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一走神的功夫,胤禛的异样就被夫子发现了。
夫子侧头,顺着胤禛的眼神看过去,只看到一扇关闭的窗户,什么也没有。
“四阿哥在看什么?”夫子心怀疑虑,回过头问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胤禛连连说道,心中松了口气,还好胤禟躲得快,不然就要被夫子发现了,他话题一转,“我有点内急,所以……”
四阿哥向来乖巧,读书又肯下功夫,夫子不疑有他,便点头同意了。
胤禛一出门,被迎头的北风浇了个透心凉,他看着空荡荡飘着雪花的庭院,根本没有人的踪迹,难道说自己刚刚太困以致于出现了幻觉?
“四哥哥,快来……”转角处蹭出一个小脑袋,头上带着可爱的虎虎帽,朝着他挥手。
胤禛快步走过去,胤禟一把拉着他转进了偏殿的屋中,让跟着的奴才在外面望风。
“你怎么过来了?”胤禛蹲在胤禟的面前,见他脸蛋冻得红红的,鼻头也是红红的,心中泛起一丝丝心疼。
“汗阿玛的宫中有好吃的糕点,禟禟拿来给四哥哥尝尝。”胤禟说着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的糕点碎了一部分,他撅撅嘴,皱了皱眉,带着几分不满,“哎呀,都碎了呢……”
“没关系的,碎了我也喜欢。”胤禛生怕他不给自己,急忙接过来,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赞叹道,“好吃的。”
糕点最外层是白色的山药加上面粉,中间是细腻的红枣泥夹心,吃起来甜丝丝的,却又不腻人。
而且还是热乎乎的。
胤禟轻轻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四哥哥喜欢就好。
吃了一块之后,胤禛就把剩下的糕点收起来,他不能在外面呆太久,不然夫子会起疑的,“禟禟也要赶紧回去,外面冷,别冻着了。”
这个宝宝实在是太可爱了,胤禛没有忍住,揉了揉他软乎乎的小脸蛋。
胤禟乖乖地点点头,等到胤禛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想起什么,忽而快走几步上前,将自己怀中的小暖炉塞过去,“四哥哥的手冰冰凉呢。”
“四哥不怕冷,禟禟抱着。”胤禛赶紧还了回来,胤禟还小,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胤禟两只手迅速背到身后,噌噌后退两步,摇摇头,“我现在就要回去哒,四哥哥留着用吧。”
胤禛又赶着去听课,只好对伺候胤禟的奴才吩咐道:“回去路上记得千万不能让九阿哥着凉。”
见奴才点头应下,胤禛这才将小暖炉揣进怀中,同胤禟告别,进了书房。
夫子从书中抬头,看了四阿哥一眼,心中疑惑,这出恭怎么还把脸给憋红了?
回去的路上,奴才们没有让胤禟下地,将他裹得严严实实,抱在怀中,直到到了暖阁的门口,才将人放下来。
“魏公公,我额娘和哥哥还在里面吗?”胤禟原地蹦跶两下,活动一下手脚,仰着小脸问道。
亏得这段时间,宜妃硬是压着他没让出去晒太阳,皮肤才白回来不少,如今这种见谁都三分笑意的样子才显得格外讨喜。
魏珠笑眯眯地说道:“宜妃娘娘和五阿哥他们都在呢,九阿哥这是要进去吗?”
“嗯嗯。”胤禟说着,又故技重施,将门推开一条缝,探进去一个脑袋,结果就和正看着门的康熙大眼瞪小眼。
胤禟自觉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根本不怕康熙,从门缝中挤了进去,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座位。
康熙瞧着他神气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去哪儿了?”
“去看四哥哥了呀。”胤禟爬上椅子,唰地一下把凉凉的小手塞进了五哥哥的怀中。
胤祺被冻地一个激灵,这
也就是他亲弟弟了,换成别人,他立马反手就是一拳头。
胤禟手还在的胤祺的怀中挠啊挠,胤祺伸手去按弟弟作怪的小手,咯咯地笑着。
“去看你四哥哥进学吗?”康熙问道,“看了有没有什么想法?”
比如说也想进学啊,或者被胤禛的好学感动了,诸如此类。
胤禟半仰着头,想了一会,才垂下头,慢吞吞地说道:“儿臣以后就不进学哒。”
康熙!!!
这小兔崽子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为何有这种想法?”康熙忍着心头的怒火的说道,他发现了,只要自己和胤禟说话,他这火气就止不住地上窜,也亏得他比较能忍耐,不然早就薅过来胖揍一顿了。
胤禟将书实在是太苦了,一点都不快乐。”
“读书本就辛苦。”康熙忍不住说道,他幼时天不亮就起床,学四书五经,学治国之策,学习骑马射箭,要不是老祖宗阻拦,他恨不得还要挑灯夜读,怎么到了胤禟这儿就受不了了?
胤禟继续深沉地点头,“睡不好,吃不饱,穿不暖……好可怜……”
胤祺也跟着点点头,他见过几位阿哥的学习安排,实在是太可怕了,“比流民还要可怜。”
流民都不用起那么早,睡那么晚,而且现在庄子里面的流民都能吃得饱饱的。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看向胤祐。
胤祐的小脑袋看向汗阿玛,又转了回来,两边都得罪不起啊,被兄弟俩的眼神逼迫着站了队,“这个,这个,的确是有点了……”
康熙恨不得被气笑了,他要是看不出来的这三个崽是故意的,简直就白瞎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阿玛。
他侧头看向宜妃,心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崽。
郭宜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皇上为何如此看着臣妾?”
“朕瞧瞧什么样的额娘才会养出这样的孩子。”看着宜妃装傻充愣,康熙微微挑眉。
“皇上是说他们聪明又可爱吗?”郭宜反正不接康熙的话。
这要是换做别的嫔妃早就开始认错了,说自己没有把孩子养好,童言无忌,诸如此类,只有宜妃揣着明白装糊涂。
还聪明又可爱,依他看来,是脸皮厚又无赖,尤其是胤禟,堪称阿哥里面的牛皮禟,一天到晚黏糊糊的。
“宜妃,朕看你这几个儿子都不爱读书啊。”康熙笑着问道,这下看宜妃怎么回答,她总不能还装糊涂吧。
“非也非也。”郭宜微微勾了勾唇角,笑道,“他们可没有说不爱读书哟。”
康熙……还没有说吗?难不成他是幻听不成?
“他们说的是读书太苦了,才不想读书,而不是说不爱读书。”郭宜说道。
康熙换了个姿势,半倚着大靠枕,看那三兄弟闹成一团,炭火带来的暖意让人放松,他也就不那么计较宜妃的诡辩了,“他们还小,你要好好引导,不然以后目不识丁,出去丢的可不只是朕的脸。”
都说了,不是不爱读书,郭宜叹气,这人怎么说不听呢?
“胤禟。”郭宜叫了声。
“嗯?”正在和哥哥比划书哪里不好?”郭宜问道。
胤禟开始掰着书的不好之处,“太早起来了,禟禟都还没有睡够呢,睡不够就会秃头老的快。”
胤禟说着,眼神在康熙的脑袋上逡巡了一下,康熙头皮一紧,手开始发痒,又想揍他了怎么办?
郭宜看得有几分好笑,她忍住笑意,问道:“还有吗?”
“吃不饱。”胤禟说道,这对于他来说可是大事
了,“吃不饱就长不高。”
康熙决定了,要是胤禟再拿他那眼神瞅着自己,自己就重振一下父纲。
好在胤禟没有抬头,只是低着头对着手手,看得康熙感觉更气了。
“还有呢?”郭宜又问道。
“冬天好冷哦。”胤禟打了一个哆嗦,“还要写字,四哥哥的手手都是冰冷的,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所以说,要是你能睡够吃饱穿暖,还是愿意读书的吗?”郭宜说道。
胤禟想了想,点点头,要是像在翊坤宫那样,五哥哥和七哥哥轮流指着图画书给他讲课,他就觉得很好啊。
郭宜挑着眉,看向康熙,看吧,不是你儿子不喜欢读书,而是条件太艰苦了,都说: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康熙也要需要被普及一下教育理念。
谁知道康熙也有自己理由,“读书如同清修,自然要吃点苦头,不然哪有进学之心。”
“皇上此言极有道理。”郭宜笑眯眯地说道,“这么冷的天气,睡不好,吃不饱,穿不暖,恐怕也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了吧,而且若是病了,岂不是更耽误功课。”
康熙还是觉得宜妃在溺爱孩子,人哪有那么容易生病的,这也是为了磨炼孩子的毅力,“朕能受得了,他们如何受不得?”
郭宜笑而不语,目光落在正在燃烧的炭火上,又瞧了这一盘才吃了一点点糖枣糕。
居暖室,腹饱食,说出这样的话可没有什么说服力呢
康熙被她的眼神看得有几分恼羞成怒,“要不朕与你打个赌?”
“皇上想赌什么?”郭宜笑着问道,她就不信康熙能忍住,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两天还在下雪,之后岂不是更冷。
“朕与他们一样作息,五日见分晓,若是朕能做到,往后一个月,你就来乾清宫伺候笔墨,如何?”康熙对着宜妃微微抬起下巴,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那皇上要是输了呢?”郭宜可不会轻易上当,得把赌注问清楚,万一康熙后面耍赖呢。
“要是朕输了,朕就答应你一件事。”康熙想了想说道,反正他根本不可能输,毕竟只要他不松口,就算是咬着牙熬上五天,他也能赢了啊。
啧啧,这个赌注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郭宜真的忍不住,可恶,“那臣妾便同皇上赌上一把。”
郭宜想着,要是自己的输了,就撒撒娇,,赖过去吧。
于是,在赌局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暗地里想好了然如何耍无赖了。
康熙叫来梁九功吩咐道:“从现在起,朕的起居饮食按照阿哥们份例来。”
梁九功一听,赶紧说道:“皇上不妥啊。”
“如何不妥?”康熙眼神凌厉地刮了梁九功一眼,这个老家伙也觉得自己不行吗?
郭宜勾唇,轻轻笑了,看来梁九功也觉得康熙支撑不下来啊。
梁九功被康熙的眼神看了一哆嗦,又看向宜妃娘娘那边,宜妃娘娘自顾自地饮着茶,显然是不打算阻止皇上的行为。
顶着康熙刀子般的眼神,梁九功哆哆嗦嗦地挤出个理由,“这……皇上龙体贵安,乃是国之要事,岂能儿戏……”
“啰嗦,你也觉得朕坚持不下来?”康熙嗯了一声,显然是对他反应的不满意。
“啊……”虽然梁九功就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不敢承认,皇上这么要面子的人,自己怎么能说他坚持不了,“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糟糕,完全解释不了。
康熙冷声笑了笑,瞥了梁九功一眼,“朕心意已决,就这么办吧。”
梁九功苦着脸去收拾了,宜妃娘娘为何要和皇上赌这种事情,要是皇上生病
了怎么办?
宜妃一看梁九功把炭火盆收走,换成了一个小炭盆,对着儿子使了个眼色。
胤祐秒懂,侧头在胤祺的耳边一阵耳语,胤祺又对胤禟悄悄话了几句。
胤禟眼珠子一转,蹬蹬蹬地跑到宜妃面前,“额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小十一还在宫中等着我们呢,儿臣想他了。”
康熙似笑非笑,这才出来多久就想十一了?明明就是想着回去烤火取暖,罢了,他们还小,暂时不做强求,那就由他这个汗阿玛先给他们以身作则,让他们日后也没有理由逃避,“行了,你们回去吧。”
“臣妾告退。”郭宜起身,欢欢喜喜地朝着康熙行了个礼。
回到翊坤宫,偏殿之中摆着两个炭盆,炕也烧得热乎乎的,郭宜顿觉逃过一劫,这个天气没有暖气就算了,要是连炭火盆都要弄个小小的,那还不如呆在炕上捂被窝呢。
郭宜想了想这一路走回来感受到的寒风,抱紧了怀中热乎乎的小十一,打了个寒颤,不知道康熙现在感受如何。
被念叨的康熙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梁九功在一旁胆战心惊,“皇上要不再加件衣服?”
康熙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貂毛大氅,再加的话,他看起来就更像黑熊,“无事,朕不冷。”
说着,他就忍不住把手拢到面前呵了一口气,感觉手指僵硬地都握不住笔了呢。
梁九功无奈,只能在一旁躬身伺候,时不时把手揣进怀中,是的,他怀中有一只汤婆子正暖着呢,这鬼天气要是没有一点暖和的东西,他怎么能熬得过呢?
批阅完奏折之后,康熙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手了,他默默地将手揣进怀中,看了一下时辰,“该用晚膳了吧?”
“嗻。”梁九功一挥手,让人把准备好汤膳端了上来。
准备吃点热乎乎的东西的康熙拿起勺子搅了搅,碗底泛起一点点的肉沫和杂粮,好在梁九功又端了一小碟的糕点摆上桌,约莫有三四块的样子。
“皇上要不再看会书?”梁九功掌上灯,放了一个炭火盆进来,炭火盆中只放了少许的炭,要靠近了才能感受到温度。
康熙默默地挪过去,把手伸到炭盆上取暖,“也好,去把朕案桌上那本书取过来一下。”
映着油灯,康熙恨不得把炭火盆抱在怀中,哆嗦着看了约莫大半个时辰。
“皇上,该休息了。”梁九功劝道。
康熙放下手中的书,刚起身就感觉到胃里空荡荡的,饿了,他不是吃过晚饭了吗?
洗漱之后,饥饿感更甚。
康熙躺在床上,听到了自己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基于前两天的经验,他只能安慰自己,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着肚子,康熙在床上翻了良久才睡着,感觉自己还没睡一会儿,又被梁九功叫了起来,他意识模糊,张嘴来了一句,“还不到上朝的时间吧?”
“回皇上的话,已经寅时了,按照阿哥们的作息时间,现在该起床了。”梁九功为难地说道,皇上何必为难自个儿呢。
康熙一想,还有两天,不能认输,便让梁九功伺候着起来了。
洗漱之后,康熙便问道:“可是到了用膳的时候?”
“回皇上的话,卯时末才用膳呢。”梁九功说道,“要不您吃点糕点先垫垫?”
康熙一想,儿子们这个时候还没有吃的呢,碍着面子,摸了摸自己的胃,说道:“算了,朕也不饿。”
梁九功叹息,给皇上取来大氅,“皇上现在去暖阁吗?”
“去昭仁殿一趟吧。”康熙说道,看看他的儿子们现在如何了,是否还能坚持。
康熙没让人通报就走了进去,同胤禟一样,他也是站在窗外看了几眼
。
屋中也放着炭火盆,但屋子空旷,且炭火也不是十足,几个儿子冻得像是冰雪寒风中的鹌鹑,哆嗦个不停,眼睛却依然盯着书本。
中燃着一个炭盆,微微有些暖意,他烤了烤手,暖和了才坐下来,手中翻看着书本,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左等右等终于听到了梁九功传膳的声音。
好在早膳还是丰盛的。
康熙吃了个痛快,食物都快要挤到喉咙,才放下了筷子。
梁九功也吓了一跳,皇上往日可没有这么能吃,照这个吃法,可不得积食?赶紧让魏珠跑了一趟太医院,拿了点消食丸备着。
吃完早膳,康熙才感觉到自己暖和起来,真是靠早膳和午膳吊着这条命。
一到下午的时候,康熙便觉得格外的难熬,整个人又困又冷又饿。
想到晚膳又是汤汤水水,他颇有几分生无可恋之感,这才是第四天,他的脑子里面已经尽是膳食之事。
他咬咬牙,还有一天呢,熬过去就行了,男子汉绝对不认输!
康熙想着,一阵寒意从身上滑过,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刚刚豪情瞬间烟消云散。
就在此时,梁九功突然慌里慌张地来汇报了,“皇上,皇贵妃的补汤之中被人下了药。”
康熙心中一急,猛地起身,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定下心神,“皇贵妃没事吧?”
“皇贵妃没事,就是身边的如沁喝了那汤上吐下泻,闹得厉害,太医已经过去诊治了。”梁九功说道,皇贵妃也算是万幸,没有喝那个汤,赏给了如沁,不然出事的可就是她自己了。
“朕去看看。”康熙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到了皇贵妃的宫中,一踏进屋子,康熙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暖意,僵硬了一天的身体慢慢苏醒过来。
“给皇上请安。”佟佳氏起身行礼道。
康熙赶紧上前搀扶了一把。
皇贵妃反握住康熙的手,惊讶道:“皇上的手怎么如此冰冷?庆嬷嬷去取个小手炉来。”
“坐着说话。”康熙拉着佟佳氏在炕边坐了下来,“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劳皇上担忧了,臣妾觉得还好。”佟皇贵妃握着康熙的手,感觉就像是握着两个大冰坨子,想把手收回来,但又怕皇上生气。
好在庆嬷嬷很快取回来小手炉,皇贵妃借着接过暖炉的动作把手收了回来,又将小手炉递给康熙。
这是皇贵妃给的,不违规吧,康熙抱着热乎乎的暖炉,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如沁怎么样了?”
“太医给开了药,现在还躺着呢。”佟皇贵妃脸上露出些许害怕之色,“臣妾只是一想到要是自己喝了那汤……”
“你不必害怕,有朕保护你。”康熙说道,拍了拍皇贵妃的手以示安慰,“有嫌疑的人都拘着了吗?”
“这汤是臣妾宫中的小厨房熬出来,经手之人都已经被扣下来了。”皇贵妃说道,还有几分惊疑未定。
经手的人都是她千挑万选的,除了真正与此事有关的人,还有两个是安插在她宫中的眼线,此次交给皇上一并除去,她也好安心养胎。
“就交给梁九功去查吧,免得你还劳心伤力。”康熙说道,事关重大,还是交给梁九功和慎刑司的人来查,他才安心一点。
佟皇贵妃点点头,“如此就多谢皇上了。”
“对了,皇上还没有告诉臣妾为何受着冻?难道说是梁九功没有照顾好?”话虽这么说,但是皇贵妃可不认为是梁九功没有照顾好人,能当上大总管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小事上出错,多半是有其他的原因。
康熙张了张嘴,想到皇贵妃也不是别人,就把自己和宜妃的赌约说出来
了,说完之后,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蠢了。
皇贵妃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噗嗤”一下子笑出声,她重新拉住皇上的手,凑近了说道:“皇上,您这赌约恐怕要输了。”
“胡说,朕明天再坚持一日可就赢了。”康熙忍不住嘴硬说道,抱着小手炉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定下这个赌局,简直有损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
而且,他觉得宜妃的话很有道理,吃不饱,睡不够,的确是没有太多的心思在功课上,比如他,就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够用膳。
他已经决定了,熬过明日,他要给儿子们加餐,理由都想好了,就说冬日进补。
皇贵妃忍住心中的笑意,让人去小厨房下一碗面。
“朕还不饿,不需要吃面。”康熙维持着自己最后的骄傲与倔强。
“不是皇上饿了,是臣妾饿了。”皇贵妃笑着说道。
康熙……
“也是胤祺还没去进学,宜妃才会跟您赌这个。”皇贵妃将桌上的牛乳糕朝着康熙面前推了推。
康熙咽了咽口水,心想自己要不就吃一块,反正阿哥们往常也会吃点糕点。
“皇上先吃一块,再听臣妾细细说来。”皇贵妃知道康熙好面子,拈了一块,喂到康熙的嘴边。
这实在是皇贵妃盛情难却,他就给个面子吧,康熙就着皇贵妃的手咬了一口,果然饥饿的时候,吃什么都好吃。
“你先前的话是什么意思?”吃完一整块牛乳糕,康熙这才问道,皇贵妃的话让他有点在意。
“阿哥们饿着肚子进学之事,臣妾早就知道,不只是臣妾知道,惠妃、荣妃都知道,故而偶尔晚间会送点吃食过去。”皇贵妃掩着嘴笑道,这事儿在她们三人之间都不是秘密了,撞到一起的时候,相互还能打个招呼。
康熙震惊,她们还悄悄送吃食?
“臣妾只是偶尔一次,听闻太子的乳母每日都准备了晚膳,夜里还准备了宵夜。”佟皇贵妃干脆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太子也不例外,“臣妾们也是看着太子这般,才敢送东西过去。”
自打太子六岁之后,康熙便不再事无巨细地询问太子的日常生活,交由他的乳母来打点,这等小事,他如何知晓?
“哎呀,臣妾没了胃口,要不皇上帮忙分担点,也免得浪费了。”皇贵妃接过托盘上的面,摆在康熙面前。
面汤是鸡汤调和而成的,清莹剔透,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洁白的银丝面静静躺在碗底,上面还卧着一个黄橙橙的煎蛋,飘着几点绿色的葱花。
康熙感觉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不知道皇贵妃听到了没。
佟佳氏当然听到了,但是为了皇上的颜面,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神色如常,“皇上赶紧趁热吃,不然面糊了,可就不好吃了。”
看着这碗面好一会,康熙决定认输,皇贵妃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证明他先前的规矩确实有些问题,他又何必装聋作瞎呢。
放开无用的胜负心后,康熙端起碗,夹了一筷子面喂进嘴里,感受到浓郁的鲜味在嘴里迸发,面条劲道,丝丝滑爽,简直就是美味极了。
后悔了,应该早点认输的,不,就不应该设定这个赌局,都是因为被胤禟气得丧失了理智。
在翊坤宫捏着十一小手的胤禟“阿嚏”一声,逗得十一咯咯笑着。
吃完面,又喝完汤,康熙整个人由内向外散发着暖融融的感觉,太舒服了,温暖、饱腹……好似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幸福的感觉了,其实也就三天而已。
康熙想了想,言词恳切说道:“朕只是不希望他们贪图享受,将心思都放在功课之上。”
皇贵妃奉了一盏茶水递给康熙,“臣妾明白的。
”
“魏珠,叫谢诚过来一趟。”康熙吩咐道,“朕问问太医,若真是于身体不利,朕便改掉这个规定。”
本来是为了儿子好,但若是对儿子的身体不利的话,这规矩不要也罢。
谢诚还以为是皇贵妃身体不舒服呢,吓得一路上小跑过来,听到皇上的问题,颇为无语,斟酌了一番用词,才开口道:“人受气于谷,谷入于胃,以传与肺,五脏六腑,皆以受气,若谷不足,则气滞脉弱,而年少者,精气发散,多食谷物,才可气足血旺。”
“年长者则不同?”康熙又问道。
“年长者,气血凝滞于肺腑,少食而精,经脉畅达。”谢诚说道。
年少之人,血气旺盛,热体发散,时常觉得饥饿,因此要饱食,而年长之人,内化缓慢,容易积食,最好是少食而多餐。
康熙之前也读过一些医书,上言饱食而困,困则怠,长此以往,人倦怠困顿,乏而无力。
结合谢诚的观点,就是这人不能多食,亦不可少食。
“饱食几分为好?”康熙问道。
“七分则可。”谢诚沉吟一下说道。
康熙又问道:“睡眠这块可有什么讲究?”
“日夜为阴阳,阴阳相贯,如环无端,太阴主内,太阳主外,夜半大会,皆卧合阴,如是无已,与天地同纪。”谢诚拱手说道,“阴阳和合,人精气盛,阴盛阳衰,则亦感寒气,阳盛阴衰,则气血暴躁。”
康熙又问了其他的一些养生之法,茅塞顿开,沉吟一下说道:“魏珠,明日传朕的口谕,诸位阿哥卯时三刻起床,四刻念书,一日三膳,巳时之后,再添一份牛乳。”
“嗻。”
“另外,他们的炭火份例再添上一倍。”康熙补充了一句,这几日他冻得简直够呛,还是再添点炭火,毕竟手冻僵了,如何能写字呢?
皇贵妃唇角勾起,“臣妾代胤禛谢皇上恩赐了。”
这样就不用偷偷摸摸地送吃了,毕竟皇上都下了口谕,想必是不会再阻拦了。
“真要谢的话,应该谢谢宜妃去。”康熙感慨地说道。
“皇上不必自责,您日理万机,对待诸位阿哥也是尽心尽力,如此行为,实乃感人至深。”佟皇贵妃说道,扪心自问,她阿玛对待隆科多都没有这么上心,毕竟他觉得照顾孩子有额娘负责,根本就不操心这种细节,只会问问功课如何。
康熙微微叹息,还是有考虑不周的情况,以后还是要多多注意一些。
聊完了这个话题,佟皇贵妃端起热水,抿了一口,抬眼朝外面看了一眼。
“皇上,德妃宫中的青竹过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外面的人进来禀告道。
德妃这个时候怎么派人过来了?难道她发现了自己的计划?
佟皇贵妃的心中一下子涌出了万千疑惑,神色未变,掩住自己的情绪,慢慢品着杯中的糖水。
“让她进来。”康熙说道,他也心存疑惑。
青竹一进屋,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皇上,大事不好了,六阿哥不见了。”
“什么?”康熙也是被惊了一下,“怎么回事?身边伺候的人呢?”
“天将黑的时候,六阿哥说困了,想小憩一会,就自个呆在屋中,晚些时候乳母去查看的时候,人就不见了。”青竹说道。
“永和宫里面找过了吗?”康熙一边问话,一边起身朝外面走去。
青竹一骨碌地爬起来,跟着身后,回道:“找过了,永和宫上上下下都找过了,没见到人,德妃已经派人去御花园找了。”
“魏珠,通知各宫,还有宫中侍卫,都找找看。”康熙见皇贵妃也跟了出来,“天冷地滑,你好生歇着,别出来了。”
“
臣妾派人去通知胤禛一声,顺便也看看胤祚有没有去过阿哥所。”皇贵妃说道,这事儿不可能瞒着胤禛,不然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他岂不是要恨上自己。
康熙略微一思量,便点头同意了,胤禛是胤祚的亲哥哥,定然是要在场的。
宫中丢了一个阿哥,本就是个大事,而且天寒地冻,又夜幕沉沉,万一跌一跤,或者掉在水中……
康熙到了永和宫的时候,宫内已经跪了一地的人,德妃正在殿内焦急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张望着门口。
康熙朝梁九功使了个眼色,梁九功立马上前说道:“在这里跪着干嘛?还不出去找人,找不到六阿哥,你们的小命跟着没了。”
跪着的人又惊又怕,赶紧退下去,分散找人。
“皇上,皇上,您说,胤祚会去哪里吗?”德妃六神无主,冰凉的手抓住康熙,近乎绝望,眼前的人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朕已经派人去寻找了,你不必忧心。”康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想想胤祚平日喜欢去的地方是哪里?”
“他平日哪儿都不去,先前也只是去昭仁殿看胤禛,他会不会去了昭仁殿?”德妃忽然说道。
胤禛早就从昭仁殿下学了,胤祚怎么可能还在昭仁殿呢?
但是康熙没有反驳,而是叫人去看了一眼,“朕已经叫人去看了,你且安心。”
“臣妾这心实在是……”德妃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泣不成声,胤祚会去哪里呢?她怎么都找不到人,怎么办呢?
康熙拿过帕子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去,扶着她坐下来,“胤祚吉人天相,自有上天保佑,你不必担心,朕陪着你在这里等消息。”
德妃无力地半靠在康熙的身上,点点头。
“你再好好想想,胤祚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他或者听到什么人什么事,然后自个偷偷溜出去了?”康熙说道,胤祚不是三岁小儿,定然是为了什么事情才偷偷溜出去的。
德妃完全想不起来,心乱如麻,今日一切如常,只有胤祚,胤祚丢了。
“儿臣给汗阿玛、额娘请安。”胤禛进来就行了礼,还没有等康熙说话,就急切切地问道,“胤祚还好吗?找到他人了吗?”
德妃坐直了身子,一把拉着胤禛的手,凑近了问道:“胤祚最喜欢你了,你有没有见过他?告诉额娘,你见过他了。”
胤禛嘶了一声,倒抽一口气,眉头紧紧皱着,“儿臣今日没有见过……”
“德妃娘娘,四阿哥因着着急,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您轻点。”苏培盛心疼自家主子,上前温声提醒道。
“你没看见吗?昨日有没有见过?先前他就偷偷溜出去找你了,如今有没有?”德妃紧紧握着胤禛的手,对苏培盛的话充耳不闻,急迫地问道。
“儿臣真的没有见过胤祚,自打额娘上次说一月之期已到,就没有见过了。”胤禛疼得眼泪就快掉下来了。
康熙握住德妃的手腕,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再看胤禛痛苦扭曲的神色,“先松开手,你捏疼胤禛了。”
德妃这才松了手,万般失望地坐了回去,喃喃道:“他最喜欢你了,最喜欢你了,不去找你,还能去哪里?”
康熙轻轻翻开胤禛的手,掌心蹭破了一大块,血肉模糊,刚刚德妃应该是抓住了他的伤口,“还有哪里受伤了?”
“回皇上的话,腿上应该也磕着了。”苏培盛赶在四阿哥开口之前,先开了口。
四阿哥肯定要说自己没事,明明摔得走路都一瘸一拐了,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德妃不心疼自己的儿子,还有皇上呢,他就要说出来让皇上知道四阿哥的好。
“苏培盛,去叫太医过来看看。”康熙说着,亲自扶着胤禛在一旁坐下,“你额娘现
在担心胤祚,没有注意到你的伤势,不要埋怨她。”
“儿臣晓得,儿臣也很担心胤祚。”胤禛说道。
康熙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望着屋外黑漆漆的夜空,叹息道:“朕亦是担心啊。”
殿中烛火通明,接到消息贵妃钮祜禄氏也赶了过来,告罪之后便坐在一旁等着消息。
时间伴随着滴漏一点点的消失,众人的心也越发沉重,六阿哥究竟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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