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八啊……”宁茯苓将视线从花名册上抬起,看向钟晋,“这人数是不是也增加得太快了点?”
钟晋稍点了下头:“的确是。到去年腊月还只有二百三十人,过了年、尤其是上元之后,前来投奔的人陡然增加,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新增了一百人。”
斐红云道:“会不会跟上次那个郑青峰一样,别有居心混进山寨的?钟晋,你有没有仔细把关啊?”
钟晋无奈道:“如今上山来要求入伙的人,我都会亲自核对籍贯、询问出身背景。虽说每一个人我都亲眼看过,要说万无一失,实在不敢保证……”
宁茯苓道:“的确,换了是我,也不敢保证不会看走眼。再说,对方如果存心伪装欺骗,我们有什么办法能识破呢?面试环节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法子。”
她看向两人,笑道:“所以二当家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三当家的也别给二当家的太大压力哟。咱们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斐红云拍了拍钟晋的肩:“辛苦二当家了。我看二当家这几天忙着面试,应接不暇,人都憔悴不少。”
“可不是。”宁茯苓附和,“三当家的快给二当家做点好吃的补一补。”
钟晋沉默不语,耳根却微微泛红。宁茯苓和斐红云心照不宣笑作一团。
斐红云并非完全不记得除夕夜自己对钟晋说了什么。宁茯苓稍作提醒,她便坦然承认自己那天是有意对钟晋告白。
只不过她并不强求钟晋非要给个回应。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甚至是装傻回避,斐红云都决定顺其自然。
钟晋并没有回避。几天之后他单独约斐红云,认真地对她说:“红云,自从你上山以来,我一直很欣赏你。但我……我此前一直对寨主……对小宁心存念想。我自认为自己这样,配不上你的一片真心……”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你想清楚再说。”斐红云坦然回答,“但你从未对小宁、对寨主说过你的心意,不是么?那你现在呢?还对寨主心怀仰慕么?”
钟晋苦笑一声:“我也说不清楚。我总觉得寨主已经不是我从前认识的小宁。我并非对现如今的寨主有何不满,但与从前的心境却截然不同。我自己心里也很乱,所以对于你……”
“所以你其实一直没有真正高兴过。”斐红云淡淡道,“钟晋,我也是从一开始见到你,就想让你如同楚元攸一样笑得没心没肺。”
两人这次谈话,斐红云也大方地与宁茯苓分享了。宁茯苓听后不免惊讶于斐红云对于感情的态度,不愧是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江湖儿女。
眼看两人笑得有点过分了,钟晋强行拉回话题:“咱们不是要讨论这些新来的兄弟的安顿问题么,寨主?山上的房子不够住了。这么多人都要开薪水的话,库藏也有点撑不住吧,红云?”
此前过年,山寨的开销其实不小。置办过冬物资、购置年货,还有流水席和除夕夜宴,正月初七的山神祭祀、上元节的祭月仪式……
说是花钱如流水,一点都不为过。
再加上腊月和正月,宁茯苓给山寨的兄弟们放年假。冬天本来就没多少农活,是传统农闲的季节,大家都在山上无所事事也很无聊。宁茯苓便允许他们结伴下山。
这样一来,有不少人结算工钱领了薪水,请假下山。有人要去探望多年不见的亲戚,有人结伴去郡县游玩。虽说大家的工钱不算高,许多人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容忽视的支出。
“新上山入伙的人不用开固定的薪水,包吃住、试用期三个月,这是寨主定的规矩。”斐红云道,“所以钱库还撑得住。不过麻烦在于马上要春耕了,到时用钱的地方恐怕不少。”
宁茯苓对着山寨简图思索片刻:“是啊,要春耕了,今年从春天我们就要开始种芝麻。谷物的种植当然也不能放松……我看这样吧,既然多了许多劳力,今年我们再开拓一片荒地,芝麻和谷物的种植都要增加。”
两人都赞同。斐红云道:“吃饭的嘴多了,粮食当然要扩大种植。而且我觉得,来投奔咱们的人,说不定还会继续增多。”
“看来咱们山寨声名远播,真不知是不是好事呢。”宁茯苓道。
“对了,倒是有个新来的,需要特别告知寨主。”钟晋道,“这人主动提起自己是从独岭寨出来的。因为厌倦了抢劫钱财、害人性命的生活,特意来投奔咱们。”
宁茯苓还没开口,斐红云率先皱眉:“这样的人没问题么?怎么能证明他的确是离开原来的山寨,而不是来当细作?”
钟晋答道:“我仔细盘问了一番,他对独岭寨的情况知无不言,能说的都说了,表忠心入伙的意愿很强烈。他说的大多数情况跟我们自己了解的差不多,还有一些独家消息,所以我觉得不像是在说谎骗我们。”
“什么独家消息,说来听听?”宁茯苓问。独岭寨虽说也是大山寨,但与他们大石头山寨一向没有过节,保持着点头之交,正月里甚至互相送了祝贺新年的书信和充场面的礼物,
钟晋低声道:“其中最要紧的一条是——独岭寨的大当家得了重病,去年年底已经卧床,至今不见好转。山寨几个头领互相在暗中较劲,都想坐上那把交椅。”
此言一出,宁茯苓和斐红云迅速对视一眼。斐红云笑道:“如果是真的,这可是不得了的消息。”
“所以据那人所说,山寨里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事。他自述说出此事,也是想要表明诚意。”钟晋道。
宁茯苓笑道:“这消息我们即便知道了,也很难求证不是么?再说即便求证属实,我们跟独岭寨又没什么恩怨,也没有趁机搞垮他们的想法,这情报实在没什么用。”
钟晋道:“可是寨主,我们得防备独岭寨的新寨主倒向小石头山寨。独岭寨本来就是大寨,若新寨主也是乖戾好战之徒,二者联手来对付我们,那我们……”
斐红云吓了一跳:“有这种可能吗?钟晋你不要危言耸听。”
宁茯苓也敛起笑容:“不是没有可能。我们现在虽然人少,但富裕的名声却传了出去,从近来上山入伙的人络绎不绝就能看出来。其他那些山寨不明就里,还以为我们多有钱呢。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独岭寨的新寨主会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也没法替他们决定啊。”斐红云道。
两人都看着宁茯苓,等她拿主意。宁茯苓思来想去,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我只是想安安静静过自己的小日子,真的不想去争什么‘万方郡第一山寨’啊……”
斐红云和钟晋都笑了。斐红云轻声道:“都是寨主你太厉害了,硬是把排行最末、人人看不起的穷酸山寨变成了别人眼中的聚宝盆、大肥肉。”
钟晋也露出一丝笑意:“山寨如今局面,确实今非昔比。可寨主说的没错,富庶安乐的名声传扬出去,并非好事。小石头山寨的兵力是我们的五倍以上,若再加上独岭寨,实在非常危险。”
宁茯苓沉吟道:“独岭寨并不一定会成为我们的敌人——最好是不要让他们成为敌人。钟晋,你把那个人找来,我详细问问。这件事目前仅限我们三个……还有那个新来的兄弟知道。眼下春耕在即,大家还是专心忙春耕。”
两人都应了声。宁茯苓伸了个懒腰:“这个冬天真是闷死我了,总算又能下山种地了!”
斐红云笑:“我真没见过想你这么喜欢种地的寨主。”
“民以食为天。你不喜欢么?”宁茯苓笑靥如花。
斐红云道:“我只喜欢打铁。新的农具已经打好了一批,正好分给新入伙的那些兄弟们。”
“今年也要加强训练。”钟晋冷静地说,“我有预感,小石头山寨和我们的恩怨不会就此结束,多半会不死不休、纠缠到底。”
“巧了。”宁茯苓淡淡道,“其实我也有同样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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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青峰一早起来,就被小喽啰通知“大当家的请四当家的过去。”
郑青峰不疑有他,如寻常一样来到忠义堂,一只脚刚迈进门,就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喽啰一拥而上扑倒在地。
郑青峰大喊:“怎么回事?造反了吗?大哥呢?你们把大哥怎么了?”
陈远的声音当头落下:“老四,你还有脸叫我说一声大哥。我再不办了你,你是不是得把整个山寨都给卖了!”
郑青峰昂着脖子大声喊冤:“大哥,小弟冤枉。大哥听到了什么谗言,小弟可以解释。”
却见独眼的薛明站在陈远身侧,咬牙切齿:“四哥要说冤枉,我这只眼睛该找谁喊冤去?那时候在夙县城外,四哥那么痛快就答应了那小娘们用马匹换粮的提议,我就觉得奇怪了。果不其然,那小娘们就是大石头山寨的宁茯苓!四哥还当面骗我!”
郑青峰心下一沉,仍旧奋力狡辩:“当真?不可能吧?其实我在大石头山寨短短半个月,也没见过几次宁茯苓本人……”
“四哥你就别狡辩了。就算你不认识宁茯苓,难道还会不认识她的豹子?”薛明满脸恨意。
陈远摆摆手:“带下去关起来,先让四当家的冷静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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