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有对象了。
这大概是大院里这几天最大的消息。
张冬玲买菜回来的时候碰见张涛父母,听到这个好消息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恭喜对方:“哎哟,涛子终于不是单身一人了,你们也终于可以落心咯。”
张冬玲是看着张涛长大的,张涛这孩子从小和归希文玩得好,小时候还睡过一个被窝,归希文现在闺女都好几岁了,张涛还单着,怎么着也说不过去。
张涛这些年一直单身,始终没个对象,大院里的人也都暗暗使劲帮忙过,可都无济于事。张涛的父母比大院里其他人都着急,眼看头发都白了一圈,现在张涛终于有了对象,可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张冬玲是打心眼里替张涛父母高兴。
哪里料到张涛父母却握着她的手,连连道谢,神情万分感激。
张冬玲弄懵了,听了原委之后,她这才知道,原来张涛有对象,还和自己儿子归希文有关?
张冬玲一肚子疑问,拎着菜篮子飞奔回家,一回来便扯着嗓子叫唤:“希文啊,你快出来,我问你个事!”
归希文正在厨房里给顾樱打下手洗菜,听到客厅中传来的急切呼唤,依旧淡定地洗着手里的菜,声音提高几分回话:“什么事?”
张冬玲将菜篮子往地上一搁,快步走进厨房,凑近归希文身边,昂着头问:“希文,听说张涛这对象是你给介绍的?”
归希文微微愣住,还没回话,就听得旁边传来顾樱一阵铃铛般清脆的笑声。
顾樱觉得十分好笑,往锅里添了水后,拉着张冬玲的胳膊问道:“妈,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你看看希文他像是能做媒的人么?”
张冬玲顿时有点懵,这难道不是真的?
她不明所以地往归希文和顾樱身上打量,最后怔怔地说:“我听张涛爸妈说的呀,他们总不至于跟我说假话吧?我刚才回来的时候遇到他们,他们一个劲地感谢我呢。”
归希文听了,摆手:“这事我没功劳,张涛这对象是他自己谈的。”
“是么?”张冬玲不怎么相信,求证似地问道:“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做了为什么不承认呢?”归希文没说谎,张涛这对象他的确没功劳。
对象是人家张涛自己谈的,据说第一次见面是在火车上,张涛帮人家姑娘守了行李,人家姑娘心里感激。
后来机缘巧合又见了几次,一来二去就熟了,张涛觉得和对方挺有缘分,主动展开了追求。人家姑娘对他本来就带着好感,两人就这样走到了一起。
归希文也是最近才知道,张涛把人追到手之后才对他和卓禹驰透了底。
张冬玲琢磨着归希文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更加不懂了:“那张涛爸妈怎么觉得是你给牵线的?奇怪。”
“我改明儿去问问张涛。”
张冬玲疑惑着走出厨房,提起地上的菜篮子准备分菜,迎面就瞧见张涛从外面风一阵地冲了进来。
张冬玲正憋着一肚子疑问呢,拽住张涛胳膊,劈头就问:“嘿,我正想去问问你呢,你这就上门了,张涛你给我讲老实话,你这对象是希文给你介绍的吗?”
张涛一听,立即明白:“冬玲姨,你是不是听我爸妈说的?”
“可不是么。”张冬玲回应:“难不成你爸妈说的不对?”
提起这事,张涛一阵恼火,又生气又无奈。
他好不容易自己谈了个对象,他爸妈却始终不相信是他自己谈来的,因为是跑生意的时候认识的姑娘,他爸妈坚决认为这是归希文的功劳。
认为是归希文给他介绍的对象,不然他自己没能力谈到对象。
张涛对此:“……”
张涛满脸愁苦地把归希文从厨房拉出来,真挚地握住归希文的双手,万分悲切:“希文呐,你真得上我家给我爸妈好好解释,我爸妈非不信是我自己谈的,你看,现在都到处宣扬是你的功劳了。”
“你说我多憋屈,自己谈了个对象,却被我爸妈宣扬得一文不值,好像不会自己谈对象似的。”
张冬玲瞧着张涛脸上的无奈苦笑,不禁乐了。
往张涛胳膊上一拍,调侃:“谁让你之前相亲没一次成功过呢,你爸妈这么想也不奇怪。”
张涛之前相亲好几次,没一次成功,这是事实。
旁人都以为是张涛的问题,只有张涛自己知道,那些被人介绍过来的女方,无一不是看在他的财力上。
张涛不是傻子,他外貌条件并不出众,别人给他介绍来的对象却一个赛一个好看。
人家漂亮姑娘凭什么来相中他这个外形一般的人呢?不都是在打他那点积蓄的主意。
他现在和归希文一起把生意做大了,人家盯着他的口袋呢!
搁在以前,张涛觉得这没什么问题,男人就该娶漂亮的媳妇。
可是不知不觉间,他的想法悄然改变了,这大概是从顾樱嫁给归希文开始。
从前的顾樱条件并不好,嫁给归希文后老老实实过日子,后来顾樱变得又漂亮又有前途,他甚至有段时间担心顾樱要抛弃归希文。
可人家依旧好好跟着归希文过日子。
那时候张涛就觉得,以后找媳妇儿不需要多好看,是真心的就够了。
这个在火车上认识的姑娘,并不知道他的财力,不像那些相亲对象,总在用精明的眼光审视他背后的存款。
张涛觉得这才是可以好好过日子的人。
被张冬玲这么一打岔,张涛差点忘了自己过来的目的,他回到正题:“希文,我大后天把对象带回大院,你和顾樱到时候去我家吃饭哈。”
说完,张涛看向顾樱,拜托道:“嫂子,我对象是个内秀的人,刚过来不太熟悉,得需要你多引导引导。”
顾樱噗呲一下笑出了声,这还是张涛头一次叫她嫂子。
“行嘞,我懂。”
张涛心里热乎乎的,他知道以顾樱的脾性,肯定也会好好照顾他对象,只是心里依旧不放心,还是开了这个口,让她帮衬一点。
张冬玲在一旁听到张涛只交代归希文和顾樱,顿时不乐意,故意板起脸:“怎么回事啊涛子,你就只让希文和小樱过去啊?婶子我难道就不能过去看看你对象?”
张涛连忙赔笑:“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到时候都来哈。”
张冬玲这才笑了,笑了几声之后突然面色一顿,“你说什么时候?大后天?哎哟,我约好了和吴婶一起下乡去一趟呢,票都买好了,你那对象什么时候过来呀?上午还是下午?一整天都在吗?”
张冬玲嘀咕着,“你那对象就在城里是不?你明天或者后天带回大院也行啊,咋一定要选在大后天?”
张涛朝着归希文努努嘴,“这个你得问希文,我原本是打算后天就带过来,可后天希文他们有大学同学聚会呀,到时候卓禹驰和希文都去参加聚会了,那我这边多没意思。”
张冬玲这才突然记起卓禹驰。
卓禹驰和张涛也差不多的年纪,好像依旧没听到什么风声。
现在连张涛都有了对象,该不会卓禹驰还单着吧?
张冬玲顺嘴问了一句:“卓禹驰有对象了吗?”
问题一出,空气突然沉默两秒。
随后是归希文沉着的声音:“没有。”
“奇怪,小卓怎么还没有呢,希文呐,要是有好姑娘,你帮小卓介绍介绍呀。”张冬玲还念着当初卓禹驰救了归希文一次,心里始终记得他这份恩情。
归希文还没回答,张涛倒是先笑起来,他大笑:“冬玲婶子,这个你就别操心了,卓禹驰条件比我好,主动追求他的姑娘多得是,只是他自己没那个意思。他不像我,他不需要希文给介绍对象。”
张冬玲一听,赞同地点点头,“那倒也是。”
张涛:“……”
不知道为什么,听上去总有股淡淡的扎心。
以前一起跑生意,人家姑娘知道归希文结了婚之后,都把目光转向卓禹驰,没几个人注意到他。
那段时间,张涛的确是有点心里不太舒服的,不是嫉妒,更多的是内心里一种自卑。
现在好了,他有了对象,卓禹驰还单着呢。
这么想想,有女人缘也不一定是好事,他琢磨着,卓禹驰就是太挑了,哪个都看不上眼,才单到了现在。
张涛心里有些感触,拍拍归希文的肩膀,“希文啊,这次同学聚会,你好好劝劝卓禹驰哈,看看大学同学里还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女同学,给卓禹驰牵牵线。”
跑了那么多年的生意,张涛悟到一点,生意场上接触的女人都不简单,还是以前的同学更靠谱,知根知底的,要是卓禹驰能和老同学走到一起,也是好事。
归希文沉着脸,“嗯”了一声。
如果他没猜错,这次大学同学聚会的发起者孔福生还真有给卓禹驰拉线的打算。
同学聚会那天,孔福生在餐厅包间里见到归希文,第一个就给他透了底,“希文啊,这次咱们几个老同学聚会,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咱们班的男同学,结婚的结婚,搞对象的搞对象,就剩两三个还单着,其中就有卓禹驰和吴雨静,你想不想出一份力?”
归希文无语:“……”
这么多年,孔福生倒是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喜欢给人做媒。
他叮嘱孔福生:“你别瞎来,别乱扯红线。”
孔福生皱起眉为自己辩解:“这怎么叫乱扯红线呢,你难道想看卓禹驰一辈子打光棍啊,咱们老同学想帮帮忙有什么错?”
不等归希文回话,孔福生站起身去迎接陆陆续续到场的老同学。
毕业快七年,这是大家头一次聚在一起。
从学校进入社会之后,身份变了,地位变了,人的思想也变了,不再是从前心里只装着课本的学生。
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各自有各自的困难,想要再聚在一起,实属难事。
为一日三餐四处奔走的成年人,哪里还有闲心坐下来谈天说地,自然也没了回首往昔的兴致。
若不是孔福生这个爱社交爱联络的人,恐怕大学同学的第一次聚会还得往后推好些年。
孔福生招待了陆续到场的老同学,他敏锐地发现,能出席的老同学,多半都混得可以,那些混得不太尽人意的同学,基本上都没来。
孔福生有些感慨。
即便他初衷只是想笼络一下同学们,大家开开心心地畅怀一下过往,可现实总是给情怀披上一层攀比的外衣。
唉,罢了,卓禹驰和吴雨静能来就行。
——
卓禹驰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他推开包间,一眼瞧见坐在中间位置的归希文。
归希文旁边有个空位,想必是特意留给他。
卓禹驰合上包间门,信步走过去,随手脱掉西装外套,稍稍低头致歉:“抱歉,我来得有些晚。”
“不晚不晚,咱们都还没开始点菜呢。”东道主孔福生笑着打圆场,将菜单递过去。
卓禹驰接过来,顺手递给隔了一个位置的女同学:“女士优先。”
这样绅士的举动引得同学们一阵起哄。
“哟,这么多年,卓禹驰还是这么体贴啊。”
“要不人家怎么异性缘这么好呢,你们多学学人家。”
……
面对大家的调侃,卓禹驰只笑笑,并不接话。
他偏头去问旁边的归希文:“你到了多久?”
“没多久,半个钟头吧。”归希文说。
卓禹驰扫视一圈,又问:“人来齐了?”
“有些没来。”
卓禹驰不再相问。
他其实也不想来,若不是孔福生亲自上门,在他家里上演一副三寸不烂之舌,他应该是不会来的。
孔福生搬出归希文,顺便还添油加醋把过往同学们对他的情谊着重描绘一遍,总之,在孔福生的口中,这聚会好像没他出席就不行。
卓禹驰有些好笑。
他怀疑孔福生请归希文过来是不是也用的这一套方法。不然以归希文的性格,应该更愿意待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
既然来都来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卓禹驰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同学聚会,直到话题突然被扯到结婚。
“哎呀,咱们班同学结婚都挺早啊,现在都有一半的人结了婚吧?有孩子的都好几个了,特别是希文,希文是咱们班最早结婚,也是最早有小孩的人,这放在咱们读书那会儿,可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事情。”
孔福生盯着归希文:“希文呐,你说你自己这么快就完成人生大事,怎么不带带卓禹驰?”
话题自然而然引到卓禹驰身上。
一时间,在座的老同学们也都看向卓禹驰。
读书那会儿卓禹驰就挺受女同学们欢迎,大家都还以为毕业后他最早步入婚姻的殿堂,以为冷面冷心又脾气暴躁的归希文会晚结婚,没想到现实完全反了过来。
照理说,卓禹驰的条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好了,怎么这么多年都没谈个对象?
孔福生接着开口问道:“禹驰啊,你看看你旁边的希文,人家现在多幸福,你难道不想早点儿成家啊?”
卓禹驰这才明白,孔福生是老毛病犯了。
从前这家伙就喜欢给人做媒,现在看他单身,估计又起了心思。
卓禹驰漫不经心端起桌上的水杯,淡然又坚定地回绝:“不想。”
“这是什么话,哪个男人不想成家啊,你难道不喜欢女人不成?”人群中不知道是什么谁开了这么一个玩笑,大家纷纷将目光转向归希文。
大学期间,和卓禹驰玩得最好的人就属归希文。
况且这些年,卓禹驰也一直跟在归希文身边,两人做生意也都是一起在拼搏,感情实在令人羡慕。
据说上次卓禹驰出车祸,也是为了救归希文,这样重的情义,一般人没法比较。
归希文注意到旁人扫过来的探寻着的目光,举起手,调侃:“别看我,他不喜欢我。”
一时间,大家被逗得哈哈大笑。
同学们也并不是真的怀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卓禹驰也就没放在心上。
在一片活跃的气氛中,孔福生突然说:“你们不知道卓禹驰这么多年不谈对象的原因,我可知道。”
有同学起哄:“哦?说说?”
连卓禹驰也看热闹似地看向孔福生:“是么?你难道比我还清楚?”
孔福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那是。”
“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不谈对象?”卓禹驰好整以暇地望着孔福生,似乎觉得荒唐,拿起酒瓶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因为你心里藏了一个人!”孔福生笃定地说。
卓禹驰心里一怔,手上的动作不稳,酒泼洒在桌子上。
幅度不大,并未引起同学们的注意。
他面上有片刻的凝滞,在他低头处理桌面泼洒出来的酒时,那些不该冒出来的情绪已经悉数被他收回,再一抬头,却是任何人也瞧不出破绽的淡定嬉笑。
“是么,那你猜对了,刚才希文说我不喜欢他,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噗——
全场大笑。
孔福生当场被卓禹驰表白,窘得面红耳赤,却还不甘示弱地硬着头皮开玩笑,“那可惜了,你早点跟我表白啊,要是我还没和我老婆结婚,那我指定选你了。”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笑得同学们前俯后仰。
眼看话题歪了,孔福生板正脸庞,“好啦好啦,大家别开玩笑了,我说真的,卓禹驰啊,你是不是心里有人?是不是咱们老同学?”
孔福生这话一出来,大家立即将目光转向一直没发言的吴雨静。
现场没结婚又没对象的人,只剩下卓禹驰和吴雨静,这要是还听不出孔福生话里的意思,那耳朵可以捐了。
更何况以前卓禹驰和吴雨静还有那么点小九九,这两人莫不是真有情况?
吴雨静红着脸没吭声。
她现在不比年轻时候那样有脾气,在社会上打拼几年之后,她比学生时代的性情沉稳一些,整个聚会她只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大家聊天,并不过多的参与。
期间,她偷偷看了一眼归希文。
归希文现在大概真的很幸福,从前眉眼凌厉的人,如今眉梢眼尾都带着淡淡的温暖的笑意。
她也偷偷看了一眼卓禹驰。
卓禹驰这么多年似乎一直没变,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情,和大学时候几乎没什么两样。
这是一个情绪一直相当稳定的人,也是一个不会轻易交心的人。
吴雨静以前做学生的时候不懂,只觉得卓禹驰这样温柔的性格很好相处,比归希文讨喜得多,在社会上历经不少人事之后,才发觉卓禹驰这样的人才是最难相处的。
归希文以前只是脾气暴躁,冷漠寡言,看着不好相处,实际上相处起来会发现,归希文要真诚得多,卓禹驰相比之下没那么真诚。
这种不真诚表现在卓禹驰从来不轻易袒露内心的想法。
他就像一个时刻保持理性的人,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样的朋友,很清楚哪些人不能交心。
他对他自己的人际有着绝对掌控,那些和他成为真正朋友的人,都是获得他心里认可的,有些人从一开始就被他排除在外。
吴雨静也是后来才领悟到,她大概一开始就是被卓禹驰排除在外的人。
也难怪当年孔福生想撮合她和卓禹驰不会成功。大概卓禹驰从来没有考虑过她,一次也没有。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比以前要通透得多。
对于卓禹驰这种人,强行融入是融入不进他的生活中的。
吴雨静笑着打圆场,“孔生啊,你这话就有些不着调了,现在咱们卓同学功成名就,条件又这么好,真暗恋哪个女同学,难道能不采取行动么?”
“你就别瞎操那个红娘的心了,再过几年都快要进入新世纪了,你思想别这么保守,不结婚不谈对象也没什么,你看我不也是么,一个人生活挺轻松自在的。”
吴雨静这个当事人出来发话,委婉的言辞断绝了孔福生做媒的心思,桌面上的老同学们也就没好意思再起哄。
话题很快转移到别处,一片觥筹交错中,卓禹驰朝着吴雨静方向望了一下,淡淡一笑。
吴雨静也回以淡淡一笑。
无声无息中,仿佛与过往那些恩怨和解。
同学聚会愉快的结束。
回去途中,卓禹驰感叹:“吴雨静成长不少。”
归希文接话:“是啊,大家都在改变,只有你一成不变,你到底怎么想的?”
其实归希文并不常常和卓禹驰聊这些问题,每个人的感情都是很私人的事情,如果卓禹驰愿意告诉他,应该会主动开口。
可是这么多年来,归希文再也没有从卓禹驰口中听到关于感情的问题。
上一次听卓禹驰谈起感情,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在林业局上班,而卓禹驰还快乐地做着出租车司机。
卓禹驰在某天突然告诉他,自己喜欢上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姑娘,不知道对方姓名、地址和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从哪里再去见第二次。
他永远记得卓禹驰那时候兴奋的神情,大概真是他喜欢的姑娘吧,只是听说最后也没找到人。
后来一次,再听起卓禹驰谈感情,是刘小姐那次,那次似乎显得不那么真诚,最后不知怎么就没了后续。
从那之后,卓禹驰再也没有主动谈起自己的感情。
现在连张涛都有了对象,卓禹驰依旧不动心思,归希文也有些看不懂了,“你是打算不结婚吗?”
卓禹驰愣了很久,没有回答。
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腹中千万条理由,话到嘴边却总显得苍白。
千回百转之后,卓禹驰笑了笑,熟练地转移了话题:“明天张涛带对象回大院?我早点过去,先去你家看看欣欣。”
归希文知道他避开了问题,轻轻摇摇头,不再追问。
第二天上午,卓禹驰拎着水果去归家的时候,正巧碰见顾樱在门口送客。
对方是孟怀容,卓禹驰也认识。
送完客人,顾樱将卓禹驰请进来,问他:“还记得怀容吗?”
卓禹驰进门,探看一圈,发觉归欣欣不在,才回道:“记得,以前一起吃过饭。”
顾樱想起那次吃饭的初衷,不由笑了,“其实那次也是有目的,本来想撮合你和怀容,但是你表明喜欢刘小姐,后来也没见你对刘小姐有行动。”
如今孟怀容和刘小姐都找到了归属,卓禹驰却还单着。
“怎么,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吗?”顾樱问。
卓禹驰有些意外,顾樱以前不怎么和她谈这些问题,他轻轻笑起来,“你们夫妻俩是怎么回事,昨天希文来问,今天你也来问。”
顾樱也跟着笑起来,“还不是昨天希文回来之后自己搁窗户边独自反省了好久,他心里大概觉得你不愿意跟他交心了吧。”
卓禹驰心里一怔,否认:“没有那回事。”
“是呀,我也是这么劝他的。”顾樱接过话头,“他心里其实也明白,只是很担心你的状态。”
“你这么多年也不谈你的感情生活,也不和人说,他作为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人,大概也希望看到你能有个幸福家庭,能有个知冷暖的人体贴你。”
卓禹驰静静听着,突然问:“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顾樱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那当然,我们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前天张涛还交代希文让他劝劝你呢,张涛现在有了对象,虽然喜欢在你面前嘚瑟,却也在关心你,大家都在关心你。”
卓禹驰没吭声,目光不自在地转向窗外。
半晌之后,才从喉咙里发出闷闷一声“嗯”。
几天后,卓禹驰罕见地接受了生意伙伴介绍的姑娘。
这举动着实惊呆了大家,不只生意场上的人十分纳闷,张涛和归希文也都很是震惊。
从前有人给卓禹驰介绍异性,卓禹驰总是不着痕迹把人拒绝了,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另眼相待,这会儿怎么同意了?
归希文觉得可能是前两天和卓禹驰谈了这个问题,卓禹驰自己回去之后大概好好思考了一下,做了人生规划。
张涛则认为卓禹驰这家伙肯定是看到他和他对象恩爱,心里羡慕,才迫不及待接受了生意伙伴的介绍。
不然卓禹驰怎么早不接受晚不接受,偏偏在他带着对象回大院之后接受?
不管怎么样,这下终于有姑娘能让卓禹驰稍稍动心,张涛和归希文都为他感到高兴。
在得知卓禹驰已经和对方姑娘约定好第一次见面的时间之后,张涛给卓禹驰出主意,非得让卓禹驰买一束花送给人家姑娘。
“现在小年轻们见面只流行送花,其他都过时了,你听我的,准没错!”
“听说对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长得又漂亮,只有鲜花才能配美人嘛。”
卓禹驰受不了张涛的唠叨,开着车在城里逛了半圈,最终在一家偏僻的花店门前停下。
花店里走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老奶奶见人来买花,用着不甚清晰的语气问道:“你要买哪种花呀?”
“玫瑰。”卓禹驰说。
老奶奶缓缓回头朝里面吩咐:“老头子,包一束玫瑰。”
吩咐完之后,老奶奶扬起一张满是褶皱的脸,笑着道:“小伙子你赶时间吗?”
卓禹驰轻轻摇头:“不赶。”
老奶奶这才放心了。
她一家花店已经开了好多年,在鲜花还没有流行起来的时候她就和自家老头子开了这家店,那时候生意好,挺多年轻人大老远来一趟,就为了在她店里买一束鲜花。
现在城区中心花店越来越多,走两步就能瞧见花店,她这个地方比较偏僻的花店逐渐没了生意,有时候一天都来不了一单,不过是凭着爱好与热情,依旧开门营业。
反正老两口闲着也是闲着。
只不过现在老头子的手脚不如以前灵活,包扎一束鲜花比较费时间,所以她碰上客人,总得多嘴问问对方赶不赶时间。
若是赶时间,她便催催老头子。
老奶奶迈着蹒跚的步子朝店里面走,她想搬一把小板凳出来给这位年轻人坐坐。
卓禹驰看老奶奶要往店里走,突然问道:“老奶奶,您还记得我吗?”
老奶奶回过头,浑浊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两眼,摇头:“不记得了,那么多客人,我记不过来,现在上了年纪,记忆力不好啰!”
卓禹驰轻笑,“我以前也在你店里买过玫瑰,那时候您头发还是黑的呢。”
老奶奶也跟着笑起来,露出一排缺了门牙的几颗稀松牙齿,“这都多少年啦,老咯。”
听闻是老客,老奶奶心里漾出丝丝温暖,尽管市场已经淘汰了她这一批跟不上时代的人,但总有人记得当初从她花店里买花的那一份喜悦。
这大概也是她和老头子坚持开花店的原因吧。
老奶奶慈爱地问:“你当时是买给你爱人吗?”
她头发还黑着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很多年前的人们还不流行送花,那时候鲜花的价格也贵,一般人送不起。
若不是爱人,恐怕没有男人会特意买玫瑰。
卓禹驰愣了愣,才回:“是喜欢的人。”
“哦。”老奶奶了然地笑了笑。
正要追问,店里熟悉的脚步传出来。老爷爷捧出一束玫瑰,递给老奶奶。
老奶奶接过来,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递给卓禹驰,“好啦。”
“谢谢。”卓禹驰接过花,付了钱要走。
老奶奶叫住他,又问:“小伙子,那你现在也是买给喜欢的人吗?”
卓禹驰脊背猛然一僵。
他背对着花店,垂下头去看手中捧着的鲜艳玫瑰,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一瞬间,往昔很多记忆涌上心头。
那些被压制着的、不允许出现的、只在某个半醒半梦之间才偶尔闪现的记忆,如潮水般朝他涌来。
他记起当年那天他来买花时的天气,他记得这条街旁边热闹的市井气息,他也记得当时的忐忑心情。
他怕对方不接受,甚至想了一个笨拙的借口。
他说那是她帮助过的孕妇送给她的。
他那时候像所有陷入恋爱的平凡男人,面对女孩子会紧张,会不知所措,会拼命掩饰,会丢掉平日里惯常的理性与冷静。
他也幻想过和她的以后。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想这些事情。
可惜这些曾经令他无比幸福的瞬间,后来全成了折磨他的枷锁。
他有他的原则,他不会和自己朋友有纠葛的异性产生任何联系,这也是吴雨静从一开始就被他排除在外的原因。
偏偏他遇上了顾樱,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他时常在想,如果当初能一眼认出顾樱就好了,那样的话,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直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了第二次。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荒唐的事情竟然能发生两次。
也就是在那之后,他心如死灰,不准备再挣扎。
可归希文是他最好的朋友,顾樱是归希文的妻子,一股强烈的道德感抑制着他那些从前鲜活又深刻的记忆。
他已经好久不去想从前那些事情了,似乎脑海里蹦出这种想法,也是一种负罪。
明明他也想摆脱,可又无法摆脱。
这种揪扯在负罪与本我之前来回流转,纠缠越来越深。
他只能谨慎地收拾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心情,不让身边任何一个人知道。
他原本是想抱着这样心思过一生,却不想周围人都开始为他担忧。
可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应承不该应承的局,与素未谋面的女人相约。更可怕的是,将玫瑰送给不喜欢的人。
这不是明智的选择。
不必要搭上另外一个女人。
卓禹驰返身,笑着将玫瑰花递给了一脸懵的老奶奶,转身潇洒地走远。
如果一定要做一个选择。
他宁愿紧紧抱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心事。
独自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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