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樱心里隐隐有些防备吴雨静,所以刚才围成一个圆圈事,她调换位置也不全是要成人之美。
瞧见吴雨静特意站在她身边,她当时心里有异,只不过以一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方式调换位置,大家都只会以为她也是要成全吴雨静和卓禹驰,其实只是她不太信得过吴雨静而已。
可是,她心里防备吴雨静,但她从来没防备过卓禹驰啊。
卓禹驰这一个趔趄,她躲闪不及,被泼了个正着。
无数道目光扫过来,顾樱似乎已经感受到脸上的粉开始融掉,正在露出她原本并不白皙的皮肤。
不行,不能在这里以这样一种难堪的方式暴露。
顾樱眼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慌张,她下意识扬起手掌挡住脸,下一秒却被归希文拥入怀中。
宽阔结实的胸膛将她的脸完全遮住,贴着她脸的肌肤正隔着衣裳传来一阵阵炙热的温度。
顾樱闭了眼,安心将额头紧紧抵着他胸膛。
归希文感受到怀中人的动作,脱下上身的褂子,罩在顾樱头上,沉着脸对众人道:“你们先玩吧。”
说完,归希文拥着顾樱往外走,两人离开游戏场。
归希文这样严重的反应让活动室里的同学们全都摸不着头脑。只是泼了一杯水而已,擦擦就好了的事情,归希文怎么还直接带着顾樱离开了呢?
有这么严重吗?
大家的目光纷纷转向卓禹驰,眼神里充满怜惜。
归希文这样不留情面离场的反应,不是当场给卓禹驰脸色么?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归希文这样做,让卓禹驰多下不来台啊。
就这样,先做了错事的卓禹驰反倒收获了同学们一顿同情的目光。
卓禹驰却明白,归希文这样反常的举动总会有原因,无论什么原因,绝对不是故意让他难堪。
只是,如果他现在追出去,恐怕同学们真以为归希文和他心生龃龉。
卓禹驰朝孔福生使了个眼神,孔福生会意,立即跟了出去。
见孔福生离开,卓禹驰才笑呵呵地对大家道:“没事没事,咱们接着玩,游戏才过半,我输了这么多场,你们总得让我赢回来一次吧?”
大家见卓禹驰不太在意,也都放松下来,继续游戏。
只有吴雨静不安分地站着,心里有些挫败。
天知道她刚才瞧见那一杯水泼倒顾樱脸上的时候有多么惊喜,那一刻她甚至认为老天听到了她的心声,帮了她一把。
结果归希文竟然当着大家的面,毫不犹豫把顾樱带了出去。
唉,真是可惜。
顾樱被归希文圈在怀里,跟着他的脚步不停地走。
闻到一阵茉莉花香的味道时,归希文才停了下来,将她头上的褂子揭开,轻轻擦她脸上的水渍。
顾樱盯着面前归希文光秃秃的胳膊,抓住他的手,“别擦了,把褂子穿上吧,不然别人要说你耍流氓了。”
归希文轻笑,“我又不是光着膀子,我身上还有件小背心呢。”
“那也不行,你看看周围哪有人穿背心的。”
顾樱催促他,归希文不为所动,依旧轻轻在她脸上擦着水渍。
顾樱怔了怔,小心翼翼地问:“我脸上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白一块、黑一块,粉化开了,满脸不均匀的化学物质像劣质石灰涂在脸上,不难看才怪。
归希文没回答,轻轻擦了好一会儿,确认脸上没有水渍之后,他才将沾满脂粉的褂子重新穿上。
“要回家吗?”他轻声问。
顾樱低着脑袋,“我一个人先回去吧,你还有一堆朋友在这里。”
“我陪着你。”归希文的语气不容置疑。
顾樱抬眸望了他一眼,淡淡笑起来,“好。”
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顾樱偏头看着旁边一簇一簇茉莉花,她指着前面的小道,昂头问道:“这该不会就是你们学校里传说中的茉莉路吧?”
归希文点头。
顾樱有些雀跃,她踮起脚尖一眼望穿整条小道,“路上现在没多少人,我们也去走一走?”
“好啊。”归希文纵着她。
两人并肩走在茉莉路上,四周飘散着茉莉花淡淡的香味。
仿佛置身花海的顾樱正要闭眼好好感受一番,突然听见旁边归希文的声音:“其实你不用特意去化妆打扮。”
顾樱脚步一顿,眸子沉下来。
她无法判断归希文这样一句话中到底包含着怎样的含义,或许是好的,或许是坏的。又或许,他认为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吧。
顾樱垂头去看自己的脚尖,发亮的皮鞋头格外刺眼,她淡淡“哦”了一声,算作回应。
归希文见顾樱似乎误会了什么,连忙又添一句:“你平时的样子就很好看。”
他希望顾樱能够坦然以真实的模样面对大家,他希望顾樱和他在一起,不要有任何其他方面的压力。他希望顾樱是放松的,自由的,开心的。
他希望顾樱明白,他喜欢的就是平常那样的顾樱。
顾樱双眸一颤,眼眶倏然发红。
她垂着脑袋继续盯着自己的鞋尖,好半天,她才忍住眼中的泪,笑着抬起头,“是吗,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夸我好看的人,真有眼光。”
归希文闻言,得意起来,笑得忘了形,“那当然有眼光了,要不然也不会娶……”
“你”字还没出口,归希文已经被顾樱那双蕴着温柔笑意的眼紧紧擒住,无法挣脱。
顾樱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光看过他,从来没有。
那是一种带着无限包容又无比专注的眼神,被她深深注视着,仿佛被整个浩瀚星海包围。
她就这样笑容温柔地凝视,却让你觉得她整个眼里心里只容得下你一人。
归希文心中一震,喉结情不自禁动了动。
他这下是真的忘了形,不知不觉伸出手去牵顾樱的手。
顾樱没有缩回去,她小小的手掌被归希文一只大手完全握在掌心。
归希文只觉得周围花香醉人,他竟然有些头脑发晕。
那天是怎样回家的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接下来的他好像全程生着病,发着高烧,身上的每一处细胞都在高温的体内叫嚣。
他晕乎乎地和顾樱聊天,完全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周围人和他打招呼,他也都机械地做出反应。
事后回想起来,那种状态和喝了酒没什么两样,甚至连酒后忘事的后遗症都差不多。
他已经快要记不起当天发生的事情,只隐隐记得一阵清郁的茉莉花香和顾樱那个灿烂如星海的笑容。
校庆这件事,若真论起来,最惨的还属归希武。
那天他追出去,看到大哥大嫂两个人卿卿我我地走在茉莉路上,懂事的他特意没去打扰。
谁知道他大哥不做人,偷偷摸摸带着大嫂离开,却将他光明正大地留了下来。
他大哥的同学孔福生受他大哥临走前的嘱托,带着他参观全校,听领导讲话,看各院表演,老老实实贯穿整个校庆活动。
当天回到家里累瘫了的归希武决定以后都要和归希文势不两立!
不过后来他发现,自从校庆之后,大哥和大嫂在家里竟然也开始牵手。归希武自觉这也有他一份功劳,心里莫名骄傲起来。
从校庆回来之后,归希文也明显地感受到与顾樱拉进了关系。
以前两人同睡在一张床上,却楚河汉界,格外分明,现在偶尔牵牵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归希文不禁感叹,果然还是要一起多出去啊,要是当时没拉着顾樱去参加校庆,或许他们现在还维持着之前那样的状态呢。
没关系,现在已经前进很大一步,只要再多出去几次,感情也一定会越来越深厚!
沉浸在自己计划中的归希文开始对一些小情侣的日常活动格外感兴趣。
听说最近出了部新电影,讲手艺人的故事。
归希文一琢磨,顾樱她喜欢做手工,对手艺人的故事应该会感兴趣。
归希文和顾樱约好时间,等他下班之后两人一起去看电影。
城北新街的老电影院离家里并不远,走过去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顾樱交代归希文,让他下班之后直接骑车先去电影院门口买票,两人在电影院门口碰面就行。
眼看快到归希文下班时间,顾樱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出门之前,她看了一眼桌上刘小姐送给她的一盒化妆品,随手收进抽屉里。
那天校庆之后,她回丽丽照相馆还衣服,刘小姐拉着她,执意送给她一盒涂在脸上的脂粉,还劝她学学化妆打扮。
以前她或许会考虑一下,不过现在她不需要了。
顾樱锁好门,沿着大道慢慢走出家属楼。
下班高峰期,宽阔的大路两旁被来来往往的自行车占据一大半。顾樱走在最里面,尽量不与他们发生接触。
沿着道路走过一个小区,顾樱瞧见小区旁有个卖烤红薯的大叔正在吆喝,她远远地便闻到一股烤红薯甜腻的香味。
顾樱难得嘴馋,走过去想要买一份烤红薯。
刚走两步,她突然听见小区门口传来一阵怪叫,女人的怪叫。
不一会儿,一位大着肚子的妇女扶着墙从小区门里走出来,“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我要去医院!”
女人一边扶着墙,一边捂住肚子,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顾樱一惊,快步走过去,正要帮忙,女人见终于有人过来,一个支撑不住,全靠在顾樱身上。
顾樱身板比较小,力量本来就不大,一个孕妇全部力量压在她身上,她差点没撑住。
使了好大的劲,咬咬牙才勉强撑住的顾樱一时顾不上其他,摇手在路边招出租车。
可这会儿正值下班高峰期,出租车多数没空。
眼看面前孕妇的尖叫越发痛苦,顾樱没办法,只得扯掉孕妇攀着她的手。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孕妇见状,以为顾樱要抛下她,顿时更加用力死死攀住顾樱的胳膊,“求求你,求求你把我带到医院,我快要生了!”
“大姐,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抱不动你也拖不动你,前面不远处有个卖红薯的大叔,你放开我,我叫他过来帮帮忙,怎么样?”
孕妇生怕顾樱一走了之不管她,还在犹豫,这时一辆路过的出租车主动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里面冲出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关切地问:“怎么了?需要帮助吗?是不是要去医院?”
顾樱如释重负,“对,她马上要生了,麻烦小哥你帮忙搀扶一下,把她送到医院。”
顾樱一抬头,对上年轻人的眼,顿时一愣。
这年轻人,好像在不久前的校庆上见过,是归希文的同学。
叫什么来着,好像姓卓,名字没有孔福生一半好记。
顾樱猛然想不起来,又是在这样紧急的当口,她干脆不想了,只连忙让他把孕妇搀扶到车上。
卓禹驰压根没认出顾樱,他按着吩咐把孕妇扶上车,二话不说坐进驾驶座,踩油门。
孕妇肚子疼得厉害,在车上一阵一阵地怪叫,听得前面的司机卓禹驰心里一惊一跳。
今天是他出车第一天,没想到就遇见这样的事情,他没有什么经验,只想着赶紧把孕妇送进医院,奈何天公不帮忙,大道上车辆移动非常缓慢。
附近的医院并不远,大概十几分钟的车程,可按照现在这样的路况,恐怕开过去得半个小时。
卓禹驰正着急间,突然听到后方传来冷静的一声:“从你右边开进小道。”
卓禹驰一愣,回头对上后面女人沉静的眸子。
“快点,不然要错过机会了!”女人叮嘱。
卓禹驰回过神,迅速调转方向盘。
“前面左转,第二个路口右转。”
“这个右拐,前面岔路走左边。”
“直走,好,这里再左转。”
一路上,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弯道道,终于,在十几分钟之后,卓禹驰成功把孕妇送进医院。
顾樱跟着进了医院,看到孕妇被送进产房,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医院里熟悉的消毒水刺进她的鼻腔,顾樱猛然回神,归希文估计还在电影院门口等她呢。
顾樱转身往外走,眼神瞟到长椅上的卓禹驰,她原本想过去打声招呼,但打了招呼恐怕还得唠两句,顾樱不想耽误太多时间,转身走了。
卓禹驰坐在长椅上缓了好半天,才逐渐从刚才紧张的氛围中平静下来。
他意识回笼的时候,突然察觉指尖有点疼。
低头一看,右手食指上划了一道小口子,在流血。
大概刚才情急之下不知道在哪里划到了吧。
卓禹驰没在意,起身往医院外走,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情况太紧急,陡然放松之后,只觉得口好渴。
卓禹驰要出去买水,却被医院前台拦住,“先生,麻烦你过来签一下字。”
卓禹驰纳闷:“刚才不是有家属在吗?”
医院前台登记处的客服解释:“你是说那位姑娘吗?她不是家属。”
不是家属?
卓禹驰心里一愣,上前按着指示签了字。
正愣神间,前台把一瓶水和一张创可贴提给他,卓禹驰刚要感谢,又听见对方道:“这是刚才那位姑娘留给你的。”
卓禹驰微怔,从客服手中接过东西,将创可贴贴在食指上,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下大半。
他重新坐回到长椅上,脑袋靠在后面冰冷的墙壁上,思绪终于清醒一些。
他缓缓抬起食指,怔怔盯着手指上的创可贴,脑海里不断冒出那个女人亮晶晶如小鹿般的一双眼,以及凑在他耳边冷静沉稳的指挥声。
卓禹驰烦躁地闭上眼,将瓶中剩下的水一股脑全都泼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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