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帖子之前姜芮还在想自己看错尹夫人了,竟给她送帖子,着实有些恶心人了。
打开一看发现是尹芯荷的字迹,姜芮真真是被气笑了,“拿去给祁峥,让他拿主意,顺便与他说一声,尹家我便不去了。”
祁峥还用着尹师爷,下属的女儿出嫁,做上司的去不去,端看祁峥如何想。
若尹芯荷没坏心,以姜芮对她的喜欢,她若出嫁怎么着添妆上也会用上些心思,毕竟她之前真将她当做一个性子开朗活泼的妹妹。
说实话,看到这帖子,姜芮都后悔拿银子给县丞夫人让其帮忙挑选添妆礼了,晦气。
婵娟回来道:“大人让安伯备份礼送去尹家,至于尹家嫁女那日他也不得空,便不去了。”
姜芮大概猜到祁峥不会去,虽然还用着尹师爷,但尹芯荷毕竟给他下过药,这事换谁都膈应,除非是那种见色起意的。
好在祁峥没有见一个纳一个的毛病。
尹家。
送走前来添妆的县丞夫人等人,尹芯荷看着那质地一般的簪子,这簪子一看便是没用心的,甚至半分也比不得第一次去县衙做客时得来的见面礼。
尹夫人送完客回来,坐在尹芯荷身旁,目光落在她桌上的添妆上,自然也看到了那柄上好的双面绣团扇,“荷儿,你也知晓你爹这些年有多郁郁不得志,如今他能被赏识全凭了县令大人,娘知道县令大人好,可他不是我们能肖想的。”
侯府出来的公子,又是状元郎,模样还好,后院还干净,这等男子谁见了不心动,女人这一生不就想求个依靠,可那样的身份她们够不上。
尹芯荷不甘心,明明是她姜芮不得丈夫疼爱,却偏偏霸占着他。
看她一脸不服人的模样,尹夫人语气不免加重,“不是娘贬低你,有县令夫人珠玉在前,你有何值得县令大人入眼的?”
尹夫人实在不明白,以前乖巧的女儿怎在二叔家养了三年性子就左了,“收起你那些心思好好嫁人,不要害了你爹,你爹若是不得重视,咱们家就会像以前那样,被恶霸欺负也保不住你,你这门亲事如何来的不清楚吗?换做以前,这样的亲事也轮不上你。”
寻摸的姑爷也算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听夫君说那孩子学识不错,对方也有意与他们结亲。
尹夫人之前还担心姜芮从中使坏,现在想想当真是小人之心了。
姜芮除了不再与她们来往,别的什么也未做,便是尹芯荷做的下作事也没有被传出去,这对夫妻可谓是仁至义尽了。
看出尹芯荷眼底的愤愤,尹夫人气的心口疼,丢下重话,“你若再执迷不悟,休怪你爹今后不认你。”
尹家嫁女那日,姜芮没去,跟着三舅舅和黎儿出门吃烤鸡去了,据说是祖孙两在外发现的一家,味道极好。
祁峥也未去尹家,他是真不得空,因着姜芮前几日说的话,与县衙其他官员商谈了两三日,便开始忙碌起来,有时候回来很晚直接宿在书房,翌日又早早不见人。
身为县令他还亲自带人各村审查,直到把许昌县所有村子人员都排查了一遍,方才罢休。
一边审查一边往每个村子颁布县告,告知百姓以后但凡死人必须上报官府,由官府仵作查验后方可下葬,若是隐瞒不报者,一经发现便是十板子和三年牢狱之灾。
至于监督与连坐罪也一并贴了县告,而这个更为详细,主要是监督有无作奸犯科之人。
县告贴出去,刚开始效果甚微,毕竟都是一个村的人,谁若是告了状会被全村人排挤,几乎半数以上的村子的村民都是同根同族人,也更为团结。
仵作倒是忙了起来,因死人不上报这事祁峥给定的惩罚严重,且死了人是要去官府消户籍的,除非没有户籍,不然绕不开,这一条百姓只能照做。
结果还真发现有死状异常的死者,一番调查,竟是妇人与奸夫合谋害死亲夫。
换做以前,若是没有县告,怕是村长也不会细看死者,上报亭长后,等到县衙消户籍,人都已经埋进土里了。
有这一例案子,倒是让百姓看出这般做的好处。
不过这样的到底是少数,直到县衙嘉奖了两个村子,并各派去一位童生免费教村民读书识字,百姓这才对县告上了心。
普通人家的孩子想读书,每月束脩最低也要二两银子,很多人家一年到头也存不上二两银子,如今有人免费教读书识字,还不用给银子,这等天大的好事可是让百姓震惊不已。
而那两个村子其中之一是大义灭亲告了作奸犯科之人,破了一起陈年冤案,特此嘉奖的。
至此,曾经作奸犯科过的人纷纷被告到县衙,一时间倒是肃清了许昌县有些村子里恶霸欺男霸女的不良风俗。
“夫人,鸡汤熬好了。”
“端去书房。”姜芮头也不抬的捏着泥,这几日祁峥忙的没空做戏给三舅舅看,三舅舅又成日心思在黎儿身上,姜芮得了空闲继续捏房子,后院基本成型了。
宅院是她印象中的院子,越发透着熟悉感,仿佛看到后院亭子上的紫藤开花时那姹紫嫣红美不胜收的模样,每每开花好像还会有许多官家小姐来赏玩,最是热闹。
姜芮越捏越起劲,直到天色暗下来,看的不是太清时才歇手,回到内室却见祁峥坐在软塌上看书。
愣了一瞬,“今日不忙?”
祁峥闻言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到姜芮脸上,“舅舅去书房了。”
姜芮:“……”
祁峥这些日子忙的几乎脚不沾地,海浩双去书房他才反应过来近半个多月没来过姜芮这里,好在部署已成,百姓也越发配合。
“帖子可看了?”
“嗯。”姜芮点头,知道他说的是今日收到的帖子,枫梧县县令的老母亲贺六十大寿,送了帖子来邀请他们夫妻前去。
“枫梧县县令是私盐案后从云州那边调任过来的,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这次借他母亲办寿宴送来帖子,应该不只是贺寿那般简单,番薯一事虽未传开,但他应该是知晓些事,这次你随我去,若被人问起来,莫露了底。”
番薯种出来,朝廷只会给他留下三成,其余都会带回安京,那三成根本不够许昌县这边种的,枫梧县县令便是想分一杯羹,他也拿不出来。
姜芮点了点头,“贺寿礼让安伯准备吧,我这边吩咐下人做两身衣裳出来。”
“可。”
临近去枫梧县的日子,晚食饭桌上,祁峥和三舅舅都在。
海浩双想到后日夫子沐休,黎儿一整天都不用读书识字,“后日我打算带黎儿出去跑马,芮儿可要去?小时候你倒是练过骑马,这么些年该不会都忘了?”
姜芮有些心动,看了眼祁峥想到枫梧县那边送来的帖子,摇了摇头,“后日我与夫君要去枫梧县。”
“行,你们去吧。”海浩双也收到了枫梧县县令送的帖子,不过他与枫梧县县令没交情,也惯常不爱去那些宴会,尤其一堆文人在场时,简直是磨难,还不如带着黎儿出去跑马来的自在。
到了枫梧县县令母亲六十大寿这日,姜芮天未亮便起来,带着厨娘做了不少吃食,都是给三舅舅和黎儿准备的。
自三舅舅来黎儿性子越发开朗,胆子也大起来,祁峥忙县衙的事陪儿子时间少,每每也就晚上去看一眼,白天父子见面也不多。
黎儿是个小男孩,被拘在后宅到底不好,这些日子三舅舅带的他性子野了不少,人也晒黑了,不过倒越发有个男娃娃样了。
用过早食,双方同时出门,只祁峥和姜芮往枫梧县去,海浩双和祁溯黎往相反的方向去。
黎儿还高兴的给爹娘挥手再见。
从许昌县到枫梧县,骑马大概半个时辰就能到,马车要慢些,差不多要一个时辰。
姜芮总感觉有道视线在自己身上,她也摸不透祁峥怎么不去骑马,反而来与她挤马车,偏两个丫鬟坐的是后面的马车。
马车内本就不大,两人并排而坐让姜芮有些紧张,也不知该寻什么话题缓解这安静的气氛。
祁峥看着那葱白般的手不断抚摸腰间配饰,面上虽一片淡然,但从那动作看来心里这会儿怕是紧张的不行。
嘭——
马车忽的颠一下,姜芮身子倾斜,正好倒向祁峥,祁峥一手撑着马车壁一手护着她。
马车外传来景山的声音,“主子,矮坡刚刚落了快石头下来,车轱辘碾了一下,可有颠碰到?”
马车已经恢复,祁峥收回撑马车壁的手,“无事,继续赶路。”
刚刚颠的那一下太过突然,姜芮心还跳的厉害,回过神感觉额角有些疼,刚刚好像撞到什么了,忽感鼻翼围绕了一股淡淡的木樨香混了青竹的香味儿。
垂眼发现她距离祁峥极近,一眼看到的便是他的衣襟,同时也发现她一只手在他腰间,一只手撑着她胸膛,脑子轰的一下,这也太过暧昧了,忙退开,“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无事。”
姜芮将自己缩到角落,脑海中突然浮现之前做的过梦,梦里她与祁峥那极近亲密的场景仿佛越发清晰,尤其那硬朗的胸膛,触感可及,两只手有些无处安放,脸不由燥热,掀开马车帘子一角,试图让风灌进来吹去那股闷热。
祁峥见她缩在角落,避的远远的,也撇开眼,只手握的青筋可现,将心头的异样摒弃。
到了枫梧县,姜芮才慢慢平静下来,摸了摸脸颊,那股燥热也被自己默念清心咒给压了下去。
景山跳下马车,拿了垫脚凳,“主子、夫人,到了。”
刚下马车,便见门口有两人迎上来。
“祁大人和祁夫人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枫梧县县令是位精瘦黑壮的中年男子,他夫人与他一样有些黑,却风韵犹存,可见年轻时定是位美人。
祁峥随同枫梧县县令去前院,姜芮则随枫梧县县令夫人去了后院,今日寿星是老太太,她自是要去见过人的。
枫梧县县令姓沈,沈夫人有三个儿子,都已娶妻生子,沈大人的母亲六十了,精神头还极好,与一般养尊处优的老太太不同,她与沈大人夫妇都有些黑,手也粗糙些。
姜芮看了一圈下来,发现沈家人都比常人黑些,直到与她们聊起天,姜芮才知晓这是为何。
原来沈大人会带着家人下地,而县衙后院得空隙的地方都挖了出来,不见花草全种的是菜。
“刚开始我还不适应呢,几十年过去一日不种倒是不习惯了,你说人怎的这般贱毛病。”沈夫人性子爽朗,说话也不拘小节。
姜芮不会种地,却听得津津有味,不过目光偶尔还是扫过其他夫人,当初在黔郡郡守府看过的面孔,如今留下的不多,凡是牵扯私盐案的官员都出了事,刚刚她粗略看了看,将近一半以上的都是生面孔。
那些夫人见过沈家老太太后便坐在她和沈夫人身边,不知不觉就围满了人,刚刚沈夫人还说着种地的事,越来越多的夫人围过来,她便换了话题。
姜芮发现沈夫人还挺八面玲珑的。
“听说总兵府的小孙子丢了,到处派了人在找。”
“据说是去庙会走丢的,八成是被拐子拐了。”
“身边有下人伺候都能将孩子丢了,可得小心些。”
姜芮出恭回来,忽的听到总兵府几个字,蓦然想起在赏樱宴见过的苏倩,那位苏姐姐嫁的正是青州总兵的儿子。
该不会丢的是她的孩子吧。
“姜姐姐。”
姜芮还未落座,忽的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回头便见梳着妇人头的尹芯荷站在身后,“……这位夫人,我没有妹妹,也不习惯在外认妹妹,下次开口说话先过过脑,免得说错了惹人笑话。”
说来她对尹芯荷出嫁的事不上心,连她嫁的夫家姓甚名谁也不知。
尹芯荷面上一副要哭的模样,姜芮以前只觉得这姑娘开朗,也是喜欢那份活泼,这会儿怎么突然委屈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欺负了她,忙走开,可不想被沾染上。
到用席宴时,姜芮被安排在沈家那一桌,沈夫人是极其善于聊天的人,不论聊什么都能接上话。
这让姜芮想到刚开始与她说话时谈到他们家种地的事,看来祁峥的猜想没错,沈家当真是盯上番薯了,不然为何独独与旁的夫人聊衣裳首饰,与她便是聊种地。
用过席宴,姜芮瞧着沈夫人倒是屡屡想与她谈及种田的事,奈何身边别的夫人都在,这位夫人开口一句,那位夫人开口一句,姜芮含笑应和,沈夫人便没有开口机会了。
在场这么多夫人,便是知晓沈家人爱种地,可真聊起来,旁人只会感觉不适应,不知如何与她搭话。
回去的路上姜芮闻到祁峥身上有酒气,不过瞧他模样应该并未喝太多。
“沈家人好喜欢种地,后院有土的地方全都挖了出来种上菜,不如等番薯藤苗长起来,剪一些送给他们,让他们种在后院也行。”
沈夫人虽然着急开口,可却丝毫没有在众人面前暴露番薯的事,而且观她双手,是一双劳作的手。
祁峥将马车帘子掀开些,他喝了酒身上有味儿,下意识不想熏着她,记得团团自小便受不得那过重的酒气,不料却听到她话语喃喃提起番薯藤苗。
揉了揉眉角,“番薯藤苗能种活?”
“番薯就是靠插藤苗种啊。”她虽没有种过,但小时候见奶奶家弄过,还专门跟着一起去买过藤苗。
祁峥微微愣神,“与我细说细说。”
姜芮后知后觉发现,也许叶青璇寻到番薯后,只是将母种种下,靠母种收获。
一问发现还真是。
不过番薯本就结的多,故而靠母种收获也还算可以,但若是按照姜芮说的法子去种,那收获可不是翻一两倍。
番薯这会儿刚发芽,破土的苗还短,至少得再过一两月才能剪。
回到县衙时,已经快黄昏,祁峥路上问了姜芮一路,回来便钻进书房。
姜芮则回了后院,一进后院便听到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
“娘亲,娘亲。”
远远的就见黎儿向自己跑来,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娃,看黎儿跑还在旁边护着。
姜芮蹲下身接住黎儿,又捏了捏他的脸,小家伙身上穿的是修剪得体的劲装,自三舅舅来了后给他准备的,穿这身衣裳便是上蹿下跳跑滑梯也方便。
姜芮打量跟着黎儿一并跑来的小孩子,瞧着比黎儿大了有一两岁,身上也穿着劲装,看人时似乎有些害怕,但又想靠近黎儿。
“黎儿,这位是谁?”
祁溯黎拉着那小孩子的手,“是朱哥哥。”
“是楚,楚,我姓楚,不姓朱。”小孩子名字被弄错,本来害怕的神色突然就变了,据理力争起来。
姜芮笑着摸了摸黎儿的脸,这发音实在太不准了,看向那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有模有样的行礼,“回夫人,我叫楚君书。”
姜芮隐约记得,青州总兵好像姓楚,观孩子模样似乎也与苏倩有几分相像,尤其那双眼睛,“你母亲可是苏倩?”
楚君书眼眸霎时间便亮了,“夫人认得我母亲?”
姜芮感叹事情的凑巧。
问过下人方得知,楚君书是三舅舅和黎儿救下的,两人拿弹弓打鸟,侍卫去捡落下的鸟时撞见了拐子卖孩子。
据说当时那孩子差些就被转手卖了。
拐子抓着了,但那拐子说他并不知孩子是谁家的,到他手里都已经转了一道手,祁峥是县令,这种事总归是该他管,便带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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