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看向宜妃,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淡薄的日光透过车窗,昏昏暗暗之中,宜妃的眼眸透出的神采夺人心神。
今日宜妃可谓是妙语连珠,不过无论是宋四娘的遭遇,还是八旗的贪污,亦或是他面临的困境,怎么也算不上喜事吧?
郭宜轻轻笑道:“若不是有此机会,皇上定然不知竟然有如此枉顾律法之辈。”
康熙点点头,他知道八旗日渐腐朽,却不知道已经横行到当地官员也不敢管的地步。
今日若不是宋四娘揭开表面这层遮羞布,实在难以想象到底要会到何种地步,而这天下也不止一个东安县,到时候百姓们才不会管是海图还是什么图的,只会认为是朝廷的过错,是他康熙的过错。
“所以这定然是上天给皇上的机会,让皇上将危机扼杀在摇篮之中。”郭宜一通胡编乱造,神色却一本正经,“老天爷都在帮着皇上呢,难道不算喜事吗?”
康熙淡淡笑了,说道:“宜妃的心意朕领了,朕瞧着这也像是是上天对朕的警示。”
她的心意?她溜须拍马的心意?
“机会也好,警示也罢,都是老天爷对皇上的偏爱。”郭宜强行解释道。
罢了,就当是给宜妃个面子吧。
康熙笑了笑,虽有几分强词夺理,看在宜妃是为了安抚自己的份上,他也不会驳回她的好意。
康熙对她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揽佳人入怀,“朕知道,你是担心朕生气,才这般想方设法安抚朕心。”
郭宜……倒也不是担心您生气,是担心您把气撒在我身上了。
不过康熙都自我攻略了,她何必画蛇添足解释,干脆选择闭嘴。
于是,一个心怀柔情,一个心存侥幸,两人都没有说话,加上渐渐昏沉的日光,竟然有了几分温情的感觉。
郭宜被颠簸得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正当她迷迷糊糊几乎睡着的时候,车身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一声巨响,整个车厢剧烈地晃了晃。
毫无防备的郭宜直接扑了出去,好在康熙拉了她一把,才没让她摔到地上。
“你怎么赶马车的?”马车外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呵斥声。
他们这辆马车车辕上坐的是梁九功与一个侍卫,只听梁九功说道:“明明是你的马车突然冲出来撞了我们。”
“哎哟,还敢道,“你知道我马车上坐的谁吗?”
梁九功心想,你马车上坐的是谁都比不过我马车上的人。
“甭管你车上坐的谁,总得讲道理吧。”梁九功说道,皇上心情不好,他也不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第一次听到有人让我讲道理,什么是道理,我家爷就是道理。”那人得意洋洋说道。
“所以你家爷是哪位?”梁九功不动声色地套话。
那人上下打量了梁九功一眼,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麻溜点,赶紧让开。”
康熙掀开车帘,打量了一下道路,此处正是一个路口。
依照现在的情形不难猜测,旁边那辆马车刚刚从巷子里蹿出来,由于速度过快,转弯之后,车厢甩出去,这才撞上他们的马车。
如今两辆马车的车轮卡住,互不退让,越卡越紧,难以分开。
康熙叫了梁九功一声,在他耳边一阵耳语。
对方却是已经不耐烦了,“怎么?还不退?”
梁九功受了康熙的吩咐,立马说道:“瞧您这话说的,明明是您抢道了,怎还咄咄逼人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人握着马鞭骂道,“我还没有说你这马车快了呢?咋地?您这是给老爷子请大
夫去吧?”
梁九功心中一个咯噔,回头看了一眼垂下来纹丝未动的车帘,“嗐,怎么说话的呢?”
“行了,我不与你多计较,赶紧让开,我主子还有事情呢。”对方说道,言语之间,好似是对他们的恩赐一般。
“你自己看看,明明是我这马车领先半个车身,更何况是你们抢道,要让也是你们先让。”梁九功反驳道,底气丝毫不输对方。
那人似乎还没有碰到过这么嘴硬的人,冷笑道:“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道路两边围着一些看热闹的人,有人小声提醒梁九功道:“这人是郡君额驸石文炳的家奴巴刚科,得罪了他,吃不了兜着走,我劝您忍一时风平浪静,不然被抓进大牢可就麻烦了。”
连家奴的身份都能被人认出来,再看看这奴才令人憎恶的嘴脸,可见平日为非作歹欺霸百姓的事情没少做。
说到石文炳,梁九功有印象,此人乃是苏完瓜尔佳氏一脉,祖上人才辈出,最出名的当属石廷柱。
在石廷柱投向清朝后,被授游击世职,历经□□皇帝、太宗皇帝、顺治帝三朝,战功赫赫,进封三等伯。
然而后辈子孙却无祖上之才能,多与皇室联姻结交裙带关系。
石文炳的父亲石华善娶的是多铎第三女,封为和硕额驸,他自个儿则是承袭三等伯,娶的是多罗贝勒常阿泰次女。
且石文炳去年才升任汉白旗都统,如今就开始在京城横行霸道,俨然已经为百姓所晓。
“听到没?”巴刚科懒懒散散的说道,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主子可是额驸,祖上是赫赫有名的瓜尔佳氏,还不滚开!!!”
不好意思了,我们这边是爱新觉罗氏,要不看看谁的地位更高?
“额驸又如何?咱们得要讲道理吧?”梁九功说道,皇上让他探听对方的身份,如今已经明了,就是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理。
“嗨,你这个人怎么不识抬举……”
巴刚科正说着,身后的车厢中就传出来一道不耐烦的男声,“你同这些贱民说那么多干嘛?赶紧的,耽误了爷的事情,看爷不剥了你的皮。”
“奴才知道了。”巴刚科卑躬屈膝谄媚道,一抬头看向梁九功的时候又变了脸,下巴高高的扬起,神情倨傲不屑,“听到了我主子的话吗?”
梁九功没有接话,假装自己聋了。
皇上平时也不是争这么一口气的人,如今行为反常,恐怕是因海图之事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此时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借机敲打这些人一番。
巴刚科见对方没有一个人理自己,顿感丢了个大脸,啐了一口,道:“他们既然不想让路,那咱们也不用客气了。”
说完一挥手,马车后面跟着的好几个大汗一拥而上,竟然想将梁九功他们从车辕上拉下来。
梁九功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好在身边有个会拳脚功夫的侍卫,加上后面赶车的侍卫见情形不对,也赶紧过来,不让那些人靠近皇上的马车。
巴刚科站在马车之上,恶狠狠的说道:“给我打,使劲的打,出了人命有主子兜着。”
混乱之中,梁九功看了还没有动静的马车一眼,皇上什么时候出来啊?再不出来,他可撑不下去了。
“你们这是犯法,喧哗闹事,让步军营的人把你们都抓起来。”梁九功的衣服都快要被扯破了,忍不住喊道。
巴刚科哈哈大笑,不以为然,“区区步军营算什么东西,早就被我们打怕了,不信,你问问这周围的人,上次那个胆敢拦着我们马车的人,现在是不是还在床上躺着呢。”
周围的百姓个个脸色惨白,忍不住后退两步,一片噤声。
见状,巴刚科更加得意了,“今日就算你们倒
霉,碰上了我们,死伤自负。”
闻言,康熙再也坐不住,一撩车帘,出了马车,这才看清楚巴刚科的模样,是个铁塔般的壮汉,身材壮硕,满脸横肉,凶相毕露。
见康熙出了马车,巴刚科上下打量了两眼,衣着布料算不得顶好,模样生得英俊,倒是有几分贵气,不过看着眼生,想必是来京城做生意。
见状,他心中打定主意,朝着康熙扬了扬下巴,“哎,那边的小白脸,你要是给爷送上百两银子,爷就饶了你,怎么样?这笔买卖够划算了吧?”
康熙怒极反笑,“区区奴才,竟然也敢如此嚣张。”
不识抬举!巴刚科冷笑一声,“把他给拉下来一起揍,揍一拳十文钱。”
听到巴刚科的话,那几个还在拉拉扯扯的奴才,拼尽全力想要靠近马车。
有个人力气异于常人,大喝一声,还真被他挤到了近前,只是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康熙踹了一脚。
这一脚正中此人面门,一时间他的脸上鼻血、眼泪横流,整个人后退好几步,捂着鼻子大骂道:“我草你祖宗。”
“放肆!”康熙厉声道。
巴刚科正准备把揍人的价钱再提高一点,未料主子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整个人站立不稳,从车辕滚了下来,摔了个狗啃食。
他这一磕,鼻血长流,门牙都被摔掉了一颗,正欲爬起来问自己主子是不是误伤友军了,便见主子哆哆嗦嗦地从马车上爬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奴才石文炳给皇上请安。”
巴刚科一下子愣住,巨大的冲击让他脑中一片空白,这……这个是皇上?
他很想问自己主子是不是看错了,但是他深知这绝对不可能看错,恐惧如同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身体,双腿一软,紧接着就扑通一下跪坐在地。
与他一模一样反应的还有正同侍卫们拉扯的那些奴才,全都一下子松了手,跪在了地上,微微颤抖。
围观的百姓也俱是伏地跪拜,不敢抬头,亦不敢交头接耳。
现场一阵寂静,仿佛绣花针落地都能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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