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朕如何处置你们为好?”康熙叹了一口气,罚重了,连带着他也没面子,罚轻了,他如何对这天下交代?
“是奴才让皇上为难了,奴才罪该万死。”佟国维连连磕头,“只要能为皇上排忧解难,臣万死不辞。”
“朕要你死有何用?”康熙叹息着说道,“朕……”
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沉默犹如滴入水中的墨汁慢慢地散开,跳动的烛火增添了几分清冷,只有火花哔啵的炸裂声。
“既然皇贵妃说你们是仗着她的恩宠,今日你们就回去吧。”康熙忽而开口道,语气带了几分惋惜。
隆科多心中一喜。
佟国维却是心中大惊,忙道:“是犬子之过,是奴才教子无方,与皇贵妃无关,望皇上明鉴。”
“佟国维,你可要想好了。”康熙挑眉,颇有兴味。
佟国维心中一惊,又开始犹豫了。
康熙见了他这个样子就烦,“走吧。”
“是,奴才告退。”佟国维与隆科多相互搀扶着退出了乾清宫,看到佟皇贵妃还在跪着。
佟国维顿住了脚步,轻轻道了声,“保重。”
身穿素衣的佟皇贵妃身姿不动,在近乎昏黄的天色下,显得如此单薄。
——
佟佳氏府上灯火通明,府上的重要人物都在大堂之中,佟国纲坐于上位,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下面跪着的是长子鄂岱伦,亦参与今日围殴之事,现在脸上仍有愤懑之色。
二子法海与三子夸岱垂首立在一侧,不敢出声。
除此以外,还有佟国维一干儿子们也都候着。
下首第一把椅子上坐着的是何奢礼氏,不停地张望着门外,听说鄂普库都出宫了,怎么隆科多还不回来?
“回来了,人都回来了。”门房的小厮腿脚利索,人刚到大门口,自己就飞快地跑到正堂通告了一声。
堂内一下子热闹起来了,众人闹哄哄的。
“吵什么吵?”佟国纲听得眉头直跳,呵斥了一句。
场面一滞,众人重新安静了下来,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是按捺不住的喜悦。
等到人进来,何奢礼氏一见隆科多被揍得不成样子,忍不住起身上前几步,哭泣道:“我的儿啊,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隆科多正是满心的委屈,见终于有人关心他了,立马与何奢礼氏抱头痛哭。
“我听说那鄂普库比你伤得还重,人家都没叫一声苦,你在这嚷嚷什么?”佟国纲忍不住说道。
“他那贱骨头如何能与我儿相提并论,野蛮的粗俗人。”何奢礼氏心疼儿子,自然忍不住辩驳几句。
佟国维在路上已经听隆科多把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尤其是听到他竟然胆大包天,篡改满人之俗,心头就窝了一肚子火,再听到何奢礼氏这话,顿时言道:“有本事,你冲着皇上去囔囔,说盛京之人是蛮人,你看会怎么样?”
何奢礼氏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佟国维竟然这样不给她面子。
自打小赫舍里氏封诏之后,索额图如今风头正盛,何奢礼氏出身赫舍里氏一族,身份跟着水涨船高,佟国维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下面子了。
“行了,要吵架,你们回去关上房门随便吵,先把事情给说清楚了。”佟国纲不耐烦道,这家里就他们天天吵个没完没了,让人烦透了。
先是隆科多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佟国维稍作补充。
听到佟皇贵妃在乾清宫外跪着,何奢礼氏不禁问道:“她没有事吧?怎么就去跪着了呢?”
“她不去跪着,明天咱们家全被这两个不孝子拖累下大牢。”佟
国纲没好气地说道。
“不会……不会这么严重吧?”佟国维妄图辩解一番。
何奢礼氏也说道:“要不让我叔父去帮忙求情?”
佟国纲冷笑道,“无知妇人。”
何奢礼氏嘴巴动了动,还想辩驳一下,但她素来都怕这个大哥,干脆闭了嘴。
“今晚,就把他们送进大牢,说不定还有办法。”佟国纲思索了一番道。
“什么?我儿还要去牢房?”何奢礼氏显然是不愿意自己儿子去受这么大的罪过,这不都是已经被打了吗?
“阿玛,对方只是宜妃的弟弟啊,有什么了不起,还要我们去蹲大牢?”鄂岱伦显然也不愿意去吃苦。
“或者学白苏氏在大庭广众下把他们俩揍上一顿。”身为男人的佟国纲都不得不说白苏氏好手段,一开始就把态度给做足了,现在谁也说不了鄂普库一个字。
毕竟人家是英雄救美,虽然有扰乱治安之嫌,但是白苏氏已经亲自动手教训过了。
如此想来,那顿鞭子恐怕也有蹊跷之处。
再看看何奢礼氏,都是女人,这个还在一脸心疼地看着儿子,咒骂鄂普库。
佟国纲道:“不止如此,明日上朝,你我都要自请降职,再看皇上同不同意,他要是同意了还好说,要是不同意,哼,咱们佟佳氏往前十数年的努力全部白费。”
“什么?”这下子连佟国维都坐不住了,“我们毕竟是皇上的外家……”
“怎么?你又要说孝康章皇后了吗?”佟国维对这个弟弟太了解了,“她难道还能庇护你一辈子?再厚的情分总会消耗殆尽。”
“可是宫里还有皇贵妃娘娘……”何奢礼氏嘀咕道。
“咱们隐忍这么多年,她在宫中兢兢业业,都是为了后宫中那个最高的位置,如今要是让她沾上一点点的污名,她这辈子都爬不上这个位置。”佟国纲说道。
自从先前两位皇后去世了,皇上闭口不再提立后之事,那空置的后位,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香饽饽悬在大家的面前。
他们佟佳氏也好,还是钮祜禄氏也好,都暗中较着劲,常日里面谨言慎行,生怕沾着错处,连累宫中的娘娘,如今竟然被这两个蠢货给毁了。
佟国纲现在气得脑袋都要炸开,钮祜禄氏如今怕是捧着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做梦都要笑醒了。
“我叔父说不定能帮上忙呢?”何奢礼氏小声提议道。
佟国纲对身边的格泰使了个眼色,格泰会意,立马将堂中不相干的人全部都清理了出去,自己守在了门口。
“你以为皇上今天这么大的脾气是冲着我们来的吗?”佟国纲说道,“皇上恐怕是要动索额图了。”
见众人都不相信,毕竟如今索额图正得宠,也没有丝毫的迹象显示他被皇上厌弃,可真让人看出来了蛛丝马迹,那还是皇上吗?
佟国纲继续说道,“皇贵妃应该也是猜到此事,才一力担下所有的责任,让我们与索额图脱开干系。”
何奢礼氏并不懂政治,但是她知道若是叔父倒下了,她在这家里的地位也就没了。
“我们若是能担下一部分罪责的话,佟皇贵妃那边便能少背点罪名,日后皇后之位,说不定还能争上一争。”佟国纲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还能不能争上一把,关键要看皇上如何处置佟皇贵妃了,说不定皇上也在等着他们表态呢?
佟国维陷入了沉思,政治敏锐度不如兄长,被兄长一提醒,他也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
他看着站在堂中的隆科多,这个他往日最为重视的儿子,心中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地步。
隆科多今日栽了个跟头,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的家世在这里,旁人断然不会说什么。
可坏就坏在他跟索额图的人搅和在一起,而恰巧皇上想要借机收拾人,
先不说这些人都是仗着隆科多的权势,光看隆科多所得的惩罚远远轻于其他人,这点就足以让人记恨,这些人恐怕只会说“都是一样的打架斗殴,凭什么他就只用抄书”,全然不会管这件事到底是谁挑起来的。
所以不管隆科多愿不愿意,他这个替罪羊是当定了。
说不定皇上也是借此警告他们,诚然他们是皇上的外家,但是为君者担忧什么,其中跑不脱的一条就是外戚干政。
佟佳氏一族和索额图走得太紧了,索额图不只是朝中一品大员,还是太子的外家,两相联合,皇上便觉得犹如猛虎在侧,不得安眠。
隆科多被阿玛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他顺风顺水惯了,为人轻狂自大,有什么事情家里人会帮他想办法解决,今日,也会如此吧……
他唯一庆幸的是没有人提起四儿。
不过他显然高兴早了点,佟国维道:“那我们要如何行事?”
佟国纲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两下,说道:“自今日起,鄂岱伦与隆科多罚跪祠堂一个月,诚思己过,你我明日就上折子,准备请罚。”
他原本想把这两人丢到牢里,做做面子,但是耽误了这些时候,再行此事,未免刻意了,如今便走一步看一步。
“为什么?”鄂岱伦显然还是不服气,他与阿玛素来不和,又觉得今日一事与自己关系不大,却还要受到和隆科多一样的惩罚,认定阿玛肯定是故意借此整治自己。
“就凭你们俩个蠢货差点毁了我们佟佳氏一族。”佟国纲见他此刻还在顶嘴,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脚将鄂岱伦踹倒在地,“若不是我答应了你额娘要善待于你,就凭你这忤逆不孝的样子,早就被我打死了。”
鄂岱伦被踹得半天爬不起来,趴在地上笑道:“您总算说实话了,我死了就没有人阻拦你们一家人恩恩爱爱了啊。”
“逆子!”佟国纲恨不得气死,红着眼睛瞪着鄂岱伦,鄂岱伦丝毫不畏惧地反瞪着他。
当初妻子病重之际,哀求自己好生对待鄂岱伦,他答应了,此后继室进门,他生怕儿子受半点委屈,依旧是宠爱有加,没想到养出来这么混账玩意儿。
“阿玛,您别生气。”法海只能硬着头发上前劝道。
佟国纲看着刚愎自用的儿子,心头一阵无力,沧桑地摇了摇手,“带下去吧。”
奴才们赶紧七手八脚地将人拉去了宗族祠堂。
何奢礼氏万般不情愿,但眼下的形势她也完全插不上嘴,只能自我安慰祠堂总比大牢要好。
而且她心中还记挂着佟国纲刚刚提到的皇上要对赫舍里氏动手的事情。
“都下去吧,格泰,注意了,今夜任何人不得离府。”佟国纲说道,“三弟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等到人都下去了,佟国纲道:“今日的事情,算是给我们一个教训。”
佟国维点头附和。
“先前遏必隆因为鳌拜一事被皇上厌弃,后来皇上顾念起旧情,钮祜禄一族还是得了皇上的重用,其中的关窍我不说你也明白。”佟国纲说道。
这事儿也没有过去多久,再提起佟国维依然影响深刻。
钮祜禄氏能重新起来,其中的两点至关重要,一来是孝昭皇后在其中出力,且死后得皇上尊重,二来就是钮祜禄一族行事低调,明面上不与其他的势力往来。
“我们的风头还是太强盛了,尤其是你,养不教,父之过,隆科多就是学着你才有今日之灾。”佟国纲没有点明何事,但是这府中谁人不清楚,佟国维宠妾灭妻。
“劳兄长牵挂,乃是吾之过也。”佟国维诚惶诚恐地说道,先前他还谨记着万不可骄躁
生事,后来面吹捧的人多了,他也跟着飘飘然了。
不就是女人吗?他想宠爱谁,就宠爱谁。
不就是官员吗?他想排挤谁,就排挤谁。
反正他的姐姐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反正的他女儿是如今的六宫之主,反正他的妻子出身高贵的赫舍里氏……
今日的一盆冷水,将他浇个透彻,重新审视了自己的位置。
“别人见我们鲜花着锦,但实际上却是烈火烹油。”佟国纲叹息道,“这个家族光凭我一人之力是没有办法撑起来的,宫中娘娘如履薄冰,万不敢半分出错,咱们也不能拖了后退,万望你能明白此理。”
“是。”佟国维赶紧说道。
“祖上投奔努尔哈赤,历代征战,多少男儿血洒战场,才有今日的佟佳氏,否则你以为光凭裙带关系能有今日?”佟国纲提醒道。
“吾有愧啊。”想到祠堂里面供奉的那些排位,佟国维哀戚道。
佟国纲见他这个模样,狠着心继续说道:“要是凭借皇上恩宠就能一飞冲天,如今后宫就是郭络罗氏说了算。”
提到郭络罗氏,佟国纲眉心皱了一下,“你让何奢礼氏准备一点厚礼去登门道歉,就算是见不到人,也要做个样子。”
“何奢礼氏怕是不愿意吧。”想到自己妻子的性格,佟国维迟疑道,他担心何奢礼氏赔礼不成,反而同白苏氏闹了矛盾。
佟国纲脸一板,“她要是不想做,我们佟佳氏不介意换个媳妇。”
这换个媳妇,指的可不是休妻,皇贵妃怎么能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呢?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佟国维迟疑道。
“暂时没有必要,出了事就把责任都推到女人的身上,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但是你也给她提个醒,如今这个时候,万不可与赫舍里氏一族交往过密……”佟国纲正说着。
格泰进来禀告道:“老爷,刚刚在后门处抓到了二夫人身边的嬷嬷买通门房要出去,说是要给隆科多少爷买点伤药。”
府中备着大夫,什么药要连夜去买?
“招了吗?”佟国纲就是担心有人暗中通风报信,才让格泰注意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还没呢。”格泰拱手道。
“不用问她了,我直接去问何奢礼氏吧。”佟国维冷着脸说道,刚刚才提到这个事情,已经严令禁止府中之人出去,何奢礼氏转身就抛之脑后,简直就是胆大妄为。
“行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自己看着处理吧。”佟国纲道,说到底,这也是佟国维的家事,他一个做兄长的也不好插手太多。
看着兄长脸上的疲惫,佟国维拱手道:“是弟弟让兄长担心了。”
佟国纲挥了挥手,让他走了,思索良久后,道:“你看着点府中,有什么事情去夫人的院子里面禀告我。”
“奴才遵命。”格泰说道。
这里提到的夫人是继夫人,佟国纲对女色一事不怎么上心,夫妻间长年相敬如宾,往常多休息在书房那边。
另一边,何奢礼氏派出了自己的嬷嬷后,万般焦急地等着结果。
赫舍里氏绝对不能倒下来,否则偏院里面的那些人又要重新爬到她的头上了,她万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
门忽然被推开,何奢礼氏惊了一下,回过头,见是佟国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老爷怎么过来了?”
背着檐下光亮的佟国维看起来神色阴沉,如果索命的恶鬼,何奢礼氏心中直哆嗦。
佟国维四下打量了几眼,似乎在寻找什么。
何奢礼氏的心中有如小鼓在敲打着,心虚地问道:“老爷在看什么呢?”
佟国维在桌子旁边坐下来,“身边没个伺候的人,这连茶水都没有
人倒。”
“老爷想喝什么,妾身亲自给你倒。”何奢礼氏上前一步问道。
“罢了。”佟国维摆摆手,“跟在你身边的嬷嬷去哪里了?”
为什佟国维会问起嬷嬷?他可不是一个会关注这种细节的人,何奢礼氏心中一惊,“嬷嬷……”
“格泰说她要出府,可有此事?”佟国维的手肘架在桌子上,缓缓问道。
何奢礼氏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嬷嬷去给隆科多买药了。”
“什么药要出府买?你说来我听听。”佟国维说道。
“是……”何奢礼氏支支吾吾道,“就是城东头那儿有个白药特别好使,妾身想让嬷嬷去买点。”
“原是如此。”佟国维点头道。
见佟国维相信了这个理由,何奢礼氏心中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你该不会不知道遭到调戏的姑娘就是那家人吧,人家恨不得隆科多去死,你觉得会卖药给你?”佟国维语气平淡,说出来的事情不简单。
事情一出,佟国维就让人去查了,这家人以制造伤药为营生,在京城中小有名气。
“这……”何奢礼氏还真不知道这个,僵着脸说道,“妾身确实不知道此事,既然如此,臣妾便让嬷嬷回来吧。”
“她回不了。”佟国维忽而说道。
“这……这什么意思?”何奢礼氏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嬷嬷被大哥的人扣了下来,她说是你让她去给索额图通风报信,你可知此事?”佟国维说道。
“她去给隆科多去买个药而已。”何奢礼氏嘴硬地说道,嬷嬷是她的乳嬷嬷,断不会轻易交代的,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可是她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就是你吩咐的。”佟国维慢慢说道。
“我不信,妾身要与她对质。”何奢礼氏不相信嬷嬷会轻易背叛自己。
“用了刑,血淋淋的,就不拖上来了,免得吓坏了夫人。”佟国维说道,其实嬷嬷就关在柴房之中,他就是故意吓一吓何奢礼氏。
何奢礼氏陡然一惊,慌乱不堪地跌坐在地上。
佟国维心中知晓此事定然与她脱不开干系,真是愚蠢的妇人,她这是要整个佟佳氏一族陪葬吗?
要是让皇上知道是他们给索额图通风报信,佟佳氏一族都要遭到厌弃,如今他们已经折进去一个皇贵妃、一个隆科多,还不够吗?
“你知不知道她是去通风报信的?”佟国维等着她的答复,好似她回答什么,他就相信什么。
看着佟国维如若利刃的眼神,何奢礼氏止不住哆嗦了一下,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浑身抖如筛糠。
“你知不知道?”佟国维又问了一遍,声音冷若寒霜。
“我……我不知道。”何奢礼氏忍下心中的恐惧,拼命地摇着头,她害怕要是自己承认了,佟国维不会放过她。
毕竟,索额图倒霉之后,佟国维想要趁机弄死一个娘家失势的女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没有娘家的支撑,没有丈夫的疼爱,她在这后宅只会生不如死。
“你不知道就好。”佟国维说道,“这嬷嬷跟着你来了府上这么多年,心里还是向着赫舍里氏,胆敢背弃主人,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说是不是?”
何奢礼氏知道,佟国维表面说的是嬷嬷,实际上这话就是说给她听的,低沉的声音犹如一条毒蛇缓缓地缠住她,绞杀她的希望。
“这种奴才打死活该,是不是?”佟国维在何奢礼氏的眼中看到了恐惧的味道。
“是……是的。”被佟国维这样看着,何奢礼氏慌忙点头。
“既然夫人与我的意见一致,那就这样了。”佟国维满意地说道,“对了,隆科多受伤了,你最近就专心照顾他吧,管家的
事情由大嫂操心就行。”
这在何奢礼氏听来犹如晴天霹雳,比失去乳嬷嬷对她的冲击大,完全没有回过神来。
佟国维可不管她能不能接受,话说完了起身要离开。
何奢礼氏开口道:“我女儿是皇贵妃,你不能这样对我。”
佟国维顿住脚步,给索额图通风报信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自己的女儿是皇贵妃呢?
“你真该庆幸你女儿是皇贵妃,不然……”佟国维冷哼一声,走了出去,“从今日起,夫人要照顾隆科多,不许她离开府上一步。”
“是。”门外守着的人说道。
何奢礼氏知道她这是被软禁了,但是她不敢闹腾,佟国维的意思很明显了,要不是为着佟皇贵妃,今天要的就会是她的命。
出了院子,佟国维让人带着毒酒去了柴房,结束了嬷嬷的性命,此事绝不能泄露半分,亦不可能再给何奢礼氏半分机会,“就说嬷嬷暴毙了吧,把他们的家人派到庄子上,严加监视。”
“是。”身边跟着的奴才说道。
——
翌日,佟家兄弟俩一同上了折子请罪,自言治家不严,教子不力,请求降职罚俸,同时还让佟佳氏的大夫人带上一些珍贵药材去看望了白苏氏。
康熙翻着两人的折子,心里总算觉得有个识趣的人了,折子就先留中不发,“皇贵妃今日也来了?”
“是的,在殿门口跪着在呢。”梁九功回答道。
“你去劝说一下,让她回去,她要是不愿意,就由着她去吧。”康熙说道。
如此一来,在外人的眼中,这件事情好像已经有了定论,佟佳氏一族担下了所有的罪责,皇贵妃和佟家两兄弟都在为隆科多收拾烂摊子。
康熙翻着案桌上那些亦有家中之人参与此事的官员递上来的折子,上面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什么悔不当初、痛哭流涕、严加管教,尽是些冠冕堂皇的说辞。
康熙甚至觉得这几个词变得十分廉价,是人是鬼都能挂在嘴上说说。
梁九功出去劝说了几句,但是皇贵妃一动未动,仍然坚持跪在原地。
郭宜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个场景,最近宫中都传遍了,说佟皇贵妃因为弟弟犯下的罪过惹得皇上厌弃,马上就要失势了。
谣言沸沸扬扬,当事人却毫无反应,每天天亮就来乾清宫跪着,天黑便回去,简直就是开启了打卡模式。
见皇上由着她跪着,那些支持贵妃钮祜禄氏的人便蹦跶起来了,但是贵妃本人却毫无动静,甚至称十阿哥最近不舒服,闭门谢客了,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郭宜路过之时,微微福身行礼,这才越过皇贵妃走到门前,“梁公公,皇上现在忙不忙?”
“不知娘娘有何要事?”梁九功说道,皇上召了臣子说话,眼下不便打扰。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听闻鄂普库在宫门口挨了顿揍,本宫心里有些挂念,便来问问。”郭宜说道,白苏氏那顿胖揍致使大家最近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恨不得绕着她走。
郭宜对这种效果很满意,免得什么牛鬼蛇神都靠过来。
“娘娘不必担忧,皇上已经派太医看过了,说是些皮外伤,不碍事,养几天就好了。”梁九功按照太医回禀的内容说道。
“那本宫就放心了。”郭宜说道,捂着心口松了口气。
“鄂普库少爷吉人天相,娘娘不用担心。”梁九功说道。
郭宜淡淡笑了笑,“借梁公公吉言,既然皇上公务繁忙,本宫就先告退了。”
“娘娘慢走。”梁九功目送给宜妃离开。
“宜妃来过了?”安排好事情,康熙得了闲便问道。
“是,来问鄂普库少爷的伤势,奴才见皇上忙着公事
,便按照太医的说法告知宜妃了。”梁九功给康熙送上一杯茶水。
“宜妃对待皇贵妃态度如何?”
一个爱妃,一个表妹,两个人被圈进这个事情里面,实属无辜,希望不要因此生了嫌隙。
“两人未曾说话,不过宜妃来回之时同皇贵妃行了礼。”梁九功说道。
“如此就好。”康熙感叹,宜妃这种不骄不躁的性子甚合她的心意。
“皇上,该翻牌子了。”梁九功提醒道。
康熙扫了绿头牌一眼,“今儿就不翻了,朕去给皇额娘请安吧。”
最近一进后宫,大家都在说皇贵妃的事情,趁机告状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他烦透了,不如去给皇额娘请安。
——
郭宜回了翊坤宫,老老实实地瘫着,月份越大,她就越不想动弹,要不是心中担心鄂普库,她才不会走这么一趟。
她心中只盼这件事能够早点结束,就可以邀请额娘来宫中了,她真的好喜欢白苏氏这种性格,聊起天来也十分愉快。
在她的殷切期盼中,她的心愿很快就实现了。
事发第五天,佟皇贵妃依旧去了乾清宫门口跪着,佟家两兄弟也是继续上折子请康熙降罪,看起来如同前几天一样。
就在大家放松了警惕时候,朝堂上,忽然有人站出来的弹劾多位大臣纵子调戏良家女、群殴贵眷家人、辱骂后妃、出言不逊等多条罪责。
佟家兄弟再次出列,请求降罪,康熙这次直接准了。
诸位大臣都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正欲将责任都推到子孙身上,但已经来不及了。
弹劾之人早有准备,有拿出了不少的证据,什么贪污受贿、结党营私陈列朝堂。
索额图瞧得分明,这站出来弹劾的官员是明珠一派,恐怕是早就收集好证据,等着机会发难,真是好计谋。
呈上去的折子上将众人所犯之罪列得清清楚楚,证据详实,容不得抵赖。
康熙大怒,顺势薅了两个大员的官职,等待刑部复审判罪,其他该降职的降职,该罚俸禄的罚俸禄。
整个过程,索额图不敢多说一个字,眼看着自己一派的人元气大伤,在心中将佟佳氏和明珠骂了个狗血淋头。
下朝之后,康熙单独留了佟国纲说话,他知道佟佳氏一族能够做出这样明智的决定肯定不是佟国维的主意,多半是这位的功劳。
佟皇贵妃还在乾清宫前面跪着,这连着数日,脸色憔悴,清减了不少。
康熙在她身旁停下了脚步,淡淡道:“起来吧。”
这几日来,康熙第一次在她身旁停下脚步,佟皇贵妃猜测事情应该是已经了结,“臣妾多谢皇上。”
“都进来说话。”康熙瞥了两人一眼,抬脚进了殿内。
两人站在下方,等着康熙先开口。
“朕听闻鄂岱伦和隆科多罚跪了?”康熙笑着问道。
“回皇上的话,两人犯了错,臣罚他们跪在祠堂,好好思过。”佟国纲说道。
“是该好好反省一下。”康熙赞同道,转而看向佟皇贵妃,“皇贵妃如何觉得?”
“皇上所言甚是,臣妾的兄弟犯了错理应受到惩罚,天恩浩荡,放他们一马,他们也应该吸取教训,谨言慎行。”佟皇贵妃说道,句句都依着道理而来。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那朕要罚你,你可以知错?”
“臣妾知错,臣妾未约束好家人,导致他们犯下此等大错,有违皇上信任,臣妾甘愿受罚。”佟皇贵妃跪地磕头,诚心实意地说道。
“你父亲兄弟已因此事受罪,朕便罚你抄礼则十卷,另外将由贵妃钮祜禄氏协助你管理六宫之事,如何?”康熙说道。
自孝昭皇
后去了之后,宫中便是由佟皇贵妃统摄六宫之事,虽非皇后,但行皇后之责,也是由此才让佟国维和隆科多行事愈发的放肆。
此次分出一半的权力给钮祜禄氏,也是让佟佳氏长长记性,别以为皇后之位非他们佟佳氏一族莫属。
“臣妾多谢皇上宽恕。”佟皇贵妃谢恩,天子面前,雷霆雨露,均是恩赐,一半的权力而已,待到之后想办法拿回来便是。
“行了,起来说话吧,梁九功,给皇贵妃搬把椅子。”康熙吩咐道,神色缓和。
佟佳氏两叔侄才彻底放下心来。
接着,康熙留了两人闲话了一下家常,以示安抚之意。
到此,这件事才算是有了真正的结果。
佟佳氏两叔侄从乾清宫退出来后,同行了一段路。
“娘娘吃苦了,身子可还好?”佟国纲问道。
“本宫无恙。”佟皇贵妃说道,“可曾派人去探望鄂普库?”
虽然伯父与父亲都降了职,自己也被分了权,但因此皇上并未对佟佳氏一族有怨念,故而她知晓这种跌落谷底只是暂时而已,日后定能恢复巅峰状态。
“已探望过,不过未能见面。”佟国纲说道。
“此事是佟佳氏一族的过错,还得求得郭络罗氏谅解才好,免得伤了两家的和气。”佟皇贵妃提点道。
佟国纲立马明白了皇贵妃话外之音,这是要佟佳氏一族与郭络罗氏一族交好的意思,难道说宫中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隆科多受伤之后,我额娘可还好?”佟皇贵妃问道。
佟国纲想了想回答道:“她心忧隆科多的伤势,欲求娘家人的帮助,您阿玛担忧她的身体,便让她一心一意地照顾隆科多。”
若是可以,他绝对不想让佟皇贵妃知道这件事,但是佟皇贵妃并不是那种好欺骗的人,与其让她日后知晓后心生怨怼,不如现在告知,也看看她的态度。
佟皇贵妃手攥紧了一下,她清楚额娘并不是那种有大局观的人,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犯下这种错误,“额娘向来心疼隆科多,如此也好,免得她两边都顾不齐全,让本宫这做女儿的,也日日担心。”
“娘娘请放心,臣自然吩咐家中之人好生照看,不会让您额娘急坏了身体。”佟国纲见佟皇贵妃算是默认了他们的处置,这才心安。
有佟国纲这句话,佟皇贵妃也心安,反正她也有自己渠道探听府中的消息,也不怕佟国纲撒谎。
这个承诺若是她阿玛给的,她还不一定相信,但是她这伯父杀伐果断,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她也放心一些。
“得您此言,本宫算是安心了。”佟皇贵妃说道,两人算是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协议,“本宫听说了李四儿之事,隆科多既然说他们真心相爱,咱们也不必棒打鸳鸯,只是可怜本宫那弟妹了。”
忽然提到这件事,隆科多一时间不知道皇贵妃是何种想法,静静听她所言。
“隆科多不喜她,便不要耽搁了人家,一别两宽,各自生欢。”佟皇贵妃淡淡说着,按照先前宜妃所言筹划着。
“这……”佟国纲有点犹豫。
“此事早已满城风风雨雨,旁人早就笑话佟佳氏一族了,不如做个爽快事,也别叫被人看轻了。”佟皇贵妃说道。
佟国纲知道皇贵妃心意已决,反正不是什么大事,还能挽回一下亲家,便也同意了。
“此事乃是后宅之事,暂时不着急,本宫会想办法的。”佟皇贵妃说道,她还要去求皇太后呢,“还有就是,族中若是优秀子弟也可提拔一二,免得让别人以为佟佳氏后辈尽是些无能之辈。”
先前所有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句话来的冲击大,向来深谋于心的佟国纲都没有掩住脸上的惊讶之色,这是
……要放弃隆科多的意思吗?这可是她亲弟弟啊!!!
佟皇贵妃猜到了佟国纲的想法,笑道:“隆科多犯此大错,应该好好反省,洗心革面之后再好好培养也不迟。”
佟国纲瞬间了解了皇贵妃意思,立马道:“劳烦娘娘操心了,臣会安排妥当的。”
“本宫出身佟佳氏一族,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佟皇贵妃停下脚步,“前途漫漫,您多保重。”
“娘娘也多保重。”佟国纲拱手道,直到佟皇贵妃身影消失,他才直起身子,赶着回去安排事情。
——
郭宜再次听到隆科多的消息,还是白苏氏进宫同她说的。
佟皇贵妃被罚之后,她便向皇上求了恩典,借着关心鄂普库的由头请了白苏氏进宫。
这次她总算记得把三个崽留下来,让白苏氏都见见。
甫一见到三个崽,白苏氏便高兴极了。
这几日,听着鄂普库日日念叨着这几个孩子如何可爱,她心痒痒地不行,如今见了面,抱着就不想撒手,亲亲抱抱举高高。
若不是这都是皇子王孙,她恨不得都偷回盛京去。
郭宜不知道额娘心中竟然有如此胆大想法,她此时坐在一边,心里吃醋,幽怨地看着自己的额娘。
自从见到这些崽,额娘的心中就没了自个儿,早知道就把这些崽都支出去,哼
同崽崽们亲热一番之后,白苏氏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进宫探望闺女的,但看女儿的神色,“多大个人了,还同孩子吃醋。”
郭宜哼了一声,“我小时候,也见额娘这般待我啊。”
白苏氏回想了一下,“你小时候格外讨人嫌,打不怕,骂不听,哪有这么可爱?”
郭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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