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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戒烟


    从来没有觉得寒假如此漫长过, 没有一天不在想念段融。


    沈半夏虽然跟家人待着,但心思早就飞了出去,只要一有时间就会抱着手机跟人聊个不停。


    沈莹看出来这小丫头好像是真的恋爱了, 趁沈文海不在的功夫,问她:“半夏,你跟段融怎么样了?”


    沈半夏吓了一跳,把手机收起来:“我们……就那样啊。”


    “那天你跟他打电话,我听见了。”沈莹说:“我看你跟他不像是普通关系, 你老实告诉姑妈, 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沈半夏沉默下来,不再说什么。


    沈莹叹口气:“姑妈没跟你说过,其实之前你还在上初中的时候,我有几次看见他把你从学校一路送回家。当时你还是个小孩子, 他都不认识你就肯帮你忙, 我就知道他那人错不了。他人长得俊, 对你也好, 要是你真能跟他在一起,姑妈是很开心的。可你也知道, 我们家现在这种情况,跟他们家差距实在太大, 你真的觉得他们家会接受你吗?资本家都是利益至上,你对他们没有价值的话, 他们是不会选你的。”


    姑妈的话让沈半夏重新开始想, 严琴当初为什么要找她去接近段融。


    根本没有合适的理由。


    护工搀着沈文海从外面回来,沈莹把轮椅推出来, 让沈文海坐下。


    现在沈文海基本可以行走, 只是不能走太长时间。他曾经靠一个人就能支撑起这个家, 现在却要靠女儿养着,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一直都在埋怨自己连累了女儿,想尽快好起来去找份工作,不要再连累女儿。


    最近有几家公司找到他,想请他去做技术顾问,等身体好起来再做岗位上的调动。他年轻时的野心早就被磋磨干净,曾经唾手可得的成功也已经功亏一篑,没有了什么心气儿,这几天一直在考虑要不然就挑一份薪资高的工作算了。


    沈半夏从沈莹这里听说了他打算去工作的消息,极力阻止,让他等身体痊愈后再想其它。


    沈文海看了看现在住的房子,租金都是女儿辛苦赚的,他作为父亲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没能给女儿提供良好的生活条件,害得她连钢琴都放弃了。


    他想自己待一会儿,回了屋,找到一个人的手机号。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的人先咳了两声,紧接着一把沧桑沙哑的声音响起:“沈文海?”


    ……


    沈半夏提前两天回了市区。


    地上积了层松软的雪,她拉着行李箱在寂静的路上走。迫不及待想看到段融,只要想到待会儿就能看见他,心里就一阵阵地发暖,有喜悦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转过路口时看见万珂正跟段融一起在大门外站着,距离有些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段融又是背对着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万珂已经注意到了她,一双妩媚的狐狸眼朝她这边落,很快收回去,重新看向段融,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往他外套口袋里放。


    做完这些转身上了车,发动车子离开。赤红色的一辆超跑在经过沈半夏身边时,万珂降下车窗,挑衅地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段融回头看到了沈半夏,朝她走过来,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要接她手里的行李箱。


    沈半夏摇摇头,固执地一个人拉着往前走。


    段融一把夺过来,换到左手提着,右手把她往怀里带:“回来怎么不先告诉我?”


    “先告诉你,让你好好准备准备,换个时间跟绯闻对象私会吗?”沈半夏吃醋吃得厉害,气呼呼地瞪着他。


    段融挑眉:“这么不信任我?”


    沈半夏不想理他。开门,关门,热气扑了一身,她脱了身上的外套,摘掉围巾,换了拖鞋往里走,直接上楼回房间。


    段融双手抄兜在后面跟着。


    她回头看一眼,步子停下来,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段融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靠近的,手一下搂住她腰,抱着她走完剩下的一半楼梯。


    沈半夏吓得吸了口气,呆呆看着他。


    进了屋,背贴上门,在关门声中段融的唇压过来。


    她确实想他想得不行,即使是在生了一场闷气的情况下,对他吻过来的举动也没有半分拒绝的意思,唇齿轻易被他打开。


    她人挂在段融身上,完全依靠着他的支撑,脑袋后垫着他一只手,头发散满整个肩头,在两人纠缠中有几缕跑进了他颈中,贴着他冷白色的肌肤。


    段融的气息凶横又霸道,像只饿坏了的狼,吻得十分粗鲁,恨不能把她一口口拆了吞进肚子里,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一只手牢牢地托着她,把她按在门上,她完全动不了。


    确定自己不会掉下来,她松开搂住他后颈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在他的唇从她嘴角往耳朵移时,缺氧地喘了几口气,抽出功夫问:“万珂刚在跟你说什么?”


    “你真要听?”他的吻从她耳际落到了颈下。


    “嗯。”


    “她想睡我。”


    沈半夏的手指发僵,很快泄愤似的紧紧揪住他的衣服领口。


    段融埋在她脖子里笑,等笑够了,手扶住她后脑,眼睛看着她:“但我想睡你。”


    沈半夏的手指一根根地松开,呼吸变得平缓,眼睛重新柔和。


    段融又开始亲她,动作温柔了很多,唇贴着她的唇耐心地厮磨,每一下都极尽耐心,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


    温度一点点攀升,闷得人快要喘不过气。如果她再这么呆呆的任他胡作非为,接下来就不能收拾了。


    沈半夏把头侧开:“我来例假了。”


    气氛安静了一瞬。段融并没有任何恼怒的意思,很快就整理好情绪:“那改天?”


    沈半夏拿脚跟踢了下他后腰的位置:“把我放下。”


    段融放下她,人仍是堵在她面前,手撑在她发顶,另一手从她衣衫下摆往上钻,手心贴住她平坦的小腹:“疼不疼?”


    “还好,吃止疼药了。”


    “每次都要吃?”


    “嗯。”


    “我找个医生给你开点儿药。”


    “不用这么麻烦。你到底要摸到什么时候啊,拿出去。”


    “怎么还是这么瘦。”


    段融突然说了一句,手移到她单薄细弱的腰,轻轻地握了一把,语气带点儿凶:“老子费尽心思喂你半年没喂出来一斤肉。”


    他揉的力气很轻,却依旧让沈半夏全身上下都紧绷起来。


    推开他,手往他没来得及脱下来的外套衣兜里探,摸到一张硬薄的卡片。


    她拿出来——


    酒店房卡。


    脸色瞬间从潮红变得泛白,她简直想把卡扔在这男人脸上,眼眸含怒抬头看他。


    段融原本没把这房卡当回事儿,都已经跟她说有人想睡他了,她应该想得到万珂给的是什么才对。


    但她眼睛立刻就红了,眼眶里蓄着泪,要掉不掉的样子简直挠人心肝。段融把房卡拿过来,依旧揣回兜里,手捧她脸在她发红的眼角亲了下。


    “没打算去,你急什么。”


    “你爱去不去!”


    沈半夏把他轰出去,关上门。


    唇上一阵阵发痛,她往镜子里看了眼,发现自己唇角被他咬破了,开始往外冒出血丝。


    碰一下就好疼,她嘶口气,气得拉开门。


    段融还在外面等着,双手插兜闲倚在门边。她过去,两只手揪住他领口往下一拽,在他顺势低头过来的时候,踮脚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一记。


    她咬得重,牙齿尖的跟狐狸崽子似的,一下把他嘴角咬破了。血腥气在两人唇齿间冒出来,分不清是谁沾染了谁的血。


    咬完就离开,她满意地报复性地冲着段融哼一声。


    段融满不在意地伸指拂去唇角血丝,笑。


    “小嘴还挺厉害,”他看着她,目光里赤果果写着不怀好意几个字:“改天换个地方给你咬。”


    他笑得活脱脱一副登徒子的模样,坏得不行,沈半夏再怎么迟钝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红着脸瞪他一眼,进屋,摔门。


    门在眼前砰地一声关上,段融低头笑,重新往门边一靠,对着门里的人继续犯坏:“到时候轻点,咬坏了受苦的人是你。”


    门上砰地一声,应是被人砸了个枕头过来。


    ……


    附中外一家酒吧,一身女仆装的服务员朝一处安静的角落看了好几眼,胳膊肘碰了碰旁边同事:“那个是不是万珂?”


    “是她,都坐几个小时了,我看她那样子是在等什么人。”


    “还有人舍得让她等啊?放着这么个大美女不理,那人想什么呢。”


    “你有没有听说,”同事兴致勃勃地讲起:“万珂最近不知道惹了哪位大佬,那人把她的资源全都黑了,不管是影视还是广告,她一切的资源都被拿掉了,现在已经是被圈子半封杀了,很久没有工作了。”


    “怪不得我都没听说过她的消息了。她是惹了哪位大佬啊,你知道吗?”


    “不知道,还没人能扒出来。”


    万珂知道自己是被谁整了。


    除了段融,没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也没人会这么跟她过不去。


    她从包包里取出烟,拿出一根点燃深吸了一口。消息已经发出去十几条,每条都石沉大海,根本得不到段融的回复。


    就在她以为段融不会来的时候,对面沙发里坐下来一人,懒散往后一靠:“说吧,什么事。”


    段融不管在哪儿都自带一股吸引人的气质,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简单抬抬眼睛就足够招人。俩服务员在他进门的一刻就看直了眼睛,压低声音交流:“靠,这男人绝了,让我等三天三夜我都愿意。”


    万珂嘴里吐出一口白烟。她从高三那年开始抽烟,跟段融学的,只因为一次无意中,看见他在满墙爬山虎下站着跟人说话,指间夹着一根烟,不知道说到什么,他挑起一边嘴角笑,烟送进嘴里叼着,两手抄进裤子口袋,咬着烟吸了一口,袅袅白烟从他口中吐出。


    万珂之前看别的男人抽烟讨厌得不行,但是看他抽烟只觉得迷人又风流。


    他是个轻易就能要人命的男人,就当时那一下,万珂就被击中了,心里暴涨着此后从没有一天熄灭的情潮。


    那天后她开始学着抽烟,跟他抽一样的牌子,只是会买细细的女士烟来抽。跟他的关系因为还钱事件而升温后,她得以在放学的时间里跟他短暂地站在一起说会儿话。当烟在指间点燃,白雾从口中吐出的时候,她不只一次想过,想在红霞漫天的黄昏天幕下跟他接一场热烈缠绵的吻。


    但是从高中一直追到现在,她连这男人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过。


    “你嘴唇怎么了?”她盯着他破皮红肿的唇角。


    段融抬了抬下巴,身体往后靠,一条长腿大喇喇翘起来搭在另条腿上:“半夏咬的。”


    万珂心口被一记重锤砸到,拿烟的手狠颤了下。


    半天才找回声线,她从包里拿出一包男士烟,给他:“你常抽的牌子。”


    “戒了。”


    “戒了?”


    万珂不可置信看他一会儿,抖着声音:“为了沈半夏?”


    “是。”段融的声音发懒:“不然你觉得能为了你?”


    万珂突然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她为了段融学会抽烟,而段融为了沈半夏戒烟。


    简直没有比她更可笑的人了。


    “是你让圈子封杀我的是不是?”万珂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从来都没有跟你作对过。”


    “你跟半夏作对,就是跟我作对。”段融抬眼看她,目光很寒:“邱茹的钱是谁给她的,你以为我查不到?”


    他果然都知道了。


    万珂慌得唇色白了一片:“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你在圈子里混不下去了。”


    段融把腿放下,身体前倾,胳膊肘搭腿上,鹰隼般的目光透过昏暗光线直盯着她:“看来娱乐圈挣钱很容易,你轻轻松松就能给人五十万。看你过得这么好,我不能不管。你要是识相,就自己退出娱乐圈,以后爱怎么讨生活就怎么讨生活。如果你不肯放弃这块肥肉,老子一定让你连口汤都喝不起,不信你就试试。”


    82、别闹


    万珂当年费了很大力气才考上电影学院。她功课不好, 跟文盲基本没什么区别,唯一的长处是外形好,脸蛋和身材都是极品。又借着家里的运作, 她很容易就进了娱乐圈,在娱乐圈里一炮而红,一点儿弯路都没走就红得发紫,前程不知道有多好。


    可段融却把她的锦绣前程切断了。


    离开娱乐圈,她什么事都做不了。


    万珂真正体会到了段融的可怕之处。


    她又怕又恨:“你为了沈半夏能这么对付我?不给我活路?”


    “你有的是活路, ”段融说:“可你一开始就知道, 我的半夏她没有活路,唯一的活路是好好念书,你想逼她退学就是在逼她死。你欺负她欺负到这种地步,老子没弄死你, 你已经要烧香拜佛了。”


    万珂僵硬地扯动脸部肌肉, 抖着手把烟按灭。


    她抬起头, 盯着面前的男人:“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了?知道她一直以来都在用假身份骗你?”


    段融闲散靠在沙发里, 一只胳膊往后搭着,脸上神色不变。


    “你都知道?”万珂今天叫段融过来, 是想把自己查到的有关于沈半夏的一切都告诉段融。但是看段融这个样子,他明显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所以他了解有关于沈半夏的一切, 而即使清楚沈半夏是个骗子,他也心甘情愿地被她骗, 放纵一个骗子留在身边。


    喜欢她喜欢到这种地步。


    所以在跟沈半夏的博弈中, 万珂早就输得一败涂地。


    万珂垂死挣扎:“你既然早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为什么不拆穿她?”


    “她是什么人不重要。”


    这个点儿正是酒吧热闹的时候, 两个人坐的位置偏僻, 倒不怎么吵。头顶的光落下来, 段融一张脸更加利落分明,比白天时更多了几分味道。


    他看着万珂,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她只要是沈半夏,我就喜欢她。”


    万珂终于意识到,段融对沈半夏是动了真感情。


    段融这人从来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期望他能生出真心无异于期望一棵万年的铁树能开花,可沈半夏轻易就拿住了他的真心,没有费过什么功夫就把万珂追求了七年都没有追求到的男人吃得死死的。


    万珂像被放在火上烤,心里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疼的:“你就这么喜欢她?”


    “是。”段融说话时吊儿郎当的,但就是让人觉得他是认真的:“这辈子老子非她不可了。”


    万珂擒着泪,允许自己伤心了那么一阵子,很快把冒出来的眼泪逼回去。段融不喜欢她,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她也曾经试过放弃他,劝自己算了,既然追不上又何必要折磨自己。但是那几个月里她过得很不好,没有一天不在想念他的煎熬中度过。她才知道即使是求而不得,都比彻底的放弃要好,因为起码还能在跟他的关系中保有一丝希望和牵扯。


    她死缠烂打惯了,即使是在这种时候都能让自己迅速走出绝望的死胡同,转而把目标调整到另外一条虽然不光彩,但起码能解渴的路。


    “你既然这么喜欢她,那你怕不怕我把她的事情告诉给大众?”


    “这就是你找我的目的?”段融的神色依旧很淡,甚至勾起唇角凉凉笑了下:“威胁我?”


    “我也不想,但这是你逼我的。你明白她的事会有多严重,不仅是对她,到时候你们段家没一个能独善其身。”


    “所以你想怎么威胁?”


    “我想要什么你一直都知道。”万珂往前趴,胳膊支在桌上,一双美目在灯下熠熠生辉,语气放得柔:“白天跟你说过,你忘了?”


    白天她去找段融,半遮半掩地说了一通有关于沈半夏的话,让段融知道她手里确实有沈半夏的把柄。等成功把他的心思吊起来,她踮脚轻声:“晚上我开了房,你来,我告诉你。”


    说完把一张房卡放进了他兜里。


    万珂朝酒吧楼上示意了眼:“几年没来过了,这店还是老样子,没变过。之前常听学校里的人说,楼上酒店房间很好睡,打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想着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


    段融侧头笑了声。男人的脸部线条流畅紧绷,陷在灯光里,一半明一半昧。


    他不管什么时候从哪个角度看,都好看得让人心痒。


    可惜是万珂所得不到的。


    万珂尽己所能地把自己有的牌全都亮出来,但是对他来说不疼不痒,完全没有任何震慑作用。


    段融慢悠悠地把视线放回她脸上,这次的目光里透了点儿冷,更多是嘲。


    “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还这么天真?我不是没有把柄在别人手里过,但凡我怕过一次,我早死不知道多少回了。你以为凭你能动得了段家,如果半夏的身世真的是个威胁,严琴是脑子进了水才会往身边埋一颗雷。你不相信的话现在就可以找媒体,看媒体是会信你的话,还是会觉得你该好好接受治疗了。


    “万珂,我明白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之前帮过我,让我一条胳膊不至于被人砍了,老子早就弄死你了。是我喜欢半夏,使了手段让她跟我在一起,你要有不满就冲我来,欺负一个女孩你丢不丢人。”


    段融拿出房卡往前一掷,卡片被甩到万珂面前。


    他下巴朝楼上一点:“这地儿既然这么好,哪天我会带半夏来试试。”


    说完起身,一个眼神都没再给,朝外头走了出去。


    万珂盯着被他甩过来的房卡,过了会儿,拿起来追上去。


    段融没走多远,在前面一条路口碰上了认识的人,跟人说了几句话。


    是个大概有五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有几分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万珂等段融开车离开,过去朝那人叫:“阿姨。”


    女人很快认出了她:“哎呦,你是万珂吧。我儿子可喜欢你了,你给我签个名吧。”


    女人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本子。万珂给人签完,合上笔帽,问:“阿姨,刚才那人您认识啊?”


    “你是说段融?认识,他上次来找我,问我七年前在我培训班里学钢琴的一小姑娘的事儿,我就告诉他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起,万珂抖着声问:“是哪个小姑娘?”


    女人刚接了她的签名,正感激着,想也不想回答:“一个叫半夏的人,沈半夏。”


    万珂脑子里轰隆一声,人快被一道惊雷劈成两半。


    女人还在热络地说着:“我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对一弹钢琴的小姑娘感兴趣了,问得可仔细了,为了找我打听还给了我一笔钱。”


    很多东西都连了起来。万珂想起上次在慈善晚宴上,当沈半夏在众人面前弹完一首曲调奇特的曲子后,段融过来问她,知不知道那曲子叫什么名字。


    万珂答不上来。


    现在万珂知道了,那首曲子之所以会觉得熟悉,是因为她曾经听过,段融也听过。为了找弹琴的人,段融找到了培训班门口,可门打开后,从里面出来的人是万珂。


    因为段融表现出来的兴趣,万珂在电光火石间决定撒谎,告诉段融,那首曲子是她弹的。


    顶替了那个弹琴的女孩。


    原来一开始就引起段融注意的,是沈半夏。


    竟然会是沈半夏。


    ……


    沈半夏很少再碰钢琴。


    已经没可能的梦想,要是一直回头只能会遗憾。


    她背拗口的法律条款,做永远都做不完的试题。其实她对法律这种东西的兴趣不是很多,也没有什么天赋,只是靠毅力在死读而已。


    脑子极度混乱的时候,她丢下书放空了会儿。


    段融从外面回来,看见她手托着下巴,撅起来的嘴巴上放了根笔,那副样子可爱到不行。


    段融失笑,走过去在她发上揉了一把。手里拎着个纸袋,里面是好几盒中药,他冲好一杯后给她。


    酸苦的味道立时充盈在空气里。


    之前因为要调理胃,沈半夏被中药这种东西折磨了一阵,实在不想喝了,轻轻地把杯子推回去。


    “喝了,听话。”段融在她旁边坐下:“以后再来例假不用吃止痛药也不会疼。”


    “很苦。”她说。


    段融从口袋里拿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放她面前。


    糖纸上画着懒羊羊,这牌子很好认,她一眼看出是附中外的一家商店销售的糖果。她很喜欢这个牌子的味道,常会买来吃,也曾送过段融,跟他一起回家的时候,会伸长胳膊一定要把糖给他。


    她很久没去附中那边,也很久没有见过这个牌子的糖。猝然见到,她惊喜地抬头问:“你在哪儿买的?”


    “附中外。”


    “你去那边干什么?”


    段融在她身边坐下,揉了揉她的头发:“给你买糖。”


    沈半夏看他一会儿:“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牌子的糖?”


    “嗯。”段融剥了颗糖填进嘴里,下一秒把她脸掰过来,唇覆上去,舌头把糖送进她嘴里。


    一块糖在两人唇齿间搅动,段融握着她脸,哑声说:“还记得你会把糖给我。”


    沈半夏舌尖的苦被糖丝化去,更多是被段融舔进了嘴里。在舌头又一次被咬后,她所有心神被他突然而来的吻占据。


    一颗硬质水果糖在两人舌尖纠缠下消失,她口里是甜的,舌头很麻,被搅得快没有知觉。


    两人分开的时候,她往他身下看了眼。


    极为明显醒目。


    恶劣心上来,她仗着自己是安全的,往他怀里扑了过去,两腿岔开跪坐在他腿上。


    “怎么不亲了?”她主动投怀送抱,还破着皮的唇挨上他的唇,两人的伤口厮磨到,一边疼一边又不可避免地沉沦。


    在他唇角碰了两下,离开了些,眼神往下,盯着他颈中一块诱人的凸起,贴过去,唇先轻轻地在上面碰了碰,接着含住,舌尖勾出去舔了下。


    段融身上明显僵住。


    沈半夏的感受更清晰。


    段融握着她后颈把她小小的脑袋提起来。


    “别闹。”他掐着她下巴,在她唇上狠狠一啜:“再闹让你用嘴。”


    “……”


    沈半夏瞪着一双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他,脸上倏地红了一片。


    段融笑,手指指腹在她唇上轻轻地蹭着:“吓唬你呢,我可舍不得。”


    83、阴谋


    沈文海放心不下女儿, 跟沈莹一起来学校看她。


    这几天段融只要有时间就会来学校带沈半夏去吃饭,车子刚停在校门口,他看见小姑娘从学校里跑出来, 从沈莹手里接过轮椅,推着沈文海去了一家餐厅。


    段融把车停在外面,收到那丫头给他发的一条消息:


    【你先走吧,我要陪我爸吃饭。】


    段融把手机扔一边。透过车窗,能看见方朗朝沈半夏跑了过去。


    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冲着沈文海热络地叫了声:“沈叔叔。”


    沈文海以为方朗就是女儿交的那个男朋友。看模样还不错, 个子算高, 样子也俊朗。只是做父亲的难免会觉得这世上没几个能配得上女儿的男人,看到方朗后的第一反应还是想把他教训一顿。


    沈半夏未免误会,开口介绍:“爸,这个是我同学方朗, 您病的时候他曾经去看过您。”


    沈文海对方朗的敌意立刻少了些, 朝他点了点头。方朗一向在哪儿都自来熟, 嘴又甜, 跟在身边说了好些话,又接过沈文海的轮椅推着, 带着他们去餐厅。


    段融的车停在不远处,他人坐在车里看着, 方朗自然地跟沈文海搭话,那样子宛然就像跟他们是一家人。


    而段融只能见不得光地坐在车里远远看着, 连面也不能露。


    他荒唐地笑了声, 拿出手机给沈半夏发消息。


    沈半夏也不明白方朗为什么要跟过来,给他使了好几次眼色, 他全当看不见, 一扭头继续叔叔长叔叔短地跟沈文海说话, 没一会儿就跟沈文海熟络起来。


    沈文海对这男生的印象越来越好。


    沈半夏无语地在一边看手机,微信里收到段融的一条消息:


    【不让我去见你爸,方朗能见?】


    沈半夏安抚他:【我会找时间跟我爸说我男朋友是你】


    段融:【什么时间?】


    沈半夏不是很能确定。沈文海一直觉得她交往的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同校学生,如果知道其实不是,而且比她大了七八岁,很可能会发脾气。


    父亲身体刚好转,她不能再把父亲气病了。


    席上沈文海已经把话题扯到了沈半夏交的男朋友身上,找方朗打听那男生靠不靠谱,今年上大几,什么专业,跟沈半夏是怎么认识的,人可不可靠,脾气好不好。


    方朗朝沈半夏看了眼,挠挠头,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沈文海没再问,只是莫名地,心里越来越担心,生怕女儿遇到了骗子。


    吃完饭沈半夏推着沈文海在学校里转了转。这学校在全球都算得上赫赫有名,但沈文海还是看不顺眼。他女儿原本是要考音乐学院的,就因为他,把女儿连累得梦想都没了,为了将来能找份不错的工作,不得不辛辛苦苦地从艺术生转为文化生。


    这学校不好考,想也能知道她付出了多少,读书读得有多辛苦。


    沈文海心里堵着气,只略看看就打算回去了。


    沈半夏推着他去搭车,路上他问起:“你那男朋友是哪个学院的,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


    沈半夏心虚起来,支支吾吾不肯说。


    她越这样沈文海越担心她遇到不好的人:“怎么了,我连他是哪个学院的都不能知道了?”


    沈半夏想着以后总要说,先给父亲打个预防针比较好:“他不是我学校的。”


    “不是你学校的?那是哪个学校?”


    “哪个学校都不是,他已经毕业了。”


    沈文海沉默下来,原本真不想发火,但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闺女被人骗了,再开口时语气陡然严厉起来:“他多大年纪,哪年的?”


    沈半夏看了眼旁边的姑妈,想让姑妈帮着劝劝。


    沈莹接过轮椅:“半夏男朋友我见过,人长得好看着呢,跟咱半夏站一块别提多般配了。”


    沈文海:“我问他多大了!”


    沈半夏吓得缩缩脖子。转念又想,段融哪里拿不出手了,明明就抢手得很好吧,她干嘛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他、他是比我大了几岁,”她小心地谈起:“但也没有大多少。只有、只比我大七岁而已。”


    沈文海沉默了。


    他足足静了有五秒钟,突然猛地拍了下轮椅扶手:“你再说一遍!”


    沈半夏吓了一跳,她很怕父亲会发脾气,不敢再说什么。


    “你……你立刻跟他分手!”沈文海气得话都要说不清楚:“现在就跟他分手!”


    “爸!”


    “我还以为你真的长大了,”沈文海脑袋发晕:“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那男人是谁,他在哪儿,你告诉我,我要问问他哪来的脸骗我的女儿!”


    “爸,你都没见过他,怎么能这么说他。他是比我大7岁,但大7岁又怎么了,也没有差太多啊。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是我自己要跟他在一起的,他没有骗我。”


    沈文海气得不轻,手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沈莹赶紧给他顺背。


    “半夏,别气你爸了,先道歉。”沈莹劝。


    沈半夏不觉得自己错了,更心疼段融被人这么误会。可是看父亲这个样子,她只能说:“爸,是我错了,你别激动。”


    沈文海平复了一会儿,没再理自己女儿,让沈莹推着他走了。


    回到家,沈文海怎么想怎么不放心,找沈莹问了几次,沈莹只说半夏在交往的人各方面都很好,多了也不再说。


    沈文海还是打算去见那人一面,他现在还不能长时间地行走,一个人出门要靠拐杖。护工看见他从轮椅里起身,拄着拐杖往门口那边去,问:“沈先生,您要出门吗?我带您去吧。”


    “不用,我自己能行。”


    沈文海打开门,还没往外走,迎面见一个女人正举手打算敲门。


    沈文海双目放大,神色僵住。


    严琴走到他身前,在看到他腋下的拐杖后,眼中出现一抹能称得上同情的异色。


    很快就压制下去,她抬起头:“沈大哥,我来看看你,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沈文海第一反应是拿拐杖把这女人赶走,但他刚抽走拐杖,身体立刻不稳摔在了地上。严琴比护工反应更快地去扶他,被他甩开。


    “谁让你来的,你给我滚,现在就给我滚!”


    沈文海朝门外指,因为生气颈下有青筋泛起。


    严琴没走,把两根拐杖捡起来规整地放在门边。


    护工把沈文海扶到轮椅里坐着,为难地看了眼严琴:“您要是没什么事就先走吧。”


    严琴看着沈文海,开口:“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半夏的事。”


    沈文海脸色一变,扭头看她,那眼光好像恨不能把她看出个洞:“你凭什么提我女儿,你们把我毁了不算完,还想找我女儿麻烦吗?”


    “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要伤害半夏的意思。”严琴语气坦然:“你病了太久,很多事你都不清楚。半夏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说过,她是从哪弄来的钱给你治病的?”


    沈文海有了很坏的直觉。


    他对家里的护工说:“你先回家吧,今天不用再来了。”


    护工看了这两人一眼,应声。


    她离开家,关上门,往电梯那边走了走。出了电梯,到了个没人的安静地方,打通了一个电话。


    那边人接起来。


    护工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说:“段先生,今天有人来看望沈文海,我看他们两个那样子是认识的。”


    楼上,严琴往屋里走了走。她已逾五十,可不像五十岁的人,气质姣好,风韵犹存,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穿了身一般人很难看到的高奢名牌。


    沈文海冷笑:“看来段家那样的富贵窝确实养人,怪不得你费尽心思都要搭上段向德。”


    严琴声色不动:“人往高处走,我又有什么错。”


    “也包括不折手段往上爬吗?”沈文海看着她:“天晟集团是靠什么才起死回生的,你比我更清楚。”


    “天晟是靠什么才活下来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已经活下来了,还活得很好,放眼望过去,这世界上没有一家企业有资格跟它比较。它拿住的是整个科技行业的命脉,就像一根定海神针,它好,那就万事皆宜,哪天它要是不好了,往小了说经济受损,往大了说……”


    严琴停了停,笑笑:“你觉得上面的人会看着它倒吗?不管你有多不甘心,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改变不了的。”


    沈文海闭了闭眼睛:“如果你是来跟我炫耀这个的,那你可以走了。”


    “半夏现在是我儿子的未婚妻。”


    在严琴这句话后,沈文海悚然朝她看,严琴云淡风轻地回望过去:“她现在跟段融感情很好,等再过两年,就会正式嫁过来。”


    严琴甚至笑了下:“沈大哥,我就说我们有缘分,你看,再过不久我们就要成亲家了。”


    沈文海拿住桌上一个茶杯猛地往地上摔,怒骂:“你做梦!你敢把主意打在半夏身上,你做梦!”


    迸射出来的碎片割破了严琴的手,她毫不在意地拂去血珠:“半夏确实是个好孩子,为了救你,这些年她吃了很多苦,我全都看在眼里。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十八岁,让她能跟我儿子见面。你不知道吧,她很喜欢我儿子的,两个人感情很好。”


    严琴不停说着:“哦对了,她交往的对象是我大儿子,你肯定还没见过他呢,等见了你就知道了,他人是真的出色,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把他生出来的,像我这么糟糕的人,竟然能生出个他那样的孩子,可能真是老天在惩罚我。他对半夏很好,这点你可以放心。他是真的喜欢半夏,甚至为了半夏挡过一刀。”


    沈文海不为所动:“你少跟我说这些!半夏绝对不会跟你们家扯上任何关系,你别想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你都没有问过半夏的意思,又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现在跟你说话的功夫,你知道她在哪吗?”严琴诡异地笑了下:“她在跟段融在一起。”


    沈文海一把抓过手机要给半夏打电话,临拨出去前犹豫了。


    “沈大哥,”严琴叫他:“何必呢,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她抬头往屋子里各处看了看:“我们是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可半夏还小,人生刚开始,你忍心让这么个孩子后半辈子都活在困顿中吗。她不该过这样的生活,从小也没有吃过苦,是被你和陈筠两个人宠大的。你昏迷这几年她过得有多艰难你肯定都想象不到。现在她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的日子,有段融宠着疼着,只要你别再提起当年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后她就能一直顺风顺水地过下去,我们段家绝对不会亏待她。”


    沈文海看她一会儿,突然笑了声:“你今天过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你利用我的女儿,骗她跟你儿子在一起,好让我看在她的面子上能息事宁人,再也不追究过去的事。我告诉你,这不可能,世界上没有这么简单的事。除非你们能让陈筠活过来,只要你们能办到,那之前的一切我都可以算了。要不然你们就再想办法制造一场车祸,彻底把我这个祸害解决了,以后你们就高枕无忧,不需要再费心思来劝我了。”


    沈文海收回目光:“你要是做不到,那你现在就走,以后也别再来见我,不管你找我多少次,说得多有道理,我都绝不会把女儿卖给你们家。我们就算一辈子落魄,起码活得心安理得。”


    严琴眼中闪过厉色。她笑了笑,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沈大哥,你太天真了。不是所有真相都能沉冤昭雪,胳膊是永远都拧不过大腿的。而且你别忘了,你女儿有把柄在我手里。”


    她看着沈文海:“在我找半夏去接近我儿子的时候,我就没打算给她留后路。如果你不想毁了你的女儿,你就最好听我的。”


    沈文海从椅子里站起来,扶着桌子趔趔趄趄走到严琴面前:“你别想威胁我!”


    “如果你不听我的,”严琴笑着,眼睛里闪着一层泪光:“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你的女儿为了嫁进豪门都骗了多少人,都做了哪些丑事。我都不用怎么花心思,就能让她被千人唾万人骂,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作者有话说:


    84、分手吧


    沈半夏不想让段融被父亲这么误会。


    就好像是一个专门诱骗年轻小姑娘的猥琐大叔一样。


    段融明明不是那种人。


    她想让父亲知道, 她在交往的男朋友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沈半夏这么想着,跟段融商量好等到了周末,一起去看望父亲。


    结果被一个电话叫回了家。


    天上下着小雨, 空气湿冷,沈文海带她去了埋葬着陈筠的墓园。


    沈半夏把一束花放在墓前,父亲突然冷声开口:“跪下。”


    父亲很少这样严厉,沈半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在墓前跪下。


    “现在我说什么你都好好听着, ”沈文海看着墓碑上的字:“立即跟段融分手, 以后再也不能见他,不能跟他联系,当他就是陌生人。”


    沈半夏慌了神:“爸!”


    “你好好听着!”


    沈文海原本不想让女儿知道过去那些事,可严琴和段向德已经欺负到他头上, 布了局算计他女儿, 他不能不说。


    “严琴之所以会找你, 让你嫁给段融, ”沈文海把真相拨开给女儿看:“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


    那天沈半夏知道了一段沉寂已久的秘密。


    沈文海当年与好友呕心沥血攻克了芯片行业上的一个难题,可没过多久, 他与好友双双出了事故。等沈文海再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发生了变化, 技术专利到了天晟手里。


    天晟偷走了他的研究成果,原本行将就木的公司在一夜过后重整旗鼓, 声名大噪, 很快成了行业里无人可匹的科技寡头。


    “是他们安排了那场车祸,”沈文海告诉女儿:“如果不是他们, 我不会在医院里躺四年, 你妈不会死, 你也不会吃这几年的苦。严琴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她把你跟段家绑定在一起,是想用你威胁我,好让我不再追究当年的事。可我只要活着,我就不可能跟他们算了。”


    他看向仍在墓前跪着,表情呆滞下来的沈半夏:“你要是继续跟段融在一起,我就全当没你这个女儿,以后我是死是活,你都不用管。”


    ……


    两天过去,沈半夏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不跟任何人说话。没有吃饭,没有喝过水。


    沈莹担心地在外面敲门:“半夏,有什么事你先出来好不好。你先吃点儿东西,再这么下去你身体会出问题的。”


    屋子里一片死寂,没有人回答。沈莹甚至担心她会不会从窗户那里跳下去,又想到这边的窗外都有防护栏,这才放心。


    沈莹去找沈文海:“你去劝劝她行不行。”


    沈文海只是看着窗外。


    一直到第三天,沈文海找了开锁师父,强行打开了女儿的房门。


    沈半夏在地上躺着,人已经不知道晕过去了多久。


    救护车把沈半夏送去医院。


    医生过来吊了水,沈半夏在第四天早上醒了过来,医生说可以让她先吃点好消化的流质食物,比如小米粥和面汤。


    沈莹喂沈半夏喝了几口粥,喝下去多少,沈半夏就吐出来多少,最后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


    沈莹一直哭,找到外面的沈文海:“你自己的女儿,你自己管吧,我是不管了。”


    沈莹往前走,走到一半折回来,哭着说:“你昏迷不醒这几年,半夏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你以为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总是笑,她就真的开心吗?她有轻生倾向你知道吗?她从来都不跟人说,她过得有多不开心。这段日子她好不容易开心点儿了,是段融让她开心起来的,你让她跟段融分开,你不是要她命吗?”


    沈文海眼睛是红的,而心肠依旧冷着:“就是因为她这几年一直都过得不好,才不能跟段家扯上任何关系。她这几年里受的苦,全都是段家给她的。”


    沈文海撑着拐杖起身,进了病房。


    沈半夏靠在床头,两眼无神。手上粘着输液针,露出来的手腕极瘦。


    沈文海在床边坐下来,低着头,良久后说:“我知道你喜欢他,可你只要跟他在一起一天,我们家的仇就没办法报。严琴会利用你牵制我,到时候不管我说什么,大众都不会信。”


    “段向德跟严琴做的事,跟段融没有关系。”这几天以来,沈半夏第一次开口说话:“段融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你又怎么能确定他是无辜的,”沈文海看着女儿:“他是天晟下一任继承人,天晟的核心机密他会不知道吗?”


    沈半夏摇头:“他不是那种人。”


    “就算他不是那种人,他就真的干净吗?段家给他的那些好处,有哪一件不是靠吸我们的血才有的?”


    沈半夏不再说话了。


    沈文海心疼女儿,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走的,是一条艰难的路。他现在一无所有,根本没有资格跟段家斗。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一定会斗到底。


    “半夏,你必须跟段融分开,”沈文海握着女儿骨瘦如柴的手:“不管你有多喜欢他,都不能跟他在一起。”


    ……


    明天要去看望小姑娘的父亲,段融想着要给老人家留个好印象,让崔助理买了不少送长辈的礼物,小山一样堆在后备箱里。又想着最好别太招摇,在车库里看了看,叫来崔山,下巴冲着最近新购入的一辆劳斯莱斯一扬:“东西放那。”


    崔山光是在两辆车间倒腾礼物就倒腾了二十来分钟,还是第一次看见段融会因为一场简单的见面重视成这个样子。


    他忍不住偷笑。等送老板回家,车子拐过前面路口,他再次看见沈半夏在别墅门口站着。


    之前那次她守在门口是为了等段融回来,可这次却明显不一样,她手边放着个行李箱,表情很静,实在太静,让人下意识觉得不安。


    凌冬已过,天上飘着小雨,在女生发上落了层薄薄的水雾。睫毛半垂着,往日里无比明亮的一双眼睛此刻死一般的寂,带了一层灰。


    崔山借着后视镜看了眼后面的老板,段融还没有发现异常,手里拿着一份资料在看,直到他出声提醒:“段总,半夏好像在等你。”


    段融往窗外看。沈半夏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周遭刮着和煦的风,在万物复苏处处一片生机盎然的季节,她身上一片死气沉沉。


    段融下车。


    沈半夏一直到这个时候都没有动过一下眼珠,身上落着死灰般的静。段融发觉出不对劲,走到她面前想摸摸她的头发。


    沈半夏在这个时候有了第一个动作,她挡开了段融的手。


    段融的手僵在半空,许久才放下,耐着性子低头问:“怎么了?”


    沈半夏仍是不肯看他,不肯跟他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触。


    “半夏,”段融叫她:“怎么了?”


    “分手吧。”她突然说。


    空气长久地凝滞,乌云铺得越来越厚。崔山坐在车里,刚把车窗打开问老板明天几点儿过来接他,猝然听见女孩子的这句话。他吓得赶紧把车窗升上去,不敢再听,逃一样开车离开。


    离开前看了看老板的脸色。


    段融就从来没有这么黑过脸,过去在多少风浪面前全都面不改色,唯独今天被女孩这三个字打得灰头土脸,一双眼睛又冷又寒。


    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车子离开,门前只剩了沈半夏和段融两个人。雨势变得大了点儿,淋湿女孩的头发。段融把她往门里拉:“先回去再说。”


    “别碰我!”


    沈半夏再次把他甩开,她捏紧行李箱拉杆,用尽仅剩的一点儿力气说:“段融,分手吧。”


    “你闹什么。”


    段融直到现在口气仍是温和的,并不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没有发生什么事,是我突然不喜欢你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比那句分手更严重,段融眼眸黯淡下去,眼尾红了一片,心口堵着。


    沈半夏的声音一直很冷:“我不喜欢你了,再也不想看见你。我们的婚约算作废,以后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别找我,再也别来见我。”


    她拉着行李箱离开,段融在原地默了会儿,追上,试着拉她。


    沈半夏又一次把他甩开:“别再跟着我!”


    她到这个时候才抬起头看他一眼。她眼睛很红,之前刚跟他重逢那段日子,她每次看到他后眼圈也会红一红,但跟现在完全不一样,那个时候的她眼里满是欣喜,而现在没有一丝一毫开心的影子。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再跟着我,就是让我死。”


    这句话把段融彻底钉在原地,没有了任何举动。沈半夏绝情转身,她叫的一辆车开过来,停在路边。


    沈半夏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子转弯开走,她再也没有回头。


    沈半夏没有能去的地方,拉着个行李箱在城市里走了很久。


    段融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她。


    她整个人很恍惚,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正在干什么。有时候会无意识地闯红灯,一辆车擦着她呼啸而过,差点儿要撞到她。她还是无意识地往前走,听不到司机的骂声。


    段融好几次想追上她,最后都放弃了。


    她不想见他。


    她在偌大一个城市里走了很久,从南走到北,从北走到东,一个小时过去,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初春的风阴冷,她穿得不是很厚,露在外面的两只手通红。一双眼睛死寂沉沉,没有了活气。风把她背上的长发吹起来,她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了。


    段融默不作声地跟着她,她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他怕她会消失。


    85、焦灰


    沈半夏再回过神的时候, 发现自己走到了附中外的那条街。


    这里没有什么变化,路两旁种植着槐树,初春的季节里树木开始发芽。


    她往前看。


    恍惚能看到段融朝一个小小的女孩走过去, 朝她低下身,迁就着她的身高。


    “小朋友,”他叫她:“等很久了?”


    他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哥哥带你回家。”


    沈半夏忍耐了那么久的眼泪突然就掉出来。


    段融在她身后一个转角处看着她。


    心脏好像被活生生撕裂,巨大的创口露出来, 每一次呼吸都发疼。


    他陪着她在这里等。


    一直到大半个小时过去, 接到段融通知的米莉开车过来。


    米莉摇下车窗:“半夏,半夏!”


    沈半夏动了动眼珠,扭头看向米莉。


    米莉第一次知道,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是什么样子。


    沈半夏不像在活着。


    米莉从车上下来, 拿过她手里的行李箱:“你在这里干什么?先跟我回去吧, 上车。”


    米莉把沈半夏带到了自己家。


    不管怎么问, 沈半夏都只说跟段融分手了, 别的不愿意提。她人很虚弱,好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一样, 有气无力,让人担心她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米莉在一边陪着她:“半夏, 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沈半夏什么都不想说。她疲累得只想睡觉, 人窝在沙发里, 眼睛无力地合上。


    米莉知道她现在没有地方住,让她暂时在这里住下来。


    “我最近都在尚柏那边, ”米莉说:“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你安心住, 想住多久住多久。”


    沈半夏睁了睁眼睛,把手机拿过来:“我付你房租。”


    “不用,我们俩这交情别跟我这么见外。而且你不知道,尚柏之前在生意场上遇到点儿麻烦,被对家阴了。我私下里去找了段融帮忙,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二话不说就把事情给解决了。他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还一直没谢你呢。”


    沈半夏现在只要听到段融的名字,心里就会剧烈地疼,像有一把钝刀在一下下地割,不把她割得千疮百孔就不算完。


    眼泪无意识地掉出来。刚开始只是无声无息地掉,后来哭出了声,哭得肩膀都在抽。


    她不想让自己这么狼狈,胳膊挡住眼睛,拼命压制着哭声。


    米莉嗓子里发涩:“半夏,怎么了嘛,有什么事你告诉姐姐,姐姐给你出主意。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里也不好受。”


    沈半夏把脸埋进胳膊,心里一直郁结,除了哭不知道还能怎么发泄。


    米莉陪在旁边跟她一起哭。


    听到她哽咽着说出来的一句话。


    “我是真的喜欢他。”


    认识沈半夏这么久,米莉第一次看她哭。


    沈半夏平常在外人面前时总是一副坚强的样子,从来都不肯让别人看出她的软弱。


    可段融轻易地让她的防线坍塌了。


    跟段融分手,好像是把她一颗心活生生血淋淋地剜出去了一样。


    她心口很疼,不知道要怎么办才能让自己好起来。


    段融在楼下站着,米莉从单元楼里出来,看见这男人一身颓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骄傲肆意。


    米莉走过去:“半夏在我家,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不用太担心。”


    段融跟她道谢。


    他很少会说谢谢,为了沈半夏轻易把这两个字说出来。


    “你不用着急,”米莉说:“我想半夏肯定是有苦衷才会跟你分手的。等她先好好冷静冷静,我再帮你问她。”


    段融又一次跟她道谢。


    米莉心里不是滋味。


    她想起过去的事,告诉段融:“你应该不知道,其实半夏心理状态一直不好。她刚来我们事务所那阵,见了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总会对人笑,好像很开朗的样子。后来有一天,我因为被渣男骗,肚子被搞大,渣男又不肯负责,我就喝了酒爬到了写字楼顶层,打算从那跳下去。”


    米莉想到那时的事就可笑。她在情场里纵横多年,那是第一次有了想为一个人去死的傻念头。


    “我站到天台往下看,那楼很高,有几百米那么高,只要跳下去一定能死透。结果发现那边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小女孩。


    “那天晚上半夏就坐在天台边,两条腿往下搭着晃来晃去。我怀疑她也想往下跳,问她为什么。她说是因为钱,她没有钱去给父亲治病了。她问我是因为什么,我说是因为情,我被渣男抛弃了。


    “半夏就说,我们两个要死的理由太俗了,而且都有办法解决,为了有办法解决的事情去死,不值当。她就带着我去了医院,让我把孩子拿掉。我在医院休息那几天,她不知道怎么找到了那个渣男,往那渣男车上还有家里的门上泼油漆。她那人机灵着呢,渣男查了好几天,愣是没查到到底是谁泼的,只能吃了闷亏。”


    米莉红着眼睛笑了,笑着笑着又掉眼泪:“半夏过去过得一直都不好,偏偏不让人知道,总给人一种她其实很开朗的假象。可是她跟你在一起后,她没有再假装开心了,她每天的开心都是真的。”


    米莉看着段融:“所以你不要放弃她好吗。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抓紧她。没有你,她是活不下去的。”


    段融低着头,额发快遮到眼睛,浑身散发着又沉又颓的气息。


    很久后才开口。


    “我不会放弃她。”段融抬起头,望向楼上亮着灯的一个窗口,他知道沈半夏就在那里面:“我会重新把她追回来。”


    ……


    沈半夏在米莉家里住了下来。


    米莉已经跟尚柏同居,很少会回来这边。


    晚上米莉叫上事务所的人来吃火锅,想让家里热闹点儿。


    她拉着沈半夏去逛超市,买了很多食材拿回家。


    “等人来了你给我高兴点儿啊,”米莉把食材放在流理台上处理:“你可是半夏欸,是打不死的沈半夏,当年你怎么劝我让我别死的,你忘了?”


    到了晚上等人来齐,沈半夏像是没事人一样跟大家说说笑笑。


    她一向最会假装开心。


    武平知道了沈半夏跟段融分手的消息。


    当初严琴去找武平,说想给沈半夏和段融牵线,让武平帮她这个忙。武平只以为严琴会看中沈半夏当儿媳,是因为沈文海的原因,毕竟当初在学校,沈文海帮了严琴很多,是严琴很敬重的学长。


    武平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


    他趁着众人不注意,去外面给严琴打了个电话,直截了当问她:“半夏跟段融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分手?”


    “他们分手了?”严琴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莫名笑了声:“她跟他爸的脾气还真是像,都这么烈。”


    武平听得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严琴我告诉你,当初我会帮着你撮合半夏和段融,是以为你是真心实意想让半夏过得好一点儿。”


    “难道我就不是真心实意想让她过得好点儿吗?”严琴说:“可要是她自己不知好歹,我又有什么办法。”


    严琴把电话挂了。


    武平意识到他被严琴利用了。


    他把沈半夏推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境地。


    沈半夏没有意识到她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


    她调整了状态,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去,正常地上课,去事务所上班,周末回家看望父亲。


    她过着跟过去无异的平凡生活。好像段融对于她来说,真的只是一桩再普通不过的工作,如今工作结束,一切回到正途,她依旧是普通平凡的沈半夏,段融依旧是难以攀附的京圈太子爷,两个人之间原本就存在的那条鸿沟如今依旧存在,时间一到,各归各路,各不相干。


    就好像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一样,过去半年的生活都只是一场梦。


    如今醒来,大梦一场空。


    ……


    没有了沈半夏的家显得空旷,安静得像个坟墓。


    不管往哪儿看,段融都能想起之前沈半夏陪他待在这所房子里,她赤着脚跑去冰箱那边从里面拿冰淇淋,她坐在餐桌前乖巧地吃东西,她跟他窝在沙发里不知疲倦地接吻,外面无声地下着雪。


    晚上没办法再睡觉,屋子里还留有她身上的香味,可她已经不见了。


    她没有拿走多少东西,所有段融买给她的那些全都留了下来,不管是衣服、首饰、鞋、化妆品一样都没拿,似乎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她跟他之间没有任何值得提起和铭记的过往,那些明明就发生在昨天的缠绵已经全都不作数,她轻松一句分手就可以抹去。


    段融头疼欲裂,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屋子里的灯。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他毫无睡意,心烦意燥,很想抽支烟。


    家里没有烟,他开车去了外面的商店买。


    深夜街头,他站在商店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后面几天都很难入睡,只能靠酒精和烟麻痹自己,暂时昏睡一会儿。醒来后天还是没亮,夜长得怎么都过不完。


    手机里躺着好几十个未接来电,没有一通是来自沈半夏的。


    她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段融靠在沙发旁,拿过烟盒从里面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


    把手机划开,拨出去一个电话。


    那边的人过去半分钟才接,不耐烦地骂:“你不睡觉别人难道也不睡!”


    “你是不是知道半夏的事,”段融问:“你,严琴,段向德,沈文海,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电话那边的任中卫沉默下来,过去许久才说:“我早就跟你说过,沈文海不可能会让你跟他女儿在一起,除非你放弃报仇,现在就去告诉所有人,你跟段家不再有一点儿关系。”


    “你以为我不敢说?”


    “你可以说,”任中卫咳了几声:“只要你不怕说出来的后果。所有金钱、地位、名利,这些东西你通通都不想要了吗?”


    “金钱,地位,名利,”段融颇觉荒唐地笑了声:“都他妈算是什么东西。”


    “段融!”任中卫发了火,不知道是摔了个什么东西,很清晰的砰地一声响:“你难道真的能不顾自己死活吗?我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你培养成现在这样,眼看我们的计划就要成功了,你什么都不管了吗!世界上女人还不有的是,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为了那个小丫头片子,你要这么作践自己吗?”


    “女人确实有的是。”段融把叼着的烟拿下来,在桌上摁灭,烟丝呲得一声化为焦灰:“可沈半夏只有一个。”


    “我这辈子只要她一个,不是她就不行。”


    86、珍藏


    沈半夏的交替性暴食厌食症复发。


    在三天没有吃过东西后, 她买回了很多面包,回到家拆开包装,把囫囵一整个面包强行往嘴里塞, 逼迫自己咽下去。


    吃掉三四个面包后,她去了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吐了一场。


    脑子里想到段融跟她说过的。


    她的胃不好,吃饭要规律。


    跟段融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会为了她的三餐操心,不容许她哪怕一次不好好吃饭。


    他费了很大功夫, 终于把她的病治好。


    如今她把他的苦心全都糟蹋了。


    沈半夏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被一通电话吵醒。


    严琴请她去一家咖啡馆见面。


    里面一早就被清场,没有其他人在。让沈半夏想起严琴第一天找到她,雇她接近段融时,也是在这家咖啡馆里。


    长久以来的疑惑如今得到答案。


    资本家做事确实有他们自己的道理, 赔本的买卖他们从来不做。


    “你父亲肯定把当年的事都告诉你了, ”严琴的声音很冷静:“可是半夏, 当年的事情很复杂, 有很多地方不是你父亲想的那样。”


    “那场车祸是不是你们安排的?”


    沈半夏只问这么一句。严琴没有回答,转而道:“你父亲出事后我在私底下关照过你们, 也帮他联系过医生,不然那种情况下, 你父亲很可能撑不下去。”


    “我问你车祸是不是你们安排的。”


    严琴不说话。


    沈半夏:“你们差点儿害死我爸,现在又说你私底下有关照他。杀了人再把人好好埋起来, 你觉得就没错了是吗?”


    “你爸现在还好好的。”


    “可我妈没了, ”沈半夏眼眶通红:“间接杀人也是杀人,你别以为你是清白的。还有我爸这几年受的苦, 全都是被你们害的。我们现在是没办法跟你们斗, 可时间还长, 我能等下去。”


    “我说过事情不是你们想得那么简单,”严琴说:“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当年的恩怨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没有必要为了一件那么久远的事把你一辈子都赔上。”


    “你们把我家害成了现在这样,这叫跟我没有关系吗?”


    “半夏,阿姨也知道,我们或许真的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这几年我一直都想找机会弥补,所以我才会让你跟段融在一起,我是真心实意想让你嫁给段融,这样你以后的日子就能过得轻松点儿,不会再被你爸拖累了。”


    “我为什么会被我爸拖累,你难道不清楚吗?”沈半夏觉得可笑:“你们这些人是不是都擅长矫饰自己,明明做了恶事却还要说你们尽力弥补了。弥补有用吗?”


    “半夏,你爸爸病了这么久,脑子不清楚,难道你也脑子不清楚吗?就算你不在乎一切,你觉得就凭你爸现在的处境,他能做得了什么?独木难成林,蚍蜉难以撼树,当年的事早就已经过去,他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是报不了仇的。人要学着趋利避害,对于你来说,说服你父亲放下当年的事,安心把你嫁给段融,这才是最好的选择。天晟能发展到今天这样的盛况确实要仰赖你父亲,可等你跟段融结婚后,段家的一切不就都是你的了吗?这样来算,你们家也不算吃亏了。”


    沈半夏觉得严琴疯了,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以为给一点儿好处,过去的一切就都能弥补,她就会感恩戴德了吗?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她说:“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凭什么要我们息事宁人。你不用再劝我了,没用的。”


    严琴收起脸上的笑,良久后说:“你别忘了,你是伪造假身份才成了段融的未婚妻。这件事情一旦昭告天下,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


    “当初是你去找我的,你把事情捅出来,你也别想好过。”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件事是我策划的?”严琴面不改色:“你还年轻,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复杂。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我给你的合同根本没有任何法律效力,不管你给谁看,都没有用。”


    沈半夏事先预想到自己没有能力跟严琴斗。不过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你不用威胁我,”她说:“不管有什么后果,我都不会怕。”


    严琴发现这丫头远比外表看上去要坚韧。


    跟沈文海和陈筠一样,全都固执,不肯听劝,认准什么道理就是什么,不懂屈服。


    严琴只能用段融来说服她:“你很喜欢段融吧,是不是从小时候就挺喜欢他的。之前他在附中上学那阵我去看过他几次,放学路上你总会跟他走在一起。你一直都没忘了他,所以后来我带你见他,你宁愿不要雪中送炭的一笔巨款也不肯用假身份骗他,是不是?”


    严琴脸上浮起一丝成竹在胸的笑:“你看,我把你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人给了你,你其实应该感激我吧。你更要感激我把段融生了下来,而不是当时就掐死他。你这么喜欢段融,忍心放弃他吗?”


    沈半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一双眼睛越来越红,到最后积聚成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眼睛始终没有眨过一下。


    她可怜自己,也心疼段融。


    可她不能跟段融在一起。


    她深呼口气,开口:“我是很喜欢他。”下一秒,说:“可我不要他了。”


    她站起身,往后退,语气坚定:“我不要他了!”


    喊完这一句她跑出了咖啡馆。


    沈半夏一个人走在深冷的大街上。


    天上飘着雨丝,很小,路上有男生撑起了伞,把女朋友抱在怀里搂着。


    沈半夏想起初一那年,段融临走时在一场倾盆大雨里给了她一把伞。后来那把伞一直被她珍藏,不管搬了多少次家,扔了多少东西,那把伞都一直在她身边跟着,她始终没舍得扔。


    上次从段融家里离开,她走得急,把伞忘在了那边。想到这件事后心里一阵怅然若失,好像肋骨都被活生生抽去了一根。


    她也知道,段融又有什么错,段向德和严琴做的恶不应该波及到他身上。她无条件地信任段融,相信他跟几年前那件事绝对没有半点儿关系。他一向光明磊落,不会做那种事,也不屑做。可越是这么清楚地知道,她就越痛苦,背负起的愧疚感越多。


    她把一个天底下最好的人伤害了。


    胃在这个时候疼起来,疼得她支撑不住,一个人在深夜街头死死捂着肚子蹲下身,脸埋进膝盖克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


    二楼小姑娘的房间里放着一把伞,被宝贝地收在衣帽间,段融是第一次看见。


    他把伞拿出来,打开。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黑色的伞,伞面上没有任何标志,不太清楚是哪个牌子。


    他把伞放一边,手边搁着崔助理送来的文件,里面写明沈文海几年前的车祸是段向德安排的。段向德原本是想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沈文海,谁知道沈文海命大,没死成。


    而严琴是因为不想让段向德背负上人命官司,才会在这几年里一直关照着沈文海,找了不少医生给他看病。


    楼下有人按门铃,段融下楼,门禁视讯里看见严琴那张脸,他按下开门键。


    他几天没睡过整觉,头发很久没理,额发快要遮到眼睛。人很颓,随意往沙发里坐着,面前茶几上扔着好几个空了的啤酒罐。


    严琴进屋,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放下包开始收拾滚落在地上的啤酒罐。


    段融冷眼看她:“您装什么呢,多少年没演过慈母了,今天是怎么了?”


    严琴把垃圾收进垃圾桶,毫不在意地拿纸巾擦了擦手:“你都知道了?”


    “我以前只以为你跟段向德也就是稍微无耻了那么一点儿而已,这都正常,哪个商人没干过几件伤天害理的事。”段融在沙发里靠着,胳膊往后搭,头往后仰着,凌厉清晰的下颌骨线条透着冷意:“我还真是低估你们了。”


    “如果不是我们的无耻,你能过上现在这样挥金如土的生活吗?你恐怕还窝在那个五十平米的小屋里,每天过着落魄的生活。”


    “所以你就抢了别人的东西,让别人去过落魄的生活?”


    严琴并不回答。


    段融扭回头:“行。”


    他从沙发里起身,走到严琴面前,站定。他个子生得高大,已经远不是被严琴遗弃时那个小小的婴孩,严琴这时候才恍然发觉,她真的错过了段融太多成长的时光。


    “你知不知道段盛鸣的腿为什么会断,”段融语气淡然,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亲弟弟,而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是因为你和段向德作恶太多。”


    严琴甩手打了他一个巴掌,用的力气极大,毫无收敛。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那是你弟弟!”


    段融舔掉嘴角的血,低头哼笑。再抬起头的时候,目光里依旧毫无波动:“你也知道那是我弟,可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儿子了?是在段盛鸣断了腿的时候,你意识到糟了,段老爷子不只段向德一个儿子,也不只段盛鸣一个孙子,不可能会把天晟交给一个断了腿的后代。所以你想到了我,你说服段向德跟我做亲子鉴定,用我来让段老爷子放心,段向德才顺利接管了天晟。你是用我来保你这一世的荣华富贵。”


    严琴如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自从把他接回来,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严琴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是这么想的,他不说,不代表他心里没有芥蒂。


    她一点儿都不了解这个儿子。


    “你知道段老爷子临终前把我叫过去跟我说了什么吗,”段融看着她:“他说他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把我接回家。一个跟我没见过几面没多少感情的老人家都知道跟我说句对不起,你有哪怕一次觉得对不起过我吗。我在学校被人骂野种没妈的孩子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巴不得从来都没有生过我,是不是还想过巴不得我能早点儿死。”


    段融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寡淡,他从来都不把悲喜放在脸上。


    严琴不知不觉红了眼睛,过去很久,她把情绪忍耐下去:“是,我承认,你跟盛鸣比起来,盛鸣对我来说更重要。”


    “可是,”她接着说:“这世上最好的一个女孩我已经给你了,不是吗?”


    她一字一句地:“我也算对得起你了。”


    “可你要是没本事留住她,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严琴深吸一口气,眸光重新变得冷:“你把她追回来,所有事就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你依旧能好好跟她在一起。只要我们跟沈家成了一家人,沈文海就不会再追究当年的事了。”


    段融发现严琴是个矛盾的恶人。


    她的矛盾来源于她的懦弱。她不像段向德,段向德为了利益可以杀人,严琴永远胆小恐惧,做事畏首畏尾。她太想让自己过得好,所以段向德打算去抢别人的研究成果时,严琴没有反对。而她又害怕将来东窗事发,段向德要背上人命官司以命换命,所以她暗中把沈文海救了下来。


    她太想息事宁人,所以她把沈半夏推给了段融,抱着一丝侥幸,认为沈文海会为了女儿与段家握手言和。


    段融如看绝症病人一般看着严琴:“到现在你还想粉饰太平。”


    “我不粉饰太平,难道要看着你爸去坐牢,看着天晟毁在我们手里吗?”


    严琴拿起包往外走。临出门前,她最后留下一句:“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87、雇你


    段向德知道了沈文海还活着的事。


    他想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解决掉, 被严琴阻止。


    严琴一方面是怕东窗事发,另一方面她确实不忍心。当年在大学里,她家里困难到学费都拿不出来, 是沈文海接济了她。因为她长得实在太漂亮,后来又攀上了段向德,学校里很多人看不惯她,明里暗里跟她作对,也是沈文海出面替她解决了不少麻烦。


    她一直都记得沈文海对她有恩。


    可沈文海威胁到了段向德的安全。


    她不能不想办法。


    她打算把沈半夏伪造身份这件事宣扬出去, 康芸知道了她的想法, 打电话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康芸觉得自己从来都不认识严琴:“你忘了沈文海帮过你多少忙吗?你怎么能这么算计他的女儿!”


    严琴其实也不忍心,可她没有选择。


    康芸挂了电话气得不行,偏偏又无可奈何。


    佣人说外面有人来找, 想见见她和康老爷子。


    康芸让人去请。


    来人是段融。


    之前康芸每次见到段融, 都觉得这人身上有种不可一世的傲气和懒散劲, 从来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才半年过去, 段融像是换了个人。


    他变得很颓,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一双眼睛里满是疲惫,好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一样。


    康芸带他去见康宏升。


    康宏升在自家庄园里晒太阳。园子里有几个奔跑嬉闹的孩童, 可惜都不是他这一脉的血亲。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康芸,偏偏康芸不能生育, 各种办法都想过了, 也跟丈夫做过试管,可惜都失败, 这也是康芸的前夫为什么一定要跟她离婚的理由。


    康家这一脉, 在康宏升这里算是断了。康芸回来后曾经提过, 她打算认沈半夏当个义女,坐实跟段家的这桩联姻。康宏升觉得她是在胡闹,训斥了几句,康芸也就没有再提。


    段融从国内跑过来看望康宏升,陪着老爷子喝茶说话。


    后面每天都来,日日如此。


    康宏升觉得奇怪。段融这人一身傲骨,从来有什么就说什么,不会瞻前顾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卑,会讨好他一个老人家了。


    这么过去一周,段融还是会来。他知道康宏升喜欢喝茶,每次来都会带上从各个地方高价买来的茶具和茶叶。


    谦卑讨好得不像是段融。


    康宏升叹气:“为了个小丫头,你至于吗。”


    老爷子把玩着一套青瓷茶具,摇摇头:“你爷爷还在世的时候,经常会跟我说起你,说你是他最骄傲的一个孙子,脑袋转得快,拎得清,天生就不是池中之物。他每次想起你流落在外头的那些年,就觉得对不起你。把天晟交到你手里,他很放心。”


    康宏升把茶具放下:“我看那老家伙其实看走眼了,你啊,根本就是个长了恋爱脑的蠢货。”


    段融自嘲地笑笑,不说什么。


    “你这么想帮沈半夏,”康宏升说:“先让我看看,你能付出多少?”


    段融:“天晟百分之十的股权,我会无条件转让给您。”


    这个条件有多诱人,康宏升不会不知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康宏升说:“你爷爷要是知道你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一定能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段融不语。


    严琴打算把沈半夏的身份昭告天下的前一天,康宏升和康芸归国。


    两人归国后,马不停蹄召开了新闻发布会。除了宣布康氏集团在国内的一系列最新计划外,顺带说明了沈半夏作为康芸的义女,康宏升会把公司里的一部分事务交给她。只是沈半夏现在还在上学,一切会等她毕业后再说。


    现场记者面面相觑,没太反应过来。


    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沈半夏不是康芸的亲生女儿,而只是认的一个义女而已。


    不过看康家的口风,这个义女跟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


    沈半夏被康芸带到现场。


    闪光灯不停在闪,康芸亲昵地揽着沈半夏,如介绍亲生女儿那样,落落大方地把她介绍给媒体,并且主动提起,因为沈半夏和段融在相处之后发现两个人性格不是很合,已经在不久前和平分手,段康两家的联姻正式作废。但段康两家往后会继续在多个项目里进行合作,订婚取消不会影响到两家的关系。


    沈半夏是被康芸突然找来的。


    听到了康老爷子对媒体说的话,她才知道康芸是想帮她。


    从此之后,她不用再害怕一旦身份曝光会造成的风浪。


    康家把她光明正大地介绍了出去。


    告诉大众,沈半夏就是沈半夏,她的身份没有任何见不得光的地方。


    虽然不是康芸亲生的,但跟亲生的没有什么区别。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是康家金尊玉贵宠着的千金。


    严琴看到了这个新闻。


    她知道一定是段融搞的鬼。


    这么一来,她已经没有任何把柄能威胁沈文海了。


    沈文海势必会别无顾虑地追查当年的事,不可能会放过段向德。


    严琴去了天晟总部找到段融。


    “你是怎么说服康宏升的?”严琴问:“你给了他多少好处?那是个老狐狸,他是从来不做赔本买卖的。”


    段融昨晚又没有合眼,眼睛里都是血丝。脑子很困,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都是沈半夏跟他提分手的场景。


    他坐在椅子里揉了揉眉心,疲惫至极地说:“不管给他多少好处,都是我个人出的,没动用你跟段向德一分钱,你着什么急。”


    严琴觉得他疯了。


    “我当初就不该把沈半夏送到你身边,”她说:“就因为她,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坐到今天的位置有多不容易你都忘了吗,现在为了一个女孩,你什么都不在乎了吗?”


    段融眉间有疲色。为了能说服康老爷子,他这几天费尽了心机。


    总算一切没有白费,他把沈半夏从泥潭里挖了出来,没有人能再拿她的身份威胁她。


    “我当然有我在乎的。”段融的目光一直放在落地窗外,声音很淡:“值得我在乎的只有半夏。”


    ……


    沈半夏只是康芸的义女,这个新闻传出去后并没有引起多大讨论度,大家说过就丢在脑后了。


    真正引起讨论的,反倒是段融和沈半夏取消了订婚这件事。


    大部分人开始了冷嘲热讽,说豪门没有真正的感情,只有利益。段融果然不是真心喜欢沈半夏,之前对她表示出来的关心都是假的,是利益使然才会假装喜欢她。如今不需要通过联姻达到利益最大化了,两个人就一拍两散各奔东西了。


    也有人欢欣鼓舞,庆祝段融重回单身,大家又可以开始做梦了。


    沈半夏不去关注网上这些消息。


    她每天都过得很恍惚,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希冀生命能快点儿燃尽。


    父亲并不让她插手跟段家的恩怨,总是一个人在想办法扳倒段向德。他知道自己力量太小,许多事都是无用功,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很可能会有危险。但他除非哪天死了,不然只要活着一天,他就不会跟段向德罢休。


    之前段向德能找人安排车祸,现在说不准也会做什么。沈半夏担心父亲安全,每天都会打电话问他还好不好。沈文海被问得烦了,让她记得好好读书就行,别再总是操心他一个土埋半截的人。


    最近事务所胜诉了几个大案子,老板决定带员工去一个古镇度假。沈半夏并不想去,要回家照顾父亲。方朗嘴快把事情跟沈文海说了,最后沈文海勒令沈半夏必须要去,不能总是这么不合群。


    沈半夏只好收拾了东西,跟公司的人一起去了古镇。


    那边风景很好,蓝天白云,山清水秀,小镇古朴,诗情画意。老板武平租下了靠湖的一栋别墅式客栈,从楼上能看到不远处一望无际碧色的湖,天空澄澈,飘着大片厚重的云,视野开阔,让人心情都好。


    负责看管这边民宿的是一对夫妻,五十多岁年纪,沈半夏觉得很眼熟。


    中午吃饭,那对夫妻来送餐。全都是本地的特色菜,又考虑了顾客的口味。


    米莉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没看见这里的老板。夫妻两个说老板工作忙,不一定什么时候过来。


    等他们走了,米莉神秘兮兮地告诉大家:“我听说这家民宿的老板是个大帅逼,很多妹子就是专门冲着他才来住的。可是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容易碰上,能碰上的概率跟中彩票差不多。”


    公司里的年轻女生被提起了兴趣,都希望能一睹老板真容。


    这次尚柏是跟米莉一起来这边玩,听了她的话后把刚往她碗里放的一块肉给夹了回来,故作生气地自己吃了。米莉哄着捏了捏他的脸:“怎么这么容易吃醋啊,我又没说他帅我就喜欢他。”


    没多久刚才的夫妻过来,告诉他们刚好今天老板来了,可以来见见他们。


    大家全都兴奋起来,尤其是一帮女生。只有沈半夏不是很感兴趣。


    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天还冷着,男人却穿得很薄,一件黑色T恤,外面只罩了件黑色薄款牛仔外套,裤子也是黑色,脚上踩了双国外某个小众品牌的黑色板鞋。


    不像是平时在公司西装革履的样子,现在的他穿得十分休闲,别有一番味道,在场女生全都看直了眼睛。


    沈半夏呆了呆,一时来不及收回目光,怔怔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他也发现她,微微侧了点儿头,视线与她相撞。


    因为这简单的一眼,沈半夏的心脏麻了下,呼吸蓦地凝滞。无比漫长的几秒过去,她才僵硬着扯回视线,不自然地低下头,手指无措地屈起,嫩白的一张小脸透出紧张的红。


    段融没再继续看她,走到武平身边。武平主动伸出手跟他握了握,笑:“原来是段总,我还奇怪是什么人眼光这么好,能在这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有栋民宿。”


    段融客套而又疏离地一笑,收回手重新抄进裤子口袋:“不知道来的客人是您,有招呼不周的地方您见谅。”


    他侧头,跟刚才那对管家夫妻说:“给这里的客人送几瓶红酒。”


    夫妻两个答应着下去了。


    沈半夏想起了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对夫妻。在她上初中那阵,段融住的小区里有不少困苦的人家,这对夫妻就是其中一家。可不管夫妻俩过得有多艰难,当看到有人去段融家闹事的时候,他们总会去拦一拦,从口袋里掏出皱皱巴巴的钱给那些流氓混子。


    如今夫妻两个衣着光鲜,脸上总带着笑,气色也好了很多。在如诗如画的环境里待久了,生活又没有了什么烦恼,人确实会显年轻。


    段融到底默默帮助了多少人啊。


    沈半夏越想越发现自己仍是喜欢他的,喜欢得病入膏肓,心动的感觉怎么都拦不住。


    为什么他偏偏是段向德的儿子。


    段融又跟武平客套了几句话,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期间没有再看过沈半夏一眼。


    沈半夏也不敢看他。他们就像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公司里有几个新来的女职员,并不清楚沈半夏和段融之间的纠葛,激动地凑在一起讨论。


    “绝了,世界上还真能有这么好看的人,从他刚才进来开始我的腿就在软,谁懂!”


    “你们看没看见他刚才笑,妈呀他一笑我命都想给他!”


    “好可惜没拍张照,我们待会儿去找他合照吧,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米莉掏了掏耳朵,白了那些女生一眼。


    她是真不知道这间客栈老板是段融,过来这边度假的计划也并没有跟段融说起过,猜不准段融是故意找过来,还真只是无意中跟沈半夏碰到了面。


    如果真是无意,那老天都在帮他们。


    米莉就更要帮他们牵这根红线,拿胳膊肘撞了撞半夏,问:“帅不帅?”


    沈半夏:“什么帅不帅?”


    “你男人啊,你刚没看见啊,他也太会打扮了吧,原来他平常不在公司的时候是这种风格啊,帅死了好吗。”


    沈半夏下意识说了句:“他披个麻袋都帅。”


    说完就开始后悔,都已经分手了,她说这些有什么劲。


    米莉听得笑,不怀好意地问:“是不是不穿衣服更帅?”


    沈半夏红了耳朵,眼前出现了画面。


    她甚至想说是的。


    米莉吃吃地笑,看了看那些还在讨论段融的女生,说:“半夏,姐跟你说,像段融这种脸身材性格都没得挑的男人比濒危动物都难找,要是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以后有的你后悔的时候。”


    下午一行人去古镇玩,大家各自跟伙伴到处去逛,米莉抱着尚柏的胳膊不知道跑去了哪儿,武平和饶文姿去了一家茶馆喝茶,只有方朗一个人跟在沈半夏身边。


    沈半夏不管看见什么都不是很感兴趣,情绪低落。方朗带她去了不少民俗小店,又带她去了这边知名的小吃街,她都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晚上大家汇合回客栈,远远能看见段融在院子里跟朋友坐着喝酒。


    跟他就这么碰面的话有些尴尬,沈半夏放慢脚步,走到方朗身后,妄图让方朗挡住自己。


    段融已经看见了她。她低着头,眼睫垂着,想把自己藏起来似的躲在方朗后面。


    易石青和高峰也看见了这一幕,再看段融时,瞬间觉得这位爷头上戴了顶绿色的帽子。


    武平过来跟段融说了几句话,剩下的员工各自回房间,沈半夏正往前走,听见易石青高声朝她喊:“小半夏!”


    沈半夏的脚步顿了顿,后脊僵住,几秒后决定当没听见,继续朝前走。


    “怎么还跑呢,快过来,哥哥们有话问你。”这回说话的是高峰。


    公司里很多人好奇朝沈半夏看,方朗心里不爽,拉住沈半夏的胳膊:“走。”


    他带着女孩往里走,手指紧拽着女孩胳膊。易石青盯了会儿,扭头看已经变了脸色的段融:“不是吧融爷,这你都能忍?”


    段融把杯子里的酒喝光,放下,起身朝那边走了过去。


    公司里的人全都被他吸引了视线,屏息凝气看着他,见他迈着两条长腿走到了沈半夏身边,一把抓过她被方朗拽着的胳膊,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沈半夏撞进他怀里,头发从肩头滑下扫到他身上,时隔这么久又一次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凌冽的佛手柑香气,心重重地震,有涟漪一圈圈地散开。


    他眼神极冷地看着方朗,声音里带着不爽和威胁:“知道这是谁吗你就敢碰。”


    方朗平时也算个硬茬,初高中正热血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跟人打过架,但这个时候就是硬生生被段融的气势压了一头,一时间什么话都没敢说,眼睁睁看着他把沈半夏带走了。


    足足过去半分钟才追上去,喊:“你把半夏放开!”


    段融已经把人拽进了自己屋,砰地一声踢上门,压着女孩亲上去。


    这个吻来得极为猝不及防,沈半夏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嘴唇被堵住。


    段融刚喝了酒,嘴巴里有很浓郁的酒香,一下下地推送到她舌尖。她愣了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手抬起来推他肩膀。


    方朗已经开始在外头敲门:“段融,你让半夏出来!”


    沈半夏背贴着门,身体被段融紧紧压着。


    段融俯低身体吻她,一只手在她脑袋后垫着,防止她乱动撞到。沈半夏打了他几下,发现根本就没用,只能咬他伸进来的舌头。


    这个动作反倒刺激了段融,他吻得更深,呼吸也重,手从她腰后环过,想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沈半夏偏不如他意,屈膝顶他,被他一只手按住膝盖往下摁,另只手稍一用力把她抱起来。


    沈半夏只能扶住他肩膀,两条腿被迫搭在他腰间,靠他的力量支撑住自己。


    方朗仍在外面不停拍门。


    屋子里的段融一刻不停地吻她,搅得她舌尖开始痛。他从她嘴角慢慢往下亲,头埋进她颈窝咬她细腻柔软的肌肤。


    熟悉的痛感和痒意传来,沈半夏缩了缩肩膀,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地瓦解,因为他一个吻就轻易地投降。


    她浑身上下都是软的,没有了多少拒绝的力气。


    想到这几年家里的变故,她狠了狠心,骂:“段融你混蛋!”


    段融从她颈窝里抬头,手捏住她脸,虎口卡着她下巴:“还能更混蛋,你要不要试试?”


    他丝毫不管方朗的敲门声,手去扯她毛衣,一边继续吻她。


    他的手往上走。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他手心的温度,热又烫,快要把她烫化。


    有电流滋滋地冒出来,沈半夏轰地一下开始发热。


    唇上传出痛意,更多是被他手上力道搅扰了心神,沈半夏挤出了两滴眼泪。


    她最知道怎么对付他,往常每次跟他厮混,她喊疼他不肯停,但看到她哭他就立刻没招了,会变得温柔很多把她抱进怀里哄个不停。


    段融果然把手拿了出来,扶着她头,把她脸上眼泪擦掉。


    “行了,不碰了,你别哭。”


    他像以前那样哄着她。外面方朗的敲门声终于没有了,也不再喊让段融把人交出来,估计是被武平给带走了。


    沈半夏想把段融推开:“我说过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半夏,”段融叫她,声音低醇动听:“我雇你吧。”


    沈半夏一怔,不再继续挣扎了。她之前确实受雇于人,所以才会来到段融身边。如今这桩生意已经结束了,不存在了,她不再是被人雇佣的骗子了。


    “什么?”她问。


    “我雇你,”段融看着她,微染了醉意的眼眸很深,似乎要把她一直看进心底,再也不能忘记:“每天待在我身边。”


    88、轻点亲


    沈半夏当过很多次骗子, 每次都能顺利瞒天过海,只有段融,她来到他身边, 自以为骗过了他,实际上自己的一切早就被他看透,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一直是她。


    知道她是个骗子,段融容许她骗。在两个人关系结束的现在,他对她说, 他雇她, 每天待在他身边。


    没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就用她的方式把她留在身边。


    沈半夏活了十八年,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坦坦荡荡,即使骗人也骗得理直气壮, 行得正坐得直。现在她发现, 她早在不觉中做下了一件这么坏的事, 她简直坏透了。


    但她已经不能回头。


    她把眼泪逼回去, 说:“不可能。”


    她把段融推开,从他身上下去, 伸手拉门。段融握住她的手,把她重新扯进怀里, 紧紧地搂着她,下巴搁在她发顶:“我很想你。”


    四个字把沈半夏钉在原地。


    段融抱她抱得很紧, 恨不能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想你想得快死了。”


    沈半夏不想哭, 可有时候眼泪不受她的控制。


    她也想他想得快死了。


    她很想念他身上的味道,想念他的怀抱, 想念跟他睡在一起的每一个夜晚。


    只要想到以后或许再也不能见到他了, 她就绝望得恨不能没有活过一场。


    她贪恋着段融身上的温度, 任他抱了很久。


    段融的声音很疲,带了乞求:“别跟我闹了,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沈半夏想到了父亲的嘱咐。


    她不可以跟段融在一起。


    只要她跟段融在一起,父亲就会不得不顾念她,就没办法报仇。


    “没跟你闹,”她说:“分手就是分手了,不可能重归于好。”


    她狠心把段融推开,拉开门,从段融身边头也不回地逃走。


    武平正在大厅里训斥方朗。


    方朗见她出来,脸上愁容散开,朝她跑过去:“半夏,你没事吧,那男人没对你做什么吧?”


    沈半夏不想说话,跑出去透气。


    易石青跟高峰喝得正高,一人拿着一个酒瓶晕晕乎乎地朝她走过来。


    “小半夏,你也太狠心了吧,”易石青一张脸猴屁股似的,醉得不轻:“融爷对你那么好你都能把他给甩了?你知不知道他最近怎么过的,我就没从他脸上看见过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全他妈在演他很好他一点事都没有。其实他一点儿都不好,为了让他来度假散散心,我跟高峰都差点儿把他绑起来扔飞机上了。”


    高峰在一边帮腔:“到底是有什么过不去的事非得跟他分手,问他他也不肯说,总不能是他偷吃了吧?这个我可以跟你保证,融爷看上去是长了张不靠谱的渣男脸,但他这些年一直洁身自好,从来没跟人乱搞过,也就是遇见你给栽你身上了。”


    院子里灯光明亮,银河一般照着,高峰盯着女孩看了会儿,看见她嘴角破了皮的伤口。


    刚才跟段融接吻,被他咬伤的。


    高峰笑:“得,我是瞎操心了,咱融爷伤心归伤心,倒是一点儿不会委屈自己,该赚的便宜他还是得赚。”


    沈半夏摸摸破了的唇角,手指刚碰上去就是一阵刺痛。


    她想起刚才看到的段融。


    亲她时用的力气很重,眼尾发红,眼睛里除了醉意外还有一些疲态和萎靡。


    她在外面又待了会儿,跟易石青和高峰一起喝酒,听他们说了不少段融这段时间的情况。他们想让她心疼段融,添油加醋地说段融过得有多么多么惨,每天有多郁闷,又故意让她有危机感,说都有谁谁谁跟谁谁在趁虚而入,每天排着队堵公司门口等着给段融送温暖。


    沈半夏只是一杯杯地喝酒,喝得一张小脸红扑扑,眼里蕴了层湿潮醉意,眼睫毛长长卷卷,微风把她肩上披着的长发吹动,抬起眼睛看人的时候,那双圆滚滚极有灵气的眼睛简直勾死人。


    楚楚动人我见犹怜,说的就是她。


    易石青和高峰看直了眼睛,这姑娘确实好看得过火,关键是好看得没有一点儿攻击性,每个见了她的男人都只想把她好好地保护起来。


    怪不得能把段融吃得死死的。


    “谁让她喝酒的。”


    段融冷不丁出现,把沈半夏手里的酒杯拿走,去看那俩货时他们的眼神仍旧挂在沈半夏身上,哈喇子都快流出来。


    段融的占有欲噌地一下被激出来。


    “是不是皮痒!”段融朝易石青坐的椅子上踹了脚,警告地看一眼,下巴朝别墅那边一扬:“滚回去。”


    易石青和高峰赶紧遛。


    沈半夏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跑,抬起头看。


    女孩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里透红,表情迷蒙。


    段融瞟了眼桌上空了的几个酒瓶,把她从椅子里抱出来:“回去睡觉。”


    沈半夏不肯走,推他,仍旧赖在椅子里,不知道在耍什么脾气,脚上的拖鞋甩掉,白嫩细软的两只小脚丫踩在草坪上,往上看,两条小腿细瘦笔直,皮肤很白。


    段融在她身边半跪下来,与她视线齐平,语气放软:“听话,回去睡觉。”


    事务所里新来的几个女员工躲在一边朝这里看。段融这人看上去冷冷的,拽又痞,不好接近,但是在沈半夏面前时却能变得很温柔,目光里满是怜惜。


    女生们有些吃味,沈半夏平时为人低调,朋友不多,从来不爱出风头,没想到其实是个有手段的,段融这种男人都能钓到手,简直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院子里,沈半夏两手撑着椅子边沿,在酒意驱使下朝段融靠近了些,水润润的一双大眼睛眨了眨,控诉:“你把我嘴巴咬破了。”


    段融往她红肿的嘴角看,目光微动,伸手捏住她下巴:“嗯,我的错。”


    他凑近,在她唇上挨了挨,力度很轻,羽毛一般:“以后轻点儿亲你。”


    小姑娘没躲,酒精让她脑袋迟钝昏沉,但或许更重要是因为,她内心深处从来都不排斥段融的接触,不管他要亲她哪里,她都愿意。


    清醒的时候她从来不敢这么想。


    两人唇角相碰,慢慢分开,沈半夏极慢地眨了下眼睛,借着灯光看他。他还是那样好看,五官深邃,鼻子又高又挺,每次跟他接吻两人的鼻子都要打架。


    身体里泛出一股异样,她发现自己很渴望他,借着酒精的作用手主动搂住了他的脖子。


    段融扶住她脸,极尽温柔地亲吻她。


    两人舌头相碰的那一刻,沈半夏身上涌起一股电流,酥酥的麻麻的,让她上瘾。


    两人在夜色下接了个漫长的吻,嘴巴一张一合互相吮吸着彼此,怎么都解不了身上的渴。


    段融的呼吸很沉,一边亲她一边哑声跟她说情话:“宝宝,我很想你。”


    他噙着她的唇角轻啄:“我知道你也想我。”


    沈半夏哼唧了一声,好像是在附和他的话。


    不知道到底过去多久,沈半夏唇角的伤口被他碰到,痛意让她清醒了些。


    她在做什么。


    都已经分手了,怎么还能跟他做这种事。


    而且刚才是她主动去搂他的。


    她受了惊吓一样跟段融分开,手从他肩膀上拿走。


    红着脸看他两秒,起身跑走了。


    段融在后面跟着,在她脚步趔趄时伸手想扶她,被她打开。


    沈半夏爬上楼,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


    把段融关在门外。


    睡了一觉脑子清醒了很多,下了楼,餐厅里坐着武平和手底下一帮小员工。


    旁边还有段融,他恢复了些吊儿郎当散漫慵懒的样子,背往后靠,胳膊搭在椅背上,大喇喇翘着二郎腿,拽得二五八万,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武平说话。


    武平比段融年长许多,换了别的后辈敢这副样子跟他说话,依他的暴脾气早就怒而离席了,偏段融让人生不起气来,反倒觉得他天生就该是这个样子,再合理不过。


    不过更可能的解释是武平惹不起段家,更惹不起段家这位无法无天连段向德都要避其锋芒的太子爷。


    饶文姿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武平拿了份早餐给人送过去。有大咧咧的女生立刻占下了武平空出来的位置,自来熟地跟段融说起话:“我之前来过这边,都没机会见到你,还好这次没有白跑一趟。”


    段融不搭话,难追得不行。


    那女生并不气馁,再接再厉:“段融哥哥,我帮你煎个鸡蛋吧,你喜欢吃双面的还是单面?”


    段融这时候才把目光从手机移到她脸上,也看见了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模样有些呆愣的沈半夏。


    按小姑娘以前的脾气,醋倒是很能吃。段融直直看她,下巴抬了抬,话是对那女生说:“都行。”


    田樱喜滋滋跑过去煎蛋,仔细看能看见脸上已经红了一片。她今天穿得清爽,不是很热的天气里穿吊带超短裙,领口开得很低,一对傲人的胸脯快要蹦出来。个子高高瘦瘦,身材很辣,高峰已经盯很久了,知道段融其实对她没兴趣,走过去跟她攀谈起来,但她不是很热情,眼里只看得见段融一个。


    沈半夏心口发涩,没让自己表现出来,若无其事地打算离开。


    方朗走到她身边:“半夏,你也还没吃饭吧,我让这里的阿姨准备了你喜欢的早餐,过来一起吃。”


    他带着沈半夏在餐桌边坐下,两人对面就是段融。


    沈半夏低着头,段融堂而皇之地看她。方朗怎么瞧怎么觉得不舒服,把热腾腾的灌汤小笼拿来,勺子递到沈半夏手里:“小心烫。”


    沈半夏最近胃口一直不好,可是有别人的时候,她会让自己尽力多吃点儿东西,不要被谁看出端倪。


    大家就以为她没事。


    只有段融发现她每一口都吃得很艰难。


    段融就那么一直看她。田樱端着煎蛋过来,这么会儿工夫她把一颗煎蛋做成了标准的心形。


    米莉路过看到,无言翻了个白眼,在沈半夏另一边坐下,拿了筷子吃灌汤包。刚好尚柏给她送了份煎蛋,她瞟了眼,阴阳怪气地说:“舔你都不会舔,端回去重做,怎么骚怎么来。”


    田樱忙着看段融,过去几秒才意识到米莉是在内涵她,气得脸都紫了。


    生生忍下去,她自顾自跟段融聊天:“为什么这间客栈没有起名字啊,这样大家想安利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欸。”


    声音嗲得让米莉掉了一身鸡皮疙瘩,白眼翻到天上去。


    沈半夏依旧事不关己地吃早餐,拿了汤匙安静地喝粥。段融仍是看她,漫不经心跟人聊:“你起个。”


    田樱笑,还真正儿八经地想起名字来:“这边紧挨着碧湖,再远处是山,叫山水客栈怎么样?”


    段融抄着胳膊,难得好脾气地点头:“还不错。”


    田樱脸都要笑烂。


    一顿饭吃得让人恶心,米莉踢了下沈半夏的凳子,用眼神给她传递:“你还不去撕烂那贱人的嘴?”


    沈半夏心里一直压着火,田樱笑得越欢畅她心里就越堵得慌。她不想跟田樱计较,只想跳过去狠狠把段融打一顿。


    但她脸上依旧平静,一副关我屁事的淡定样子。她越淡定段融就越恼火,看她跟方朗一起坐着吃饭心里更恼火,最后实在看不下去,没再听田樱那女人聒噪,起身去了外面抽烟。


    田樱看看凉透了的,完全没被人碰过的煎蛋,心里发凉。


    段融之前已经成功戒烟,沈半夏走后他又捡了起来。他抽烟很挑剔,大多数时候只抽富春山居,这牌子的烟口味极正,顺滑柔和,一根下去他心里的燥意少了些,摸出烟盒拿出第二根叼在嘴里。


    机匣拨开,按了几次都没火。他顺手一抛,打火机呈抛物线型被扔进一边垃圾桶。


    段融咬着烟打算进屋找新的打火机,田樱出现在他身边,摁亮打火机往他那边送。


    沈半夏从外面经过,透过落地窗看见他略低了点儿头,香烟燃起一点儿猩红色的火星,他抽了口,口中吐出青白色烟雾。


    田樱站他身边跟他说着什么,他往前趴,胳膊支在栏杆上,修长骨感的指间夹着烟。头低着,蓬松的额发松松遮到眉,阳光撒下来,他深棕色的发被笼出一层绒绒的金光。


    田樱眼馋地朝他靠,他听得兴致缺缺,突然起身把烟咬在齿间,手抄进裤子口袋转身。


    侧头往里看时,猝然跟沈半夏目光相撞。


    沈半夏慌乱了一瞬,低下头走开。


    今天武平打算带大家去游湖,到了那发现段融把这里包了下来,苍茫碧湖上只剩了一艘豪华游船。


    易石青和高峰早就等得着急,看见人来忙招呼:“武总,快过来快过来,要开船了。”


    武平带着大家上了游船。游船有五层,每层娱乐设施都不一样。湖上一眼望不到边,海一样辽阔,又比海要宁静淡然,让人心情放松。


    米莉跟尚柏在外面拍照,方朗拉着沈半夏也要去,沈半夏没什么兴趣,只是在一边看他们。


    身后走过来一人,那人手抄口袋,头发被风吹得微乱,有种随性慵懒的俊朗。经过她身边时停了停,朝她躬身,在她耳朵边说:“你要是再敢跟方朗走那么近,我让他从事务所滚出去。”


    沈半夏愕然看他,段融已经直起身,用下巴颏对着她:“不信你试试。”


    说完走开。沈半夏叫住他:“那你呢。”


    段融停步,侧过身看她。沈半夏直视他,眼神倔强:“你跟田樱眉来眼去的,有什么资格管我。”


    段融哼笑:“眉来眼去?”


    朝她这边走过来,右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握住她嫩白的一截后颈,拇指摁着她耳朵,硬生生把她脸抬起来,目光在她脸上扫,每到一处地方都带着温度,灼得她脸上发烫。


    段融低了点儿头,唇与她相隔一指之间:“我跟你才叫眉来眼去,知道吗?”


    说完松开她,转身离开。


    他一走了之,沈半夏一颗心跳得快撞出来,热得起了阵高烧,缺氧的感觉袭来,呼吸紧促,胸口一起一伏。


    她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委屈地骂:“混蛋!”


    为什么总要这么撩拨她。


    明知道她根本禁不住他的诱惑。


    差不多中午下船,一行人回了客栈。客栈门口来了几名工人,两人踩着梯子在挂招牌。


    田樱一喜,问在忙碌的一位工人:“是不是在挂客栈名儿?”


    那工人说了个是,田樱期待地仰头看罩了层红布的招牌,骄傲地跟同伴说:“山水客栈,我起的名儿,等会揭牌的时候你等着看。”


    工人忙完,过去跟段融说了几句什么。段融听完,回了句什么。等工人们离开,易石青说要好好搞个盛大的揭牌仪式,段融置若罔闻,直接走过去,拉着垂下的长绳往下一扯。


    牌匾上蒙着的布落下,坐落于山水间,世外桃源般的一栋别墅在这个时候有了名字。


    所有人都仰头看。


    易石青和高峰要看看段融能给客栈起什么好名儿,田樱一脸期待地抱着闺蜜的胳膊,米莉在一边给她甩白眼,决定如果那俩字真的是山水那她就上去踹段融一脚。


    沈半夏也仰头看。


    下一秒,看到木质招牌上两个龙飞凤舞的字:


    融夏。


    89、十万


    看到那两个字, 一群人脸上神色各异。田樱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米莉乐呵呵地偷笑,武平看了不远处插兜站着的段融一眼, 也笑。


    现在年轻人谈个恋爱还真是复杂,明明俩人爱得死去活来,偏偏就是不肯好好在一起。


    沈半夏浑身都麻了一遍,脸已经烫得不行了,心口也烫, 里面好像被注入了一汪淙淙流淌的温泉, 热得她要冒汗。


    公司里越来越多人朝她看,满眼艳羡。米莉走过来撞了下她胳膊:“我就知道我这妹夫靠得住,你赶紧跟他和好,别逼我按头啊。”


    沈半夏没听, 装成不懂那名字是什么意思, 低着头若无其事地朝前走, 与段融擦肩而过。


    风吹过来, 扬起她头发轻扫在男人手臂。


    回了房间,她脸仍然是烫的, 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 抱着被子翻了翻身。


    段融这个男人让她根本招架不住,心里被他搞得很痒。


    这件事发生以后, 没有女生再不自量力骚扰过段融。


    晚上大家一起在院子里支起了烧烤架, 高峰跟田樱挤到了一起,几句花言巧语后把人骗到了手。田樱最后不甘地看了眼段融, 知道自己反正也是没戏了, 咬着牙跟高峰回房间。


    米莉也早早地跟尚柏去过夜生活, 武平陪着饶文姿进屋休息。


    院子里最后只剩了段融,沈半夏,易石青和方朗几个人。沈半夏原本也要走,被易石青按回椅子里。


    易石青硬是把方朗拉走,留段融和沈半夏两个留在这里。


    段融把烤熟的食物往盘子里放,走过来的时候顺手搁在沈半夏面前桌上。盘子里全是她爱吃的,段融把她的口味掌握得一清二楚,她再不想理他,看见这些吃的都得动一动心。


    段融在她旁边坐下,他没再抽烟,身上有清清爽爽的佛手柑香气,是她熟悉的味道。


    “把这些吃了,”他说:“刚才你没吃东西。”


    “用不着你管。”


    她说着不太好听的话,却让段融听得无比舒坦。她肯跟他说话总比不理他要好,小姑娘嗓音软软的,生起气来也甜,骂人像在跟人撒娇。


    段融朝她这边转,一条腿伸出去,把她的椅子往自己这边勾,轻而易举缩短两人间的距离,冒着热气和香气的烤串放她面前:“吃了,你胃不好,吃饭要规律。”


    明明是关心人的话,偏偏就透着一股霸道。沈半夏知道他这人一向不达目的不罢休,没辙地捡了串烤得金黄金黄的玉米慢吞吞地吃。


    段融就在一边看她。她吃饭总是很慢,每次跟人出去,别人把饭吃光的时候她连一半都还没吃完,搞得她不好意思让人等,匆匆放下筷子跟人一起走。


    只有段融,好像很喜欢看她吃饭一样,每次都耐心地看着她,从来没有过一点儿不耐烦。


    沈半夏被盯得不好意思,缓缓抬起头。在跟他目光相撞的第一秒就不行了,赶紧垂下眼眸,假装无事地大口啃玉米。


    段融低下头舔着嘴角笑。


    自两人分手后他第一次觉得舒心,漂亮温软的小姑娘就在他身边坐着,没人敢来跟他抢。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但必须要她陪着。


    沈半夏把盘子里的食物一个不剩全都吃完,突然很没形象地打了个饱嗝。她赶紧把嘴巴捂住,耳朵倏地红了,接下去又开始打第二个嗝,第三个……


    段融更愉悦地笑,倒了杯温水给她。她喝下去,终于不再打该死的嗝,但还是很气,抱怨地瞪了段融一眼,起身就走。


    段融在她身后跟着,低了点儿身凑在她右耳边说话:“没事儿,你打嗝也可爱。”


    沈半夏心尖麻得不行,知道自己在他攻势下撑不过三秒,捂住耳朵不愿意听。


    段融拉她回来,把她唇角一点儿油渍擦掉,随意地问起:“那把伞是谁送的?”


    沈半夏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藏起来忘了拿走的那把伞。”


    沈半夏发怔,眼珠动了动。两个人毕竟已经分手,又是无比尴尬的关系,她不能再说些有的没的牵绊住他。


    “就是把普通的伞而已。”


    “那我扔了?”


    “你别扔,”沈半夏有点儿急,为了把破伞破天荒放软了语气:“你还我吧。”


    “我给你买把新的。”


    “不要,我就要那一把。”


    段融啧了声,看她一会儿,说:“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我就还。”


    还是第一次听他谈条件,之前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是无条件地答应,把她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分手后她绝情地把他所有联系方式全都拉黑,后来接到过几次陌生电话,接通后对方也不说话,她知道是他。


    “我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她想,段融总不至于会把她的东西扔了,放在他那边也好,反正本来就是他的。


    她低下头走了。


    路上碰到了易石青,易石青把她叫过去。


    易石青探头看看院子里的段融,确定他不会来,说:“半夏,算我求你了,你跟融爷和好吧,你走以后他就没好好过过一天。他本来都因为你成功把烟戒了,现在又捡了起来,而且抽得比以前还凶。昨天晚上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一夜,兄弟们不管怎么劝,他都不肯回屋去睡觉,他说他睡不着。不管他身体再怎么好,这么熬下去迟早也会熬出病来的。你就当可怜可怜他,行吗?”


    这次见到段融,沈半夏发现他眸光里有疲态。


    不管他怎么装作若无其事,都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段融了。


    沈半夏不想看他这样。


    就算是再也不能跟他在一起,她也要他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沈半夏回到院子里,走到段融身边。


    段融坐在椅子里,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向她。


    他起身,站到她面前,眸子里的疲色被掩下,换上伪装出的笑意:“要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


    “段融,”沈半夏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用正常的语气开口,不要泄露出哭腔:“你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段融沉默下来。


    沈半夏看着他:“可不可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让自己生病。”


    “你有好好照顾自己吗?”他说:“你做不到,怎么让我做到。”


    两个人互相看着彼此,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天气开始转暖,空气里满是树叶抽芽的香气,院子里亮着无数盏灯,装饰得彷如星河一般。


    一直过去很久,段融放低所有姿态,卑微地说了一句:“不要分手,好不好?”


    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卑微过,他原本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成竹在胸。


    可沈半夏把他的所有傲骨全都拔去了。


    有时候沈半夏会想,如果自己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他,他是不是能过得更好点儿。


    她把一个那么骄傲的人给毁了。


    她很想扑进他怀里,跟他说好,不要分手了。


    她又怎么想跟他分手。


    但这该死的人生永远不会让她称心如意。


    “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两个字说出口的,身体里每一处都在疼,表面完好,但是内里早长出了腐肉,呼吸都觉得疼。


    段融眼里的光黯淡下去,过了会儿说:“我知道沈伯父不让你跟我在一起,也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会把所有事情解决,会还你们家一个公道。”顿了顿,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可我不能接受你跟我分手,一天都不行。如果你相信我,你就等我一段时间,行吗?”


    沈半夏怔怔看他,一直到被他眼里的痛意灼伤。


    她不忍心再看,背转过身,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只是告诉他:“我以后,每天都会好好的,会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会很健康地活着。”


    她忍下喉咙里的涩意,临走时补充:“你也要健健康康的,一定不可以生病,不然,我会讨厌你的。”


    ……


    易石青很早起床,下楼去院子里看,昨天晚上的烧烤架已经被人收走了。


    他跑到段融的房间门口,敲了敲,没人来开门。易石青继续敲,一边敲一边喊:“融爷,在不在啊融爷。”


    过了一会儿里头有人来开门。


    段融刚起床,还穿着一身睡衣,头发有些乱。


    他不耐烦地拨了把凌乱的额发:“这才几点,你叫魂呢?”


    易石青见他銥嬅还真在,放了心:“是有点儿早,你继续睡吧,睡够了睡饱了再起来啊。”


    段融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高峰从楼上下来,易石青叫他过来,指了指段融的房门:“融爷总算好好睡一觉了。小半夏的话还真是管用,咱兄弟们想了多少招,就差没给他灌安眠药了,全不管用。昨天晚上小半夏就找他说了几句话,他就能睡得着了。”


    高峰啧了声:“我以前是真没发现,咱融爷原来长了个恋爱脑,为了个女生能要死要活。”


    “融爷平时对我们两个可不薄,生意场上多少次遇到问题,都是他替我们解决的,”易石青说:“既然他这么喜欢半夏,那咱就多帮帮他,能撮合就撮合。”


    高峰认同地点点头。


    假期结束,一帮人回京。


    真正离开的时候沈半夏发现自己有些舍不得这边,尤其是用她和段融的名字命名的客栈。


    最重要的,回去以后,不能再像在这里一样天天看见他了。


    要重新去过没有他的生活了。


    飞机起飞,沈半夏扭头看窗外。


    没过多久,有空姐带着一名六十多岁的老人家过来。


    “真是不好意思,”空姐说:“这位老先生身体不好,说他乘坐的头等舱有些憋闷,想跟您换一个位置,您看可以吗?”


    沈半夏第一次听说头等舱的客人觉得头等舱空气不好。


    老人家一直用手捂着心脏的位置,沈半夏没有多想,从位置里起身:“好,可以。”


    空姐带着她去了头等舱。


    这边是超豪华的双人间,只有两个相对着的位置,中间放着餐桌,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和红酒。


    空姐请她入座后就离开,替客人把门关上。


    易石青和高峰站在外头,互相交换了个得意的眼神。


    沈半夏对面坐着一个人。


    那人慵懒地在皮椅里窝着,两条胳膊张开往后搭,脸上盖了本杂志,穿了一身黑。


    即使只是坐着,都能看得出他个子很高。


    沈半夏一眼就认出了他,明白了空姐为什么要请她过来。


    只是都已经过去几分钟,段融依旧仰靠在沙发里睡觉,没有意识到她在。


    所以应该不是他的手笔。


    沈半夏就也靠在沙发里,两只眼睛睁着,一眼不舍得眨地看他。


    只这么简简单单地看着他都好。


    就是好想把他脸上的杂志拿掉。


    沈半夏手痒,又等了一会儿,觉得他已经睡熟了,大着胆子悄悄过去,停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去拿他脸上盖着的杂志。


    拿掉后的两秒后,段融睁开了眼睛,一眼把她逮个正着。


    沈半夏无比尴尬,丢了杂志想跑回去。


    段融攥住她胳膊,把她拉到身边坐着。


    他恍了恍神,开口时还有些困意:“你怎么来了?”


    “我……应该是你那些好兄弟安排的。”


    她脸红得不行,段融笑,无比自然地搂着她:“嗯,那就待着吧。”


    他很久没好好睡过觉了,总觉得困,头往后一仰,眼睛又闭上:“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送来。”


    他语气自然得好像两个人还在恋爱中一样。


    沈半夏看了看他握在她肩膀上的手,起身要走:“不用了,什么也不想吃。”


    “半夏,”段融仍闭着眼睛,声音里带了股无可奈何的乞求:“你能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吗?”


    沈半夏怔忡下来。


    段融以为她不够喜欢他,所以才会这么容易跟他分手。不管他说多少次让她信任他,他会把一切的事情解决,她还是不肯回头。


    而完全不知道,她其实早就喜欢他喜欢得病入膏肓。


    她在七年多以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很喜欢他。


    把他当成心底的光,藏了很多年,没有一天忘记过。


    他全都不知道。


    两个人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她也没有必要告诉他,她暗恋了他很多年这件事了。


    她默默坐回对面的位置,剩下的几个小时里,没有再跟他说过话。


    下了飞机,两人各奔东西。


    不知道再跟他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


    段融回京后变得很忙,太多事要处理,稍不留神就会被段向德发现端倪,他必须要及早把所有事情解决。


    他抽烟抽得很凶,可即使尼古丁那种有害物质也无法让他稍微舒心,生活依旧糟糕透顶,没有沈半夏的家像座坟墓,总有一天能把他埋葬下去。


    晚上在一场商业晚宴里看见了刚从国外回来的范洪博。


    一回国就听说了段融跟沈半夏分手的消息,范洪博高兴得不行。今天刚好碰见了段融,他不能放过这个奚落段融的好机会,端着一杯酒过来。


    “段总,好久不见。”范洪博笑着。


    段融往后靠椅背上,胳膊搭着,嘴里叼着根烟。看见他,并没有给他一个眼神,摁亮打火机侧低头把烟点燃。


    范洪博尴尬地咳了声,笑笑:“段总,之前的事都是误会,那些打手真不是我找的,他们全是在胡说,您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跟您作对啊。”


    段融吐出口烟,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更没兴趣跟人废话:“有屁就放。”


    “段总,我还真有件事要跟您说,”范洪博一脸卑躬屈膝的样儿:“段总在附中读过书吧,我中学也是在那念的,低您几届,您上高三的时候我刚升初一。”


    段融这时候才抬起眼皮看他,要听他会说什么。


    “您当时在学校多有名儿啊,基本就没人不认识您,尤其是那些小姑娘,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你班里看你,后来你转学,那帮女的难过得跟天塌了似的。”


    段融依旧没说什么,右臂搭着,夹着烟的手指修长骨感,食指抬起弹了弹烟灰,灰烬簌簌落下。


    在他白衬衫袖口是一枚火焰状的袖扣,范洪博多看了眼,有传闻说段融最近偏爱这枚袖扣,袖扣廉价,并不是很符合他的身份,可他不管去哪儿都戴着,宝贝得不行。


    范洪博移回目光,看出段融已经没有了多少耐性,赶紧把话题扯到一个人身上:“我还记得你那时跟一个小女孩走挺近的,那女孩年纪很小,人长得也瘦,特单薄一人儿,好像来阵风都能把她给吹跑了似的。”


    段融果然被引起注意,抬眸,眼中不再是无关紧要的冷:“你想说什么?”


    “那女孩跟你还真的挺有缘的,过去那么多年都能重新碰上。”范洪博说:“其实她就是沈半夏,你高三那年见过的总戴着口罩的女孩,是半夏。”


    段融脸上没有出现什么波动。范洪博想了想,笑:“您已经知道了?看来是我瞎操心了,您手底下养着那么多人,总不至于是吃干饭的,肯定早把她底细给摸清楚了。”


    “可是还有一件事儿您应该不知道,”范洪博故意顿了顿,过去几秒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沈半夏那丫头,她从初一那年开始就在喜欢你了。”


    这次他终于从段融表情里窥探到一丝明显的波动。这就好,这就证明他并不是无懈可击的,他的的确确长出了软肋,软肋是沈半夏。


    只要有软肋,范洪博就总有办法对付他。


    “我可没有在胡说啊,我是有证据的。段总您还记不记得,当年您舅舅欠了不少钱,就总有人来找你麻烦,威胁要砍了你一条胳膊来抵债。后来有人偷偷给了你十万块钱,把那笔债给抵了。你是不是到现在都以为那钱是万珂给你的,其实您被骗了,万珂是捡了漏。”


    范洪博往前凑了凑:“那个给了你钱,把你救下来的人,不是万珂,而是沈半夏。”


    段融脸上表情剧震,夹着烟的手指被烟蒂烫到都没有感觉。


    范洪博继续说。


    “是沈半夏舍不得看你被人打,她就从家里偷了钱。”


    “第二天她没来上课,我特地去问过,听她家邻居说,好像是她偷了家里的钱,她爸妈很生气,要让她在家里好好反省。”


    “后来她再去学校,露出来的胳膊上有条伤。我想她肯定是在家里挨了打,也是,那可是十万块啊,她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敢偷那么多钱,又不说偷的钱弄去哪儿了,就算家长再怎么溺爱孩子,遇到这种事也肯定是不能忍的。”


    “而且她还因为怕你有压力急着还钱,不肯告诉你钱是谁给的。你想想,她如果不是真喜欢你的话,会为了你做这种事吗?”


    “你也别觉得她那时候年纪小,就不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喜欢这玩意儿那就是一感觉,很复杂吗?难道说因为她年纪小,她的喜欢就不作数了吗?没有这个道理吧。”


    “后来你再遇见她,她跟你见面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察觉出什么来了?”


    范洪博一口气说了很多,他满意地欣赏段融已经彻底僵滞下来的表情和眼尾泛起的异色。


    范洪博觉得痛快。段融现在肯定很后悔吧,后悔他错过了那么好的女孩。


    段融越后悔越遗憾,范洪博就越幸灾乐祸。


    范洪博窃喜着,不紧不慢地给自己也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把剩下的话说完:“有句话挺俗的,但我觉得很适合她。喜欢这种东西,就算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那傻丫头,她暗恋了你七年。”


    “你不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注】“喜欢这种东西,就算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该句出自网络。


    男女主知道分手的原因,也知道现在还不能在一起的原因,所以他们不是没长嘴,而是说再多都没有用,段融会用行动解决一切。


    我确实喜欢不明不白的拉扯感,喜欢明明爱得要死偏偏你来我往地推拉。皆大欢喜开开心心恋爱结婚那是一个故事的结尾,太过于平淡的发展我会很快失去兴趣,会写得很没劲。


    我不能做到满足所有人的品味,各花入各眼。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在埋线,现在是到收线的时候,我会按照原定大纲把故事往下写。


    距离故事结束不远了,所有事情都会得到妥善解决。番外会多写点儿两个人的甜蜜番,大家不用担心没怎么甜就完结了,番外里都会是糖。


    90、彻夜


    几年过去, 附中变化不多,依旧是记忆里的样子。高中部与初中部仅仅一墙之隔,从高三年级所在的楼层窗口往外望, 能看到初中部操场上奔跑着很多个子小小的少年少女。


    段融至今仍记得,昏昏欲睡的一节语文课上,他无意中朝窗外看的时候,看见了操场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有个男生猛地推了下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


    女孩朝前摔, 腿上被磕破了, 她没有哭,只是看了那男生一眼,从地上爬起来,淡定地回到队伍里。


    女孩子还太小, 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 远远地看都能看出精致得像个洋娃娃。脸上戴着口罩, 整整一节体育课下来, 即使她跑得满脸是汗,也始终没有把口罩摘下来。


    放学的时候又看见了她, 她还是在被班里的男孩们欺负,被人骂“丑八怪”。各种侮辱性的词落在她身上, 她只是背着书包低着头往前走,一双眼睛湖水般清澈透明, 带了天生的静。眼型很圆又大, 睫毛蝴蝶翅膀般浓密卷翘,只看眼睛能看得出她是个多有灵气的漂亮姑娘。


    段融朝她过去, 赶走了那些欺负她的男生。她抬头朝他看, 女孩子是真的还太小, 个子还不到他肩膀,身体瘦弱单薄,让人怀疑她能不能在风里站太久。


    后来因为他发现小姑娘的家跟他家同路,无非多走一条街而已,他开始顺道送她,早上会等她一起去学校。两个人交流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他问什么,她点头或摇头。


    她不爱说话,像是一个哑巴,应该是在学校被霸凌的经历让她对这个世界失望。


    段融站在两人经常走过的那条路口,在这个时候终于想了起来,沈半夏藏起来的那把黑色的伞,是在两人分别的时候,他送给她的。


    一把普普通通的伞,被她当成宝贝一样珍藏了这么久。


    喉咙里滚过一阵压制不住的苦意,他艰难咽下去。


    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他拿起来,放在耳边听。


    班律师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段融,我在西山这边的佛寺,住持留了罐好茶给咱们,你快过来吧。”


    段融挂了电话,抬头,往寂静无人的街道又看了眼。


    恍惚能看到十一岁的小女孩站在十八岁的他身边,拿出口袋里新买的几块糖,掂着脚努力伸长胳膊要递给他。当他把糖收下后,她漂亮的眼睛会笑得弯一弯。


    之前以为自己已经对她够好。


    现在才知道,其实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


    佛寺里一片青葱,班兴昌茶都已经喝过两轮,段融才好不容易姗姗来迟。


    “以前每次住持请你来喝茶,你跑得比谁都快,今天这是怎么了。”班兴昌问。


    段融并不说什么,往椅子里一坐,背往后靠。住持过来给他倒茶,之前他都会跟住持攀谈几句,今天却一句话都不说,茶泡好了也不喝,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太平猴魁。


    班兴昌看得稀奇:“怎么了,一副魂被勾了的样子,为了半夏那小丫头?其实你也不用太着急,等事情圆满解决了,她会原谅你的。只是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太危险了,会有人盯上她的。”


    “我当年不该回段家。”他突然说。


    班兴昌一怔:“你说什么呢,不回段家你想干什么?还住你那破出租房里,每天等着人来讨债啊?”


    “我就算走,也该好好告诉她,起码要给她留个电话。”段融往前弓身,头低着,气息往下沉:“我不该一声不吭就走,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更不该没过多久就把她忘了。”


    班兴昌彻底听糊涂:“你到底说什么呢,她是谁?你把谁留下了?”


    段融什么也没再说,额发下一双眸子又黑又沉,情绪晦涩不明。


    一边的住持笑笑:“寺院北边有间祈愿殿,施主要是心不静可以去那里看看,或许能有收获。”


    段融还真去了。之前他好几次经过祈愿殿,从来没有进去过。许愿这种事都是人给自己找的一种精神慰藉,错误地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鬼神上,而这世上真正能心想事成的又有几个。


    他第一次来佛殿里看,殿里墙上满满当当地摆放着木质檀香许愿牌,牌面上画着各人名字或记号。


    他看了会儿就觉得索然无味,手插口袋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脑中闪过一张许愿牌上的记号。他转回身,站在一面墙边看。


    密密麻麻的满墙许愿牌,其中一块牌子上被人画了株三瓣草的图案。


    因为沈半夏的关系,他对这种植物很了解。


    半夏草,成熟后可入药。


    他把牌子取下来,手指在三瓣草的图案上摩挲了下。


    翻过来,许愿牌上的一列字映入他眼帘。


    段融爱沈半夏。


    ……


    那天佛寺里廖无人声,静得像裹着一个秘密。


    少女拿毛笔蘸了墨,虔诚地、认认真真地写:


    段融爱沈半夏。


    ——我此生最大的愿望是。


    ——段融爱沈半夏。


    ……


    段融从附中转学后,沈半夏想过,或许自己对他只是一时兴起,随着时间越长,她对他的感情就越淡,直至就算想起他,心也会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不会因为再也不能见到他,世界就一直灰蒙蒙一片,头顶压着大团大团的乌云,空气稀薄,喘不过气来。


    总不至于一直这样想念他吧,总有一天能忘了他吧。


    她这样想着,想着,一直从十一岁,到了终于迈入成人大门的十八岁。她发现书上的句子在骗人,原来时间并不是无所不能的治愈师,她已经花了七年,可想起他的时候心依旧会动,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疼。


    两人在一个城市,可她从不敢去见他,因为两人已然悬殊的身份,因为她常听到有关于他和万珂的花边新闻,新闻里说他爱万珂,痴迷般的爱,两人的爱情故事收集起来能写一本缠绵悱恻的爱情小说,这本小说过程虽然多坎坷,但一定会以圆满来收尾。


    而沈半夏不过是他记忆里早就没有印象的小孩,就算她跑到他面前把两人的过去仔仔细细地说一遍,他应该也只会皱起眉头,满脸不解地看着她,回:“抱歉,我不记得了。”


    因为真的,不值一提,他与她不过萍水相逢。


    所以沈半夏从来不敢想:或许我可以试试。


    她完全没有这个勇气,也不觉得自己会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得偿所愿。


    只有在无望的暗恋里,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地想念下去,然后失去了爱上别人的能力,除了他之外看谁都觉索然。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并不是幸运的人,得不到最想要的,别人手中握着五花八门的幸福,而她头顶笼罩着的始终只有那块散不尽的乌云。


    一直等啊等,等啊等,直到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她见到了段融。


    那天没有人给她过生日,她没有吃蛋糕。


    可她收到了一份最好的成人礼。


    她心怀感激,知道了原来过去所有的倒霉,都是为了给她积攒一份十八岁的幸运。


    但唾手可得的礼物被她扔掉了。


    她没有办法,不得不扔。到底还是差了点儿幸运,顺利这两个字就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字典里。


    上完学校的课,她跑去事务所加班,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电梯坏了,显示正在维修中。她住九楼,一层一层地往上爬,声控灯一层层地亮。外面下起了雨,雨势很大,手机里收到防汛办的提示,今日夜间有大到暴雨,请市民合理出行。


    她爬到九层,灯亮起来,她抬头,看到楼梯口处坐着个人。


    那人头低着,垂下的额发快要遮挡住眉眼。两条长腿往前伸,上身前倾,胳膊搭在腿上,指间夹着烟,烟灰积了很长一段,直到掉下去。


    白色的烟雾在昏黄色光线里往上飘。


    他身上透着股让人看不真切的颓靡和低沉,毛绒绒的发顶都能让人觉出一股阴郁气息。


    空气里袭来一股清清淡淡的酒味,在他脚边是熄掉的好几根烟头。


    并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


    沈半夏有几秒钟的迟疑,几秒后收回视线,继续旁若无人地往前走。


    在经过他身边时,手腕蓦地被扯住。


    段融抓得她很紧,她几乎在瞬间就感觉到痛意。


    段融碾灭烟从地上起身,往她面前走,把她堵在自己和楼道墙壁之间,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她:“你之前说分手。”


    他声音很哑,每个字都很沉,凌厉地打进人耳朵里:“我现在告诉你,老子不同意!”


    她蓦然抬头,下一秒唇被封住,凌冽的酒气从他嘴里渡到她唇齿间。


    段融毫不费力地把她抱起来,几步抵到门上。她手里的钥匙被拿走,一声门锁被转动的声音,她人已经被抱进屋。


    门砰地一声被摔上,灯啪地开,一切开始混乱而无序。


    唇上湿濡的触感更强烈,她往后躲一躲:“段融……”


    原本一句怨怪的话,被他亲得有了媚音,更像是在撒娇。段融把她放在门口玄关柜上,钥匙早不知道扔在了哪儿,他一手握住她脸,压着亲她:“是我。”


    “段融,”她觉得他有些奇怪,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会这样:“你怎么了?”


    段融并不回答,急切地亲着她触碰她,让她每一处都属于他。


    屋子里很暖,两人很快出了汗,皮肤黏腻着。


    沈半夏颈窝里黏着几缕发,段融伸指拨开,唇覆上去吻。


    “小哑巴,”他突然这样叫她,呼吸很重,嗓音极哑地说:“我爱你。”


    只这么一句她就不行了,身上软得像泥。听到他解皮带的声音,她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后面不管他继续做什么,她都半推半就着配合,主动把他搂紧。


    从玄关到沙发,没多久她就受不了了:“热,开空调。”


    “你会感冒。”他不肯听。


    “我好热,”她快哭了:“去开空调。”


    段融只好去找遥控器,期间没有跟她分开,实在找不到,把她往上托了托:“遥控器在哪儿?”


    沈半夏无力地指了指电视柜。


    段融又把她抱过去。


    屋子里终于凉了些,段融怕她感冒,把她从客厅抱去卧室。


    灯开着,一直没有关,段融不喜欢关灯,非要看着她。


    厚厚的窗帘拉着,能隐约听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世界翻覆着潮湿的雨声,屋子里的声音比雨声更密。


    沈半夏睁了睁汗湿的眼睛,又一次叫他:“段融。”


    “我在。”他每次都会无比温柔地回应:“哥哥在。”


    他喷在她颈间的呼吸灼热,虽然喝了酒,但比以前每次都要节制,没有再恶趣味地故意让她痛,见她眉间稍微蹙起就自觉地放缓,每一下都极尽温柔缱绻。


    沈半夏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晚。手指握起,无措地揪紧床单,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带了层湿润的雾气。


    段融始终照顾着她的感受,伏着她细细的腰,一次次不厌其烦地跟她说:“我爱你。”


    像是要把这三个字像他的人一样,深深地刻印到她灵魂的每一处,让她永远都不要忘记。


    段融抓住她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紧紧地交握。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粗重的呼吸打在她脸上,下巴上的汗坠入她颈窝。


    两个人互相看着彼此,很快唇又碰到一起,粘稠地接吻。


    最后她被抱去浴室清洗,浴缸里的水温热,她趴在段融怀里,累得闭着眼睛睡,鼻子上汗湿了一层,小脸滑腻白皙。


    段融看不够似的看她,在她挺翘的鼻子上亲亲,拇指摩挲着她耳朵。


    “半夏。”


    他叫她,小姑娘轻嗯了声,确实累得连话也不想再说了。


    “以后哥哥不会再走了。”他只要想到这几年里她一直在想念他,心里就抽着疼,只有把她抱得更紧才能缓解些。


    他深深地看着她,嗓音很沉,带着无尽能溺死人的温柔:“这回换我先爱你,好不好?”


    91、各取所需


    沈半夏睡到中午醒来。


    清醒以后, 昨晚的事瞬间涌入脑海。她能记得段融跟她说不同意分手时强硬的语气,记得他手心的温度,记得快要昏睡过去时, 他在她耳边说的情话。


    他说了很多次爱她。


    她从床上翻身坐起来,起得太猛,感觉到一阵酸痛。她吸了口气,抱着被子缓了会儿,眼睛缓慢地眨。


    她回想了一遍, 昨晚的一切都很混乱, 到了后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了会儿。


    明显感觉到他情绪的异常,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


    墙角垃圾桶里扔了几个打过结的,他即使是喝醉了的情况下都知道提前准备好,怕她会有意外。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 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跟他做这种事, 为什么一点儿诱惑都抵抗不了, 他只是亲她几下她就投降了。


    她烦躁地揉揉头发, 扯开被子慢吞吞地下床。


    洗漱后换了身衣服,拉开门往外。一人迎面过来, 跟她走了个照面。她抬头看,脸立刻红透, 睫毛颤了几下,难堪地低下头。


    “睡醒了?”


    段融无比自然地问了一句, 把她拉去餐桌那边:“先吃饭。”


    沈半夏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明明说过要跟他分手, 昨晚却跟他荒唐了一夜,在他哄骗下甚至开口叫了几声哥哥, 想想就没脸见人了。


    这个房子里的空气也湿, 到处都还留着两个人的痕迹似的。


    该怎么解释昨晚的情况?


    沈半夏头重得抬不起来, 段融在她身边坐着,随意地揉了把她头发:“吃饭。”


    沈半夏终于抬头,索性先把话说清楚,不然越拖越复杂。


    “我昨晚、其实我也喝酒了,所以我脑子不太清醒。你也喝了酒,你知道的对吧?”


    “我没喝醉。”


    “可你还是喝酒了啊,”她说:“酒精对人就是有影响的。”


    “你觉得那玩意儿对我有影响?”


    他说着往下看了眼,暗示意味很明显。沈半夏瞬间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脸更红:“你别老跟我不正经。”


    “你就说对我有没有影响?”


    沈半夏急了:“我是说你是因为喝了酒,我们两个都是因为喝了酒,所以才一时、一时没把持住……就……”


    她说不下去了,唇抿了抿。段融低了点儿头,笑,再抬起头时把她后面的话接了下来:“就做/爱了?”


    “……”


    “傻瓜,编瞎话也不会。”段融把她脸捏住,虎口抵着她下巴,眼睛看着她红润的唇:“昨晚你喝了酒?”


    沈半夏撒谎:“嗯。”


    段融回味似的轻蹭着她的唇:“那怎么嘴里还是甜的?”说完压上去亲。


    他从来肆意惯了,想做什么就做,想亲她时从来不忍着,一定要在她口腔里搜刮一遍才罢休。


    他离开了些,舌尖舔了舔唇角:“还是甜的,跟昨晚一样。”


    沈半夏把他手打开,正色了些:“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说过了,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已经分了。”


    “那我们昨天晚上算什么?”


    一句话让她的脸腾地烧起来,昨晚的一切全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来,他每次使力,每次最后关头时在她耳边性感招人的粗喘,包括他因她皱眉而问过许多次的:“疼?”


    越想脸越烧,她干脆豁出去一样地说:“各取所需。”


    段融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神色晦暗不明,慢慢地,又让人察觉出一丝浓厚的危险。


    莫名觉得如果不躲就会掉入他的陷阱里,沈半夏从椅子里起身,后退,段融随之而来,往前迈了半步,手从她腰后横过将她一把抱起。她惊叫了声,人被抱着仰躺在客厅沙发里,段融牢牢将她制住。


    他上身直起,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衬衫扣子。


    衬衫被扔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男人分明紧实的腹肌露出来,往上看是坚实的胸膛,宽阔的肩。她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分得出心思去看,之后眼睛就黏在了上面,不舍得移开。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段融这副皮囊拿得死死的。


    段融压过来,手捏住她下巴,把她脸抬起来,声音里染了哑意:“别看那,看我。”


    沈半夏猛然回神,现在这种时候不应该馋他身子吧。


    “你干什么!”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生气点儿。


    段融掰着她下巴开始亲,声音很低:“各取所需。”


    他凶得很,但跟以前相比依旧收敛了很多。


    好像她是这世上最值得珍惜的易碎的珍宝一样。


    沈半夏一点儿都不讨厌他的举动。


    她就是没出息,就是抵受不住他每次的诱惑。


    最后被搞得心神恍惚,动都不想动。听到窸窣的声响,她睁开眼睛看了看,段融已经穿戴整齐,恢复了一贯的正经模样。


    只有沈半夏知道他不正经时候的样子。


    段融伺候小孩一样把她抱起来。她已经从刚才的胡闹中缓过来了些,慢慢想到了一个问题,手指紧张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段融。”她细声叫他。


    声音乖了很多,像是羽毛,柔柔地在段融心里挠了一把。


    段融找了衣服一件件给她穿:“怎么了?”


    “刚才、那个……”她很小声地凑近他耳边说了句话。


    在她这句话后,段融变了脸色,走去客厅开始翻垃圾桶。


    从里面找到刚才用过的,检查之后发现真的破了。


    他黑着脸又去翻卧房角落的垃圾桶,昨晚用过的几个套子里,其中一个也破掉了。


    “艹。”


    段融气得要疯。


    昨晚他来得急,又喝醉了,没怎么看清楚就从货架上拿了盒。


    结果买小了。


    沈半夏还这么小一点儿,他不能让她有任何风险。


    他让自己快速镇定下来,在沈半夏身边坐下,握着她细白的小手:“你别怕,我现在去买避孕药,我知道那东西对你身体不好,但你必须要吃。这次是我错了,我混蛋,你想怎么打我都行。以后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去结扎。”


    沈半夏原本七上八下的心被他几句话安抚下来,听到最后她甚至想笑。


    他在说些什么啊。


    段融出去买药,打电话问过信任的一位医生,跑了很多家药店,买回效果最好副作用最小的一种药,拿回来看着沈半夏吃了。


    “这几天身体要有不舒服告诉我。”他说。


    他也太小题大做了,只是吃这一次,能有什么关系。


    沈半夏又喝了几口水,抿抿唇,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不喜欢小孩吗?”


    “我只喜欢你。”他说:“有你一个小孩就够了。”


    猝不及防被砸了句情话,还是在两人关系不清不楚的现在,沈半夏被哄得脑袋发昏。


    段融看她一眼,笑:“你想跟我生小孩?”


    “我……我才没有好吧。”


    段融忽略她的话:“想跟我生小孩可以,可现在不行,等你再长大点儿,起码到二十五岁。”


    “我没有!”她扑到他身上去捂他的嘴:“我没有你别乱说!”


    段融喜欢她跟他闹,她越是闹腾,他心情越好。


    沈半夏意识到了两人关系的僭越。


    现在这段时间,父亲每天为了扳倒段向德而奔走,而她跟段向德的儿子在这里厮混。


    确实太过分了。


    她从段融身上爬下来,变脸一样无情地说:“你走吧。”


    段融没有针对她的情绪转变说什么。


    他不想太逼她,反正事情都在他计划中进行,总有一天他能把所有障碍解决,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地回到他身边。


    “早餐你还没吃,我去重新做。”他说着往外走。


    沈半夏再出去的时候,段融已经做了碗面,隔很远都能闻到面的香气。


    段融把面给她,命令:“吃完。”


    沈半夏看了看碗里的面。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上面铺着个荷包蛋,几片牛肉和青菜,另外还加了不少配菜。她不怎么会做饭,家里没有这些食材,囤的大部分是些速食品。他肯定是一早就起来去超市买了这些东西,按照她的口味花心思给她煮面。


    像以前一样事无巨细地照顾她。


    她想到自己曾经在佛寺里虔诚地许愿,乞求段融可以爱她。现在真的愿望成真,她却必须要把他的心意糟蹋掉。


    沈半夏喉咙里酸涩,没再继续跟他吵,拿起筷子把面吃完,汤都喝得干净。


    放下碗,她起身,再次赶人:“你走吧。”


    说完回了卧室,关上门,坐在梳妆台前化好淡妆,头发扎成丸子头,刘海梳好,拿上包出门。


    段融已经不在了,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厨房已经被收拾好,她刚随手放在餐桌上的碗被人清洗干净放进了碗柜。


    没有他在,屋子里突然显得空旷起来。


    看看时间,快到下午两点,她出门去事务所。


    电梯已经修好,她下了楼,出了单元门一眼看见段融的那辆黑色莱肯停在路边。


    段融在车门处懒散靠着,这个天气午后阳光还不是很烈,温和地笼罩下来,他蓬松的发被照出一圈金色光晕。能看到他皮肤很白,但完全不显得病态。脸部线条流畅分明,下颌骨折角凌厉,让人移不开视线。


    与刚才在家里,强硬地霸着她时的段融有种反差感,少了些坏劲,多了些冷。可沈半夏知道,他内里是多么败类的一个人。


    看见她,段融把副驾驶车门拉开,下巴朝车里一点,让她上车的意思。


    沈半夏捏紧包带:“不用。”


    下一秒直接被他扯过去摁进副驾驶,安全带被系上。


    车门砰一声关,段融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扣好安全带启动车子。


    沈半夏安静地坐在车里,两手握紧安全带。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手会下意识抓住点儿什么,小孩子一样。


    车里有股很凌冽的薄荷味,随着她坐上来,慢慢地飘来一股极淡的花香,又带了点儿淡淡的奶香味。段融侧头看她,女孩子今天画了妆,妆容清透干净,两只眼睛更大了,小鹿一般。唇上涂了层番茄色丝绒唇釉,水润娇嫩,看上去格外好亲。头发扎起来,脸旁落着些柔软碎发,一张小脸精致清纯。


    想到昨晚她软声喊他哥哥时的样子,他又一次无可救药地燥起来。


    她怎么就能一天比一天漂亮。


    车子在写字楼前停下,段融把她安全带解开,问她:“几点下班?”


    “你不要再来见我了。”


    她留下这句话,下车,头也不回地进了写字楼。


    武平刚好在附近看见,过来敲了敲段融的车窗,等车窗降下,笑道:“段总要不要去我公司坐坐?”


    正是午后时分,事务所里飘满浓郁的咖啡香气,职工们埋头忙碌着,在看到段融从门口进来后立刻被吸引了视线。


    沈半夏也看见了他,立刻把头埋了下去,鸵鸟一样躲着他。


    段融并没有往她这里看一眼,进了会客室往沙发里一坐,拿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拨开打火机点燃。


    武平在对面坐下,指了指外面办公区的沈半夏:“段总想不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录用这丫头。”


    段融把烟拿下来,对着烟灰缸弹了弹:“您说。”


    “原来我真不想用她,那年她才十七岁,小屁孩一个。现在这年头,哪还有这么苦的孩子,年纪这么小就得出来找工作。我就给拒了,说我的公司不收大一新生,起码得念到大四才行。


    “刚好那天我手底下有个客户,在我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说他老婆架空了他的所有资产,跟他离婚后跟男小三结了婚,两个人过得一天天滋润着呢。他不甘心当冤大头,让我想办法把资产夺回来。我查了他家情况,那钱是真拿不回来了,他前妻请教过资深律师,手段玩得高明着呢,他就是打官司结果也是个输。


    “半夏刚好听了一耳朵,她就跟我说她能把事给解决了。结果她想了一招,她去勾引那男小三去了。她长得漂亮,脑子灵光,人又年轻,稍稍使点手段那男小三就上钩了,就算她一根手指都不给那男人碰,他还是心甘情愿给她当牛做马。最后那前妻是怎么把我客户架空的,男小三就用一模一样的方法把那女人给架空了,钱一分不少地回到了我客户手里。


    “你说说,半夏那丫头脑子得多聪明,一点儿亏都没吃就把事儿给办好了。我也看出来她确实是个可用的人才,就破例跟她签了正式的员工合同,凡是我手底下收到什么活儿,我都是优先派她去处理。她在我这工作了好几个月,我才知道她父亲就是沈文海,从那以后才多关照了她些。”


    段融默默听着,脸上表情很淡,只有一双清寂的眼睛泄露了心疼。


    上天对他的女孩太心狠。他见不得她受苦,甚至不忍心听她的这些过去。


    “还没谢您这么照顾她。”他又一次因为沈半夏跟别人道谢。


    武平摆摆手:“她给我的公司创造了利益,我就给她同等的酬劳,这不算照顾。真要说在照顾她的,其实是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我公司里的员工,不揭穿她,还用匿名身份给她派了个活儿,即使她根本就没把事儿办好,你还是把酬劳给了她。”


    “现在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武平说:“不过我多少能看出来,那丫头是真心喜欢你,每次看见你跟看见别人时候的眼神完全不一样。毕竟年纪小,感情的事儿她藏不了。”


    段融淡淡一笑,往外看。方朗走到了沈半夏面前,把一罐咖啡给了她,还贴心地把拉环给拉开了。沈半夏把饮料推回去,方朗又推回来,放下东西走了。


    沈半夏为难地看了看咖啡,没过多久,扭过头朝会客室这边看。没想到刚好撞进段融眼睛里,她一急,做贼一样扭回头,背脊都透着紧张。


    段融没待多久就离开,走的时候沈半夏又忍不住看他,拿资料夹挡住自己,只露着一双眼睛往那看。


    男人高大挺拔,身材比例姣好,宽肩窄腰,只看背影都能让人心动。


    原本这样一个人是她的。


    可她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得起。


    没过十分钟,段融折回来。


    他径直朝着沈半夏的方向走,停在她的工位旁,啪地一声把一罐新买的加热过的咖啡放她手边,再顺手把方朗给她的那罐拿走。


    做完这些一个字都没说,转身离开。在经过门口一排垃圾桶时,把方朗的那罐咖啡丢了进去。


    满公司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男人怎么连吃醋都吃得这么拽!


    作者有话说:


    92、投降


    晚上下班, 方朗请沈半夏去吃饭。


    沈半夏拒绝了。


    她并不是迟钝的人,能感觉到方朗对她的感情不一般。她既然不喜欢他,就要明确地表示自己不喜欢, 不能给他任何机会。


    方朗转而让米莉帮忙请人。米莉私心里是段融那边的,不想搭这茬儿,但又觉得给段融搞个情敌其实也不错,平时总见那男人身边一堆甩都甩不掉的桃花,小半夏有个追求者又怎么了。


    米莉组局去聚餐, 请了公司里好几个相熟的同事, 又把老板娘饶文姿拉上。那地方有点儿偏,车开了半个小时还没到,沈半夏头往椅背上一靠睡了会儿,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这家餐厅很眼熟。


    是段融曾经带她来过的那家私房菜馆。


    她想着应该不会那么巧能碰上段融, 结果刚进大厅, 一眼看见段融正半倚着墙跟人说话, 跟他说话那人应该是他公司的合作伙伴, 态度始终端正,不管段融说什么他都先点头然后一顿附和:“对对对。”


    在沈半夏进门后, 段融朝她这边扫了一眼。也只是一眼而已,视线很快就收回去, 继续跟那人说了几句什么。


    那副坦荡荡的样子,就好像今天早上还把她压在沙发里, 一边亲她一边不停使力的人不是他一样。


    沈半夏跟着公司的人去了楼上一间包厢。


    方朗挑她身边的位置坐下。来吃饭的都是平时关系比较好的人, 谁也没怎么客气,点了一桌菜。


    方朗主动帮沈半夏拆餐具, 在这个时候隔断门被服务员拉开, 隔壁的人与事务所的人打了个照面。


    隔壁主位上是段融, 他懒散靠着椅背,一条胳膊往后搭,看前方主位上坐着的饶文姿。


    “饶总,这么巧。”他往这边示意了下:“不如咱们合个桌?”


    饶文姿笑:“那当然好了。”


    服务员帮着把两桌凑成一桌,沈半夏拿眼睛去看米莉,问:“是不是你搞的鬼?”


    米莉一脸坦然:“我就只是跟他说要来这边吃饭而已,谁知道他有这种骚操作。”


    米莉嘴上这么说,心里在想,不愧是她看中的妹夫,这种骚操作麻烦以后多来点儿。


    她拉着沈半夏往段融那边跑过去,摁着她在段融身边的空位置上坐了。


    席上不少人都知道段融和沈半夏之间的纠葛,谁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有意无意会拿眼睛去瞟他们两个。


    段融对这些眼神置若罔闻,得心应手地跟饶文姿寒暄了两句,其间还自然而然地帮沈半夏拆了副干净的餐具,在她面前摆好,又往她杯子里倒了杯蜂蜜水。


    方朗心情低落,米莉看得高兴,其他人也是心思各异,感觉段融跟沈半夏分得不清不楚的也是有意思,暧昧得快要突破极值。


    席上就只是聊些有的没的,没人谈起工作上的事。沈半夏专心吃饭,每次有人跟段融说话时她的耳朵就会不自觉直起来,段融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很清楚。


    他的嗓音低沉富有磁性,好听得不行,就算只是一声淡笑传进她耳朵里,都能在她心底带起一片涟漪。


    中间也没注意有人说了句什么,紧接着段融的话倒是极为震撼地让她听到了。


    他往椅背上随意一靠,一只胳膊搭在她这边的椅子,喉咙里笑了声,说:“各取所需而已。”


    各取所需这四个字对她来说敏感得不行,她当下就呛着了,扭过脸捂住嘴巴咳了好几声。


    段融无比自然地在她背上拍了拍,凑近她耳朵:“慢点吃,把水喝了。”


    他把水递到她手里。半杯水下去她好了点儿,跟席上的人道歉:“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她离席往门外走,顺着走廊往前。


    从洗手间出来,一眼看见走廊墙边斜倚着一人。


    她装没看见,从他身边经过时被他一把扯回去。


    她刚补了妆,唇上重新擦了一层,此刻微张着,两瓣唇娇嫩得像可口的果冻。


    段融握住她脸,拇指指腹在她唇上轻擦,染上了一点儿红。


    走廊里寂静,没有任何人经过。全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她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我跟别人说各取所需,你激动什么。”


    段融说话时始终盯着她的唇,眼里有欲。沈半夏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垂眸不去看:“我没有。”


    原本灯火通明的餐厅突然陷入一片无边黑暗,远处能听到一阵不小的惊呼声。很快工作人员跑过来安抚:“大家不要慌,是电路暂时出现了问题,我们已经让人去修了,很快就能通电。”


    抱怨声和工作人员的道歉声汇合在一起。走廊这边依旧安静无人,黑得看不到任何影子。


    突如其来的黑暗将人心里的恐惧放大,沈半夏下意识往段融怀里缩。


    段融顺势搂住,安抚她:“别怕。”


    声音落下的同时,他的唇贴了过来。


    他在一片黑暗里与她接吻,每一下都吻得温柔,挑勾碾磨,动作进行得不紧不慢。


    他如愿尝到她唇上的香气,有一股水蜜桃的甜味。


    两个人一直吻到灯光重新亮起来,沈半夏怕有人看见,把他推开。


    她靠在走廊另一边墙上,脸上红红的,像抹了一层恰到好处的胭脂。呼吸有些急促,汹微微起伏着。


    段融朝她靠。他唇上有了点儿艳色,应该是刚才沾染到了她的唇釉。


    “沈半夏,”他一只手撑在她头顶,躬身看着她,说话时声音带了哑:“你是不是就喜欢偷偷摸摸地跟我谈恋爱?”


    “……”


    “这样比较刺激?”他说。


    “刺激你个头啊!”她骂。


    段融不生气,反倒舔着唇笑,趁她没反应过来,在她唇上又啄了下:“那我们光明正大谈恋爱,行不行?”


    沈半夏没有回答,安静了一会儿。


    观察到他眉眼间还是带了隐约的疲态,她忍不住问:“你最近很累吗?”


    段融不正不经地挑眉:“我昨晚表现得不好?”


    “……”


    他还在说:“弄得你不爽?”


    “……”


    “那个哭着说不要了的人是谁?”


    “你闭嘴!”


    沈半夏不能不伸手去捂这混蛋的嘴,解释:“我、我是说你最近这段时间,是不是没有休息?”


    段融把她的手拿开:“没有,你让我好好睡觉,我不敢不听你的话。”


    “那是平时太忙了吗?”


    “有点儿。”他说。


    沈半夏下意识觉得,段融在忙的,应该跟她家里的事有关。


    “那你要好好休息。”她说。


    “别瞎操心。”段融不想小姑娘为了他担心,他身体怎么样他最清楚,总归是不会让自己忙垮。余生还那么长,他得留着一个健康的身体,好能照顾他的小姑娘。


    沈半夏还是心疼。段融故意逗她:“担心我的话,你多让我亲亲,我就不累了。”


    沈半夏默了几秒,几秒后,她突然做出一个举动。她极快地凑近段融,在他脸上啵地亲了一下。


    段融愣了。


    他只是在安慰小丫头。


    没想到被小丫头安慰了。


    沈半夏有些害臊,从他怀里钻出去跑走了。


    她回到包厢,大家都在抱怨刚刚的断电事件,没有人意识到她脸上可疑的红晕,也没人留意在她回来不久,段融也从外面过来。


    在众人交流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段融把沈半夏一只手拉过来,放在腿上握着,拇指一下一下不停摩挲着她手心。


    沈半夏在桌子下面拿脚踢他,把手抽回来。段融低下头舔着嘴角笑,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手伸过去握着她膝盖,一边还能若无其事地跟人谈话。


    她今天穿了件不到膝的裙子,膝盖上冷不丁感受到他掌心灼热的温度,整个身体过电一样麻了下。


    后面一直待得心不在焉,心神始终被段融牵制着。


    散场后她去坐来的时候那辆车,米莉把车门拉上,把她拦在外面:“车里没位置了,你去坐段总的车吧。”紧接着冲那边在车旁靠着的段融说:“段总,送一下半夏可以吧。”


    段融像是一个等候已久的猎人,下巴朝沈半夏一扬:“过来。”


    回去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沈半夏昨晚基本没睡,到现在了还是困,头往后一靠就开始睡觉。段融时不时看她一眼,晚上温度低,他把车停在一边,从车里找了条薄毯盖在她腿上。


    她很快睡着了,呼吸均匀安稳。


    段融把车停在小区地下车库,找到她包里的钥匙,抱着她上楼。


    刚把她放床上她就醒了。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她还能想到昨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处处都留着他的气息。


    实在太累了,她怕他再做什么,往后缩了缩,拉起被子把自己盖住。


    段融在她床边站着,手抄进口袋:“醒了就洗了澡再睡。”


    “你先走吧。”她说。


    段融:“我要是不走呢?”


    沈半夏紧靠在床头,拿一双大眼睛看他。


    两人正僵持,门铃响了声。段融要去看,沈半夏拉住他:“你在这待着。”


    她把卧房门关上,跑过去从猫眼里看见来人是方朗,把门打开。


    “你怎么来了?”她问。


    方朗是担心段融会对她做什么,一直都心神不宁,必须要来看看。往屋里搜寻一圈,问:“段融没在吧?”


    沈半夏撒了个谎,点头。


    “那就好。”


    方朗踟蹰着说:“有件事想跟你说,我能进屋坐坐吗?”


    沈半夏把人请进来,给他倒了杯水。见他一副很紧张的样子,问:“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了。”


    方朗端起水喝了一口,低头,完全不敢看她。


    过了很久才豁出去一样地开口:“半夏,我……其实我……我在学校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很喜欢你。我不是只想跟你做朋友,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有原因的,也是为了你才会去事务所应聘,我想在你身边保护你,让你不要过得那么辛苦。”


    一旦开了头,后面的话就说得不是很艰难了。


    “我真的特别喜欢你,你跟我以前认识的女孩都不一样,你不只有漂亮,外貌是你众多优点中最不值一提的一个,你什么我都喜欢,外貌,性格,人品,我通通都很喜欢。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个能让我这么喜欢的女孩了。”


    “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方朗说完,抬起头看她。


    沈半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这样的告白她不是没有听过,可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告白的时候,屋子里藏着一位不好惹的主儿。要是那位爷随心所欲,突然在这个时候推门出来,那副情景想想就要窒息了。


    所幸等了会儿,一直不见房门有动静。沈半夏略略放心,干脆利落地拒绝方朗:“对不起。我知道你人很好,但是……”


    后面的话不好说,她怕屋里的人听见,压低声音:“我已经有很喜欢的人了,现在还没办法忘记他。对不起。”


    方朗其实能猜到这个结果,但他还是决定今天要来表白。之前以为只有他在她身边陪着,慢慢地总能感动她,可那么久时间过去,他发现沈半夏如果第一眼不喜欢谁,那她后面就绝对不会动心,不管那人对她有多好都不行。


    她确实很受用段融对她的好,但那仅仅只是因为对她好的是段融。她是因为喜欢段融,所以才喜欢段融对她好。而不是因为段融对她好,所以才会喜欢段融。


    因果在她那里是早就打了死结的。


    既然不可能得到她的喜欢,总要清楚地把自己的心意告诉给她,这样被她明确地拒绝过,以后想起来的时候就不会觉得遗憾了。


    方朗笑了笑,笑得很牵强,但确实是真心的:“没什么对不起的,你有资格不喜欢我,真的没关系。”


    他从沙发里起身:“我该走了,你早点儿休息吧。明天学校有早课,你记得别把书再拿错了。”


    方朗走了,那个男孩一直都这样坦荡,从来没有给沈半夏造成过烦恼。


    她关上门,回来的时候卧房门被推开,段融斜倚在门边,看着她:“原来是要这样表白。”


    沈半夏眨了下眼睛,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下一刻,段融朝她过来,停在她身前,一双比墨更黑的眼睛直视着她。


    寂静的晚夜里,听到他说出的一长段话。


    “半夏,我很喜欢你,是因为一开始就觉得你很有趣,所以才忍不住接近你。我想保护你,让你不要过得那么辛苦。真的特别喜欢你,你跟我以前认识的女孩都不一样,你不只有漂亮,外貌是你众多优点中最不值一提的一个,你什么我都喜欢,外貌,性格,人品,我通通都很喜欢。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个能让我这么喜欢的女孩了。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说完这些,他朝她俯下身,缩短与她之间的距离,目光直视着她:“我爱你,沈半夏。”


    “比你爱我还要爱你。”


    沈半夏已经彻底不行了,呼吸不自觉屏着,生怕漏出一点儿声音打破现在的气氛。段融每一句情话下来,都让她心里剧烈地动一下。


    刚才方朗说这些时她全程都很冷静,现在段融说同样的话她就受不了了,脑子很晕,心脏很麻,整个人轻飘飘的。


    她投降了。


    她一天都撑不下去了,不管跟段融在一起的代价是什么,她都认了。


    她朝他走近一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主动吻他。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她也甘心往下跳。


    作者有话说:


    方朗:为什么同样的告白词我说就没有用(抓狂摔东西撒泼打滚)!!


    93、纹身


    在沈半夏亲过来后, 段融下意识低头,迁就着她的身高回吻。


    一个简简单单的吻,两人的唇碰着, 没有多余的举动,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激吻都更让段融心动。


    沈半夏缓缓跟他分开,一双湿润润的眼睛看着他:“段融,我们两个又在一起的事,你不能跟我爸说。”


    在她这句话后, 段融发了长达十秒钟的愣。


    他以为这次还会跟之前一样, 无功而返,不管怎么追都是无用功,在两家的恩怨没有解决之前,沈半夏不可能会回头。


    可现在他发现。


    他把小姑娘追了回来。


    眼里的颓唐和疲惫因为她的话在瞬间消解, 他把她往怀里摁, 因为激动甚至想把她摁进自己骨骼里:“想清楚了?”


    沈半夏点头, 很快蹙了眉说:“你把我抱痛了。”


    段融立刻松了些力道, 喉结滚了滚,嗓音艰涩:“你不怕我也做了对不起你家的事?”


    “你不会的, 我相信你不会。”沈半夏很认真地跟他说:“芯片的事你肯定是不久前才知情。你向来都不屑拿别人的东西,不是你的你看都不会看一眼。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 不然也不会喜欢你了。”


    段融发现这小丫头要比他更会讲情话。


    他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跟他说,会无条件地信任他。


    把他看成这世上最好的一个人。


    他想到沈半夏写在佛寺里的愿望。


    段融爱沈半夏。


    如果他早些知道她怀揣着这样一个愿望, 他一定会在最开始, 也把她刻印到自己的生命里。


    一天也不能忘记她。


    他把女孩子抱进怀里,珍惜地在她发顶亲了亲。


    “这次点了头, 以后再想走就走不了了。”他说。


    沈半夏动动剔透的眼珠, 故意跟他玩笑:“那我不能保证。要是你以后不喜欢我了, 我继续跟你在一起的话,我们两个都不会开心。”


    “我还会不喜欢你?”段融一副不能理解的口吻:“说什么胡话,把我自己忘了都不可能会忘了喜欢你。”


    沈半夏笑笑。


    她发现,这段时间的压抑痛苦在一点点减弱,心口不再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了。


    安心地窝在段融怀里,闻到了他身上一点儿清淡的烟草味。她把手伸进他的外衣口袋,从里面摸出了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


    “段融,”她仰着头看他:“你以后不可以再抽烟了。”


    段融:“好。”


    “也不可以再喝酒了。”


    “好。”段融捧着她的脸,头低下来,声音变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让我把命给你都可以。”


    他又开始亲她,这次亲得很有暗示性,舌尖每一下挑弄都让人欲罢不能,只是一个吻,沈半夏都能感觉到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气温慢慢失控,空气里燃起了噼啪噼啪的小火苗。


    被他往卧房抱的时候,沈半夏红着脸说了一句:“那我让你现在回去,你走吗?”


    段融把她放在床上,把她的扣子一颗颗解开:“只有这个不行。”


    身上感觉到凉意,沈半夏缩了缩肩膀,手搂住他:“还没洗澡。”


    “我抱你去。”


    这边房子小,但没怎么影响到段融的发挥,依旧把她折腾得快散了架。


    她被抱着,背贴住墙,水珠溅在两人身上,冲掉了一层层渗出的汗。


    段融眉眼间含了春色,比平时更风流动人,吻她时鼻梁会剐蹭到她的脸颊。


    沈半夏睁着眼睛看他,她想,她一定是疯了,为了他连原则都可以不管。


    但她就是控制不住为了他而发疯。


    她抵抗不住这个男人的诱惑。


    就算是做错了,她也认了。


    段融见她又在呆呆地睁着眼睛看他,笑了声:“小哑巴,闭眼睛。”


    他怎么就这么喜欢喊她小哑巴。


    “我不是哑巴了,”她微弱地说:“我现在特别能说话,说得能让你烦!”


    段融低低地笑,把她脸庞贴着的发拨到耳后。


    “不会烦。”他蓦地加重了力道,就是控制不住的,要让她的每一丝表情都是因为他而发生变化:“这种时候最不会烦。叫给我听。”


    沈半夏秀气的眉蹙起,嗓子里溢出带了哭音的声调,下巴抬起来。段融顺着往下吻,哑声问:“还让走吗,嗯?”


    她不肯说,他发了狠:“让我走还是留?”


    沈半夏故意跟他作对:“走。”


    段融最知道怎么治她。


    他继续问:“走还是留?”


    没几下沈半夏就不行了,脑袋开始变得昏昏沉沉。


    满布着氤氲水汽和混乱水声的房间里,段融又问了一句:“走还是留?”


    沈半夏喉咙里破碎出一个字:“留……”


    段融咬着她颈下的软肉笑:“好。”


    沈半夏的感受始终强烈,段融无比了解她,一向最知道怎么弄她。


    折腾到很晚才睡,她很乖地窝在段融怀里让他抱着。


    没睡多久就被他叫起来,她起床气犯了,哼唧着打了他几下:“你让我再睡会儿,没睡醒。”


    “你上午有早课。”


    “都怪你,”她扑腾着打他:“每天不让我睡。”


    段融亲亲她:“怪我。别乱动,我给你穿衣服。”


    他把衣服给她穿好,抱她去盥洗室,把她放在洗手台上,挤好牙膏,伺候小祖宗一样帮她刷牙。


    “我要忙一阵子,”他说:“过完这阵来看你。”


    沈半夏含着一嘴牙膏沫,点点头。


    段融陪着她吃了早餐,出门前特地检查了她的课本,防止她拿错。


    “这边房子是小了点儿,”他蹲下来给她换鞋,系鞋带:“我帮你在附近租了顶层公寓,密码是你生日,你随时都能去住。不想去你就还留在这,等我忙完就来接你回家。”


    他永远都妥帖周到,知道她担心沈文海会发现两个人复合,不逼着她跟他走,把一切事情都先安排好。


    “可是,你真的能说服我爸吗?”她问。


    “能,”段融毫不迟疑:“一切都有我,你放心。”


    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停好车。临走前,段融让她把手机打开,盯着她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不会再闹了?”


    他又确认一遍,是真的很怕她又突然从他身边离开。沈半夏不想让他这么没有安全感,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下:“不会了。”


    “好,”段融说:“等我回来。”


    那天他走了以后,有段时间没有再出现。


    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


    但每天都会给她发微信,抽出时间跟她聊天,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胃还有没有再疼。


    让沈半夏切实地感觉到,她确实跟他好好地在一起,就算不能见面,中间又隔着许多复杂的恩恩怨怨,但都跟他们两个没有关系。


    周末沈半夏抽时间回家去看望父亲,之前请的护工确实有在尽心照顾沈文海,现在沈文海可以不用借助拐杖正常地走路。


    贾一吉和贾一祥两个小家伙也在,他们很久没见过贾旗,私下里偷偷问沈半夏,他们的爸爸妈妈是不是离婚了,爸爸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从两个六岁小孩口中听到离婚这两个字,沈半夏心里难过,不想让他们的童年充斥着不美好的回忆,笑了笑说:“没有,你们别瞎想,姑父是去给一吉和一祥挣钱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那是什么时候啊?”贾一吉说:“我很想爸爸。”


    贾一祥也有眼泪要掉出来。为了哄两个小朋友,沈半夏带他们去附近一家游乐场转了转。


    小孩子总是很容易就被哄好了,没有再提过爸爸。


    回家的时候家里只有沈莹,沈文海不知道去了哪儿。他身边有护工跟着,沈半夏不是很担心,过去帮着姑妈洗菜。


    沈文海去了小区外一处没什么人的公园,把护工打发走,让她待会儿再来接他。


    护工走不久,段融朝这边走了过来。


    沈文海抬头看他。看到他的时候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女儿会对他这么痴迷。这男人确实有着一张极为出色的脸,外形条件太好,很能迷惑现在年轻的小姑娘。


    段融走到他身边,礼貌颔首:“沈伯父。”


    沈文海漠然收回视线:“你不用跟我客套。我今天叫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女儿跟你不合适,你别再纠缠她了。”


    段融略略垂眸:“不知道她跟我是哪里不合适?”


    “她就是个普通人,高攀不上你。”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你先从天晟集团退出,让出控制权和手里所有股份,再来跟我说你是普通人。”


    段融没说什么。


    “我女儿是个普通人,”沈文海说:“以后也会普普通通地过完这一生。你跟她不一样,你生来就不普通。我知道你或许是真心喜欢半夏,但她跟你悬殊太大,你们不适合在一起。”


    “您觉得这些问题真的是问题?”


    “那就说最根本的,你们段家的人我一个都不喜欢。你们把我害得家破人亡,现在还想要我的女儿,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我知道一开始是半夏骗了你,但她也是受害者,她是受了严琴的诓骗,不知道你们家的水有多深。现在我醒了,我不能看我女儿继续错下去。以你的身份地位总能找到比她更好的,你放过她吧。”


    “这不可能。”


    沈文海面色变了变:“你说什么?”


    “我不可能会放弃半夏,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了。”段融语气坦然:“您跟我父母的恩怨我知道,但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不应该牵扯到我跟半夏。”


    “你在说这些话之前,先看看你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段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而我家半夏又过的是什么日子!”


    沈文海说起自己女儿,眼眶红了红:“她不是能吃苦的孩子,从小是被我跟陈筠宠大的,没有为了钱这种东西发愁过哪怕一次。我跟陈筠把她当公主一样疼,她本来是要一辈子顺风顺水的,是你抢了她原本的生活,你们段家现在花的每一分钱,原本都该是半夏的,是你们让她过得这么苦!是你们让她原本光明灿烂的未来变成了一片废墟!”


    沈文海越说越激动,撑着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段融面前:“她现在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四处搬家。琴也不能再弹了,什么梦想都没了。她妈死了,我又成了废人一个,她为了照顾我,这么小的年纪不得不去工作,为了挣钱费尽心机。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来当我的女儿。我又是造了什么孽,凭什么要被你们段家吸血!”


    沈文海平复了下情绪,告诉段融:“你想跟我女儿在一起,除非我死了,或者你不要现在的荣华富贵,孑然一身从头开始,干干净净地来找我女儿。”


    沈文海拖着两条没有好透的腿往前走,护工过来扶他,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扭过头,对段融恭敬地点了下头。


    段融目送两人离开,习惯性想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这时候才想到他已经答应沈半夏重新戒烟了,口袋里已经没有了烟和打火机。


    他生生把烟瘾忍下去。


    沈半夏太久不见父亲回家,出来找他。


    往小公园里走了走,这边人很少,环境清幽,前面植满了一片青葱的绿竹。


    她走过去,穿过一片七拐八绕的竹林,踩着石子路往前走。经过一个拐角时,看到了前面正侧对着她,一个人静默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段融。


    天气开始转暖,他身上穿了件宽宽大大的黑T,小臂露着。右手抄在裤子口袋,往上看,能看到一截凌厉的腕骨,青筋明显的结实小臂,以及距离手腕五公分处、刚纹上去不久的三瓣草纹身图案。


    沈半夏盯着看了很久,直到眼眶酸涩也不舍得眨下眼睛。


    那个图案她从小就认得。


    隶属被子植物门,天南星目,天南星科,天南星族的半夏草,别名三叶半夏。


    他把属于她的图案,纹在了能被人一眼看到的手臂上。


    94、小笨蛋


    万珂高中的时候为了追段融, 在锁骨下纹了行花体字,被学校发现后勒令去洗掉,她不愿意, 就是要在身上留下属于段融的符号。


    她曾费尽心思说服段融也去纹身,但段融对纹身这种事情没兴趣。在男生们普遍要用大片大片的纹身来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时,段融漠然着一张脸从那些人面前走过,露出来的脖颈和手臂干干净净,却依然能无声地释放出强大气场。学校里那些小姑娘还就是只吃他这一套, 看见他才知道气势这种东西是天生的, 而不能用纹身那些看起来唬人的东西来衡量。


    万珂没办法让段融为了她去纹身,这件事一直是她高中时代无数遗憾中的一个。


    而往日里对纹身这种东西提不起半分兴趣的人,如今在小臂上纹了株半夏草。


    沈半夏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好像这样就能阻止心脏跳出来。


    姑妈给她打来电话, 她赶紧躲到一边去接。


    沈莹说沈文海已经回家了, 让她也赶紧回去吃饭。


    沈半夏挂了电话, 因为这里毕竟离家很近, 她怕被熟人看到,不敢去见段融, 先赶着回家。


    她沿着小径走,这边竹丛茂密, 小路七拐八绕,迷宫一样, 她拐了几个弯后发现自己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风一阵阵吹过来, 竹林拂动。她又试着找了找出口,感觉自己越绕越远, 东南西北都彻底分不清了。


    她轻喘了几口气, 额上生了层汗, 几缕刘海黏着。


    突然听到身后有人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她吓了一跳,回头的同时往后退。脚下被石子绊了下,身体往后倒,那人结实的手臂揽过她腰把她往前收。


    看到是段融,她一喜,同时又担心会有人看到他们,做贼一样四处看了看。


    “这么个地方还能迷路,”段融捏她脸:“我要不要给你配个导航仪?”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问。


    “想你了,来看看。”


    沈半夏心里欢喜,面上不显:“那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走?”段融喉咙里笑了声,作势侧了侧身:“那我真走了,你确定没我你能走出去?”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段融不逗她了,带着她往前:“小笨蛋,我带你出去。”


    “你才小笨蛋。”


    她哼声,段融笑。


    沈半夏乖乖地跟在段融旁边,他往哪儿走她也往哪儿走,他向左拐她也向左拐,寸步不离地跟着。


    时不时会低下头,看向他右手小臂的位置。


    她清了清嗓子,指指他的纹身:“干嘛要纹这个?”


    段融:“你说为什么。”


    她脸有点红:“为了我啊?”


    “知道就行。”


    明明出口就在前面,段融偏偏在下个路口往岔道拐,带着她在竹林里遛弯。


    想尽量跟她多待会儿。


    偏偏沈半夏一点儿都没发现,信任无比地在他后头跟着。


    他又朝她看,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捏住她细瘦白皙的手腕往前拉,一把将她的手牵住,握紧。


    “跟紧点儿,”他说:“要是丢了我还得找。”


    男人宽大的手掌握着她的手,掌心温度传递过来,一阵痒意渗进骨骼,顺着手心往上游走,烧到了她的耳根。


    有手机震动声,段融划开接听。


    万珂打来的,自从段融和沈半夏分手后,万珂快要熄灭的希望再次燃烧起来。只是她的号码一直在段融的黑名单里,没想到今天会把电话打通。


    万珂的声音很兴奋:“段融,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钱还我。”


    段融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万珂说懵了,她反应了很久还是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什么?”


    “当初给了你二十万,那钱不是你的,还回来。”


    万珂听得心惊肉跳。


    他知道了,知道那年她骗了他,替他还债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他知道了!


    万珂不肯承认:“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钱是半夏的,”段融最后给她判了死刑:“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二十万一分不少三天内打到我账上,不然你等着收律师函。往日顶级女明星退圈后落魄到二十万都还不起,你想想这个新闻传出去会不会好听。”


    段融挂了电话,万珂那边如遭雷击,沈半夏也是听得发怔。


    那天段融被人讨债,她把钱扔出去后立刻跑了,根本没有人看到她,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段融站她面前:“你还想瞒我多久?”


    “你……你怎么知道?”


    “范洪博那天刚好也在,他看见了你。”


    段融朝她靠近:“你就这么听雷锋叔叔的话,做好事不留名?”


    “我不是,”她解释:“你那时候是真的过得不好,我怕你知道了以后不肯要我的钱。那些讨债的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要是交不出钱,他们真的会把你胳膊砍了。”


    “这么关心我?”段融眼里愈发温柔,低下头,额头轻挨了挨她的额头,问她:“你爸妈打你了?”


    那件事后她确实挨了打,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父母打了她。


    她轻轻嗯了声。段融喉头微动,把她抱进怀里。她还是那么瘦,身体单薄,背上一对蝴蝶骨凸出。


    确实有很多人爱他,但那些人大多只喜欢他的皮囊,后来又喜欢他的金钱和地位。只有沈半夏,在他即使落魄的时候,毫无保留不求回报地爱着他。


    “那年我不该走,”段融在她耳朵边说:“我应该一直照顾你,一直到好好把你养大。”


    沈半夏觉得他简直在说傻话,段家的人来认他,他怎么可能不走。况且那时候他其实对她根本就没有多少印象,两个月的萍水相逢而已,连她名字都不知道,也从来没有问过。


    “那你要是把我养大,”她突然很想知道:“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会赶我走,让我跟别人谈恋爱了。”


    段融手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下:“把你养大,”声音变低,又亲了一下:“更不舍得不要你,会把你照顾好,不让你吃一点儿苦,每天都要看到你,不让任何人跟我抢。”


    沈半夏有种发晕的幸福感。


    “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十万块是你还的?”他问。


    “我、我怕你知道以后,就……”她说不太下去。


    “就知道你那个时候就喜欢我?”


    “……嗯。”


    “为什么要怕。”


    “怕你说我小小年纪不学好。”


    段融笑了笑,爱怜地揉着她的头发:“你没有不学好,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


    沈半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喝醉酒的那天,会变得那么奇怪,一整个晚上的情绪都很激动,跟她说了很多次爱她的话。


    原来是这样。


    他知道了她从很久以前就在暗恋他这件事了。


    “所以你以前,以为是万珂帮你还的钱,”她有些不太明白:“还以为弹琴的人也是她。可是就算这样,你对她还是不怎么好,为什么?”


    “不知道。”他说:“就算以为那些事是她做的,也还是没办法喜欢她。”


    段融温柔地看着她:“可是一见了你,我就想对你好。”


    不知道缘由。


    莫名就是觉得,这个女孩很让他心疼,想保护她,不让她经受外界的风浪。


    就是有这种下意识的疼惜。


    两个人又在竹林里走了走,段融没再故意绕圈,带着她出了公园。


    “我是不是又要很久才能再见到你?”她问。


    “很快了,”段融握着她脸亲亲她:“你安心等我,什么都不要想。”


    沈半夏点点头。


    回到家,沈文海正在沙发上坐着看书,姑妈把饭端上桌,招呼她:“半夏,快来吃饭,都等你一会儿了。”


    沈半夏刚跟段融见过面,有些心虚。


    吃饭的时候也一直在想段融,眼神呆呆的。沈莹叫了她一声:“半夏,怎么心不在焉的啊。”


    沈半夏摇摇头,往嘴里填了口饭。


    沈莹往两个儿子碗里夹菜,说起前段时间学校跟她联系,说有人要资助她的两个孩子,会一直供他们读完大学。


    沈半夏咬着筷子,过了会儿问:“是谁说要资助?”


    “不知道,那人没透露姓名,”沈莹说:“可能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慈善家吧,现在这种人挺多的。”


    沈半夏点头,夹了块鱼填进嘴里。


    下午回市区,在小区门口的一家便利店转了转,买了些日用品。


    去结账的时候看到收银台旁边的小货架,上面放着两排避孕套,全都是一个牌子。


    是被段融嫌弃过太小的那个牌子。


    所以是他在这里随手买的。


    还能清楚记得他摁着她肩膀,动作的同时说的下流话。


    说了好几次套子买小了。


    他那时候的声音性感到不行。


    沈半夏的脸腾地发红,视线移回来,没再敢往那边看。


    然后就开始想念起段融。


    回到家,她把手机拿出来,找到他的微信,问他:【段融,资助一吉和一祥的人是不是你?】


    段融那边在忙,大半小时后看到消息,给她回复:【是】


    沈半夏坐在沙发上,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在手机屏幕上打字:【我爸住的房子,还有照顾他的护工,也都是你安排的吧。】


    段融:【是】


    沈半夏:【我就知道。你干嘛做这些事也不告诉我,你也要学雷锋叔叔吗?】


    段融这次发了条语音过来,她点开。


    男人低磁带笑的声音响起来:“没他那么大思想觉悟。当时我要把这些事告诉你,你个小骗子被我吓跑了怎么办?”


    沈半夏咯咯地笑。


    下一秒,又收到他一条消息。


    段融:【宝贝,想你了。】


    心猛地缩了下,嘴里吃着凉凉的冰淇淋,人却发热。


    她抱着手机窝在沙发里,平复了下心情,给他发:【我也想你】


    95、快走


    万珂高中时为了能让段融多看她一眼, 撒过很多谎。


    大部分的谎她都已经忘了,只记得其中两个。


    是最有用的两个,第一个是琴房里在弹《幻昼》的人是她, 第二个是偷偷帮他还掉了十万块钱的那个人是她。


    靠着这两件事,她成了段融身边唯一比较谈得上话的女性朋友。当学校里的女生还在为怎么才能把早餐成功让他收下的时候,她吃上了段融给她带的早餐。


    他以为他欠了她的,所以必须要对她好。


    段融有时候放学会送一个戴着口罩的小女孩回家,这件事万珂看见过几次, 但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那小女孩才上初一, 十一岁,还是小孩一个,个性又古怪,整天戴着个口罩, 不肯跟人说话。


    她怎么能想到, 就是这个古古怪怪的女孩, 在将来会把段融抢走。


    万珂去酒吧喝酒, 来这边的都是社会上有头脸的人,即使认出了她也不会大惊小怪。不少大腹便便的猥琐男过来跟她搭讪, 这些男人其貌不扬,但个个都不好惹, 说不准哪个就会成为将来能重新把她捧起来的资本,她不敢怠慢, 忍着恶心陪人喝了几杯酒。


    范洪博看见, 过来往她对面坐下:“大明星,一个人来买醉啊。”


    万珂抬起眼睛, 送了他一个滚字。


    范洪博不滚:“别介啊, 你一个人, 我也一个人,咱俩搭个伴。”


    他叫了几瓶酒,往万珂杯子里倒:“又是为了段融啊,我说你也真是的,天底下是不是就他一个男人啊,离了他你还不能活了。来,喝酒。”


    范洪博跟她碰杯,万珂没理,问他:“段融高三那年认识的女孩,你知不知道就是沈半夏?”


    “我知道啊,全天下也就你跟段融不知道。”范洪博说:“那俩人是真有缘,中间分开几年还能再碰上。不过你也别上火,人不是已经分开了吗,不可能在一起了。段融就算再怎么喜欢她又能怎么样,不还是看得着摸不着吗,你着什么急。”


    “段融让我还钱!”万珂一字字地说:“他让我还钱!他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让我还钱,你懂吗!”


    “那是你本来就不地道,明明是人半夏的钱,你非给捡漏。当时段融为了报答你,拿两倍的钱还你。二十万是不值钱,可你做的那叫什么事儿啊,骗了他这么久,他让你还钱那都是手下留情了。”


    “你也知道钱是沈半夏的,你一开始就知道?”万珂激动起来:“是你告诉段融的?”


    “是,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他有多对不起沈半夏,他到底错过了什么样的一个女孩!”范洪博眼里发着精光:“我就是要看他遗憾的样子。”


    万珂拿酒杯砸他,半杯酒撒在范洪博身上,酒杯滚落在地。


    “你纯他妈有病!”万珂骂。


    “就算我不说你觉得你能瞒他多久?这几年里他一直都以为他欠了你的,结果呢,有用吗?他有因为这件事而对你生出一分半点的兴趣吗?沈半夏当初接近他的时候是什么身份,那就是个骗子,为了钱不择手段,可他还是喜欢。不管怎么样,他就是喜欢她不喜欢你。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你不得不认。”


    “是,我不能跟沈半夏比。那你呢,你又比我好得到哪儿去,”万珂瞪视着他:“你从初中的时候就喜欢沈半夏,可你连追她都不敢,就眼睁睁看着她跟段融勾搭。”


    “我没有追过吗?我那是追不上,她眼睛毒着呢,除了段融她看得上谁?压根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但凡我能追得上,我能看着她跟段融在一起吗。你也不是没追过段融,你跟他有进展吗你还敢来说我。”


    范洪博扔给她一根烟:“行了,消消气。要我说就算了,追不上的人就别追了,为难自己干什么。你因为段融都被娱乐圈封杀了,这教训还不够吗?”


    几个一身机车服,露出来的颈项满是纹身的男人走了过来。为首那人染蓝毛,跟万珂差不多的年纪,头发剔成极短的露着青色头皮的板寸,耳后有条蛇一样的纹身。


    那人往万珂旁边一坐:“大明星,怎么回事儿啊,魅力不行啊。我提过多少次你在我这儿,让段融来救,你猜他怎么着,他管都不管,让我随便弄你。”


    万珂想拿酒杯砸他,硬生生忍住了。


    “是,我是没什么用,你就是跟他提我一百遍,他也不会来一次。”万珂灵光一闪,告诉他:“你要真想逼他跟你比一场,我跟你说个人,你去找沈半夏,保管他能急死。”


    戴嘉明呼噜了一把短短的头发:“就他那个前未婚妻?”


    “是,”万珂点了根烟:“照片你看过吧,人长得漂亮着呢,比我都不差。”


    “那是,谁让人家比你年轻,那就是比你水灵。”


    戴嘉明站起来走了,万珂快把牙咬碎,冲着他背影翻白眼。


    范洪博指指他:“那人谁啊?”


    “戴嘉明,也是一有钱有势的二世祖,”万珂磕了磕烟灰:“高中的时候他组了个车队,成天在外头耍酷扮帅。后来车店老板给他介绍了个改装赛车的,就是段融。后来他发现段融不仅会改装车,赛车更是一把好手,要真好好地比一场,没人是段融对手。他就出钱办了场比赛,跟段融比。那天他求胜心切,临到终点前车差点儿翻下山,是段融挡了一把救了他一条命。从那以后,他跟人比赛非但输得难看还差点儿丢命的事就传了出去,他为这事儿一直都耿耿于怀,想逼段融再跟他比一场。”


    “段融就没再跟他比?”


    “戴嘉明就是个神经病,比了一场还会有第二场,比了第二场还会有第三场,他要是不能痛痛快快地赢是不会罢休的,段融最烦的就是他那种人,不管他怎么激将都没再搭理过他。而且自从段盛鸣断了两条腿后,段融更是很少会碰赛车了。”


    范洪博原本是笑着的,突然想到什么,脸上一僵:“你知道他是神经病,你还让他去找半夏!”


    万珂笑了笑,慢悠悠地喝了口酒:“我是让他去找沈半夏,可我没让他碰沈半夏啊,你着什么急。”


    范洪博脸色发黑。


    他知道万珂是想害死沈半夏。


    ……


    沈半夏接到姑妈的电话,贾一吉和贾一祥要作为儿童演员去剧院参加一场大型文艺汇演,想让沈半夏也过去看,捧捧场。


    晚上七点,沈半夏入场,在观众席找到沈莹。


    “这俩猴儿出息着呢,”沈莹一脸骄傲:“他们学校就选五个人,他们俩全选上了。”


    沈半夏笑笑,等着节目开场。


    差不多节目结束的时候她看到入口处站着个男人,不是很高的个子,佝偻着背畏畏缩缩的样子,两眼怔怔地往舞台上看。


    是失踪了很久的贾旗。


    姑妈已经去了后台,等着表演结束给双胞胎送花。沈半夏朝那人过去,贾旗也看到了她,一转身走了。


    沈半夏跟着去。


    ……


    范洪博怎么想怎么不安。


    他虽然得不到沈半夏,但他也从来不想让沈半夏过得不好。


    之前初中的时候,他不懂事,带头排挤她,害得她性格阴郁。现在每次想起这些破事儿他就后悔,实在不想再害她了。


    范洪博想来想去,最后给段融发了条短信。


    段融收到的时候正在公司里。


    范洪博在短信里说,戴嘉明有可能要去找沈半夏。


    段融从会议上跑了出去。


    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明明是段融放下姿态把他们一个一个请过来的,为什么事情刚商量到一半,还正是关键的时候,结果他却先跑了。


    ……


    贾旗绕过人多的地方闷不吭声往前走,到了一处寂寥无人的安全出口,他停步。


    沈半夏跟过来,叫了声:“姑父。”


    贾旗仍旧背对着她。


    “姑父,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沈半夏虽然不喜欢这个姑父,但他毕竟还是姑妈的丈夫,贾一吉和贾一祥的父亲。


    “一吉和一祥都很想你,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们?”


    贾旗背对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背影很纠结,好像是在思考一件不好做决定的事。


    沈半夏又朝他走了一步:“姑父?”


    贾旗回头看她,对着她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快走。”


    沈半夏发现不对劲,下一秒,身后安全通道的门被打开,有脚步声传来。


    她扭过头,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出现,为首那人染蓝毛,穿一身机车服,脖颈里有纹身。


    她下意识觉得危险,拼命往楼下跑。戴嘉明几步追上她,揪着她头发一把将她扯过去。


    等看清楚她的脸,戴嘉明眼里闪过惊艳的光。


    “艹,是真漂亮啊。”戴嘉明跟那些兄弟说:“段融有艳福啊,看女人眼光一绝。”


    一人接口:“小妞长得挺纯,到了床上肯定好玩。”


    戴嘉明抢先说:“先说好了,我先玩啊,都别跟我抢。”


    他死盯着沈半夏的眼睛,口里啧了声:“这么个尤物,段融玩完也该轮到我了。”


    他拽着沈半夏带她往楼上走,沈半夏不肯,大声喊救命,被戴嘉明一把捂住嘴。


    贾旗过来掰戴嘉明的手:“戴先生,这就是一个小姑娘,您别弄出人命来。”


    “滚开!”戴嘉明瞪过去:“你是不是忘了你跟条狗一样求我给你工作的时候了?你能活到现在全是我在接济,送我一妞怎么了。”


    贾旗仍是去掰戴嘉明的手,嘴里不停地劝。戴嘉明听得烦了,松开手揪住贾旗衣领:“你是不是想死!”


    沈半夏趁机抓住戴嘉明的胳膊,下了死力气朝他胳膊上咬,几乎没咬下他一块肉。戴嘉明吃痛,嘴里骂了声,揪着沈半夏的头发猛地推了她一把。


    两人站在楼梯上,沈半夏被推得往后跌,一路朝下滚,一直滚出两层楼梯才停下。


    她往后摔的时候磕到了头,额上流了很多血,视线模糊起来,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段融记得沈半夏跟他说起过,今天会来剧院看双胞胎表演。


    他把车开得飞快,违规停在剧场门口,不顾保安的劝阻硬是闯进剧院。


    人多的地方不用去看,他直接往楼梯间找过去。


    刚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沈半夏正好滚落在他脚边。


    女孩额上都是血,黏着脸庞碎发,脸色苍白,眼睛已经闭上了。


    段融眼前黑了一瞬,下一刻,他抬头往楼上看。


    戴嘉明一帮人被他身上透出的阴森恐怖的狠戾气息吓到,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


    “快跑!”戴嘉明知道自己不是他对手,识趣地往楼上跑,带着一众兄弟跑得不见了。


    贾旗从楼上下来,要去看看沈半夏的伤势,被段融往后猛地推了一把,踉踉跄跄摔在墙上。


    段融把沈半夏从地上抱起来,她太轻,像一阵琢磨不透的风,随时随地都会消失。


    送她去医院的路上手一直是抖的,快要握不稳方向盘。易石青的电话打回来,问他:“融爷,什么事儿啊这么急?”


    “你跟高峰找人去盯住戴嘉明,”段融此刻像是刚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别让他跑了!”


    易石青答应下来,招呼兄弟们去堵人。


    段融闯了好几个红灯,车子飞速往前,轮胎与地面快要擦出火。


    沈半夏从昏迷中慢慢醒了过来,睁开染着血的眼皮,她看到了段融。


    明明受伤的人是她,可是段融的脸色比她还要苍白。


    从来没见他这么着急过。


    她虚弱地叫了他一声:“段融。”


    听到她的声音,段融猛地松口气,空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我在。”


    “我没事,”她说:“就是头有点儿疼,别的真没什么了,你不要担心。”


    段融眼尾发红:“好,你睡一会儿,先别说话,医院很快就到了。”


    “嗯。”沈半夏又闭上了眼睛。


    ……


    沈莹从贾旗那里听到了消息,带了两个孩子赶到医院。


    沈半夏额上的伤口已经做了处理,人还是很虚弱,正躺在病床上睡觉。


    段融坐在她床边,始终紧握着她的手。


    沈莹把段融叫了出去。


    “那些人是不是因为你才去找半夏的!”沈莹直截了当地问:“我们半夏是不是因为你才被害成这个样子!”


    段融:“是。”


    沈莹突然甩手给了他一巴掌,段融不躲不避,脸都没有侧过一下,就那么站着让她打。


    沈莹红着眼睛骂他:“你们家害她害得还不够吗!要把她害到什么地步才能甘心!”


    沈莹还要去打他,贾旗已经赶了过来,拼命把她拉开:“行了,孩子自己的事儿,你操什么心。”


    “刚是不是你把半夏带过去的?”沈莹看仇人一样看着贾旗:“半夏这些年帮了我们多少,你怎么能害她!”


    “我也不知道他们真会对半夏动手。”


    “你给我滚,”沈莹往前指:“现在就给我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贾旗不敢再说什么,缩头缩脑地在一边站着。


    沈莹不让段融再去看沈半夏,把他挡在病房外。


    段融就一直在外面等着,一身颓丧地坐在椅子里,头低着,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没有说过。


    贾旗在一边劝:“你也别太着急,医生都说了,我那侄女伤得不重,现在已经没事儿了,好好养几天就行。”


    段融始终不言不语,背部弓着,耳后几条青筋明显,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危险的黑暗气息。


    手机震动,他接起来放在耳边。


    易石青告诉他:“我瞧着戴嘉明是想溜出国,他正往机场赶呢。”


    段融倏地从椅子里站起来,边往前走边说:“把人堵着,我现在去。”


    “行,这你放心。”


    段融坐上车,一言不语发动车子。


    车子驶上公路,在暗夜中一路风驰电掣往前开。


    作者有话说:


    96、自责


    易石青带着一帮人把戴嘉明从机场高速上拦了下来, 围堵着把他往回赶。


    “丫已经怂了,”易石青在电话里说:“接下来让他去哪儿?”


    “把他往京郊山道上逼。”


    说完这句话,段融挂了电话, 双手扶住方向盘。


    夜色下,黑色莱肯虎豹一样往前奔驰,一路开往城外。


    当初会购入这辆车,是因为这车提速快,动力强悍。但段向德和严琴把他认回来后, 勒令他不许再玩赛车, 他们认为段盛鸣会出事跟他有很大关系。他懒得跟两位长辈扯皮,还真的没有再玩过。不管戴嘉明找他挑衅过多少次,他都没怎么理会。


    今天这辆车是第一次真正有了用处。


    段融握在方向盘的手上还有血迹,眼前不停浮现当他推开安全门时, 沈半夏滚落在他脚边的那一幕。


    他额上青筋暴起, 油门踩到底, 车子呼啸着开往鹿山。


    鹿山上是真的有鹿, 地势崎岖复杂,盘山公路修得像一条九曲十八弯的蛇, 极不好走,每年都有在山上坠毁的车辆。


    易石青那帮人把戴嘉明逼到山上, 段融的车已经开了过来,两排车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 等他把车开进去, 再次把道路封死。


    戴嘉明看到了后面追过来的黑色莱肯,这几年他一直在想办法让段融再跟他比一场, 也曾开着车去找段融挑衅过, 但如今看到他玩真的, 戴嘉明没来由地渗出一身冷汗。


    盘山路险峻多弯,稍不留神就要车毁人亡,戴嘉明的精神高度紧绷,又要时刻注意段融的车有没有撞过来。


    看段融这意思,沈半夏那女孩确实对他很重要,为了她甚至能来这种地方玩命。


    这几年里,何曾见过段融有过现在这样失控的时候。


    两辆车一前一后,戴嘉明慢慢发现段融是故意没有追上来,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逼他往前开。


    前面有条分岔路口,戴嘉明把方向盘往左打,就要拐过去的时候,段融在这个时间点儿突然加速,一声刺耳的跑车轰鸣声后,黑色莱肯一个漂亮的漂移窜到他前面。戴嘉明手下一慌,下意识踩了刹车,车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偏,他拼命救已经救不回来,在往前滑行一长段距离后朝山谷一侧翻。


    戴嘉明惊声尖叫,吓得全身器官都在错位。


    车子一声巨响后被山壁间一棵横生出来的树卡住,车头朝前。戴嘉明脸上已经没有了人色,哆嗦着手去推车门,


    跳出去的时候脚下打滑,差点儿往山下栽过去。他死死攀附住崖壁旁的藤蔓往上爬,听到有人关车门的声音,抬头,看到段融从莱肯车上下来,阴鸷着一张脸朝他过来,如看一只狗般居高临下看着他。


    戴嘉明在段融的眼神下狼狈不堪地爬上山,精疲力竭地仰躺在地上。


    段融抬起一只脚径直往他脸上踩,在他狗叫一样的喊声里,嗓音极寒地说了三个字:“还比吗?”


    戴嘉明无论如何推不开他,又哭又叫地求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放了我这一回,我以后见了你绝对绕道走!”


    “谁给你的胆子去找半夏?”段融脚下用力,死死把他往地上碾:“你活腻了直接跟我说,老子现在就成全你!”


    戴嘉明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嘴角开始有血流出来。赶过来的易石青和高峰把段融拉开,劝他:“算了,把他扔给警察吧。那家剧院是他家开的,监控不好拿,咱们得想想办法。”


    ……


    沈半夏感觉自己睡了很长一觉,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艳阳高照,有护士正来给她拔手上的输液针头。


    双胞胎先发现她睁开了眼睛,开心地叫她:“姐姐,你醒啦。”


    坐在一边的沈莹赶紧过来,着急地问东问西。


    沈半夏闻到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道,眼珠动了动,往屋子里看了一圈,醒来后第一句话是问:“段融哥哥呢?”


    沈莹脸色变了变,提起他时仍旧咬牙切齿的:“你提他干什么,他把你害成这样,别想着再来见你。”


    “姑妈……”


    “你别替他说话,”沈莹是真的气,平复了下心情说:“我本来以为他对你挺好的,才一直没有说什么。可你看他惹了多少麻烦事,害得你被人盯上。你再跟他在一起指不定还有什么麻烦,趁早跟他断了吧。”


    “姑妈,是别人要找他麻烦,跟他有什么关系,你不能这么说他。”


    沈莹气得瞪她,拿了个苹果开始削:“我是劝不了你了,也不知道是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没他你还不能活了?”


    贾一吉和贾一祥兄弟两个心疼地看着沈半夏额上的纱布,拿小小的手去握她的手。沈半夏笑笑,安慰他们:“姐姐没事。你们两个昨天的表演我看了,都演得好好,一点儿都不怯场。”


    双胞胎开心地笑笑,给她展示昨晚老师给他们发的小奖章。


    沈莹本来想瞒着不让沈文海知道,但贾旗那人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嘴快地把沈半夏受伤的事告诉给了沈文海。


    沈文海赶来医院。


    段融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着,他一夜没睡,在警局待了半宿,事情处理好后来了医院,沈莹仍是不肯让他见沈半夏,他就在外面一直守着。


    沈文海朝他过来,他原本低垂着头,听到脚步声后从椅子里起身:“伯父。”


    沈文海看他一眼后就进了病房,仍是把他关在外头。


    贾旗提着早餐过来凑近乎:“侄女婿,你还没吃饭吧。我买了,要不要吃点儿?”


    段融仍记得是他把沈半夏引到戴嘉明那边去的,眼神锐利地朝他看。贾旗打个寒战,解释:“侄女婿,你听我说啊,戴嘉明跟我说他只是想找我侄女说几句话而已,而且我想有我在旁边看着,能出什么事啊。戴嘉明要想动手,我肯定会第一个站出来阻止的。”


    “所以呢,有用吗?”


    段融只说了这么一句,转身而去。


    他一直见不到沈半夏,不能就这么等着。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病房里探视的人都离开,沈半夏听见阳台外传来一阵响动。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过去,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攀着外墙能借力的东西,几个起跃间干脆利落地爬到了四楼,翻身跳到阳台。


    沈半夏只是看到个影儿都能认出这人是段融,她朝他过去,还没说话,段融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地上不凉?”


    段融把她抱回床上。屋子里只开了盏壁灯,他看见她额上的纱布,心揪着疼了下。


    “对不起。”他声音里带了自责:“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跟你没有关系,你来的已经很及时了。”


    沈半夏担心姑妈骂他的那些话让他心里不好受,安慰他:“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在意,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有我最清楚,你别自己怪自己了。”


    段融把她抱着,眸光始终很沉,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他看了一圈房间,问她:“你姑妈人呢?”


    “她带着一吉和一祥在隔壁休息。”


    “你爸走了?”


    “嗯,他说他还有事去办,过几天再来看我。”


    沈文海最近这段时间神神秘秘的,每天总是很忙。沈半夏猜得到大概跟几年前那件事有关,从来都不敢问。沈文海这人固执,是是非非在他那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模糊地带。他又一直惦念着妻子的死,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像他说的那样,除非他死,不然他这辈子都要跟段向德死磕到底。


    段融把沈半夏往床里抱抱,被子给她盖好:“很晚了,你先睡。”


    沈半夏拿一双眼睛看他,舍不得让他走:“那你呢?”


    “我陪着你。”


    段融在她身边躺下来:“听话,你好好睡,我等你睡着再走。”


    “我明天想出院。”


    要是一直留在医院里,有沈莹和沈文海看着,他们都不让段融来看她,想见他一面都很难。


    段融看了看她缠着纱布的额头,柔声哄她:“再住几天,伤好以后再走。”


    “可他们总是不让你来看我。”


    “我现在不是来了?别怕,我总有办法来见你。”


    后面几天,段融依旧只能趁夜深时,偷偷摸摸地从外面爬楼进来。沈半夏怕他会摔下去,不肯让他再来,可说过几次都没用。


    来了也只能跟沈半夏待上那么一会儿而已,他最近好像很忙,时间排得很紧,不知道到底是在筹划什么。沈半夏能看得出他脸上有疲色,不想让他走,想让他留下来睡会儿。


    “我一个人睡老做噩梦,”她躺在床上可怜兮兮地说:“总是睡不好。”


    段融最扛不住她撒娇,停下往外走的步子,回来在她身边躺下:“我陪着你睡。”


    沈半夏心满意足地伸长胳膊抱住他,过了会儿,感觉到他一直在看她,伸出手,柔柔的手指摸过去覆住他的眼睛:“睡觉。”


    段融笑,把她手拿下来,抱她更紧了点儿:“好。”


    他把沈半夏哄睡着。


    天快亮的时候,他温柔地在她唇上吻了下,恋恋不舍地看了她好久。


    她安静地睡着,呼吸均匀平缓。


    段融哑声开口:“如果我还能回来,我会每天搂着你睡觉,行吗?”


    沈半夏没有听到,无法回答他。


    段融走了。


    当沈半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段融已经不见了。


    从那天以后,她很久没有再见过段融。


    但她并不着急,她想,段融一定是太忙了,忙得脱不开身。等他有时间了,一定会来看她。


    她耐心地等着他。


    97、弃子


    戴家听说戴嘉明惹了事, 人已经被扔进警察局,那边审的很厉害,很可能要判刑。


    戴父找到了段向德, 两个人不知道怎么谈的,反正最后段向德一个电话把段融叫回了家,一副命令的口吻让他收手,放过戴嘉明一马。


    段融这几天一直连轴转,精神略有疲惫, 仰靠在沙发里揉了揉眉心。听到这人的话后冷笑了声:“怎么, 是又拿了什么好处,值得您亲自来跟我谈。”


    “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值得你这么紧张吗?”


    段向德每回跟段融说话都是一个严父的样子,完全不像在段盛鸣面前时那样慈和:“戴嘉明也没对她做什么, 就是轻轻推了她一把, 没那么严重。”


    “我也只是想让他吃几年牢饭而已, 没那么严重。”


    段向德气结:“你让他吃几年牢饭, 他人就废了!”


    “那不挺好,省得我动手。”


    段向德也算知道了, 他对这个儿子是真的一点儿辙都没有。根本就不是他养大的,两个人基本上没什么父子情分, 就别指望着段融能尊重他这个父亲了。


    “戴家来人说了,只要你能放他们儿子一马, 他们立刻把戴嘉明赶出国, 永远都不许他再回来。还有他们在华南刚拿下的一块地皮,可以无条件地转让给我们。”


    “是不是在您这儿, 只要钱到位了, 就什么事都好说?”


    段融没有了再待下去的意思, 临走时最后看了眼其实跟他算得上陌生人的段向德:“您要是从小教我,说不准我能把您这套手段给学会了。”


    段融走后,段向德长久地在沙发里坐着,回忆起严琴刚生下段融那阵,他一直怀疑段融不是他儿子,跟严琴的关系闹得很僵。他不愿意看段融一眼,每次从公司回到家,听到婴儿啼哭声总要冷着脸,然后就找借口跟严琴吵架。


    严琴出身不好,家里本来就不愿意让他把这个女人娶进门,两个人是偷偷摸摸在一起的。严琴在他面前时很顺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敢违背他的意思。既然段融让他这么不开心,心里梗着刺,严琴就狠心地把孩子送了出去,不肯再养。


    段融是被舅舅养大的,段向德曾经去看过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越长越不像他。段融的锋芒太强了,任何方面都让人无法忽视,小小年纪已经能看得出将来长大后风华无双的样子。


    这副样子,隐隐跟当初在学校里,跟严琴有过那么一段感情的任中卫相仿。


    段向德更笃定了段融根本不是他的种,后来就很少再关注他了,任他自生自灭,在泥泞里摔跤打滚,凭他过得怎么苦都绝不接济他。


    严琴那女人也是狠心,段融不一定是段向德的儿子,却一定是严琴的儿子,可严琴硬是没有去见过段融一次。偶尔接到同母异父的弟弟打来的电话,弟弟哭着说能不能问她借点儿钱,日子是真过不下去了,段融已经打了三份工了,再这么下去那孩子怎么抗得住。严琴听完,一声不吭就把电话撂了。


    后来去见段融,是在段盛鸣出了事以后。


    段盛鸣是在段融被送走后,严琴给段向德生的第二个儿子。


    段盛鸣是真的很像段向德,模样像,性格也像,段向德疼得不得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谁知道这孩子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他在外面有个不被家里承认的哥哥,跑去附中见了段融几面。


    段盛鸣被娇惯得一身少爷脾性,突然知道了段融有可能是他的哥哥,而且隐隐感觉到自己哪哪都不如这个在苦难里长大的哥哥,心里不服,找过段融几次麻烦,又非要跟他比赛车。


    段盛鸣牟着劲儿想赢段融,比赛中求胜心切,发生了事故,被段融从车底下拖了出来。


    再睁开眼睛时,段盛鸣发现自己两条腿从膝盖以下被截肢,以后就是个废人了。


    段家老爷子听到消息,痛心是真的,势利也是真的,很快动了要把天晟大权交托给二儿子一家的心思。段向德收到消息,着了慌。考虑了一夜后,他去了附中找到段融,带段融去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出来,他与段融的亲权概率为99.99%,段融确属他的血脉无疑。


    对这个结果段向德逃避了十几年,害怕结果出来,证实段融确实不是他的种,而是任中卫的。可是现在,他所有的担忧恐惧都没有了。


    段向德把段融接回了家,带着他去见段老爷子。那年段融长到了十八岁,没有接受过段家一分恩惠,可依旧成长得光彩照人,没有人能忽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气势。


    段老爷子格外喜欢段融,亲自把段融带在身边教导了两年,那意思俨然是要让段融接他的班。


    靠着段融,段向德拿回了天晟集团的实权,在段老爷子去世后顺利掌权。


    段融被接回段家已经有七八年,这七八年里段向德跟他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两个人到底有隔阂,段向德对他不如对段盛鸣有感情,段融对他更没有,平日里也就只跟舅舅一个亲人联络多些,接济舅舅去国外学习设计。


    段融这人冷清是真的冷清,而对他有过恩惠的那些人,他对人也是真的好。段向德遗弃了他十八年,前十八年是对一个人最重要的时候,段向德错过了一名父亲应尽的职责,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能弥补了。


    段向德想到这里,无力地叹了口气。


    ……


    任中卫住在郊外的一所私人宅院,那地方依山傍水,环境清幽。沈文海找过去的时候,任中卫正坐在一条河边钓鱼,听到助理的话往后看,沈文海朝他走了过来。


    任中卫看了他一会儿,笑笑:“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沈文海并不想跟他寒暄,直接问了出来:“这几年你一直都好好的,为什么就没想过把段向德做的那些事揭发出来。”


    “你觉得我是他对手吗?”任中卫换了个鱼饵,把鱼线重新抛下去:“如果我继续跟他作对,下场会跟你一样。我这辈子都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可不像你这么幸运,能有个孝顺的好女儿能一直养着我。”


    “所以你就干脆放弃吗?”沈文海无法理解:“鲲鹏是我们两个研发出来的,段向德抢了我们的心血!”


    “是,可就算把这些说出去又能怎么样,没有人会信的,段向德有的是手段捂我们两个的嘴。”


    沈文海失望透顶。他知道自己劝不动,没再继续留下去,起身就走。


    “文海,”任中卫叫住他:“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可你也看到了,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没有用。天晟集团是不会倒的,人不能太固执,要知道趋利避害,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而且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已经有一个很好的选择了,”任中卫说:“天晟以后的掌权人段融,他喜欢你女儿,不是吗?”


    沈文海扭过头,两眼赤红地瞪着他:“你说这话你良心过得去吗?”


    任中卫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继续激他:“年轻人的爱情还真是挡都挡不住,明明段向德把你害成了这样,你女儿也还是要喜欢他儿子。真不知道你地下的妻子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会不会跟你一样寒心。”


    沈文海走了,走的时候怒气冲冲,任中卫觉得他以后基本不可能再来了,因为心已经寒透了。


    沈文海走不久,一辆车停在别墅门口,化着明艳妆容的万珂从车上下来。


    她去见任中卫,任中卫在院子里摆着茶,看见她后一笑:“大明星,快过来喝茶,特地给你泡的。”


    “任叔,你故意笑话我啊?我现在都已经没有工作了。”


    “那算什么,娱乐圈又不是出去了就不能再进去,你怕什么。”


    任中卫算是看着万珂长大的,打小就喜欢这丫头,想撮合她和段融在一起,可是段融根本不听劝。


    万珂在任中卫对面坐下。她父亲跟任中卫是一个胡同里长大的,从小关系就铁。后来任中卫出事,也是万父把人救了下来。所以万珂一直到现在都不肯放弃段融,其中有很大原因是相信任中卫会帮她。


    “任叔,”她问:“您之前说过,一定能想办法让我嫁给段融的,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快了。”任中卫给她倒茶。


    “可他还是不喜欢我,”万珂说:“所有办法我都想了,根本就没用。”


    “他就是不喜欢你也得娶你,”任中卫一副心有成算的样子:“他是个聪明人,在爱情和绝对利益面前,他一定会选后者。”


    ……


    沈文海接沈半夏出了院。


    医院是段融联系的,病房是段融安排的,护士医生全是他请的。沈文海是个清高的人,不能让女儿再跟段融这么纠缠下去。


    沈半夏的伤已经养好,额上的纱布也拆了,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完好无损地出院。


    她想跟段融说一声好让他放心,手机刚偷偷拿出来,沈文海就看见了,她赶紧又放回去。


    经过这件事,沈莹和沈文海更不喜欢段融了,她想着得替段融多说点儿好话,改善改善他在长辈心里的形象。


    沈文海知道,只要他不看着这丫头,她很有可能又会去见段融,管是管不住的。


    想来想去,他只能去找段融,要明确地告诉那小子,半夏绝对不会嫁给他,让他趁早死了那条心,该找新欢就找新欢。


    到天晟集团总部门口的时候,沈文海意外发现外面围了一圈记者,整个天晟被堵得水泄不通。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风暴,问题不大。


    98、重建


    一辆车停在校门外, 任中卫透过车窗往外看,等了很长一会儿,一个长发雪肤的女孩从校门里出来。


    那女孩确实漂亮, 属于在人群里十分夺目的存在,一堆人里就属她气质最好,让人无法忽视。皮肤很白,长发长又密,垂到腰间的位置。单肩背了个帆布包, 那包很大, 衬托得她人更是玲珑小巧。


    怪不得段融会喜欢她,这丫头的确比万珂都要水灵。


    任中卫的助理从车上下来,找到那女孩说了几句话,朝车子这边指了指。沈半夏扭头看, 虽然疑惑, 也还是跟着一块朝这走。


    车窗降下, 里面坐着的人五十来岁, 孱弱但是依旧能看出他年轻时的模样,是个一大把年纪都能用帅气来形容的小老头。


    沈半夏见过他, 任中卫,父亲的好友兼合作伙伴。当初父亲就是跟这位叔叔合作才研发出了“鲲鹏”。


    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她掩下眸子里的惊诧,礼貌颔首:“任叔叔。”


    “我就说, 你肯定还记得我。”


    任中卫笑笑:“半夏, 跟叔叔一起去吃顿饭,怎么样?”


    沈半夏跟着去了一家中餐厅, 这家店她小的时候曾经来过, 父亲经常带着陈筠和她在这边吃饭, 有时候也会请任中卫。任中卫是个工作狂,一直没有组建家庭,说老婆孩子都有可能会成为拖累。沈文海就会调侃他一两句,喝多了酒的时候还会问,他其实是不是还没有放下严琴。


    任中卫就不说话了,随便说点什么给岔过去。


    任中卫请沈半夏吃饭,点的菜都是之前两家人在这边聚餐时吃过的。他这人记性是真的好,这么久过去了还没忘。


    “任叔叔,这几年您去了哪儿?”沈半夏问:“我父亲出事后,一直都找不到您的消息,我还挺担心的。”


    “过去的事了,就不提了。”任中卫给她倒上茶:“半夏,我听说你交了个男朋友。”


    “……是。”


    “那人是段融?”


    沈半夏点点头。


    “你知不知道他是段家的人,”任中卫拿公筷往她碗里夹菜:“你爸跟段家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我知道,可是芯片的事跟段融没有关系。”


    “你就这么确定?”


    “我确定,段融从来都不屑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可就算是这样,他现在的地位、花的每一分钱,总是跟段家有关系的吧?既然是这样,就不能说他跟抢来的鲲鹏没关系。”


    “事情也不能这么算。”


    任中卫笑了笑:“陷在爱情里的小姑娘果然没什么原则,一味只知道袒护他。”


    他放下筷子,拿热毛巾擦了擦手:“看来你爸是真劝不动你,可叔叔不能不告诉你一件事。”


    沈半夏好奇看他。


    “你不能跟段融在一起,”任中卫脸上仍带着笑:“段融要跟谁在一起,找什么样的妻子,我都已经给他安排好了。这世界上,只有万珂才是最适合他的。”


    沈半夏觉得可笑,从椅子里站起来:“任叔叔,段融要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这件事跟你好像没有关系。我尊敬您是长辈,对您一直客气,还请您不要说太过分的话。”


    “你怎么就知道跟我没关系?”


    任中卫也从椅子里站起来,他到底有些老了,又出过事,身体不太好,低头咳了两声。咳完抬起头,告诉她:“有件事段融肯定一直没有跟你说过。”


    他顿了顿,才接着把剩下的话说完:“段融他其实不是段向德的儿子。段向德的怀疑没有错,段融他是我跟严琴的儿子。”


    沈半夏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眼睛瞪视着他,一字字问:“你说什么?”


    “段融他是我的儿子。哦不对,”任中卫说:“他姓任,而不姓段,该叫他任融才对。”


    “你胡说!”


    “你可以自己去问他,看看他会怎么回答你。”


    任中卫只站了一会儿就觉得累,重新在椅子里坐下:“当年跟严琴在一起的应该是我才对,可我那时候一穷二白,没什么本事,严琴她又心比天高,不甘心跟着我。当时除了我外还有个男的在追她,就是段向德。段家势大,她攀上段向德就相当于逆天改命,后半辈子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她。


    “所以她很快跟我分手,接受了段向德的追求。跟段向德在一起不久,她检查出怀了孕。段向德那人很多疑,总觉得那孩子不是他的,跟严琴的关系开始变得很差。严琴那女人多精啊,她隐隐也知道那孩子其实是我的,不敢提去做亲子鉴定的事。她又怕会因为一个孽种跟段向德闹翻,没办法嫁进段家,所以她狠了心把孩子送走了。


    “后来段盛鸣出事,严琴这个精明的人又是为了利益才想到了任融,想到了那个被她抛弃的孩子。在段向德下定决心去做亲子鉴定后,她使了手段,把段向德的样本换成了我的。


    “所以,跟任融有亲子关系的人是我,而不是段向德。”


    任中卫说完这些话,抬头去看已经完全愣住的沈半夏。


    “我才是任融的父亲,”任中卫继续说:“这件事任融他早就知道,这几年他也一直都跟我有联系,他知道救活天晟的鲲鹏是由我研究出来的,之所以会认段向德做父亲,留在段家,那是他跟我商量后的结果,他要把天晟集团抢过来,变成他自己的,用这样的手段报复段向德。你想想,当段向德知道夺了他产业的其实是他情敌的儿子,他会有什么反应?”


    沈半夏还是不敢相信,摇着头:“你胡说!”


    任中卫自顾自道:“任融经过这几年的布局,他已经快要成功了,就差这么一点儿,只要过了这几天,天晟集团就是他的了,没有人能再跟他抗衡。这是他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可是如果现在这个时候出现什么变动,比如我去告诉段向德,其实当年的亲子鉴定被人做了手脚,那这个计划就彻底失败了。任融他会一败涂地,更有可能会去坐牢。”


    在最后一句话后,沈半夏慌乱起来,眼眸颤动。


    任中卫看着她:“你忍心让任融功亏一篑吗?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那你就听你父亲的,再也不要跟他见面。否则,我管不住你们两个小辈,那我只能把他的身世昭告天下了。”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沈半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怎么可能下得去手毁了他,他不好过,你也好过不到哪去。”


    “有句话我觉得严琴说得挺对的,”任中卫说:“人要自私一点儿才能过得好。她就是因为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能从贫家女一跃飞上枝头变凤凰。任融他是我的儿子,但是如果他不受我的控制,那我宁愿把他毁了。”


    任中卫脸上带着一股让人生寒的笑:“我想你肯定不忍心看着他毁了,对吧。”


    沈半夏感觉被人攫住了呼吸,很长时间透不过气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人敲门,紧接着任中卫的助理走了进来。


    那人神情紧张,煞白着一张脸,好像是刚知道了一件无比可怕的事。


    “任先生,不好了。”


    那人在任中卫耳边说了几句话。


    任中卫的面色倏地变了,接过他递来的电脑,里面正播放着一则直播,镜头里,无数个媒体采访话筒前,段融淡然面对镜头,声音是一贯的懒散,但说出的每个字足以石破天惊。


    “鲲鹏并不是段向德带领团队做出来的,真正研究出这个芯片的人是沈文海和任中卫,当年段向德从他们两个人的团队里买到了消息,使手段把他们的团队和鲲鹏抢了过来,又在同一天分别策划了两桩意外事故。


    “沈文海和任中卫重病住院,等他们再醒过来的时候,他们辛苦研发出来的心血已经被抢走,可不管他们跟谁说,都没有人会相信他们的话。最近部分媒体应该有收到沈文海先生的举报信,但你们都不信他。这几年天晟发展得太好,像这种举报信你们一天就能收到好几十份,早都麻木了。


    “但是沈文海先生的举报信跟那些无中生有的举报信不一样,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有关整件事的所有证据我已经收集好交给了有关部门,大家很快就能看到事情的处理结果。”


    段融淡淡抬起眼睫,面对着镜头前亿万观众,嗓音平淡地开口:“自即日起,鲲鹏会交还给沈文海及任中卫两位先生,天晟集团不再拥有鲲鹏使用权及一切专利。”


    记者们争相问他作为天晟集团接班人,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暴露出来,这无疑是自掘坟墓的行为。


    段融没有回答,因为下一秒,现场因为警车的到来更加混乱,直播中断。


    任中卫气得要心脏病发,捂住心口半天没缓过来,助理见状要送他去医院,他死死按住助理的手,扭过头,一双苍老的眼睛恨恨看向沈半夏:“你满意了!”


    他一字字厉声地骂:“都是你把他害成现在这样,是你把他逼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天晟集团要是倒了,他就什么都没了,他辛辛苦苦筹划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就要成功了,是你让他把一切都放弃了!”


    沈半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段融了。


    怪不得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来看过她,怎么等都等不到他,问他在忙什么他从来不说。


    原来是在筹谋这些事。


    沈文海和沈莹全都拿他当仇人,不会给他好脸色。他一言不发地承受,沈半夏就以为两个人就这样了,就算以后能在一起也不会受到家人的祝福。


    可他私下里一直都有在为了两个人的将来努力,为此不惜用这种惨烈的方式。


    他要把一切都毁了,以此来还一个公道。


    沈半夏突然很想很想见他,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他的手机却在关机。


    她跑到天晟总部门口,记者们依旧把那里围得水泄不通,段融已经离开,不知道去了哪儿。


    沈文海佝偻着背影在不远处站着,沈半夏走过去,他扭头朝女儿看,什么都没说,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


    “爸,段融呢?”她跟上去。


    “去警局了。”


    沈半夏心一紧,手脚冰凉,眼睛蓦地红了:“他会不会有事?”


    沈文海想到段融在去警局配合调查前,过来跟他说的:


    “沈伯父,等一切事情都解决了,我会亲自上门跟您赔罪。到那时候,希望您能把半夏放心交给我。”


    “如果有了什么变故,我不能顺利出来,”段融说到这里的时候眸光黯淡下去,很快就收拾了精神,说:“请您照顾好半夏,别让她去找我。”


    沈文海到现在不得不承认,他的女儿确实没有看错人,段融虽然是段向德的儿子,但完全没有段向德的脾性,他活得坦荡而磊落,身上永远带了股向阳而生的力量。


    沈文海把嗓子里的苦意咽下去:“不会的,他放心不下你,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99、固守


    沈半夏不明白为什么只是配合调查而已, 都已经好几天了,段融一直都没有被放出来。


    她无比想见见他,想确认他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他是平安的。


    但就是怎么都等不到他。


    反倒是一条消息如巨型炸弹般,在网络上引燃,烧得沸沸扬扬。


    沈半夏是在米莉打过来电话之后才知道的,听说那个消息的第一秒,心脏好像停止了, 紧接着是剧烈的疼。


    她做了许多思想准备, 颤抖着手指点开新闻。


    满页的新闻都在讲有关于段融的事。


    在段融召开记者会揭发天晟内幕后不久,有人把一份匿名信发给了段老爷子的二儿子段向阳,匿名信里说段融并不是段家的血脉,这几年一直潜伏在段家, 就是为了把天晟毁掉。


    自从段融被接回来之后, 段向阳就失去了集团的继承资格。他早就对段融有不满, 如今终于有机会扳倒他, 段向阳自然不会放过。


    段向阳联合家族里其他人,以诈欺罪把段融告了上去, 要求法院对其进行彻查。


    段融被警局扣留下来。


    如果诈欺罪被坐实,段融很可能要面临五年以上的刑期。


    沈半夏想去找段融。


    她一秒钟都待不住, 现在就想见到他。


    正要跑出去的时候,外面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班兴昌, 另一个是段融的助理崔山。


    班兴昌带来了一沓文件,一样样给沈半夏看。


    “这些都是段融赠予你的财产, ”班兴昌告诉她:“段融把他名下与段家无关的财产, 包括他在世界各地的存款、物资、房产、土地、车辆, 所有这些他全都无条件转让给了你。这些都是干净的,是他千挑万选的,就算法院真的坐实了他的诈欺罪也无权收缴。所以你不用担心,好好收着就行。有了这些钱,你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一份份赠予协议放在沈半夏面前,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目光呆滞无神。人还活着,但是魂魄好像已经被抽走了,不存在了。


    她只是在少年时代里,替段融还掉了十万块的债而已。


    段融却用他的全部,还给了她。


    班兴昌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安慰:“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或许段融会没事的。我会全权负责他的案子,会尽力让他无罪脱身。”


    沈半夏仍是不说话,她只是突然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往外面跑。


    天色黑着,像一方墨。路上车辆来来往往,车灯连成一片。


    沈半夏一直往前走,班兴昌和崔山在后面跟,叫着她,劝她。


    “你要去哪儿啊?”班兴昌想过这丫头可能会受到打击,没想到她的打击会这样重:“半夏,你得振作起来,段融他唯一担心的人就是你,所以才替你安排好了一切,你不能让他的苦心白费啊。”


    沈半夏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只看得到前面的路。


    她要去找段融。


    她不想让段融待在他不喜欢的地方。之前段融就曾经进过一次警局,是被段向德和严琴送进去的。从警局里出来之后,段融眼睛里就多了一股再也没有消失过的凉薄。


    沈半夏不想让他再去那种地方。


    崔山把车开了过来,班兴昌拽住沈半夏,把她拉进车里:“你要去哪儿,告诉我们总行了吧,我们带你去。”


    沈半夏这时候终于开口,说了三个字:“警察局。”


    崔山和班兴昌怔了怔,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带她去了警局。


    就是去了也没办法见到段融。


    沈半夏就在警局外等。


    谁劝也不听。


    她其实听不太到别人的话了,精神高度恍惚,随时都能垮了一样。


    班兴昌实在没有办法,给周警官打了个电话。


    周警官去谈话室见段融。


    “半夏不肯走,”他说:“她非要在外面等你。”


    段融在椅子里坐着,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良久后说:“找车送她回家。”


    “我总不能把她绑回去。”


    “绑也得让她走。”


    周警官无奈,起身往外。临到门口时回身,冲着段融说:“我是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拼个鱼死网破,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我有没有好处没关系。”段融把头往后仰,漆黑眼眸看着暗黑的屋顶:“我只想她能过得好。”


    他希望他的女孩往后余生,每天都能过得好,再也不要为了钱这种东西费心。


    希望上天能对他的女孩好一点儿,让她永远顺风顺水,无灾无难。


    不然他会心疼。


    已经是凌晨三点,路上车辆寥寥,沈半夏还是不肯走。


    班兴昌年纪大了,实在熬不住,先行离开,留下崔山在这里看着她。


    崔山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还是没能说动她。


    周警官从警局里出来,把崔山叫过去:“把她绑回去。”


    “我可不敢动手。”崔山拒绝。


    “没出息。”周警官骂了句,可要让他去动手,他也不敢。


    最后是沈文海赶了过来。他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气,一句话也没劝,跟她一起在警局门口站着。


    一直到天色渐亮,周警官忍不住又劝:“半夏,你先回去吧。你就算不顾自己,可你爸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好,你忍心让他跟你一起熬着吗?你别太担心段融,有我在这里看着,谁都不敢怠慢他。”


    沈半夏这时候才有了动静,她抬起头,望向庄严肃穆的警察局。


    她带着父亲一起走了。


    她正常地生活,去学校上课,认真读书,好好工作,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只是每天晚上,她总要来警局外守着,从傍晚一直守到月上中天,到了深夜才会回家。


    她默默地在警局外站着,不说话,谁的目光也不在乎,固执地守着。


    她总觉得,如果她不来,那段融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看不到有人在等他回家,该多孤零零啊。


    一直半个月过去,沈半夏还是会来。周警官有时候会怀疑,她是不是长成了一棵树,要扎根在警局门口。


    周警官不忍,让人把段融从羁押室带出来。


    “她每天都来,雷打不动,”周警官发愁:“你说怎么办吧,现在外面又下雨了,她还是不肯走,每天晚上守到十一二点才失魂落魄地回家。要是将来你真被判了有罪,在牢里待个三五年的,你让她怎么办,她这辈子不就毁了吗。”


    段融想出去看看她。


    可谈话室里方方正正,光线很暗,连个窗户都没有。


    他看不到她。


    有警员来找周警官,给了他一份上头签过字的取保候审决定书。周警官一扫愁容,拿着文件朝谈话室里走:“放人!赶紧给我放人!”


    沈半夏都不太注意到天上下了雨。


    脑子一直浑浑噩噩,什么都不太想得起来。唯一记得很清楚的,就是她要等段融。


    当段融从警局大门里出来,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直到段融把伞撑过她头顶,耐心地帮她擦掉脸上的雨水,感觉到他手指的触感,她的意识才一点点地回来,眼睛里有了光。


    “段融?”她生怕会打破什么似的,叫他时的声音很低。


    段融把她下巴上的雨水也擦掉:“是我。”


    沈半夏眼睛里掉出一滴硕大的眼泪,她赶紧擦掉,对段融笑笑:“我们回家吧。”


    “好。”


    段融把身上的外套脱了,给她披在身上。


    崔山开着车过来,段融牵着沈半夏带她坐上车。


    车子开到段融常住的那套别墅,警局的人已经来查过,没有搜查到任何可疑文件和不法财产,也没有损害家里任何财务,例行检查后就走了。即使只是这样也吓坏了葛梅和她的丈夫李管家,这几天两个人一直惴惴不安,看到段融回来才放心些。


    段融很久没理发,刘海长了些,快遮住眼睛,下巴上冒出了一层短短的青茬。


    他洗过澡从浴室出来,脖子上搭了条毛巾,刘海往下坠着水。沈半夏让他坐在椅子里,她帮他擦头发,又拿了剃须刀帮他刮胡子。


    他又成为了她熟悉的,清清爽爽的段融。


    属于她的段融。


    沈半夏窝在他怀里,手去摸他的脸:“你怎么瘦了,难道警局的人不给你好好吃饭吗?”


    段融笑笑,并不是勉强在笑,而是由心地,因为又跟她待在一起,听到了她的声音而笑:“是想你想瘦的。”


    “都这时候了,你还花言巧语。”沈半夏担心地望着他:“段融,你会有事吗?”


    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段融无法确定未来会是什么样的走向。


    他千算万算,唯一没有算到任中卫真的会这么恨他,把他的身世告发出去。


    他的生身父母,母亲从来就不喜欢他,父亲拿他当报复段向德的筹码,现在又想让他去牢里待几年。


    就这么恨他。


    “给你的赠予协议你有没有好好保存?”


    段融顾左右而言他。他不想说,沈半夏就没再问。不管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她都会陪着他,不管多久都会等他。


    “你给我的那些钱,我就是到了下辈子都花不完。”她说。


    “那些本来就该是你的。”


    段融捏住她下巴开始亲她,接吻间隙哑声说:“不说那些了,先办正事。”


    他太久没见她,疯了一样地想她,动作带了点儿暴戾,又极力压制着不要弄伤她。


    沈半夏感觉自己陷在一大片乌云里,心里始终郁结着一团散不去的恐惧。但段融带给她的感受太过清晰,每一下都在搅弄着她的心神,渐渐地她甚至忘记了她都在担心什么,所有意识都主动或被动地放在了段融身上,整个人随着他的动作而战栗。


    最后她哭了出来,手把他搂紧,脸埋进他颈窝。


    “段融,”她断断续续地说:“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段融说好。


    100、光明处


    段融回来的那几天, 沈半夏几乎跟他形影不离,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一秒钟看不见他就会害怕。


    她甚至不想去学校上课。


    段融哄了半天, 保证一定会第一时间接她放学。她恋恋不舍地下了车,往学校走的路上频频扭过头看向他车的方向。


    段融没有走,在学校外等她。


    天晟最近都在接受调查,段家的人恨他入骨,不会再让他插手公司的事。段向德已经被警方拘留, 不日就要开庭审理。


    所有事情都该有个结果, 包括他。


    他原本就知道,从出生开始,他的人生就是一团糟。严琴生了他不肯养他,任中卫不肯认回他, 让他做为一枚复仇的棋子回到段家。


    不出意外, 这一生他都会在角落阴暗处卑鄙地活着。


    他愿意承担所有后果。


    但是现在他后悔了。


    之前他觉得这世界索然无味, 可是自从沈半夏到了他身边后, 生命开始变得有意义起来,他第一次有了想要珍惜的人。


    他既然有了沈半夏, 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得过且过。他必须要走到光明处,让他的女孩过上最好的生活。


    沈半夏吃了太多不该吃的苦, 段融不想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再受一分委屈。


    上完课,沈半夏从学校里跑出来。


    一眼就看到段融的车, 她放了心, 打开车门坐进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等很久了吗?”


    “没多久。”段融帮她系安全带,看到她脸上有一点儿黑色水笔的墨痕, 笑了声, 伸指轻轻地帮她蹭掉:“这么用功, 墨水都弄到脸上了。”


    沈半夏想每天看到他这么笑。


    很怕有人会来把他抢走。


    段融发动车子带她回家。


    严琴在家里坐着,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不同于之前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现在的严琴好像老了十岁,神色里带着恐慌。


    她从沙发里起身,走到段融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先抬手甩了他一个巴掌。


    沈半夏想阻止没有来得及。


    “你怎么能这么害你爸!”严琴如看仇人一样看着段融:“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长的,就这么想让他坐牢吗!”


    段融颇觉荒唐地笑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想瞒?”他说:“我爸到底是谁,你不清楚吗?”


    严琴感觉自己生出来的这个儿子是个怪物。


    “所以那些事都是真的,”她问:“你早就已经知道了,会留在段家就是为了报复我们,是吗?”


    段融神色如常:“当初段向德让人在沈文海的车上做手脚的时候,你不是也在怪他吗。其实你早就烦死他了吧,巴不得他能早点儿死,这样你好无后顾之忧地当有钱有闲又没老公的阔太太。我把段向德弄进监狱,这难道不是帮了你吗?”


    严琴失望至极:“孽种就是孽种,根本就养不熟。段向德就算曾经遗弃过你,这几年他该尽的责任都已经尽了,还把天晟的核心控制权给了你,你这么做对得起他吗?”


    “你以为公司是他给我的?那是我费尽心机拿过来的。”段融顿了顿,又说:“也是我费尽心机搞垮的。”


    严琴还要打他巴掌,这次沈半夏拦住了,她把段融拉开,挡在他面前,不许严琴再碰他。


    严琴放下手,看了他们两个人一会儿,笑。


    笑容收起来的时候,她狠毒地、无所顾忌地说:“段融,你就是个孽种,根本就不该存在。我把你生下来,还想方设法让你回到段家,你该感谢我才是,可你现在是怎么做的,你在报复我。”


    段融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眼尾悄然爬上一点儿不易察觉的红。但也只是瞬间而已,他只用了两秒钟时间就让自己恢复如初,脸上依旧蒙上一层不知悲喜的假面。


    “所以啊,”他轻飘飘地开口:“您当初该想办法把我掐死,你看现在变得多麻烦,生个儿子给自己添堵,想弄也弄不死。”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怀上你吗?”严琴盯视着他:“任中卫是不是跟你说我最开始是跟了他的,那个畜生在撒谎,我其实就没有跟他在一起过,是他不甘心对我用了强。”


    “所以你是强/奸犯的儿子,”严琴恶毒地说:“你就是个杂种,是我痛苦的产物,我每次看见你就会想起那段噩梦,没有掐死你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


    沈半夏没有想到会从一个母亲的嘴里,听到这么恶毒的话。


    她往严琴面前走了一步:“您怎么可以这么说,段融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凭什么要用别人犯的错来惩罚他!”


    她的声音清亮,每一个字都极有力量。


    段融的目光动了动,落在他身前的女孩身上。


    她明明那么单薄瘦小的一个人,现在却想来保护他,毫不犹豫地维护他。


    傻透了。


    段融把她拉过来,护在自己身边,貌似无人地说:“不用说这些,她那些话对我没用,我没听进去。”


    但沈半夏知道其实他听进去了,他只是在装得若无其事而已,他一向最会这样假装了。心里密密麻麻装满了心疼,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开心一点儿。


    严琴的目光放在她身上,眼神里有责备。


    她问段融:“你就是为了她,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不是?如果没有她,你还会把真相告诉给大众吗?”


    段融没有回答。


    “是我失算了,”严琴说:“我以为她跟你在一起,沈文海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不会再追究过去的事。所以这几年我一直在关照半夏,我等着她长到十八岁,把她介绍给你。结果呢,我被你们两个反咬一口,被我自己的自以为是害死。”


    “我说过,”段融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当年的事跟你没关系,所以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下半生依旧可以衣食无忧地活着。”


    “你以为我真就是为了钱才会嫁给段向德吗?”严琴苦笑了下:“你把他弄进监狱,让我后半生怎么过得好。”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睛红了一片:“我过不好了。”


    严琴转身要走,临出门前接到了段盛鸣的电话,她平复了下情绪,柔声对电话里的人说:“盛鸣啊,没事,网上那些消息都是假的,你不要看知道吗?妈妈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你别担心,快点好好睡觉,你不能熬夜的。”


    她离开房间,门在她身后关上,女人关切的语声一点点消失了。


    段融依旧站在原先的位置,眼眸低垂,顶灯的光倾泄满整个房间,他在一片璀璨里无声无息地落寞着。


    他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哪怕一丁半点的疼爱。


    沈半夏不想看他难过。


    她慢慢伸出手,小小的手握住段融宽大的掌心。他的手很凉,不再跟之前那样总是暖暖的,她就拼命用掌心的温度去温暖他。


    “段融,你应该不知道,”她抬起头,看着他:“我之前其实想过很多次,我过得好像不太好,每天都不怎么开心。我就想,如果在我出生的时候,我可以选择要出生和不要出生就好了,那样我会毫不犹豫选择不要出生。”


    段融的眼睛动了动,看向她。


    “可是现在再让我重新选,我会选择要出生,”她告诉他:“因为你在这个世上,这个世界就变得很美好。所以再来一次,我还是想过跟现在一样的人生,遇到你,然后跟你在一起,等以后,我们两个还要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所以,”她吸了吸鼻子,嘴角扯开一个明媚的笑:“虽然严阿姨很过分,但我还是要感激她把你生出来,她把这世上最好的一样礼物带给了我。”


    “我不在乎你到底是谁的儿子,”她说:“你是成功人士的儿子也好,是杀人犯毒贩乞丐赌徒的儿子也好,那些都不重要,只有你对我很重要。段融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喜欢的人。”


    刚才即使严琴说了那样难听的话,段融的情绪也始终很淡。但现在他没再继续伪装自己,眼眶一点点发热。


    他反握住沈半夏的手,把她抱进怀里。喉咙滚了滚,低下头,在她耳朵上无限珍惜地吻了吻。


    “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他说:“修路造桥,行善积德,攒下了太多功德,所以这辈子才能遇到你。”


    沈半夏其实想说同样的话。


    她常常也会觉得,她上辈子做了太多好事,所以这辈子才能遇到段融。


    ……


    任中卫无法接受多年的谋划被段融毁于一旦,气急之下住进了医院。


    严琴来看他,进了病房把墨镜摘了,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下。


    任中卫抬头看她,她人除了老了点儿,其它基本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臭着个脸,在他面前时从来没有多少笑脸。


    “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我一面吗,怎么今天倒有时间来了。”任中卫讽刺。


    严琴开门见山地问:“这几年你一直都在跟段融联系?”


    “他是我的儿子,我难道还不能见见我儿子了?”


    “他不是你儿子!”严琴的声音陡然寒了些:“他是段向德的儿子!”


    “如果这样想能让你觉得好受点儿,那你可以这么想。”


    严琴胸口起伏着,过了会儿才平息下来,背部重新靠在椅背上:“任中卫,你当年对我做过那种事,你就一点儿都不觉得愧疚吗?”


    “哪种事?你是说知道你出轨了,并没有怪你还一心想挽回你的事吗?”


    严琴脸上发僵。


    当年她确实跟任中卫交往过一段时间,后来段向德出现了,向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她动了心,另一方面确实在任中卫和段向德之间做了个比较,虽然任中卫已经在科研方面慢慢有了起色,但那是太过缓慢的过程,等他出人头地实在是要等太久了,而且结果还不一定能好。而只要她选择了段向德,她未来的生活就不会再那么艰难。


    人只有这一生,当然要在富贵窝里过活。苦难那算是个什么东西,只有躲不开苦难的人才会死鸭子嘴硬地歌颂苦难。


    她跟任中卫提了分手,任中卫不同意,又早发现了她跟段向德之间不寻常的关系,那晚实在是太生气了,强行跟她发生了关系。


    她后来猜想,她应该就是在那晚怀上了段融。


    “严琴,难听的话我不想多说,”任中卫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想:“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不然这些年你以为你能好过得了吗?段向德是个多疑的人,我只要稍稍使点儿手段他就会整天猜忌你。”


    严琴唇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你真是那么好心才放过我的吗?别人不了解你,可我对你再清楚不过了,你本质上跟我是一样的人,一直都不甘心过平凡的生活,梦里都在想怎么出人头地。当年你收了段向德多少钱才会放过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明明是你拿我卖了笔发家的钱,你还敢把过错推到我身上。就算我真的有错,可你又能清白得到哪儿去。”


    严琴从椅子里起身,俾睨着他:“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利用段融把天晟抢过来,再去告诉段向德,段融其实是你的儿子,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他。你也看到了,段融没按你的计划走,他直接把天晟毁了。我知道你最不想看到的结局就是这个,因为你本质上跟我一样,你放不下荣华富贵,除了报仇,你还想吞掉段向德的财产。”


    “任中卫,别不承认了,你其实比段向德都要卑鄙。可惜啊,”严琴一副很惋惜的样子:“你儿子没让你如愿。这方面,他可一点都不像你,他比你跟我都要磊落。”


    作者有话说:


    【注】本章中“苦难那算是个什么东西,只有躲不开苦难的人才会死鸭子嘴硬地歌颂苦难。”一句是受了余华在书里所写“永远不要相信苦难是值得的,苦难就是苦难,苦难不会带来成功,苦难不值得追求,磨练意志是因为苦难无法躲开。”的启发,特此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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