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①③
徐念见梁挽颐和萧野都一脸的凝重, 突然笑了起来:“别这么紧张。”
他从床上拎起了另一张人皮,对萧野道:“该你了。”
萧野有些抗拒,但还是伸手接过了衣架, 他皱眉道:“我自己来吧。”
徐念扬眉:“我也没打算帮你穿。”
梁挽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徐念好像真的不太待见萧野而且应该不是错觉。
萧野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张挂在衣架上的人皮上, 反倒没太关注徐念对他的态度。
他深吸了一口气, 小心翼翼地把人皮从衣架上取了下来。
梁挽颐坐在床边,全神贯注地看着萧野, 这一次她总算是可以从第三视角清晰地看到全过程了。
只见萧野慢慢地将那张人皮从最中间的裂口处掀开,人皮内部鲜红的肉就露了出来, 他试探性地把手伸了进去, 伸向了人皮胳膊的部位。
一瞬间,那张人皮想突然尝到了什么可口的食物, 竟然自主地疯狂蠕动了起来, 萧野几乎没使什么力, 人皮就张开了巨大的嘴,猛地将他含了进去。
柔软的人皮不停抖动着,抖出一片片的波浪,让旁观的梁挽颐有种非常恶心的感觉,很快, 那张人皮就将萧野整个包裹了进去, 完全贴合在了他的皮肤上,人皮的裂口在他身前一寸寸地闭合, 最后将他的脸也完全罩了进去。
萧野被裹得像个人形的肤色粽子, 他的意识仿佛被彻底抽离了出去, 整个人不受控制般地往下栽去。
梁挽颐赶紧伸手想去扶他, 徐念却先她一步拽住了萧野的胳膊, 将他架到了床上,让他平躺着。
梁挽颐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萧野,那层人皮极富有弹性,紧绷在他身上,会不时突然蠕动一下,像是一个正在消化的胃囊。
梁挽颐很快就注意到,人皮在一次次地蠕动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薄,它正被萧野吸收着。
虽然她知道他不会有危险,在不久前,她也刚刚经历过这个过程,但萧野此时的样子依旧让她觉得有些恐惧,那是一种违背常理的、强烈的畸形扭曲感。
“梁挽颐。”徐念突然叫了她一声。
她抬起头看向站在床边的徐念,眼底是止不住的惊慌。
梁挽颐突然意识到,她好像从来都没跟徐念说过她的名字,他是怎么知道的?但她转念一想,徐念这个人,从一出现开始,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萧野他没事,等血肉组织完全吸收以后,他就会醒过来的。”徐念对她道。
梁挽颐点了点头,她觉得也许她该说点儿什么,但眼下这种情况,她实在找不出话题来。
徐念反倒主动开口了,他道:“其实我是故意的,这样你和我独处时才不会一直追着问我他怎么样了。”
“啊?”梁挽颐反应了好半天,然后觉得自己大脑过载了。
她不是没理解徐念的意思,他不就是想说,他让她先,萧野后,她才不会在萧野昏迷的时候,不停怀疑他。
就像她昏迷的时候,萧野和徐念吵起来了,其实也不怪萧野会怀疑,任谁看到和自己一起来的同伴被一层人皮裹得像变异了一样,都会觉得恐怖的,但是
梁挽颐又看了徐念一眼,他正直勾勾地看着她,似笑非笑,总让人觉得别有深意。
“你是不待见萧野吗?”除了这个理由,梁挽颐再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徐念反问道:“你希望我待见他?”
梁挽颐:“”
什么叫她希望?她的意愿还能决定他对萧野的态度吗?
梁挽颐又陷入了一种茫然的状态,徐念这么回答应该就是他的确不待见萧野的意思吧
她有些不解地看着徐念,他却突然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然后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脚腕。
她正想问他要干什么,他就捏起了她松开的鞋带,慢吞吞地系了起来。
梁挽颐整个人都僵了,那只被徐念拉住的脚更是一动不敢动,她真搞不明白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一些奇怪的举动背后总该是有某种内驱力的,可她想不通徐念能有什么目的。
“你真的喜欢萧野吗?”徐念突然又问起了这个问题。
他垂着眸,一点点地捏着她的鞋带,慢慢地打结,梁挽颐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我当然喜欢他,”她磕磕绊绊地道,“我要是不喜欢他,他怎么可能是我男朋友。”
她有些懊恼地想,其实一开始也没必要非说这个谎,萧野是不是她男朋友,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影响,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总不好再收回来。
徐念“嗯”了一声,又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梁挽颐如坐针毡。
“我们是旅游的时候认识的,在别的城市遇见老乡难免觉得亲切,你来我往的就比较熟悉了,当时就对他有点儿好感,回来之后又遇上了,聊着聊着就在一起了。”
她实在不是一个善于说谎的人,只能三分真七分假地说着。
“你在塔拉津的时候就喜欢他?”徐念终于抬起了头,他看起来有些吃惊。
梁挽颐反应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她为什么要一直被徐念追问,她这有问必答的态度岂不是显得她更心虚。
“我喜不喜欢他,你这么关心做什么?”她有些硬邦邦地回怼了一句,“我们情侣之间的事,没必要非跟你说吧。”
徐念的手指动作着,完成了系蝴蝶结的最后动作,他松开了捏着她鞋带的手,突然轻轻笑了一下,点头道:“你说得没错,确实没必要跟我说。”
“梁挽颐,”他仰起头,有些郑重地看着她,“只要你是真心喜欢他,我会祝福你们的。”
梁挽颐实在是太迷惑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低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就此沉默了,梁挽颐混乱了片刻,突然察觉到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去的是塔拉津?”
难道说从那时开始她就已经被盯上了?
徐念抿唇沉默,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这时,萧野那边突然传来了声响,梁挽颐不得不扭头看去,原本裹在萧野身上的那层人皮已经被完全吸收,他的五官没有任何变化,只有身上的衣服和发型出现了细微的改变。
萧野昏迷的时间并不算长,他捂着脑袋,撑着床坐了起来,有些茫然地看向梁挽颐和徐念。
“你还好吧?”梁挽颐问道。
“我没事。”萧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有些不适应。
徐念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弋了片刻,道:“休息够了的话,我要开始讲注意事项了。”
梁挽颐和萧野都看向了徐念,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会带着你们去二十六楼,也就是楼上,”徐念道,“深空降临协会马上会开始他们的讨论会,这是他们的惯例,我们也会参与到他们当中。”
“讨论什么的?”梁挽颐问道。
“不清楚,”徐念摇头,“他们每次讨论的话题都不同,而且每个人都必须加入讨论,你们需要注意的只有一点。”
他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严肃:“绝对不能说真话,尤其是和你们自身有关的真话,不管是身份还是经历,明白吗?”
梁挽颐和萧野同时点头。
萧野想了想问道:“我们有没有什么目标,或者说,我们到底需要做什么?”
“你们要做的就是努力活下来,活到会议结束,不被怀疑,不被同化,不变成他们中的一员”
徐念道:“总之,不要想着去对付什么,或是和什么抗争,参加完会议之后,离开这里的路就会出现,你们是用假身份参加的,他们无法再次锁定你们,这次结束之后自然也不会再找上门来,时间久了,这次的经历会自动在你们的记忆中淡化,逐渐被你们遗忘。”
梁挽颐:“那就算一切结束了吗?”
徐念点头。
梁挽颐突然觉得很疑惑,她问道:“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赶上他们的会议?万一我们不是今天发现的线索找到了这里,万一我们晚了好几天才来,岂不是会错过?”
“不会错过的,”徐念的眼神带着某种让人琢磨不定的神秘色彩,“不管你们什么时间来,在到达二十六楼时,都能恰好赶上他们的会议。”
见梁挽颐和萧野都露出了无法理解的神色,他继续道:“二十六楼,或者说这个深空降临协会的据点之一,并不处在过去或者未来任何一个时间点上。”
这是一个复杂的概念,但梁挽颐并不觉得难以理解,她甚至从中读出了另一层意思。
不在过去和未来任何一个时间点,不就说明,如果他们不把这件事解决掉,不管过去多久,他们都逃不掉、躲不开吗?
萧野却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他好奇地问道:“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又算是什么呢?也是属于深空降临协会吗?”
“没错,二十五楼也隶属于深空降临协会,”徐念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无非就是,为什么在协会的地盘上,我可以这么自如。”
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这里背后的原理无非就是血肉编辑技术,二十五楼算是一个后花园,是完全无自主意识的,我对这个技术非常了解,可以轻易入侵。”
“用比较通俗的方法解释,你们可以把我理解为黑客,或者电脑病毒,他们只要不刻意针对我进行杀毒,是很难马上发现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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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2、①④
梁挽颐和萧野跟在徐念身后走出了房间。
走廊里和他们进来时一样, 还是铺了一地的血水和蠕动着的碎肉块,湿滑又恶心,不过梁挽颐和萧野和那更加古怪的人皮近距离接触之后, 对地上这些东西竟然有点儿接受良好了。
徐念回身将房门关上,正在这时, 对面紧闭着的门内突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这让站在走廊里的三人都不自觉停下,梁挽颐更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全身紧绷。
“那是什么?”萧野小声问道,“我们不用救人吗?”
徐念摇头:“救不了, 这次协会来的新人只有你们两个, 其他人和我们不在同一个时空,我们听到的声音并不是从‘现在’的时间点传来的。”
“那是过去吗?”萧野继续问道。
“谁知道呢, ”徐念双手一摊, “可能是过去, 也可能是未来,可能是除了‘现在’以外的任何一个时间点。”
梁挽颐心中微动,按照徐念的意思,这个地方似乎和错乱的时空紧密相关,他们分明处在“现在”的时间点, 却能听到“过去”或者“未来”的声音。
她不禁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假象:“按照这么说, 我们是不是可以前往其他的时间点,做出一些行为, 从而影响现在, 比如说回到过去改变历史之类的?”
徐念的表情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他道:“绝对不可以这么做, 这只是在理论上可行的一种行为, 通往过去和未来不是人类可以掌握的技术,你可能会迷失在错乱的时空里,找不到回来的方向当然,最可怕的可不止这些”
“最可怕的是,在那条可以同时看到过去和未来的道路上,潜伏着一种扭曲而诡异的存在,一旦被它们抓住,等待着你的将会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结局”
他的声音低低的,却清晰地在梁挽颐和萧野耳边回响,像一记警钟,重重地敲在他们心间。
梁挽颐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她抿唇不再多问,徐念便道:“我们走吧。”
他说完就率先迈开步子,顺着走廊向楼梯处走去,皮鞋底踩在濡湿的地面上,发出粘腻的“啪嗒”声。
梁挽颐和萧野不敢耽搁,也赶紧抬脚紧随其后。
老楼的走廊本身就不长,空间也不大,从二十五楼走到二十六楼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耗时也不会太多。
当梁挽颐的脚踏上前往二十六楼的楼梯时,她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在这一瞬间变化了,也说不清是变得更浓郁了,还是变得更稀薄了。
梁挽颐忍不住回头朝着二十五楼的方向看去,奇怪的是,她明明才迈出一步,可二十五楼却彻底被黑暗吞噬了,隐在一片暗处,让她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那些来自二十五楼的声音也仿佛被人按下了静音按钮。
这种感觉让梁挽颐很熟悉,就像是在打游戏时,为了节省内存,当你走入地图的下一块区域之后,你来时的路就会被清除数据。
她忍着心里的战栗,收回目光,跟着徐念几步走上了二十六楼。
还不等她看清二十六楼的全貌,就听到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小徐,你怎么还带人来了?”
梁挽颐和萧野是并排走在徐念身后的,他们的视线被徐念遮挡了大半,梁挽颐干脆从徐念身后探出头来,向前方看去。
二十六楼的构造和二十五楼一样,或者说这两层的构造都和这栋老楼里的其他楼层是一样的,一层只有两家住户,而此时此刻,在一扇防盗门前站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她正向着他们的方向看来。
女人化着浓妆,穿了一整套的商务风灰色薄西服,脚上却登了双白色运动鞋,整体很不适配。
梁挽颐皱着眉,因为这个女人看起来太正常了,甚至可以说,整个二十六楼都看起来太正常了。
普普通通的陈旧楼梯道,角落里结着蛛网,头顶挂着一盏昏黄的灯,将整体氛围都照出了一种怀旧的日常感。
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在楼道里行走的住户,偶然间和对门的邻居遇上,随意地打招呼。
徐念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对女人道:“我正好遇上了两个人新人,就顺道带着他们一起来了。”
女人便将目光越过徐念,投在了梁挽颐和萧野身上,她的眼神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友善。
“你们好,我叫邱珊,珊瑚的珊,”她向他们做起了自我介绍,“新人第一次来都会有些紧张,不过能成功找到这儿,就算是通过面试,成功加入深空降临协会了,你们等会儿按照提示做就好了。”
面试
萧野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这个词,他记得当初他跟着冯茉想加入协会的时候,就是因为没能通过面试,只是他完全不记得那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了,如今听邱珊这么说,难道说他当年是因为没能找到深空降临协会的据点,所以没能通过面试?
梁挽颐则注意到了一个问题,这个邱珊虽然说的是普通话,但她却带着江浙地带的口音,而且很重,她应该是江浙一带的人。
也就是说这个深空降临协会的据点并不仅仅只是针对雾城人,或者说,也许这个据点不止像徐念所说的,“不存在于任何一个时空”,也许它也不存在于任何一个地点,不管身在这个世界的何处,只要是协会的成员,都可以利用特殊的方式,到达这里。
她没思考多久,徐念就转过头看向了她和萧野,似笑非笑地道:“来吧,走到门前,说出你们的名字。”
梁挽颐和萧野同时心中一凛,他们都想起了徐念之前对他们的提醒,不能说真话,不能说真名。
“我先来吧。”梁挽颐率先迈出了脚,慢吞吞地走到了邱珊旁边,邱珊此时的一只手正搭在门把手上,见梁挽颐来了,她放下了那只手,对她做了一个示意的动作,梁挽颐就正好站在了防盗门面前。
那道深色的防盗门非常老旧,因为年久掉漆,上面遍布着一道道的沟壑,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等等!梁挽颐突然瞪大了眼睛,近距离地观察让她可以看清门上的所有细节,那根本不是什么沟壑,而是一根根的血管!
那些交错的血管鼓胀跳动着,仿佛富有着极致的生命力,梁挽颐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生怕自己的呼吸惊动到那扇完全从墙里生长而出的门。
这时,徐念突然在她身后道:“别怕,如实说就好。”
梁挽颐掩不住惊慌地回过头,恰对上他的目光,他神色如常,那镇定的模样让梁挽颐心中也稍安了安。
邱珊也很镇定,她在一旁笑着问道:“那么这位妹妹,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梁挽颐深吸了一口气:“我叫”
原本计划好的假名字还没说出口,梁挽颐就觉得自己的头仿佛被一股巨力按入了水中,她的呼吸也在这个瞬间被扼住了,她呆愣地站在原地,大脑里一片的混乱,她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画面,但那些画面又非常零碎让她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她好像在从一个很诡异的视角观察着他们这群人,每个人都变成了一段跳动着的电波,他们所有人都像是被印在了一张心电图上。
她和萧野的电波很相似,她将目光对准自己或是萧野时,都会听到一种极为悠扬愉快的乐曲声,那段音乐让她觉得很熟悉,仿佛她曾在那里听过。
邱珊也是一段电波,只是那段电波跳跃得非常剧烈,剧烈到总给人下一刻就会停止的错觉,梁挽颐将目光对过去,一阵嘈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古怪呓语声在她耳边响起,冲进了她的脑仁中,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阴冷笑声。
梁挽颐惊得赶紧移开目光,她最后将注意放在了徐念身上,徐念所代表的电波则没有丝毫的跳动,就像是心跳停止后,显示为一根直线的心电图。
她慢慢将视线对过去,仔细侧耳去听。
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丝毫生气。
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像已经死去了一般
梁挽颐在这片茫然中突然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仍站在那扇防盗门前,她已经不自觉地说出了自己名字的第一个字。
“梁”
“梁什么?”邱珊在旁边追问道。
梁挽颐心中一凉,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慌乱袭上心头,她也没心情再多去思考刚刚所看到的那些诡异的画面,而是艰难地咽下唾沫道:“我叫梁小小。”
邱珊恍然点头:“原来是小梁啊。”
她呵呵地笑着,继续问道:“小梁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梁挽颐终于稍微冷静了些,她闷声答道:“我是一名幼师。”
邱珊赞道:“幼师是个好工作啊,稳定。”
她没对她生出怀疑,而是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顺带好奇地看向萧野,问道:“那么你呢,你过来说说你叫什么吧。”
梁挽颐赶紧转身快走了几步,走到了徐念身后,萧野正好抬腿向前,和她擦身而过,站到了她刚刚站立的位置。
徐念微微回头,垂眸看向梁挽颐,他没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她。
梁挽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勉强地笑了一下,摇头表示自己的没事。
她满腹心思,疑惑不已,她刚刚看到的那些电波到底是什么?
很显然她和萧野的电波是类似的,所以他们俩的那种电波才应该代表着正常人,而邱珊和徐念都和他们不一样。
邱珊的电波传出的声音非常可怕,仿佛多窥探一秒,都会吸引来什么可怕的注视,梁挽颐很清醒自己没盯着那段电波看太久,她猜测邱珊的电波的那种状态大概是和深空降临协会有关。
至于徐念她则想不通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可代表着他的电波为什么会是一片死寂
萧野跟她的情况也差不多,他同样脸色苍白地在门前站立了一会儿,直至说出自己的姓氏后才反应过来,他给自己起的假名字是萧大,职业随便编造了一个网约车司机。
邱珊看着他调笑道:“长这么帅当网约车司机,没少被搭讪吧?”
萧野很紧张,只尴尬地笑了笑,也没接话。
邱珊又看了梁挽颐一眼,勾起唇角道:“倒是巧了,你们一个名字叫小小,一个名字叫大大,还挺般配。”
梁挽颐心中一紧,第一反应就是邱珊怀疑他们在说谎,可是当时说名字的那个状态,太被动了,也不怪她和萧野反应不过来更像模像样的名字,他们能成功在那扇防盗门前说出假话都费了很大的力气。
徐念在这时把话头接了过去,他摊开双手对邱珊道:“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邱珊,你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无法解释的巧合。”
邱珊竟然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加入深空降临协会的意义,不就是为了探讨这些无法解释的现象吗?”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很虔诚:“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他们一样,悟得这个世界的真谛,看清这方天地的本质,得到我主的眷顾。”
她近乎痴狂地道:“愿深空降临现实!”
徐念也轻轻笑了一下,回了一句:“愿深空降临现实。”
梁挽颐和萧野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吃惊和不解。
这是在干什么呢?什么降临现实?深空应该是某种东西的意向,它又代表什么呢
好在邱珊很快恢复了正常至少她表面看起来是正常的。
她一把拉开了面前的防盗门,对另外三人道:“走吧,我们可以进去了,耽搁了这么久,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就等我们的。”
梁挽颐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正戏终于要开始了,还没进门就已经遇到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还不知道后面有什么等着她呢。
依旧是由徐念打头阵,梁挽颐和萧野并排跟在他身后,临到进门之前,徐念很小声地对他们说了一句:“待会儿进去了,你们就一人坐我一边,要是真发生了什么,我也顾得过来。”
梁挽颐和萧野均无声地点了点头,下一刻,他们就彻底迈入了房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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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3、①⑤
穿过门后, 梁挽颐只觉眼前一暗,四周的光线明显变弱了,她像是进入了一处封闭憋闷的地穴。
她瞪大了眼睛, 紧张地四下看去,她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恐怖场景, 但出现在她面前的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住宅客厅, 而是一间教室?
教室非常小,大概只能容纳不到二十个人, 不像是学校的教室,因为看起来不是很正规, 里面摆放的也不是传统的独桌独凳, 而是那种可以并排坐三个人的长条的木桌子和塑料凳。
正常的教室看起来都是比较光明敞亮的,但是这间教室却给人一种非常幽暗沉闷的感觉。
桌子是黑色的, 地上铺着一层深色的厚地毯, 顶棚挂了个吊灯, 上面布满了灰尘,散发着昏黄的灯光,摇摇欲坠,整间教室里没有一扇窗户,让身处其中的人有一种憋屈感。
梁挽颐很快就联想到了另一个词——影院。
没错, 这个地方给她的感觉, 比起教室,更像是电影院。
此时这间教室的前排已经坐满了人, 他们恰好从教室后面的门进来, 其他人就纷纷扭过头看来。没有人说话, 他们看过来的眼神也充满了审视和严肃。
邱珊进入房间之后就没再关注他们了, 而是选了个前排的位置坐下, 全神贯注地看着讲台,一脸向往期许之色。
讲台上还站了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很怪,他整个人都罩在一张黑色的大袍子里,除了能看到身高以外,看不出任何体型的细节,只有一颗脑袋长在黑袍之上,上面贴着张呆板苍白的脸。
那种脸很怪异,透着一种浓郁的病态感,颧骨凹显,眼底青黑,嘴唇紧抿,如果不是他脑袋上连着的长头发,梁挽颐大概根本看不出她到底是男是女。
从他们进门开始,黑袍女人就一直盯着他们看,眼珠没有丝毫的转动,眼睛也不眨一下,视线像是黏在了他们身上。
那直勾勾的目光让梁挽颐的背上起了一层冷汗,她跟着徐念走到了一张桌子前面坐下,再抬头看去时,黑袍女人竟然还在看他们。
梁挽颐紧捏着拳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看了一会儿,她突然惊恐的发现讲台上那件黑袍并不是直接垂落到地面上的,它的下摆和地面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下面露出了一根又长又粗的杆子
等等!那根本不是杆子,而是一段盘在一起的血管,血管底部与地面连接的部位更是生长出数根更为纤细的血管,和地面融为了一体,像树根般狰狞崎岖,最顶端的那颗人头显然也是生长在这一团抱在一起的血管之上的。
虽然梁挽颐看不到被黑袍遮起的部分,但也能想象到那会是一副畸形崎岖的模样。
难道说讲台上那个奇怪的东西并不是活着的生命,而是一个摆件?
梁挽颐刚产生这个想法,那个女人就开口了,她用嘶哑的声音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教室里的其他人都神色如常,他们对女人奇怪的形象好像见怪不怪了,梁挽颐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生得这么畸形的人怎么可能是活着的?
梁挽颐的呼吸因紧张变得急促起来,恰在这时,她的手被握住了,她扭头看去,视线就撞上了徐念的侧颜。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鼻梁很挺,昏黄的光线打在他的颧骨上,未被光线照到的脸颊则隐藏在了阴影中,使得他的轮廓变得更为柔和。
他维持着望向前方的姿势,很平静,他没说话,只收紧五指,更紧地抓住她。
梁挽颐不自觉回握住了他的手,很奇怪,旁边这个人她今天才刚刚认识,可此时此刻她却真的有些被他安慰到了,他手心传来的暖意让她剧烈跳动的心脏也慢慢平复下来。
梁挽颐再次抬起头,向着讲台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之下,她吃了一惊,因为她发现她刚刚看到那个披着黑袍,由一根血管支撑着的女人头,好像真的只是一个高高的衣架。
衣架的顶端戴了顶肤色的帽子,乍一看之下就像一张僵硬刻板的人脸,黑袍底下露出的衣架上长着斑驳的锈,仿佛从血管中溢出的片片血迹。
不管怎么看,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都是只是一个陈旧的摆件而已。
梁挽颐不信自己会看错,她之前分明亲耳听到那个畸形的东西说了话的!
下一刻,像是为了解答她的疑惑,一个女人从衣架后走了出来,因为挂在衣架上的黑袍铺展得太大,女人站在衣架后面,正好被完全遮挡住了。
女人慢慢抬起头来,梁挽颐便看到了她的脸,如果不是徐念此时正紧拉着她的手,她恐怕已经惊得直接站起来了。
徐念握着她的手,用手肘挽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道:“放松,别这么紧张。”
梁挽颐再次将头扭向他,只是她没先看徐念,而是越过他看向了他另一边的萧野。
萧野也非常巧地在此时看向了她,他的脸色一片惨白,额角冒着冷汗,整个人看起来都慌张惊恐。
梁挽颐估计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她很确定萧野也一定看到了,台子上的那个女人他们都认识,正是那个和萧野去世的妻子长得一模一样的手作馆女老板。
她的目光很快移到了徐念的脸上,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她又不知道改如何描述,她更加无法确定在眼下这种场合下,她压低声音,是否就能保证别人听不到她所说的话。
“没事的。”徐念再次温声安慰她。
惊恐不安的情绪让她慢慢靠近徐念,攥紧了他的袖子。她紧咬牙关,也没心思再去思考徐念到底为什么对她这么温柔,只凭借着本能,向较为熟识的人靠近,以此来寻求安心。
这时,冯老板走到了讲台的中间,她先是神色冷淡地向教室里的人扫了一圈,才冷冰冰的开口道:“我们这次会议讨论的主题很简单。”
她略一停顿道:“每个人都需要讲述一个,曾经历过的这个世界的漏洞。”
说完这句之后,她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那个笑容非常诡异,甚至可以说是阴冷,带着浓浓的恶意:“我相信能来到这里的各位都能提供有用的真实经历,这也将帮助协会进一步接近宇宙最真实的一面。”
她话音刚落,教室里的其他人就齐齐地大声喊道:“愿深空降临现实!”
“愿深空降临现实!”
“愿深空降临现实!”
那呼喊一声比一声响,他们的语气和神情中都带着极度的狂热和向往,梁挽颐几乎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了,她的目光慢慢变得有些茫然,微微张开嘴,眼看着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喊出那个似是涵盖着某种意义的口号,而就在这时,徐念突然用力拽了她一把,她上半身一歪,整个人就倒向了他,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梁挽颐瞬间惊醒,冒了一身的冷汗,她微仰头,就见徐念另一边的萧野突然全身一震,也和她一样露出了如梦初醒的表情,扭过头来,满脸后怕地看向徐念。
“集中精神,想点儿别的。”
徐念的声音同时在梁挽颐和萧野耳边响起,他仍镇定地平视着前方,仿佛没受到任何影响,他此时正一手轻轻扣在梁挽颐的肩上,一手按着萧野的手肘,冷静地给他们给予着提醒。
想点儿别的,想什么
梁挽颐下意识想去发散一下思维,可她一旦做出“想”这个动作,她的思想就不自觉会朝着一个诡异扭曲的方向发展。
一些畸形阴晦的想法疯狂从她的脑海里往外冒,她眼前开始出现一片一片挤在一起的色块,她又像是落入了一层层的漩涡里,逐渐往漩涡深处沉去。
徐念扣在她肩上的手往下滑,搂住了她的腰,他低头,嘴唇近乎贴上了她的耳垂,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看我。”
梁挽颐下意识按照他的指示抬眸看去,恰对上了徐念那双漆黑的眼眸,他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梁小小,”他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她的假名字,“我好看吗?”
梁挽颐飞速运转的大脑迅速一滞,她首先反应过来的是,梁小小并不是她的名字,随后她就对徐念问她的问题生出了一种强烈的迷惑感,那些不受控制发散出的像被一根绳子拴住了,一圈圈荡回来,她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起了徐念问的问题。
他好看吗
应该算是好看的吧
这个想法产生的瞬间,梁挽颐就见徐念抬起另一只手,按着萧野的后脑勺就把他的脑袋按在了身前的桌子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好在那声音不大,加上教室里的人正全神贯注地呼唤着那个口号,这声音也就被掩盖在了他们的呼喊下。
“萧大,”梁挽颐听到徐念向萧野问道,“我现在正抱着你女朋友呢,你生气吗?”
抱着她女朋友?他在说什么啊?这是什么奇葩的问题?
萧野的额头贴在桌子上,他慢慢偏转脑袋,用侧脸压上了桌面,眼神怪异地看向了徐念。
很显然,他也清醒了,他也在对徐念提出的问题表示质疑。
徐念神色不变。
梁挽颐赶紧从他怀里挣了出来。
不知是否因为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周围那些狂热的人群并未注意到他们的动作,讲台上的冯老板也没看向他们的方向。
如今彻底清醒了,梁挽颐总算能好好观察一下眼下这间教室到底正在发生着什么,那散发出的浓郁的、扭曲的氛围让她一阵阵头皮发麻。
他们的呼喊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停了下来。
冯老板露出了满意之色,她笑道:“那我们可以开始了。我想,应该不会有人站上来后编造一些虚假的故事吧,那样的后果,大家可都是知道的。”
“这可不是威胁的意思,”她勾起唇角,“协会只是希望帮助每个人更好的去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
梁挽颐的心跳有些快,她想起了徐念警告他们的那些话,他不让他们说真话。
她忍不住思考起来,难道说,如果他们分享了真实的经历,真的会如冯老板所说的,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吗?
“放心吧,”徐念小声对他们道,“你们尽管按照我说的去做,有血肉编辑技术做遮掩,这些傀儡还分辨不出来你们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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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4、①⑥
梁挽颐克制不住自己剧烈的心跳, 和那份从心底冲出的恐惧,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紧捏着拳头, 看着讲台的方向。
冯老板说,每个人都必须要上去分享一个自身经历过的, 和世界的漏洞有关的故事, 她刚刚数过了,这间教室里一共十三个人, 假设每个人五分钟,一个小时多一点, 大家也就全部能讲完了。
从实际情况来看, 她甚至觉得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因为没有提前做准备, 都是直接上去即兴讲述, 很可能五分钟都不到, 故事就讲完了。
即使她和萧野排在最后上去,也只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给他们做准备,这期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冯老板又发话了:“我们就按照座位的顺序来。”
梁挽颐刚想松口气,就听冯老板又道:“就从后面往前,从右到左, 依次来。”
梁挽颐立马僵住了, 他们三个正好就坐在最后一排,按照从右到左的顺序, 她的右边就只有两个人, 也就是说, 她将会第三个上台。
徐念再次收紧五指, 紧握着她的手, 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让她冷静,不用害怕。
梁挽颐赶紧调整自己的呼吸,不管排在第几个,总会轮到她的,往好处想,早点儿上去早点儿结束,排在前面上去,至少她不用再担惊受怕一个多小时。
她扭头向旁边看去,在她右手边的两个人,一个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还有一个是名看起来十几岁的,还在上高中的少年。
少年穿了件蓝色的短袖球衣,看起来很青春阳光,他就是第一个上去讲述故事的人。
少年只稍愣了一下,就站起身来走到了讲台上,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恐惧之色,相反,他看起来很兴奋。
“这个世界的漏洞,我早就发现了!”
少年一脸的骄傲,自信满满地开始了他的故事。
“我们家的小区是那种比较新的楼盘,修建的花园式小区,路面很平整,每住宅楼都规规矩矩的排列在一起,不管是外墙颜色,还是层数都是相同的。”
“从我们家搬进去起我就知道,我们小区里的每栋楼都是十七层,因为我们家就住的顶楼十七楼,还带个屋顶花园。”
“我每天上学放学都要坐着电梯,从十七楼下到一楼,再从一楼回到十七楼,可以说我对走进电梯,按下十七楼按钮的这个过程已经无比熟悉了”
少年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嗓音也慢慢压低,教室里的其他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我是高中生,每天放学都很晚,一般到家就快十一点了,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那个时间点,外面天全黑了,路灯亮着,但街上其实没几个人,一楼的电梯间里也只有我自己在等电梯”
“很快电梯就到了,我就走了进去,然后想去按十七楼的按钮,结果让我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十七楼按钮的位置好像变了为什么我说好像呢,因为在此之前,我虽然每天都在往十七楼走,但我也不可能有那个闲心去专门记下电梯里十七楼按钮的具体位置,我只是靠肌肉记忆判断,隐隐觉得十七楼的位置变了。”
“电梯里楼层的按钮一共是两列,左右排布,我印象里,十七楼的位置应该在右边的最顶端才对,和左边的十六楼的按钮齐平,因为加上负一层的地下车库,电梯里的楼层按钮是双数,两列正好完美对齐。”
“可是那天,十七楼的按钮却突兀地跑到了最左边的顶端,单独成一排,很是奇怪,按理说,如果这栋楼有十八楼,那十八楼的按钮才应该在这个位置才对。”
“我当时觉得不太对劲,可扫了一眼电梯按钮,也没看出来少了那层楼的数字,我也就没多想,以为只是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这也不能怪我,我一个高中生,学习压力大,本来就没那么多时间去观察生活琐碎,不过我现在回忆起这件事,我就经常会想,如果我当时仔细去看了电梯里的楼层按钮数,我是否能发现不对呢?”
“这栋楼加上负一楼一共是双数楼层,十七楼的按钮却独自突兀地支棱出来,这就只能说明下面的楼层按钮里有重复的,如果我仔细看的话,一定能看出问题才对……当然,也有可能看不出来,也许那时正有某种力量蒙蔽着我的双眼,妄图让我什么也发现不了。”
“我还没说完,”少年继续道,“真正奇怪的事在这时才真正开始发生,我站在电梯里,看着电梯门关上,电子显示屏里楼层的数字一个个地跳动,很快,电梯就在十七楼停下了。”
少年咽了口吐沫,声音有些发紧:“我当时因为想上厕所,就有些着急,门一开我就冲出去了,直奔家门的方向,可刚走了几步,我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的声音逐渐放慢:“楼道里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酸臭味儿,像是垃圾放了很久坏掉了的味道,但是这怎么可能?我们小区的物业很负责,是绝对不可能让垃圾在楼道里发臭的。”
“我觉得很奇怪,但楼道里太黑了,我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有垃圾,发出了这么大一股恶臭味,我就赶紧用力跺脚,想让走廊里的声控灯亮起来,可是更加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无论我怎么发出声音,声控灯都没有反应。”
“整层十七楼的走廊都黑黢黢、死沉沉的,安静得可怕,走廊两边的防盗门一扇挨着一扇,紧紧地关着,显得刻板又沉重,我突然就觉得有点儿害怕,也没了去探究的想法,因为我们高中是不允许带手机的,所以我身上也没手机,我就赶紧摸出钥匙冲到了家门前,想打开门进去。”
“你们能猜到之后发生了什么吗?”少年突然露出了一个很怪异的笑容,“我抓着钥匙,想把家门打开,可不知道是不是走廊里太黑了,我不管怎么去对准钥匙孔都没办法把钥匙插.进去,就好像这把钥匙和这扇门是完全不匹配的。”
“我当时完全是懵的,这就是我家的门呀,门牌号都贴在旁边的,因为我父母都在家,我就干脆用力拍门,想让他们来给我开。”
“拍门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走廊里回响着,声控灯仍旧没被触发,但我却发现了另一个细节,我拍门的那只手的手掌,沾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我就赶紧借着隐约的光线去看,果然看见面前的门和墙壁上都铺着一层非常厚的灰,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我之前也说了,我们的物业很负责,我们小区的物业费也不低,所以走廊里有发臭的垃圾,整个走廊里的声控灯都坏掉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那时我看到防盗门上那层厚厚的灰之后,我才突然明白过了,我所在的那条走廊,根本就不是十七楼!”
“虽然一出电梯的墙上确实标着十七楼的字样,虽然所有的防盗门前的门牌号都是十七打头的,但很显然,这条走廊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所以楼道里才会有馊掉的垃圾散发出恶臭,声控灯才会经久失修,墙壁和门上才都会积着灰尘!”
“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往回跑,我一冲进电梯间就看见,那部带着我来这里的电梯还停在那儿,门也是开着的,电梯里的灯亮着,散发着惨白的光。”
“我完全被吓傻了,一头就冲进了电梯,我只想着赶紧跑,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我进了电梯之后,一眼就看到,通往十七楼的按钮又变回了它原本的位置,和旁边十六楼的按钮齐平。”
“我太紧张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按下十七楼的按钮回家,还是去一楼,离开这整栋居民楼,因为我完全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下意识就抬头去看能显示楼层数的液晶屏,然后我就看到,”说到这儿,少年再次停了下来,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诡异,“我看到液晶屏上显示的数字像是出现了某种卡顿,原本该显示楼层的位置是一片空白,而在空白的上方则露出半个‘17’的字样,在空白的下方同样露出了半个‘16’的字样”
“也就是说,我那个时刻所在的位置,是十六楼和十七楼之间,是一个根本不该存在的缝隙,是这个世界的漏洞!”
“我当即按下了十七楼的按钮,准备回家,那处缝隙也似乎并没有要把我留下来的意思,它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可是可是就在我想要去按下关门的按钮时,我的视线就看到,在电梯下方的门缝里,挤着一团完全变形扭曲的肉团,那团肉紧贴着电梯门,像是想从缝隙里钻进来,它让我联想到柔软的橡皮糖,极富弹性,它不停扭动着,慢慢伸出了一张类似于脸的畸形部位,我能勉强分辨出那张脸上的五官,甚至能从那扭动在一起、仿佛融化掉了的五官上分辨出一种痛苦和恐惧的情绪,紧接着,我就听到一个怪异的声音从那张畸形的脸上传了过来”
“它说,‘求求你救救我,我见过你,你是十八楼的住户’,我因为太害怕了,我怕它钻进电梯里,就赶紧按下了关门的按钮,电梯也瞬间在我面前合上,然后开始缓缓上升,很快就带着我到了真正的十七楼。”
“电梯门再次打开后,我看到了明亮的走廊,听到了喧嚣的人声,周围的氛围完全不一样了,我很快就回到了家,见到了我的父母,一切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故事到这里就算是讲述完了,少年道:“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对我的这段经历产生过怀疑,我怀疑是不是我的精神出了问题,是不是我产生了某种幻觉,直到我加入了深空降临协会,我才真实地明白,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就是充满了漏洞和bug,而那一次,我恰好就是掉入了这个bug中。”
“至于我看到的那个奇怪的东西,我怀疑它原本也是人类,也是和我一样不小心掉进了bug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出不去了,甚至被困在了里面,可能是因为在那处漏洞里待得太久了,它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异”
说到这里,少年露出了迷惑的神情:“我不理解的是,它为什么会说我是十八楼的住户,还说见过我,我明明一直都是住在顶楼十七层的,哪来的十八楼?”
少年叹了口气,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变得热切起来:“总之,愿深空降临现实,愿人类不再被蒙蔽。”
少年说到这里算是真正的结束了,他冲着主持的冯老板点了点头,就走下了讲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教室里的其他人都露出了沉思之色,显然是在思考少年刚刚说的那些话。
梁挽颐也在思考,但是她思考的和他们不太一样,她在反复琢磨着那少年描述的那处小区到底是什么地方,因为她听起来非常耳熟。
花园式小区,路面比较平整,每栋住宅楼都有十七层
她住的小区也符合这几个特征,而且她正好也是住在十七楼,自带一个屋顶花园
梁挽颐扭头再次看向了那个少年,他此时已经坐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梁挽颐从侧面看他,正好看到了他袖子上印着的字迹。
精益中学
梁挽颐猛地睁大了眼睛,她记得这所中学就在他们小区附近,不少学生都住在他们小区,她有时候下楼买东西还能看到。
怎么会这么巧?竟然在这个地方会遇上和她同一个小区的。
这真的是巧合吗?
梁挽颐克制不住地轻轻战栗着,她的手还被徐念抓在掌心里,可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却完全没办法让她手指的末梢变暖,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让她一阵阵的窒息。
如果少年所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也就是说,她所住的小区也并不是安全的。
在十六楼和十七楼之间,还有一个不稳定的空间,没人知道那个空间是什么。
也许正如他们所形容的那样,那是世界的漏洞,是类似于bug的存在,搞不好她可能也会掉入漏洞中,再也出不来了,那样她就会像那个被困在里面的人一样,变得畸形可怕,那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结局。
他们这个深空协会似乎是想让加入他们的成员去细致地理解这些漏洞,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吗?
消除漏洞?还是别的?
他们到底想让什么降临?
不知道为什么,梁挽颐总觉得这个故事让她有种非常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在听到少年说,他在缝隙里遇到的那个奇怪的人,提及“十八楼”的时候。
可是他们小区哪来的十八楼?
她扭头看向了身旁的徐念,徐念察觉到她的目光后也垂眸看来,他察觉出了她的紧张,于是慢慢将手指伸入她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轻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失忆过。”
梁挽颐一下子惊了,不可思议地瞪着徐念,若非怕被周围的人察觉,她恐怕已经问出声了。
徐念凑近,声音压得更低:“这个地方虽然很危险,但应该会让你慢慢想起来。”
“可是,你不是说,等到从这里出去之后,我就会把这里的事情都忘了,一切都会结束吗?”
徐念道:“那是对萧野说的,对他而言,结束很容易,但是你,结束不了,你还有事情要做。”
见梁挽颐茫然地看着他,他安慰道:“没关系的,之后的路,我会和你一起走。”
梁挽颐看着徐念,大脑一片混乱,在这不合时宜的情景下,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和徐念是不是有些太亲密了。
他们不过刚认识,虽然徐念一直表现得很友善,但这个人对她而言也只是一个陌生的异性,她垂下视线,望向他们紧握着的手,她对此似乎并不排斥。
结合徐念刚刚跟她说的那些话,她突然产生了一个猜测。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梁挽颐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
徐念没有明确地回答,只道:“等应付完这里的事之后,我再慢慢向你解释。”
梁挽颐被他一提醒这才想起来,眼下的危机还没完全解除了,她还要好好想想等会儿轮到她的时候,她该说些什么。
这时,坐在她右手边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也缓缓站了起来,向着讲台的方向走去,到她了。
作者有话说:
那个十八楼那里补充前文的剧情,怕大家忘了,稍微提醒一下,指路12章,其他就不多做解释了,相信大家能看明白。
评论区掉落五十个红包。
? 95、①⑦
梁挽颐看着站在讲台上的老奶奶, 紧张地绞紧手指。
眼下这种情况,她其实根本没心情去仔细听讲台上的人到底在说什么,她一大半的心思都用来构思接下来要怎么编故事了。
那位老奶奶单从外表来看, 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很瘦, 脸上一道道的褶子让她看起来有些刻薄。
梁挽颐觉得奇怪, 这个深空降临协会的覆盖面似乎非常广,年龄小的, 有高中生;年龄大的,正如这位老人, 她看起来应该有七十多岁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种似乎有着某种奇怪信仰的协会所吸引。
没有开场白,老奶奶直接讲述了起来:“四十五岁那年, 我曾经历过一次严重的车祸, 那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我被送到医院接受抢救, 昏迷了三天才清醒,那之后我就在我丈夫和一双儿女的陪伴下做着各种康复训练,一个月后才终于出院。”
她的嗓音很缓慢,带着她这个年龄才会有的稳重:“那一年我的儿子刚上高中,我的女儿还在读初三, 好在这场车祸有惊无险, 并没有对我们的家庭造成太大的影响。”
“生活还在继续,一切都如常, 我和我的丈夫像每一对父母那样, 努力工作赚钱, 一辈子的努力和心血都花在孩子身上, 十年过去, 我的儿女也读完大学毕业了,我也亲眼看着我的儿子结婚成家,我想我的人生其实算是美满的”
故事讲到这里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特别之处,老奶奶却突然笑了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时常在家里发现一些便签纸,不知道是谁贴的,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上面总是写着某个数字,我第一次发现的时候,上面的数字是‘27’,后来每次找到的便签纸,上面的数字都在变小,连着几天都在家里捡到那种莫名其妙的便签纸后,我就突然明白了过来,那上面的数字其实是倒计时”
“当便签纸上的数字终于变成‘2’时,我还在疑惑着到底有什么会发生,那天晚上我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然后给成家的儿子打电话,又和丈夫去看望了搬出去住的,已经工作了的女儿,最后我们回家洗漱了一下就睡觉了。”
说到这里,她停下了,这是一个很长久的停顿,半晌,她才继续道:“第二天早上,我是在医院醒的。”
“并不是我突发恶疾被我的家人送去了医院,用一个比较潮的词来形容,我重生了,回到了我四十五岁的时候,回到了我出车祸的那年,车祸造成的创伤差点儿让我变成植物人,我在医院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而这个时间正好是二十七天”
“也就是说,我那些所谓的十年的经历,都只是一场梦,”她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阴森,“并且在我醒来的这个‘现实世界’中,我从未结过婚,没有过儿子和女儿,我的亲人全部消失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她的情绪突然变得非常激动,“我二十岁的时候和我的丈夫相识,二十五岁的时候和他结婚,三十岁生下我的儿子,两年后又诞下了我的女儿,可是这个‘现实世界’却告诉我,我从没有过这些经历!我的家人从不存在!”
“那天,我茫然地看着医生来查房,看着他们给我开药,听他们讲述我的病情,最后,我在我的主治医生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熟悉的便签纸,没错,就是在梦中出现过的那种便签纸,那张纸上面写着‘1’。”
“我疯了一样地抓着医生的手,质问他便签纸到底是从哪来的,可医生也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建议我去看看精神科”
“我当时已经彻底慌了神,我得先找到我的丈夫,可我却发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我丈夫这个人,我打电话去他们公司问,他们公司里没有这个人,后来我还联系到了我丈夫的母亲,可他的母亲却只有一个女儿,根本就没生过儿子!”
老人长长吐出一口气,讲到这里,故事就算是结束了:“再后来,我就找到了深空降临协会,果然和我想的没错,我根本不是脑部受损得了精神病,我的记忆也是真实的,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是有东西蒙蔽了我的双眼,我才和我的家人,我的丈夫,我的儿女永远分开。”
老人最后目光虔诚地道:“愿深空降临现实,愿我能早日见到我的家人。”
梁挽颐有些吃惊,没想到老人竟然会有这样的经历,那她会执着地加入深空降临协会也非常好理解了,如果换做是她,换做是她的亲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自己原本的经历变成假的了,她也绝不可能就此罢休的。
不过梁挽颐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回味思考,因为老人很快就从讲台上下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该她了。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一阵剧烈跳动,像是要从胸膛冲出来了,她的手心也冒出了冷汗。
“下一个。”站在讲台旁边的冯老板出言提醒道。
“想好要说什么了吗?”徐念轻声问她。
梁挽颐点了点头。
“那就去吧。”他放开了她的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从进入这间教室开始,徐念就一直牵着她的手,如今他乍一放开,梁挽颐只觉得手心凉凉的,有些不习惯,但她很快就捏紧了拳头,撑着桌子站起身,向着教室最前方的讲台走去。
她在讲台前站定,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她身上,梁挽颐没马上开口,而是装作不经意地看了冯老板一眼。
冯老板侧身站立着,距离她很近,视线同样落在她身上。
冯老板在看她,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问题,她的瞳仁显得很黑,黑得没有一丝光亮,空洞无神,让她看起来像一具没有生命的人偶。
梁挽颐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垂眸看向自己的鞋尖,她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不管冯老板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是现在的她有能力去多管闲事的,把故事顺利讲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时,却猛地怔住了,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教室空了?
只是眨眼的功夫,这个不算大的幽暗空间就变得空空荡荡,原本坐在讲台下面的人全部消失了,只留下冷冰冰的桌椅。
梁挽颐赶紧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她又扭头看向讲台旁边,冯老板也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
她的脊背一阵发凉,突生的变化给她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感,她的腿都有些软了,手也轻轻哆嗦着。
其他人都去哪里了,徐念呢?萧野呢?
在他们的视角里,她现在又是什么状态呢?她也消失了吗?
还是说,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其实都只是她的幻想,是从来不存在的。
可是不对,那一幕幕的画面分明那样的真实。
梁挽颐在原地踌躇着,四周太安静了,静到死气沉沉,给她的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勉强保持着冷静的状态在这个地方坚持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类会遇上什么。
她紧咬牙关,终于鼓起了勇气,迈出脚,走下了讲台。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梁挽颐小心翼翼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转了一圈,但教室里除了冷冰冰的桌椅什么都没有,她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教室里没有窗户,除了屋尾的一扇门外,再没有能通往外界的途径。
梁挽颐又不死心地在屋子里找了一会儿,最终不得不放弃,看来她必须要推门走出去,才能有新的发现。
她走到了门口又犹豫了起来,也许她并不一定非要调查出个什么来,也许她在原地等待,就能等来生机。
她皱着眉,天人交战了半天,还是伸手按住了门把手,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谁又能保证在原地等待就是绝对安全的呢?
她按下门把,用力将门推开,屋外的景象瞬间撞入她的视线,但预想中的那条旧民居的走廊并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她看到了一条漆黑幽深的通道,通道沿深向不知名的远处,隐在黑暗里,视线无法触及。
梁挽颐的脑海里闪过了两个字——“未知”。
她不知道这条通道是通往哪里的,不知道它是何时出现的,不知道它存在的意义她什么都不知道,这种未知感令她心底生出恐惧的同时,又克制不住地产生了好奇心。
好奇和恐惧的两种情绪交织碰撞着,梁挽颐很清楚地知道,不管她做出多少挣扎,她也一定会迈出脚步,向着通道中的未知走去。
也的确如她所想,她很快就抬起脚,遵循着心中的想法,走出了房间。
周围的光线陡然一暗,但却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条漆黑的通道是正方形的,非常规整,它的黑并不是因为暗,而是因为构造通道的物质本身就是暗沉的黑色,那是一种让人感到绝望的、绝对的黑色,是可以吸收走一切光源的色彩,仿佛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尽头,也好似填塞在世界的缝隙之中。
梁挽颐突然就联想到了之前被反复提到的那个词——“世界的漏洞”。
当她联想到这个词时,她就彻底明白了过来,她此时此刻似乎真的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漏洞。
她猛地回头看去,她刚刚推开的那扇门、走出的那间房间果然都消失了,她身后变成了和面前一样的,正方形的黑色通道,前后一致到让她根本分辨不出前后来。
路只有一条,她必须往前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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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6、①⑧
梁挽颐没再停留, 她选定了一个方向就开始往前走。
她的脚步起初很慢,但视角所及的每一寸都是一模一样的色彩和质地,眼前单调的画面让她逐渐对空间和距离产生了一种错乱感。
不知不觉间, 她的脚步开始越来越快,最后竟然直接在这条狭窄的通道里奔跑了起来, 可是前路依旧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墙壁在她的余光里倒退,她却总有一种自己站在原地没有丝毫移动的错觉。
梁挽颐心底的恐惧愈发浓重, 可那又不是单纯的恐惧情绪,而是恐惧夹杂着探知欲的兴奋。
疯狂上涌的肾上腺素让她无法判断出她的战栗到底来自于恐惧, 还是来自于兴奋。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更加不知道如果自己一直找不到出口,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也许她会被活生生困死在这里, 也有可能她会就这样一直跑下去, 直至这个世界彻底停止运转。
密闭漆黑的色调让梁挽颐很快出现了头晕目眩的症状, 她好像看见了一些奇怪的光影,斑驳的色块迅速在她面前闪过。
她连忙停下脚步,扶着墙想要休息一下,可那些画面却并没有消失,它们还在她眼前闪烁着, 逐渐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的目光中再看不到幽深的通道和漆黑的墙壁。
梁挽颐茫然地瞪大了眼睛,恍惚间发现她并没有停下脚步, 她仍在通道里疾速奔跑着。
不、不对, 不能用“奔跑”这个词来形容, 而应该说是“移动”。
她在疾速的移动着, 但她的腿根本没动。
梁挽颐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运动是相对的,这和选取的参照物有关,她分明没有动作,却依旧在通道里移动着,只能说明这条通道在移动!
梁挽颐猛地转身向后看去,身后也同样是跳动扭转的光影,她死死地观察着四周,不敢眨一下眼睛,她逐渐明白过来,她并不是头晕眼花了,而是因为奔驰在她身旁的通道速度太快,模糊成了一片片的光影,这才投映在她的视线里,取代了原本的漆黑之色。
她仿佛站在一条由光影色块构成的隧道里,茫然无措。
好在高速运转的隧道很快发生了变化,那些斑驳的色块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不再只是混乱的像素点,而是变成了有序的画面,像视频一样在她眼前播放,可是此时此刻的梁挽颐正陷在某种空洞的状态,那些画面投入她的视线如过眼烟花般,根本无法进入她的大脑,也无法被她理解。
伴随着那播放着的画面,她的耳边响起了嘈杂的声音,乌乌泱泱、咿咿呀呀,很难从那些怪异的强调里分辨出什么有用的内容来。
梁挽颐只能努力睁大眼睛,企图让视线聚焦,去理解那些让她看不懂的内容。
她看着看着,就觉得太阳穴传来了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感,她下意识捂住了脑袋,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也就在这一刻,周围的声音骤然一停,闪烁的色彩也如退潮的水般迅速流失,梁挽颐只觉脚下一空,紧接着她就被可怕的失重感淹没了,她原本所站立的那条隧道迅速分离瓦解,而她则向着不知名的深处坠落。
直至这一刻,那些未能被她的眼睛所理解的画面才突然开始被她的大脑消化。
爆炸的信息量猛地灌入她的大脑,让她几乎已经没心情再去关心她到底会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看到了幽静的湖水,环山绕林;看到了成片的白桦林;悠远的草甸上,羊群和牛群吃着草;远山的野鹰盘旋而过
她看到了漫天大雪将天地塑性;看到了繁星围绕的玻璃长廊;看到了仿佛拥有着生命的巨大建筑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在塔拉津发生的那些事,一幕幕地在她脑海里闪过。
她像陷入了一片漩涡中,被无数力量拉扯着。
她知道她所丢失的记忆还不止这些,她只要继续顺着这条路往回走,她就能看到更多内容,比如说五年前,她和陶馨雅几人在塔拉津经历过的事,可正当她要迈出脚步,继续探索下去时,她却好像突然被一只手拉住了。
“梁挽颐?”
“梁挽颐?”
呼唤声由远及近,不停旋转运动的世界突然在这一刻归于平静,像按下了暂停的按钮。
梁挽颐的意识逐渐回笼,她发现自己并没有下坠,而是跪在地板上,双手撑地,不停地战栗着。
她忍受着从四肢百骸传来的撕裂感,痛苦地睁开眼睛,她的视线中充斥着猩红的血色,她看到有血迹滴落在了她面前的地板上,溅出一朵朵艳色的花,她反应了一下,才突然明白过来,那些血是从她身上淌下来的。
她颤巍巍地抬起手,顺着血滴下坠的轨迹,很快覆上了自己的脸颊,她的手指果然触上了粘腻湿润的血迹,顺着她的鼻子、眼角、嘴角往下淌。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词——七窍流血。
她背过手,用手背不停擦拭着自己的自己脸上的血。
“梁挽颐?”
她又听到有人在叫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陌生,又好像有些熟悉。
她强打起精神抬起头,就见一个人半蹲在她面前,关切地看着她,目光继续往上移,她就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她一瞬间汗毛倒立,整个人后仰着坐倒在了地上,满脸的惊恐之色。
对方笑了笑:“别害怕,我是真的陈莺,可不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
没错,这个突然在梁挽颐面前出现的人正是她好久没见过的老同学,陈莺。
梁挽颐整个人维持着后仰的状态,手掌按在冰凉的地板上,手腕都杵得有些发酸,但她没动。
她缓缓扭动脖子,看向了四周。
这是一间卧室,卧室里摆了不少家具,单人床旁边立着衣柜,衣柜对面又摆着书桌和书柜。
整间屋子充满了浓重的生活气息,单人床上的床单被睡出了人形的褶皱,被褥被团起扭在一旁。
书桌上摆着不少翻开的书籍,还有纸笔,地上也掉落着不少被写废的纸张。
书柜里的书更是被翻得乱糟糟的,有些书甚至不是竖直着摆放着的,而是被随手摞成了高高的一摞。
很显然,这间卧室一直都有人居住,而住在里面的人正是梁挽颐面前的陈莺。
现在的情况就好像是,梁挽颐之前所在的那间教室是由客厅改装成的,而她在通过扭曲的通道后,又到达了这户人家的卧室
“你真的是陈莺?”梁挽颐声音沙哑地问出了这个问题,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和怀疑。
“当然,”陈莺点了点头,她不知从哪拿了块湿毛巾递给梁挽颐道,“先把脸上的血擦擦吧,你现在的样子可真吓人。”
毛巾被叠成了方块形,梁挽颐迟疑地伸手接过,慢慢压在脸上擦拭着,这过程里她的目光始终定格在陈莺身上,像是要在她身上看出个窟窿来。
陈莺则很随意地往后退了几步,坐到了床边。
梁挽颐很快又注意到了陈莺穿的衣服,那是她非常熟悉的款式,白大褂,和当初在那个奇怪的生命体中,徐念所穿的是同一种,分毫不差,就连白大褂里面的内搭也是那种绿色的手术服。
梁挽颐很混乱,一方面她回忆起了在塔拉津时发生的事,想起了徐念,另一方面她又要将那些记忆和近期发生的事结合起来,最后,她还得时刻关注着眼前的陈莺,提防着这个不确定因素。
她根本没办法在这一团团的迷雾中抓住最关键的线索,她的确恢复了记忆,但可惜的是,她只想起了前段时间前往塔拉津时,在那里经历的一切,却并没能回忆起五年前她和陈莺几个在塔拉津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当她在记忆的长河里往前追溯时,陈莺突然从半路上截住了她,将她拉入了这间卧室。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些记忆是的确可以被她巡回的,这点其实是非常奇怪的。
梁挽颐记得徐念给她讲解失忆的原理时说过的那些话,他说失忆并不仅仅只是记忆的丢失,而是时空的改变,是因果的扭转,是那些她曾经历过的事情在时间线上被彻底被抹除了,而非那些事真实发生过,只是她不记得了。
既然事件都已经被抹除了,她又为什么会想起来呢?从客观角度来讲,那些经历应该已经被打上了“未发生”的标签。
所以她忆起那些来难道是因为那些事情又被定义为了“已发生”?就像是把已经删除掉的文件从回收站里恢复
还是说,客观的事实其实没有发生改变,只是因为她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拥有着违背现实规律的视角,只要是有过痕迹的事,不管是否已经被删除了,都被笼统地认定为“已发生”。
梁挽颐能感觉到这个地方的矛盾之处,就好比,陈莺明明在她前往塔拉津之前,是被怪物替代的状态,她在塔拉津寻找日记本时,又亲眼看到真正的陈莺被怪物拖走,她从塔拉津回来后,陈莺的状态又变为了大学刚毕业就意外去世了。
可此时此刻,陈莺却又完全无损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所以到底哪段描述才是正确的?
还是说这些描述其实都是正确的,梁挽颐面前的这个陈莺,就是处在一种“既是又是”的状态,正如现在的她也处于一种既没有经历过塔拉津的事,又能记起一切的状态。
梁挽颐的视线又开始在卧室里移动,她试图从有限的细节里判断出最多的信息。
卧室的墙壁上开着半人高的窗,被厚实的窗帘遮挡着,那是遮阳效果极好的双层窗帘,黑压压地盖着,将所有的光线都挡在了外面,将整间卧室显得像一处低矮幽暗的地下洞穴,让人分不清楚此时此刻到底是白天还是夜晚。
这间卧室让梁挽颐觉得非常违和,但她其实也说不清楚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梁挽颐,”陈莺主动开口了,“你可以一件件地问,我都会解答的。”
她的态度很友好,暂时也没有要对梁挽颐发起攻击的倾向。
“我们现在交谈的目的是,打消你对我的怀疑。”
梁挽颐轻抿了下唇,只停顿了一下,就道:“那就先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老同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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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7、①⑨
从陶馨雅找上门开始算, 梁挽颐一共见过陈莺三次,此时此刻正好就是第三次,而这三次里, 陈莺的状态是完全不同的。
“先从半个月前说起吧,”梁挽颐道, “你说要打消我的怀疑, 那就解释一下你当时为什么坑害我。”
陈莺的脸上并没出现什么意外的神色,她点了点头:“你说的情况我大概知道, 可是你说的那个我,并不是我, 它的确如你猜想的那样, 是伪装成我的怪物。”
梁挽颐稍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陈莺, 就听她继续道:“正如你所见, 我现在的状态是躲在这间观测室里出不去, 或者说,一旦我出去了,我肯定会被它们抓住,它们就是利用了这点,占据了我的身份, 妄图以此为突破点, 入侵我们的世界。”
“为什么要抓你?”梁挽颐问道。
陈莺笑了笑:“还能为什么,无非就是我知道得太多了。”
梁挽颐皱眉思考着她的话, 她觉得更加奇怪了:“按照你的意思来看, 你称我们脚下这个地方为观测室, 而你躲避在其中, 也就是说它是一个避难所的定位, 可是这里不是隶属于深空降临协会吗?你怎么会躲到这里?”
陈莺没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是怎么看待深空降临协会的?”
梁挽颐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似乎是一个有着某个奇怪目标的团伙,看起来不太正常,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协会和我不是同一个立场。”
陈莺笑了笑:“那我要是告诉你,我是这个协会的会长,你会怎么看待我?”
梁挽颐一下子紧张起来,警惕地盯着陈莺。
陈莺像是没看到她的反应,她甚至很淡定:“听我说吧,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虽然是深空降临协会的会长,但我其实是一个不被其他成员承认的会长。”
“梁挽颐,深空降临协会产生的初衷绝不是现在这样,”她的表情逐渐变得沉重,“协会一开始只是由一群普通人创立的,就像五年前的我们,我们只是透过朦胧的纱雾隐约窥见了这个世界的本质,想要去探索更多的真相而已谁知道这个做法会那么危险,我们吸引来了它们的注视,协会已经完全被它们控制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莺的话无疑是让梁挽颐震惊的,但她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问道:“你说的‘它们’是指实体吗?”
陈莺点了点头:“现在的深空降临协会已经完全成了实体入侵现实的突破口,我这个会长,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在上任会长把这个位置交给我时,整个协会也只剩下他一个正常人了。”
梁挽颐又想开口问,陈莺却先一步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听我慢慢说吧,因为你失忆了,所以我们需要从五年前的伊始开始梳理。”
陈莺说着就站了起来,她走到书桌旁坐下,拿出纸和笔来冲梁挽颐招手。
这间逼仄的卧室实在有些乱,梁挽颐迈过地上的废纸和扔得横七竖八的书,站到了陈莺身后,看着她在白纸上画下了一个小圆点。
“这是五年前,也是一切的开始,”陈莺稍顿了一下,又道,“也许我们不该把它称为时间的最开始,而是因果的最开始,毕竟未来同样是可以影响着过去的。”
陈莺的笔尖一下下戳在那处圆点上:“五年前,我们还只是几个最普通不过的大学生,可就是这样普通的我们遇上了这个世界上最为诡异的情况。”
“到底发生了什么?”梁挽颐问道。
“那些事情我可能没办法跟你明说,”陈莺偏过头来看她,“那会使得我们现在所处的这间观测室瞬间崩溃瓦解。”
她道:“我只能简单地跟你说个大概,当时的我们看到了真相,黄采芹也是因此而死的。”
“你说什么?!”梁挽颐很吃惊,“真相不是”
带有污染吗?
陈莺道:“带有污染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实体”
“或者换个说法应该会更容易理解,”陈莺叹了口气,“真相从来都是客观存在的,而实体借助它们自身的特质,依附在真相上,如同最阴邪恶毒的寄生虫,所以只是知道真相并不会有任何伤害。”
“那真相是什么?”梁挽颐追问道。
“真相无法在我们的世界被说出口,只有在机器里面才能将它完整地描述出来。”
机器,又是机器。
“所以机器又是什么?”
陈莺的眼神变得有些异样:“你去过机器的,就在不久前。”
梁挽颐怔了怔,随后就明白了过来,陈莺指的是那个巨大的、古怪的、仿佛拥有着活着特质的生命体。
陈莺继续道:“事实上,更准确地说,我们在五年前窥探到的真相,并不是真相的全貌,或者说,并不是真相原本的模样,而是被我们曲解后的真相。”
“当然也得亏于此,实体才没能顺着真相污染我们几个,举个通俗的例子,就好比福寿螺和田螺的区别,福寿螺里充满了寄生虫,田螺里则没有,福寿螺代表着真相,我们吃的是田螺,两者非常相似,但又不是同一个东西,这是我们的幸运,也是我们能成功走到现在的重要原因。”
梁挽颐忍不住道:“你的比喻很生动。”
陈莺因她的话露出了几分感伤:“你忘了吗,我大学的时候,次次语文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她的提醒倒是真的让梁挽颐想起了一些零星的过去,但也只是稍纵即逝,她突然生出一种隐隐的失落感来。
陈莺轻轻叹了口气:“过去的我从没料到过我的生活会变成现在这样,自然也不会去刻意记住那些生活琐碎,如今恍然回想起,那些稀疏平常的过往,竟也成了再也无法拥有的珍宝。”
她只是这样感慨了一句,也没等梁挽颐说什么,就又继续回到了原本的话题上。
“我们可以分成两个方向,”陈莺伸出了两根手指,“一个方向是我们,另一个方向就是我现在所在的这个深空降临协会。”
“我们起初都是最普通不过的正常人,我们吃了田螺,毫发无损,而深空降临协会的成员则吃下了福寿螺,也不出意外地受到了寄生虫的污染,变成了现在这样。”
陈莺道:“虽然我说我们是幸运的,但这种幸运其实是一种必然,就像深空降临协会会走向现在也是一种必然。”
“我们和他们一样,同样是朝着真相的方向探索,但不同的是,深空降临协会在创建的伊始就给予了深空积极正面的意义,且期盼着它们的到来,也因此,他们才会给协会命名为‘深空降临’,这个名字也注定着他们必定不可能逃开污染。”
“而我们的开始始于塔拉津,我们对真相的曲解来自于一份刻意的引导,有一个力量在背后帮助我们。”
“是什么?”梁挽颐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你对他应该很熟悉,”陈莺缓缓吐出了那个名字,“2179。”
竟然真的是他,梁挽颐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紧了紧,陈莺给出的答案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但她的心中还是生出了一种异样感来。
“所以2179是可以完全信任的?”梁挽颐问道。
陈莺点头:“2179是绝对站在人类阵营的,我们可以接受他的帮助。”
“可是他不是一个人。”
“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本来就不算人类。”
梁挽颐道:“我的重点是‘一个’,而非‘人’。”
她想说的是他不止一个,而不是他不是人。
“你不用纠结这个,”陈莺道,“每一个他的立场都是一样的,或者说,‘不是一个’只是你在从你的角度,以人类的方式去理解他,事实上,他从客观角度来看,就是‘一个’。”
梁挽颐神色闪烁了一下,并没往下接话。
陈莺接着道:“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情非常重要,但在我讲述之前,你必须要先知道一个前提。”
“那就是,我们当初错误理解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陈莺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变得无比凝重:“我们认为,这个世界是一个牧场,而2179则是管理牧场的农夫,他们在世界规则的协助下,观察我们,饲养我们,然后在我们当中挑出合适的人类,捕捉到机器中,再装盘打包,端上实体的饭桌。”
“所以这是错误的?”梁挽颐很迷惑,她记得她在第二次失忆之前,曾隐约触及到过五年前的记忆碎片,也确实是如陈莺描述的这样。
陈莺点头:“完全错了,它的所有立场都是错的,但它在事实上又无限接近于真相。”
这个说法太难以理解了。
陈莺道:“你现在不必太深究真相到底是什么,因为你一定会在最后知道一切,而我要说的是,我们五年前,在得到了这个错误的真相后,到底做了什么。”
梁挽颐就见陈莺重新握紧笔,从她刚刚在白纸上画出的原点上,引出了一条线。
“也许是因为我们当时太年轻了,也许是因为黄采芹的死亡使得我们变得冲动,我们做了一个计划。”
“什么计划?”梁挽颐顺着她的话问道。
“杀死2179,关闭机器。”
即使梁挽颐已经有过了很多的猜想,但她还是止不住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我们为什么要制定这样的计划?”
陈莺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还能为什么?想要拯救世界,不想看着我们的朋友死得不明不白”
“我们竟然想要去拯救世界吗?”梁挽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陈莺“嗯”了一声:“其实我现在想一想,也觉得那时候还挺天真的,就我这样的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有想要去拯救世界的想法?可真正迈出这一步后,我又发现,做了也就做了,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而且也不一定会成功。”
“真是没想到”梁挽颐微垂下眼帘,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其实我刚刚是想反驳你的,我想告诉你我不可能是你说的那样,我这个人,向来冷血无情,怎么可能会有拯救世界的想法,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同学的死亡而怒发冲冠?”
“那为什么没有真的反驳呢?”陈莺的眼神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感。
梁挽颐也笑了笑:“我仔细想了想,又发现,我可能也没我想的那样了解自己,我也不敢保证我真的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冷血无情向来是她给自己贴的标签,但她其实早就发现了,她并不如她想象得那样情感淡漠,只是在很多时候,她想成为那样的人。
就像小时候父母去世,她一个人偷偷躲在被窝里哭的时候,她总在想,要是她没有感情就好了,这样就不会伤心难过了。
她从不主动去交朋友,现在的她身边也没有一个朋友,但她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群人,走进了她的人生,被她认定为了自己的朋友,她也的确可以为了她的朋友付出很多。
比如,不让她死的不明不白
再比如,跟她们一起拯救世界
陈莺被梁挽颐的话逗笑了,她笑得很是肆意,但笑着笑着,她的眼眶就有些酸涩了,她眨了眨眼睛,感慨道:“梁挽颐啊,你还真是和五年前一模一样呢,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算了,”她又摇了摇头,“我可不想在这里跟你伤春悲秋,怀念过往,太矫情了反正选择已经做出来了,也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倒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况且我们也不可能让她们几个死得不明不白,不是吗?”
梁挽颐大概有些明白她五年前为什么会和陈莺几人成为朋友了,虽然她总想摒弃那些被她认定为懦弱的情感,但她心底仍旧怀揣着一份对崇高的向往。
她可不是会去抵触拯救世界的人。
“那么我就来说说我们当初的计划吧,”陈莺道,“计划其实很简单,但必须要由你执行,因为你是特殊的。”
梁挽颐曾听到过这个形容,她不禁问道:“我特殊在哪里?”
“因为你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去过机器的人,也只有你能够再次轻松地到达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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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8、②O
梁挽颐微愣, 她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理由。
陈莺慢慢讲述了起来:“那天我们去塔拉津湖玩,但因为上游的人太多了,我们就顺着路一直走到了下游。”
“下游人很少, 但路也不好走,且湖边石路泥泞, 黄采芹不慎跌了一跤, 落入了水中,还好我们及时把她救了上来, 她当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但回去之后就开始发烧。”
陈莺慢慢讲述着:“我们照顾了她一晚上, 本来是计划着第二天带她离开村子, 去镇上的医院开药的,但是她后半夜就退烧了, 还嚷嚷着不想这么快结束这场旅行, 说什么都不走”
“我们最后看她确实没事了, 她又那么想继续留下来玩,就还是按照原计划,没有立马离开我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当时的黄采芹已经受到了实体的蛊惑和污染”
陈莺道:“那天之后,黄采芹整个人就像中邪了一样, 或者说她身上出现了一种很强的割裂感, 她的记性开始变差,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转头就忘了, 有时甚至还会突然发怒。”
“我们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陈莺抬头看了梁挽颐一眼, “你也知道, 黄采芹原本和陶馨雅、林檬檬是同寝室的室友, 她们俩跟黄采芹本来就比我们俩跟她更熟悉,我们俩在私下里讨论了好几次黄采芹的变化,我们都天真地以为黄采芹可能是患有精神分裂因为她时常会让我们觉得她的身体里除了她以外,还藏着一个人,也可能是两个。”
“再后来,我有次晚上起夜,无意间看到黄采芹独自一个人外出,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吓了一跳,想去追,但塔拉津的夜晚太黑了,我根本不敢追得太远,只好去把你叫起来,和你一起去找陶馨雅和林檬檬,塔拉津虽然算是景区,但毕竟也是荒郊野外,总不能真的让黄采芹一个人乱跑吧。”
“也是那时我们才知道,原来陶馨雅和林檬檬并不知道黄采芹患有精神分裂,她们甚至也在为黄采芹所表现出的种种怪异感到奇怪,她们还说,和黄采芹住同一个寝室这么久,从没见过她表现出如此病态的一面。”
“我们那天在附近找了一晚上都没能找到黄采芹,这个过程里,陶馨雅翻到了黄采芹的日记本,看到了她记录在日记里的那些内容”
梁挽颐听得全神贯注,她看过黄采芹的日记本,当然知道日记里记录了些什么内容。
陈莺:“日记里那些混乱不堪的文字让我们很惊恐,不过我们直到那时都以为,她只是突发恶疾太阳刚探出点儿头时,我们实在是太累了,回到民宿准备看要不要报警的时候,就看到黄采芹慢悠悠地从房间里走出来,还问我们昨晚上跑去哪里了。”
“我们很吃惊,但处于某种莫名的恐惧心理,我们决定保持沉默,暂时不把黄采芹的状况告诉她自己,我们想着等到离开塔拉津之后,先通知她的家人,让她的家人带她去医院看看,正好那时我们的旅行也即将结束”
陈莺的嗓音愈发低沉:“让我们没想到的是,黄采芹当天晚上就出事了她那晚又独自一个人偷偷离开了,这次发现的人是你。”
陈莺抬眸看向梁挽颐,梁挽颐心中微凛,就听她道:“你胆子比我们几个都大,拿着手机就自己追了出去,你跟着她一路追到了塔拉津湖,跟着她一起进入了那座机器,亲眼看着她被2179所杀”
“也是在那个时候,2179进入到了我们的视线,你回来之后就把你所看到的内容告诉了我们,我们对真相的理解也彻底产生了偏差。”
“正是因为你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跟着黄采芹进过机器的人,所以你是特殊的。”
梁挽颐下意识放缓了呼吸,陈莺所说的这些的确和她在那些破碎的记忆里看到的画面对得上。
“那后来呢?”她追问。
“后来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制定了那个计划,然后全部都在2179的影响下失去了记忆,但没过多久,除你以外的我们几个又都想了起来。”
“不对啊,”梁挽颐蹙眉,“你们为什么可以恢复记忆?你们拥有什么特殊的力量吗?”
“这个问题我暂时不会回答,”陈莺的神色带上了几分神秘,“答案我会亲自带你看的,所以可以先听我继续往下说。”
在梁挽颐不解的目光下,她道:“我现在会详细地告诉你,我们当初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我们的目标是破坏机器,而机器的核心就是那颗巨大的心脏,但想要到达心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通往核心的道路已经被完全锁死,那里被修建成了类似于克莱因瓶的结构,如果用普通的方法,不管多少次向着心脏的方向走,最后都会回到原点。”
陈莺的描述让梁挽颐瞬间就回忆起了当初在那座生命体中的经历,有关于那古怪的构造,徐念也曾跟她说过,她在失忆前落入那处巨大的黑色漩涡之后,确实到达了一个奇怪的失重空间,但很快他们又返回了那座“太阳温室”。
陈莺:“前往核心需要满足两个条件,其一是有人观测,那条唯一的道路才会出现;其二你需要进行升维移动才能抵达这条道路的入口处。”
“升维移动是什么?”梁挽颐顺着她的话问道。
陈莺没马上回答,而是在白纸上画出了一个xyz坐标系,梁挽颐毕业多年,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这个东西了。
陈莺又用笔戳了一个小圆点,在坐标系里慢慢移动:“你现在看到的这个点它是处在这个三位的坐标系里的,但作为它自己,它的视角只被限制在x轴和y轴构成的二维平面内,不管我怎么移动它,它都只能看到x轴和y轴的变化,但事实上,在它看不到的z轴,它的位置也不是固定的。”
她说完后扭头看向梁挽颐,像是在确认她是否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梁挽颐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很快她就听陈莺继续道:“我想说的是,我们所在的世界,就相当于由x轴和y轴构成的坐标系,而那座机器核心的入口,则位于z轴上,想要到达核心,就必须在xy轴构成的平面里,做出正确的位移。”
“所以从陶馨雅找到我开始,我被折腾的这一路其实都是为了在x轴和y轴上做出位移,从而达成在z轴上抵达入口的条件?”
陈莺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梁挽颐彻底沉默了。
陈莺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个概念理解起来有些复杂,但事实就是如此,克莱因平面本身也不是我们这个维度能够理解的构造,那座机器的核心又恰好是根据这个原理修建的,所以只有这个方法能够让我们到达那条路的入口至于为什么要让你在失忆的情况下完成这个过程你应该也能猜出来吧。”
“为了不把实体招惹来?”
陈莺又点头:“如果不失忆,我们的计划会被实体窥探到,它们会以我们为原点入侵这个世界虽说它们的入侵原点也不止一个,深空降临协会也是其中之一”
梁挽颐继续沉默着,她努力消化着陈莺说的这些话,但还是觉得有些太过让人吃惊了。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我又为什么会到达这里?”
陈莺道:“是我把你拉进来的,因为你的升维移动还没有彻底完成,你只在空间上达成了指标,接下来,我会带着你在时间上进行移动,最后把你送回你原本所在的时间点上。”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还是需要前往机器,到达核心,然后破坏它?你不是说,我们原本以为的真相是错误的吗?我还要按照原本的计划去做吗?”
陈莺摇了摇头:“计划有改变,但大体的方向不变,你还是要前往机器的核心,只是要做的事情变了。”
“我要做什么?”
陈莺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在这里没法告诉你,因为这涉及到真正的真相,在这个地方是没办法被说出口的,你也不要试图去猜测真相,我之前也说过了,真相就像充满了寄生虫的福寿螺,你在这里探知它,只会遭受实体的污染。”
她话音刚落,梁挽颐只觉脚下的卧室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一下,要不是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桌子,可能就被甩到地上去了。
“发生什么了?”梁挽颐有些惊惶。
陈莺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表情非常凝重:“这里快要坍塌了。”
她把笔往桌子上一扔,拉起梁挽颐就冲到了窗边。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了!其他事情我在路上慢慢告诉你!”
也不等梁挽颐反应,陈莺拽着那张厚厚的窗帘就往旁边用力一拉。
一瞬间,巨大的玻璃窗出现在了梁挽颐的视线里,墙壁直到齐腰高的位置,再往上直通向天花板,都被透明的玻璃覆盖着。
晶亮的光芒从窗外照射进来,却并不是阳光,也绝不是灯光,只是刺眼的白。
梁挽颐透过那扇窗户看到了让她无比震惊的画面。
她看到了无数间和她现在所处的卧室一模一样的房间,被框在一个个的窗框里,一排连着一排,一行接着一行,每间卧室里都有一个她和陈莺,而她们正处在无数个不同的时间段,从过去延伸到未来,从她于这间卧室苏醒后与陈莺对话,到卧室发生震动,再到未来的时刻
她看到陈莺拉着她跳出了窗户,看到了卧室在剧烈的晃动中崩塌融化
仿佛是覆盖了一整面墙的镜子,又好像是一块块正播放着的视频,但梁挽颐非常清楚地知道,那就是最为真实的现实。
突然,所有窗框里的画面都静止了一秒,那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的、整齐排列着的世界中的每一个她,都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她们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她们抬起头,向她看来。
而就在她即将和那些她对视时,陈莺一手拉着她,另一条胳膊高举着护住了自己的脑袋,猛地撞出了玻璃窗。
“哗啦”一声巨响,随着镜子的破裂,那一块块的画面也如水中倒影,在一串串涟漪中消失。
梁挽颐下意识也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但仍有碎裂飞溅的玻璃从她脸颊划过,温热的血液淌下,带来尖锐的疼痛。
她紧闭双眼,在剧烈下坠的过程中,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那句曾多次出现的、也是当初陶馨雅对她说过的话。
“过去和未来在你眼中将成为一条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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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9、②①(加更)
梁挽颐猛地跪倒在了地上, 巨大的冲击力砸得她的膝盖生疼。
她听到陈莺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让你和其他时空的自己对视,否则即使我那间观测室有屏蔽一切负面影响的效果,估计也回天乏术了。”
梁挽颐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伤口, 擦干血迹,然后抬起头来, 看向了四周。
她们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似乎是一座迷宫,迷宫的墙壁、地面乃至天花板都是由一种可以吸收掉一些光源的黑色物质构造而成的, 整体色调和风格让梁挽颐觉得很熟悉。
她很快就想了起来,在不久前, 在她到达陈莺的那间卧室前, 她经过的那条通道就是这个模样的,只是那条通道只有向前和向后两个选择, 但她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则可以向任意方向移动。
她还注意到, 在那些迷宫的墙壁上, 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扇门,每扇门的最顶端都开着一扇长方形的小窗,从里透出刺眼的白光,但再仔细看去时,却又都看不到。
梁挽颐慢慢伸长脖子, 这个地方完全就是一座巨大的迷宫, 到处都是像屏风一样遮挡住视线的隔断墙,这些墙的厚度有限, 根本不可能容纳一个房间, 但上面同样开着一扇扇的小门, 让人疑心这些门到底是通往何处的。
“这是哪里?”梁挽颐收回了视线看向陈莺, 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陈莺没马上回答, 而是拽着梁挽颐躲到了一面隔断墙的墙根处,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视线,她目光四处搜寻了一番,确保周围没威胁之后,才回头来看梁挽颐。
她的目光在梁挽颐脸上的伤口停留了片刻,压低声音问道:“你脸怎么样了?”
“不严重。”
陈莺点了点头:“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是最初建立深空降临协会的那批人发现的,他们把它称之为黑塔,因为这里似乎可以吸收一切的光源,且像一座完全封闭的塔,没有出口也没有入口。”
“在这座塔中,时间是可以具象化的,过去、未来和现在都变得触手可及,”陈莺的扭头看向了墙壁上的那一扇扇的小门,然后对梁挽颐道,“每一扇门都通往不同的时间点,只要推开相应的门就可以到达相应的时间。”
梁挽颐思索了一下:“那岂不是就相当于穿越,我们可以穿越去任何一个时间点。”
陈莺略顿了顿,才道:“可以这么理解,但黑塔之中有一个禁忌。”
“什么禁忌?”
陈莺的语气变得凝重:“绝对不能见到另一个时间点的自己,更加不能和他对视,否则将陷入万劫不复。”
梁挽颐瞬间就想起了刚刚在窗户前看见的那一幕,无数个过去和未来构成了一面墙,出现在了现在的她的面前。
陈莺道:“同一个时间点不可能出现两个你,所以一旦你亲眼看到了自己,或者过去的你亲眼看到了现在的你,那么你的身体和精神就会发生可怕的崩溃,你将变成一个悖论,被过去和未来同时挤压,直至你彻底从出现bug的时间线上消失。”
梁挽颐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陈莺笑了一下:“这些知识可不是我一个人研究出来的,它们都来自一批又一批的深空降临协会的成员,我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拾人牙慧。”
“就连我们刚刚躲避的那间卧室也是由他们传承下来的,也是深空降临协会掌握的所有真实科技中唯一还没被实体染指的技术”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赶紧摇头道:“不对,不能这么形容,因为很多真实技术本身就是来自于实体,所以会被它们染指倒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就相当于咱们人类借助了它们的能力,发明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人家自己的东西,人家自己当然能随便暗箱操作。”
“真实科技”梁挽颐慢慢重复了一下这个名词。
“没错,就是叫真实科技,就像被广泛应用的血肉编辑技术也是真实科技中的一种,”陈莺道,“至于我们刚刚的那间卧室,它被成为观察室,也被称为安全室,其实并非是由深空降临协会的成员所建造的,只是被协会成员发现并且利用了,它们真正的源头是2179。”
梁挽颐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就听陈莺又道:“你在那座机器里见到2179时,他所在的地方也是安全室,协会找到的都是被废弃的安全室,刚刚是最后一间,现在已经塌掉了,这也是没办法的,那间安全室容纳我一个人已经是极限了,我又把你拉了进来,它崩溃是迟早的事。”
陈莺语气轻松:“反正我已经见到你了,最重要的事情也已经跟你说了,没必要再躲在里面了。”
她说着又从墙根处探头往外看了一眼,颇为小心。
梁挽颐皱眉问道:“这座黑塔之中是有什么危险吗?”
“是有危险,不过我也不知道我们会不会遇上,”陈莺小心翼翼道,“我在深空降临协会记载的知识里看到过,黑塔中存在着一种生命,它们和实体很类似,但它们并不像实体那样,会主动攻击人类,事实上它们对人类并不感兴趣,它们只是以‘带有不同时空气息的物体’为食。”
“带有不同时空的物体,”梁挽颐指了指自己和陈莺道,“不就是指我们两个现在的状态吗?”
“对,”陈莺点头,“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讲,它们将所有穿越时空的东西吃掉也算是维持了时间的相对稳定,没有那么多时空错乱的东西出现,倒也免去了很多可能会出现的bug,我们这样的就像是到处乱窜的病毒,而这种生物就类似于消灭细菌的白细胞,也就只是对我们而言比较可怕而已,对于整个世界的时间线来说,人家可是很有用的。”
“你是会做比喻的。”
陈莺耸肩:“我这不是怕你不理解吗?”
“那我们要怎么做?要是遇上你说的那个东西,能逃吗?”
陈莺道:“逃倒是可以逃,但是它们和实体一样,都是我们没办法和它们对抗的,所以万一遇上了,就只能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了”
梁挽颐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陈莺便又道:“不过我们不一定会遇上,黑塔非常大,但那东西的数量可是很少的。”
梁挽颐:“我不觉得我是什么运气好的人。”
陈莺:“很遗憾,我也脸黑。”
她从墙根站了起来对梁挽颐道:“总之,万一我们真遇上了,我去当诱饵,你赶紧趁机跑。”
梁挽颐“啊”了一声,有些发懵。
陈莺拍了怕她的肩膀:“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身上可背着重大使命呢,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会让你活下来的。”
“好了,起来吧,我们别在这里耽搁时间,边走边说,至少要在那东西找上来之前,带你完成时间线上的位移,要不然你活着回去也没用,照样到不了心脏。”陈莺把梁挽颐从地上拉了起来,也没给她太多的思考时间。
梁挽颐能看得出来陈莺是在故作轻松,她抿着唇没有拆穿她。
陈莺走在前面,梁挽颐则跟在她身后,两人贴着墙角移动,墙上的小门一扇扇地从梁挽颐眼前闪过。
陈莺道:“我之前其实还没说完,我们五年前离开塔拉津后其实还发生了不少事准确来说,是除了你以外,在我们几个人身上还发生了不少事。”
“因为我们的计划太艰难了,我们四个人,除了你要完成最关键的步骤,我们另外三个人也各有各的任务。”
“比如说陶馨雅,你已经见过她了,她要做的事情其实就是唤醒你,为你启动你的任务,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和实体周旋,她把实体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就像吸引去了一个病源,必要时刻,她就可以顺利把病毒传染给你,引导你前往塔拉津。”
梁挽颐微微捏紧了拳头,陈莺又道:“所以在陶馨雅找完你之后,你才会不停地被实体攻击,要利用‘假装没发现异常’的方式来逃脱实体的视线其实正常来说,躲避实体的视线倒也没这么高难度,只是那时候实体恰好就在你附近罢了。”
“所以陶馨雅这些年来一直都过着那样的日子吗?”
过着明知实体在身边,明明能够看到异常,但必须装作什么都发现不了的日子
“是呀,”陈莺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你不是也听她妈妈说了吗总之,你别想太多,往前走就好了,我们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你。”
梁挽颐垂下眼睑,半晌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陈莺也显然没有和她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她又道:“林檬檬也有自己的任务,不过我现在暂时不告诉你,你待会就会明白的。”
“林檬檬到底是怎么回事,”梁挽颐忍不住问道,“是那个伪装成你的怪物对她下手了吗?”
陶馨雅在找到她的当天,她就联系了林檬檬,她原本和林檬檬约好了第二天见面的,谁知道林檬檬竟然突然消失了。
“我不清楚她到底遭遇了什么,”陈莺停顿了一下,“我们可能也没办法去调查这件事,因为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了,我必须带着你完成我们的路线,然后保证你能活下来,我们没有时间去节外生枝”
“我们的计划本就充满了危险,会遇上意外倒也不奇怪,我们早就有所觉悟她在那个时间段的任务原本是和你一同前往塔拉津,给你做引导的,好在虽然你是自己去的,但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陈莺一件件地梳理着,从陶馨雅,再到林檬檬,她看起来很沉重,但她显然在努力压抑着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陈莺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了一下,继续道:“接着就是我,我的任务也很明确,我要混进深空降临协会当卧底,这个协会在研究实体方面已经非常成熟了,成熟得自己都直接投敌了”
“不过倒也不算是彻底投敌,我遇上了整个协会里唯一一个正常人,也就是上任协会的会长,他掌握着很多在实体面前保命的小聪明,也知道很多关于这个世界最真实的秘密,我从他那儿学到了不少东西”
“不过他听到我们的计划之后倒是吓了一跳,我也是从他那里知道了我们对于真相的理解完全出现了偏差,不过经过我们两个的研究,我们最后对整个方案做出了细微的修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成功率大概能有个六七成吧。”
陈莺转过头来看了梁挽颐一眼,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跟她道:“我都忘了跟你说了,上任会长还是我的男朋友呢,我们两个因为这么恐怖的事情认识,没想到还能走到一起,真的很有缘分了。”
“给你看这个!”陈莺从领子里拽出一根项链,那是那种桃心形状,翻开后里面镶着张照片的项链,质量不算好,边角都有些掉色了。
陈莺翻开盖子露出了里面的合照,合照中的人是她和另一个看起来年龄较小的男生。
她对着镜头比着剪刀手,脸上满是笑容,而那个陌生的男生在镜头下则稍显腼腆和窘迫。
“这根项链是他过生日的时候送给我的,我当时就笑话他,哪有人会给自己的女朋友送这么土的礼物啊,而且那天可是他过生日,他为什么要给我送礼物”
“我原本是想直接和他领证的,可惜他还没到领证的年龄,领证是需要满二十二周岁的”
梁挽颐能从陈莺的声音里听出她极力掩饰的难过,她的尾音甚至带了一丝轻微的颤抖和哽咽。
这寥寥几句的描述就构建出了一个生死永隔的故事。
梁挽颐记得陈莺说过,深空降临协会的现任会长是她,如果不是上任会长已经凶多吉少了,会长的头衔又怎么会落在她身上。
“没关系,他和我们一样,早有觉悟,”陈莺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她最后还是失败了,她赶紧转回头,抬手用手背擦拭了一下。
“梁挽颐,”她突然郑重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要走下去请你一定要走下去”
她强忍着哭腔这样说道。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快看我!快看!我加更成功了!
? 100、②②
梁挽颐沉默地跟在陈莺身后, 虽然她清楚地知道这条路是注定艰难的,也总会刻意去掩饰情绪,但看到陈莺现在的样子, 她心底还是止不住地酸涩。
陈莺倒是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她笑了笑:“抱歉啊, 我就是太久没见到活人了, 突然看见你了,稍微有些激动。”
梁挽颐想说些什么安慰她, 可她的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前路危机四伏, 她们甚至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悲伤和缅怀。谁又知道她们之后会遇到什么呢?
陈莺深吸了一口气:“梁挽颐, 我还没有说完呢,我得给你讲讲深空降临协会现在的状态。”
她道:“虽然我是现任的会长, 但是我已经被完全架空了, 现在深空降临协会的成员认可的会长另有其人, 这个人你应该已经见过她了。”
她略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吐出那个名字:“她叫冯茉。”
梁挽颐吃了一惊:“冯茉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真正的冯茉已经死了,现在的冯茉是由实体伪装的”
陈莺想了想,又道:“或者不该这么形容, 因为实体至今仍是没办法直接降临到我们的世界, 对我们的世界做出任何影响,它们只能通过污染人类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所看到的那个假的冯茉, 是用血肉编辑技术制作出的一具傀儡, 你可以将她理解成实体的眷属, 和你看到的, 那个想对你痛下杀手的我是一样的。”
“我明白了。”梁挽颐缓缓点了点头。
“我跟你说这些, 是想让你提防冯茉,实体没办法直接攻击我们,但冯茉可以,”陈莺道,“你这次会被深空降临协会盯上,来到这里,其实是我做了一些手脚,冯茉还没察觉出异样,但我中途又把你劫走了,她肯定知道你和我是一伙的了,她之后不会放过你的。”
“我会小心的。”梁挽颐又点了点头。
“光你自己小心可没用,你不是她的对手,”陈莺叹了口气,“你要去找2179,寻求他的庇护,他应该已经猜出我们要做什么了,他会帮助你的。”
梁挽颐心中微动,她道:“我来这里之前就是和徐念一起的。”
“徐念,”陈莺的表情变得很怪异,“你叫他徐念?”
“有、有什么问题吗?”
“嗯也没什么问题,就是突然明白过来你刚刚为什么会那么纠结到底有几个2179这个问题了。”
梁挽颐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她下意识解释道:“因为我一开始认识的就是徐念,我也见过其他的2179,但他们性格差距太大了,我实在没办法把他们当成一个个体。”
陈莺回头看了梁挽颐一眼,眼神还是怪怪的,她没接梁挽颐的话,而是道:“他混进协会这件事我是知道的,而且我还和他里应外合,给他提供了一些帮助,他当时对你表现出了一副前所未有的热心,我还以为他这么关心你是因为他原本的立场问题,现在我突然悟了。”
“你悟什么了?”梁挽颐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莺:“他陷入爱河了,他喜欢你。”
梁挽颐脚一拐,绊了一跤,差点儿摔地上。
“路这么平还能绊?”陈莺笑嘻嘻的,像个看热闹的。
“你能不能严肃点?”梁挽颐瞪着陈莺。
她这个老同学还真是不知道多久没和人说过话了,现在这么紧张的场合下竟然还能和她开玩笑。
陈莺反倒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梁姐,我很严肃啊,我就是在和你严肃的讨论,他喜欢你,这是好事啊!这对我们是有便利的,不是吗?就是因为他喜欢你,他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我们正好需要的就是他的帮助。”
梁挽颐一脸的别扭:“我可不是那种会利用别人的真心达成自己目的的人,更何况徐念他根本不喜欢我,他就是人比较好,所以才像你说的关心我,他也关心别人的。”
陈莺拉着长音“哦”了一声,突然胳膊一抬,勾住了梁挽颐的脖子:“梁姐,你就别找理由了,你又没谈过恋爱,你看得出来什么,信我的没错,他就是喜欢你,我这双眼睛,看人很准的。”
梁挽颐板着张脸扭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陈莺的脸,她张了张嘴,最后有些一言难尽道:“他喜欢我什么?”
陈莺道:“那你就得去问他了,不过像你这样的大美人,要是我是个男的,我指定也把持不住。”
陈莺的话让梁挽颐忍不住陷入了沉思,过往一些相处的片段在她脑海里一一闪过,最终她又摇了摇头道:“你肯定是误会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五年前我们在塔拉津的时候,我跟他应该闹过很多不愉快,他没理由喜欢我。”
在她隐约想起的过往中,她可是亲手把受了重伤的徐念推入了太阳温室的地下漩涡中,徐念不记恨她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不过根据陈莺告诉她的这些信息,她倒是对自己当初的行为有了另一层理解,也许她会把徐念推下去并不是冲动之举,而是有意为之,因为她们的计划除了关闭机器以外,还有另一个,那就是杀死2179。
“过去的恩怨那也是过去的了,”陈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他就是喜欢你!”
梁挽颐:“”
“喜欢就喜欢吧。”她闷声道。
陈莺又看了她一眼,突然憋不住笑了起来:“梁挽颐,就刚刚,你那个表情,真的笑死我了,让我有一种又回到了大学的感觉。”
她笑着笑着又停了下来,轻轻感慨了一句:“时间真的过得太快了,一转眼,全都走了。”
两人都沉默了,这座黑塔本就陷在一片漆黑的寂静中,没人说话时的氛围多少有些瘆人。
好半天陈莺才再次开口,她道:“总之,2179,哦,不对,对你来说,应该叫他徐念,他会帮助你的。”
陈莺又走到了前面,梁挽颐抬眸看向她的背影,她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并没有说,只浅浅地“嗯”了一声。
“我要跟你说的差不多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陈莺再次开口。
梁挽颐心底其实还有一些疑惑,但她又说不清她到底想知道什么,就总感觉陈莺告诉她的这些事情,似乎并不完整,大体上的线索是完全准确的,但在细节处又非常模糊,让梁挽颐很是茫然。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她最终这样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陈莺似乎笑了一下,“我们很快就到了。”
说罢她就领着梁挽颐拐过了一处隔断墙,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另一条完全一样的漆黑.道路,两边的墙壁上同样镶嵌着一扇扇开着长方形小窗户的门,里面透着刺眼的白光。
陈莺径直走向了一扇门,抬手按住门把手,一用力就将门猛地推开了。
白光倾泻而入,刺得梁挽颐偏头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空气似乎发生了一些改变,她闻到了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有细微的风拂面而过,有虫鸣鸟叫声从远处传来,她猛地睁开眼睛,随后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轻微起伏的草甸直铺上远处的矮山,一片片的白桦林沿路而建,原木色的木楞房一个挨着一个,成群的马儿闲散地溜达着
梁挽颐的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知撞上了什么,身后顿时传来了“咩咩”的羊叫声。
她低头一看,在她的脚边,一头长着山羊胡子的羊正不满地对她摇头晃脑。
“你撞到人家小羊了。”陈莺拉了她一把。
“这里是”梁挽颐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才离开多久就不记得了,”陈莺笑道,“这里就是塔拉津呀。”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准确来说,应该是五年前的塔拉津。”
梁挽颐愣怔地站在原地,她直至这一刻才彻底明白,原来那句所谓的“过去和未来在你眼中将成为一条直线”,是可以以这样的方式呈现的。
原来她们真的可以通过推开那一扇扇的门,到达不同的时间点上。
“我们快走吧,”陈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青草地上走着,“暴露在不属于我们的时空里,可是会被那东西闻着味追过来的。”
梁挽颐反应了一下,赶紧加快脚步跟上了她,她道:“你说这个地方是五年前的塔拉津,那我们岂不是能遇到五年前的我们自己吗?”
“对呀。”陈莺点了点头。
“但是你不也说了,如果我们见到了不同时间线上的自己,我们就完了吗?”梁挽颐的语气里充满了质疑的表情。
“对呀,”陈莺又点了点头,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所以我们又不是来五年前找过去的我们自己的。”
“那我们是来找谁的?”
陈莺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我们当然是来找五年前的林檬檬的。”
梁挽颐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震惊的表情。
陈莺则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马上就能见到老同学了,好激动,她见到我们一定会吓一跳的!”
这一刻,梁挽颐终于反应了过来,陈莺说当年她们几个每个人都有自己对应的任务,但她唯独没提林檬檬到底要做什么,而是说会亲自带她来看。
原来是等在这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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