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起哄声中,归希文被推至顾樱面前。
大家很有默契地给两人留出一定的空间,让两人不至于感到太难为情。然后勾肩搭背地驻足观望,满脸笑意等着接下来的刺激场面。
归希文有点无语。
他缓缓走近顾樱,顾樱愣愣坐在椅子上,旁边的归希武也愣愣坐着,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逐渐靠近的他。
归希文犹豫片刻,回头商量:“换个惩罚行不行?”
“不行——”后排传来同学们整齐划一的反驳声。
归希文:“……”
归希文深吸一口气,靠近顾樱,俯下身去在她额头轻轻贴了一下。与此同时,他伸出右手捂住旁边归希武的眼睛。
归希武:?
归希武眼前突然一黑,等他重见光明,只听到活动室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以及面前略略有些脸红的大哥大嫂。
所以,刚才他们亲哪儿了?
他啥都没看到啊!
归希武出离愤怒,气得满脸通红。
怎么可以这样!他一个小孩子,有什么不可以看的,不就是亲亲么!
活动室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就他一个人没看见,好不公平!
归希武气呼呼地攥紧小拳头,正遗憾间,看到卓禹驰上前勾住归希文的肩膀,调侃着说:“不行啊,我让你们亲一下,可不是让你亲额头。”
归希武瞬间消了气。
只是亲额头啊,那没事了。
当初他大哥大嫂结婚的时候,也亲了额头,那次他亲眼看到了,这次没看到也没什么,不亏。
归希武偷偷觑了他大哥大嫂一眼,只见归希文的耳根子比顾樱的还红。
好嘛,原来他大哥的脸皮比大嫂还薄。
归希文莫名理了理衣领,企图遮住发红的颈脖,他将卓禹驰搭在肩上的手推下去,反驳道:“你们只是说亲一下,也没说亲哪里,不犯规。”
众人也没想太为难归希文,见他亲了顾樱一下,也都笑嘻嘻的放过,毕竟这个年头,当着众人的面亲嘴,脸皮薄一点的女孩子会受不了,大家得考虑考虑顾樱的感受。
要是闹得太过火,惹得顾樱太难为情也不太好。
顾樱难为情倒是其次,她算是明白了,这一堆单身男女中,只有归希文一人成了家,大家不捉弄归希文捉弄谁呢?
归希文很照顾她面子,只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但接下来归希文要是再输掉游戏,恐怕就不只有亲额头这么简单了。
顾樱当机立断地站起身,问归希武:“要不咱们去外面看看吧,这里面也挺闷的。”
归希武很好哄,他也正待得无聊,悄咪咪跟着顾樱溜出活动室。
正在玩游戏的卓禹驰瞧见了,一时愣神,忘记抢椅子,也输了游戏。
大家围住卓禹驰,纷纷开始想惩罚。
孔福生趁机提议:“这样吧,让卓禹驰背着咱们吴雨静同学在这里绕墙跑圈怎么样?”
孔福生的建议一出来,在场的大多数同学都能明白他的用意。
其实从各方面来看,卓禹驰和吴雨静都挺相配,只是吴雨静同学以前对归希文好感更多一些。但现在归希文已经成家,甚至还把媳妇带过来参加校庆,吴雨静再怎么样也该死心了。
如果班级里能成一对,那也是好事一桩。秉承着做好事的心理,大家纷纷赞同孔福生的提议。
作为当事人的吴雨静看着大家起哄,只瞥了一眼归希文的方向,没出声反对。
卓禹驰却笑笑,“看来大家对我挺手下留情啊,吴雨静同学那么轻的体重,我背着不是小事一桩?照我说啊,既然是惩罚,背人就该背重一点。”
卓禹驰往归希文方向瞟了一眼,朝他招手,“希文他身强体壮,比我还结实,要背就背他,更何况我刚才带头起哄他,惹得他媳妇都不好意思地躲外面去了,我这场就该背他。”
卓禹驰四两拨千斤地把这事给拒绝了,谁的面子也没伤,甚至还为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台阶。
他说完,立即将归希文扛在背上,二话不说绕着活动室的内墙跑了圈。
孔福生看着跑完气喘吁吁靠墙歇息的卓禹驰,神色微变,立马又张罗着继续游戏。
被淘汰的卓禹驰将手搭在旁边归希文肩上,没好气地调侃:“喂,我说你现在不是都参加工作了吗?是不是工作太舒服了?怎么一点没瘦,还越来越重了?”
卓禹驰不如归希文那样爱运动,身体素质也没归希文那样好,他背着归希文跑圈,那真是咬着牙硬撑着跑完。
再多一圈,他跑完就该当场趴下了。
归希文在卓禹驰胳膊上捏了两把,嫌弃道:“啧啧,说了让你多运动运动,你看你现在都虚成什么样了。”
“哎哎,男人可不能说虚。”卓禹驰不满地瘪嘴。
歇息片刻,卓禹驰的呼吸逐渐平缓,他又将话题绕回工作上,“你去林业部报到了吧,那边工作怎样?是不是挺轻松?”
刚刚从大学走出去的人,对于工作,总是格外敏感。无论绕来绕去,都不会绕过这个问题。
“还行,你呢,怎么没去单位报到?”归希文问。
这个充满变数的时代,毕业后的就业保障也并不是金饭碗,多数人在改革的浪潮中开始追求另外一种意义。
也有人在各种冲击面前变得迷茫,彷徨。
卓禹驰就是这样没有找到明确方向的人,他靠着墙,长叹一声:“我驾照早就到手了,我准备去做司机。”
归希文一愣,“你家里答应?”
“不答应,特别是我爸,死活不同意。”
卓禹驰耸耸肩,“不过无所谓,我以后能养活自己就行。你呢,你要一直在林业部待着吗?”
归希文没吭声。
聊到以后的出路,气氛似乎有些沉重。
社会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处在这场洪流中的小人物宛如一叶扁舟飘在茫茫大海,不知道席卷海面的大风大浪将会把人带到何处。
历史的洪流下,每一个都是渺小如尘埃。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事了。”受不了这种沉默氛围的卓禹驰率先扯开话题,“说说你媳妇吧,我刚才瞧见她出去了,要不要紧?是不是我之前起哄得太过分了?”
归希文摇摇头,“不碍事,她没这么小心眼。”
“哟哟哟,可真偏袒媳妇啊。”卓禹驰一脸笑意地调侃。
归希文望着活动室外面顾樱和归希武的身影,又看着身边笑嘻嘻的卓禹驰,心思一动,抿了抿嘴唇:“其实有个事我想请教你。”
卓禹驰诧异抬眸:“请教?哎哟哟,不敢当啊,你上学那会儿成绩比我好多了,公认的优秀生啊,请问优秀生有什么要请教我呢?”
归希文受不了卓禹驰一股调侃的语气,瞪他一眼,道:“你不是很擅长处理男女问题么?”
卓禹驰一噎,“别瞎说,我恋爱都没谈过,哪里就擅长处理男女问题了?”
“得了吧,我瞧见你刚才拒绝福生的好意就挺得体。”
归希文拉了个木椅过来,将手搭在椅背上,又说:“以前咱们宿舍就你最多女孩子追求,我也没见你闹出什么矛盾,都处理得挺好,你在这方面的确蛮有天赋。”
卓禹驰:“……”
这是夸奖吗?怎么听着怪怪的。
卓禹驰也拉了个椅子过来,坐下道:“你可能没搞清楚情况,那会儿中意你的更多,不过你看着比较冷面,女孩子怕接近而已。”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间接承认归希文比自己魅力大,卓禹驰及时结束话题:“行吧行吧扯远了,说说你的情况,你不是要请教我么,到底什么问题?”
归希文迟疑片刻,道:“其实是单位里的事情,有个女同事对我有好感,这事被我媳妇知道了。”
卓禹驰瞬间来了兴致,眼睛瞪得老大,“啧啧,果然艳福不浅呐,女同事知道你已婚还喜欢你?”
归希文神情有些为难,“最近我听我一个男同事口中得知,原来那个女同事曾经默默帮助过我,她还特意不让男同事说出去。”
归希文不知道秦长康前两天怎么突然和他坦白了当时搬家时卡车的事情以及那副挂历的事情。
他当时立即想起当初顾樱质问他挂历的问题,心里一阵后怕。
如果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下魏芳给他的挂历,并把挂历放在房子客厅里面,万一哪天顾樱知道,那真是说也说不清楚。
他这样默默不知情地接受着魏芳的帮助,恐怕积累到一定时候,一切爆发出来,顾樱无论无和都不肯听他解释,到那个时候,他似乎也解释不清楚了。
他从秦长康口中得知这事,心里很生气。念在秦长康主动向他说明真相又求着他满心满眼保证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他才没再追究。
只是这事一直放在他心里不太舒服,他明明平时对魏芳也并不任何暧昧举动,不知道魏芳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卓禹驰从归希文的描述中对此事有了全面的了解,“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在不明白怎么让你女同事打消念头?”
归希文没出声,算是默认。
要是魏芳一直对他抱有这种心思,他们又一直在同一个部门工作,以后恐怕还会生出什么误会来,他不想让顾樱有任何误会。
卓禹驰嗤笑,“不行啊希文,这种事情哪能说打消就打消啊。”
“感情来了的时候,那是挡都挡不住。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说不定你那女同事对你是一见钟情呢?”
归希文越听脸色越沉。
卓禹驰见状,连忙改口:“好吧好吧,不逗你了。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我估计你心里肯定在想,你也没做什么啊,人家怎么就是不死心呢?”
“其实吧,感情这种东西是没什么道理的,陷入爱情的人通常很会自我感动,可能你做着在你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对方就觉得你在关心她。”
“所以啊,你以后只要完全的漠视,慢慢人家也该死心了。”
归希文猛然想起那次他和魏芳一起感冒,秦长康有一包药,他没用,让给了魏芳。当时他真的只是觉得自己身体好一点,让给女同事很正常。或许,这事在魏芳看来是关心她?
归希文似有所悟,看来平时工作上的一些事情的确要格外注意。
“谢了!”归希文感激地在卓禹驰肩上重重一拍。
卓禹驰心虚地揉揉肩膀,不好意思别过头。
他刚才其实瞎掰一顿,什么实质性的建议也没有,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帮上忙了。
卓禹驰越想越心虚,挪了几步走到窗户边吹风。
不远处一直观察着卓禹驰的孔福生见他落单,立即走近他身边,开门见山:“禹驰啊,问你件事情,你没谈对象吧?”
“没有啊。”卓禹驰摇头。
“那咱们吴雨静同学哪里不好,配不上你呢?”孔福生思索道。
卓禹驰连忙摆手,笑道:“福生同学,你这话可没说对啊,哪里是吴同学配不上我,分明是我配不上她,她长得漂亮,身材高挑,配我这样的品相,委屈她了。”
孔福生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上下不得。
卓禹驰要这么自谦的话,他接下来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整个班级里,卓禹驰的相貌也就稍稍比归希文差点,但那是因为归希文的外貌条件实在太优越,衬得其他人太普通。
可卓禹驰不普通啊,他放在人群里也是很显眼的存在。
况且他家室也好,父亲是副处级干部,母亲是大学教授,他本人又擅长交际,嘴巴甜会哄女孩子,当初主动追求他的女孩子比追求归希文的还多呢。
要说这样的条件配不上吴雨静,那可真是睁眼说瞎话了。
孔福生不是傻子,知道卓禹驰是在婉拒,他只是不明白,“咱们吴雨静同学很不错啊,你到底是哪里不满意人家呢?”
卓禹驰转过身,望着还在做着游戏的吴雨静,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她哪里都好,但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她。”
“为什么?”孔福生脱口而出。
卓禹驰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归希文,他认真起来与平时嬉笑的模样仿佛不是同一人。
“在知道吴雨静喜欢归希文的时候,吴雨静就永远不可能处在我可以处对象的名单上,你懂了吗?”
孔福生一愣,缓了半天才道:“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你要是和雨静处对象,希文他不会介意的。”
“他的确不会介意,但我介意,这是我的原则。”
在卓禹驰的原则里,他不可能与和自己朋友有瓜葛的异性处对象。
卓禹驰说完,也不再解释,拉起不远处的归希文,开始玩第二轮游戏。
游戏之前,卓禹驰还特意去活动室外面将顾樱请了进来。
顾樱在外面晃了一圈,再进来时,却发现里面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她不明所以地观察着周围同学的反应,发现大家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在吴雨静和卓禹驰身上徘徊。
顾樱心里有点明白了,可能大家想撮合这两人。
于是,在玩游戏要围成一个圈的时候,原本站在吴雨静身边的顾樱突然换了个位置,特意站到归希文旁边。
她一挪动,空出来的位置刚好剩给最后走过来的卓禹驰。
卓禹驰望着吴雨静身边格外宽敞的空间,脚步一挪,不偏不倚挤在顾樱和归希文中间,笑着道:“大家玩游戏要公平公正,我觉得这小两口故意站在一起,肯定会作弊,就让我这个正义使者把他们分开吧。”
卓禹驰几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在一片笑声中,第二个数数的游戏开始。
大家都积极参与游戏,只有吴雨静沉着脸,心情不是太好。
数数游戏的惩罚是她提出来的,谁输了谁就得喝一杯水,她心里筹划着,等到她待会儿输了,她就装作故意摔倒,一杯水全泼在顾樱脸上。
所以大家围成一个圆圈的时候,她特意在顾樱旁边站着。
谁知道顾樱居然闷不吭声站到归希文身边,她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法子可以让顾樱露出真面目,这下全没戏了。
吴雨静心不在焉玩着游戏,心里全都在琢磨怎么把顾樱脸上的伪装撕掉。
即便心思不在游戏上,吴雨静一次也没输,反倒是认真玩游戏的卓禹驰,连输盘。
喝完杯水之后,卓禹驰捂着肚子走回原地,左看看顾樱,右瞧瞧归希文,一脸狐疑:“你俩中间的位置是不是风水不好啊,怎么我一站在这里,总是输?”
归希文瞪他一眼,“你人笨,不要赖别人。”
卓禹驰:“……”
归希文这个这种话,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卓禹驰当即放言:“下盘绝对让你输!”
不到一分钟,卓禹驰自己打了自己脸,他嘴瓢,又报了7的倍数。
连输四盘的卓禹驰咬咬牙,捂着撑得鼓鼓的肚子,“行,再喝一杯也是没问题的。”
他无可奈何拿起旁边桌上的一杯水,正要走回原地,脚下一个趔趄,一杯水全洒了出去,而且不偏不倚,全洒在他旁边的顾樱脸上。
一时间,整个活动室鸦雀无声。
大家睁大眼睛,目光齐齐扫向顾樱。
在无数道震惊的、诧异的、好奇的、戏谑的目光中,顾樱静静站着,宛如射箭场里正中央的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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