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莫不臣的手扣在桃卿的手背上, 不允许他挣脱,桃卿便不得不抵着他的胸膛,手掌下的肌肤带着雨水的冷,富有韧性, 充满着少年人鲜活的力量。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已经被彻底看透了, 正是因为莫不臣和九郎太相似, 让他偶尔会产生九郎还活着的错觉, 他才会更难受,因为他知道九郎已经回不来了。
“别问了, 没什么好问的。”
桃卿难过地移开目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莫不臣却不允许他躲避, 握住他的手腕, 带着他的手往下移:“你摸摸看, 像不像?”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桃卿往回缩着手, 轻轻闭上眼睛。时隔数年, 他哪里还记得九郎的身材,那几夜他都是被蒙着眼睛, 即使摘下绸带,他也不敢多看,根本无法做出比较。
“是吗?”莫不臣说,“那就再看一看。”
他抱起桃卿,放在床榻上,俯下身将他搂进怀里, 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 桃卿身上的温暖气息透过道袍传到莫不臣身上, 将他的身体也一并焐暖了。
温热的呼吸抚在桃卿的耳边,莫不臣亲了亲他的耳朵,桃卿蓦地一颤,霍然睁开眼睛,将他推到一边:“够了,莫不臣,我对你没有这个意思。”
欢好之事对于寻常合欢宫修士而言便如家常便饭,但他并非放纵之人,从不会答应任何人的邀欢,更何况他和雪庭师兄的婚事将近,更不会做出放浪之举。
他从须弥戒指中翻出一身崭新的道袍,扔到莫不臣身上:“穿好。”
莫不臣接过衣服,沉静地打量着他,良久后问道:“为什么拒绝我?你对九郎也是如此吗?”
桃卿看着窗外的风雨:“我和你说过,我们两个只是好朋友。”
“不对。”莫不臣说,“如果你们什么都没有,而我又用这张和他相似的脸向你求欢,你一定会生气,认为我侮辱了他,而不是不敢看我。”他顿了顿,“你动摇了。”
“……”桃卿无话可说,莫不臣又说中了,他确实想起了九郎向他表明心迹的情景,一直以来他都试图忘记,然而事与愿违,他记得清清楚楚,每次回想起来都令他心中酸楚不已。
莫不臣说:“我不在意你将我当成九郎,你大可以像喜欢他那般喜欢我。”
桃卿张了张嘴:“我想你误会了,我与九郎没有什么,一直以来他都是我的晚辈,何况我已经有婚约了,你不必在我身上费什么心思。”
“我知道你有婚约,桃卿。”莫不臣直截了当地叫出他的名字,“但我同样不在意你和顾雪庭合籍。”
“你知道我是谁?”桃卿脸色变了。
“嗯。”莫不臣颔首,“无论是九郎还是顾雪庭,你心里放着哪一个都无所谓,只要你更喜欢我就够了。”
“你……你明知道我有婚约,却还是故意引诱我,是这样吗?”桃卿声音发颤。
莫不臣没有否认:“是。倘若你担心会被顾雪庭发现,我可以只在深夜找你,你可以将我当做九郎——”
桃卿激动地打断他:“住口,不准你拿九郎和你相提并论,你不配他的名字!”
莫不臣静默片刻,问他:“为什么不能提,我和九郎有什么不同?”
“你和他哪里都不一样。”桃卿冷冷地说,“他不是你这样的小人,绝不会明知我有婚约却依然蓄意接近我。”
莫不臣说:“你把他想得太好了。”
不知为何,他竟然产生了微妙的不悦,好似真的有一个「九郎」与他容貌相似,却处处比他强,令桃卿难以忘怀,心里容不下别人。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九郎」,于是他实话实话:“他一定会像我这般引诱你,甚至不会容许你与顾雪庭合籍,而是带着你离开合欢宫。”
“你越是在意他的身份,他就越想得到你,他只会比我更不堪——”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了起来,莫不臣微微偏过头,脸上浮现出微红的掌印。
桃卿眼睛通红地瞪着他,浑身都在发抖,极力克制着自己没有下重手打人:“不许你诋毁九郎。”
若非屋外风雨交加,凡人体内没有灵力支撑,即使用上符篆也在屋外撑不了多久,十分危险,他现在就会叫莫不臣滚出去。
“你怎么能在他的屋子里勾引我、甚至说他的坏话?”
桃卿气得声音有点哑了:“雨停之后你立刻出去,不准再靠近这间屋子,否则我就把你逐出合欢宫。”
“知道了。”莫不臣摸了摸脸,其实并不疼,却让他陷入沉默之中,很久没有说话。
桃卿本欲转身就走,却实在不放心莫不臣独自在九郎的屋子里,以莫不臣的品性,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他不能再把九郎的故居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
他一言不发地背对着莫不臣,不想多看他一眼,过了片刻,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和妖兽的低吼声。
有人走下车,敲了敲精舍的屋门:“卿卿,你还在里面?”
“雪庭师兄?”
桃卿惊诧地抬起头,心想着屋外这么大的风雨,避水符在修为尽毁的顾雪庭身上同样支撑不了多久,很是担心地起身走向屋门:“对,我还没回去,师兄快回到车上避避雨,不要下来了,我这就上车和你一道走。”
他可以和师兄同乘一辆车,留下自己的鸾车悄悄送走莫不臣。
如此想着,桃卿正要推开屋门,手腕却被莫不臣用力扣住了。
“留下来。”莫不臣说着,他不喜欢桃卿丢下他去寻找顾雪庭。
桃卿挣脱了一下,发现仅凭气力根本甩不开莫不臣的手,便用上了灵力:“放开!”
莫不臣现在的身份是凡人,而凡人抵挡不住灵力之威,出于这层考虑,莫不臣还是放开了桃卿的手,否则他的身份会有暴露的嫌疑。
“躲进去,别让我师兄看见你。”
桃卿冷冷地说了一句,将屋门打开,蓦地扑进顾雪庭的怀里:“师兄!”
顾雪庭抱住桃卿,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待了如此久?”
“没什么,多检查了一下阵法而已,看看他们平时有没有偷懒。”
桃卿抱住顾雪庭的手臂,摸了摸衣服,还是干的,这才放下心来,在他身上重新施加了几道避水避风的法决:“师兄,我们回去吧,不如今晚你就在我的青鸾峰宿下?”
“好,师兄听你的。”
顾雪庭温柔地应着,牵起桃卿的手,目光轻轻地掠过精舍的窗户。
“轰隆——”
惊雷声响,豆大的雨珠猛烈地砸在窗户上,隔着朦胧的雨幕,莫不臣安静地坐在屋中,恰好与顾雪庭四目相对了。
但屋中光线很暗,顾雪庭看不见里面还坐着一个人,待桃卿关好门锁后,便和他一起乘车离开了。
过了一会,鸾车的车夫重新折返回来将门打开,对莫不臣说道:“我家郎君命我送你回去,你住哪里?”
“不必。”莫不臣说,“我留下来等雨停。”
车夫皱眉道:“废话少说,郎君吩咐过了,他不想看到你出现在这里,识相的就快点走,别让我把你赶出去——”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浮现出恍惚之色,叩首请罪道:“神尊恕罪、神尊恕罪,小人这就离开,不敢再搅扰神尊清净。”
车夫架着空荡荡的鸾车离开了,屋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屋中却死寂得可怕,莫不臣垂眸静坐着,指尖轻轻滑过微红的脸颊。
桃卿打了他一巴掌,和顾雪庭一起离开了。
他选了顾雪庭,却没选他。
他被桃卿抛下了。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惹桃卿生气,在进行过反思之后终于找到问题所在——
垂耳兔:我的兔耳朵没了,桃卿不爱我了。
垂耳兔:原来他喜欢的不是我这个人,也不是我的身体,只是我的兔耳朵。
垂耳兔:我没有兔耳朵他就不喜欢我了,既然如此,这耳朵不要也罢(狂甩耳朵)(抱着耳朵咬)(吃耳朵的醋)
这章其实还没写完,但是接到通知说早上五点要做核酸,所以就先到这里了,白天我继续……
感谢hinanaimaga的地雷!!
第112章
莫不臣抬手摸了摸胸膛, 心脏隐隐作痛,弥漫着酸涩之感,这大概就是难过的情绪,他不喜欢桃卿弃他而去。
尽管如此,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在幻境中多年, 他还是没学会将情绪外露出来。
他挥了挥手, 屋中的水汽化为水镜,展现出顾雪庭与桃卿的身影。
他们在辇车上并排而坐, 顾雪庭修为尽失,身上的避水法决失效得很快,方才下车接桃卿, 到底让衣服被雨水打湿了, 桃卿便催着他赶紧换身衣服。
桃卿向来很重视顾雪庭的身体, 顾雪庭自经脉损毁后,身体一直不好, 只能依靠孔致炼制的丹药延续寿命, 桃卿很害怕顾雪庭也会离他远去,这几年来他失去了娘亲和九郎, 不能再失去顾雪庭了。
他催动法决烘干了顾雪庭身上的水汽,垂下眼眸避开看他换衣服,这些年来他不是没看过顾雪庭的身体,但每次都会害羞,只觉得师兄似琳琅珠玉,光华熠熠, 不可直视。
顾雪庭换上里衣, 看到桃卿红红的耳垂, 眼中流露出淡淡笑意,温柔地问:“卿卿不愿看我,难道在你眼中,我就这般不堪入目?”
“当然不是!师兄好看得很……”
桃卿难为情地摇摇头,耳朵越发红了。
顾雪庭心中柔软,只觉得他万般可怜可爱,伸手将他抱进怀里,握着他的手放在道袍的衣带上:“卿卿来为我系好吧。”
“嗯……”桃卿点点头,缩在顾雪庭怀里,指尖微颤地给顾雪庭系衣带。
他一边系,顾雪庭就一边低头轻吻他的耳朵与脸颊,每一个吻都轻柔而缱绻,桃卿被他臊得满脸通红,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下:“师兄!”
顾雪庭被他逗笑了,却没停下,反倒将桃卿的手拢在自己的手掌之间,亲吻他的指尖。
两人是即将完婚的道侣,独处时耳鬓厮磨在所难免,莫不臣看了一会,面前的水镜骤然破碎,化成点点水珠落在地上。
心中不适的感觉持续加剧着,他不喜欢看到桃卿和顾雪庭如此亲密。
不过他知道自己的妒忌只是情丝作祟,他不能阻止他们两个在一起,甚至他还要亲眼看着他们两个欢好,在关键时刻抽出顾雪庭的情丝。
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只有一点超出了他的掌控:桃卿讨厌现在的他,他喜欢「九郎」,喜欢「顾雪庭」,也喜欢所有的梦中人,却独独讨厌「莫不臣」。
莫不臣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差别,明明九郎也是他,他所说的都是实话,桃卿却生气地认为他诋毁九郎,甚至给了他一巴掌,抛下他和顾雪庭走了。
他不能接受这个不明不白的结果。
桃卿自然要和顾雪庭成亲,但他不能不喜欢他。
他身为众生界之主,掌控着世间的一切,桃卿的情感也该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桃卿必须喜欢他。
莫不臣望向天际,运转神力,扶摇山间的狂风骤雨声势渐消,黑压压的天幕透出几缕金光,凶暴的雨势终于止息了。
他穿好道袍,一丝不苟地捋平衣服上的褶皱,推门踏出精舍。
他要找桃卿问个明白。
——
桃卿乘着顾雪庭的辇车回到长庚殿,第一件事就是催促顾雪庭去温泉水池沐浴,免得他受风寒感染,自己也去了另一座浴池,洗掉雨水的潮湿水汽。
洗到一半,桃卿透过蒙着纱帘的窗户,看到外面云销雨霁,忽然想起自己方才派车夫将莫不臣送回去,但车夫还没有向他汇报消息,明明他们早就该到了。
难道出了什么事?
桃卿担心地派侍女取来车夫的传音符,车夫接起传音后,不知为何人有些恍惚,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惶恐地向桃卿告罪,说他不慎将莫不臣弄丢了。
“你说什么?”
桃卿霍然从水中站起身,匆匆披上里衣向屋外走去,他虽然痛恨莫不臣诋毁九郎,但从未想过让他出事,鸾车明明十分安全,莫不臣怎么可能会消失不见了?
他命管事清点过殿中的奴仆侍女,正要派他们出去寻人,守门的奴仆忽然来报,莫不臣前来求见。
“快让他进来!”
桃卿也顾不上和莫不臣生气了,连忙命人带着他来到迎客厅,确认他还好好的,身上没有什么伤痕,这才松了口气,质问他道:“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自己的住处?”
莫不臣看了他一眼:“我来找你。”
“找我?你想跟我说什么?”桃卿板着漂亮的脸,他不想理莫不臣,但人都被他带进来了,他也不好就这么赶他出去。
莫不臣垂下眼睫:“抱歉,惹你生气了。”
他脸上的表情很淡,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桃卿总觉得他有点无措,一副很乖的样子。
这张脸实在和九郎太像了,导致桃卿虽然依旧生气,却不忍心说出什么苛责的重话,勉强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九郎,你不该污损他的名声。”
“也许我说的不全对,但我不相信他对你无意。”
莫不臣说:“如果他不是你的晚辈,而是你的师兄弟,你会不会选择他?”
桃卿抿了抿唇,眸中蕴含着薄怒:“我不想和你谈起他。”
“回答我,桃卿。”莫不臣上前一步,扣住他的手腕,“你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顾雪庭?”
他化用神力,无形之中为自己的话语增加了威严的气势,令桃卿不由自主地信服他,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不会选择九郎。”
莫不臣动作一滞,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有雪庭师兄了。”
桃卿手腕有点疼,忍不住轻轻咬了咬下唇,依旧很坚持地说:“我虽然是合欢宫弟子,但我和同门们不一样,我会一心一意地对待自己的道侣。”
“雪庭师兄钟情于我,我也不会辜负他的心意,哪怕真正的九郎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可能对他生出任何情愫,雪庭师兄才是我的道侣,是我今后最重要的人。”
“至于你,你与九郎云泥之别,你休想替代他,对我来说你什么都不是,今后不要再来见我了。”
说完他甩开莫不臣的手,推门走了出去,莫不臣没有阻拦他,只是垂着头站在原地,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桃卿匆匆走出屋门,却险些撞进一个怀抱里,他抬起头,发现来人竟然是顾雪庭,瞬间心里一慌,担心顾雪庭会看到屋中的莫不臣:“师兄……”
“方才你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顾雪庭的眼中散发着明亮的光彩,蓦地将桃卿紧紧拥入怀中:“我很高兴,卿卿……我本以为自己永远比不上九郎,不曾想过我在你心中竟然如此重要。”
桃卿闻言一怔,回抱住顾雪庭,温柔地说:“师兄说的哪里话,九郎固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想念他,但我更不会忘记师兄才是与我相伴、陪我风雨同舟的人,也是我今生唯一的道侣。”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顾雪庭低下头,将脸埋进桃卿的颈间,掩饰着眼中泛起的热意,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无论是作为弟子,还是作为道侣,他的卿卿永远都不会辜负他。
而他也不会辜负卿卿,令他声誉蒙羞,待梦醒之后,他从此只会是卿卿的师尊。
……
羲和殿,合籍大典当日。
经过数月筹备,在这个良时吉日,桃卿和顾雪庭举行了一场极为盛大的合籍大典,各大门派的掌门与长老如约光降合欢宫,为这对新婚道侣送上重礼以表庆贺。
万众瞩目下,桃卿身着华冠丽服,与同样衣装隆重的顾雪庭共同祭拜祖师牌位,立誓结契,在祭台上洒下素酒,经过繁复的仪式,终得合籍礼成,他们今后便是一对真正的道侣了。
合籍礼毕,大席开场,桃卿与顾雪庭向各派掌门逐一敬酒,即使酒中掺了许多水,两人又提前服用过解酒丸,却还是喝醉了,被相熟之人哄笑着扶去了小宴。
小宴是两边分开办的,道侣们要各自招待自己的亲朋好友,桃卿喝得醉醺醺的,先是好好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他的师侄们就忙着向他传授洞房的经验。
“小师叔别忘了带上这个。”
路贞怜往他手里塞了一瓶香膏,笑盈盈地说:“我的炉鼎们用过都说很好,便是你初次承受也不会觉得疼,开始之前就让顾师叔给你上好。”
桃卿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声若蚊呐地说:“为什么承受的人一定是我,就不能是雪庭师兄吗?”
大家左看看,右看看,脸上纷纷流露出动容之色,好似十分钦佩桃卿美好的幻想,看得桃卿瞬间泄气了:“我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不用说了。”
“对了,我曾经听孔师叔提起过,顾师叔的……嗯,甚伟,以前他们修炼秘术时,祖师让他们报上自己的尺寸,顾师叔是这个数……”
另一位师侄靠近桃卿,在他耳边嘀嘀咕咕,桃卿听完脸色有点白:“怎么可能这么大?”
“小师叔放心,不管多大,你用上这瓶香膏就没问题了。”路贞怜拍了拍他的肩膀。
桃卿丝毫没有被安慰道,哆哆嗦嗦地收下香膏,对她勉强笑了笑:“多谢。”
又坐了一会,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桃卿打算去找顾雪庭了,喝醉的师侄见他要走,忽然耍起酒疯,握着他的手嚎啕大哭起来。
“小师叔,你成亲了我们该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我们中的许多人都倾慕你多年,就想着能和你——”
此话太过大逆不道,其他人连忙给他施了静音法决,将他扔进屋外的池塘,免得他继续吐露出他们的秘密。
他们郑重向他行礼:“弟子在此恭祝两位师叔今后鸾凤和鸣,鸿案相庄!”
“嗯,谢谢你们。”
桃卿冲他们一笑,在几位喜娘的陪伴下回到了婚房。
婚房就是桃卿自己的卧房,日后也是顾雪庭搬到青鸾峰和他同住,这是顾雪庭体贴桃卿更换居所后会有所不适,便主动提出由他搬到桃卿这边,他并不挑剔居住环境。
这时顾雪庭还没回来,桃卿想了想,干脆先去沐浴,沐浴时他把香膏取出来,本想自己试着涂抹,但是折腾了一会也不得要领,反倒害自己羞得要命,只好放弃这个想法,等着顾雪庭回来为他做主了。
他带着一身水汽回到婚房,侍女向他禀告顾雪庭已经返回长庚殿,也是去沐浴梳洗了。
桃卿点点头,独自坐在床上发呆,方才师侄向他袒露心迹的话令他想起了九郎,说起来今天的这杯喜酒九郎还没有喝到,明天他就去九郎的衣冠冢向他敬酒吧。
至于莫不臣,自那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不过他也不是很关心莫不臣去了哪里。
收拾好心情,桃卿继续等待顾雪庭,红着脸将香膏瓶子藏在枕头下,不多时屋门被轻轻推开,顾雪庭穿着一身里衣走了进来,眸中的笑意温柔似水:“卿卿。”
“雪庭师兄……”
桃卿紧张地站起来,走过去迎接顾雪庭,顾雪庭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回到床边,含笑安抚他:“不必紧张,不如我们先说说话?”
“好。”
桃卿点点头,手心里直冒汗,顾雪庭看出他的不安,笑着摊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与他聊起婚宴上的趣事。
渐渐地,桃卿的身体越来越放松,表情笑盈盈的,顾雪庭也跟着一笑,从枕边拿起手帕,打算为他擦一擦额头上的薄汗,却忽然看到枕头下露出一半的瓷瓶。
“这是?”
他取出瓷瓶,拿在手里打量一番,桃卿面红耳赤的,小声对他说道:“就是一会要用在我身上的……”
“卿卿……”
顾雪庭动作稍顿,眸色转深,低声呢喃着桃卿的名字,搂住他纤薄的双肩,低头欲吻上他的双唇。
“呼……啪嗒。”
正在此时,窗外吹进一阵幽幽的寒风,将窗户的缝隙彻底吹开了。
这阵风非常阴冷,冷得能渗透肌理骨骼,一时间屋中的烛火纷纷摇曳不休,在晃动的黑影中,一只玉白的手自窗外搭上窗棂,一道人影轻巧地跳了进来。
少年头佩银冠,穿着玄黑色的道袍,发顶有两只格外显眼的雪白兔耳,仙姿玉质的面容神色淡漠,目光粗略地扫过顾雪庭,最终停留在桃卿身上。
看到少年,桃卿蓦地睁大双眼,声音微颤地唤道:“九郎……九郎,是你吗?”
“对,是我。”
少年对上他的目光,朝他伸出手,开口说道。
“卿卿,过来,我带你走。”
作者有话说:
莫不臣:我进步了,我叫他卿卿了,他听了一定会深受感动,义无反顾地和我走;
——
昨天的垂耳兔:这兔耳朵不要也罢;
今天的垂耳兔:把兔耳朵的绒毛梳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绑上漂亮的小蝴蝶结,趴进桃桃怀里求摸摸求亲亲;
下一章就结束这个梦境啦=v=
感谢hinanaimaga的地雷!=3=
第113章
九郎要带他走?他想带他去哪儿?
激动之余, 桃卿流露出了一丝迷茫之色,不清楚莫不臣是什么意思。
在他看来,九郎肯定是刚刚赶回合欢宫的,即使在婚房叙旧不方便, 只要换一座空房间就可以了, 还谈不上什么走不走的。
但无论怎样, 这些都抵不过桃卿巨大的惊喜, 几乎一瞬间,他就已经热泪盈眶了。
他本以为九郎早已故去, 自己再也找不回他了,但偏偏就是在他新婚的这一夜,九郎回来了, 这是他收到的最好的新婚贺礼了。
桃卿擦了擦眼泪, 破涕为笑, 温柔地对莫不臣说:“别说什么走不走的了,你应该是刚回来吧?快点坐, 我给你倒茶。”
他正要走上前迎接莫不臣, 却被神色冷凝的顾雪庭扣住手腕,将他拉到身后:“卿卿, 别过去。”
“师兄?”
桃卿怔了怔,忽然想起顾雪庭可能不太认得九郎了,便主动介绍道:“师兄,他不是坏人,他是九郎啊,就是我前几年一直在寻找的好朋友。”
“我记得九郎, 卿卿。”顾雪庭严肃地说, “但你确定他是真正的九郎吗?即使是, 他也不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人了。”
桃卿脸色微变:“师兄何出此言?”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莫不臣身上,立刻发现了一些端倪:九郎的身体边缘隐隐泛着透明,脸色亦如月光般苍白,他是以元神之体出现的。
“九郎……”桃卿脸上兴奋的红晕退去了,不敢置信地呢喃着,“你变成鬼修了?还是你……”
根本就不是九郎?
莫不臣没有作声,只是安静地看着桃卿,顾雪庭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篆,迅速地甩到了莫不臣身上。
这是一张神道符篆,乃是孔致从交好的神修大能手中索得,再转赠给顾雪庭的。当年九郎的元神逃脱后,顾雪庭就考虑过他有朝一日还会回来的可能,便提前做了准备。
这张神道符篆无须灵力即可催发,十分适合灵根尽毁的他使用,书写符篆的大能乃是化神圆满境界,只需一击就足以令九郎的元神灰飞烟灭。
眼看着符篆已经落到了九郎身上,顾雪庭的神色越发冰冷。
他很清楚眼前的少年就是九郎的元神,因此他需要他永远无法再开口,这样卿卿就永远不会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
即使是在梦境中,他也舍不得让卿卿对他失望。
可出乎他的意料,这枚符篆似乎完全失去了应有的效用,九郎并没有在神力的运转下元神崩散,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了他一眼。
顾雪庭神色微沉,意识到情况不妙,莫不臣抬手揭下符篆,举起来对桃卿说道:“你亲眼看到了,卿卿,顾雪庭还想再杀死我一次。”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桃卿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到莫不臣继续说:“我以这般面貌出现在你面前,皆是拜顾雪庭所赐,我并非死在黑沼,而是死在他的折磨下,只因他嫉妒我与你关系亲密。”
桃卿脑子里「嗡」的一声,面容骤然失去血色,他不相信,雪庭师兄性情温柔,这些年来始终对他不离不弃,陪伴他寻找九郎,他怎么可能就是杀死九郎的元凶?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没关系。”
莫不臣随手定住顾雪庭,令他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又拉过桃卿的手腕,指着自己的眼睛和顾雪庭的眼睛给他看。
“怎么样,像不像?因为这就是我的眼睛。当年顾雪庭是个瞎子,为了获得眼睛,他摧残了数十条妖修的性命,甚至活生生地剜下我的眼睛,嵌在他自己的眼眶里。”
当他们站在一起时,这两双眼睛的相似之处便格外明显,皆冷似寒星、净若琉璃,只是从前顾雪庭在桃卿面前向来神色温柔,才没有被他察觉。
而此刻顾雪庭面沉如水,为这双眼睛增添了森冷的色彩,加上莫不臣就在身侧,实在是太像了,桃卿不可能看不出来。
一瞬间,他心中已经有了某些预感,好似什么东西骤然塌陷了一般,令他心口剧痛,眼前发黑,视线被泪水浸得模糊了。
他眼神破碎地问:“师兄……这是真的吗?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杀了九郎?”
看到他泪水涟涟、伤心欲绝的模样,顾雪庭的心脏也跟着一疼,嗓音干涩地唤着他的名字:“卿卿……”
莫不臣抬手擦掉桃卿的泪水,对他说:“不止如此。”
他摘下顾雪庭的须弥戒指,取出了一对留影石。
当年顾雪庭利用留影石看到桃卿和莫不臣的亲密后,就把留影石取了回来,石中的影像需要用灵力抹去,顾雪庭没有灵力,又不愿将此事交给别人,那一夜的影像现在仍旧留在石中,现在莫不臣直接将影像放了出来。
母石映出卧房中的场景,道袍与里衣凌乱地散落在地上,莫不臣倚着床头,黑发被汗水打得微湿,轻轻呼吸着缓解自己的情热,忽地开口对桃卿说:“摸摸我的耳朵。”
放下的床幔后伸出一只雪白漂亮的手,颤抖的指尖放在兔妖少年毛茸茸的耳朵上,来来回回地抚摸几下,害羞至极地问他:“可以了吗?”
“嗯。”
莫不臣闭上眼睛结束了动作,直接赤着身体去床下清洗,洗好之后他又回到床上,变成幼兔乖乖地趴在枕边,桃卿放下床幔,两人就一起睡了。
……
看着留影石将一幕幕重现出来,桃卿脸色煞白,腿软得站不住了,莫不臣从他身后将他抱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肩头,在他耳边低声开口。
“当年顾雪庭居心叵测,暗中窥伺你,便在你房中布置了留影石,目睹了这一切。”
“他对我又妒又恨,于是抓了我,剜下我的眼睛,又将我的血肉一刀刀割下来,折磨我整整三日。”
“我气绝而死,元神得以侥幸逃脱,否则他还会将我的元神送去灵照鬼城炼魂。”
“甚至就在刚才他还想杀了我,顾雪庭就是这样一个残酷无情的卑劣之徒,卿卿,你还要喜欢他吗?”
莫不臣站在桃卿身后,扳正他的脸,迫使他直视着顾雪庭的双眼。
桃卿心如刀绞,已经被今晚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折磨得无法思考了,不停地落着泪,摇头低喃道:“别说了,别说了……”
“你必须在我和顾雪庭之间做出选择,桃卿。”
莫不臣将他牢牢抱在怀中,俯下身体将面颊贴于桃卿的后背,柔软的兔耳朵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后颈,闭上眼睛汲取淡淡的桃花香气。
他知道自己不该出现,更不该逼迫桃卿做出选择,他需要做的只是冷眼旁观,看着顾雪庭和桃卿洞房花烛,在他心愿实现的瞬间抽走他的情丝。
可是当他真的展开水镜注视着桃卿时,他却不能容忍今日发生的这一切。
无论是桃卿穿上鲜红礼服时的幸福笑容,还是他跪在浴池边自己红着脸涂抹香膏,又或是他闭上双眼等待着亲吻,这些都不该属于顾雪庭。
他不能忍受。
顾雪庭只是他的一具化身,是被他掌握在手中的提线木偶,他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全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如果他不能拥有桃卿,他的木偶又凭什么可以拥有?
桃卿的身体和心都是属于他的,他必须喜欢他,身体也只能为他占据。
至于情丝,梦醒之后还有许多抽离的机会,他会抹去顾雪庭的记忆重新来过。
莫不臣抱着桃卿坐上床榻,让他坐上他的大腿,搂着他问道:“想好选谁了吗?”
“如果你选择顾雪庭……”
那他就当着顾雪庭的面和桃卿欢好,再杀了顾雪庭。
作者有话说:
桃桃给雪白的萨摩耶和雪白的垂耳兔洗澡,洗到一半发现萨摩耶其实是黑毛萨摩耶,白毛是染出来的,桃桃很伤心,哭唧唧地给垂耳兔洗澡,却发现垂耳兔也是黑毛垂耳兔,白毛也是染出来(桃桃:QAQ);
不好意思这章还是没写完梦境,下章一定完事了!!
感谢改变是好事吗的火箭炮,以及汉堡店、hinanaimaga、柳上欢和小小的地雷!=3=
第114章
桃卿手脚冰凉地坐在莫不臣腿上, 柔美的面容被泪水浸得湿润,没有丝毫血色。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新婚之夜会变成这样,好似一瞬间天翻地覆,将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了——
他将师兄视作清远出尘之人, 对他满心依恋, 可师兄杀了他最好的朋友, 而起因竟然是师兄知晓他帮助九郎缓解情热的事, 甚至早就亲眼看到了。
师兄活生生地挖下九郎的眼睛,并虐杀了他, 如今九郎的亡魂回归,让他在他们之间做出选择,还要将他带走。
可是他根本不懂九郎让他选什么, 他为什么要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做出选择?
桃卿脑海中浑浑噩噩的, 崩溃得无法思考, 只抬起红红的眼眸,哑声问莫不臣:“你想要我选什么?如果我选师兄会怎么样?”
莫不臣伸手抚摸他湿漉漉的眼尾, 没有波澜地开口:“如果你选我, 我会对顾雪庭既往不咎,带着你离开合欢宫;如果你打算对他不离不弃, 我就杀了他,不过……”
他带着桃卿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你可以阻止我,帮他瞒下这桩事,让我的元神灰飞烟灭,我不会反抗。”
“他的生死和我的生死, 都由你来取决。”
“你打算怎么选?”
桃卿愕然看向他, 面容苍白如雪, 几乎无法发出声音:“我……”
好像无论他怎么选择都是错的:倘若包庇雪庭师兄,不仅他的良心会受到煎熬,而且他更对不起九郎这个朋友。
可是跟着九郎离开又算什么,难道用私情包庇罪孽就是对的吗?他同样做不到为了保全师兄委身于九郎。
他最应该做的便是向宫中揭露师兄的罪行,按照宫规,屠戮同门者将受两百神魂鞭,废除修为后逐出门派,可是师兄修为尽毁,不可能撑过这两百神魂鞭,甚至连元神也会受损,极有可能无法顺利转世,他又怎么忍心看到师兄陷入如此境地?
桃卿心乱如麻,身体不停地发着抖,莫不臣看在眼中,伸手碰他的脸,却被桃卿下意识地躲开了,同时他的脸上流露出了很慌乱的神色。
莫不臣动作稍顿,将手收了回去,问他道:“选我就这么难?”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桃卿根本就不愿做出选择,他无法承担起这么沉重的事,忍不住哽咽着央求莫不臣,“求你了,九郎,我不想……”
“没关系,你有一整夜的时间可以考虑。”
莫不臣却不容许他拒绝,将他放到床榻之上,随后走到顾雪庭身边:“我先让他把欠我的东西还给我。”
他从顾雪庭的须弥戒指中取出当年的那把短刀,在顾雪庭的眼皮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子,霎时血流如注,桃卿惊叫一声,恐惧地阻止道:“不要,九郎,快住手!”
“可是他当年就是这么取下我的眼睛的。”
莫不臣面无表情,看到桃卿受惊得厉害,这才没有直接剜下顾雪庭的眼珠:“我只是取回属于我的东西,你心疼他,难道就不心疼我吗?”
桃卿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无声地落着泪,这时他才终于对上顾雪庭的视线,顾雪庭的半张脸流满了鲜血,面容一半如谪仙,一半如恶鬼,望着桃卿的眼神既温柔又愧疚。
因为定身术,他无法动作也说不出话,只能无声地对桃卿做出口型:“对不起,卿卿,让你失望了。”
桃卿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既痛恨顾雪庭杀了九郎,却又看不得他承受着这些苦楚,只能不断地说:“九郎,你不要动手,我选、我这就选……”
莫不臣扔掉短刀,见顾雪庭似乎还想用口型向桃卿传达话语,便解了他的定身术:“你可以说了。”
无论顾雪庭说什么都无妨,因为桃卿只能选择他。
顾雪庭捂着眼睛踉跄一步,虚弱地对桃卿说:“抱歉,卿卿,你现在是不是很害怕?”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桃卿擦掉眼泪,痛苦地望着他:“你当时发现我们两人的事情,明明可以惩罚我们,为什么偏要狠心杀掉九郎?只是因为喜欢我,你就要杀了别人?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卿卿!”
顾雪庭打断他的话,流露出受伤的神色,即使是在梦境中被桃卿否定了他的爱意,也足以令他心痛。
因为他一无所有,有的只是对卿卿的爱。
尽管这份爱意令他饱受折磨,但是……
他低声开口:“我从不后悔爱上你。”
但是在这个梦境里他犯了错,他伤了卿卿的心,让他对他失望了。
他没有办法向卿卿解释这只是一个梦境,所以梦中的卿卿不会原谅他,到了这个地步,梦境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他该让卿卿醒来了。
只可惜他还是没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面对无措的桃卿,顾雪庭垂下眼睛,缓缓说道:“按照合欢宫宫规,我应当废除修为、自师门除名,并受二百神魂鞭。”
“我没有修为,无可废除,肉身亦不足以承受二百神魂鞭,将会必死无疑,也罢,我现在就将我的这条命还给九郎吧。”
他取出隐藏在袖中的毒药,仰头一饮而尽,接着亲手抠挖出自己的两枚眼珠,血淋淋地丢进了莫不臣怀里:“你的眼睛也一并还你。”
“师兄!”
桃卿惊心丧魄,从床榻上冲了下去,跌跌撞撞地想要跑到顾雪庭的身边,却被莫不臣一把抱住了:“你想救他?”
两只眼睛的鲜血沾染到桃卿的脸上,他哭得满脸是泪,在莫不臣怀中拼命挣扎着:“我不能就这么看着师兄死……”
“不必了,卿卿。”
顾雪庭的双眼和腹内都剧痛无比,鲜血从他血肉模糊的眼眶中流了下来,他抬袖遮住自己的脸,不想再吓到桃卿一次。
“一命抵一命,过去我犯下的错已经无法挽回了,但至少在最后我不能让你失望。”
“你记住,不要跟随九郎离开合欢宫,他居无定所,不能护你周全,但孔师弟能保你一生无虞,你切莫受九郎的诱骗。”
说到最后,毒素已蔓延至他全身,他无力地已经倒在地上,意识渐渐被虚无笼罩,终于断绝了气息。
“师兄!”
桃卿哭着叫喊顾雪庭,莫不臣蒙住他的双眼,将他扛到肩上,抱着他向屋外走去:“别哭了。”
“放开我,九郎,你放开我!”桃卿捶打他的后背,抽噎着说,“他已经将他的命偿还给你了,你至少、至少该让我为他收敛他的尸身和元神啊……”
“我不让。”
莫不臣见他为顾雪庭哭得伤心欲绝,眉眼间笼罩上淡淡的霜色,而冰雪之下,却是炙热的妒火在灼烧:“你当年可曾为我收敛尸身和元神?”
“我去黑沼找过你,找过你许多次,我还给你立了衣冠冢……”
桃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我和雪庭师兄不仅是师兄弟,他更是我的道侣啊……”
莫不臣猛地停住脚步,转身将他抱了回去:“好,你想为他敛尸,我来帮你。”
他将桃卿带回婚房,映入眼中的是满室红光,既有大红的喜字,火红的纱帘、幔帐和床褥,也有一地腥红的鲜血。
他把桃卿放在染着血迹的喜床上,手指一勾,顾雪庭的尸体便从地上立了起来,手臂僵硬地将两只眼珠塞回了眼眶里,在桌旁坐下了。
这一幕可谓惊悚至极,但桃卿被蒙着眼睛,并没有看见。莫不臣为他拉下蒙眼的绸带,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顾雪庭的尸体。
他说:“几年前顾雪庭就已看过你和我亲密,今晚他也会见证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桃卿的脸上还依稀染着泪珠,闻言浑身颤抖起来,惊惧摇头道:“不……”
莫不臣不管他说了什么,将他的喜服一层层脱掉,让他不着寸缕地躺在喜床上,殷红映衬着雪白,散发出靡艳的美。
他扶着桃卿的双膝,俯身在他的颈边亲了亲,垂落的兔耳朵软软地擦过了桃卿的脸。
桃卿难堪地转过头,映入他眼中的是顾雪庭的尸身,穿着喜服的尸身染满了血污,一动不动的,那双黯淡的眼睛刚好与他对视了,却再也不会鲜活地眨动。
“九郎。”桃卿绝望地抓住莫不臣的衣襟,双眸被泪水浸得清亮,轻声说道,“别让我恨你。”
恨?
莫不臣对上他的视线,反问他道:“你恨我?”
桃卿闭上眼睛:“如果你一定要在师兄面前侮辱我。”
莫不臣没有说话,却能感觉到元神上的情丝再次疯长,并逐渐浸染成黑色。
原来即使顾雪庭在梦中死去了,他也照样不及他,连他的尸体都比不上?
静默良久,他开口对桃卿说:“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点上桃卿的心口。
“你的命是我的,身体是我的,心也是我的。”
“只有我能主宰你。”
桃卿蓦地睁开眼睛看向他,眼中盈满了泪水,忽然喜房开始剧烈地震动,四周到处都在地动山摇,天花板塌陷下来,涌入了海量的水,转瞬间将地面淹没了。
莫不臣瞬间反应过来,这是桃卿在梦中太过悲伤,甚至感染到了他真实的情绪,流下了眼泪,就快哭醒了。
他将梦中的桃卿抱了起来,轻踏几下,飞到屋顶上,只见自惨白的圆月倾泻而下的水如瀑布一般,将合欢宫的琼楼玉宇淹没了,世界化为一片汪洋,而他们也即将被泪水淹没了。
当这些泪水落在桃卿身上时,他就会醒来,在此之前如果他什么都不做,桃卿醒来后就会完全忘掉梦中的一切。
他该让桃卿记住吗?
让他记住九郎,记住他们曾经的亲密过往,忘却后来的不快?
只是转念之间,莫不臣就已做出决定——他必须让桃卿记住九郎,他可以不需要桃卿的爱,但是桃卿必须爱他。
他运转神力,将法术落在桃卿身上,然而与此同时,平静的水面突然无端生出巨浪,「轰隆隆」地落了下来,将他们两人一并吞没了。
电光火石之间,莫不臣并没有看清究竟是他的法术先一步落到桃卿身上,还是泪水先吞没了桃卿。
他们终于离开了这个梦。
……
合欢宫,九还殿。
元神回归后,莫不臣睁开了双眼。
在梦中度过近十年光阴,饶是他身为渡劫修士,却依然有瞬间的凝滞,这才逐渐回想起入梦之前的事。
顾雪庭服下蝉心丹,并将另一枚丹药给桃卿服用了,进入了桃卿的梦境,他为了观察顾雪庭的情丝,也将元神一并投入到梦境,化身成了兔妖九郎。
直至梦中的顾雪庭死去,他没有斩断他的情丝,甚至没能分离顾雪庭对桃卿的两种感情,只因为他自己也种下了情丝,而后事态逐步走向失控,他犯下了严重的错误。
他对桃卿产生了喜欢的情绪,甚至希望桃卿喜欢他,在离开梦境之前,还打算让桃卿记住九郎。
九郎……
莫不臣抚了抚胸膛,蓦地展开一片水镜,映出了清虚殿中的情景。
他要知道桃卿是否记住了九郎。
水镜中,桃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醒来之后,映入他视线中的是不太熟悉的绣花幔帐,他这才想起来昨晚是和师尊一起睡的。
他的身边没有人,顾雪庭不在屋中,桃卿揉揉眼睛,发了会呆,因为在梦境中他哭得太悲伤了,醒来后也满脸是泪,眼睛红红的。
清醒片刻,他叫侍女进来服侍他起床梳洗,几名侍女端着用具鱼贯而入,为首的侍女见到桃卿哭得惨兮兮的,担心而惊讶地问:“小郎君这是怎么了,您为什么哭了?”
“唔,没事。”
桃卿眨眨眼睛,任泪水掉落下来,冲她们安抚地一笑:“只是做了个梦,在梦里我太伤心了,才会哭出来。”
“小郎君做了什么梦,为何会如此伤心?”
侍女柔声问着,将手帕打湿,细细地擦过桃卿的脸。
“做了什么梦啊……”
桃卿冥思苦想片刻,再次抬头时露出了略显困惑的表情。
“真糟糕……我记不清了。”
作者有话说:
某只猫猫:兔在疯,耶在叫,猫猫在吃桃,猫猫在吃桃(摇屁股);
感谢hinanaimaga的地雷!=3=
第115章
听闻桃卿所言, 莫不臣淡漠的眸光凝滞了一瞬。
桃卿不记得了?他降下的神术没有起作用?
水镜中,服侍桃卿穿衣的侍女好奇地问:“小郎君竟是将梦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倒也没全忘,还有一点印象。”桃卿边回忆边道,“我在梦里养了一只小兔子, 小小软软的, 好乖好可爱, 会趴到我的腿上和我亲近, 还陪我一起睡觉。”
侍女掩唇笑道:“小郎君才可爱,便是做梦也要梦见自己睡觉。”
“我不常做这样的梦的。”桃卿讪讪, “别的我就都不记得了,也忘了自己为什么哭,也许是小兔子死了吧。”
另一位侍女为桃卿佩戴上芙蓉冠, 莞尔道:“若是小郎君愿意, 养一只灵兔解闷也未尝不可, 它们都很亲人的,不比小郎君梦中的那只差。”
桃卿闻言有点心动, 考虑片刻后又遗憾地摇了摇头:“罢了, 灵兔寿命不长,陪伴不了我多久, 它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小郎君重情重义,难怪宫中人人喜欢您。”侍女夸赞道。
……
莫不臣抬手抹去水镜,垂着眼眸,在原地静静站着。
回归神体后,他可以更清晰地感觉到情丝在作祟,千百条情丝缠缠绵绵地附着于他的元神之上, 在他听到桃卿不记得九郎之后, 它们便拉扯着他的心脏, 传递出痛苦的情绪,像是列火灼烧,又像是寒冰封冻。
莫不臣抚摸上胸口。他是天生无心的道体,胸腔中生长的不是心脏,而是磐石,因此天生没有任何情绪,可此时此刻,他竟然感到了心痛。
为什么他会心痛?
丰姿秀逸的少年没有任何表情,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直到女神仆走进殿中,向他禀告诸位真君来访,他才抬起头来。
“知道了。”
莫不臣应了一声,不再思索这个问题,随手化出一张白兔面具。
在梦境之外,他的身份依然是神梦道主派遣下界的卯神使,理应佩戴面具。
他准备戴上面具,手指在触及到软绵绵的兔耳时,蓦地停住了。
不会再有人抚摸这对兔耳朵了,因为桃卿什么都不记得,他忘了九郎。
既然重情重义,又为何独独忘了他?
「嘭」的一声,莫不臣猛地将手中的面具砸了出去。
他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
清虚殿。
侍女们为桃卿梳洗完毕,又服侍他用完早膳,桃卿见顾雪庭还没有回房,便问道:“师尊是不是出去了,怎么还不见他回来?”
“郎君就在前殿,正在接见两位前来拜访的道君。”侍女笑道,“他们都是小郎君的好友,小郎君不若也去看看。”
桃卿闻言脸上一僵,声音也跟着颤了:“你……你说谁?是哪两位道君来了?”
“自然是清玄道君和衡常道君,两位道君龙姿凤表、逸群绝伦,果真不负盛名。”
“他们怎么来了!”
桃卿霍然起身,当即就想从清虚殿的后殿门逃跑了。
他可还没忘了昨夜的事,先是之涣向他索求一夕之欢,后来星桥又说他吃醋得很,一定要向他讨要回来,不能厚此薄彼……
呜,真是太卑鄙了,他们居然来师尊这里堵他的门,要是和他们见面,他还能活命吗,怕不是当即就会因为不守男德被天雷劈死吧?
桃卿悲愤地想着,虽然事到如今他好像也没什么男德可言了,凭什么啊,他们两个难道仗着自己是天道之子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有没有替他着想过!
无论如何,他都觉得自己不该见他们,可是逃到一半,桃卿又忧心忡忡地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两人会不会和师尊说起什么胡话?
的确很有可能,万一他们向师尊提起要和他相看呢?
想到这里桃卿不敢直接逃跑了,而是悄悄溜到前殿,隔着纱帘偷偷地看向那三人。
前殿内,顾雪庭高居主位,两位道君一左一右地坐于下首,与他说着话,气氛似乎颇为融洽。
顾雪庭面带淡淡的笑意,抬手摩挲蒙眼的绸带,与裴宿二人谈笑自若,心中却是无尽的惆怅与苦涩。
从梦中醒来时,他坐在床上恍惚了很久,才渐渐从那十年的黄粱一梦中走了出来。
十年时间,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只是个目不能视的废人,以至于发现眼前一片漆黑时,他竟然慌了神。
当真可笑,他分明瞎了三百多年,却因为十年光阴就忘乎所以了,但也多亏有了这双残疾的眼睛,他才足够警醒。
梦就是梦,只有他能记住,卿卿不会想起梦中的任何事情,他不记得他们的亲吻,不记得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更不记得他对他的失望。
这样很好,梦是他一个人的梦,卿卿本就不该记住任何东西,在现实之中,他只是他的师尊,他们不会有任何僭越的关系。
他会看顾着卿卿认识更多的朋友,找到自己的意中人、与他结为道侣。
他依旧会认为任何人都配不上卿卿,但只要卿卿喜欢就好,他不会横加阻拦。
毕竟这世上最配不上卿卿的人就是他自己。
顾雪庭隔着绸带揉了揉眼睛,才将眼中的酸涩之意平息下去,微笑着同两位道君说话,正如一位性情温和的尊长。
“两位道君都是卿卿的好友,我曾时常听闻他提起你们的事。我记得衡常道君与卿卿已经相识很久了?”他问道。
“回真人,不错,我与桃桃相识已有二十余年了。”
宿云涯笑着说:“只是事出有因,先前我是隐瞒身份与桃桃相交的,近来才与他挑明,还望真人勿怪。”
桃卿躲在后面听,心中很是愤懑,果然开始胡说八道了,什么事出有因,他就是喜欢骗他玩才不和他说真话的。
宿云涯似乎也想起了桃卿当初很好骗的样子,眼中笑意更深,一看就坏透了,偏偏他的语气十分诚挚,盲目的顾雪庭听不出什么,只点头说道:“卿卿性情温柔,既然是情不得已,他不会怪你的。”
宿云涯说起谎话眼都不眨:“没错,桃桃很理解我,早就和我说过他不在意。”他笑了笑,“所以我非常喜欢桃桃,此回前来拜访,除却向真人问安外,也是为了——”
桃卿心里一跳,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也顾不上躲藏了,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师尊,我醒了。”
他走到顾雪庭身边,轻轻拉住他的袖子,声音软软甜甜的。
听到桃卿的声音,顾雪庭的呼吸乱了一瞬,很快就被他遮掩过去,笑着拍了拍桃卿的手背:“好,卿卿来了,快坐下,可用过早食了?”
“吃过了,都是我爱吃的,多谢师尊挂念。”
主座很宽大,还剩一半有余的空隙,桃卿便挨着顾雪庭坐了下来,顾雪庭不可回避地闻到了清甜的桃花香,心中隐隐作痛,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桃卿乖巧地坐在顾雪庭身边,低垂着头,不想搭理裴之涣和宿云涯,但两位道君自然不会忽视他。
“昨晚桃桃怎么没有回来睡?”宿云涯笑吟吟地说,“枉我等了你那么久,我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桃卿蓦地红了脸,其实宿云涯说的话十分正常,听不出什么不妥,可桃卿心里有鬼,担心师尊有所察觉,便急忙打断:“昨日是师尊的生辰,我自然是要陪师尊的。”
他一边说,一边抬头羞恼地瞪了宿云涯一眼,只是这下不仅和宿云涯对上眼神了,裴之涣的视线更是不容忽视,即便他寡言少语,望过来的目光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情意,更让桃卿感到难为情。
桃卿手心出了汗,无声地对他们做口型:“别乱说话。”
两位道君看在眼里,却都不应,裴之涣没有说话,宿云涯则是笑了笑,冲他招招手,回给他一个口型:“你过来。”
“我不去!”桃卿继续无声拒绝。
宿云涯微一扬眉,对顾雪庭说:“对了,真人,前日桃桃与人相看的时候——”
“这些有什么好说的?不如说点别的,不要总是聊我。”
桃卿脸红透了,轻轻挣开顾雪庭的手,小声对他说:“这不成,他们总是寻我开心,我要下去训训他们。”
名为教训,实则妥协,他当真怕了他们。
顾雪庭蜷了蜷空荡荡的掌心,强忍着心中苦涩,温柔言道:“去吧,你该陪陪他们。”
至于桃卿说的训一训,他自然当做是说笑,他比谁都知道自己的弟子性子和软,向来不会说什么重话,除非他已经失望透顶。
桃卿走下主座的高台,越是离两位道君越近,脚步就越发虚,小声地对他们说:“你们别太过分……”
可话音未落,裴之涣就伸手将他拉了过来,环住他纤细的腰肢,让他稳稳当当地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你想怎么训我?”他贴在桃卿的耳边低声道,“训吧。”
作者有话说:
555对不起,卡文请了两天假,作为补偿,明天更新之前会在这章给宝们发红包!=3=
感谢爱吃草莓的狮子的火箭炮,以及hinanaimaga、桨声灯影和庙小妖风可真大的地雷!!
第116章
裴之涣素来气血旺盛, 身体很热,连带着怀抱和手掌也带着灼人的温度,与清新的青莲气息一同笼罩着桃卿,令他的脸色越发红了, 他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这才不敢过来。
“之涣, 快放开我。”
桃卿不想引起顾雪庭的注意, 只能小声央求,微微地挣扎着, 不敢碰响桌椅。
可他挣脱,裴之涣就抱得越紧,到最后他的后背紧贴着裴之涣的胸膛, 几乎被他嵌进怀里, 脚心已经够不到地面了。
迫于无奈, 他只能把脚放在裴之涣的脚背上,愤愤地踩了几下, 可他使不上力气, 裴之涣怎么会疼,反而还问他:“只是这样训我?”
宿云涯在一旁笑道:“不错, 不如更过分些,你想怎么训我们,我们都受着。”
到底是谁过分!他们分明就是仗着殿中没有侍女,师尊又目不能视,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他!
桃卿被困在裴之涣怀中,满腔悲愤, 他不敢大声说话, 落在顾雪庭耳中就是许久没有动静, 顾雪庭看不见他的身影,甚至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迟疑地唤了一声:“卿卿?”
“我在的,师尊,我在教训他们。”
桃卿忍着难为情回应了顾雪庭一声,并不想让师尊知道被欺负的人是他,迫于无奈,他只好服软,轻声央求着两位道君。
“别在我师尊面前欺负我……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哪有欺负你。”宿云涯满眼笑意,“分明是你欺负我们。”他指了指裴之涣被踩着的脚。
桃卿讪讪地缩回自己的脚,所幸他的丝履每日更换,今日又不曾走出大殿,鞋底干净得很,没有在裴之涣雪白的缎面靴子上留下脚印。
裴之涣看都没看靴子一眼,只在桃卿再一次伸手推他时,将桃卿的手腕握住,落下轻轻一吻,回应他方才的央求:“好。”
双唇触在娇嫩的肌肤上,桃卿仿佛被烫着一般,面红耳赤地收回自己的手,赶紧逃回顾雪庭身边坐着去了。
感觉到桃卿回来了,顾雪庭心里一软,黯淡的神色重新焕发出几分光彩,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问宿云涯:“方才衡常道君打算同我说什么?你想知道卿卿相看的事?”
宿云涯含笑向桃卿望去,看足了他的紧张神色,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晚辈是想问问沈魔君的伤势,那日他为蛟龙所伤,也不知现在恢复得如何了。”
提起曾与桃卿相看的沈争鸣,顾雪庭对他委实不喜,只淡淡言道:“他伤势不重,但受了三十神魂鞭后不便行动,如今正在宝仪殿休养,大约两旬可恢复如初。”
说罢,他露出一丝温和笑意:“我还要替卿卿谢过二位道君出手相救。”
“真人客气了,桃桃是我与清玄的好友,保护他只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宿云涯与顾雪庭相谈甚欢,裴之涣和桃卿大多数时间只是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
小半个时辰后,侍女入殿,恭请顾雪庭泡药浴,桃卿听罢要服侍师尊入浴,被顾雪庭笑着拦下了:“不必了,你只管陪伴二位道君,他们远道而来,你理当一尽地主之谊。”
顾雪庭怎敢让桃卿服侍他沐浴,只温言嘱咐几句,又与裴宿二人作别,便吩咐奴仆扶着他离开了前殿。
桃卿眼睁睁地看着师尊离开了,殿中只剩下他们三人,顿时紧张起来,露出了满脸想跑的表情。
“好了。”宿云涯掩上殿门,回首说道,“逃了一天一夜,我看你这回还想往哪儿逃。”
“没有逃……”
桃卿声音细弱,不安地揪着衣袖,他眼看着宿云涯越走越近,只能步步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墙壁,退无可退,才忍不住说道:“够近了、够近了,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说。”
宿云涯微微低头,看到他垂落的睫毛颤动得厉害,忍俊不禁道:“你就这么怕我?”
桃卿心跳如鼓,可怜巴巴地望了裴之涣一眼,希望他能说点什么,下一刻,裴之涣果真开口了,说的却不是他想听的:“你总要选一个。”
“不想选也无妨。”宿云涯捏住桃卿的下巴,“只要你不厚此薄彼,也亲一亲我。”
裴之涣却不赞同:“他必须选。”
“那你可争不过我。”宿云涯笑道,“桃桃答应过我,和我最要好,桃桃最喜欢我了,对不对?”
桃卿只恨自己不会遁土术,否则他怎么会落到这两个人的手里,只能装死不说话,可宿云涯不给他这个机会。
“你不说话,我就当做你默认了,你也想亲一亲我。”
宿云涯以指腹擦过桃卿的唇瓣,桃卿在慌乱中想起了阻止他的由头:“你别忘了我们还有约法三章!”
所谓约法三章,不许和他同床共枕,不许对他亲亲抱抱,不能打扰他与人相看。
昨晚他在慌乱中只打破了和之涣的约定,但星桥没有,他凭什么随便碰他!
“约法三章?那是什么?”宿云涯笑了,“我只记得昨晚有人听志怪故事怕得不行,找我要亲要抱的,不给就要哭。”
“我哪里找你要亲了?”桃卿被他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你别胡说八道!”
“你没要吗?”宿云涯说。
“才没有!”
“好,你没有要,那就反过来,我来找你要。”
宿云涯突然握住桃卿的腰,清俊的面容渐渐逼近,落下一小片阴影。
“桃桃,我能亲一亲你吗?”
桃卿睁大眼睛,头脑已经一片空白了,但还没有等他说什么,裴之涣就先一步将他拉了过来。
宿云涯似笑非笑地看向裴之涣,也没说什么,桃卿后知后觉地脸色通红,下意识地往裴之涣身后躲了躲,但想了想,裴之涣比宿云涯还危险,于是直接窜出去很远。
裴之涣看了桃卿一眼,确认他没离开清虚殿,沉思片刻后,继续对宿云涯说:“你说得不错,我与卿卿相识的时日尚短,论情谊不及你们二人深厚,但我总要一试。”
“你与卿卿感情好,可他未必会倾心你,我未必没有机会。更何况你很清楚……”他顿了顿,“你是仙剑太渊的执剑人。”
这是他昨晚才想通的,为什么衡常会允许他接近卿卿的原因所在,否则正如衡常自己所说的,他早该向卿卿提亲了。
仙剑太渊是昭元剑宗的镇派之宝,由开山祖师玉阳仙尊炼制,品阶为通天仙宝,一剑震九霄,在玉阳仙尊飞升后,太渊被留在宗门中,每隔数百年会选出一位执剑人,唯有执剑人才能使用太渊。
这是陵游界人人皆知的事,可裴之涣还了解其中鲜为人知的隐情——太渊没有剑灵,其实是一把残缺不全的仙剑。
是以太渊的灵性狂暴异常,会吞噬执剑人的元神,昭元剑宗的每一代执剑人皆是惊才绝艳之辈,太渊给予他们收服它的机会,整个过程可持续数十年乃至上千年之久,一旦失败,执剑人的元神便会被瞬间搅碎,化作太渊的一部分。
衡常是第七代昭元执剑人,在他之前,他的六位前辈无一人收服太渊,连一丝元灵都不曾留下。
神魂每时每刻都会受到太渊侵扰,执剑人往往是杀性极重之辈,衡常也不例外,是以他威名在外,震慑了无数妖修与魔修。
然而有这把利剑悬于头顶,衡常随时都有可能身死道消,若是他与卿卿合籍结契,他失败之际,卿卿的元神也会一并被太渊当做养分吸收,再无转世可能。
裴之涣明白,大抵是衡常忧心卿卿,时常告诫自己不可对卿卿用情太深,亦不忍令卿卿倾心于他,可偏偏他已经用情至深,才会隐晦地将卿卿托付给他这个好友,却又时常矛盾地做出撩拨与拈酸吃醋之举,一切皆出自深情,情不自已。
如果衡常能渡过太渊之劫,他定会全力争取卿卿,而非似现在这般若即若离。
身为衡常的好友,他自然希望衡常可以收服太渊,但他绝不会因为他们的友谊而裹足不前,不愿争取卿卿。
他对卿卿的倾慕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与衡常无关,而方才他同样想通了,衡常与卿卿的情谊也与他无关,他不可瞻前顾后,认定自己在卿卿心中的地位不如衡常便不去争。
倘若如此,不单是衡常,庄鬼君、白真人、楚道友等人都比他认识卿卿的时间更久,而且皆倾心于卿卿,难道他还要为他们让路?
他会用尽一切手段,哪怕只是他的脸和他的身体,只要卿卿喜欢,他都会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他。
裴之涣神色平静,却不退不让,与宿云涯对视着,宿云涯轻轻一笑,挥挥手说道:“我都明白。”
他们两个说的话和打哑谜似的,桃卿听不懂,也不是很想懂,他现在只想偷偷溜走,已经跑到大殿门口,却忽然发现天边多出了数个黑点。
这些黑点距离合欢宫极为遥远,随着距离的缩进,它们变得越来越大,逐渐露出了本真面目。
这是十数艘黑色的巨大船只,黑帆被高空中的罡风吹得剧烈抖动着,船只周身弥漫着淡淡的黑雾,如漆黑的海水翻滚不休。
黑雾之中,可以若隐若现地看到有什么东西拉动着巨船,待距离更近,桃卿便看到每艘船的船头连接着绳索,由十数只丈余长的蛇鬼拖动着,缓缓向前爬行。
看到蛇鬼,桃卿瞳孔一缩,浮现出惊慌之色,而下一刻,船身所烙的印记便清晰地显露了出来,是一轮黑雾缭绕的赤月。
正是灵照鬼城的印记。
作者有话说:
灵照鬼城就是庄宴的门派,是旅行狗狗带着土特产回家了(?
感谢改变是好事吗的火箭炮,爱吃草莓的狮子的手榴弹,以及Neverland小刺猬和hinanaimaga的地雷!=3=
第117章
意识到天上的船只来自灵照鬼城后, 桃卿双手一颤,“嘭”地将屋门关上,背倚门板,脸色隐隐发白。
为什么灵照鬼城的船队会出现在合欢宫, 难道是无定老祖派人来为师尊庆贺吗?
可是上辈子灵照鬼城分明没有来人, 只有庄宴作为代表恭贺了师尊, 莫非这个变化与庄宴有关, 现在他人就在船上?
桃卿的手指扣着门板,心跳快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只要想起自己可能就要见到庄宴了,他就不受控制地慌乱,心中十分抗拒, 他根本不想见庄宴。
裴之涣和宿云涯注意到他的异常, 视线瞬间望了过来:“怎么了?”
桃卿快步走到他们中间, 方才他还巴不得离这两人远点,现在却根本离不开他们, 只有挨着他们, 他才能获得一些安全感。
“我看到了灵照鬼城的船队。”他小声说,“我担心庄宴也来了。”
“灵照鬼城来人了?”
裴宿二人一听, 打开窗户向外望去,果真看见了壮观的巨船船队和上方的赤月标识。
桃卿缩着手脚,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见他害怕,裴之涣重新关上窗户,宿云涯则是安抚他道:“别怕, 灵照鬼城来人不意味着庄宴也在, 算一算他离去的时间, 尚且不足他往返一次。”
可是如果有无定老祖相助,就足够庄宴回来了……
桃卿依然不安,但想了想,总算没这么焦虑了。星桥说得不错,他没必要自己吓自己,那时庄宴说过,待他继承鬼城少主之位后才会回来见他,这才走了多久,总不会这么快就当上少主的。
裴之涣上前轻轻抱住桃卿,拍了拍他的后背,这回桃卿没有再拒绝他,反而紧紧揪住他的衣摆,将脸埋进他怀里。
两位道君都不催他,放任他自己平复了一会,裴之涣摸摸桃卿的头发,开口问他:“你与庄鬼君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很怕他。”
他还记得卿卿在小舟上醉酒时,曾经说过一些醉话,他说他跟随庄宴远赴灵照鬼城,却被庄宴杀了,不知为何,他心里始终放不下,甚至很清楚地记到了现在。
宿云涯也看了过来,面上没什么笑意,很认真地对桃卿说:“若庄宴欺辱了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听到两人的话,桃卿心里一暖,软软地说:“没关系,我没事的,之涣,星桥,谢谢你们。”
他不愿说,两位道君也不好追问,而且桃卿并不打算向庄宴报仇,星桥声名在外,但到底太过年轻,修为比不上修道五百余载的庄宴,他不能让星桥为他涉险。
想到这一点,桃卿忽然发现自己还没看过庄宴在书中的结局,先前他对庄宴满心恐惧,不敢看有关他的情节,只知道他的戏份很多,却不清楚他和裴之涣是敌是友、最后有没有成功飞升。
也许他应该看一看的……
桃卿迟疑地想着,宿云涯已经走过来牵起他的手:“走,我们出去看看。”
三人下山前往云台,与此同时,巍峨的山门大开,伴随着雄浑钟声,蛇鬼拖拽着巨船缓缓地驶入了宫中。
羲和殿中,众位真人真君正在论道,听到迎客的钟声后,他们皆微微抬首向窗外看去,其中一位真君笑着说道:“不知是哪一派的道友姗姗来迟。”
“可是天魔境的来使?”另一位真人说道,“乐正道友昨日不曾赴宴,或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耽误了些许时间。”
有客来访,孔致身为宫主自然要过问一番,刚好大弟子洛春生来报,来客正是灵照鬼城的无定老祖。
“竟然是他。”
孔致讶异,不过很快想通了,应该是因为庄宴和桃卿关系好,无定老祖看在弟子的面子上,才会特意赶来。
他遣出一具化身前去招待,接着返回大殿,向众位真君言明了来客的身份,众人同样意外,便谈论了几句,唯有上首的莫不臣目光淡漠,对灵照鬼城和无定老祖毫无兴趣。
洛春生引着孔致的化身来到云台,彼时无定老祖刚好走下巨船,他没有正常人的形体,只是一团淡淡的黑色雾气,隐约可以看到雾中隐藏着一轮赤月。
“不知无定道友远赴而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孔致笑着迎了上去,无定老祖笑呵呵地应着,声音苍老,透出阴森的气息:“孔道友多礼了,应当是老朽希望你勿怪老朽没有手足,不能与道友见礼。”
两人寒暄几句,无定老祖说道:“此番老朽乃是为了恭贺清虚殿主千秋而来的,阿宴,还不快为顾殿主呈上贺仪?”
“是,师尊。”
跟在无定老祖身后的年轻男人开口应道,他一身黑衣,目泛冷意,却压不住五官的妖异俊美,手捧着黑玉宝盒呈到孔致面前。
他打开玉盒说道:“祝顾真人康强逢吉,仙寿恒昌。”
玉盒中露出一枚流淌着五彩华光的宝珠,孔致一眼就认出来此乃安魂珠,可用于温养元神伤势,是极罕见的重宝。
洛春生接过玉盒,妥善收好,孔致笑道:“无定道友礼重了。”
“孔道友说的哪里话,老朽以为光是一枚安魂珠还远远不够,其他的贺礼都装在后面的两艘船上,道友可命人直接上船登记造册。”无定老祖说。
这回孔致没有立刻接话,无定老祖所赠的贺礼已经远远超出了生辰礼应有的规格,于是他问道:“不知无定道友这是何意?”
无定老祖笑道:“老朽此番来贺,亦是为了感谢贵宫和顾殿主对小徒的照料,阿宴叨扰贵宫数十年,与顾殿主高足桃小友交谊深厚,还望他继承城主之位后,能与贵宫情谊长存。”
云台上停留着不少合欢宫弟子,闻言纷纷望向庄宴,刚刚到场的桃卿也听到了这句话,顿时心里一惊,难道无定老祖已经承认庄宴的少主之位了?
紧接着他的视线中映入了庄宴的身影,看到那熟悉的眉眼,除了慌乱与畏惧,桃卿的心中更多的是巨大的伤感与酸楚,若是庄宴已经夺得少主之位,这辈子他还会杀了他吗?
其实他并不清楚庄宴杀他的真正缘由,为了少主之位只是他所认为的最有可能的原因,他很想知道庄宴为什么杀他,但他在小说中的地位无足轻重,即使搜遍全书,有关他的情节也只有寥寥数语,他早就看完了,书中根本没有提起庄宴杀他的缘由。
而他在上辈子被庄宴抽出元神之前,知道自己逃不出灵照鬼城,只是希望能问清自己为什么被杀,庄宴却一言不发,甚至冲他笑了笑,只字不曾解释。
他怎能不恨,怎能不怨,可他再也见不到上辈子的庄宴了,这一世的庄宴比他更不清楚二十年后他杀他的原因,他再也没有机会知道真相了。
桃卿心中疼痛,充斥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既然无定老祖已经承认了庄宴的地位,那庄宴定然是来找他的,可他不想见他。
他不敢信任庄宴了,谁知道他这辈子会不会杀他。
远处的庄宴似乎若有所感,朝着桃卿的方向眺望过来,桃卿慌忙低下头,转身快步离开云台。
裴之涣和宿云涯跟在他身后,到了人比较少的地方,桃卿抬起头,吸了吸鼻子,眼睛已经有点红了,却不愿意为了庄宴哭出来。
“别难过。”裴之涣抱了抱桃卿,看到桃卿总是为庄宴难过,说他没有嫉妒是假的,但他更希望桃卿不要伤心,“如果你不想见他,现在我就带你走。”
“没错,想去紫霄派还是昭元剑宗都随你,我们听你的。”
宿云涯抬手轻捏桃卿的耳垂,温柔地逗弄他:“为什么要为了他哭?还不如为我们笑一笑。”
桃卿有点心动,却很快摇了摇头:“师尊的生辰大典还没结束,我不能走。”
“你就一定要待够七日?”宿云涯挑了挑眉。
桃卿想了想,询问他们道:“你们听没听说过神梦令?”
“神梦令?听上去与神梦山有关系。”
“对。”
看起来他们不知道神梦令,桃卿便解释了一番神梦令的用途,大致就是持有此令者可以前往神梦山修道,而两位神使此行除了要恭贺顾雪庭外,更主要的目的其实是送来神梦令,在明日的大比上他们会展示出这些神梦令。
“两位神使应当会公布获取神梦令的方法,我们至少听完了再走。”桃卿说道。
宿云涯颇感兴趣地问:“你对神梦令感兴趣,难道是想去神梦山?”
“我想的。”桃卿眨眨眼睛,“你们也该也会去吧?”
“这是自然,试问谁不想去神梦山一观渡劫修士的风采。”宿云涯笑着说道,“到时我们三个一起去。”
“不过还是要先拿到神梦令才行……”
桃卿回忆着上辈子的经历,已经想不起来神使在合欢宫放了多少块神梦令了,不过并不是很多,因为众生界足足有三十个,平均到每个界域的数量不会超过十块,他不是很自信自己能拿到。
如果他用自己的愿力和卯神使换一块呢?这算不算作弊啊?他有点心虚地想着。
裴之涣正欲说什么,突然眼神一锐,抬头望向远处,和宿云涯一道将桃卿护在身后,冷冷地说道:“庄鬼君。”
桃卿心脏漏跳一拍,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透过两人之间的缝隙,他刚好与庄宴四目相对,庄宴缓缓走了过来,眉眼间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似是欣喜,也似是痛苦。
他在距离桃卿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未经桃卿允许,他不敢离他太近,低低地叫了一声。
“卿卿。”
作者有话说:
是狗狗叼着球来找陷入猫猫堆里的主人玩(
祝我的宝贝们六一快乐!!你们永远是我的乖宝宝啵啵啵=3=
新的一个月开始了,我痛定思痛,决定重新做兔,每晚按时更新拿到全勤!!我要定点更新!!每晚10点!!请宝们监督我!!5555(从明天开始);
感谢爱吃草莓的狮子的手榴弹和hinanaimaga、舔狗攻妈和Neverland小刺猬的地雷!=3=
第118章
自重生之后, 桃卿在这一世已经度过数月时间,经历了许多与上一世不同的事,有着裴之涣、宿云涯等人的陪伴,无形之中, 他被杀时的恐惧、痛苦和悲伤淡去了不少, 也努力地让自己不再回忆起上辈子的遭遇。
而如今与庄宴再次见面, 桃卿发现自己原来还远远不曾释怀, 只要一对上那双眼睛,他就无法控制地难过与心痛起来, 不得不垂下眼睛避开了庄宴的注视。
宿云涯上前几步,彻底用自己的身形挡住桃卿,眸光锐利地对庄宴说道:“灵照鬼君是不是走错了路, 众位真人真君正于羲和殿论道, 而非此地, 还请你转道。”
庄宴沉默片刻后开口:“没有走错,我来找卿卿, 我有东西想交到他手中。”
“你想见桃桃, 可桃桃未必想见你。”宿云涯扬了扬眉,尽管桃卿就在他身后, 但他还是说道,“鬼君有物相赠,不如由我代为转交,只是桃桃也未必会收。”
“不,我只能将它交给卿卿。”庄宴说,“卿卿, 按照约定, 我从灵照鬼城带来了我的遗骸, 现在我要把它送给你。”
听到「遗骸」二字,两位道君面上皆流露出异色,桃卿则吓了一跳,没料到庄宴会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提防会被有心之人听见。
确认过四周无人,桃卿稍稍放下心来,但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他怔了怔,心中涌现出了复杂的情绪,他可真是个傻子,竟然还会下意识地担心庄宴的遗骸遭人抢夺。
可是在唾弃自己的同时,桃卿的心也越跳越快,后知后觉地流露出震惊之色——难道庄宴之前不是在哄骗他,他是真的要把自己的遗骸交到他手中?
鬼修与其他修士不同,他们的灵体近乎不死,即使被砍掉头颅也能重新生长出来,而唯一的命门正是他们死后留下的骸骨。
这些骸骨非常脆弱,一旦落入旁人手中,鬼修就等于被对方拿捏住了性命,是生是死全要听命于对方,因此每一个鬼修的修炼要义便是妥善藏好自己的骸骨,决不能被人发现。
所以此时此刻,听闻庄宴说他带来了骸骨,桃卿难以置信,心中更是十分震撼,便是在上辈子,庄宴也不曾这样做过。
如果他真的收下了庄宴的骸骨,是不是就意味着庄宴以后没法杀他了?他就能从他手下活命了?
桃卿怦然心动,却又很快冷静下来,不……不,他不能自乱阵脚,现在他还不能确认庄宴是不是在哄他,也许根本就没有骸骨,又或者骸骨是假的,他不能就这么信了庄宴。
一时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各种想法,便没有出声回应,裴宿二人遮着庄宴的视线,庄宴看不到他的表情,沉默一下,低声说道:“如果你不信,我现在就把它送给你。”
“别在这里拿出来。”
桃卿听罢,不得不从裴宿二人身后走出来,他见不得骸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现什么闪失:“我们去幻心塔说。”
见桃卿终于肯理会他,也猜到他为什么不准他直接将骸骨拿出来,庄宴面上浮现出淡淡喜色,温声应道:“好。”
“你别多想。”
桃卿冷淡地避开他的视线:“我只是看不得有人死在我眼前。”
庄宴颔首,转身走向幻心塔,裴之涣低头对桃卿说:“你可以不和他谈,我不会让他强迫你。”
“没关系。”桃卿微微摇头,冲他笑了笑,“我和他早晚是要说开的。”
他也想通了,他不能一直逃避下去,否则他和庄宴还是会纠缠不清,必须做个了断,但比起掌控庄宴的生死,他更希望庄宴就此离开,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他和庄宴一道走进幻心塔,裴之涣和宿云涯没有跟进去,因为幻心塔和太渊同属仙宝,拥有着绝对的镇压力量,庄宴不可能在塔中伤害桃卿,而且事关庄宴的遗骸,他们并不适合旁听。
一走入幻心塔,两人身陷一片斑斓而虚幻的色彩中,一个白色光点轻盈地飘浮过来,正是幻心塔的塔灵。
塔灵不会说话,直接向他们的元神传音,询问他们是否展开幻境、打算去第几层,两人拒绝传送,表示只是要找一个地方谈话,塔灵便静静地退开了。
两人面对面地站着,一时都没有说话,庄宴凝视着桃卿娇艳的容颜,视线温柔而贪恋,自上而下,仔细地扫过一遍,而后一顿,心疼地说道:“你瘦了。”
桃卿没有作声。
庄宴微微动了动手指,下意识地想碰一碰桃卿的脸颊,却又不敢擅作主张,于是他只能蜷起手指紧握成拳,隐忍着心中的渴望,对桃卿说:“我将我的骸骨交给你。”
“你先等一等。”桃卿说,“我还没有说我会收下。”
“你不想要?”
明明是将自己的致命弱点交与他人之手,可是听到桃卿不一定会收下,庄宴反倒流露出一丝惊慌之色,有些无措地问他:“为什么?”
“第一,我不能确定这就是你真正的遗骸,也许你在骗我。”
桃卿垂下眼睛:“第二,我与你境界相差甚多,一旦你想杀我,我连毁掉你遗骸的机会都没有,你可以随时夺回去,即使你把骸骨交给我,我也不能彻底安心。”
“你说的这两点都可以解决,只要你将你的血滴在骸骨上,它就会认你为主,你自然能知道它是真是假,日后你稍一动念就可以毁掉骸骨,我定然来不及将它抢回来。”
说完,庄宴便安静下来,留给桃卿思考的时间,桃卿抬起眼睛,触及到他小心而期盼的眼神,心中蓦然一疼。
庄宴何曾用过这样的眼神看他,上一世的数十年里,庄宴对他千娇百宠,而他纵使被庄宴宠出了一些脾气,却也很容易就能哄好,庄宴对他好,他也对庄宴几乎百依百顺,又何尝舍得他如此为难。
可一切都因为灵照鬼城的那一夜而改变了,就算他收下遗骸又如何,他真的从今往后就会对庄宴彻底放下隔阂吗?不,永远不会,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即使他手握着庄宴的骸骨,可以随时将他置于死地,他依然会生活在惶恐之中,害怕那一天的来临。
除了身死之外,他同样恐惧自己交付出去的信任会被庄宴再次辜负,他知道自己并不聪明,还十分天真地容易相信他人,所以面对庄宴,他变得更胆小了,他的心已经碎了一次,再也承受不住第二次破碎。
种种酸涩而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桃卿心里难受极了,他无法继续维持自己冷漠的表情,泪水刷地从眼中流了下来。
“卿卿?”
庄宴没想到桃卿会突然哭出来,犹豫一瞬,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将桃卿抱在怀里,不停地哄着他。
“别哭,别为了我哭。要是你气我怨我,无论怎样对我都好,我说过我任你出气,但你不要哭,也不要不理我……我也会很难过。”
他的身上散发淡淡的血腥气,显得有些阴冷,是桃卿十分熟悉的。
可桃卿不想再被庄宴抱了,于是将他往外一推,边擦着眼泪边说:“别碰我。”
说着,他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不知为什么,庄宴一安慰他,他反而更想哭了,同时心中生出了浓浓的怨恨,要不是上辈子的庄宴亲手杀了他,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桃卿悲伤而怨愤的眼神同样深深地刺痛了庄宴,他实在不知卿卿为何这么恨他,在他不在卿卿身边的时候,卿卿到底遇见了什么?
庄宴不知桃卿去过云台,忽然想起桃卿应当不清楚他的师尊无定老祖已经承认了他的身份,便匆匆开口解释。
“卿卿,你别怕,我不可能为了鬼城少主之位对你做什么,师尊已经答应过我,只要我为他完成一桩事,今后我便是鬼城少主,这桩事不算困难,很快我就可以做完了。”
“你的担心不会成为现实,我绝不会杀你,更不会为了成为少主伤害你,我——”
他声音一顿,微微扬高的语调又骤然低沉下来,凝视着桃卿的双眼说道。
“我本就是为了你,才要夺取少主之位。”
“你说你是……为了我?”桃卿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哑声道,“解释清楚。”
“我现在还不能解释,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可能为了少主之位杀你,卿卿,你要相信我。”庄宴哀求道。
如果不是为了少主之位……
桃卿轻轻地移开视线:“那又如何。”
倘若庄宴真的不是为了少主之位杀他,他只会更加惶惶不安,正如他方才所想的那样,他会时时刻刻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再无宁日。
诚然,他眼前的这个人是二十年前对他百般疼宠的庄宴,可上一世的庄宴又何尝不疼爱他,却照样会让他在雨夜中绝望地奔逃一夜,然后杀了他,甚至抽出他的元神时还会轻轻发笑,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抹刺眼的笑容。
回想起自己死前庄宴的眼神和笑意,桃卿心灰意冷,对面前的庄宴摇摇头说:“我不会收你的遗骸,你日后也不要来纠缠我了。”
“卿卿——”
庄宴心中一急,桃卿却立刻将他打断了:“庄宴,我不是你,没有你那么狠的心肠。”
“哪怕你把遗骸交给我、我掌控着你的生死,可到了那一日,你要杀我,我也照样下不了手杀你。”
“说我懦弱也好,伪善也罢……我不敢杀人,尤其是杀了与我相识多年的好友,哪怕我如今十分恨你。”
“我只想活命,所以希望你能离我远些,庄宴,如果你还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情谊,我只盼着你能放过我,不要再来找我。”
桃卿的语气很轻柔,措辞也并不过分,可落在庄宴耳中,却不亚于字字诛心,令他微微红了眼眶。
“可是我放不下,卿卿。”
他喑哑地说:“我放不下你。”
作者有话说:
同一时间,在塔外等着主人的猫猫们:聚精会神地看着《狗肉的烹饪方法大全》
屑屑垂耳兔:桃卿怎么能忘了我,怎么能不爱我?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疯狂甩兔耳朵);
感谢傭懶的喵-嗚的手榴弹,以及舔狗攻妈、Neverland小刺猬、hinanaimaga和万人迷攻我一生之敌的地雷!=3=
第119章
“你放不下我?”沉默良久后, 桃卿轻声反问,“那你想怎么样?”
庄宴闭了闭眼睛,压住心中的酸涩之意:“我只想你我如从前那般。我已经许久不曾听过你叫我一声「宴哥哥」了。”
桃卿悲哀地看着他:“不可能的,我们永远不会重归于好。”
若是可以, 他又怎么愿意放弃他们过去数十年的情谊, 而这一切都是庄宴亲手抹杀的, 庄宴又凭什么要求他像是以前那样对待他?
“如果换做是我将来会杀了你, 又或者我已经动手杀过你,只是你侥幸未死, 你还能安之若素地与我共处一室吗?”他质问庄宴。
庄宴闻言毫不犹豫地取出一只玉色匣子,将匣子打开展露出雪白的骸骨:“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玉匣被施展过秘术,里面的空间很大, 如一口棺材, 静静地放着一具完整的人骨, 可以看到骨头上有许多刀砍斧劈的痕迹,几乎将骨头劈碎了, 由此可知庄宴绝非善终。
这还是桃卿第一次见到庄宴的遗骸, 看着骸骨上那些狰狞痕迹,他心中滋味杂陈, 上辈子他几次问过庄宴是如何身故的,但每回庄宴都只是笑笑,不曾真的和他说过,大概是不想让他为他难过。
可是这样体贴他的庄宴最后却杀了他……
他心中刺痛,移开视线不欲多看,对上辈子的庄宴越发痛恨起来, 时到今日, 他也不可能询问庄宴生前发生了什么事, 只得假装没看见骸骨上的可怖伤痕,冷漠地说道:“我不会杀你,你收起来。”
庄宴满腔苦闷,哀声问他:“卿卿,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你与我相识数十年,情谊深厚,我以为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为人……你到底遇见了什么,才让你如此坚信我对你心存杀意?”
“算我求你,卿卿,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自己绝不会杀你,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
他目光悲切,桃卿垂下眼睛避开他的视线,掐着掌心说道:“二十年后,我将跟随你去灵照鬼城,再过数年,你会突然杀了我。”
这与庄宴所看见的梦境并无二致,他越发笃定桃卿一定是看见了未来的场景,便忍着心痛问道:“这是你看到的未来?”
岂止是看到,这些都是他亲身经历的……
桃卿闭上双眼,回忆着那一夜的梦境,轻声向庄宴描述:“灵照鬼城很少下雨,那是一个雨夜,我当晚宿在你的卧房,半夜我突然醒了,就听到你说你要杀我。”
“我以为你在说笑,你就割断了我的头发恫吓我,我开始逃,当然这是你授意的,你像围猎般悠闲,放任我在大雨中逃了一夜,待我灵力耗尽时找到了我,要抽出我的元神。”
“那时我已经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了,只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杀我,可你却对杀我的原因只字未提,甚至还对我笑,将我的元神抽出去了……”
桃卿每说一个字,心脏就如同滴落一滴鲜血,好似全身的血都快流干了,他浑身冷得厉害,甚至牙关都在轻轻地打着颤。
庄宴双拳紧紧握在一起,光是听着,他就恨不得将未来的自己千刀万剐,声音发哑,不住地说着:“对不起,卿卿,对不起……”
桃卿并不打算说出自己是死而复生之人,只是对他说:“你问我是不是看到了未来,你可以这样认为,这几乎是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
“我实在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你,你竟然连为什么杀我都不肯说,我无从得知你的想法,只好自己胡乱猜测,也许你是为了少主之位才对我下手。”
“但是你告诉我,你夺取少主之位竟是为了我。我不知道少主之位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只知道你枉顾我们的情意,一言不发地将我杀了。”
“你要我给你证明清白的机会,可你又何尝给我活命的机会?说什么我逃出灵照鬼城就不杀我了,我怎么逃得出去……”
“想到这一日也许终将来临,我就寝食难安,和你待在一起,这会让我更痛苦。”
“也许为了让自己活命,我该早早杀了你,可我下不了这个手,我还顾念着我们过去的情意。庄宴,如果你肯为我考虑分毫,你就该放过我,我也求求你。”
庄宴心如刀绞,疼得他浑身麻木,眼泪染湿了他的睫毛,他有多喜爱桃卿,桃卿的话就让他心里有多难受。
“你的意思是,因为你看到的未来,无论我日后会不会杀你,你都已经心存芥蒂,只要一看到我,你就觉得很恶心?”
桃卿声音哽咽,点头承认:“是。”
“我明白了。”庄宴目光空洞,低声说,“你走吧。”
“……”桃卿怔了怔,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轻易放他离开。
“走吧,卿卿。”庄宴转过身背对着他,“趁我后悔之前。”
听到这话,桃卿瞳孔微缩,立刻想到了那个雨夜庄宴曾经说过差不多的话,令他不寒而栗,再顾不上其他,飞快地跑出了幻心塔。
桃卿走后,庄宴在原地静立良久,他垂着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息,眼泪接连不断地流淌下来。
原来卿卿已痛恨他至此。
他再也不是卿卿所喜爱的那个宴哥哥了,他的存在只能徒增卿卿的厌烦而已。
忽然,一丝淡淡的黑色雾气在半空中浮现出来,里面隐隐有一轮赤月转动,正是师尊无定老祖的化身。
庄宴丝毫不知师尊派出化身随他进了幻心塔,方才他和卿卿的对话应当也被师尊听全了,他不清楚无定老祖是什么意思,只能抬手行礼道:“师尊。”
无定老祖哂笑一声:“难得看见你哭,真有意思,我记得你上一回流泪还是你全族被灭门的时候吧。”
庄宴没辩解什么,匆匆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向无定老祖请罪:“叫师尊见笑了。”
无定老祖说:“你将你的骸骨拱手让人,这位桃小友却不肯收,他不打算凭此奴役你或杀了你以绝后患,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庄宴垂眸道:“卿卿性情温柔,最容易心软,他对我如此,都是我咎由自取,伤透了他的心。”
“杀身之仇岂可轻恕?他对你已是留了几分情面在。”
这一点无定老祖倒是赞同,不过他是不在意的,笑着说道:“这也容易,我可以替你随手抹去他的记忆,他不记得自己所见的未来,你们自然能重归于好。”
“多谢师尊好意,但弟子不能这么做。”
庄宴毫不犹豫地回绝了无定老祖的提议:“纵使我能蒙骗卿卿,却骗不过我自己,我必须弄清楚到底是谁将这个未来告知给了卿卿,竟会让他如此深信不疑。”
“也许是神梦山的莫道主。”无定老祖道,“他乃天下唯一的渡劫修士,可推算命数,知晓过去与未来的照影,桃小友的师尊与莫道主关系匪浅,莫道主会为他推算未来命数亦未尝可知。”
庄宴沉思片刻,开口:“不知莫道主能否推算出未来我为何会杀死卿卿。”
“恐怕很难,但你不妨一试。”无定老祖说,“你自当前去神梦山寻找机缘。”
“是。”庄宴垂手道。
“嗯,还有一事,你可一并记在心里,到时一起探明。”无定老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你可知我为何要跟随你二人进入幻心塔?”
庄宴微微低头:“弟子愚钝,还请师尊示下。”
无定老祖说:“方才船队降落至云台时,桃小友也在,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只因他的元神与肉身不甚贴合,这意味着他曾魂魄离体过。”
庄宴猛地抬起头,眉眼间皆是惊色,无定老祖示意他稍安勿躁:“你放心,桃小友还是你认识的桃小友,他没有遭人夺舍,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令他的元神离开了他的身体。”
“至于更多的,我却看不出来了,他的元神被什么东西遮掩住了,只因我修炼鬼道,乃鬼道之祖,专研元神,才能稍稍觉察出几分端倪。”
庄宴静默片刻,才干涩地开口:“莫非卿卿魂魄离体正是与他所见的未来有关?难道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无定老祖打断了他:“你是想说桃小友的元神也许造访过未来,亦或者他的元神正是自未来回归?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还请师尊明示。”
庄宴迫切地向无定老祖请教着,他确实急需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如果真相是卿卿的元神曾亲眼看到这个未来……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即便是莫道主也不可能逆转时光,将一个人送到过去或未来。”
无定老祖说:“光阴流逝乃是天道命数,倒转光阴便是逆行天命,唯有真仙才能做到,而改变天命后,真仙亦会身死道消,永劫不复,试问有哪个真仙会这么做?”
“所以你且宽心,桃小友至多只是看见了未来,但未来不是既定的天命,一切还为时未晚,你可以靠你自己改变。”
他这一番话可谓语重心长,庄宴向他叩拜行礼:“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成败与否全看你是不是能进神梦山了。”
淡淡的黑雾一阵飘荡,似在点头,最后对庄宴说:“好了,出去吧,明日就是大比,为师今日再教你一招真法。”
“是。”
庄宴转身走向幻心塔的出头,无定老祖离开前又打量了一番幻心塔,嘿然说道:“有意思,不愧是仙宝,我竟然感受到了真仙的力量。”
——
桃卿离开幻心塔后,与裴宿二人一道回到了长庚殿,两位道君并没有过多打探桃卿与庄宴在塔中说了什么,更没有问他是不是收了庄宴的遗骸,只是将他哄得开心了些,晚上睡觉前又陪了他一会。
这一晚桃卿是自己睡的,但他睡得不算好,反复梦到庄宴,先是他们过去的亲密景象,最后是庄宴向他伸出手,将要抽离他的元神,终于将他惊醒过来。
“宴哥哥……”
一声惊叫,他喘息着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被梦魇惊得满头是汗,守在屋外的金玉和翠舞连忙掌灯进来查看,又送上一杯温热的梨花甜露帮他压惊。
见他喝了甜露后渐渐平静下来,翠舞心疼地问:“郎君可需要唤来两位道君陪您入睡?”
“不必了。”桃卿摇了摇头,不想惊扰两位道君,对她们笑着说道,“我无需人陪,你们也去睡吧,为我多留几盏烛火便好了。”
两人又多劝了他几句,见他态度坚决,只好担忧地告退,却不敢真的睡下,而是在外间聆听着屋中的动静。
桃卿盯着幔帐发了许久的呆,正打算从须弥戒指中取出安神丹服用,手背突然碰上了一团毛茸茸热乎乎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竟是一只雪白的幼兔趴在他的身边,凑过来蹭了蹭他的手指。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趁虚而入(舔桃皮);
感谢子晏的火箭炮2,绮桾的火箭炮和手榴弹,以及doki和hinanaimaga的地雷!!
第120章
幼兔不知从何而来, 小小的一只,尚不及桃卿的一只手大,绒毛蓬松柔软,雪白得不掺杂丝毫杂色, 两只耳朵软软地垂落下来, 正睁着黑豆子般的眼睛望着桃卿。
它半点不怕人, 很主动地往桃卿手心里贴, 浑身软乎乎毛茸茸的,小尾巴微微颤动, 桃卿的心瞬间化了,忍不住将它捧在手里,轻轻地摸着它的兔耳朵。
幼兔软软地趴在他的掌心上任他抚摸, 好像很享受似的, 要是他动作慢点, 它还会抬起小脑袋蹭他的手心,催促他继续摸下去。
桃卿眸光柔软, 面露笑意, 对幼兔喜爱得不行,他不禁想起了昨晚梦见的小兔子, 和他手上的这只几乎一模一样,还都这么亲人。
不过这只小兔子应该是有主人的,只是不小心误闯了他的宫殿,最好还是赶快送回去。
桃卿遗憾地想着,轻轻一点幼兔粉嫩的鼻尖,亲昵地问着它:“小兔子, 你是谁家的灵宠呀?你的主人把你弄丢了一定很着急, 天亮之后我就送你回到主人身边好不好?”
他想了想, 觉得幼兔很有可能是清月和楚幼荷的灵宠,虽然他不记得她们带来了什么小动物,但说不准是事先封在御兽袋里的,等她们醒了,可以先问问她们。
“你是不是饿了?我叫人给你找点吃的来。”
桃卿摸摸兔耳朵,唤来外间的金玉和翠舞,正要吩咐她们找些灵兔能吃的东西,守殿门的奴仆来报,殿外有人求见,乃是卯神使派来的女神仆。
听闻神使遣人,桃卿不敢怠慢,连忙放下幼兔,匆匆梳洗后来到前殿接见神仆。
美貌的女神仆向桃卿行过一礼,微笑着询问他道:“桃郎君可收到那只白兔了?”
桃卿闻言一怔,这时幼兔刚好从后殿蹦跳着跑了出来,它身形灵巧,个头又娇小,几个奴仆根本捉不到它,它就这样蹦跳着来到桃卿身边,趴到了他的脚背上。
桃卿怕伤到它,连忙将它抱进怀里,女神仆笑着说:“就是它了,它是卯神使送给桃郎君的礼物。”
“它是卯神使送给我的?”桃卿摸着兔耳朵,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不错。”
女神仆颔首道:“卯神使感应到桃郎君的心愿,便用神力化出这只小兔,叫它陪伴在郎君左右。”
“它乃神力所化,寿命悠长,无需喂食和打理,若郎君一定想喂,喂它些许供奉用的点心便好了,它也好从中摄取些香火气。”
她对桃卿细细交待一番,桃卿既惊喜又惭愧,心道自己竟然又给卯神使添了麻烦,但他更高兴自己可以留下这只小兔子了。
他将女神仆的嘱托逐一记下,对她说道:“有劳神女深夜前来,还望神女替我谢过卯神使美意。”
“桃郎君客气。”
女神仆微微一笑,行礼后离开了长庚殿。
她走之后,桃卿睡觉之前难过的心情都烟消云散了,抱着幼兔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将它放到自己脸颊上蹭了蹭:“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兔子了!”
幼兔任他又抱又蹭的,还抬起小脑袋,用三瓣嘴贴了贴他的脸颊,仿佛在亲吻他一般。
桃卿开开心心地把幼兔带回去,金玉和翠舞跟在他身后,看他走路带风的模样,不由掩唇轻笑道:“郎君还是孩子心性呢。”
“我这样很幼稚吗?”桃卿有点难为情,讪讪地放慢脚步,“我只是太高兴了。”
“不幼稚,一点不幼稚。”两位侍女忙道,“我们倒希望郎君能做一辈子小孩子,每天高高兴兴的才好。”
可比那郁郁寡欢的样子好上千倍万倍呢。
桃卿被她们哄好了,满面笑意地抱着幼兔进屋,将它放到铺了绒布的桌上,借着烛火细细打量它,越看越可爱,越看越喜欢,就差抱着它猛亲几口了。
两位侍女也很喜欢这只幼兔,便向桃卿央求道:“郎君能不能也让我们摸摸它?”
“当然可以。”
桃卿很大方地将幼兔往外推了推,翠舞便欢喜地伸出手,只是还没等到她的指尖碰到幼兔,幼兔就蹦跳着离开了桌子,跳到桃卿的腿上趴着。
三人都以为这只是个巧合,桃卿重新将幼兔抱回桌上,轻轻按住它的后背,招呼翠舞抱它,幼兔却又一次躲开了,如此重复几回,两位侍女终于明白了,幼兔只愿意亲近桃卿。
“看来我们是抱不得它了。”
翠舞失望又羡慕地盯着桃卿逗弄幼兔,忽然想起一件事:“郎君打算给它取什么名字?”
名字……
桃卿不假思索地道:“就叫它「九郎」吧。”
“九郎?这名字可有什么讲究?”
两位侍女眨眨眼,好听是好听,只是为什么要给兔子取个人名,还要行九,难道它上面还有八个兄弟吗?
“没什么讲究,就是我随口取的。”
桃卿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给幼兔取这个名字,但他越想越觉得合适,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幼兔的小脑袋,揉它软乎乎的兔毛:“你喜欢不喜欢这个名字呀,九郎?”
幼兔不会说话,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舔了一口桃卿的指尖,好像很满意似的。
桃卿被它可爱得受不了,忍不住将它整只抱起来,要将脸埋进它的肚皮里吸一口,但任他揉搓的幼兔这回却不允许他这么做了,伸出兔腿轻轻蹬着他的前额,不允许他将脸贴上它的肚皮。
见幼兔并不喜欢,桃卿也不强迫它,只拿来一把小梳子,沾着稀释过的香露给它梳了梳毛,就抱着它回床上睡觉了。
幼兔带着淡淡的蔷薇香气,乖乖地趴在他的枕边,见他睡熟了,凑过去舔了舔他的脸,又钻进被子,贴着他的胸口缩成软乎乎的一团,也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因为有九郎的陪伴,后半夜桃卿睡得非常安稳,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的九郎竟变成了翩翩少年,容貌与卯神使一模一样。
桃卿醒来后倒是没把这个梦放在心上,只觉得自己是混淆了九郎和卯神使,因为九郎是卯神使用神力做的,才在梦中有了这一场移花接木。
为了感谢卯神使送他九郎的美意,桃卿临时起了个大早,下了一趟扶光山,去神祠祭拜神梦道主莫不臣,献出自己的愿力。
他下山时幼兔也跟着去了,本来桃卿不打算带它去的,可幼兔粘人得厉害,一定要跟着他,要是把它关进笼子里,它就撞笼子,把笼子撞得砰砰响。
尽管知道它并非血肉之躯,只是神力塑造而成的,但桃卿还是心疼得不行,连忙从笼子里将它抱了出来,幼兔个头不大,脾气却不小,只有桃卿才能碰它。
自外九城走过一遭,桃卿回到长庚殿时,裴之涣等人已经准备向他作别了,今日开始就是为期三天的大比,他们都需回到各自的门派,以门中弟子的身份出席。
桃卿抱着幼兔进屋时,立刻受到了所有人的瞩目,南舟和江清月的眼神黏在幼兔身上,几乎移不开了,楚幼荷更是直截了当地说道:“卿哥哥,你的小兔子是从哪里来的?好可爱啊,快给我抱一抱!”
幼兔转过小小的身体,将头埋进桃卿怀里,直接用兔屁股对着楚幼荷,桃卿连忙给它顺了顺毛,抱歉地朝她笑了笑:“恐怕不行,它是卯神使送给我的,胆子很小,只肯给我抱,还是下次吧。”
“卯神使送的?他为什么要送你兔子?”
楚幼荷立刻不关心兔子可爱不可爱了,她更担心卯神使是不是看上了桃卿的姿色。
这个卯神使,又是宴席上让卿哥哥坐大腿,又是送他兔子的,他自己就代表兔子,送一只兔子给卿哥哥是几个意思,恨不得把自己塞给卿哥哥吗?
被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桃卿倍感压力,不得不解释一番自己和卯神使是公平交易,他送上愿力,卯神使就实现他的某些愿望。
这个解释勉强让几人信服了,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楚幼荷拉着江清月先一步跑出去,南舟也紧随其后走出了长庚殿,裴宿二人则落在最后,与桃卿多说了几句话。
“就我所知,庄宴也要参加这一次大比,如果你不想看到他,你可以不去。”宿云涯说。
桃卿踌躇一下,轻轻地摇头道:“还是要去看看的。”
昨日庄宴主动放他离去,今日他应该不会再来找他了,他去看看也无妨。
“那好,一会羲和殿见。”
宿云涯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脸颊说道:“我们要走了,你不亲我们一下当做告别吗?”
“别闹了……”
桃卿闻言猛地涨红脸,还未来得及拒绝,他怀中的幼兔突然跳起来,在宿云涯身上踹了一脚,又蹦回桃卿的怀中,乌黑的眼珠紧盯着宿云涯,好似准备随时咬他一口。
宿云涯扬了扬眉:“这就是你说的它胆子小?”
桃卿摸了摸兔毛,试图替幼兔辩解:“九郎就是怕生……”
裴之涣默默看了一眼,开口说道:“卿卿。”
“什么?”听到他叫自己,桃卿转头看过去,却忽地眼前一暗,竟是裴之涣直接亲了他的脸,还不忘按着兔脑袋,不叫它跳起来。
“之涣!!”
“容我日后再向你赔罪。”
裴之涣走得干脆利落,徒留桃卿羞恼地站在原地,宿云涯轻笑一声:“他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说完,他也飞快地亲了桃卿另一侧的脸颊,随后飘然而去,桃卿被他们磋磨得满脸通红的,却偏要紧紧拽着兔耳朵,免得九郎冲出去咬他们。
干坏事的明明是他们,为什么还偏要他这个苦主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桃卿不停地抚摸着幼兔,连连在它脑袋上亲了好几口,才平息了小东西的怒火,九郎脾气大,醋劲儿更大,一定要牢牢霸着他的主人才行。
卯神使为什么要创造出这么难搞的小家伙……桃卿有点头疼,但心中更多的是甜蜜,试问谁不喜欢粘着主人的灵宠。
鉴于九郎扒着他不肯走,桃卿抱着它赶到了羲和殿,这时各派弟子大多已经按照门派坐好了,桃卿也来到合欢宫弟子的中间,而他带着的九郎又一次成为了焦点。
“好可爱的小兔子!”
弟子们纷纷围了上去,想逗弄一下幼兔,但幼兔谁都不理,照样用着兔屁股对着他们,他们也不失望,笑嘻嘻地询问桃卿:“小师叔,它叫什么啊?”
桃卿抚摸着幼兔笑道:“它叫九郎。”
九郎?
听到这个名字,前座的顾雪庭蓦地身形一顿,神色起了变化。
作者有话说:
莫不臣:九郎的一切行为都和本人没有关系;
感谢鳩籨的手榴弹和静影沉璧和hinanaimaga的地雷!=3=
第121章
顾雪庭端坐于前, 轻轻地摩挲着蒙眼的绸带,以此来掩饰内心的异样。
他不知卿卿为何会突然饲养灵兔,还起了「九郎」这个名字,难道是蝉心丹出了什么差池, 导致卿卿记住了那个荒唐的梦?
若是卿卿真的有印象……他会记得他们曾做过一夜夫妻吗?
顾雪庭微微收拢素白修长的五指, 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却不敢将桃卿叫到面前确认。
他目不能视, 只得屏息聆听着身后的动静,刚好有弟子好奇地询问桃卿:“小师叔, 您怎么想起养兔子了?”
桃卿抚摸九郎的后背,笑着回答师侄们:“它是卯神使送给我的。”
为了避免他们产生误会,他进一步解释, 幼兔乃神力所化, 是他担心普通灵兔寿命不长, 特意向卯神使讨要的。
但这个解释还是引起了师侄们的浮想联翩:“为何卯神使如此宠您?莫非他对您……”
“才不是,你们别乱猜。”
桃卿轻声呵斥师侄们, 顾雪庭一言不发地听着, 思绪转到卯神使身上。
这两日他与卯神使有过几回接触,但并非私下, 每回都有旁人在场。他对卯神使的印象就是他的声音很年轻,应该是个少年人,寡言少语,不怎么说话,论道时皆是由善谈的寅神使主持事宜的。
也许他该同卯神使单独谈谈,问清他对卿卿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心中思绪百转, 顾雪庭放下手时面色却已变得滴水不漏, 甚至噙着淡淡笑意, 回身对桃卿说道:“卿卿养了只兔子?你为何要给它起名叫「九郎」呢?”
昨晚金玉和翠舞就问过这个问题,因此桃卿并没有觉得顾雪庭问得突兀,笑着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了这个名字,就是觉得很合适。”
桃卿的声音听起来甜甜的,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顾雪庭在安心之余,却也生出了几分怅惘和遗憾的情绪,果然卿卿对这个梦还是没什么印象,只记得零星半点。
顾雪庭的唇边流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他知道陷入在这个梦境中不可自拔的只有他自己,自从梦醒后,他就一直精神恍惚,唯一的受益之处就是他的心魔不再出现了,但是它没有消失,而是隐藏到最深处,与他的情丝融为了一体。
毫无疑问,卿卿是他的情劫,而他此生怕是都难以渡过了。
隐藏在桌下的掌心被掐出红痕,顾雪庭微笑着对桃卿说:“好好看着它,别叫它跑丢。”
“师尊放心。”
桃卿乖巧地应着,顺手摸了摸幼兔的绒毛,其实九郎很难跑丢,除了他以外,它谁都不亲,不会到处乱跑的。
他又与师侄们说了几句话,便自觉入座了,随着越来越多的门派到场,大殿中反而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庄重肃穆地坐在位子上,等候着神使光降。
最后入殿的是灵照鬼城,如若一团雾气的无定老祖飘荡在最前方,相当惹眼,庄宴则跟随在他身后,换回了常穿的红衣,面容苍白,神色淡漠,只有在望向合欢宫的坐席时眼神亮了亮,却又很快低垂下眉眼,侍奉着无定老祖落座。
桃卿刻意将视线避开庄宴所在的方向,只盯着其他空位,不多时,所有门派皆已到齐,唯有天魔境的位置还是空的,不见任何来使到访。
到了大比开始的时辰,两位神使准时到场,居高临下地坐在主位上。
神使们戴着白虎与白兔面具,众人无法通过表情揣度他们的情绪,皆屏气凝神地等候着他们宣布大比的规则。
卯神使很少讲话,主持大比的还是寅神使,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宣读的并非大比规则,而是一道神梦道主降下的神旨,神旨一经颁布,便引起了在座修士的震动。
它的大意是,莫不臣自继任神梦道主以来,已过去两千年之久,但在此期间竟无一修士渡劫飞升,身为众生界之主,他深感愧疚自责,为此,他准备在一年后开放神梦山,邀请天下俊杰修心悟道。
此次神使下界,除了为顾雪庭庆贺千秋外,亦是为了颁发神梦令,持有此令者可前往神梦山修道,为期十年,莫不臣将会亲自点拨他们修道上的关碍。
众生界共分三十界域,绝大多数界域将下赐八块神梦令,陵游界修士众多、实力鼎盛,可获赐十块。
少数界域是两到三块,譬如重台界真法式微、修士稀少,大乘真君更是只有无定老祖一人,因此名额甚少。
听到这里,无定老祖招了庄宴过来,直接命他在陵游界取得一块神梦令,他没有遮掩自身的声音,邻座的门派都听得很清楚,却因颇为忌惮这对修为高深的师徒,不敢有所置喙。
寅神使继续宣读神旨:神梦令并非随意下赐,获得者必须经过考核,陵游界的考核方式便是参与此次大比,大乘之下皆可参加,获胜的十人将得到令牌。
此言一出,大殿一片哗然,一是因为许多门派并未派遣出最优秀的弟子,人员不齐,二是大比不分境界,下至炼气上至化神皆可参与,境界低微之人又如何胜过高阶修士?
寅神使做出手势,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语含笑意地说:“能否获得神梦令,不在诸位道友的法力高低,而是看诸位与神梦山是否有缘,也就是所谓的「机缘」。”
“无缘者不可获得神梦令,不具灵根的凡俗之人与神梦山无缘、未曾参加此次大典的修士与神梦山无缘、各位大乘真君与神梦山无缘、不曾参悟玄机之人亦与神梦山无缘。”
“凡尘三千世界,无机缘者多如恒河沙数,不一而足,又岂止诸位的同门?此乃命数,不可强求,他们命中注定与神梦令无缘,不在于今日是否到场。”
寅神使说完这一番充满玄机的话,殿中一片寂静,无人再提出质疑,也纷纷放弃了赶紧将自家弟子叫过来的想法。
不管信与不信,他们至少不会在明面上说什么,不然说不准就要被寅神使打成无缘之人了。
桃卿在座席中认真听着,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他还记得上一世两位神使到访时,分明只是将十枚神梦令寄放于合欢宫,待几年后的仙魔大比上才放出来,而考量的办法就是将比试分成不同的境界,同境界中胜出的头两名即可获得神梦令,十分简单粗暴。
那时他无心去神梦山修道,只是做个局外人悠闲观看,之涣夺下了金丹期的头筹,星桥已突破至元婴境界,虽是初入元婴,却战力无匹,拿了元婴期的头筹。
至于庄宴,不出意外他本可以拿到化神期头筹,但他没有参加大比,后来也没有去神梦山,大概是因为他不打算去神梦山,庄宴不想和他分离十年。
这一次神使改变了获得神梦令的方式,不知道是不是与卯神使有关,上一世他没有见过卯神使,而是见到了丑神使,不过他当然是更喜欢卯神使。
桃卿眨眨眼睛,抚摸了一下九郎,看向高座上的白衣少年,少年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望了过来,琉璃似的双眸映出他的身影。
他举了举九郎,露出笑容表示自己的谢意,卯神使微微颔首,被抱起来的九郎蹬了下后腿,舔舔桃卿的手指,催他把它放下去。
这时,寅神使已宣读完莫不臣的神旨,示意在场修士可以提出疑问。
一位女真君轻柔地开口:“既然莫道主评判有缘无缘并非论修为高低,那又是以什么作为依据呢?”
寅神使道:“参与大比的修士都将被投至下界,在三千小世界中寻找机缘,若得缘法,道主自会降下神旨,赐予神梦令。”
说着,他取出一枚神梦令作为展示,只见令牌通体雪白如玉,流光溢彩,仿佛整座大殿都被映亮了。
面对神梦令,许多人流露出了满脸的向往之色,一位化神真人迟疑开口:“下界与众生界之间设有障界,不准化神境及以上境界出入,我等又该如何前往下界?”
“公平起见,诸位的修为都将划至筑基初期,化神修士便可自由穿梭障界。”
寅神使拍了拍手,几位神仆将庄严的神梦道主神像与石雕香炉搬进大殿,待他上香祭拜后,又对所有人说道。
“参与者皆可来神尊神像前焚香祈愿,祈愿后神尊将予以指引,言明诸位应当前往哪一处小世界。”
听闻此言,有性急的弟子立刻坐不住地想要跑过去上香,却被门派长老按住了,祈愿顺序自然要按照门派座席位置逐一进行,为首的门派就是东道主合欢宫。
在座的合欢宫弟子互相看了看,虽然机会难得,但打算上去的人基本没有。
拜入合欢宫的基本都是贪图享乐与放纵的修士,可想而知,进了神梦山就等于被关在和尚庙,叫他们禁欲十年还不如杀了他们。
就在众人以为合欢宫无人祭拜时,桃卿突然站起了身,白复玉最先反应过来,惊讶地开口:“小师弟?”
“卿卿?”顾雪庭听见动静,抬头问道,“你打算祭拜道主?”
桃卿应道:“是的,师尊,弟子想去试一试。”
顾雪庭沉默片刻,面上露出淡淡笑意:“好,那就去吧。”
“顾师叔……您就真的这么任由小乖去试吗?”师姐路贞怜却不太赞同的样子,“小乖去下界时只有筑基修为,我担心他会出危险……”
“师姐,我又不是没自己去过下界。”桃卿撒娇地说道,“难道你忘了,我自己一个人在下界待了一年多啊,就是我在——”
说到这里,他蓦地止住话语,悄悄地看了裴之涣一眼,好险好险,他怎么差点就说出口了。
他独自在下界生活的一年,就是在之涣的故国大庭国当国师的那年,那时他是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尊贵国师,之涣却是饱受虐待的皇子,幸好他们当时没有见过面,毕竟他在大庭国的名声很差,满朝文武都骂他是惑乱君心的妖道。
但桃卿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被裴之涣知道了好像也没什么,他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难道之涣还能杀了他吗,他最多就是把他按在床榻上教训,说他惑乱的君心是道君的心……
他被自己的想象弄得脸一红,连忙摒弃这些杂念,对路贞怜说:“下界几乎没有金丹修士,筑基期已经足够我保全性命了,何况我还有师兄师姐们相赠的法器,去一趟不会出事的。”
他又对诸位师兄师姐们撒娇半天,甚至用《合欢秘事》威胁他们,他们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口,允他去给神梦道主上香。
“去试吧。”
顾雪庭温声说着,尽管他很想卿卿陪着自己,但他更不愿将卿卿拘在身边,他希望卿卿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多谢师尊。”
桃卿向顾雪庭道谢,其实心中有几分迟疑,如果问这一世的他为什么不想去神梦山,那一定是舍不得与师尊分别十年。
不过他还是要试一试的,哪怕他得到神梦令的可能性并不高,但总比上辈子容易,若是不成,就留下来好好陪着师尊,也不算很差。
桃卿在心中打定主意,就把藏在袖中的幼兔放了出来,摸摸它的头,让它趴在垫子上稍等片刻,但幼兔太黏他,只是这么一小会也不行,一定要颠着小尾巴跟在他身后。
没办法,桃卿只能决定速战速决,但就在他经过主座之前时,卯神使忽然叫住了他,对他说道:“你想去神梦山修道?”
“禀神使,晚辈身为修士,自然对神梦山十分向往,是想去的。”桃卿行礼说道。
莫不臣垂眸看着他,对他招招手说道:“你过来。”
桃卿依言走了上去,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没看好九郎,令卯神使误以为他不敬道主,但莫不臣却是在掌心中凝出一块神梦令,直接交给了他:“送给你。”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只是桃卿想要,不是我特意给他走后门(趴桃桃怀里);
——
莫不臣掉进泉水里,桃卿想要救他,泉水女神拎着一窝兔兔和一只萨摩耶浮出水面。
泉水女神:你丢的是顾雪庭(萨摩耶)、小兔子九郎(兔1)、梦中少年九郎(兔2)、梦中少年莫不臣(兔3)、卯神使(兔4)还是神道道主莫不臣(兔5)呢?
桃桃:O O?
桃桃:QAQ我分不清!
泉水女神:你很诚实,这六只小动物都送给你。
桃桃:!!(忧心忡忡地想着自己好像养不起)
——
桃桃:我都已经想到之涣会怎么罚我了,他就是想跟我搞凰色////
黄桃罐头,指泡在糖水里长大的甜甜小黄桃;
我最期待(?)的吃桃环节马上就要来了,终于要写到桃桃恢复本色变黄桃了(
另外本章提到的桃桃当国师、小裴是皇子的剧情,曾经在13章提过,有需要的宝贝可以回顾一下前文——
感谢hinanaimaga、子晏、Neverland小刺猬和美女美女美女是我是我的地雷!!
第122章
桃卿怔了怔, 看着莫不臣手中的令牌有些回不过神来,喃喃说道:“送给我?”
“嗯。”莫不臣点点头,语气平淡,“你想要就给你。”
“这……多谢神使美意, 但晚辈受之有愧, 亦不敢伤损神使清誉, 还望神使恕罪。”
桃卿本能地心动了, 但经过短暂的考虑后,他还是觉得自己不能收下这枚神梦令。
众目睽睽之下, 若是他堂而皇之地接受卯神使的赏赐,将其中一块神梦令据为己有,不仅对其他修士有失公允, 而且会牵连神使和宗门名声受损, 他不能这么做。
莫不臣看出他心中的担忧, 悬于空中的手停顿片刻,却没有收回去, 反倒往前一推:“这一块令牌可以不算在陵游界的名额中。”
他公然偏宠桃卿, 在座的众位真人真君尚且反应平静,一些年轻气盛的仙门弟子却坐不住了, 起身反对道。
“神梦道主下赐神梦令,乃至公无私之举,一心为天下修士谋福祉。卯神使却将令牌私自赠与亲近之人,有违道主神旨,恳请寅神使主持公道,不得允许卯神使赠出神梦令。”
他们并非针对桃卿, 而是对卯神使心有不满, 但护短心切的合欢宫弟子依然很不高兴, 拍着桌子说道:“机缘机缘,什么叫机缘?卯神使青睐我们小师叔就是小师叔的机缘,哪里违反神旨了?”
“有本事你也向卯神使讨要令牌,要得到就是你有缘,要不到就是你无缘,这有什么好说的?”
“无缘之人嫉妒有缘之人罢了,像你这样的,就是那十块神梦令也休想拿到一块。”
仙门弟子不过说了一句,就被合欢宫弟子一连嘲讽十数句,加上其他门派的魔门弟子帮腔,仙门弟子节节败退,脸皮薄些的都气得满面通红了,论口舌之争,他们哪争得过随心所欲的魔修。
眼看着弟子们的争执愈演愈烈,各派师长纷纷出声喝止,告诫他们专注争取另外十枚神梦令,而非一心计较卯神使相赠的这一枚。
合欢宫弟子说得不错,能得到神使青眼便是桃卿的缘法,其他人没道理阻止。
大殿中很快安静下来,莫不臣目光扫过座下一周,见无人开口,他又看向桃卿,觉察到桃卿的神色略显为难。
莫不臣稍一思忖,又说道:“既然你不愿直接收下,那便换种方式,若你拿到神梦令,我会向神尊请求赐你恩典,准许你带上你的师尊进神梦山治好他的经脉和眼睛。”
此言一出,合欢宫的弟子们一片沸腾,顾雪庭蓦然抬头,亦是浮现出动容之色。
桃卿被这个巨大的惊喜冲击得足足愣了好一会,面上浮现出激动的红晕,期期艾艾地确认道:“神使此言当真?我师尊真的可以……”
“嗯。”
莫不臣应着:“神尊与顾殿主有旧,只是先前忙于修炼,无暇顾及,若我向他禀明,他不会回绝为顾殿主医治。”
他观察过顾雪庭的情丝,自梦醒之后,顾雪庭对桃卿的爱恋之心和师徒之情更加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极难分开,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进行剥离。
他不会在众生界停留太久,因此必须将顾雪庭带回神梦山,既然如此,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桃卿引到神梦山来。
“多谢神使恩典!晚辈定当竭尽全力!”
桃卿心中充满喜悦,对莫不臣感激不尽,便要下跪叩谢向他拜行大礼,不过还未等他俯身跪下,就被莫不臣一把扶住:“不必。”
他顺势将桃卿往前一拉,让他站得离自己更近,见桃卿眉眼间皆是对他的喜爱和信赖,他沉默一下,指着桃卿脚边的幼兔说道:“喜欢它吗?”
幼兔是他用自己大半的情丝捏出来的,它会映照出他的喜怒哀乐,对桃卿拥有极强的占有欲。
抽离出这些情丝后,他对桃卿的情愫变淡了许多,至少还能允许桃卿拒绝他送出的神梦令,若是刚从梦中苏醒过来时遭到桃卿的拒绝,他恐怕会直接将桃卿关在神梦山中,再也不允许他和其他人见面。
桃卿不知他心中所想,朝他露出甜甜的笑意:“我很喜欢九郎。”
莫不臣动作微顿,颔首说道:“如此便好。去吧。”
他放开桃卿,示意桃卿可以去祭拜道主神像了,桃卿向他拜谢,赶紧将幼兔捡起来揣在怀里,走到神像前上香祭拜。
这一次桃卿祭拜得空前虔诚,默默祈祷着自己此行能一切顺利,夺得神梦令帮助师尊治好身体。
祭拜完毕,他将线香插入石雕香炉,一点明光自神像溢出,没入他的眉心,给予了他提示:他此行需前往日长小界中的大庭国,寻找一枚特殊的红玉章,将玉章带回合欢宫。
大庭国?这不就是之涣的故国吗?
桃卿眨眨眼睛,心道这可真是巧,下界中的小世界足足有三千个,他只去过其中两个,熟悉的更是只有一个日长小界,没想到就刚好赶上了。
对他而言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可大庭国也算是个地大物博的强国,天下的红玉章那么多,他该怎么知晓哪一枚是他需要的?
带着几分困惑,桃卿回到座席上,他坐下之后,白复玉便起身前去拜祭神像,而后是路贞怜,其他的师兄师姐和师侄们也纷纷上前祭拜,再不是之前兴致缺缺的懒散模样。
“师兄,你们这是?”
桃卿惊讶地问着白复玉,白复玉笑道:“神使赐下恩典,准许你带顾师叔前去神梦山医治身体,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又岂能袖手旁观?如果你没能拿到神梦令,而我们之中又有人侥幸得到,那就让给你,卯神使对你宠爱有加,应当会准许我们将名额让给你。”
路贞怜也笑了笑:“再说师姐怎能放心让小乖自己去神梦山呢?哪怕不是为了顾师叔,就算是为了你,师姐也要努力努力,陪你一起去。”
“白师兄,贞怜师姐……”
桃卿感动得泪眼汪汪的,哽咽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师侄们嬉皮笑脸地围上来哄他开心:“来日小师叔和顾师叔祖若是在神梦山得道升仙了,千万不要忘了我们这些晚辈。”
“不会的,不会的。”桃卿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认真地应着。
孔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欣慰地对顾雪庭说道:“别看你不常在弟子们面前出现,他们心中还真牵挂着你。”
顾雪庭亦是十分感慨,闻言摇摇头说道:“他们真正喜爱的人是卿卿。”
他也愿意如此。
除了身负宫务实在脱不开身的,在场的近百位合欢宫弟子几乎人人拜过神像,七嘴八舌地交流起来他们领到了什么任务。
有些人的任务比较简单,或是寻人,或是寻物,倒霉些的则是领到了一首玄之又玄的诗词,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更有甚者领到的提示是在指定的地点做指定的梦、在生死大恐怖之中所有顿悟等等,领到生死顿悟的弟子吓得直接放弃了任务,大家都十分理解。
这样看来,寻物已经是相当简单的任务了。
桃卿暗暗想着,既然指引中提到红玉章有特殊之处,说不定会有些名气,不如一会就找之涣问问,也许他刚好知道一些有名的红玉章。
合欢宫的弟子全部拜祭过道主神像后,接下来就是紫霄派,裴之涣身为首徒,第一个进行拜祭,便出席上前,取三支线香在手中。
桃卿认真地看着裴之涣进行祭拜,一点明光没入裴之涣的眉心后,他发觉他的动作蓦地一滞,神色微微起了变化,不禁有些担心裴之涣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但很快裴之涣就收敛起所有情绪,不动声色地回到了紫霄派的座席中,同门问他得到了什么提示,他只是摇头不语,陷入了沉思之中。
待到所有门派祭拜完毕,已过去半日有余,但尚且无人离开羲和殿,因为寅神使已言明所有人都必须在同一时辰出发,如若没有被限制修为就提前离开,将不得参加试炼。
不过即使他不说,很多人也不会就这么离开,他们还有问题没问清楚。
譬如一位弟子发问,他的任务是在一地静坐三月,等待机缘到来,大比一共持续三日,他却要在下界至少待三个月,这样怎能赶上评判,而在他做完之前名额就已经满了,这又该如何,岂不是很不公平?
对此,寅神使的回答是,神梦山在一年后开放,只要在一年中完成即可,若是到时名额已满,便说明与神梦山无缘,也怪不得旁人。
又是一句有缘无缘……修士们没了脾气,再无其他疑问,便各自散去,回到自己的居所收拾行装,或是赶紧去外九城中的修士集市采买,为前往下界做准备。
长庚殿收到桃卿打算前往下界的消息后,金玉良缘等人也立刻开始为桃卿准备,足足装了两个时辰,就差把宫殿一并给桃卿搬过去了,还是桃卿说不用带这么多,他们才依依不舍地从须弥戒指里捡出了一些东西。
当然最重要的是为九郎准备一个御兽袋,九郎不肯和桃卿分开,桃卿只好带着它一起去下界,但有时确实顾不上它,准备一个御兽袋供它休息就是最好的选择。
桃卿又逐一问过其他门派的朋友们,询问他们将要前往哪处下界。
崔觅没有进行祭拜,表示要留在合欢宫专心地破解桃卿的丹方,并送给桃卿许多由他亲手炼制的丹药,什么功效的都有,桃卿满心欢喜地收下,顶级丹道天才炼出的丹药,效果定然非同凡响。
江清月和楚幼荷刚好分到同一处小界,两人欢欢喜喜地结伴同行,看得桃卿羡慕不已。
灵照鬼城那边,桃卿也稍微关注了一下,只希望自己不要和庄宴分到同一界,好在他运气没那么差,庄宴所要前去的小界桃卿连听都没听过,距离日长小界极为遥远。
不过很遗憾的是,宿云涯所要前去的界域也是桃卿从未听说的,这令他不由有些失落,宿云涯倒是看得很开,说自己的任务很简单,无须多久就能回来,说不定还能去日长小界给桃卿帮忙。
“到时找你讨点红利。”
他笑着捏了捏桃卿的脸颊,桃卿想黏着他的心瞬间烟消云散了,觉得他还是不要过来比较好。
“那你呢,之涣,你要去哪个界域?”
现在桃卿就差裴之涣没问了,眼巴巴地看着他,裴之涣摸摸他的头发,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我和卿卿一样,也是日长小界。”
“真的呀?”
桃卿又惊又喜,拽着他的衣袖说:“那我们就能一起去了。”
“真让我羡慕,你们分到了一处。”宿云涯抱臂说道,“不行,我一定要去日长小界找你们。”
“别这么自信,说不定还是我和之涣去空青小界找你呢。”桃卿朝他扮了个鬼脸。
宿云涯笑着揉搓他的脸蛋,直到桃卿软声求饶,他才把他放开,转而对裴之涣说道:“对了,清玄,我记得日长小界就是你的出生之地?”
“是。”
裴之涣微微颔首,桃卿觉得这正好是个询问红玉章之事的好时机,便故作惊喜地说道:“日长小界是之涣的故乡?那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做大庭国的国家?”
裴之涣一顿,回答他道:“我正是出身于大庭国。”
“原来之涣就是大庭人?”
桃卿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样子,还是不想被裴之涣知道他就是当年的那个妖道国师:“那我正好问问你,我需要寻找一枚红玉章,你有没有听说过大庭国有什么有名的红玉章?”
裴之涣稍一思忖,回答道:“的确有这样一枚红玉章,大庭国中人人都知道它。”
那他怎么就不知道?他还在大庭国待了一年呢。
桃卿暗暗嘀咕着,询问裴之涣:“那是什么玉章?”
“一国之后的凤印。”
裴之涣道:“皇后的印章便是一枚红玉章。”
作者有话说:
猫猫:我继任皇位,你做我的皇后,红玉章就是你的了,完美;
感谢鳩籨的手榴弹,以及毕业啦、西伯利亚种土豆、hinanaimaga、庙小妖风可真大和子晏的地雷!=3=
第123章
他要拿的红玉章竟然是皇后的凤印?这该怎么拿, 难道还要他潜入皇后的寝宫偷偷翻找吗?
桃卿的神色有些凝滞,他当然不想做个毛贼偷盗东西,可若是光明正大地取,他又该怎么弄到手, 难道直接找之涣的父皇索要吗?
裴之涣为他详细描述了凤印的外形, 凤印乃是由珍奇的血玉雕琢而成, 方圆三寸, 上钮凤凰,刻有「皇后行玺」四字, 通常就被置放于皇后中宫之内。
桃卿听完眨了眨眼睛:“你知道得真清楚。”
裴之涣沉默片刻,回答他道:“我拜入师门前曾是大庭的五皇子,先皇后是我母后, 我亲眼见过这枚凤印。”
在他四岁之前, 他的母后还没有被废, 后宫权柄在握,每当宫中举行大典或册封妃子的时候, 她总会取出皇后宝玺, 在每一道懿旨上落下红印。
宿云涯挑了挑眉,笑着说道:“原来你是宗室出身, 之前倒是从未听你提起过。”
桃卿反应慢了半拍,这才想起自己应该装出惊讶的样子,连忙补救道:“是啊,之涣,原来你以前是皇子?”
这样没问题吧,他的语气应该不是很夸张?
“是, 但我亲缘淡薄, 母后早逝, 父皇亦不宠爱我,十岁这年我跟随明相师兄拜入师门修道。”
裴之涣说话时语气平静,既不抗拒提起自己的经历,也并不引以为耻。
桃卿一想到他方及弱冠,就已经历过那么多苦楚,才养成如今宠辱不惊的性情,便止不住地心疼。
他很想抱一抱裴之涣,只可惜他现在是装成毫不知情的样子,不该有这样的举动,便只得作罢,等到日后再好好安慰他。
“多谢之涣告诉我凤印的事,我心里有数了。”
其实桃卿并不确定自己要找的红玉章是不是凤印,但目前没有其他线索,他姑且就先想办法将凤印拿到手。
他又询问裴之涣:“你要去日长小界的哪一处,任务又是什么?”
裴之涣道:“我和你一样,也要去大庭皇宫,至于任务,”他顿了顿,微微摇头道,“我不是很明白它的意思。”
难道之涣拿到的指引是一首玄之又玄的诗?怪不得他祭拜时的表情有些凝重,原来是没看懂啊……
桃卿对他更加怜爱了,软声安抚他说:“没关系,反正我与你是一道的,到时我们可以商量着办,我会帮你的。”
对了,既然之涣是先后之子,也许可以帮他取来凤印,不过前提是宫中没有立新皇后,不然之涣肯定也进不去中宫了。
确定好大家的去向后,桃卿离开了羲和殿,先回到长庚殿拿上金玉她们给他收拾出来的须弥戒指和御兽袋,又亲又哄地将不情愿的幼兔装进御兽袋,随后前往清虚殿和顾雪庭一道用了晚膳。
每次桃卿远行,顾雪庭都不放心,这一回同样如此,他再三叮嘱桃卿不要勉强自己,拿不到神梦令就算了,既然卯神使宠爱他,那即便拿不到令牌,卯神使应当也会将他带进神梦山。
桃卿嘴上乖乖地应了,什么都答应得好好的,实则心里早就打定主意,哪怕自己受伤或者遇到危险,他也要取来神梦令,为师尊治好身体。
师徒两人温情脉脉地吃过晚饭,桃卿还有最后一桩事要做,那就是服用易容丹。
当年他在大庭做国师的时候,虽然行事低调,出门总会戴上帷帽,但宫中依然有许多人认得他的真容,他可不想被这些人当着之涣的面直接叫破身份,那他就白费心思瞒着之涣了。
服用过易容丹后,桃卿藏起了绮艳的容貌,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清秀少年,照过镜子后,他表示十分满意。
不愧是丹道天才崔觅炼制出来的易容丹,既能让他看起来不甚起眼,也不至太过庸常,越看越可爱,甚至他的声音也被丹药一并改变了,旁人很难通过声音认出他。
做好准备,时辰已接近戌时,正是寅神使所指定的出发时辰。
顾雪庭为桃卿送行,与他一道来到昆阳峰,前往下界的传送阵法已经设置好了,繁复的阵法散发出虚幻的光,弟子们按照门派顺序站好位置,等待稍后的传送。
和师兄师姐打过招呼,桃卿悄悄溜进紫霄派的队伍,找到裴之涣,故意拍了下他的肩。
他自信满满地认为裴之涣认不出他,谁知对方毫不迟疑地叫破了他的身份:“卿卿,你易容了?”
“你怎么这就认出我来了?”桃卿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
裴之涣说:“你身上的桃花香太过特殊,我自然能闻出来。”
“好吧……”桃卿瞬间蔫了,这就没办法了,他的桃花香源自于他天生媚骨的体质,是怎么也消抹不掉的。
好在问题不大,只是之涣的嗅觉太灵敏了,最近又与他朝夕相处,才能认得出他,他就不信大庭皇宫的人在时隔十几年后还能认出他。
裴之涣问:“你为什么要易容?”
桃卿摸了摸脸颊,回答他道:“我觉得自己的容貌太惹眼了,还是遮一遮比较好。”
他此言一出,裴之涣的几个同门无声地弯起唇角,隐隐有了笑意,却十分君子地没有开口。
“这样也好。”裴之涣颔首道,“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表示赞同,同门纷纷侧目,也令桃卿松了口气,暗中庆幸他没觉得奇怪。
不过他遮掩容貌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不知道大庭皇帝如今对他态度如何,毕竟他当年可以称得上是不告而别,说跑就跑,只给皇帝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书信,也许皇帝被扫了颜面,会就此痛恨他,在全国张贴他的通缉令。
想到这里,他一阵心虚,忍不住悄悄贴近裴之涣对他耳语道:“到时你就向他们介绍我是你的师兄。”
先借着之涣的皇子身份狐假虎威,如果到时他发现皇帝还念着他们的旧情,他再亮出国师身份和皇帝私下叙旧也不迟。
裴之涣垂眸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应道:“好。”
传送的时辰已到,法阵光芒大作,开始进行传送,每次传送可进入百人,速度极快,很快就轮到了裴之涣和桃卿。
裴之涣自然而然地牵起桃卿的手,桃卿脸一红,立刻想把楠^枫手抽出来,却被他阻止了:“这是为了以防万一,也许传送阵会将我们传送到日长小界不同的地方。”
桃卿一听很有道理,就任由他牵着自己了,他们走进传送阵后,裴之涣的几个同门终于忍不住笑道:“真想知道这位道友长得有多漂亮,才会担心自己的容貌太惹眼。”
“尤其他还是男子,若非长成桃卿那般,能惹来什么麻烦。”
“对了,方才裴师兄叫他什么?”
“好像是「卿卿」。”
“等等,该不会就是桃卿的卿吧?”
“?”
“?你别吓我,裴师兄什么时候成了桃道友的入幕之宾了!”
……
一片洁白的明光渐渐暗淡下去,桃卿和裴之涣被传送到了阵法的另一端。
桃卿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座宽敞华美的厅堂之内,阵法四周布置着四枚特殊的灵石,这些灵石是用于检测来人境界的,此时正散发出淡蓝色的微光,证明他们的境界已经被压制到筑基初期。
厅堂两侧布置着休憩的座椅,甚至还有几间小小的卧房,桃卿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看,发现衣柜里竟然还摆着几身道袍和裙装,像是专门供修士使用和更换的。
不多时,大门外走进来一名炼气修士,向裴之涣和桃卿作揖问好:“不知两位前辈光降日长小界,晚辈有失远迎,还望前辈恕罪。”
确认这里就是日长小界,桃卿十分惊讶,他却不知日长小界什么时候修了这个固定的传送阵,甚至还专门建了接客厅、有专人迎送,要知道十几年前可不是这样啊。
他险些就要问出口,好在及时停住,不然就会暴露他曾经到访过日长小界的事实了。
“晚辈李康,乃是此地的负责人,在日长小界常驻十余年,两位前辈若是有何疑问,直接问晚辈便好,晚辈定当知无不言。”
李康笑了笑,引着裴之涣和桃卿出了厅堂,走出厅堂,桃卿发现外面别有洞天,竟是一处修士的聚集地,虽然规模不大,但各种店铺都一应俱全,街道上来往的大多也都是低阶修士。
在灵气稀薄、修真式微的下界,这幅景象当真极为罕见,桃卿惊讶过后,这才发现空气中的灵力要比十几年前浓郁得多,忍不住问道:“难道日长小界的修真道法已发展得如此兴盛了?”
“这倒不是,并非是日长全境,而是只有我大庭国才会如此。”
李康的言辞中颇有自豪之意:“这都要多亏十几年前,一位道号为「芳尘仙君」的金丹前辈曾到访大庭,与今上弘法论道。”
“今上尊芳尘仙君为国师,对仙君敬佩不已,倾慕有加,待仙君离去后,今上便极力弘扬道法,只盼望仙君有朝一日回归大庭,见大庭真法兴盛,便再不忍离去,从此常伴君王左右。”
……芳尘仙君?
桃卿蓦地愣住了。
这不就是他十几年前用过的假名吗?
作者有话说:
是猫猫父子二代的白月光桃(
感谢诺克史黛拉的月的手榴弹,以及床上长猫猫、美女美女美女是我是我、Neverland小刺猬、hinanaimaga、子晏和翩翩伪公子的地雷!=3=
第124章
大约是在十五年前, 桃卿跟随师兄师姐前来下界游历,在三千小世界中选了战乱较少的几个,第二个世界便是日长小界。
那日他们的魔舟降入一片深山之中,刚好遇见了行猎的皇帝。皇帝骑马追逐猎物, 孤身一人深入山中腹地, 却不料路遇猛虎, 险些葬身虎口之下, 是桃卿出手救了他。
皇帝对桃卿惊为天人,又感怀于他的救命之恩, 遂将他们一行人奉为上宾,邀请至皇宫殷勤招待。
当年的皇帝才二十几岁,年轻英俊, 通身贵气, 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桃卿很喜欢他的容貌,而他的子女也个个样貌出众, 令他舍不得离开, 开心地留在大庭国做了国师。
因为知晓凡人不喜魔修,桃卿和几个师兄师姐皆报上假名, 伪装成仙修,桃卿为自己取的假名叫「芳尘道君」,不过凡人更喜欢称呼他们为仙君,以示尊重。
桃卿被尊奉为国师,但从不插手朝政,他的职责很简单, 无非就是帮助皇帝炼制延年益寿的丹药, 等皇帝退朝之后, 就陪他聊天解闷,再逗逗那几个总喜欢跑来找他玩的皇子公主,每天都闲适得很。
但好景不长,皇帝沉迷寻仙问道服食丹药的做法很快就招致了朝臣的不满。
炼制丹药的药材都是大庭国举全国之力寻来的,靡费甚巨,百姓苦不堪言,后来又查出一桩贪污大案,许多地方官员在收购与转运灵药的过程中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侵吞无数银两,一时之间,满朝震动。
以左丞相为首的文武百官向皇帝上谏,恳请圣上为天下社稷着想,不要再痴迷于修仙之事,并立刻将妖道芳尘驱逐出宫。
当时皇帝坚决不同意驱逐桃卿,盛怒之下甚至险些下旨诛杀百官,但无论前朝如何动荡,他在桃卿面前都绝口不提谏言之事,每日依旧言笑晏晏地去寻桃卿。
直至过去大半个月,年幼的七公主不慎说漏了嘴,桃卿才知道这件事,他从不知晓原来在灵气匮乏的小世界中,寻找那些灵药会给百姓带来这么大的负担。
更遑论他们还要供奉自己这个金丹修士,消耗的财力物力只会更多,百姓承受不住的。
桃卿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又担心自己面对皇帝和皇子公主们的挽留会心软,便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于当夜悄悄离开了皇宫。
除了书信外,他还在房中堆放了几千块上好的灵石,可以用于修补被损耗过度的灵气。
现在看来,大庭应该就是用他留下的灵石作为本钱,才能将道法慢慢发展起来,建立起传送阵和修士聚集地。
一时间桃卿感慨万千,其实他并未把自己留下的灵石放在心上,也不认为自己是对大庭施恩,反而觉得皇帝可能会对他当年的不辞而别心存怨怼,却没想到皇帝一直记着他的好,期盼他有朝一日能够回归大庭。
虽然长伴君王左右是不可能了,不过他可以在私下里和皇帝叙旧一番……当然要瞒着之涣。
桃卿偷偷看了裴之涣一眼,发现他的眉眼间竟浮现出一丝怀念之色,颔首回应李康对芳尘仙君的赞誉:“国师的确是光风霁月、玉洁松贞之人,对凡人亦心存仁善,却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界域。”
就在你眼前呢……
桃卿眨眨眼睛,心里既意外又高兴,明明他当年唯一没有见过的皇子就是之涣,没想到之涣对他的印象竟然还不错?真是出乎意料。
他暗暗惊奇于裴之涣对国师友善的态度,李康也很纳罕地问:“这位前辈唤仙君为「国师」,可是出身大庭?”
“不错。”
裴之涣轻轻颔首,李康高兴地说:“原来如此,那正好,请两位前辈随我来,在大庭的司天署登记名册,朝廷会为两位发放证明的名牌。”
“凭此名牌,两位可到访大庭的任意一座州府,无须更换路引,若是大庭本土修士,还可以额外领到十枚灵石贴补花销。”
竟然还设置了管理修士的司天署?
桃卿暗暗惊叹,他在陵游界都不曾见过这样的衙署,更不用说还给修士发灵石,可见大庭在这方面的设置当真十分完备了。
两人跟随李康走出修士聚集地,李康骑马在前引路,裴之涣和桃卿则是共乘一辆马车,沿着宽阔平整的官道前行。
出了修士聚集地,亮如白昼的法术消失,道路两旁渐渐浸染上了夜色。
马车的车棚两侧各自悬挂着一盏小灯,洒下温暖的火光,隐约可以看到道路两旁是丰沃的农田,抬头则是璀璨绚丽的银河。
空气中散发着庄稼独有的清香气息,桃卿觉得这股味道十分好闻,便从御兽袋中取出幼兔,放它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虽然是神力捏造的小兔子,但说不定也会喜欢草木的香气……
如此想着,桃卿却很快发现幼兔对窗外的景色毫无兴趣,反倒盯着他的脸看。
他这才想起自己易了容,声音也变了,也许九郎认不出他,连忙抹去易容哄幼兔:“九郎快快看我是谁?”
幼兔这才高兴,跳进他怀里打滚撒娇,蹭着他的身体,又蹭蹭他的小臂,示意他赶紧摸摸它。
桃卿心都化了,自然对它百依百顺,伸手抚摸它的小脑袋,谁知还没摸到,幼兔忽然动了动粉嫩的鼻尖,好像在他手上嗅到了什么味道,它突然生气了,「啪嗒」从他腿上蹦了下来,在软垫上团成一只雪白的绒球,用兔屁股对着他,拒绝被他抚摸。
“九郎?你怎么了?”
桃卿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这只手被裴之涣牵过,大概幼兔正是闻到了这股味道,吃了主人的醋,这才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好一只能吃醋的小兔子。
桃卿忍不住笑了,放软声音对幼兔说:“九郎别我的气,好不好?你是最乖最大方的小兔子,我最喜欢九郎了。”
幼兔背对着他,小小的兔耳朵动了动,好似有点被说动了。
桃卿再接再厉,用更肉麻的语气哄它:“九郎小乖乖,我的宝贝小兔子,理一理主人好不好呀?快来跟主人握个手。”
他伸出手掌,等着幼兔一转过身子,他就把它捧在手心上,可还没等幼兔自投罗网,一只修长的手就先一步搭在了他的手上。
“之涣?”
桃卿不解地抬头看向裴之涣,裴之涣垂眸看着他,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之中,低声说道:“不是你叫我跟你握手?”
“可我叫的是我的小兔子……”
裴之涣说:“我只听见了「宝贝」两个字。”
“之涣!”
桃卿瞬间满脸通红,怎么会有人如此不要脸,说自己是别人的宝贝。
“我什么时候承认你是我的宝贝了,你才不是……”
他羞愤地说着,裴之涣却忽然坐近过来,将他搂进怀里,双唇轻贴他滚烫的耳垂,对他耳语道:“不是也罢,但卿卿是我的宝贝。”
幼兔开心地转过身来,看到的就是两人相拥在一起的场景,瞬间气得浑身的毛都炸了,跳上去就要狠狠地咬裴之涣一口,却被一道定身术直接定在原地,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桃卿面红耳赤地推开裴之涣:“你别闹我,不要忘了我们是来做正事的,何况这里还是你的家乡,你就不怕被人看见再认出你的身份吗?”
裴之涣凝瞩不转地看了他片刻,轻声说道:“我只怕他们看不见。我想带你前去我母后的坟茔,和她见一面,卿卿,你愿意吗?”
桃卿愣了一下,心中很清楚此事对裴之涣定然意义非凡,倘若说他对故土有什么留恋,那一定就是他的母后,他亲缘淡薄,父亲与手足皆对他无情无义,在他心中,他的亲人也许就只有他母后一人。
“我自然是愿意拜见皇后娘娘的。”
短暂的迟疑后,桃卿认真地应道:“不过只能是以你好朋友的身份见她,你可不要在她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也好。”裴之涣没有勉强他,“多谢你,卿卿。”
“要是你真的感谢我,就别再撩拨我了……”桃卿小声说。
“不行。”裴之涣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桃卿:“……”
呜,可真烦人。
他有点懊恼地在自己脸颊边扇着风,以此掩饰心中的害羞,扇了几下,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目光向下一瞥,就看到幼兔眼泪汪汪地瞪着他。
幼兔乌黑的眼睛里渗出泪水,将前爪的白绒毛都打湿了,其实刚才裴之涣就给它解开了定身术,但幼兔发现自己竟然被桃卿忘得精光,整只兔委屈得不行,也没心气咬裴之涣了,只趴在软垫上默默地掉眼泪。
桃卿瞬间心疼得不行,连忙将幼兔抱到怀里哄,幼兔拱着他的颈窝一个劲儿地哭,甚至发出了细弱的叫声。
这还是桃卿头一回知道兔子也能叫出声,可想而知幼兔有多委屈,连忙对它又亲又哄又抱的,才堪堪把它哄好,而这时司天署也正好到了。
这下桃卿不敢再将幼兔装回御兽袋了,在匆匆做好易容后,就将小小的幼兔装在胸前的衣襟里,让它露出一个小脑袋。
这下幼兔终于高兴了,炫耀似的朝裴之涣动了动鼻子,裴之涣只当做没看见,拉着桃卿的手,扶着他下了马车,走进司天署。
时辰临近子时,已属深夜,司天署却依然灯火通明,官员与书吏们来去匆匆,忙碌着各自的差务,但见到三位修士到来,他们皆停下脚步向他们问好。
李康没什么修士的架子,笑着对他们问好,带着桃卿与裴之涣走进登记名册的户房。
户房书吏见到两位陌生修士,便知晓他们是来登记身份的,不敢有所耽搁,立刻摊开名册,客气地询问他们的名姓和来历。
裴之涣开口道:“我姓裴,名之涣,大庭人。”
“仙师尊姓裴,讳之涣?”
书吏手一抖,笔尖的墨汁险些落在名册上,震惊地抬头问道:“莫非您就是——”
“是。”裴之涣颔首,“我是当今圣上的五皇子。”
作者有话说:
幼兔受了委屈:555555555QAAAQ(呜呜哭)(跳兔jio)(在桃桃怀里撒娇打滚)
屑兔受了委屈:……(好生气)(但是还不能把猫猫狗狗劈成灰)
明天我必粗长,六千字,请宝贝们监督我……
感谢爱吃草莓的狮子的火箭炮,以及太太饿饿饭饭、hinanaimaga、璇ya和子晏的地雷!!
第125章
听闻裴之涣正是当年前往众生界修道的五皇子, 书吏吃了一惊,立刻放下手中毛笔,起身向他行礼问候:“下官见过五殿下。”
裴之涣轻轻点头,准他平身, 桃卿看着他清冷的五官, 与他父皇年轻时作比较, 的确有几分相似, 但两人气质迥异,皇帝是天潢贵胄的骄矜与傲气, 裴之涣却如月下昙花,淡泊出尘。
相较之下,桃卿还是更喜欢裴之涣的容貌, 他比他的父皇更俊美, 但想一想裴之涣做过的那些事, 桃卿又有点羞愤,明明是如谪仙般的人物, 却偏要将他戏弄得团团转的。
在得知裴之涣的身份后, 李康和书吏的神情都有些拘谨,他们平日都是跟修士打交道, 有一套完整的流程,却不知该如何招待皇子,还是裴之涣提醒他们为桃卿登记,两人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所在。
“对不起,下官这就为仙师置办名牌。”
书吏回过神来,连忙为桃卿登记造册:“敢问仙师尊姓大名, 从何界域而来?”
“他是我的小师弟, 与我一样出身紫霄派, 陵游界人士,年十六,姓桃名卿。”
裴之涣先一步开口,取出两块紫霄派的灵牌,拿给书吏过目。
小师弟?
桃卿眨眨眼睛,不满地望向裴之涣,他怎么就成了小师弟了?
他们确实提前商量好了,他扮作紫霄派的弟子,毕竟合欢宫魔修的身份在凡人面前不方便拿出来,可他当时明明说的是要扮成之涣的师兄,论年纪他比他大多了,凭什么做师弟啊?
可惜书吏下笔飞快,转眼就为桃卿做好了登记,以双手捧给桃卿:“请仙师过目有无谬误。”
桃卿看着新鲜出炉的名牌,知道已经不能修改了,否则书吏可能会对他的身份起疑,只能微笑着说道:“没有问题。”
说罢,他又瞪着裴之涣,气呼呼地说:“真是多谢裴师兄了。”
裴之涣轻轻勾起唇角,抬手捋好他脸颊边的碎发,桃卿可悲地发现饶是自己心里有气,他竟然还是不争气地觉得裴之涣笑起来的模样太好看了,他就是个纯的色胚。
两人拿到名牌后,司天署的长官亲自前来拜见裴之涣,言明他已派人前往禁中禀告裴之涣回到大庭的消息,现在时辰已晚,明日一早应该就有人前来迎接,还请他们在驿馆稍事歇息一夜。
转日一早,睡梦中的桃卿是被幼兔舔醒的,幼兔在他脖颈边拱来拱去,雪白的兔毛扫得肌肤痒痒的。
桃卿忍不住笑出声,捞过它小小的身子亲了一口,喂了它几口点心,才哄着它进了御兽袋。
梳洗过后,他与裴之涣用了早膳,果然如长官所言,宫中遣人来接他们了。
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禁军在前方开道,身着洗朱色常服的漂亮青年在驿馆门口勒马,利落地翻身下马,走进庭院,看到裴之涣时面露笑意,高声说道:“果真是五皇弟!”
桃卿看着青年的眉眼依稀眼熟,回想了一下,觉得他应该是三皇子,当年的三皇子还是七八岁的小少年,没想到现在长得如此高大了。
不过论两人的仪容,自然还是裴之涣更胜一筹,至于风骨,三皇子虽出身宗室,但到底还是凡人,比起裴之涣更是望尘莫及。
他如此想着,三皇子已走进屋中,笑着与裴之涣打起招呼:“一别经年,五皇弟风采更胜从前,便如真仙下凡,三哥当真要自惭形秽了。”
“三皇兄。”
裴之涣抬手一礼,语气淡漠,对三皇子态度平平,并不亲近,但三皇子不以为意,亲切地问过裴之涣的近况,同时也绝不冷落桃卿,一并问了他的名姓与出身。
一番寒暄后,三皇子言明自己是来接裴之涣回宫的,请他们两人乘上辇车,车架由两匹温顺的灵兽拉动,行驶得非常平稳。
桃卿与裴之涣坐在辇车里,好奇地问他:“你与你三哥关系不好吗?”
他记得三皇子打小就是热情性子,特别喜欢他这个国师,有事没事就跑来找他玩,所以他对他的印象还挺好的。
裴之涣说:“不算不好,只是我自小在冷宫长大,与兄弟姐妹们不曾见过几面,都不算熟悉。”
桃卿一听确实是这样,他还记得原著的描写,裴之涣被圈在冷宫里长大,那些内侍宫女整日欺负他,他休说与兄弟们一道读书玩耍,便是吃饭都成问题,险些饿死在冷宫里。
他看着裴之涣,心中充满怜惜,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忍不住抬手抚摸他的脸:“你怎么会在冷宫中长大呢?”
他不得不明知故问,这样日后才好正大光明地与裴之涣提起这桩往事。
裴之涣被他怜惜地摸着脸,猛地扣住他的手腕,望向他的眸色有些深沉。
桃卿被他握得回过神来,蓦地意识到裴之涣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弱小无助的孩子了,而是一个对他心存欲望的成年男子,顿时心里一跳,难为情地抽回自己的手,对他说道:“我没别的意思。”
裴之涣没有勉强他,只是语气平淡地讲起当年他母后被废、他们母子二人被赶进冷宫的遭遇。
纵使桃卿感念皇帝,却也因为同情他们母子而对皇帝产生了几分幽忿,怎会有人如此心狠,竟对发妻和幼子的凄苦不闻不问,任由他们在冷宫自生自灭。
这时辇车的速度忽然放慢,三皇子勒马慢行与辇车齐驱,笑着向桃卿说道:“桃仙师请看,前面便是我大庭的都城上京。”
桃卿闻言掀起车帘向外张望,果真看到了一座巍峨宏丽的城池,车辆驶入城门,行人越来越多,渐渐变得络绎不绝,人声鼎沸,四处皆是繁华热闹之景。
便是裴之涣也被车外的景象吸引了,通过车窗向外认真地打量着。
桃卿发现城中分布着不少神祠与庙宇,而香火最旺、修建得最漂亮的一座正是芳尘仙君的神祠,根据三皇子的介绍,门口的「芳尘祠」三字还是皇帝御笔亲书的。
神祠的殿门洞开,他刚好瞥见了殿中的神像,整座神像用白玉雕成,蒙着轻薄的白纱,看不清塑像的五官。
他赶紧将车帘放了下去,既震惊于自己竟然还有了神像,又怕被裴之涣看见,哪怕神像五官不清,他心里也一阵发虚。
辇车驶入皇宫,朱红的宫墙与奢丽的凤阁龙楼倒是与桃卿记忆中的差别不大,他打量得反而少些。
辇车停下,三皇子带着裴之涣拜见父皇,桃卿则是被礼官简单传授了一些面圣的礼节,但因为他是方外之士,其实并没有多少约束,也就是最基本的不可直呼皇帝名姓、不得在皇帝面前展示刀剑等。
桃卿表示自己记下了,临近中午,宫人请他前去参加宫宴,到场之后,桃卿发现他是最早来的,其他的座席是空的,而他的座席则是被排在了最下首的位置。
他数了数,大概有十几个座位,也不知其他来宾都是什么人。
心里嘀咕着,桃卿一边逗弄幼兔一边等其他人到来,过了一会,竟是七八个修士陆陆续续地进殿,各自寒暄问好,纷纷在桃卿的上首落座了。
他们当中有一人是金丹修为,坐在首席,其他六七人也都有筑基境界,算下来就属桃卿这个「筑基初期」修为最低了,他又是初入皇宫的,难怪要坐在最后的位置。
桃卿心道他们应该都是皇帝请来的供奉,个个目无下尘神色骄矜,完全不理会新来的桃卿,桃卿猜测他们应该是等着他主动向他们问好,但他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便坐着不动,自顾自地逗弄幼兔。
几个修士见他如此不上道,面上流露出了淡淡的嘲弄之色,交谈时对桃卿指桑骂槐冷嘲热讽的,桃卿懒得搭理他们,只当自己没听见。
他的办法还是很奏效的,见桃卿头都不抬,修士们很快对他失了兴趣,开始内斗起来。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同为宫内供奉,自然也并非一团和气,说话夹枪带棒,一会嘲笑这个散修出身,一会讥讽那个年近百半才堪堪筑基,倒是方便了桃卿,没一会就将他们的底细都摸透了。
宫宴将开,几位皇子陆续到场,裴之涣是和三皇子一起来的,他换了身莲青色的皇子常服,比常穿的道袍多了许多纹饰,更显庄重贵气。
见到桃卿,裴之涣流露出淡淡笑意,向桃卿微微颔首,几个修士惊疑不定地看向桃卿,低声问他道:“你是和五皇子一起回来的?你怎么不早说?”
“这还用得着说吗?”
桃卿觉得十分新奇,在陵游界,凡人与修士之间存在天渊之别,在修士眼中,哪怕是皇帝的性命也贱如蝼蚁,可日长小界却正好相反,皇权凌驾于道统之上,这些修士都要以皇室宗亲马首是瞻。
他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是下界没有高阶修士的缘故。
这些下界的低阶修士终其一生,都不曾见过化神与大乘真君的法力是何等宏伟,不识天道,内心便跳不出人道的束缚,自然会以皇帝的皇权为尊。
“卿卿,过来和我坐。”
裴之涣吩咐内侍移动坐席,桃卿当然也不想和这几个刻薄的牛鼻子老道挨着坐,便美滋滋地跑到了裴之涣的身边坐好了。
“你倒是很照顾你这个小师弟嘛。”三皇子笑着说道。
裴之涣并不否认:“卿卿素来依赖我,没有我不行,我自然要照拂于他。”
听到这话,桃卿有点不服,但终于也明白了裴之涣为什么要坚称他是他的小师弟,就是为了照顾他、宠着他……这倒也不错。他没出息地想着。
大皇子、三皇子与四皇子皆已落座,二皇子是太子,和皇帝一样还没有到场,众人又等待片刻,忽然听到门口的内侍高声宣道。
“皇上驾到——”
他可算是来了。
听到声音,桃卿心里一喜,立刻向门口望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先来一更,我继续写!
感谢爱吃草莓的狮子的手榴弹,以及璇ya、太太饿饿饭饭扔了、hinanaimaga、子晏和喻哒哒的地雷!!
第126章
皇帝跨入大殿时, 几位皇子恭敬地垂下了头,座席上的修士们却全都看了过去,他们到底是修士,没有那么多俗世的规矩约束着, 也不讲什么不可直视天颜。
于是时隔十五年后, 桃卿再次看到了皇帝的龙颜。
皇帝身着朱红袍服, 如今虽然四十几岁, 却因服用过驻颜丹,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 与十几年前相比差别不大,他体格高大健美,面容英俊, 更具帝王的冷峻威势。
他身后跟着太子, 太子一身杏黄常服, 是容貌最像皇帝的,但他的气质却不类其父, 是个温和的谦谦君子。
桃卿记得当年的太子是个小哭包, 若是被父皇狠狠地训斥,会跑过来找他哭诉自己不想做太子, 不过十五年转眼一瞬,如今的太子殿下早就长大成人了。
不仅是太子,当年的小豆丁们如今都很大了,方才他听他们闲谈,得知四个皇子都已娶妻生子,最大的小皇孙都快十岁了。
四个皇子妻妾很少, 太子只有一位太子妃, 剩下的皇子们最多就只再娶了一位侧妃, 据他们的说法,这是在效法他们的父皇。
自先皇后薨逝后,皇帝就没有再立皇后,甚至不曾选秀填充后宫,一年踏入后宫的次数寥寥无几,宫中年纪最小的小公主都已到及笄之年,再没有新的皇嗣。
大多数夜晚,皇帝会在国师芳尘仙君的旧居净虚宫过夜,研究国师遗留下来的道书,一旦有朝臣上谏请求皇帝施恩六宫,皇帝总会勃然大怒地质问当年他们是怎么逼走国师的。
如今芳尘仙君的名声与十五年前已经天差地别了:十五年前,他是百官口中的妖道,而十五年后,他是人人崇敬的仙师。
是他留下的灵石辅助大庭开疆拓土、建立伟业,也是他留下的仙丹丹方在时疫中拯救了无数百姓的性命。
左丞相也是其中一员。当年他带领百官弹劾芳尘仙君,连跪两天两夜,身体大不如前,患了凶险的疫病,药石无灵。皇帝虽气恼他逼走了国师,却也不忍看他病死,便下赐国师的丹药,治好了他的病。
苏醒后的左丞相恸哭不已,哀叹自己有眼无珠,不识真仙,主动向皇帝上书奏请为国师建立长生祠,便是如今香火兴盛的芳尘祠。
而大庭用于接待修士的衙署与完备制度,也都是在左丞相的主持之下建立起来的。
听到几个皇子打趣左丞相,昔日最厌恶国师的他现在却每个月都要为芳尘祠捐赠两次香火钱,桃卿连忙抬起袖子,遮住上翘的唇角,免得自己露出太得意的表情。
几个皇子聊到芳尘仙君,言语间亦是颇为怀念眷恋。
他们无不夸赞芳尘仙君性情温柔,容姿倾世,凡是见过他真容的人,就绝不可能厌恶他或是怀疑他乃欺世盗名之徒。
当年百官弹劾仙君,其实解决办法十分简单,就是叫从不理会朝政的仙君在早朝上露一面,保准喜爱美人的左丞相头一个闭嘴。
只可惜晚了一步,仙君不愿忍受流言非议,留下灵石后飘然离去,他们根本不知晓仙君自哪一界域而来,即使再想托修士穿过界域将他请回,却也只是水月镜花的妄想了。
时至今日,虽然朝中请了不少修士供奉,但国师之位始终空悬,只会为芳尘仙君而留。
桃卿美滋滋地听着他们夸他如何好,又看了裴之涣一眼,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见他也听得认真,桃卿便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不能恢复真容认下国师的身份,毕竟他早就洗清罪名了,现在还有了如此多的美誉。
直到皇帝到来,几个皇子止住话语向他请安,皇帝大步流星地踏入宫殿,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桃卿身上停留一瞬,并不蕴含什么感情,很快就移开了。
皇帝与太子落座后,气氛明显紧张了不少,皇子们正襟危坐,逐一接受着父皇的校考。
他们均已在朝中任职,皇帝问的都是他们督办的政务,桃卿听不太懂,只是同情地看着他们承受煎熬,默默地品尝着桌上的菜肴。
其中有一道叫尖团酥的,是他过去当国师时最爱的点心,酥皮里裹着橙黄的蟹膏,味道极鲜美,他百吃不厌。
桃卿掰了一点尖团酥,悄悄打开御兽袋,也喂给幼兔尝一口,显然幼兔也是喜欢的,吃完后还用小脑袋蹭他的手指,示意他再喂一点。
桃卿想了想,轻声招来宫女,示意她为他取一小碟醋,他觉得这点心蘸醋吃更可口。
宫女依言取来食醋,桃卿很开心地将尖团酥蘸了一下醋,掰给幼兔尝尝,可惜幼兔不买账,嫌弃地伸出小爪子将蘸醋的点心拨到一边,只舔了舔桃卿的手指,想叫他陪它玩。
桃卿没空陪它玩,便将它塞回御兽袋里,自己吃了蘸醋的尖团酥,心道这小兔子真没品味。
这时皇帝问到了裴之涣,显然他们先前见面时就已经有过交流,现在问得并不多,裴之涣也回答得相当冷淡,可见因为他母后的薨逝,这对天家父子的关系实则非常僵硬。
皇帝沉吟片刻,对在座的几位修士说道:“之涣前往陵游界修道已有十年岁月,朕却不知他如今是否有所小成,还请诸位上师代朕校考他一番。”
几个修士相互看了看,心里都知道这是件难办的差事。
为了讨陛下欢心,他们应当让五皇子在校考中大显身手才是,可谁也不清楚他的底细,倘若题目出得太难了,令五皇子当众出丑,他们几个也会惹得君心不悦,做父亲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出息。
其中一人忽然想到一个主意,遂将矛头指向桃卿:“回陛下,贫道以为这位桃道友与五殿下师出同门,他日亦可在朝中做一位供奉,为我大庭效力,既然如此,贫道不妨先考量一下桃道友,也好一观紫霄派实力几何。”
先拿这个小屁孩一试深浅,就大概可以知道五皇子的实力了,既然是修道时间更久的师兄,总不能比自己的师弟还差吧?
吃得正开心的桃卿闻言一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被卷进来了,明明他就是一声不吭地吃东西而已。
但他也不是半分脾气都没有的,才被几个皇子夸过一通,是大庭子民心中无所不能的芳尘仙君,他总不能真怕了这几个筑基小辈吧。
他擦了擦口与手,正要应下,裴之涣在他之前先行开口:“几位准备如何校考我与小师弟?”
“这……”一见是裴之涣问话,修士略显迟疑地回答,“便有劳五殿下和桃道友给贫道几人展露你们的所长之处吧。”
“这却不难。”裴之涣淡漠地说,“我便以酒代剑,敬请诸位道友满饮此杯。”
他举起盛满酒水的杯子,手腕一甩将酒水泼了出去,薄薄的一层酒水霎时化作犀利的剑光,呈圆弧形状,寒光闪烁,瞬间将几个修士的发髻削断了,一缕缕头发落在了地上。
几人面色骤变,完全不曾意料到裴之涣竟如此厉害,为了维护桃卿还如此狠绝,明明只是筑基初期,但他若是真的出手,可以在一息内将他们全数斩杀,甚至也包括他们之中唯一的金丹修士。
“这、这……陛下,五殿下太厉害了,我等道行低微,虚长年岁,绝非殿下的对手,还望陛下恕罪。”
他们捂着散落的发髻,满脸羞愧难当,向皇帝如实汇报着。
说谎毫无用处,若他们能挡住裴之涣的剑招,谁甘愿被削掉发髻,还不如坦荡承认。
“好!”
皇帝大笑起来,对裴之涣的表现相当满意,同时也不忘安抚他们:“之涣少不更事,令几位上师受惊了。来人,传朕旨意,赏诸位上师灵石百枚,法衣三身,法剑一柄,为上师们修为更进一步增添绵薄之力。”
众修士大喜,当即拜谢皇恩,桃卿知道裴之涣出招凌厉是为了维护自己,便冲他甜甜地一笑,无声地感谢着他。
几个皇子的目光都落在他们两人身上,看到桃卿的笑容皆微微一愣,目光中流露出恍惚之色。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个陌生少年,模样也只能算是清秀,没什么存在感,方才那一笑却令他们依稀窥见了芳尘仙君的影子。
桃卿见宫女们上前为众修士梳理发髻,自觉应该展现一下自己的本事,笑着说道:“裴师兄剑法高绝,既有珠玉在前,我就不于剑道一途献丑了。”
“我最擅长幻术与化形之术,几位道友既然得了新法衣,没有发冠却是不美,我便为你们变几顶发冠出来。”
他从须弥戒指中取出几枚灵石,放在桌上轻轻一点,灵石立刻变成了华美的发冠,冠上镶饰的花纹与每一件法衣皆交相呼应,般配异常。
他示意宫女将发冠逐一送到那众修士手中,几人哪里见过这般精巧逼真的化形,无不瞠目结舌,半晌后才缓缓地说:“桃道友年不及弱冠,却有天纵之才,我等自愧弗如,枉费修道上百载。”
桃卿闻言有点不好意思,他哪是真的十六岁,其实都一百多岁了……唉,真不想到他有一天也会像雁雁一样装小孩了。
皇帝端坐于上首,微笑地注视着这一幕,终于将目光落在桃卿身上,仿佛对他有了几分兴趣。
桃卿稍一思忖,又取出一枚灵石,将它化成一支皇帝最喜爱的宫粉梅,示意宫女呈献上去,笑着对皇帝说道。
“陛下乃万乘之君,坐拥四海,万邦来朝,我别无所有,唯有将这抹清香赠与陛下,还望陛下勿弃。”
作者有话说:
桃桃:诶嘿,我好聪明,送朵梅花不花什么钱0v0;
小裴:你给我父皇送花是什么意思?
皇帝:是不是对朕有意思?
感谢美女美女美女是我是我、hinanaimaga和Neverland小刺猬的地雷!!
第127章
宴席上, 宫女将桃卿变化出来的宫粉梅呈到皇帝面前,盛放的淡粉梅花色泽娇艳,花瓣柔嫩,散发着清雅的梅香, 令人闻后顿觉神清气爽。
皇帝接过花枝, 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抬头看向桃卿的目光也温和了几分:“你怎知朕喜爱宫粉梅?”
桃卿心里一跳, 知道有点不妙,这是十几年前皇帝亲口对他说的, 他们两人还一道种了一株宫粉梅树,因此不曾忘记。
方才他没有多想,随手化形出花枝, 不想竟可能惹上麻烦, 毕竟他初来乍到, 不应当了解皇帝的喜好。
好在他还能应付一下,笑着对皇帝说道:“方才我进宫时看到宫中种了一片梅林, 便猜测陛下或许喜爱梅花, 不想竟是猜对了。”
“桃仙师果真心思玲珑,不错, 朕自年少时便独爱宫粉梅,那片梅林亦是朕亲手种下的。”
皇帝笑了起来,命内侍捧来净瓶,亲手将花枝插入瓶中,吩咐他们好生照料。
他又对桃卿说道:“仙师将梅香赠与朕,朕亦不可不回礼, 来人, 赏桃仙师沉香梅花如意一柄, 鲜花玉肴六道。”
内侍总管恭敬应下,吩咐小内侍取来一柄雕刻着梅花枝的沉香如意,捧到桃卿面前,六位宫女款款走来,为桃卿呈上六道由鲜花制作的宫宴菜肴,一时芳香四溢。
桃卿见皇帝没有起疑,暗暗松了口气,他倒是不怕被皇帝看出什么,反正他也打算向他挑明身份的,只是还没考虑好要不要让之涣知道,不想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突然揭破。
他谢过皇帝,开心地将六道菜肴分给裴之涣一半,叫他一起尝一尝。
此举不合规矩,但皇帝并未不悦,反倒笑吟吟地看着。
他的目光扫过桃卿桌上的菜肴,看到那道桃卿最爱的尖团酥几乎被吃净了,旁边还摆着一小碟深色的蘸料,不由身形一顿,低声对总管说道:“去问问那是什么。”
总管领了旨意,悄声吩咐内侍去问上菜的宫女,待得到回复后,他又回禀皇帝:“启禀陛下,那是食醋。”
“食醋?”
皇帝咀嚼着这两个字,仿佛别有深意,总管心领神会,笑着说道:“奴婢记得国师食尖团酥时是也是这般吃法,一定要蘸了醋才好吃。这位桃仙师竟有着和国师相同的趣好,十几年来他还是头一个。”
说到这里,总管忽地收敛笑容,将声音放得更低:“陛下,您说他会不会是提前打听过您的喜好,故意这么做的?这又是宫粉梅,又是蘸醋食尖团酥的,奴婢担心……”
“朕看不是,他是真的喜欢。”
皇帝微微摇头,注视着容貌清秀的少年夹起最后一块尖团酥,依依不舍地就着醋吃下了去,不由笑了一下:“他留在宫中时,为他多送几次尖团酥吧,难得他这么喜欢。”
“是,陛下。”
总管笑道:“若是桃仙师知晓陛下对他的关爱之心,定当感念不已。”
皇帝但笑不语,不再关注桃卿,与其他几位修士交谈起来,虽然他们在刚才的斗法中一败涂地,但到底是久居宫中的供奉,各自都有正式官职,还是和桃卿不一样的。
酒过三巡之后,皇帝还有诸多政事处理,便带上太子先一步离开了。
皇帝移驾之后,众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修士们又活泛起来,彼此冷嘲热讽,譬如谁谁自觉丢了脸面,方才连大气都不敢出,实则早就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桃卿专注吃饭,就着新送上来的六道菜肴又多吃了半碗饭,忽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他举着筷子的手顿时一抖,有点紧张地问:“之涣,怎么了?”
“……”裴之涣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出去再说。”
桃卿觉得他反应不对,不由提心吊胆起来,思考自己刚才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良久之后蓦地睁大眼睛,之涣该不会是嫉妒他给他父皇送梅花吧?
而事实证明果真如此,宫宴散场后,裴之涣拉着桃卿的手腕,寻到一处僻静宫殿,紧盯着他问道:“你为何要送花给我父皇?你分明都不曾送给我。”
“送花是因为便宜。”这是桃卿的真实想法,“他对你不好,但毕竟是你父皇,如果我什么都不表示,也许会让你难做,刚好我猜到他喜欢梅花,就送他一枝,才一灵石,也不值什么。”
裴之涣闻言,目光柔和下来,轻轻地抱住桃卿:“多谢卿卿为我考虑。”
但桃卿不饶他,他是真受不了,气呼呼地戳着裴之涣的肩头抱怨:“你想到哪里去了,怎么还胡乱吃你父皇的醋?连你这般年轻俊美的我都不答应,更不用说……”
裴之涣抬手轻轻按住他唇瓣:“后面这句话没有必要,你怎知你不会答应我。”
因为他不能不守男德啊……虽然他早就没有男德可言了,也承认自己喜爱极了之涣的脸和身体,可他也当真不敢动他,不然他岂不是就要被天雷劈死了。
被他幽深的双眸凝视着,桃卿脸上发热,既受他诱惑,也埋怨他根本不知道他的难处,居然天天向他自荐枕席的,这要是放在上辈子,他早就将他的元阳榨得一滴不剩了,看他还如何神气。
他恨不得干脆咬断这根手指算了,偏偏裴之涣还要撩拨他:“我也想要卿卿赠花与我,不若就赠一枝桃花。”
“之涣,你不要再捉弄我了……”
桃卿真拿他没办法,既打不过,也舍不得打,只能面红耳赤地央求,裴之涣将他轻轻抵在墙上,炽热的吻将要落下来,却忽然听得宫人叫五殿下的声音。
寻他的不止一人,有几个人离这里已经相当近了,桃卿趁势应了一声,说五殿下就在这里,并挣脱裴之涣的束缚,匆匆整理自己凌乱的道袍:“有人找你,你快出去吧。”
他脸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一看就是做了坏事的样子,裴之涣深深看他一眼,对他说道:“中宫无主,我对他们说我要前去中宫整理母后的旧物,他们应是为此请我过去,我会为你看一看有无凤印,若是还在,便替你取回来。”
桃卿心中一喜,忍着羞意,小声对他道谢:“多谢之涣。”
裴之涣看他一眼,不知又在思索什么,看得桃卿都想跑了,才低低应了一声,走出偏殿与宫人一道离开了,留下桃卿独自担心他是不是又打起了什么坏主意。
桃卿拍拍发烫的脸,默念几遍清心咒,确定自己脸上不见异样,终于离开偏殿,找个位宫女带路,将他领至司天斋。
司天斋和司天署名称相似,自然也是与修士有关,是几位供奉的居住之所。
为了方便皇帝随时召见,司天斋就修在宫内,离皇帝的寝宫太极殿不是很远,桃卿在此期间真是要住在司天斋,其实他没有官职,本不该留在宫中,这是皇帝给他的特殊优待。
桃卿觉得自己住在司天斋就挺好,甚至还庆幸自己没有和裴之涣住在一起,不然说不准之涣到了晚上还要怎么磋磨他。
几位供奉得知桃卿到来,一改先前目中无人的态度,十分热情地迎接了他。
一方面他们是对桃卿心服口服,另外一方面则是为了向他请教化形之术,他们想知道桃卿到底是如何将发冠变得如此逼真的,竟连重量和手感都与真正的发冠相差无几。
桃卿所施展的化形之术是少见的高阶功法,但不是合欢宫的独门道法,是他以前花灵石拍卖下来的。
见几人求知若渴,虚心请教,态度甚是诚恳,他没有拒绝,教了他们几点要紧的关窍。
修士们得到他的指点,大喜过望,再三拜谢桃卿,说他的此番点拨不亚于半师之恩。
同时他们也不禁感叹众生界的道法果真非同凡响,他们待在下界,便如坐井观天,永远跳不出这方世界,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去众生界看看。
桃卿奇怪地问道:“你们至少也是筑基境界了,早就可以穿过障界前往众生界,为何一直迟迟不去呢?”
其中一人唏嘘道:“我们几个都是火居道士,在大庭置办了产业,怎可轻易抛下妻子与儿女。”
对此桃卿表示理解,想当初他的养母桃月枝捡到他的最初两三年中,因为他年纪实在太小,她也很难带着他周游各地,不得不长驻下来,待他三岁之后才带着他四处游玩。
说到这里,几个修士又开始嘲讽彼此,这回攀比的是各自的子女,桃卿觉得他们不吵就浑身不舒服,连听都懒得听,神游天外地看着窗户,忽然看到门口走过了四五个花枝招展的美少年。
这几个少年看外表都在十六岁左右,身着艳丽的道袍,生得肤白貌美,满身媚气,但浑身半点修为都无,只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那几个人是谁?”桃卿疑惑地问修士们,“是不是你们收的徒弟?”
“哦……他们呐。”
几个修士向窗外瞥了一眼,忽地露出些微的古怪之色,回答桃卿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桃道友莫理他们,不去招惹便是了。”
他们说得含糊不清,桃卿便不再追问了,哪个地方都有阴私之事,他还是少问为好。
到了晚上,桃卿与裴之涣传音,询问他凤印的事,裴之涣说凤印不在中宫,而是被封存于内阁大库之中,他明日会为桃卿取来,顺便再找一找有没有其他红玉章,毕竟桃卿需要的红玉章也不一定就是凤印。
得知进展顺利,桃卿欢喜地断开传音,准备去太极殿一趟,抹掉易容与皇帝相认,以此感谢他多年来对他的牵挂之情。
他悄悄地离开司天斋,向着太极殿走去,不料又看到了白日见过的几位美少年。
他们提着灯笼,安静地走进太极殿,桃卿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觉得处处透着古怪。
好端端的,为何这个要蒙住双眼,那个要蒙住下半张脸,只露出眼睛?
难道他们都是皇帝的娈宠,夜晚来访正是为了陪皇帝玩的?
桃卿默默地想着,待少年们装点好自己之后,就掐了隐匿身形的法决继续跟着他们,和他们一起走进了正殿。
大殿中只有皇帝自己,连内侍总管都没有陪着,他伏于案前认真地批阅奏折,虽然听到了动静,却不曾抬起头来,直到其中一个少年轻声地唤道:“陛下。”
少年一开口,桃卿就愣了,因为这少年的声音竟与他的声音有九成相似。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此时皇帝放下笔,淡淡地对几个少年吩咐道:“过来吧。”
“是,陛下。”
依然是这个少年回应着皇帝,这下桃卿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少年的声音果真像他。
有了这个发现,他身体微僵,视线逐一扫过其余的少年们,渐渐发现了端倪。
蒙眼的少年有着与他相似的下半张脸。
遮面的少年则是眼睛像他。
穿着最单薄的少年有着和他差不多的身形。
他们……
都像他。
作者有话说:
前面的章节我一直没好意思说这其实是个渣皇帝,见不到白月光就找了好些替身;
小裴:你们现在是不是很想看我暴打我爹?
感谢hinanaimaga、子晏和一拳打死攻梦女的地雷!=3=
第128章
桃卿站在暗处的角落, 看着烛光之下的皇帝和少年们。
听到皇帝的吩咐,少年们低下头轻轻地走了过去,自觉而温顺地跪伏在皇帝的脚边,显然被调教得相当到位。
刚才在宽敞的室外时, 桃卿不曾留心, 现在几个少年凑到一处, 他就闻到了他们身上的桃花香气, 竟是点了桃花香露,应该也是为了模仿他。
皇帝居高临下地端坐着, 脸上神色寡淡,似乎兴致不高,观摩他们半晌, 终于拉了那个身形最像桃卿的少年起来, 让他坐到他的腿上, 手搭着他的腰身,不知在想些什么。
桃卿心中百味杂陈, 方才他确实有点受惊吓, 现在反应过来倒也还好,就是皇帝对他心生情意, 找了几个与他肖似的少年做代替。
这不是桃卿第一次遇见类似的情况了,以前他见过更吓人的,他初入合欢宫时,几个师兄爱他爱得发狂,却又对他求而不得,其中一个便偷了他的头发, 与易容丹混在一起喂给炉鼎, 将炉鼎变成他的样子, 整日与炉鼎厮混在一起。
此举严重违反了合欢宫的宫规,后来事情败露,师兄被罚去深渊之底关了半年,刑满后他已经神志不清了,就此被送出合欢宫,再也没有回来。
桃卿并不知晓皇帝是何时对他心生情愫的,他一直以为皇帝只喜欢女子,至少当年在大庭时,他从未见过皇帝身边出现过任何男宠。
难道是皇帝这些年口味变了,改作喜欢男子了?几个皇子也在宴席上提过,这些年来皇帝甚少涉足后宫,原来是不近女色近男色了。
桃卿以为皇帝准备夜幸数男,正打算离开,却看到皇帝将腿上的少年推了下去,对他说道:“下去吧。”
“陛下恕罪!”
少年们全部跪伏下去,以为他们表现得不好,触犯了天颜,心中害怕得紧,但皇帝只是揉着眉心说:“不怪你们,是朕有些乏了,叫杨公公带你们下去吧。”
守在门口的总管赶紧叫人把几个少年领了出去,桃卿也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了,本来他打算向皇帝表明身份,现在一看还是算了,说了也只是徒增尴尬而已。
桃卿离去后,总管为皇帝送上了安神汤,轻声问道:“陛下,可是那几个小郎君都不合您的心意?”
“以后不必送人过来了。”皇帝拿起一本奏折说,“朕年纪渐长,精力有限,对房事无甚兴趣,倒不如在奏折上多花些功夫。”
“陛下说得哪里话。”总管说,“您是万岁爷,正是龙精虎猛、春秋鼎盛的年纪,怎可不行敦伦之礼。”
“还说什么万岁。”皇帝摇头失笑,“若朕当真能活万载,自会遍访万界寻找国师,可朕虽贵为天子,却亦是春秋百年的凡人,逃不出六道轮回。”
“陛下……”
总管叹了口气,他跟了陛下大半辈子,这些年陛下的郁郁寡欢他都看在眼里,早在十几年前,国师初至大庭,陛下就对他生出爱慕之心,自此再也不曾宠幸后宫,孑然一身过了将近十年。
几年前皇帝积郁在心,大病一场,险些薨逝,总管实在看不下去,便找了几个与芳尘仙君肖似的少年陪伴陛下,陛下果然有了笑容。
但好景不长,皇帝只宠了这几个少年很短的一段时日,就放他们出宫了,后来便是再如何找寻,皇帝也越来越厌倦,这回送来的几个更是碰都不碰,直接打发走了。
皇帝对总管说:“你就是找来他们又如何?他们形不似国师,神更不似国师,最不该的就是让他们涂香露,那香气熏得朕头疼得厉害。”
“是老奴的错,是老奴的错。”总管赔笑道。
“若说神似,朕倒是觉得那位桃小仙师有几分国师的影子。”
皇帝回想起桃卿吃尖团酥的样子,不由莞尔一笑:“桃小仙师虽相貌平平,却有着国师的神采与气度,是这些凡人孩子学不来的。”
“陛下说得是。”总管附和道。
……
桃卿离开太极殿后,回到司天斋后就睡下了,翌日,他向宫女讨要了香囊佩于腰间,香囊里装着草药,气味清淡,却可以很有效地遮掩他身上的桃花香。
既然要打定主意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就要更加小心了,先前之涣就通过他的香气识破了他的易容,皇帝也知晓他有桃花体香,他就不能让他闻到他的香气。
只是幼兔对香囊的气味很不喜欢,趴在桃卿腿上时,它叼住香囊的绳子想把它拽下去,却因为桃卿系得太紧没叼下来,反而因为药香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桃卿一连更换几个香囊,幼兔都不待见,它似乎只喜欢他天然的桃花体香,于是陪着幼兔玩的时候,桃卿就会收起香囊,等它钻进御兽袋之后再取出来。
戴好香囊,桃卿服下一枚易容丹,便放心地去寻找裴之涣。
裴之涣已经去过内阁大库为他取来了皇后之玺和红玉章,除了凤印外,还有五枚血玉玉章和两枚红翡玉章,此时都放置在了他带来的沉香木匣里。
“你试一试。”
裴之涣将凤印交给桃卿,桃卿小心翼翼地捧起印章,只见凤印上的血色凤凰双翼舒展,长颈高昂,雕刻得栩栩如生,通体流淌着温润的玉光。
桃卿试着将神梦道主存于他神识中的神念引向凤印,但神念没有反应,证明凤印不是他要寻找的红玉章。
“竟然不是凤印。”
他有点失望地摇了摇头,将凤印还给裴之涣,如果这八枚玉章都不是他要找的,那恐怕就是在皇宫之外,这就很难了。
但对此他也有心理准备,其实不是才正常,如果这么简单就能拿到神梦令,那莫道主也就不必设置这场试炼了。
“再试一试其他几枚。”
裴之涣将匣子递到桃卿面前,桃卿逐一握在手里,最后冲他摇摇头:“都不是。”
“我这里还有一枚。”
裴之涣摊开手掌,展现出一块红玉章,这枚玉章尚未刻字,显然无人使用过,只是打磨成了玉章的形状。
桃卿刚要伸手去拿,裴之涣却收回手,对他说道:“你过来拿。”
说完,他转身坐到床榻上,将小巧的玉章衔在唇边,用眼神示意桃卿过来取。
他并未刻意露出诱惑的表情,依旧眉眼清冷,只是口衔玉章静静地坐着,但桃卿只觉得他举手投足间处处皆是诱惑,就连那淡红的双唇都被玉章映出了妖冶的色光。
桃卿的脸腾地红了,站在原地进退两难,之涣这么叼着玉章让他去取,无非就是、就是让他也用嘴……
他直接转身就走,绝不纵容裴之涣,裴之涣也不拦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走,渐渐地,桃卿的脚步变得越来越迟疑,难道之涣真的不打算把玉章交给他吗?
终于他忍不住回过头,对上裴之涣的视线,裴之涣双眸漆黑,望向他的目光便显得更幽深,也更热切。
桃卿被他看得满脸通红的,也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之涣十有八九是真的不会把这枚玉章交给他,直到他妥协为止。
他踌躇半晌,思前想后,干脆破罐破摔了,取就取,又不是他故意勾引之涣,而是之涣在勾引他,就算不守男德也是之涣在先,天道总算不到他头上吧?
如此想着,桃卿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坐在裴之涣的大腿上,扶住他的双肩说:“你可别后悔!”
看他怎么好好教训他。
作者有话说:
桃桃:我要教训之涣!
此刻的桃已经完全忘记他之前是怎么被小裴吻得喘不上气的了(指第五章 );
是叼着逗猫棒找主人玩的猫猫!
一来姨妈就精神涣散,所以短小了点,明晚十点准时更新,宝们可以早点来看,不然(
感谢小漁的地雷3,春山山山的地雷2,以及hinanaimaga和衔月枝的地雷!=3=
第129章
桃卿计划得很好, 这一回他说什么都要让裴之涣见识到他的厉害,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打他的主意。
想他堂堂的合欢宫弟子,修道上百载,什么场面没见识过, 难道还玩不过一个刚及弱冠的年轻仙修吗?他凭什么这么怕之涣?
桃卿坐在裴之涣的大腿上, 在四周布下结界, 防止有宫人进来, 又抹掉易容露出娇艳的眉眼。
他回忆着过去自己曾经学过的合欢秘术,为自己增添一点信心, 抬手抚摸裴之涣的脸,恫吓他道:“你现在就把玉章给我还来得及。”
裴之涣微微抬眼望着他,默不作声地抱住了他的腰身, 他力道不重, 只是虚虚环着, 桃卿却同样能感受到他的双臂相当有力,轻易就能将他的腰勒得发疼。
他曾亲眼见过雪白道袍下的身体有多么结实而完美, 每当用力的时候, 肌肉就会微微隆起,绷起漂亮的线条。
想起自己还曾经亲手碰过, 桃卿的脸微微发热,眼看着裴之涣俯身向前,与他亲密地贴在一起。
裴之涣取下口中玉章,嗓音微哑地回应他:“我不会就这么给你,你尽管来。”
说完他又将玉章衔住,目光落在桃卿的脸上, 轻轻地扫了过去, 一寸寸向下。
与之相反的是他的手指, 桃卿能够感觉到一股暖意顺着他的脊骨往上滑动,在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惹得他忍不住呜咽一声,后背跟着颤了颤。
“你别太得意!”
他更生气了,眼眸微湿地瞪了裴之涣一眼,下定决心要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便直接在他的额前点下一道秘术。
这个秘术通常都是合欢宫弟子用在炉鼎身上的,中术之人的五感将会被十倍放大,若是掐一下皮肉,会感觉到刀割似的疼痛,反之则是……
他也将手搭在裴之涣的后背上,轻柔地抚摸起来,就像是抚弄家猫一般,从上到下的,一遍又一遍,很快他就觉察到裴之涣挺拔的脊背绷得更直了。
“感觉到了?”
桃卿敏锐地听见裴之涣平稳的呼吸声变快了一点,不由心里一酥,既害羞又得意,故作镇定朝着他一笑,贴在他耳边吹了口热气说道:“这就是我们合欢宫的手段。”
他轻轻吻上裴之涣的耳朵,裴之涣皮肤生得白,耳朵也白,此刻连带着脖颈的肌肤一同染上了淡红色,分外惹眼。
“我在你身上施了秘术,这只是我千百种手段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种,若是你再缠着我讨要什么一夕之欢,我就全都用到你身上……”
桃卿一边恐吓裴之涣,一边如品尝荔枝般,时不时舔一下,再轻轻地咬一口。
裴之涣的呼吸越发不稳,额角沁出薄汗,桃卿攀着他的肩头,将吻落在他的面孔上,顺着眉骨与眼梢啄吻下去,用甜如蜜的嗓音对他耳语道。
“之涣……裴郎,若是我想作弄你,你以为你能受得住吗?”
“嘶啦——”
伴随着布帛被撕裂的声音,桃卿身后一轻,险些趴伏到裴之涣身上。原来是裴之涣扣在他腰间的手太用力,不慎将他的道破撕坏了。
撕坏了道袍,裴之涣索性将道袍的下摆全扯了下来,只隔着里衣握住桃卿纤细的腰肢。
他掌心热得滚烫,烫得桃卿也跟着面红耳赤的,他知道裴之涣有多渴望他,因为他的反应和他们初见那一夜全然不同了。
那时无论他如何撩动裴之涣,裴之涣对他也只有满心厌恶,哪怕情动,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得如同利剑,若非被情毒缠身,桃卿相信便是自己用上最顶级的媚术,裴之涣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可如今他只不过是随便亲了几下,之涣就忍不住了……
桃卿没法在裴之涣腿上坐着了,赶紧起身后退,后退时还不忘记使坏,顺手拉开裴之涣的衣带,飞快地摸了一把他的腰腹。
裴之涣衣襟大敞,微微低着头,呼吸很沉,前额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如玉的面容遍布红晕。
他再也衔不住玉章了,「啪嗒」一声,红玉章落到了地上。
桃卿飞快地捡起玉章,沟通神念进行感应,发现依旧不是他要找的那枚。
但他一点也不失落,因为他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而是脸红心跳地望着裴之涣,裴之涣被他诱惑,他又何尝不会动念,他们初见时,正是他先看上了裴之涣的英俊,他们后来才会有了那些牵扯。
望着年轻道君惊人的美色,桃卿有点目眩神迷的,丝毫没有察觉到裴之涣已经起身,而后毫无挣扎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这回他用的力道极重,桃卿又肌肤娇嫩,很快就将手腕勒出了一圈红痕,桃卿试着甩了几下未能甩脱,期期艾艾地说道:“你要做什么?玉章你都给我了,我不奉陪了。”
裴之涣垂眸看他,纤长的睫毛都被沁了几分湿润:“你打算丢下我就走?”
“不然呢?”
桃卿心跳如鼓,将视线移到一旁:“我就是要折磨你,让你以后怕了我,谁知道这样你就受不了了,我才不管你,你自己解决……”
“帮我,卿卿。”
裴之涣突然将桃卿打横抱起,嗓音沙哑,带着他向屋内走去:“既然我帮了你,你也理应帮我。”
“不帮,我不帮!之涣,你放开我……”
桃卿胡乱在他怀中挣扎,却根本挣不开他有力的双臂。裴之涣将他放在榻上,将敞开的道袍全脱了下来,扔到一边。
他扣住桃卿的双手,俯身吻了下去。
“你别想逃了。”
……
“吱呀。”
窗户被人从屋中打开,露出了裴之涣的身影。
他黑发披散,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单薄的亵裤,胸膛上依稀可见发红的齿痕,在洁白的肌肤上分外显眼。
随着窗户被打开,屋中散发出一些味道,有着淡淡的道家焚香,素雅的青莲香,以及清甜的桃花香气。
远处有宫人洒扫,大扫帚扫地的刷刷声传进屋中,榻上一团鼓鼓的被子里立刻发出带着哭腔的一声:“快关上!”
裴之涣唇角微弯,露出一点笑意,照他所说的将窗户关上了。
他跨过散落在地上的道袍和里衣布料的碎片,来到榻边碰了碰被子团,只是稍微一动,被子团就瑟瑟发抖起来,甜腻的啜泣声也颤得更厉害了:“别碰我……”
裴之涣动作一顿,贴近被子团问他:“你不去洗手,是想一直留着吗?”
听闻此言,被子团刷地打开了,露出了桃卿遍布绯红的泣颜,他眼尾满含泪水,既羞又怨地骂道:“你还敢说,都怪你!”
“嗯,都怪我。”
裴之涣低头吻桃卿,被他气呼呼地推开了,他泄愤地在被子上抹手,但掌心通红的,隐隐发着疼,他又不敢抹了,只好踹了裴之涣一脚:“给我弄水。”
裴之涣穿好道袍去给他要水,趁他不在,桃卿连忙从须弥戒指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穿上了,这禽兽不如的王八蛋,竟然把他的衣服全撕坏了,呜,腿根也疼……
桃卿在心里把裴之涣骂了个狗血淋头,又有点怕,忍不住走到窗户边打开一条缝隙。
只见窗外天朗气清,他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天道也觉得不是他的错,没打算降下一道天雷把他劈死,哪怕他和裴之涣是白日宣……那个。
裴之涣端着水盆进来,桃卿连忙把手洗了好几遍,又连用几道除尘诀,裴之涣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在他打算第十遍用除尘诀时将他的手按住了:“用太多遍对你的手不好。”
“那我该怪谁?”桃卿不客气地将湿漉漉的手往他的道袍上抹。
裴之涣拢住他的手,仔仔细细地替他擦好:“你就这么嫌弃?”
他垂着眼睫,道袍干净整洁,拢好的黑发一丝不乱,人如琳琅珠玉般,清隽又俊美,桃卿看着看着就消了气,既唾弃自己没出息,却又忍不住放软语调:“也没有……”
只是第一次弄,难免太害羞了,又怕留下什么气味被人发现。
偏偏裴之涣就是有惹怒他的本事:“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我能不能去司天斋找你?”
桃卿面红耳赤,从他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你要不要脸!”
“卿卿前辈说要教训我,”裴之涣缓缓地说,“但晚辈愚钝,只觉得道理未尽,还需向前辈讨教。”
他以前也称桃卿为「前辈」,如今却是完全不同的意味,桃卿羞得真是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他承认他玩不过裴之涣,他给宗门丢人了,他不是裴之涣的对手,呜呜……
裴之涣替他擦好手,重新拾起那枚被他衔过的红玉章,将它洗净了,对桃卿说:“这是送给你的。”
这枚玉章尚未被好好雕琢过,裴之涣化形出一把刻刀,将玉章的章钮刻成了一枚玲珑可爱的桃子,又在章上刻了四个字:卿卿之印。
他将桃子玉章递给桃卿,桃卿表面一副生气的样子,板着脸接过玉章,实则对这枚玉章喜欢得紧,只觉得裴之涣真是手巧,刻出了这么好看的印章。
裴之涣打开一盒鲜红的印泥,递到桃卿手边:“试一试。”
桃卿看他几眼,还是忍不住将玉章扣在印泥上按了按:“没有纸吗?”
“往这里试。”
裴之涣解开衣带,拉开衣襟,露出锁骨与胸膛,握住桃卿的手腕,将玉章往自己的胸前一盖,便完完整整地落下了「卿卿之印」四个字。
他低头看了看,露出清浅的笑意。
“我是你的了,卿卿。”
作者有话说:
桃桃以为的:主人逗猫;
实际上的:猫吃桃;
感谢hinanaimaga、璇ya、丁礼礼和喻哒哒的地雷!!
第130章
看着裴之涣胸膛前被印章落下的四个字, 桃卿很不争气地脸红了,连忙抬手将字擦掉,又为他拢好衣襟,小声说道:“你真的是紫霄派的道君么, 不来合欢宫真是可惜了。”
裴之涣握住他的手腕, 轻轻地摩挲着纤细的手指, 低头在他唇边落下一吻:“若是卿卿与我合籍, 我做了你的道侣,也就是合欢宫的半个弟子了。”
“走开, 你想得美!”
桃卿又羞又气地将他推开,说什么道侣,裴之涣真是越发得寸进尺了:“有了这回还不够, 竟然还想着下回, 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得逞吗?”
“你可以一剑杀了我, 我不反抗,到时我便不会做了。”
裴之涣垂眸看着他, 轻声问道:“你会杀了我吗?”
桃卿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自然是不行的,别说杀了之涣, 就是打他一下他都不忍心,其实……其实他也不是不喜欢做这些事,只是头一回经历,他当真害羞得厉害,之涣又把他作弄得太狠了,他才训他几句。
呜……他就是太心软, 才总是被之涣欺负, 可是他也改不了自己的性子……
桃卿耳朵通红, 支支吾吾地低下头,既放不出狠话,也不想轻易服软。
可他太容易被看穿了,裴之涣如何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便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低头与他接吻。
桃卿挣扎了几下,见实在挣不开,干脆随他去了。
亲就亲吧,方才他们荒唐成那样他都没被天雷劈死,亲一下更不会有什么,何况也不是完全没好处,他有合欢功法在身,之涣渡过来的灵力能够帮助他增进修为……
轻微的水声在两人相缠的唇齿间响动着,没一会桃卿就被裴之涣亲得软了身体,只能攀着他的肩头不住地呼吸着,双唇染着水光,若不是被裴之涣握着腰,他早就站不稳倒下去了。
呜,真舒服……
桃卿被亲得泪眼汪汪的,很是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承认裴之涣天赋太高,明明只跟他这么做过,手段却相当高明。
方才他们两个胡闹的时候也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他摆布成一滩水,整个人都要化了。
裴之涣将桃卿抱到椅子上,轻捋着他的额发,见桃卿把桃子玉章收入须弥戒指中,他的眸光更柔和了,询问他道:“内阁大库中的红玉章只有这几枚,它们都不是你需要的,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桃卿喘匀气息,好不容易没这么害羞了,才小声说道:“除了内阁大库之外,宫中还有什么地方会收藏红玉章吗?”
“有两处。”裴之涣说,“一处是父皇的太极殿,另一处是芳尘仙君曾经居住过的蓬莱宫,我都不曾去过。”
“除此之外,几位皇兄已在宫外开府,应当也收藏了一些珍品。”
桃卿拜托他道:“你帮我问一问几位皇子,至于陛下和蓬莱宫……”他迟疑一瞬,“我先找司天斋的几位道友打探一番是什么情况。”
“好。”裴之涣说。
“你的任务呢?”
桃卿也很关心裴之涣的进度,他可不想之涣因为他耽误了去神梦山的机会:“你想通提示了吗,要不要我帮你看一看?”
“不用,我已经想通了。”裴之涣微微摇头,抬手抚摸他的黑发,“只待时机到来时完成即可。”
“如果需要我帮你,你一定要和我说……好了,别摸了。”
桃卿有点羞恼地拍下他的手:“我说正事呢!”
裴之涣微微攥了攥手指:“太喜欢你,我忍不住。”
“少说这些花言巧语……我不会被你骗了。”桃卿红了红脸,虽然是呵斥裴之涣,他的声音却又甜又软的,“不准你来司天斋找我,否则我就把你赶出去。”
裴之涣没应声,仿佛还有别的主意,气得桃卿打他一下:“听见没有?”
“听见了。”裴之涣沉默好久才应道。
“嗯,那我走了,你皇兄那边就拜托给你了。”
桃卿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道袍,确定没有什么露出来的痕迹,又难为情地指着地上的衣服碎片说道:“你自己收拾好了,别叫别人发现。”
待裴之涣应下之后,桃桃就重新做好易容,悄悄地离开了。
一路上他疑神疑鬼,一会觉得自己衣带松了,一会又觉得腿根还是疼,叫他走路的姿势都不太对,又担心身上浸染的青莲香会被人闻到,以至于回到司天斋时,他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好在一路都顺顺当当的,没有遇见任何人。
将房门关上之后,桃卿长舒了口气,从身上摘下草药香囊,换上轻便的道袍,倒热水简单地擦了擦手和脸,这才笑着说道:“九郎,我回来了。”
他出门时没带御兽袋,将幼兔单独留下许久,不知道它会不会生气……要是闻到之涣的味道,可能又要哭了吧?
桃卿忧心忡忡地想着,已经做好了花费半日功夫哄幼兔开心的准备,然而当他走到床头时,却发现御兽袋竟是打开的,里面的幼兔不翼而飞了。
“九郎?九郎!”
桃卿心里一慌,第一反应是有人偷走了幼兔,可他离开前已经用法器布置过了结界,就是元婴修士也休想闯入,怎么可能会有人进来呢?
忽然他听见身后传来帘子被掀开的声音,蓦地回头向后看,顿时怔了怔,不可思议地唤出来人的身份:“卯神使?”
丰姿秀逸的白衣少年抬起琉璃似的双眸与他对视,微微颔首道:“我来看看你。”
桃卿有点手足无措的,赶紧为他沏茶:“不知神使光降,请恕晚辈招待不周……”
莫不臣按住他的手背,不叫他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不必了。”
“神使怎会来看我?”桃卿忐忑地问着,想到幼兔不见踪影,他就更不安了,“难道是为了将九郎带回去……”
“与它无关。”
莫不臣摇了摇头:“不必惶恐,它就在你面前,现在的我就是九郎。它乃神力所化,我便将它当做暂时的托身,待我离去后,这具身体就会变回九郎的样子。”
听到只是莫不臣借幼兔的身体一用,桃卿瞬间安心了,又忍不住盯着莫不臣的发顶看,这次怎么没有兔耳朵了……
他才这么想着,莫不臣的黑发间立刻冒出了两只软软的兔耳朵,并低下头问他:“你又想摸?”
“不、不,晚辈不敢冒犯神使……”
桃卿慌张摆手,莫不臣抬起眼睛,平静地对他说:“你冒犯得还少吗?”
“……”桃卿面红耳赤,小声嗫嚅道,“让神使见笑了。”
莫不臣沉默不语,只是看着他,即便他露出兔耳朵,变化成梦中的少年兔妖,桃卿望着他的眼神依然清澈纯洁,除了尊敬与信赖之外,不含任何旖旎的情愫。
桃卿依然没有想起他们两个在梦中的往事,也丝毫不记得那一个个深夜之中,他是如何帮助他渡过情热的。
不仅如此,他的身上甚至沾染了旁人的气息,眼梢残存着丝丝春情。
“神使……”
他猛地扣住桃卿的手腕,力道有点重,桃卿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您这是怎么了?”
新的情丝在莫不臣的元神中飞快地生长出来,绵密地缠绕着他的心脏,它们让他疼痛,也让他想要质问桃卿,他凭什么忘了那晚的梦,又凭什么忘了他们的情谊?
他始终忘不了。
即便抽走大半的情丝,做成一只相思兔,将这些情感自他的体内剥离出去,新的情丝又会很快生长出来,令他来不及将它们剥离。
既然他忘不了,那桃卿也不能忘。
他并不清楚自己要求得什么结果,但至少他要桃卿想起来。
为此桃卿必须进入神梦山。
莫不臣缓缓地放开放开桃卿的手腕,对他说道:“你需要的红玉章就在皇宫之中,无须在宫外寻找。”
得到卯神使偏心至极的提示,桃卿睁大眼睛,脸颊染上薄薄的红,心里既惭愧又激动,充满感激地说道:“多谢神使提点。”
“若是真的感谢我,就随我一道进神梦山。”莫不臣说。
“晚辈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神使所望。”
桃卿心道大不了他就用神识将皇宫一寸寸地搜过来,即使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红玉章,既不辜负神使的期待,也要带师尊进神梦山治好身体。
莫不臣点点头,不再继续停留,否则幼兔的身体就要崩散了:“我等着你。”
随着他话音落下,少年的身形在半空中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小的幼兔趴在桌上,晕乎乎地睁开了漆黑的眼睛。
看到桃卿出现在它的眼前,它先是激动地抖着小尾巴,却很快想起桃卿将它抛下了这么久,身上竟然还有裴之涣的味道,它不由气得浑身发抖,呜呜地哭出来,在桌上跳来跳去,甚至胡乱打起了滚。
它哭得伤心不已,桃卿心疼地捧着它哄了好半天,却不见它有停下来的趋势。
一只巴掌大的小兔子,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
出于无奈,桃卿只好叫人送水沐浴,以洗去身上的青莲香气。他沐浴时,幼兔一道跳进浴桶,成了只落汤兔,用小爪爪拨出水花,啃着桃卿水中的黑发,玩得开心极了。
折腾一番,时辰差不多也到了晚上,待到深夜,桃卿悄悄地离开了司天斋,来到他以前身为国师时居住的蓬莱宫,准备进行夜探。
如今的蓬莱宫无人居住,桃卿以为宫殿中定是一片昏黑,可走近过去,才发现灯火是亮着的,内侍总管就守在门外。
竟是皇帝正孤身一人坐在殿中独酌。
桃卿这才想起今夜就是他当年离开大庭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我被ntr了;
皇帝:我被ntr了;
幼兔:呜嘤嘤嘤QAQ;
小裴:正是区区不才在下(吸桃汁);
感谢爱吃草莓的狮子的火箭炮,hinanaimaga的手榴弹,以及钟情和等你抽了的地雷!!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