屏幕一直报错,我看到柱前连接线的接头漏液,想拧紧Agilent对应位置,结果不小心把金属部分拧断了……”
季知行各个地方都观察了一会儿,分析道:“漏液应该是因为红线和塑料接头的相对位置不恰当,把红线两端对调后就不会再漏液了。至于报错,应该和里头进灰有关,我拆开清清灰就行。”
“你有把握吗?”颜久昇问完了才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过分,东西是他弄坏的,即使在季知行手中再坏一次,也是因为他想帮自己。
于是赶紧找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需不需要打下手的。”
“那倒不用,其实也不复杂。”季知行没想太多,他还是挺有把握的。
赵毅和孙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不复杂」,他们连问题在哪都看不出来……
颜久昇还是战战兢兢地十分不安,40多万啊,他小心翼翼地表示:“你介不介意我录个像,绝对没别的意思,就是如果待会拆开忘了怎么安回来,还可以看看录像参考一下。”他当初拆杨氏模量测量仪就是这么做的。
季知行没所谓地同意了,主要是颜久昇看着实在太紧张了。不过他也理解,40多万对以前的他来说也是一笔巨款,当然,现在也是。只是他如今也算颇有积蓄,所以相对来说底气就足一些。
见颜久昇架好手机了,季知行开始拆镜子、拆PDA、断开BUS,清洗反光镜用吹风机吹干一气呵成,然后迅速组装完整。啊!好过瘾!
颜久昇启动液相一看,之前「灯」的亮度只有个位数,清灰之后果然高了一些,太好了!
赵毅、孙珥全程旁观,越看越沉默。本来以为他们因竞赛有进学校实验室的经验,在实际操作上应该略胜季知行一筹。可结果不管是理论还是实践,季知行今天的表现都比他们强太多了。两人互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奋发之意。
熟悉完实验室后,大家就带着论文分头回到自己的宿舍了。
刚回到宿舍,季知行就接到了林朗的电话。
林朗是来哭诉寒假遭遇的。
他寒假放假回家,头两天他爸妈因为久别重逢特别稀罕他,放任他睡了两天的懒觉。
可从第三天起,他的待遇就急转直下。早上7点就要被挖起来,陪同母亲大人去公园打太极;9点回到家还要再出门一趟陪同父亲大人出去遛弯下棋。
倒不是二位高堂有多离不开他,事实上他就是一个用来炫耀的随身挂件罢了。
“你儿子期末考多少啊?唉,我家这个不行,光忙着什么全国大学生物理竞赛去了,期末考也就刚刚及格。竞赛成绩啊?运气好拿了个一等奖罢了……”
“听说你女儿最近创业啊?唉,女孩子就是好,做事有章法。我家这个猴儿真是愁死人,把着专利死活不肯卖,人家公司抱着两箱子现金都追到家里来了,他还非要坚持创业,也不知道最后能搞出个什么东西来……”
林朗从小到大一贯地让人头疼,“丰功伟绩”甚多,在亲朋好友邻居同事之间都颇有些名声,林父林母因为他早就将八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没想到一朝时来运转祖坟冒青烟,林朗竟然得了个全国竞赛一等奖,林父林母可不得抓紧时机一雪前耻扬眉吐气嘛!
也就苦了林朗,一样的话术他爸妈讲了好几天了还讲不腻,他听都听腻了。
又结束了一天的吉祥物活动,林朗忍不住给季知行打电话诉苦。
季知行才不当回事呢,林朗有多会犯抽他这一年半来算是见识了。林父林母被折磨了二十几年,如今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他怂恿道:“你要是在家待烦了来学校啊,我介绍你进阎教授的实验室干活。”
以阎教授的标准,大概不会要林朗做他的研究生。但是现在实验室人少,林朗帮着做一些简单的实验还是可以的。
“你去阎教授的实验室啦?天啊,你怎么想的?”
当初水木大的高霄教授大力邀请季知行去他的实验室,季知行拒绝了,如今转头奔向阎教授的怀抱。这种行为在林朗看来就是天堂有路不走,非要去闯阎王殿!
“我其实不算正式拜入阎教授门下,只是他破例给我个机会参与研究罢了。”毕竟他本科阶段的学分还没修够呢。
“你来不来?”季知行又问了一次,锻炼锻炼总是好的。
“不不不!”林朗突然觉得自己的家温暖无比。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挂了林朗的电话后, 季知行又接到了许东阳的电话。
许东阳的声音一向不像林朗那样高昂,但这回听起来格外低沉。
季知行关心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电话那头的许东阳沉默了许久才说道:“王展鹏最近一直在联系我。”
啊,这……
季知行想, 大概是因为王思凯的事来劝许东阳出具谅解书的?为了一个儿子枉顾另一个儿子受到的伤害,王展鹏真不是人!不过季知行没料到王展鹏比他想的还要渣。
“我本来也以为他是为了王思凯,结果根本连提都没提一句,好像就是为了跟我修复什么父子之情, 那边那个儿子已经完全被他抛在脑后了。”许东阳的声音里有不加掩饰的嘲讽。
他非常清楚, 王展鹏回心转意接近他看重他不过是因为王思凯已经废了,并且他那两个助理生下的都是女儿罢了。王展鹏有着许多凤凰男的常见品质, 其中也包括重男轻女。
许东阳这时候打电话给季知行是因为他很犹豫:“你觉得, 我该不该跟王展鹏虚与委蛇?”这样要从王展鹏手里套回许家的公司就容易得多。
可是他如今看到那个渣男伪君子就恶心,也并不想让许妈妈受委屈。
季知行没有开口,就听着许东阳一一道出自己的想法, 他觉得其实许东阳心里已经有主意了,只是需要有个人听他梳理利弊罢了。
最后许东阳果然自己下定了决心,拉黑王展鹏,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去击败他, 从他手里夺回公司!
季知行当然只会肯定他鼓励他, 挂了电话之后,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到, 王思凯的妈妈、他那个表姑如今不知怎么样了。不过,心念转瞬而逝, 季知行并不打算为此多费心思,当下要读的资料可太多了。
读了几天材料后, 阎安瑾就给实验室放年假了。颜久昇、赵毅、孙珥, 包括阎教授自己都要回家过年去了。
季知行想了想, 决定今年春节也回老家一趟,给爷爷扫扫墓,主要是告诉爷爷他现在过得很好,还获得了全国竞赛一等奖。
如今经济情况好转,季知行不必再费心比较各种交通方式的价格,在除夕的前一天直接乘坐飞机,一个多小时后就在老家落地了。他想起当初到广陵大学报道,为了省钱选择了廉价长途客车,路程将近20个小时,下车时股骨关节都是僵的。
时隔一年半回到老家,季知行没有联系任何人。当然,也没有什么人好联系的。
他在爷爷墓前呆了一个下午,给爷爷烧了获奖照片,又说了很久的话。
离开公墓后,季知行绕道前往老家,想离开前再看一眼。
当初王思凯因为下药被捕之后,他妈妈还去广陵大学找过季知行,但是因为门禁严进不去。而季知行早就拉黑了这个所谓的表姑所有的联系方式。表姑后来用各种陌生号码给季知行发短信轰炸,从咄咄逼人的威胁到无可奈何的祈求,甚至表示愿意把老家的房子还他,只求他向警方出具谅解书。
季知行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表姑缠了他一段时间见他完全不为所动,后来就不知所踪了。过了一段时间,季知行才听说老家的房子被表姑低价急售了,这事还是跟他同乡的食堂卤肉店老板娘告诉他的。
接到许东阳的电话之后,季知行就很确定为什么表姑要急着卖房子了,无非是和他当初一样急着用钱。
他当初急着把房子卖了是为了给爷爷续上高额的治疗费,表姑急着凑钱估计是为了请律师帮王思凯减轻刑罚。被王展鹏抛弃之后,她大概也没有什么收入来源,而请有能力的大律师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后来果然听说表姑前后请了好几个律师,但是都不能令她满意,甚至还被一个假律师骗了不少钱。
在听到这件事时,季知行心里是有点痛快的,这大概就是一报还一报吧。
季知行也想过把老家的房子买回来,但是从表姑手上买下房子的那家人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并不打算再次转卖。季知行也没有勉强,给那家人留了个联系方式,跟他们说好如果有一天打算卖房的话,一定联系他。
季知行站在楼下,仰头往六楼看。原本空荡荡的阳台现在可热闹了。春节将近,那家人按本地习俗挂上了红灯笼。几条藤蔓爬到栏杆上,在南方的冬天中仍然是绿色的,阳台一角挂着一个足球和一个滑板车,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地富有生活气息。
他心想,这样对老房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季知行当晚就乘飞机回到广陵大学。除夕夜是在宿舍过的,他按自己的饭量定了一小桌年夜饭送到宿舍,终于把那些餐卡的其中一张派上了用场,这就算是玄孙们陪他过了个春节吧。
季知行本来想大过年的,好好放松放松歇个几天,但是在度过了一个穷极无聊的初一后,他还是忍不住在初二又捡起资料开始看。图书馆自然还没开门,不过他事先借了很多书回来。
于是季知行就在看书、做任务中度过了一个充实的春节假期。
春节过后,季知行就按时到实验室报到了。实验室经费已经下拨,购置的新仪器和材料也都到位了。阎安瑾教授在给大家分配好任务后,项目研究就正式开始了。
季知行很珍惜这次机会,不仅能早早地参与实际科研活动,而且还可以为他们自己的零重力座椅项目积累经验。
在这个实验室,他听令行事即可。但是在他们的零重力座椅项目上,他必须能做到统筹规划,引导研究走向。因此他在实验室的每天都非常用心,在一切新鲜的经历中汲取各种搞研究做项目的知识与流程。
阎安瑾将四人分作两组,季知行和颜久昇一组,赵毅和孙珥一组。再加上他自己总共三组,分不同的方向推进实验。
他第一天就给几个学生吃了定心丸:“做出废品不要紧,初级阶段基本都在试错,你们不用急着非要在短时间内就试出成果。”
有这样肯体恤学生的导师,季知行等人做起实验来自然比较没有心理负担。
季知行对颜久昇说:“颜师兄,要麻烦你多带带我了,我基本没做过什么正经实验。”本科阶段的实验只能算是照本宣科,都称不上是科研。
颜久昇连连摆手,客气道:“好说好说,其实我也没怎么做过,都在办公室搞理论呢。”
颜久昇本想着,从同一起跑线起步,大家可以共同进步,没想到季知行没几天就把他远远地甩到脑后了。
在熟悉了高压反应釜的操作后,季知行很快就上手了,做实验的同时就开始搞GC分析。
颜久昇伸出尔康手:“那什么,知行,其他实验室一般是一天做实验一天GC分析,用两天完成一组实验的……”
“可是,同时做不是更节约时间吗?这样一天就能完成一组实验啊。”季知行理所当然地回答,能一天搞完的为什么要拖到两天?
颜久昇生怕他单机双开会出错,没想到连着几组分析质量都超高,阎教授看他的分析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在季知行的带动下,项目组里几乎没有闲聊、刷剧、划水的现象,大家开口压缩模量,闭口阻燃性能,有时候颜久昇想跟大家八一八导师的从前都不好意思开口。
其实一开始,颜久昇还觉得挺爽的。他和季知行一组,可实际上季知行完全能自己一个人搞定理论分析、实验操作,他觉得自己基本可以躺平。就像隔壁的化工向实验室,里头有一个他本科时的同学,那人基本就是每天抽一两个小时盯软件跑数据,然后剩下的时间打游戏。
可是他还是有羞耻心的,每次阎教授组织课题讨论时,季知行都能从容地提出自己的想法,而且有见地有深度,而他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几句连自己也听不下去的废话。于是,最后只好很不好意思地从地上爬起来,跟着一起卷。卷得他都恨不得去知否发个帖子,名字就叫《项目组里有一个卷王是什么体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季知行没有带头996,反而很准时地上下班,这种卷法跟阎教授简直是如出一辙。
阎教授并不像有些教授只发任务自己一点都不沾手,他是真的热爱科研,有一次还无不遗憾地感叹:“真是年纪大了,以前我根本不用睡觉的。”
颜久昇明白,阎教授这话就是纯粹地感叹时光催人老,并没有拐弯抹角要求他们通宵达旦的意思。但他仍然感受到了过去两年半不曾感受过的压力。
不过,颜久昇别的不行,调试心态一流。他后来也想明白了,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有季知行这么一个科研狂人,那整个项目组的同门都是受益的。他跟着季知行卷几年,即使卷不过他,也肯定比自己原先的轨迹强。
颜久昇认命地积极跟上季知行的脚步,但是跟朋友聊起来难□□露出沧桑之感。本以为在阎教授眼皮子底下搞理论物理已经够让人头秃了,没想到一山更有一山秃。他昨天已经下单王霸育发液了,未雨绸缪先用起来,别等他地中海初现雏形,那就为时已晚了!
朋友面授机宜:“这才刚起步,你得尽快把大师兄的威严立起来!”
大师兄的威严,那是个什么东西?这玩意儿打从第一天带着季知行参观实验室,就随着液相色谱仪里的灰尘飘散了。
“你知道吗?我每天从试验台下来就累得恨不得当场躺平了,回宿舍连澡都不想洗。可季知行回宿舍还有精力再自己看书看文献,还要早起锻炼身体!”
“恐怖如斯?!”朋友瞪大了眼睛,而后摇摇头:“你俩果然不是一个量级的,趁早抱上大腿吧。”大师兄的尊严什么的就当个屁放了吧。
实验室几人齐心协力地卷卷卷,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就完成了阎教授预计要两个月才能完成的工作,阎教授表示很满意。制备好的几种复合材料需要送去首都的特殊实验室分析,大概需要两周时间,实验算是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马上就要开学了,季知行还是本科生,赵毅、孙珥也得准备三月份的研究生复试,所以阎安瑾干脆就给大家放了半个月的假,只留下最有空闲的颜久昇留在实验室照顾怠速反应釜。
颜久昇倒是没什么不乐意的,没有火车头在,他一个人待在实验室,玩起手机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况且阎教授给的补贴还挺高的。
快开学了,行政楼也开始上班了,朱仁去行政楼前特地绕到阎安瑾办公室问问近况。
“实验室怎么样啊?”朱仁看看阎安瑾的脸,看起来精神焕发啊。
“很好。”阎安瑾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但这两个字已经够叫了解他的朱仁惊讶了:“难得哦,都几年没听你这么夸人了。”事实上他们同学又共事了这些年,能叫阎安瑾开金口夸个好字的屈指可数。
阎安瑾确实对现在实验室的情况很满意。
其实,以他的标准来看,四个学生有三个都不算天赋绝佳。但科研并不是天才才能从事的行业,搞研究天赋当然很重要,但阎安瑾认为更重要的是良好的心态、持续的热情与心无旁骛的专注。
天赋固然难得,其带来的灵光一现能引导项目走向一个正确的方向,但要沿着方向抵达终点还是要靠普通科研者辛勤的汗水与持之以恒的坚持。
比如现代宇宙理论最著名的人物哈勃,当年因为确定河外星系的存在而奠定了他星系天文学之父的地位。但是造父变星周光关系并不是他发现和发展的,他做的只是用这个天才的测距方法测量了仙女座大星云和其他几个星云的距离,并且坚守叶凯士天文台持续观测了十几年。
阎安瑾一一列举:“颜久昇心态好耐得住寂寞;孙珥有热情,我能看到他对物理的热爱;赵毅足够专心,可以说是不为外物所动。都是很好的科研人才!”
朱仁没听到季知行的名字,不禁问道:“那季知行呢?”
阎安瑾难得露出个笑意:“他可以说是完美的科研人才。”
“嚯!难得看你对一个人评价这么高。”朱仁当然知道季知行很优秀,但也没想到一向高标准高要求的阎安瑾也这么认可他。
阎安瑾想起过年时候的事:“高霄那家伙,过年给我打电话都还惦记着叫我把季知行给他送过去,说他实验室赶在除夕前一天又炸了一次了。”
季知行心态好、有热情、专注程度让他也叹为观止,而且他更有一种思考的韧性。很愿意去开动脑子,不厌其烦地尝试各种想法。耐心热心专心细心他都有,难怪高霄一直对这个学生念念不忘。
更难得的是组内科研气氛很好。季知行的努力与他年轻时如出一辙,但他那时候受到的是同门的排挤。当大家计较于回报率、利益分配而开始内耗时,项目要出成果就慢就难。但是颜久昇、赵毅、孙珥都能用正面的眼光去看待季知行对实验室气氛的积极影响并欣然接受,这就是双赢。
另一边,季知行、林朗、许东阳也在费心为成立零重力座椅社团商讨出一个双赢的局面。
林朗和许东阳都从家里要到了50万,季知行也出了同样的金额。虽然有了150万的起步资金,但仪器和材料都是花钱的大头,他们还没有条件尽情撒币。
所以只能还是按照上学期期末商量的方案,以组建社团的方式吸纳免费的劳动力,但具体怎么做才能免于招致非议,还得仔细斟酌。
“我觉得即使考虑让社员享有适当的利益,也不值当在试错阶段就将股份分出去。”许东阳说道,他在寒假啃了几本分析公司股份结构的书,深知原始股有多宝贵,绝不能在融资之前就轻易稀释股份。
“我对这个一窍不通,你觉得不合适咱们就再商量别的方法。”林朗说道。
季知行也没有什么好意见,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了寒假这段时间的经历,他觉得自己更喜欢待在实验室里搞科研,对经营活动并不怎么感兴趣。
所以三人商量之后,决定步入正轨后由季知行牵头科研,许东阳科研之余兼顾经营活动,林朗兼顾人事。而现阶段,大家都没什么经验,就商量着一起来。
季知行想了想:“那什么,我家里不是送来一些餐卡吗?我看了一下,也有两张是学校周边餐厅的。拿这个当福利可以吗?会不会太简薄了?”毕竟像他以前那样无亲无故的还是少,现在大部分人都不缺一口吃的。
三人还没商量出结果,全院会就要开始了,于是大家都往梯形教室去。
院长在新学期的全院会上对着物院学子谆谆教诲,然后分别针对每个年段的情况作出不同的叮嘱。
“大四……”
“大三……”
“大二上学期很不错,挂科率为史上最低,平均分更创新高,希望大家这学期再接再厉……”
大家闻言纷纷看向季知行,挂科率降低与平均分升高,全赖季知行一人之力啊!院长您不如叮嘱季知行期末一定要再开补习班,然后再拿几个满分呢。
因为院长冗长无比的讲话,全院会结束之后时间已经挺晚的了,310宿舍也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季知行按照前天商议的先到行政楼办公室申报创立社团,并申请固定场所。
办公室主任朱仁也在,见到季知行便把他叫到身边来细细地问他。
朱仁与校长有志一同地想把季知行留在广陵大学,所以自然对他大开方便之门。
在得知季知行他们的烦恼时,朱仁笑了,还是年轻啊,脸皮薄。
“你们怎么就这么实诚呢!这是多好的锻炼机会啊,学校哪个社团能提供这样的活动?求都求不来,你们还想着给大家发福利呢。”
季知行解释道:“虽然如此,但我们的社团活动如果出了成果,必然是要走向商业变现的,我怕大家到时候觉得一切努力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项目是你们设计的,这成果本来就跟他们关系不大啊。”朱仁举了个例子,“你如今在你们阎教授实验室,日后研究出成果了,你觉得属于谁?”
季知行立即回答:“那当然属于阎教授了。”历来都是如此,研究生给导师打工,能借着项目发几篇论文就已经很好了。
朱仁两手一摊:“那不就行了,这跟你们社团不是一样的嘛。”
见季知行若有所思,又补充道:
“这么说吧,你换个角度想,你们研究出成果了,是不是肯定要组建公司?是不是会优先考虑录用参与研究的这些同学?现在就业多难啊,能提前实习,提前跟未来的老板拉近关系,你猜大家愿不愿意呢?”
听起来好有道理啊,季知行觉得异身而处,有这样的预就业机会,他也愿意去争取。
朱仁见他还算受教,又提点他:“至于你刚才说的拿餐卡当做福利也不是不行,虽然谁也不缺那一口吃的,但是能免费上馆子,谁不愿意呢?不过啊,绝对不能一开始就发出去,等到他们研究到了瓶颈或出现懈怠情绪时,再发福利提升大家的研究热情也不迟。”
朱仁看看左右,又小声说道:“做事要懂得先抑后扬!当初学校安排跑操,前后发了两个通告,你还记得吗?”
啊!难道?季知行讶异地看着朱仁。
当初学校先发布了一个强制性跑操的通知,全体学生怨声载道。后来学校虚心纳谏,将形式改得更加人性化,还加上了金钱鼓励。大家就集体转变态度,改骂领导傻逼为夸领导英明。难道这就是有意识地先抑后扬?
朱仁含蓄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果学校一开始就直接发布第二套方案,学生们的怨言肯定也不会少,6元一次的金钱鼓励也不能叫大家多感念于心,只会视为理所当然。但是有了第一套方案的对比,大家就对第二套方案很满意了。
“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朱仁叮嘱道,他是看在季知行颇受老阎看重的份上,才对他这么推心置腹的。
季知行听了一肚子的用人之术回到宿舍,然后通通倒给了林朗和许东阳。
“奸诈啊!”林朗感叹。
“狡猾啊!”许东阳疾呼。
然后三人一致决定,就按主任说的做!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开学第二天, 广陵大学论坛里冒出来一个新帖《纳新啦!零重力座椅科研社团正式成立,诚邀大家入社!》
虽然开学了,但各学院都还没正式开始上课, 这个帖子很快就被许多耍手机消磨时间的学生点开了。
“零重力座椅?这不是季知行他们的竞赛项目吗?”
“看落款,这个这社团就是他们成立的。”
“他们不卖专利了吗?怎么拿这个项目来成立社团啊?”
“上学期听说专利费已经有公司报价八千八百万了,怎么可能不卖啊。”
“看主贴的意思就是说他们仨打算拿这个项目自己创业,所以招人一起研究。”
“哦豁, 有胆!八千八百万说不要就不要。”
“要是真的把项目搞出来了, 钱怎么分啊?”
“主贴不都强调了嘛,入社纯粹就是「锻炼实践」。”
“哇靠!比周扒皮还狠啊, 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也没人逼着你去啊, 觉得是白忙活就别去呗。”
“创业竟然一分钱都不肯出,盯着学校找免费劳动力,他们仨可真行啊。”
“也不能这么说吧,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我看到有写着承诺以后成立公司就「优先聘用」社员。”
“挂在骡子前面的胡萝卜罢了,三个大二生带着一群连本科文凭都还没拿到的学生,能搞出来什么东西?”
“这个项目是季知行主导的吧?我看好他。”
“考试和搞科研毕竟还是不一样,即使能成功研究出零重力座椅, 恐怕也得好几年, 谁等得起?”
“大家还是都别去了, 不确定性太多, 可别又打白工又浪费了考公考研的时间,划不来。”
……
林朗自发出帖子后就一直守着手机看帖, 见大家意见各异褒贬不一,心里五味杂陈, 好像不看好他们社团的占多数, 到时候要是真招不到人怎么办?
一整个上午, 林朗几乎每分钟都要刷新一下贴吧,跟踪纳新贴里的舆论走向。
中午,季知行从图书馆回到宿舍,看林朗和许东阳都情绪不高,大概猜到纳新贴的反馈恐怕不太理想。
林朗把手机给季知行看,季知行翻了两页,有表示愿意入社锻炼的,更有表示不愿入社给他们打白工的。
果然,师生关系与生生关系还是不一样的。季知行心想。
研究生跟着导师搞项目,被戏称为科研民工,但因为能拿文凭能发论文,所以基本都觉得只拿那一点点补贴是正常的。
可参加他们社团的恐怕连科研民工都称不上,毕竟他们的社团除了锻炼实践的机会以外,并不能给社员提供什么额外的价值。而且如今公司八字都还没一撇,「优先聘用」的承诺听起来也只是空头支票罢了。
纳新情况不太乐观,310宿舍的气氛略有些低迷。
到了下午,论坛里陆陆续续又冒出了各个社团的纳新贴。每学期一开学,都是各个社团积极纳新的时候,什么文学社、无人机社、机器人社、配音社、拉丁舞社,看得林朗眼花缭乱,好像每个社都比他们的有意思,零重力座椅科研社团的帖子很快就被压到下面去了。
林朗赶紧切小号简单打了两个字「支持」,把帖子再顶上去,但帖子排名还是慢慢地不停往下掉。
一直飘在最上面的是无人机社的纳新贴。
无人机社一直是广陵大学最受欢迎的社团,已经成立好几年了。社内活动分了好几个难度等级,即使是对无人机一窍不通的新人,在经过一个月的社团培训后,也能在社内前辈的指导下独立组装出初级的无人机来,是运作很成熟的社团。
无人机社每学期纳新都限定10个名额,可每回都至少有两三百个人报名,这种盛况一直被其他社团羡慕嫉妒着。
林朗也加入了羡慕嫉妒的大军:“完了!你们看无人机社的纳新贴好热闹啊。”
季知行正忙着用电脑再分段验证一下他们之前设计的模型,听到林朗的话凑过去一看,确实热闹。
帖子里一直有人跟帖询问纳新面试会问什么问题、今年能不能扩招、有无人机经验的能不能特招,一看就都是大号。不像他们的帖子,林朗时不时得用小号暗戳戳地留个言才能把他们的帖子从第二页顶上来。
他们还是赶在第一个发纳新贴才能有上午那番热闹,如今论坛里各种社团的纳新贴百花齐放,他们的帖子就冷清了。
许东阳还注意到了日期:“糟糕,我们跟他们同一天纳新!”肯定会有影响的!
季知行虽然没有社团经验,但也听说过无人机社有多受欢迎,很多学生都是因为进无人机社无望才会考虑别的社团。也正是因此,很多社团都会将纳新面试时间跟无人机社的错开,免得招不到新人。
可是他们仨哪有这个经验啊,季知行、许东阳是没有参加过任何社团的,林朗入的是篮球队,也并不公开纳新。三人都没亲身经历过社团纳新的过程,所以都没考虑到这个细节。
许东阳后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就换个日子了。”
林朗也很懊恼:“不过公告都发了,临时再改就显得太怂了。”
季知行宽慰他俩:“多想无益,时间不能倒流,咱们也不能改变大家的想法。倒不如再好好考虑一下面试的问题。”
他们都没有纳新经验,设置面试题无非就是根据他们项目的需要,就物理、化学、材料学、人体工程学、电子自动化等方向各准备一些问题。说实话,题目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不过,到时候他们社团如果真的少人问津的话,恐怕还是得适当降低面试题的难度。
三人都不由得为两天后的纳新面试发愁,到时候会有人来吗?要是只有两三个凑热闹的怎么办?
到了纳新的这一天,林朗早早地就起了,又把期末考前那套抱佛脚的流程来了一遍。然后三人抱着纳新要用到的纸笔之类的材料出门,怀着不安的心情朝和声楼走去。
学校安排给他们的活动室在教学区西边的和声楼106,具体位置在一楼转角,差不多是普通活动室的两倍大。季知行知道这是主任对他的关照,还特地谢过了主任。
快到和声楼时,三人远远就看到无人机社的105活动室前排了长长的队伍,而他们的106前一个人都没有……
饶是他们对今天纳新活动的寥落有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会冷清到这个地步,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许东阳喃喃:“怎么会这样……”明明帖子里也有表示感兴趣的。
季知行安慰他也安慰自己:“我们不是定在九点整嘛,现在才八点四十几,可能大家都还在路上呢。”
“可是……无人机社可真受欢迎啊!”林朗说道,他昨天在无人机的社纳新帖里流连了好久,几乎九成九的留言都是表示感兴趣的,都在询问入社细节,很多人根本不care高达千元的入社费。
“要不然……我们还是降低面试标准吧?”许东阳越想越不安。
“随机应变吧。”季知行说道,拉着停下脚步的两个小伙伴继续往前走,心里却也踌躇,到时候是宁缺毋滥还是没鱼虾也好?
三人沿着长长的队伍往前走,队伍从105门口开始延伸出来,在无人机社社员的组织下已经排成五六条队列了,粗略估计也有两百多人。见有人经过,队伍里的学生都把头转过来看他们。
三人硬着头皮往前走,这简直就是公开处刑啊!同一天纳新,一边门庭若市,一边门庭冷落……
队伍里时不时有林朗的朋友呼唤他,林朗全当没听到,头都不敢转一下,就怕看到大家奚笑的眼神。
第一天就这样出师不利,饶是林朗一向开朗,也忍不住有些沮丧。不过想想也是,无人机多好玩啊,他大一时也想入社来着,但是太晚报名了,没被选上。
季知行也叹气,在无人机社通过短期培训就能组装出独属于自己的无人机,操控它在空中翱翔,这种短时间内就能得到正向反馈的活动肯定很受年轻人喜欢。而他们的项目,就连他自己也不能肯定到底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出成果。
走到106门口,林朗掏出钥匙开门。旁边组织次序的无人机社的一位学姐认出了季知行,走过来说道:“你们社怎么没有提前派个人来维持排队次序啊?刚才都跟我们社混在一起了,乱七八糟的。”
啊?混在一起了?季知行、林朗、许东阳齐齐回头看,哪有人啊?
学姐看他们仨一脸懵,解释道:“刚才人太多了,这边都挤不下,我就把他们都带到106另一个门那边去排队了。”
106活动室位处转角,占了和声楼北边和东边的两面墙,直角的两边各有一个门。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与期待。他们齐齐走进活动室,加快脚步走到另一个门前,一拧把手,豁开门。
哇!好多人啊!一眼看过去甚至比无人机社那边的还多!
见到106活动室的门终于开了,等待已久的学生们开始骚动起来。
站在队伍旁边的一位学姐高声喊道:“排好队!排好队!别往前挤!越挤越慢!”
看队伍略略平静之后,学姐走过来对季知行说道:“既然你们来了,我就回105了,下回有活动记得提前派个人来维持次序。”
“好的!谢谢学姐!”他们实在是太没经验了。
目送学姐离开后,林朗转头看向眼前长长的队伍,这得有四五百号人吧?
巨大的心里落差让他都有点不自信了:“你们是来报名零重力座椅科研社团的吗?”
“是啊!”
“赶紧的,快开始吧!等一个小时了!”站在前排的学生喊道。
季知行看了看时间,8:50,他们明明写着9点整开始啊。所以,大家这是提前很久就来排队了?他们的社团那么受欢迎啊!
大喜过望的三人回过神来后,赶紧开始按定好的流程收报名表并挨个面试。
面试主要由季知行负责,许东阳负责登记,林朗就在门口收报名表并维持次序。
面试开始了,排队的学生们又开始三三俩俩地聊起来。
“不知道面试会问什么问题,我昨天只来得及把他们的论文看一遍,150多页看得我头晕脑胀。”
“他们怎么不放假前就通知呢,这样寒假还能多做点准备。”
“可能就是要打个措手不及,才能试出真实水平来。”
“才招10个啊,那么多人报名,我可能没机会了。”
“我昨天看帖子里的走向还以为真的都不看好他们社团呢,还想说怎么大家都这么鼠目寸光。”
“看来都是为了减少竞争对手故意这么说的,狡猾啊!”
“靠,我看到我同学了,昨天还说打白工不值得,结果今天偷偷来了。”
“口嫌体直嘛,我舍友也这么说,结果昨天一整天都待在图书馆,我看他带回来的书都是材料学的。”
“我昨天也去图书馆了,物化方向的书架空了好多,估计都在临时抱佛脚。”
要赶上一个风口不是件容易的事,零重力座椅这个项目傻子都能看出前景来,不然当初那些大公司小公司何必那么急着捧钱来竞购专利权?
一旦研发成功,公司必然能够迅速发展壮大。到那时候,拿着硕博的文凭去应聘恐怕也有好一番竞争。如今趁着这个项目还在起步阶段,他们还能称季知行一声「同学」,不赶紧上车还等什么呢?
张标也是来报名的其中一个,虽然他和310宿舍都挺熟,但并不打算走后门,还是按照规则来排队报名了。本来觉得自己是物院的,在知识储备方面应该会比其他学院的更有优势,没想到刚才竟然还看到了物院大三大四拿奖学金的几个学霸,看来他是没希望了。
队伍缓慢地往前挪,张标看到个熟人走到身边,伸手捅他:“你不是说不来吗?”
齐嵪捅回去:“你也没说要来啊。”他其实犹豫了很久,以他的水平按规矩来肯定是报不上的,但后来还是想着季知行未必不会看在同班同学的情分上通融通融。这个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一旦能上车,肯定能被带飞!
106活动室内,季知行正在挨个面试。
此时坐在季知行对面的是一个工程学院的学生。
季知行针对他的专业问道:“你对滑模观测器了解多少?”
“滑模观测器能够对悬架系统不确定性的未知扰动作出精确估计,通过增广系统设计滑模观测器,可以对振动输入引起的干扰进行抑制……”
季知行暗暗点头,他本来还担心那么多人,会不会有大部分都是来凑热闹的,结果面试了二三十个,都有一定的水平。有的能看出本来底子就好,有的就是临时补充的知识了,但也能看出诚意来。
因为报名的人实在太多,季知行还临时调整了问题的难度。
下一个坐到季知行对面的是物院大三的易戥。
季知行看到他就有点惊讶,易戥拿了五个学期的一等奖学金,他以为像这样的学霸会目指考研呢。
“你不打算考研吗?我们的项目研究可能会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季知行提醒道。
“我看好你们的项目,与其给导师打三年工,不如跟你们混。”易戥说得很坦白,考上研究生也是给导师打白工,三年后拿个硕士文凭不还得到处找工作嘛。眼前就有个预就业的实习机会,他觉得有季知行这样的神人引导项目,未必需要很多年才能出成果。到时候他就是公司元老,哪怕没有股份,可待遇也绝对不会薄。
易戥强调道:“我都考虑清楚了,绝不会半途而废的!”
考虑清楚就行,季知行想了想,问了个物理方向的题:“在乘子空间中怎么利用三维NS方程与MHD方程?”
易戥不假思索地回答:“利用正则性准则分解与能量不等式的方法可以获得结果。关于NS方程,如果水平速度场的水平梯度……”
季知行又问了几个问题,易戥都回答得游刃有余,甚至还能提出自己的见解。季知行觉得这是目前为止最让他满意的报名者了。
来报名的人实在太多了,哪怕后来季知行已经加快速度,以3分钟一个人的速度面试,可临近午饭时间,外面还是排着长长的队伍。
总不能叫大家都饿着肚子排队吧,林朗提议大家先回去下午再来,可是几乎没有人肯离开。
最后季知行提出按排队顺序发个号码牌,大家下午就按号码牌的顺序再来,这回大家就同意了。于是季知行、林朗、许东阳赶紧撕了好些小纸条,写上数字,按顺序发了下去。
下午从两点开始又面试了四五个小时,一直到太阳西沉,才算完成了所有的面试工作。
三人又疲惫又兴奋地回到宿舍,又商量了很久。
季知行说道:“你们觉得多招两三个怎么样?”今天大家的平均水平超出他的估计,尤其是物院大三的易戥、化院大四的薛桦、计院大一的纪素安,都让他觉得十分惊喜。
“而且,我估计可能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临时退出。”
他在很多报名者身上看到了他们对这个项目的热情,但是热情是一种很容易消逝的情绪,他不知道大家在实际参与这个项目后能将这份略显冲动的热情维持多久。
所以,适当扩招几个,才不至于在有人退社时手忙脚乱。
林朗和许东阳都表示同意,三人花了一个小时,才决定好打算招纳的12个同学。物院的4个,化院的4个,计算机学院2个,工程学院的2个。
林朗打开论坛纳新贴,把名单编辑进去。
一直关注帖子的学生很快就发现主贴被重新编辑了。
“唉,落选……”
“完球,不得不去考公了。”
“呜呜呜,马上就要去找实习了,校内的面试都过不了,校外的面试怎么办?救命!”
“我真的看好这个项目啊,居然没选上,完了,以后没机会啃这块馅饼了。”
“我中啦啦啦!简直不敢相信,太幸运了!”
“至于吗?不就是个社团嘛,搞得跟中彩票似的。”
“不至于你倒是别去报名啊,大家都节约点时间多好。”
“我觉得跟着季知行他们的项目,发财的几率还是比中彩票高的。”
周四晚上,零重力座椅科研社的第一次活动开始了,12位新社员早早地就到了和声楼106。
见到季知行,急性子的纪素安就问道:“我们做实验在哪里做呢?”活动室就两张长桌几把椅子,什么仪器都没有,也没看见材料的影子,实在不像做实验搞科研的地方。
季知行请大家围着桌子坐好,解释道:“现在还不到做实验的时候,在正式开始实验之前,需要大家通读我们项目的论文,了解零重力座椅的基本原理,以便整体把握科研走向。”
季知行也是第一次领导科研活动,一点经验也没有。不过他幸运地在寒假加入了阎教授的实验室,如今自然是依样画葫芦,照着阎教授当初的做法给12位社员一人发了一份论文。
“这周的任务就是读论文。”季知行说道。
“那什么时候开始做实验呢?”纪素安追问道。
季知行放眼观察社员的神色,说道:“那要看大家多久能掌握项目的核心概念与基本原理了。”
果然,有些社员就肉眼可见地有些失望。
季知行见状不仅不画饼,甚至还要再加一把火:“即使是第一阶段的实验,因为资金有限,我们还不能大范围地去试材料。只能通过E-exper虚拟实验软件和Compound合成软件先试出粗略的方向,然后才有可能按照这些方向购置仪器和材料,正式开始做实验。”
这话确实是事实,但季知行在第一次活动就开诚布公地提到这个,就是为了尽早淘汰只有三分钟热度的社员,免得浪费双方的时间。
果然,有几个人听到这话脸上就现出犹豫的神色了,这跟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不过,没人主动提出退社,季知行自然也不会也开口赶人。没有谁能一开始就是完美的科研人才,即使一开始有些动摇,但是如果能一步步坚持走下去,那就是他们的伙伴。
发完论文,交代好阅读任务后,第一次活动就结束了。
在第二次活动中,入社的12位社员仍是连实验的边都没摸着,光顾着听季知行解析论文了。
因为零重力座椅项目涉及物理、化学、材料学、人体工程学、电子自动化等多个领域,而12个社员来自各个学院,「偏科」问题难以避免,所以季知行花了很多时间以尽量浅显易懂的方式解析论文里的知识点。
把物理方向的知识点讲完后,季知行留了20分钟时间让大家思考与提问。
“我有一个问题。”纪素安举手示意,“我想社团吸纳了那么多个学院的人,应该是要让我们各展所长吧?那比如我是学计算机的,为什么还要去搞懂物理知识呢?”
“因为团队之间需要配合。”季知行回答道,“当然,我们并不是要求化院的去搞电子自动化,物院的去搞人体工程,只是如果不能对涉及到的几个领域的知识都有所了解的话,日后做实验搞研究如何理解队友的需求从而作出确切的配合呢?
纪素安就没再说什么,可心里却开始打退堂鼓了。在大学,学生们加入各种社团多少带点娱乐的目的,消减课业压力,丰富课外生活。可没想到如今挤进了这个社团竟然还要上课,而且这理论课恐怕还得上好几次。
于是纪素安开口了,说出了一句让他后悔终生的话:“学长,我想退社。”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在纪素安说出退社的话后, 活动室一切讨论问题的声音都停止了。所有人都看向季知行,等待他的反应。
“好的。”季知行平静地说。
纪素安愣住了,就这样?他本来以为季知行多少也会开口挽留一下, 比如再说说社团的前景,再夸夸他对团队的重要性,再请求他多适应一段时间……怎么也没想到季知行就这么二话不说地直接同意了。
易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要走就走, 还得给你开个欢送会啊!白占了个名额, 不然他计院的那个朋友说不定能进。
季知行见纪素安略有些尴尬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再开口就委婉多了:“我尊重你的意见, 你如果觉得这个社团不适合你,当然可以自由地离开。”
虽然纪素安在第二次活动就提出退社,但季知行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感。
纪素安并不是坏人, 他只是太年轻,才大一,就业、人生对他来说可能遥远得就像天上的星辰,隐约望得到却根本不用去考虑怎么去摘。他对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还有很多憧憬, 自然不会甘心被枯燥的理论研究与粗糙的实验研究所困。
其实在讨论录取名单时, 季知行就相当犹豫。
纪素安在计算机领域真的很有灵气, 他在面试时提出H∞最优控制器的问题, 纪素安显然还没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但是马上就能从集总干扰的角度分析出参数不确定性、未建模动态、参和作动器等几个通道, 最后得出一个关于带有干扰补偿的H∞最优控制器的结论。
这种创造性的思维难能可贵,所以即使纪素安才大一, 季知行最后还是决定吸纳他作为研究团队的一员。
不过, 如今看来, 纪素安虽然有天赋,但他的心性确实还没成长到可以静下心来搞科研的程度。
季知行想,是他强求了。不过双方倒也不必因为理念与人生观的差异就交恶。
他向纪素安伸出手,纪素安有点无措地双手握回去,然后跟季知行道个歉、跟大家道个别,略有些迟疑地离开了。
纪素安走出106活动室,春天的晚风略有些寒意,吹在他脸上叫他有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回头看,106活动室的灯光很明亮,隐约还能听见季知行在解析论文里人体工程学的部分。
“人体及各种组织器官都具有特殊的共振频率,自成一个复杂的共振系统……”
声音还是那么不疾不徐,并没有因为有人草率地放弃而带上一丝丝的不悦。
纪素安突然有点茫然,明明是他先开口要离开的,怎么如今却像被抛弃了一样?他踌躇地走了几步,又回头望,隐约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对他人生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106活动室里,11名社员听着季知行解析人体系统的阻尼矩阵、刚度矩阵,不约而同地想,季知行看起来并没有因为纪素安的离开而产生任何负面情绪,平静得就像他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是不是其实他还在筛人?
当初通告里写着纳新名额为10个,后来发布的入选名单有12个。或许,季知行早就计划好了,要根据他们的表现再淘汰掉2个?
想到这节,有心继续留社的社员都心神一凛,更加地将注意力集中到季知行的解析上。
在第三次社团活动结束后,阎安瑾的实验室又开始运转了。
季知行如今要兼顾实验室、社团、上课、系统任务,一时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自己长出三头六臂来。一根蜡烛几头烧,这么熬了两周,季知行就有点受不了了,时间不够用啊!
他在系统虚拟空间完成任务时,系统已经尽力将空间内的时间流速调到最慢,让他能将完成注意力、记忆力、统合力综合任务的现实时间控制在半小时内,但理解力任务与创造力任务仍然至少要花掉两三个小时。
社团活动再有两次就能开始用软件试错了,到时候就更得花时间。而大二下学期几乎每天都有课,有些课如工程图学、物理学实验还经常会留下作业。
而实验室那边,阎教授表示体谅他的时间。目前为止,他已经因为课程冲突而不得已错过两次课题讨论了,这样下去不行!
权衡之下,季知行找到办公室,向主任提出一个请求。
“主任,我想申请本学期免课或提前期末考。”季知行诚恳地看向主任,努力让他注意到自己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若是一般的学生这么个鬼样子,朱仁只会认为是通宵打游戏去了,可季知行肯定不是这样抛费时间的人。事实上,开学这一个月来,季知行连轴转忙到几乎没时间睡觉的情况他也略有耳闻,心里还想着不知道他先会先断哪条尾巴,结果是先拿上课开刀。
长时间免课肯定是不行的,会带来不好的示范,一些学生看见有成功的先例就会以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来申请免课,不会考虑到自己和季知行之间有多大的差距。
但申请提前期末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此前只有学生入伍当兵,为了不耽误入伍时间,才有这么一两次破例的情况。
提前期末考意味着各科任老师都必须提前单独为这么个学生出一份临时期末卷,这份试卷是用过即废的,肯定不能再放到学期末去考。
最麻烦的是教师们还得费心去平衡临时卷与正式期末卷的难度,而且还要保证过程公平公正公开,如此才不会叫其他学生产生非议。
总而言之,对于学校来说,这真的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如果是别的学生来开这个口,朱仁想都不用想直接就拒绝了,但季知行的情况比较特殊。
他虽然才大二,但已经获得了保研资格,继续本科课程就是为了修够学分罢了。竞赛的成就与上学期期末的成绩,也证明了他确实掌握了超出他所在年段的知识。
最主要的是老阎那边离不得他,虽然对着季知行说不强求他天天去实验室,但是没有季知行在,实验的进度显然就慢了下来。老阎骂了学校好几次了,说学校机制僵硬、不知变通,扼杀学生的时间与灵性。
老阎觉得以季知行的水平,完全可以不必去上课了,可是他不能开这个口,他说这话就像逼着季知行困在实验室一样。
综合那么多因素,朱仁见季知行主动来开这个口,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他立刻就带着季知行去找校长。
校长更没意见了,他看好阎安瑾的项目,看好季知行的天赋,甚至也看好他们的零重力座椅科研社团,要是都能出成果,不也是给广陵大学增添光彩吗?即使事情不顺利,受到负面影响的也只有季知行这么一个学生罢了。对于学校来说,损失几乎等于零。
在领导的特批下,教研组开始组织相关老师商讨季知行提前期末考的相关事宜。
物院的老院长第一个提出反对:“简直是乱弹琴,无缘无故就提前考试……”
朱仁赶紧说道:“也不是无缘无故,理由还是比较充分的。”他把几个因素都仔细告诉了老院长。
老院长还是不满:“这几点理由哪个是不能转圜的?学生学生,重在学习!才大二就想着科研想着创业,这是好高骛远!”
旁的教授有理解季知行的选择而出言相劝的:“老范啊,年代不一样了,国家也提倡大学生自主创业嘛。这孩子还是不错的,上学期考了10科满分。误写的大三试卷,也有三科是满分的。可见确实有一定水平。”
“可他大一的成绩单我也看了,不过尔尔,可见基础还是不扎实。万丈高楼平地起,打好基础以后才能在科研之路走得更远。”院长觉得自己「为之计深远」,怎么大家就不理解呢?
“季知行通过一学期的努力就能取得这样好的成绩,我更怕他因此固步自封、作茧自缚,又是一节伤仲永啊……”
“何至于此,根本不是一回事嘛!这孩子有多自主上进您是不知道,这一个月连轴转都是在忙正经事,什么娱乐休闲那是通通没有的!”朱仁强调道。
除了老院长外,也有一二个教师持反对意见,主要是嫌麻烦。
“提前出卷有多麻烦就不说了,怎么保证其他学生没有意见呢?”
朱仁倒是不担心这点,季知行确实情况特殊:“这个学生还是有些声望的,只要我们能做到公平公正公开,想来不会有什么质疑的声音。”
“即使我们百分百地做到将临时卷和期末卷的难度划上等号,肯定也会有学生质疑难易高低的,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朱仁提议道:“那这样吧,就将临时卷的难度拔高!难度差距大了,这点顾虑就解决了。”他还是相信季知行的水平的,主要是相信老阎的判断。
有老师补充道:“还得保证考试过程透明公正,不然不能服众。”
朱仁想了想:“那就考试全程监控直播,放在全校眼皮子底下监督。期末他与其他学生再参加一次期末考,想来应该万无一失了。”
老院长见大势已去,也不再强求。年轻人啊,不叫他摔个跟头就不知天高地厚,受了教训才懂得敬畏知识,长远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老院长叹了口气,「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他是真的不愿看到季知行有仲永之伤。
教研组确定意见后,在学校官网发了个公告。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广陵大学的学生就都知道季知行申请提前考试获得批准了。
“季知行很行啊!开学一个月就要期末考。”
“学霸,啊不,学神岂是我等凡人可比!”
“人家大二就能把大三的试卷写到满分,确实是不必再为大二的课程浪费时间。”
“不能这么算吧,他写大三的试卷其实也就四科啊,说不定那四科刚好就是他擅长的。”
“要是老师们偏袒季知行,出卷简单一点,他就这么轻轻松松拿到免课金牌,对其他学生来说不公平吧。”
“听说会很难哦。”
“那谁知道到底难不难啊。”
“最烦你们这些没看完公告就来八卦的,都写了考试全程直播,怕不公平你到时就去看呗。”
“对啊,要是给你看题都看不出难度,那读个P的书啊!”
“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申请啊?”
“季知行是有保研资格所以才能申请提前考试的,你如果有也可以上。”
这条规定确实是写在广陵大学考试规章制度中的,但是在季知行以前还没有过大二就取得保研资格的先例。以往取得保研资格的学生基本也都大四了,而大四更侧重实习,课程本来就宽松。所以,以保研资格申请提前考试,季知行还是广陵大学史上第一个。
林朗、许东阳听说了这个消息也蠢蠢欲动,在听说难度提升之后就放弃了。
“还是算了,全程直播,丢人丢到全校去。”许东阳叹道。
“大哥,你可千万不能抛弃我啊,期末补课什么的如果到时候有时间的话……”林朗疯狂明示。
季知行欣然同意,然后开始刷课本。虽然大二甚至大三大四的知识他通过自学已经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了,但是这次考试机会难得,绝对不能失误,所以季知行觉得,还是谨慎一点,再好好复习复习。
老师们毕竟长年待在教学一线,为季知行特制的临时期末考卷很快就出好了。这回没有采取综合试卷的形式,每一科是实打实的1-2个小时的题量。
朱仁在安排考试时间的时候还特地问过季知行的意见,季知行表示,夜长梦多,干脆一起上吧,别像正式期末考那天拖个好几天了。
事临到头,朱仁反而不放心了,骚扰了阎安瑾两回,得到阎安瑾指天誓日烦得恨不得把他一脚踹出去的保证后,才决定将15科考试安排在一天内考完。
开学第五周的周六,这场特殊的考试开始了。
朱仁特地将时间安排在没课的周六,就是为了让广陵大学全体学生都有时间去看直播,免于事后扯皮。
刚开学不久,大学生们的时间确实是很富裕,基本上手头没有急事的学生都上校内网课平台看直播了,在线人数很快突破一万,到考前十分钟已经高达一万六了,也就是广陵大学4/5的学生都来看热闹了。
之所以有那么多学生关注这场考试,一是因为这样的形式前所未有,二是季知行在广陵大学确实也算得上风云人物,三是大家都挺无聊的,如今有这么一个新鲜大瓜,可不都得来啃一口吗?
考试8点开始,7点50分,季知行走进了考场,出现在直播画面中。
“啊!学霸来了!”
“哦哟,我都没仔细看过季知行,原来这么帅啊。”
“有谁知道他用什么护肤品吗?皮肤太好了吧!”
“哪有什么护肤品,我就住他隔壁宿舍,他一块香皂从头洗到脚。”
“啊?脸部和身体不区分一下吗,脸部皮肤还是要重视一点吧?”
“嗐!都是自己身上的肉,还分个什么高低贵贱啊。”
“我觉得他皮肤好应该是靠运动,上学期经常能在操场看到他,这学期好像都只在宿舍锻炼了。”
“疯狂心动,明天就跑起来!”
“那我今天仰卧明天起坐吧!”
“快看!发卷了!”
监考老师就是朱仁,他亲自把试卷带到考场,想了想,还是决定考完一张再发下一张。
季知行拿到的第一张试卷是数学物理方法,他将试卷从头扫到位,嗯,确实有点难度。阎教授果然还是一贯地公正无私外加严厉,并没有对自己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考场设在录播室,监控不止一个,很快就有学生切换视角去看试卷了。
“啊……”
“这……”
“这份试卷拿来考研都可以了吧?”
“老天鹅啊!我本来有点嫉妒季知行的,现在只剩下同情了。”
“这个难度,阎王是跟季知行有仇吗?”
“不仅没仇,关系应该还不错,季知行已经进他的实验室了。”
“阎王你们还不知道吗,最不可能因私废公的,公告说要提升难度就难得扎扎实实。”
“口怕,季知行今天不死也得脱层皮。”
“何止,这份试卷我都怀疑他能不能及格。”
在开考前,评论区多少有些质疑之声,可现在都被这份难度突破天际的试卷干掉了。
在大家因为试卷难度开始同情季知行时,季知行已经浏览完试卷,开始动笔了。
三角函数的复数变形?简单!由正交性可立解。
求留数定理?简单!连乘部分依次取一次项系数相加就行。
……
好,填空题搞定!
计算题第一题题目是“已知弯曲时空中标量场满足Klein-Gordon方程……”问题是“利用球坐标将其分离变数,并推导出径向分量所满足的方程。”
嗯,先列一个完整的逆变度规分量g(uv)=……
行列式运算√-g=ir^2sinθ;
球谐函数代入……
分离变量可得w^2r^2/f+r/Φ?d/dr【r^2f?d/dr(Φ/r)】-l(l+1)=0;
好!搞定!
题目一道一道迎刃而解,这次又不像上学期第一场期末考那样有时间压力,季知行是越做越上瘾,考得相当愉快。这回他是不打算再爆肝了,太废人了!而且这回的考试每科都是单独出卷,题量跟上学期期末的综合考试不能比,要像上次那样1小时肝4科也不现实。
可即使他没有打算给自己的手按加速键,可惯于思考的脑子一开动起来就丝滑无比,每道题几乎都是略一思量就可以动笔了。在剩下最后一题时,时间也才过去了半个小时。
观看考试直播的学生们已经集体叹服了。
“原来大佬的脑速手速是这个等级的吗!”(土拨鼠尖叫?jpg)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上学期能1个小时考4科,还能考出来3科满分了,不服不行啊!”
“你们注意到了吗?他写填空题都不用在草稿纸上演算的,合理怀疑他脑子内嵌计算机!”(狗头?jpg)
“我反而从他身上看到努力是有用的,他大一成绩也普通啊,大二不用打工,时间都用来学习,一下子就起飞了。”
“对,好几次我看他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图书馆的。也没看见过他有什么娱乐活动,就是学习!学习!”
“有被鼓励到,谢谢!”
“这样的人生会不会太苦了?”
“如果能从学习中得到满足感,那怎么会觉得苦呢?”
“好!向大佬看齐!明天就去图书馆。”
最后一道题季知行多花了一点时间才做出来,数学物理方法总共用时40分钟。
季知行举手示意交卷的时候,朱仁都不敢伸手收试卷。
“你不再看看吗?再检查一遍吧!”这可是2个小时的题量啊,试卷交上来可不能再给你拿回去写啊。
季知行谢过主任的好意:“我已经检查过了,请给我下一科的试卷吧。”
朱仁犹豫着将季知行的答题卡收上来一看,写倒是都写满了,但他也看不懂到底写没写对。见季知行脸色轻松,也只能按他的意愿继续给他发卷了。
下一科是理论力学,这科的难度就不像数学物理方法那样拔得那么高了,不过难度也确实比以往的期末考拔高了50%。
在物院学生大呼超纲的时候,季知行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写完这份试卷了。
接下来的试卷,有的题量是1个小时,有的题量是2个小时,季知行都把时间压缩到一半还多,仅用了4个小时就写完了10个科目的试卷。
直播评论区已经不存在任何质疑之声了,虽然还没有改卷,可是看直播的又不都是学渣,自然有学霸指出季知行的正确率有多高。
十二点整,季知行交上了第十科试卷,主任已经不再担心他了,开始担心自己的腰,一上午坐了4个小时他都有点受不了了。
“中午休息两个小时,下午两点开考。”主任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和蔼,好学生哪个老师不喜欢啊。
“主任,我能接着考吗?一次性考完。”他特地准备了2个馒头,换个监考老师,他还能再战,主要是怕日后有人抓着这中间的两个小时挑毛病。
“回去休息!回去休息!最难的几科你都写完了,没人会说闲话的。”朱仁一直有在关注直播评论区,看着大家从质疑到同情,再到佩服,然后「拜学神,求过科」的玄学风气开始蔓延。要是让大家看季知行啃着馒头考试,那学校会被骂死的!
季知行也不再坚持,拿起笔和馒头回宿舍休息了。人一离开考场才发现确实有点累,主要是手累,脑子还有点残存的兴奋。
到了下午,季知行的手就更累了。上午那10科都是理论力学、光学、原子物理等烧脑的科目,下午剩下的5科都是行策、邓论等考记忆力、书写量大的。
做这样的试卷,季知行完全感受不到开动脑子的愉悦,只觉得手都快写断了。要不是顾及对加班出题的老师的尊重,他真想每科写到60分就罢手。
“终于看到学霸被考试折磨的痛苦了……”
“哈哈哈,心态瞬间平衡!”
“唉,理解力强,记忆力还那么好,羡慕嫉妒啊!”
5科考试在一万多个学生的注视下结束了,因为试卷的难度叫大家都心服口服,所以对于这场特殊的考试,大家都已经不再质疑,转而期待起分数了。
论坛里原本已经沉到看不见的下注贴又被顶起来,大家都在猜季知行能有几科满分。
老师们也没有让大家等太久,第二天就都改好了试卷,朱仁就将15张答题卡连同分数一起公布在学校官网。
10科满分,5科上90,这样的成绩已经不能叫大家有多惊叹了,所有人都视为理所当然。季知行的学霸地位从此不可动摇,比学校大门口那块刻着校名的石碑还要坚固。
学生们纷纷下载季知行的答题卡,有缩印做成护身符,放在枕头下夜夜枕着的;有拼接放大定制成床单被套的。玄学以外,更有受季知行激励,从此成为图书馆常客的;也有一比一打印出来糊满宿舍的桌子墙面,以见贤思齐的。
这样的成绩也叫物院老院长心服口服,江山代有人才出,他果然是老了,跟不上时代了。本来还想今年退休了再继续返聘,现在想想还是算了。思维僵化是自己克制不了的,再居要职只会限制学校、学院、学生的发展。老院长开始盘算着,物院院长这个位置最适合由谁来接手。
作者有话说:
本章考试题目来自网络,公式从略。
第39章
结束考试, 拿到了本学期免上课的许可后,季知行还没高兴几天,就听到了一个让他高兴不起来的消息——老院长要退休了, 下一任院长可能是范传朔!
季知行觉得很不妙,即使在寒假及开学初,范传朔频频对他释放善意,但季知行自始至终都觉得那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一直谨慎地保持着距离。
一旦范传朔当上物院院长, 不借这个职位搞点事才奇怪了。自己作为物院学子免不了要跟他打交道、受他管教,以后在学习、考试、升研等各方面恐怕会有很多受掣肘的地方。
他倒是听说也有一两个教授有意争取院长这个职位, 但不管范传朔人品有多差, 他确实是最有资格竞聘院长职位的教授。
论资历,他在广陵大学从青教干到教授,已经待了几十年了;论级别, 他已经是院士,在物院没有级别比他更高的;论能力,他总能靠自己的人脉争来一些国家级重大项目,虽然得利的是他个人, 但广陵大学作为其所属学校在声名上也受益匪浅。
季知行一度觉得很麻烦, 生怕范传朔当上院长后, 为了整治他拿零重力座椅科研社开刀。
没想到峰回路转, 最后当上物院院长的竟然是对这个职位根本不感兴趣的阎教授,而且据说这还是范传朔大力促成的。
狼真的改性了?
季知行百思不得其解, 又不好当面问阎教授,不然好像在质疑他当上院长的正当性似的。
出通告的那天, 除了季知行有劫后余生之感外, 其余所有物院学子都呼天抢地悲痛欲绝。
苍天啊!大地啊!阎王升级为酆都大帝, 物院小鬼头们小命不保啊!大家只觉得头顶乌云密布,雷霆马上就要携疾风骤雨劈头而来了。
不料,啥事也没发生,新任院长并没有像大家猜测的那样要求大家早读晚自习,也没有加强各学科考勤的强度,甚至没有要求各科教师布置更多的课外作业……
总之,原来老院长在的时候怎么样,现在就还是怎么样,就好像物院院长根本没换人似的。
不过还是有一点区别的,老院长组织的全院会总是无比冗长,没有个五六十分钟的发言是绝对不可能结束的。而新院长极其地言简意赅,一句话能说完的事绝对不分成两句说,他组织的第一次全院会只用了15分钟,交代完近期重要事件就散会了。
“这……这么快?”大家目送阎教授离开后才反应过来,院会真的结束了。
“那我觉得这点还是不错的哦。”
“不可掉以轻心!「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们最大的软肋不就是期末考嘛,我怀疑阎王打算到时候再发威!”
“不要吧,物院挂科率已经够高了啊!”
“你看他对季知行,多欣赏多看重啊,出的临时期末考试卷难度还不是突破天际!”
“那我等凡人……”
“怕就得更下狠手了!”
“我完了!我完了!”
“皮绷紧点吧,上课再不好好听讲,这学期铁定完蛋!”
“今天的原子物理谁记笔记了?借我抄一下!”
“有没有人要再练习一下物理学实验的?一起去啊!”
一时之间,物院学风为之一振,虽然阎安瑾其实啥也没干。
还有人求到季知行面前。
“大佬!学霸!期末一定要再开补习班啊!我们的小命都在你手里了!”
有那么夸张吗?季知行觉得大家对阎教授的误会真是太大了,阎教授是严厉,但也没严厉到「草菅人命」的地步啊,最多就是严抓作弊现象罢了。不过聚到310宿舍求他期末开补习班的同学越来越多,季知行还是点头同意了。
“不过,你们平时也得支棱起来啊,不然到时候补缺补漏跟女娲补天似的,苦的还是自己。”
“一定!一定!”
一直到现在,季知行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范传朔会促成阎教授当上物院院长。
其实他昨天还在实验楼遇到了范传朔,范传朔看起来真的老了很多。他听说之前范传朔一直在找人捞范永杰,没成。又四处托人给范永杰减轻刑期,好像成效也不大。这段时间来,他每一次碰见范传朔都能看到他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一些。
昨天,范传朔见到他,还特地叫住他说话。
“人到中年,虽然不是丧子却也差不了多少,这才醒悟到过去有诸多行差踏错之处,犬子也给你添麻烦了。我本来确实有意竞聘院长一职的,不过听说你为此颇为烦恼,所以心里想想,还是不要给你增添心理负担了。”
说了这么句话,范传朔落寞地一笑,然后就走了,连背影都带了几分孤寂萧索。
季知行一时都有点糊涂了,范传朔真的改过自新了?他直觉是不信的,虽然范传朔看起来真的很诚恳,但他心里对范传朔的警惕仍然没有动摇。
不过,他真的很想搞清楚为什么范传朔反而会促成阎教授当物院院长。
后来有一天,朱仁闲着没事来实验室串门。季知行趁阎教授不在,向他请教其中的曲折。
朱仁还是很愿意教导季知行人情世故的,不仅是因为这个学生确实就是所有老师最爱的那款,更因为他看季知行就像看到年轻时的老阎。
一样的聪明,一样的耿直,一样的对知识抱有不知疲倦的热忱。不过季知行的脾性还是比老阎好一点。老阎那个脾气啊,几十年都不变的又臭又硬,为此到如今这个年纪也只是二级教授,而当年好几个同学都已经是院士了。
当年读书的时候,大家都只能跟在老阎背后猛追,可如今却反了过来。老阎这些年来因为不通人情耽误了多少前程,朱仁并不想看着季知行重蹈老友的覆辙。
他还年轻,也肯听劝,有老阎教导知识,他再点拨一下世情,这个孩子将来前程不可限量。说得功利一点,也是为自己结个善缘。
“你觉得当上物院院长是好事?”朱仁说道。
“是的。”季知行有点错愕,听话音怎么主任的意思好像物院院长也并不是什么美差?可是985大学学院院长的行政级别是正处级啊,还掌管着全院的经费分配,这难道还算不上美差吗?
朱仁摇摇头:“好或不好,这得分人。想当领导的要么是为实心干事,要么就是为了钱权二字。”
“先说实心干事,你们阎教授倒是很肯教导学生的,但因为过于严厉,名声如何你也清楚。如今这还算好的,早年甚至还有写匿名信到教育局举报他的,罗织的罪名简直是荒谬绝伦,当时闹得是沸沸扬扬。我再四地苦劝他啊,他也是寒了心,从此只管自己教学,不去强求学生够不够认真。”
季知行才知道还有这段往事,不禁也为阎教授叹气。
大学不比中学,在中学,很多老师对学生都是耳提面命,盯着学、催着学、赶着学。但是在大学,学习更依赖学生自己的主动性。教授们大多都有兼职,能遇到愿意花时间督促学生上进的教授其实很难得。
朱仁回忆起往事,唏嘘片刻继续说道:“论钱,院长跟教授比起来,其实工资也没多多少,还得履行管理职能。有科研能力的教授随便搞个项目就能挣钱,当院长对他们来说纯粹就是浪费时间卖苦力,一般都是搞不来科研的才特别愿意干这个。”
老院长是搞理论物理出身的,自年轻时起就没正经做过什么项目,全靠熬资历和过硬的人品当了十几年的物院院长。
朱仁继续说道:“论权,举个例子,你觉得老院长能指挥得动你们阎教授吗?”
季知行回想了一下:“大概……是不行的。”他记得上学期期末考后,院长特地找到实验室来,请阎教授期末改卷的时候手松一点,别叫挂科率太难看了。结果阎教授该怎么改还是怎么改,59分的他就听说过三个,真正的一分也不多给。
“所以啊。”朱仁总结道,“对有本事的教授来说,院长这个职位真算不上是什么香饽饽。你不要看你们阎教授只是二级教授,但实际能力绝对在范传朔之上。”
范传朔多会要项目多会搂钱啊,也就是家门不幸出了个不肖子,不然他可以说是过得很风光了。而老阎如果愿意改改他那个臭脾气,范传朔拍马难及。
“这我知道。”越是接触阎教授,他就越能体会阎教授的能力有多强。而且虽然主任说起二级教授跟大白菜似的,但实际上能在退休前达到这个级别的也就占教授总人数的一成不到。
朱仁想起范传朔最近假惺惺的样子,怕季知行被糊弄过去,又提醒道:“你可别以为范传朔这么干是有多好心。”
其实阎安瑾一开始对这个职位是完全没有兴趣的,后来见范传朔频频与老院长走动,还公开表示他属意院长之位。考虑到范传朔这样的小人若是当上院长,对物院的风气与季知行极为不利,他这才有心一争。
没想到他一表现出这个意思,范传朔就公开大力支持他,表示愿意让贤,他这才反应过来范传朔给他下了套。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但现阶段,他势必会被这个职位拖住很多时间,不能像以前一样将精力集中在项目科研上。
而且当院长就免不了应酬,这对于阎安瑾来说是个苦差。
以前阎安瑾因为积分被卡着无法申请学校的经费,其实他若是愿意拿着项目书去联系企业的话也能拉到企业的赞助,但他就是宁愿空耗数年时间也不愿意去应酬。
可是,明知这是范传朔设下的圈套,他还是不得不往下跳。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院之长的做派对全院的影响是直接而深远的。若任由范传朔占据院长之位,对物院的健康发展没有任何好处。
为了物院学子尤其是季知行免遭范传朔荼毒,阎安瑾当着外人的面,还得捏着鼻子认下这个人情。毕竟在外人看来,这个位置差不多就是范传朔让给他的。
结论就是,范传朔狡猾!离他越远越好!
听了一肚子的阳谋阴谋,季知行的认知都有点被颠覆了。成年人的世界好复杂,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学习啊!
朱仁临走时拍了拍季知行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曹公说得好,「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啊!在这方面,你可别学你们阎教授!”
季知行叹了口气,虽然只想安静地学习,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当代社会不管不顾地埋头苦干早晚是要撞南墙的。尤其是他如今还领导着一个社团,不得不多考虑些。
社团第五次活动结束后,310三人回到宿舍。
林朗唉声叹气地把物理学实验的报告翻出来写,写一句叹一声。
“唉,想免上课啊!唉,想早点毕业啊!”
季知行略有些踌躇地开口了:“那个……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提前毕业的事。”
林朗和许东阳在寒假就都考虑好了,不打算考研,全身心投入创业,所以只要他们修满学分就能够毕业获得时间自由了。
“你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们提前毕业吗?”林朗期待地问道。这几天上课没有季知行带着,光是物理学实验就够让他头疼的了,如果能提前毕业当然再好不过。
“呃……”季知行有点不好说下去了,其实他的意思是完全相反的。
许东阳看出来季知行的为难,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不要太早毕业比较好?”
季知行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这几天想了很多,尽早毕业当然能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创业及研究活动,但是毕业就意味着必须得离开学校。在学校,校长和主任对他们都颇为关照。离开学校的庇护,恐怕就要直面社会的人心险恶了。
外界还有很多人对着这个很有前景的项目虎视眈眈,他们都还太年轻,没有什么社会经验,到时候可能被下了套都看不出来。
而且本科毕业之后即使他还留在学校读研,但是一般来说研究生已经不能组织社团了,那就不能理直气壮地使用学校提供的社团活动室,也不能名正言顺地让广陵大学的学生来参与无偿研究了。
即使他们厚着脸皮这么做了,也必定遭人置喙。而不这么做的话,现阶段他们的资金又没有宽裕到可以租用专业研究室、聘请专业研究员。而要寻求天使投资总也得先搞出个大概的方向来才更好要价。
季知行这两天一直在考虑这事,此时说出来后,不禁为自己的「老谋深算」有点不好意思,这是他第一次那么现实地去算计利弊衡量得失。
“你这两天一直若有所思的想的就是这件事啊?”许东阳如释重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想跟我们拆伙又不好意思说呢。”
这个项目虽然是三人一起研发出来的,但说实话基本都是季知行带着他俩飞。季知行若是觉得太累想拆伙的话,许东阳虽然难免失望,但其实还是能理解的。不过,幸好不是。
季知行倒是从来没有这个想法,且不说他们之间的友情,可托付信任的合伙人也不好找。他们或许尚且稚嫩,但人总会成长的,包括他自己。
林朗这两天根本就没看出季知行的若有所思来,听见季知行分析提前毕业的利弊,夸张地大叫:“大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就是想提前修够学分也没那个本事啊!
如果没有什么投机取巧的方法,要提前毕业就得靠自己提前修够学分,要提前修够学分就得向学院提出提前修读高年级的课程。
他光是忙活大二的课程就累死累活了,哪还有余地去兼修高年级的课程?
于是三人达成一致意见,现阶段还是继续按部就班地干下去。
季知行不用上课之后,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阎教授的实验室,而阎教授因为要兼顾大二大三的数学物理方法课还有院长的职务,反而无法像假期那样天天到实验室来。
季知行到此才真正明白主任的话,院长一职对于阎教授来说确实并不是个好差事。
在科学研究中,一个有能力的领头人实在是太重要了。
且不说阎教授的项目论文方向有多明确,在实验中,有时候季知行死活搞不懂的问题,阎教授略看两眼就明白症结所在,轻轻松松地就化解了。
只是如今阎教授的脚步被拖着,不得已只能将更多的科研任务分配到四个学生手里。不过大家都没意见,其实像阎教授之前那样天天泡在实验室的教授才是少数。
季知行更没意见了,越是接触,他越是能察觉到师生之间的差距,他要学的真的太多了。好在阎教授也肯教导他,他觉得在实验室这一两个月比他过去一两年的收获还大。
见贤思齐,季知行模仿着阎教授的做法引领社团开始搞模拟实验了。花了十几万买了六台高配计算机,第一阶段的仪器就算准备好了。
他们的项目既然受到了竞赛评委们的认可,那在理论上应该是没问题的,要将理论变为实际,最重要的就是寻找或合成与他们项目相匹配的材料,包括座椅的材质、形状、压力传递与消解的零部件。
季知行将社团里的11人分成5组分别实验,主要是通过Compound去合成各种可能配合零重力效果的座椅材料,还有通过E-exper模拟各种零部件的配合度。基本就是将各种可能性排列组合一一去试错,这是一项非常耗时的工作。
社团实验的进度不算快,不过在熟练度提升之后,在第八次社团活动时,大家已经能在1个小时内完成10组数据了。虽然可能比不上专业的研究员,但也不算太慢。
季知行其实略有些庆幸他们在起步阶段找的研究员是在校的学生。如果聘请专业的研究员来,若是倒霉遇到些别有用心的,他们难保不会被架空甚至反过来将成果拱手相让。
有本事的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使坏或设陷阱那简直太容易了,现阶段的他又可能因为知识的鸿沟看不出问题来,那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季知行白天大多数时间都花在阎教授的实验室里,晚上兼顾社团活动,而系统任务就见缝插针地找时间做。
在第三阶段,注意力、记忆力和统合力任务反而成了他最爱做的任务,先前要兼顾实验室、社团、上课和系统任务时,他每一分钟都精打细算着用,拮据得不得了,而因为系统内时间流速可调,他一进虚拟空间就像个暴发户一样,不用太算计时间,比较没有心理负担。
而且,在面对课本、电脑屏幕、实验仪器烧了一整天脑子后,置身于森林、大海、草原甚至荒漠都能让他的精神得到放松,在完成各种任务时身体活动起来出一身汗,也能舒缓用脑过度的疲惫。
虽然完成任务也要用到脑子去锻炼注意力与记忆力,但对着自然环境判断抉择和在实验室对着仪器材料分析数据,二者的感受还是不一样的。就像大部分人吃完饭后,虽然肚子已经很饱了,但还是有空间能装得下零食一样。
这段时间来,季知行在海底搜索过沉船、在沙漠寻觅过绿洲,被迫点亮了很多日常生活根本用不上的技能。
比如怎样根据洋流运动与风向寻找沉船地点,如何根据沙蜥、仙人掌、风蚀柱的分布找到沙漠中的绿洲。虽然这些技能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但季知行玩得很开心。他再是爱学习爱科研,成天脑子里只有数据、数据,反而会影响思维的发散。灵机一点在科研活动中往往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所以时不时放松活动脑袋,给脑袋一点新鲜空气是很重要的。
况且经过这些探险一般的活动,他的注意力、记忆力、统合力确实有了很大的提升,而这些能力很快就救了他一命。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知行!知行!”有个人在实验室门口探头, 轻声地呼唤季知行。
季知行一听到这种心虚又急促的声音就知道,这人肯定又是把什么仪器搞坏了,怕挨导师骂, 所以来拜托他去修。
当初他修好杨氏模量测量仪、液相色谱仪的事早就随着颜久昇按捺不住的八卦之心传出去了。一开始还有人不信,颜久昇骄傲地出示了当时用手机拍的视频,从此实验楼的大家就都知道了,季知行是个维修小能手。
之后就时不时有求上门来, 拜托季知行去帮他们修仪器的。虽然学校实验室的仪器坏了可以免费报损, 私人实验室的导师也不会要学生赔钱,然而写报告挨顿骂是免不了的。
所以, 一些怕挨骂、怕给导师留下坏印象的学生就将季知行视为「急救医生」, 实在救不好的再按流程来。
果然,季知行一走到门口,齐毕安就紧张兮兮地揪住他的胳膊:“你今天有空吗?有空吗?帮我看看划线变阻器好不好?”
“划线变阻器啊?”季知行想了想, 确定自己修过这玩意才回答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得等中午,我这边反应釜才刚下料呢。”
“好好好, 中午千万要来啊!”齐毕安千叮咛万嘱咐, 提着心回去了。
季知行在实验室盯着反应釜忙了一上午, 中午午休的时候就下到二楼去找齐毕安了。
齐毕安一见到他就立刻奉上一瓶康师傅乌龙茶:“请用茶!”请人来帮忙, 还是免费的,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季知行无可奈何地接过喝了一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家请他帮忙都会先来这么一瓶。
其实他也没有很喜欢喝这个, 就是那天给社团的社员讲了2个小时的内置传感器讲得口干舌燥。社团活动结束回宿舍的路上, 他就进学校超市随便买了瓶饮料, 站在超市门口咕噜咕噜一口气全喝光了。
不知道被谁看到了,还拍下来传到学校论坛,从此大家就认定季知行最爱的饮料就是康师傅乌龙茶。这个乌龙的小道消息传到实验区,送上一瓶康师傅乌龙茶渐渐就成了大家对季知行表示谢意的普遍方法。
季知行喝了两口放下瓶子,围着划线变阻器转了一圈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你拿它当琴弹啦?”应该还是疯狂地扒拉。
“呜呜呜,它太像古筝了,我致敬诸葛琴魔的心按捺不住啊!”果然请季知行来是对的,他能看出来的问题,导师肯定也能看出来。要真是做实验时不慎弄坏了也就罢了,纯粹是手贱耍坏的,他不被骂个狗血淋头才怪了。
唉,其实他们实验室十个起码有八九个这么玩过,到他手上刚好就坏了,这倒霉催的……
“能修吗?”齐毕安看着季知行,眼里的期待与祈求都要溢出来了。
“可以,就是滑片失去压力了,修正一下就行。”季知行说着动手拆下了接触系统,把接触桥矫直后重新装上,再把电刷和电阻丝表面贴平。
“可以了,你试试。”季知行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心里成就感爆表,他真是太爱维修了。
齐毕安赶紧接入发电设备试了试励磁、调速电阻,没过多久就高兴地叫道:“复活了!太好了!”
看季知行就要功成身退,齐毕安拉住他:“晚上请你吃饭,地点你定。”
季知行摆摆手拒绝了:“你下回小心一点就行,我晚上还有社团活动呢,请饭就免了。”
托玄孙的福,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一顿饭了。他在心里默默地想,到底怎么样才能把那些餐卡都派上用场呢?玄孙的心意拿来卖又不太合适,即使以后把校外那两家餐馆的卡都作为社团福利,再除去学校食堂卡,那还有117张呢,季知行一想到这个就苦恼。
以前没钱的时候要为吃饭发愁,现在算是有点钱了也要为吃饭发愁。
季知行刚被齐毕安客客气气地送出门,又被隔壁叫住了:“知行!知行!你现在有空吗?”
“是什么问题?”他今天的维修业务很忙啊。
“TGA热重分析仪刚刚被我弄坏了。”陶词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分析仪一个就要60多万,而且这台还是上周刚把旧的淘汰掉换的全新的。
季知行想了想,说道:“我看看吧,不一定能修。”
他帮实验楼的学长学姐们修仪器一般不碰那些太贵重的。而且TGA热重分析仪实在是太娇贵了,很多部件坏了只能换,修是修不好的。
他上下检查一番,果然,是反应气体管也就是陶瓷气体管坏了。
“这个只能换,大概三四千。”季知行说道,“你还是跟老师说吧。”
其实只要不是像齐毕安那样玩坏的,在实验中损坏仪器再正常不过了。
跟过来看热闹的齐毕安也说道:“你导师多温柔啊,怕啥?”他导师那才叫恐怖呢,也就比阎王好那么一点点。
“我就是内疚,影响了实验。”陶词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就是因为导师太好了,他才会那么自责,不过再这么拖着就更耽误实验了。
陶词擦掉眼泪,对季知行说道:“谢谢你,麻烦你跑这一趟。”
“没啥,其实也没帮上忙,那我先走了。”季知行跟二人道别,就往回走了。
他中午本来打算小睡一会儿放松一下的,不过他现在不觉得累了,回实验室还可以再战!修东西这样的事真是愉悦心灵啊。
这项技能是季知行在系统初级实验室锻炼出来的,一开始是迫不得已,初级实验室的那些破铜烂铁不修的话基本没几个能用的,即使勉强使用误差也会很离谱。
他一开始觉得很麻烦,后来看着一个个示波器、调压器、托里拆利实验仪等仪器在自己手里重获新生,渐渐收获了成就感、满足感。
这种精神上的愉悦与学习知识不同,学习知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维修仪器得到的反馈是即时而迅速的。
在忙于研究竞赛项目的那段时间,季知行舒缓疲劳放松自己的方式就是在系统初级实验室里鼓捣那些破铜烂铁。尤其是当竞赛研究陷入瓶颈时,他就特别爱去初级实验室找信心。
后来维修仪器修出瘾来,季知行在竞赛结束后一旦略有闲暇,也会泡在初级实验室里挨个儿地修。
他并没有系统地学过维修,但在现代信息社会,上网能搜到的资料太多了。各种仪器的制造原理、构造部件、操作方法、维修技巧什么的,只要有心去查都能查得到,文字、视频应有尽有。季知行收藏了好几个论坛,也关注了好几个up主,硬是通过自学掌握了维修仪器的许多技能。
而且初级实验室里的仪器可以说完全属于他,即使搞坏了也没人追究,所以季知行动起手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敢拆敢焊敢洗,动手相当大胆。胆大加上心细,季知行在初级实验室里还没有修不好的仪器。
说到这个初级实验室,其实他一直有点疑惑,玄孙给他的东西,包括见面礼、任务奖励什么的,一向是只选贵的不选对的,为什么系统搭载的实验室里会有这样一个看起来跟玄孙的消费风格格格不入的实验室?
这个实验室要说简陋吧,可小到本科生用的连通器、滑轮组、继电器,大到科研实验室常用的全散射谱仪、透射电子显微镜、X射线光电子能谱仪器什么的,应有尽有,可所有的东西都破旧到一言难尽。
季知行想不明白玄孙是出于什么考量,才会在系统空间里搭载这么个实验室。问系统,系统神神秘秘地又不肯说,他只好收起自己的好奇心。
他也担心过自己这手维修技能会不会引起大家的怀疑,不过大家听他解释说一直上网查资料自学后,都没有疑虑地接受了。
学霸嘛,看看就会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因为这手维修技能,季知行在实验区人缘好得很,学长学姐们各种投喂、主动帮带饭、借他仪器用、给他讲实验小技巧。
朱仁碰上几回后,惊讶得不得了。在他看来,季知行一直是有点独的,深交的朋友无非就他宿舍那两个。如今竟然一改前貌,交游广阔,他在试验区听到的都是季知行的好话。
朱仁很高兴,孺子可教啊。
季知行看着主任眼中的惊喜和赞许,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朱仁已经抛下他去找办公室找阎安瑾了:“老阎,这孩子比你强多了……”
季知行回到实验室后,赵毅和孙珥已经去吃午饭了,只有颜久昇还坐在电脑前。
“颜师兄,吃饭去啊。”季知行招呼道。
可是颜久昇没有回应,连动都不动一下。
季知行觉得有点奇怪,走到颜久昇身边一看,才发现他整个人都不对劲。脸色青白,眼神直愣愣的,头上冷汗直流,整个人跟见了鬼似的。
季知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唤道:“颜师兄……”
颜久昇这回有反应了,像个机器人一样僵着脖子慢慢地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季知行,好像连多做一丝表情的力气也没有了。
季知行被他诡异的反应惊了一下:“颜师兄,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总不至于是中邪了吧。
颜久昇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然后眼中渐渐浮现出惊恐:“知行……”他说话很轻,就好像声音略大一点点他就要魂飞魄散了。
“我在。”季知行按住他的肩膀,希望能给他点力量,颜师兄究竟是遇到什么事了?
颜久昇眼中的恐惧几乎已经化为实质:“知行,我死了……”
“你还活着呢。”季知行能感受到手下肩膀的温度。
“不,我死了,我死了……”
季知行看颜久昇只会一个劲儿地重复这三个字,握住他的肩膀晃了晃:“你究竟怎么啦?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颜久昇心如死灰地看着季知行,慢慢地轻声开口:“数据……全没了……”这几个字都是气音。
一股凉意顺着季知行的背脊爬上来,他不由得也放轻了声音:“是……什么数据?”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颜久昇慢慢地抬起右手,颤抖着指向身旁的电脑,头都不敢转过去看一下。
季知行整个脑子瞬间就宕机了,耳鸣,心慌,背后一片冷汗。
“所有的数据……项目服务……全没了?”季知行的声音也轻得好像要魂飞魄散一样,他多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
可是颜久昇痛苦而坚决地把头狠狠地点下去了。
完了完了,季知行难以置信地退了一步,他也死了。自寒假以来三个多月的科研成果全在这里,现在全没了……
他简直能想象阎教授杀人的眼神。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数据会全没了?”难道是范传朔父承子业,叫黑客来搞的鬼?可是这台电脑是不联网的啊。
有了人分享恐惧,颜久昇总算稍微活了过来,回答道:“我刚刚看服务器硬盘快满了,想清理一下没用的数据。连上去后输入rm-rf,还没想好要删哪个文件夹,脑子一抽就直接敲下回车”颜久昇呜咽一声,说不下去了。
rm-rf是一条UNIX系统下的文件删除命令,作用是无提示地强制递归删除文件。并且,不能够恢复。这是程序员们最害怕手抖的命令之一。
颜久昇在操作时没有输入具体的文件夹就敲下回车键,就意味着系统收到的命令是全盘无条件删除清空!不可逆!
“救……”季知行连「命」字都说不出来了,他已经快没命了。这种情况就是请全球排名第一的黑客来也救不回来。
颜久昇都快哭出来了:“我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季知行在懵了片刻后回过神来:“来不及了,不说阎教授,就是赵毅和孙珥也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的。”
这两三个月来,他俩一边泡在实验室,一边忙着考研复试,那真是争分夺秒到连水都不肯多喝,就怕上厕所浪费时间,听说孙珥甚至都憋出便秘来了。
如此呕心沥血,如今一朝全都毁了。季知行觉得,他俩若是知道这事会疯的。
他俩之前已经被猪队友坑过一次,精心准备的竞赛项目颗粒无收,一年多的时间全都白费。这个项目两人都是憋着股劲儿在做的,就好像要用这个项目的成功来洗刷因竞赛失利而尝到的所有懊悔、痛苦与屈辱。
而季知行自己,也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很多。他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正式的科研项目,几乎每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即使是阎教授、赵毅、孙珥、颜久昇经手的每一个实验、记录的每一项数据,他都会去观察去学习。
可如今……
四月的风已经不冷了,可季知行觉得自己的心飕飕地飘着寒风,心凉,想死……
颜久昇一动都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季知行才想到一种可能:“阎教授那儿会不会有备份?”
他们几个学生肯定是没有的,一般这种发明性质的科研项目是不许学生私自备份的,就怕泄露科研成果。
“我不知道……”颜久昇想了想,“但……应该是没有的。”
以前主任来实验室就问过要不要多配一台电脑,也好备份数据。
阎教授嗤之以鼻:“备份?多一份备份就多一分风险,我为此受的教训还不够吗!”
主任苦劝:“哎呀,人要向前看嘛。还是备份一下比较保险。”
阎教授烦得不行:“没必要,备份在我脑子里呢!”
可见阎教授那儿是没有备份的,而且实验室的电脑是不联网的,也没有什么云备份。
“我死了!我死了!”颜久昇又开始像复读机一样重复这三个字。
到了绝路,季知行反而冷静下来了,刚才颜久昇提到的阎教授说过的那句话给了他提示,他自己的脑子里会不会有备份?
心念一动,今天上午刚完成的实验记录就在脑海里清晰可见。
他试着回想昨天的数据,他们实验室记录的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他也都能想起来,包括赵毅、孙珥那组的记录。
他试着跳跃到正式做实验的第一天,当天记录的数据也完全能够精确地回想起来。甚至他还能回想起当天实验室里每个人的言行举止。
季知行自己都惊了,他知道经过训练,自己的记忆力比以前进步很多,但是还不曾像此刻这样有意识地调动脑海里记录的信息,竟不知自己的记忆力已经好到了这个程度。
他做了三个阶段的记忆力训练了,第一阶段以视空间平面训练项目为主,第二阶段以数维投影、伊鲁图等3D立体训练项目为主,第三阶段综合了注意力、统合力,以动态目标为训练对象。
季知行毕竟不是研究脑科学方向的,一直也没深究其原理,不过现在看来,这种来自未来的分阶段、静态+动态的记忆力训练真的很科学,效果很好。不!应该说是超!级!好!
颜久昇看季知行静静站着,以为他受到太大的打击而痛苦得无法做出反应,就像自己刚才一样。
“知行,对不起,这研我不读了……”
“理由呢?”门口传来阎安瑾的声音。
颜久昇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蜷起身子躲在季知行并不怎么宽广的背后。
阎安瑾:……
这是闯了什么祸了?吓成这个样子。
他看了看季知行,季知行的脸色也很不妙,看来事情不小啊。
阎安瑾走到两人身边,一扫电脑屏幕,再结合两人的异状,就猜到怎么回事了。
“电脑里的数据丢了?”阎安瑾平静地问道。
可这种平静听在季知行和颜久昇耳中完全就是暴风雨前的那种平静。
阎安瑾还在等他们回答,颜久昇从季知行身后探出来,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幅度比蜻蜓翅膀拂过的树叶还轻微。
“丢了多少?”阎安瑾的声音仍然很平静。
颜久昇瑟瑟发抖地又缩回季知行身后去。
“丢了全部。”阎安瑾说道,这回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颜久昇已经腿软得滑到地上,就差五体投地了。
“老师,我脑子里有备份。”
“没事,我脑子里有备份。”
两句话同时出口,阎安瑾讶异地看向季知行,季知行也讶异地看回去。
阎安瑾问道:“你也过目不忘吗?”
“呃……我是训练出来的。”季知行说道,看来阎教授是天生就点亮了过目不忘的技能,这是什么天之骄子的设定啊!
阎安瑾也没有深究,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这样吧,你用电脑,我包里还带了一台笔记本,我们分别复刻数据,最后两相验证,这样最稳妥。”
“好的!”季知行的胜负心有点被激起来了。
阎安瑾打开带来的公文包,掏出一台笔记本。季知行一眼就认出这就是他去年换电脑时垂涎不已,却舍不得买也没钱买的ScienRe3520,售价20万。
季知行都不好意思伸手去摸,这一刻,他真想让玄孙们来看看,什么叫把钱花在该花的地方……
阎安瑾找了个台面把笔记本架好,然后就开工了。
季知行也赶紧重启电脑进入安全模式,然后开始敲键盘。
一时,实验室里只有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
赵毅、孙珥结束午休回到实验室就看到这么个诡异的场景。
颜久昇瘫坐在地上,只有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他是一个活物。
而阎教授和季知行一人一台电脑,好像暗暗较劲似的,你追我赶地痛殴键盘。
这是……怎么回事?
赵毅和孙珥面面相觑,都不敢轻易开口。颜久昇此刻看起来也不像是能正常说话的样子,于是他俩很有默契地一人一边,一个去看季知行,一个站到阎教授身后。
看了一会儿,两人就都明白了,阎教授和季知行是在复刻他们这段时间来实验的数据。再结合颜久昇的反应,虽然过程不清楚,但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而阎教授和季知行正在做的就是挽救他们这三个多月来辛勤劳动的成果。
时间静静地流逝,太阳渐渐西沉,实验室里的五个人中午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室内越来越昏暗,只有两台电脑泛着幽蓝的光。
一直到月上枝头,阎安瑾才重重地敲下最后一个字符。
下一秒,季知行也重重地一敲,完工了。
站在季知行身后的赵毅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抱着头哀号着趴到电脑桌上。
阎安瑾走过来按住季知行的百会穴和桥弓穴开始揉动,又叫赵毅给他按揉合谷穴,很有经验地说:“用脑过度了,按一按很快就能缓解。知行,你尽量放空脑子,什么都不要想。”
季知行只觉得脑子里挤满了一团又一团的字符,刚才受他注意力控制而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数据现在到处窜来窜去横冲直撞,撞得他头痛欲裂。
听到阎教授的话,他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尽量什么都不去想。
渐渐地,原本像高铁一样呼啸来去的数据慢慢降速了,像疾驰的汽车,像下坡的自行车,像飘着的气球,然后停止了。
季知行睁开眼,他已经出了一身汗了。
“呼——”长长地舒了口气,季知行这才有力气跟阎教授和赵毅道谢。
他想站起来,阎安瑾按住他:“你坐着。”
然后转头对赵毅和孙珥说:“你们俩对比一下两份数据。”
又对地上的颜久昇呵斥道:“你!两天内给我写一万字的检查交上来。上学期给你开的书单,每一本都必须写10万字的读书报告!”
中午那会儿,颜久昇已经吓得就快撅过去了,他当时再说点什么没准真的当场吓死,所以一直到现在才发落他。
颜久昇「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不是痛苦,是如释重负。
作者有话说:
1、rm-rf的定义参考百度词条。
2、“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他是一个活物。”改自鲁迅先生的《祝福》
我知道这种大家都耳熟能详的话还要注释简直就是多此一举,好像在看轻大家似的。但晋江规定有引用就必须注明,所以就还是注一下吧。以后可能还有这样的情况,大家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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